书名:玄学宗师在现代 作者:凝扇   文案:   为了弥补五弊三缺带来的残疾,苏妙潜心闭关修炼,没想到一睁眼,她来到了几千年后的现代。   ———   夭寿啦!   崔浩跪下给苏妙道歉啦!还磕了三个头喊她姑奶奶!   而在两个月前,他刚在众人面前嘲讽念了苏妙的情书,把她气进医院!   食用指南:   1、有男主   2、日更~   3、本文纯属虚构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打脸 爽文 玄学   主角:苏妙 ┃ 配角:一众人等 ┃ 其它: 1.第 1 章 那封情书被崔浩漫不经心捏在手里,旁边几个女生脸上都是戏谑的笑。 崔浩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念出情书上的话,表情严肃,不屑的笑意却渐渐弥漫在那张尚算好看的脸上。女生们的嘴一张一合,说着极尽嘲讽的话,脸上的笑扭曲而夸张。 女孩儿却什么也听不到。 目光往下,她看到那双手青紫而枯瘦,像一层薄皮堪堪搭在骨头上,血管都清晰可见,仿佛上了年纪老人的皮肤,没有一丝少女的莹润光泽。 因为长久的疾病,她瘦如枯柴,精神萎靡。这样的她,即便五官细看精致,站在女生堆里,也绝对是最让人厌恶的那个。 这样的她,竟然敢给崔浩递情书,真是让人笑话。 似乎因为那些话太过刺耳,女孩儿下意识排斥,整个梦都充斥着绝望的寂静,像一出默剧。 下一刻梦境支离破碎,镜子中出现一张苍白畏缩而阴郁的脸,苏妙凝眸看向镜子,喉头一动,破口大骂:没出息的东西,快放你姑奶奶回去!自己被人欺负气死,倒想让我留在这里帮你出恶气! 镜子里的脸再度变幻,明明五官没变,却像是换了一个人,气质清明,神态嚣张,咬着牙根儿恨得不行。 想她也是天门派堂堂祖师奶奶,憋屈到这个地步,真是前所未有! 可惜那只是原主留下一缕执念,听不懂她讲话,她说完后,镜子再次破碎,刚才女孩儿被人侮辱的画面重现。 看这架势,她不留下来是不行了。 苏妙闭上眼,深呼了口气:“罢了,我同意。” 刚凝聚好的画面支离破碎,只不过这次梦境没重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持续两天的噩梦终于结束,苏妙咬牙睁开眼,发现还是晚上,长久的昏睡使她眼前迷蒙一片,看不清周围。 模糊中有个沉默的影子立在她床边,身形瘦削挺拔,隐约熟悉。 苏妙蓦地一惊,伸出手去,入手却空荡荡,什么也没抓到,仿佛刚才的身影只是她的幻觉。 她懊丧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那时候师父一走了之,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千年后怕是早就已经化作一抔黄土,怎么可能还活着? 真是魔怔了。 刚跟这具身体融合,精神不济。昏沉睡过去,再次清醒,门外传来隐隐约约说话声。 “当初我就劝你,就这一个闺女指不住,还是个带先天疾病的,你看看,出事儿了吧,当初再要个二胎,也不至于今后无依无靠的……” “大姐!”赵传芳皱了皱眉头,到底忍不住开口,“妙妙还在病床上躺着呢,您说这话合适吗……算了,医院里病气儿重,您先回吧。” 赵传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她,“我说这话是不中听,可也是为你着想啊,你怎么也不为自己盘算盘算,早早地没法生育……唉,算了,我跟你姐夫说了,让永海养在你那儿,将来有个人给你们养老送终倒也是好的。” “谢谢大姐好意了,我跟志强现在能动能干的,犯不上想这些长远,现下只望着多挣钱糊口,把这丫头的病看好……” “你怎么就这么死拗呢,前儿个把人送来时医生就说了,活不过两天啦……” 眼看赵传芳油盐不进的,赵传秋有点上火。 苏妙其人,身体差,学习差,脾气差,要说优点,在她眼里一条都没有。用现在流行的那句话讲,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 可偏生苏家老二膝下只有这么一个独女,要是离了世,将来家里那套房子就空下了。 她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外面上学,眼看着过两年要毕业结婚了,把他们两口子急得焦头烂额,等将来二儿子成家的时候,家底儿早就空了。 要是能把永海过继到传芳家…… 守着这么一个不成才没希望的闺女,反倒是给自己找罪受,她提出这个建议,对传芳夫妻来说,也是一个解脱。 永海已经十四五了,说是过继,到时候心还能不偏着自己? 赵传秋算盘打得妙,全当病房里苏妙是空气,准备使出浑身解数说服赵传芳,“养老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要不你再回去跟志强合计合计……” 两人推门进去。 床上的女孩儿五官精致,脸是巴掌大小,睫毛浓密如刷子,小巧可爱的鼻子下面,唇峰微微上翘,勾勒出可爱的弧度。只是由于先天心脏病的影响,那张脸此刻显出不正常的灰白色,唇瓣也是青紫的。 可能是因为昏迷,平日的畏缩阴郁没了,安安静静躺着,倒让人心疼。 赵传芳歪头看着自家闺女,全当大姐说话耳旁风。看着看着,心酸起来,十七岁的女孩儿,正是花一样的年纪,怎么就她家丫头命这么不好,得在病床上断送自己一辈子。 赵传秋还在喋喋不休,窗户透过阳光,被罩床褥白得刺目,赵传芳眼眶泛红,忽然瞥见病床上自家闺女皱了皱眉。 再然后,她睁开了眼睛,一双黑黝黝的眸子盯着天花板放了会儿空,忽然迸发出慑人的神采。她转头看向赵传芳,嗓音干哑地开口:“妈。” “诶!” 赵传芳眼泪差点没掉下来,应了声手忙脚乱地给她递水,“你这丫头,一声不吭就倒下去了,一点不怕我和你爸担心!” 赵传秋在旁边拍了拍胸口,“幸亏你是醒了,要不然咱家人得吓死,看看你妈,急成什么样了?你这闺女就是不让人省心!” “命数是老天爷定下的,哪容得我让人省不省心。”苏妙笑眯眯的,看她时眼里却不带一丝光亮,“大姨最近小心,严家有灾祸,应在二弟身上。平日里他逃课打架一样没落,毁了自己倒罢,给您全家招来祸事,那就罪过了。” 她可没胡说,赵传秋眼下发黑,眼肚干瘪,显然是子女宫出了问题。严永江远在他乡读书,严永海又是个那样的德性,想也不想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赵传秋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料想她是听见了刚才的话,故意编了一套说辞膈应自己,“我让永海养在你家,还不是为了你爸妈好,你这丫头片子竟然半点不饶人了,说的这都是什么混账话!” 苏妙懒得跟她鬼扯,一手扶上脑仁儿,皱着眉头喊了句:“妈,我头疼!” 医生说过苏妙活不过两天,自打刚才她醒了,赵传芳就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状态,闻言脸立马黑了,冲着赵传秋脸色不大好道:“孩子也醒了,正是需要清净的时候,这里就不劳烦您了,请回吧!” 赵传芳脾气好,见人总是先露三分笑,这么冲着她冷脸,还是头一遭。 赵传秋气得呸了一声:“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骂完黑着脸拎包腾腾腾出了门,临离开还把门砰地一下带上了。 震得床板都抖了抖。 苏妙没忍住噗嗤笑出来,赵传芳只当闺女回光返照,眼泪刷的流下来。 事实上,苏妙还是苏妙,只不过不是原来的那个苏妙了。 她上辈子是个天分极高的风水师,开了宗立了派,人间帝王,山林野夫,拥簇者不知凡几,怕是太上皇都没她风光。 可人到底是人,再神通广大,也没有神仙长生不老的本事。算命者最忌泄露天机,怕犯了五弊三缺遭报应,偏偏她创下这么大门派,少不了犯忌,瞎了只眼,腿也断了一条。 十八岁那年师父没留一句话,远走他乡把她抛下。苏妙记仇,创下天门派,让自己的名字响彻华夏大地,就为让他听见。 可她心气儿高,忍受不了他有一天回来,看见的只是自己残破身体,于是最风光的时候闭了关,寻尽天材地宝,苦心钻研术法,以期从老天爷手里把自己完完整整补回来。 风水的研究,是一个玄妙的过程,那些从各地寻来的,但凡露出一角都足以让世间动荡的宝物,被她布成了阵。她坐在阵眼,精神力捋着宝物间的元气,将它们引成细流,顺着最精准的脉络串联,衔接,日复一日,几十年的努力下,凡人肉眼不可见的元气,竟被渐渐地泛出了白光,在她身周形成了一个阵盘。 苏妙想了一万次这东西会给自己带来的益处,也没想到,最后一根弦搭上的时候,突然而来的一股吸力带着无法抗拒的力量裹挟着她的三魂七魄,来到了这里。 千年后一个跟她同名少女刚刚泛凉的身体里。 千年后啊……玄学凋敝,世家不存,半仙都能熬死,她就没听说过谁能活这么久。 真是造化弄人。 苏妙看了眼窗外世界,目光沉沉。 来到这里已经好几天了,原主的记忆如数灌进了她的脑子里,以至于躺在病床上半昏半醒的时候,连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哪个苏妙。 不过睁开眼的一瞬间,她感受到了原主遗留下来强烈的愿景——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她的生活,她的思想,都已经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为了她的那些不甘和憧憬,为了她的父母,好好活下去吧。 2.第 2 章 原主有先天性心脏病,虽然气虚体弱,还有两年寿命,可不该死得这么快。 事情还没有解决,那段带着怨念的记忆仍旧萦绕在脑中,只要一睡下,就是崔浩那张轻浮恶劣的脸。 因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原主写下情书,交给班里男生崔浩。却不想被对方一顿嘲弄,拿情书在班里传看,导致她成了班里笑柄。 明明是死前的希冀,明明是那么美好而纯净的感情,因为错看了人,精心写下的情书反倒成为催命符。 再次黑着眼圈从梦里起来后,苏妙按按脑门儿,觉得不解决掉这件事,自己以后别想安生。 但这具身体毕竟还处于病弱状态,苏妙不敢轻举妄动,每天老老实实在病床上躺着,牵引着微弱的元气修补器官。 身体换了,心法没忘,作为天门派的老祖宗,不说活死人肉白骨,只要身体里有三魂七魄,把人救回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苏妙在医院躺着,赵传秋也没闲着,天天跑来医院嘘寒问暖的,生怕苏妙好了那么一星半点。 每次她的目光带着试探扫过来,苏妙就□□两声,背过身蹙着眉喊:哎呦我的妈呀,心脏疼! 于是她就虚情假意地安慰两声,放下三瓜两枣,美滋滋离开。 赵传芳原本也怕得要死,生怕闺女真没了,只是三五次下来,又从医生那儿得了些信息,也弄明白了苏妙的心思,乐得陪她演戏。 时间长了,眼看苏妙一天天恢复了精神,她倒忘了自家闺女是被医院下了死亡通告的,只觉得老天开眼,没把她逼到绝路上真是万幸。 这间病房是个单间,因为赵传芳照顾得周到,除了每天来查看情况的主治医师,少有人光顾。可自打苏妙身体日渐恢复后,这里便嘈杂起来,每天都有一群白大褂拿着笔记挤进病房盘问,鼻梁上反光的镜片仿佛一个个活体x光探照头。 然并卵,医疗仪器能够显示出苏妙的心脏正在逐渐复苏,现代的医学知识却破解不出其中原因。 百般无奈,在苏妙身体已经恢复的情况下,院长热切地带领一帮实习生到病房来欢送她,承诺今后提供给她无限期的体检机会,并且随时欢迎她再次回到青大一附院。 赵传芳听到的时候,脸都绿了。 - 苏妙身体一好,赵传芳便喜气洋洋带她回家。苏志强也撇下餐馆生意,回家给自己的宝贝女儿庆祝。 浓浓鸡汤味儿布满客厅,苏妙舔舔唇,看赵传芳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还是暂时将碗先搁下。 赵传芳去喊奶奶王秀英出来喝鸡汤。 那间卧室的门关着,赵传芳敲了敲门,“妈,刚煮了锅鸡汤出来喝吧,妙妙也回来了,托老天爷的福,她身体好了!” 半晌里面才传出苍老而冷淡的声音,“不喝了,你们一家人聚吧,我不出去掺和。” 苏妙看着鸡汤的热气慢慢散了,回忆着原主脑海中的信息,知道了这老太太的脾气。 早年苏妙爷爷是个军人,死在了战场上,王秀英一把屎一把尿把两个儿子掰扯大,也没有再嫁。老太太没什么文化,在那个年代,能养活大两个儿子,可以想象到有多不容易了。所以即便后来她对大儿子偏心,苏志强也从没说过什么,而是做好一个儿子的职责,尽心照顾她。 苏志强小苏志伟三岁,苏志伟高考的时候,他正初中毕业。那时候家里穷,供不上两个读书的,苏志伟的录取通知书下来后,王秀英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竟然让年届十五的苏志强放弃学业出去讨生活。 诚然,那时候的农村教育水平低下,连着几个村能出一个大学生都算不错的,可同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相差这么大的待遇,还是让人心寒。 后来苏志强打过几年工,跟着一个鲁菜师傅做起了学徒,学了一手好厨艺。娶了赵传芳之后,两人常在附近兴起的商业街卖些吃食,不怕苦不怕累,早出晚归的,竟然能支撑苏妙医药费。前几年刚租下一间门面房,做起了鲁菜生意。 他一生中最大的幸运,可能就是由于青市扩建,他们一家所在的村庄被规划成了新区,居住多年的农村平房也被改建成了家属楼,距这里两站不远,是本市最好大学青大的新校区。 而苏志伟大学毕业后直接考了公务员,现在是个不大不小的科长,在市中心贷款买了一套房,娶了在青市一初做语文老师的周雪梅。 苏志伟这辈子从没吃过苦,两人的境况可以说是大不一样了。可老太太对小儿子不仅没有半分愧疚,反而事事以大儿子为荣,对长年在外摸打滚爬的小儿子没有半分亲昵。 特别是在他娶了赵传芳之后。 3.第 3 章 赵传芳也是农村出身,上有一姐下有一弟,性子温柔和顺肯吃苦,就是家里穷,嫁过来时连陪嫁都没有。结婚后更是生了个女儿就结扎,偏生苏志强还由着她胡闹。 跟生了儿子家境还不错的周雪梅相比,这个儿媳妇在她眼中简直是个祸害,连带着唯一的孙女她也不喜欢。 苏妙身子不好,性格木讷,见了长辈连招呼都不打,十分拿不出手,加重了她的偏见。 分家之后,两个儿子轮流养老,王秀英在两个各住一年。到小儿子这边时,从来都不苟言笑。 苏妙一直以为她就是这样的古怪脾气,可有一次她去大伯家吃饭,竟然看到奶奶十分和蔼地从屋子里拿糖给苏永海吃,而对旁边的她视若罔闻。 这一幕给了她极大的冲击,她本来就自卑怯懦,认识到奶奶不喜欢她这件事实后,就更躲着她了。 于是两边的关系越来越恶化。 念着母亲过往的不易,不管她怎么看不上自己现在的生活,看不上自己的妻女,苏志强总是对她耐心非常,见她不出来,也没说什么,盛了一碗鸡汤准备送进去。 两边都是他最亲的人,关系却这么差,这些年妻子也对她体贴备至,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捂化她那颗心。苏志强眉头紧紧皱着,心里到底有些不舒服。 他刚盛完一碗汤,苏妙却按住他的手,笑了笑,“爸,我送过去吧。” 苏志强愣了一下,自家女儿拘谨胆小,从来都不喜欢跟母亲和亲戚接触,有时候一家子聚在一起甚至会让他难堪。难道在病床上呆了这么久,还懂事了? 赵传芳显然也有些惊讶,看了眼自家女儿,又看了丈夫一眼。 苏妙稳稳端着鸡汤到了王秀英门前,敲响门,“奶奶,喝鸡汤吧,我给您端过来了。”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王秀英才开口:“我不饿,你们自己吃吧。” 苏妙没就这么撒手离开,“您可是长辈,您要不喝我们就都不动了,就开个门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秀英再不好意思拿乔,把门打开,就看见气色明显好了不少的苏妙倚靠在门边,把碗送到她面前。 “姑娘家家的,站没站相!”王秀英接过碗,呵斥了她一句。 苏妙耸耸肩,嬉皮笑脸的,情绪显然没被她影响到。 十六七岁的女孩儿不像以前那样沉闷了,反而露出一丝俏皮来。王秀英看着她嫩生生透着红润的脸,觉得自己一拳头仿佛打在棉花上,心里一硌砰地关上了门。 苏妙倒是无所谓。 由于原主留下来的残念和对王秀英的初印象,苏妙对老太太实在没什么好感,但瞧着整日为这事儿犯愁的赵传芳和苏志强,她到底得作为他们的女儿有所表示。 两夫妻对她不错,上辈子是个孤儿,临了还被师父抛弃,苏妙很珍惜这种来之不易的感情。 经过这么一出,晚上吃饭时老太太也没再给赵传芳难堪,抿着唇一言不发把饭端回屋里吃完了,又把碗送回去。 只是自始至终没跟一家三口说上一个字。 晚饭后赵传芳去洗洗刷刷,苏志强把食材都收拾了,两口子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之前苏妙身体不好,在医院住了几个月,再加上医生的判词,夫妻俩就给她办了停学。现在身体恢复,就开始商量起她重新上学的事儿。 苏志强抽了口烟,“反正以前因为生病妙妙的成绩也不怎么好,我看不如让她再留一级,从高一开始念,好好打个基础。” “我寻思着这样也挺好的,就是她都十七了,再去读高一会不会心里不舒服?”赵传芳心思细腻些,也总是想的更多,“还有你把这烟掐了,不是说戒了吗怎么又抽上?” 苏志强呵呵一笑,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了,“这不是高兴么……”又说起苏妙上学的事儿,“还是读书重要啊,你想想,要是咱们以后都没了,妙妙没个好前途,谁还能帮扶着她?还是得打好底子,去念个好大学,她现在这成绩可不行。” 赵传芳沉默了。 她和苏志强都没念过大学,吃了不少没文化的亏,再让女儿像他们一样,她可是万般舍不得的。 “那明天我就去学校问问……” 苏妙耳力好,外面这些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因为原主学习差,没少被老大家明里暗里挤兑,偏偏人家是文化人,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夫妻俩反驳不了,吃了许多闷气。 那现在算是重来一次了吧。 苏妙翻着一页书,右手上方还摆着厚厚一摞。 这些都是她从储物间找出来的高一课本,因为长期的修炼下过目不忘,这些简单的基础知识对她很没什么难度,几乎一页翻过去,那些东西就刻在了她的脑子里。 看着厚厚一本书,撇去那些空白和废话,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知识点。 墙上的时钟滴答走着,一夜的时间过去,苏妙几乎不眠不休。打了个哈欠,放下手里最后一本书,指针已经走到了七点钟方向。 4.第 4 章 苏志强去餐馆忙活了,今天赵传芳要带她去学校,跟主任商量留级的事儿。 苏妙在车上一直阖着眼疏离身体里混乱的元气,赵传芳看她瞌睡,也没打扰她。 好半会儿到校门前下了车,苏妙恢复了精神,才对赵传芳说:“妈,我不想留级,让我继续念高二吧。” 赵传芳以为她是嫌丢人,一边往学校里走,一边劝解道:“身体不好肯定会影响学业,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万一你成绩能上去,留级算什么?” 可苏妙缠着她千祈求万保证,面对自家闺女,赵传芳一向耳根子软。到了高二教导处门口,她的决定已经被动摇了。 教导主任冯建章正在里面坐着,看赵传芳领着苏妙过来了,好一会儿才确定那真的是苏妙。 苏妙身体不好在年级里是有名的,因为先天性心脏病,她瘦得皮包骨头,嘴唇还常年发紫。体育老师怕出事儿,还专门申请免除苏妙的体育测试。 可现在她脸色红润,皮肤白皙,看着是个再健康不过了,实在神奇。 听了赵传芳的讲述,他一边唏嘘,一边道:“那现在是要复学的?” 赵传芳点了点头,看了眼苏妙,到底没说出想让她留级的事情。 哪知冯建章倒是开口了:“苏妙成绩不太好,我看她现在回到原来的班里怕是跟不上。反正现在身体恢复了,我建议最好是能去高一再读一年。” 其实他说的客气了,苏妙的成绩哪儿算不太好,常年年级后十吊车尾,可以说是非常不好了。 赵传芳也有点不好意思,“孩子她爸也是这个意思,不过她不太愿意……” “这种事哪儿能让孩子做主?”冯建章摆了摆手。 他想让苏妙复读,一方面是帮她考虑,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学校的升学率。到了高三苏妙要还是这个成绩,那可就拉后腿了。 见复读的事儿就要被定下,苏妙开口了:“主任,现在的课程我能跟上,不用复读的。” 冯建章闻言笑了,整个年级的课程表都是他整理的,苏妙几斤几两他不知道?更别说休学两个月,所剩不多的那点知识怕是早就忘光了。 “还是听老师和家长的,都是为了你好。”冯建章在年级里有铁面阎王的美称,私下人倒是挺好,“离高考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你可能不明白重要性,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苏妙无奈,“我是真的能跟上。主任,我明白你的好意,但这次我想自己决定。” 她说话落落大方,丝毫没有以前的影子。冯建章看她不愿意,沉吟片刻,从旁边抽屉里拿出一套题给她,“这样吧,这是咱们段上次月考的数学卷子,我给你两小时,要是能及格,你就可以回原先的班级。” 数学是原主最恐惧的学科,苏妙却不害怕。 梅花易数她都啃得相当透彻,这点东西对她来说还不算什么,更别提昨天晚上已经梳理过一遍课本。 赵传芳坐在一边等着,其实心里没报什么希望。过去一年里苏妙数学成绩日常三四十,及格了家里是要放鞭炮的。在医院里呆了这么久,能考个二十分她都要给祖宗烧香了。 不过看着女儿充满精气神儿,聚精会神写卷子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欣喜。 做父母的,不求孩子大富大贵,能身体健康就好了。 苏妙神色认真,手中的笔唰唰从试卷上扫过,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试卷就写完了,交给冯建章。 冯建章刚喝进去的一口水差点没吐出来。 看他拿着红笔批改试卷,苏妙开口了,“我在家里把课本都看过一遍,这套卷子上除了选择最后两题,填空最后一个,还有最有一道大题,剩下的都跟书上例题相近。这几道题我有信心推出来,但既然您要求的是及格,我就不浪费时间了。” 她说话的功夫,冯建章已经改完了选择填空。 本来他以为苏妙是觉得没希望糊弄他的,可没想到除了最后几道题,答案竟然都对了。 闻言他看了苏妙一眼,奇怪地摇了摇头,又继续批改。 跟苏妙说的一样,除了她刚才说的那几道题,剩下的全对,总分一百二十二。 冯建章啧啧称奇:“你的病这么严重,还真有时间在家看书?” 苏妙搁下笔,嗯了一声:“要是不信您可以再考察,语文必备课文,随便哪一篇我都能背出来。” 赵传芳在旁边坐着,也吃了一惊。接过苏妙的试卷,看着上面满卷子的红色对勾,她的泪花子差点没落下来。 嘴上说着对成绩不在意,其实是想安慰孩子罢了。每个父母都是望子成龙的,看着苏妙的进步这么大,她怎么能不开心? 赵传芳激动之下拿出手机对着卷子一阵咔嚓咔嚓,准备一会儿把图发到娘家微信群里。 苏妙抿唇笑了笑,问冯建章:“主任,我可以留在高二了吧?” 冯建章摇摇头笑了,“这张卷子做的是不错,不过不准骄傲,我就看你今后的表现了!” 苏妙脸上绽开笑意,颊侧露出一个小酒窝。 继续上学的事儿就这么落定,离高二上学期结束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赵传芳不敢耽搁,让苏妙立时回到班上。 因为家离这里不远,苏妙算是走读生。 班里还有两个跟她一个小区的,女生叫林晓雪,叽叽喳喳最喜八卦,男生叫徐明阳 ,三个人是一块儿长大的。 上次出事儿,就是这两个人第一时间叫的救护车。 苏妙从后门进去,目光随意一瞥,落在角落崔浩身上,唇角微勾。 秋凉天气,他穿一件薄衬衫,戴黑框眼镜,皮肤白净,风度翩翩,只他眼角鱼尾交错,眼带桃花,能看出是个对感情不负责任,桃花运又不错的渣男。 见苏妙从门外进来,他一下怔了。目光落在她纤长细嫩脖颈,又往上,看她一双杏眸含烟笼雾,嘴唇樱色饱满可爱,立时咽下口水,呼吸滞住。 林晓雪蓦然回头,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拍着桌子一下就站了起来,“妙妙,是你吗?!” “不是我难道是鬼?”苏妙反问一句,指指快要进门的老师,眼神示意。 林晓雪立马闭嘴,安生坐下。 徐明阳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旁边空着,苏妙直接掂着书包坐过去。 徐明阳看她活像见鬼,半晌才瞠目结舌问:“给你治病的是哪位医生?快把他信息给我,以后留着救命!” 苏妙拿书拍了他一脑袋,指指讲台,“上课。” “你没毛病吧苏妙?”徐明阳捂着脑袋看她,像第一天认识她。 这是上午最后两堂课,英语课,也是苏妙最不擅长的一门课。 由于时代原因,她并没有建立起对英语这门学科的意识,所以即便有原主的记忆在,啃起课本也吃力了点。索性昨天晚上她就把英语放到了一边,先看其他的。 英语老师叫林慧,是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教学经验没几年,却十分负责。 第一节英语课下课后,她把苏妙叫到办公室,把这两个月的笔记都给了她,叮嘱她大难不死一定要好好学习。 苏妙笑着应下,抱笔记回教室。 崔浩作一副帅气姿态,支着下巴,暗暗打量她。 孙雨晴看着,心里生闷气,平时崔浩跟她暧昧不少,两个人时常在班上打情骂俏。这苏妙是什么东西,一回来就夺走崔浩目光。 她嫉妒地看了眼苏妙,病好了,她整个人都变了,纤细娇弱的小白花模样,一看就是个狐狸精! 这次回来还不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呢! 苏妙和崔浩座位中间隔三四张桌子,她坐下翻两页笔记,又抬眸看向他。崔浩一惊,却见她抿唇一笑,收回目光,撕一张白纸唰唰写了什么。 揉成一团砸给他,就站起来朝外面去。 5.第 5 章 崔浩打开纸团一看,瞬间飘了,凳子一踢跟出去。两个月时间过去,他早忘了自己曾经怎么羞辱过苏妙。 苏妙约他去操场前面洗手池呢。 孙雨晴骂了句狐狸精忿忿坐着,旁边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晴姐,你不出去看看啊,浩哥人都要被勾走了!” “出去看个屁!”孙雨晴嘟囔了一句,压下声音招来前面两个女生:“上次她运气好,进医院差点嗝屁,没教训她。待会儿找人……” 她脸色一狠,两个女生便知道了什么意思。 现在快要上课,外面几乎没人,崔浩心脏咚咚跳。心想苏妙身体一好,颜值上去,人也不像之前那样无趣了,这是给他什么惊喜呢? 崔浩过来,正看见苏妙一截手腕莹润白皙,将颊侧头发捋到耳后。曾经追求者变小美人,崔浩暗道捡到宝,离她近了些。 “苏妙,班里有什么话不能说,非要叫我出来?” 苏妙捏捏拳头,唇角挂起一抹似有若无微笑,“私事儿罢了,当然不能班里说。” 她声音轻柔悦耳,崔浩喉结一动,紧紧盯她,“什么私事儿?” 这不要脸东西已经贴过来,苏妙忖度距离刚好,一拳挥到他脸上。人面禽兽躲闪不及,俊俏脸上多一块青紫。 又一拳落下,崔浩直接跌坐在地。 苏妙一脚踩上他胯骨,柔柔弱弱小脸裂出笑意,“你姑奶奶喊你出来挨揍!” 一脚又一脚落在自己身上,崔浩看她再瘦削柔弱不过,却无论如何躲不开她踩踏,只好滚在地上如毛虫,惨烈嚎叫。 林晓雪和徐明阳出来时,见的便是这一幕。 刚才两人一前一后出去,夺走许多人目光。林晓雪怕苏妙再受欺负,便拉上徐明阳出来找人,没想到情况竟……截然相反。 苏妙抱着胸,目光鄙夷,一脚一脚踢得漫不经心,地上崔浩却像遭了酷刑,哀嚎不止,偏偏躲也不躲。 林晓雪跟徐明阳诡异对视一眼,贱兮兮开口:“这两人在玩什么游戏?” 崔浩喊姑奶奶声音传来,声音销魂,徐明阳不忍直视,拉她回去,“少儿不宜,非礼勿视。光天化日,不要脸皮。” 过会儿苏妙回来,崔浩个子高高,却不及她气势足,跟在后面垂着脑袋,丧气非常。 仔细一看,脸上还有一个巴掌印。 苏妙坐下抱着胸,目光一沉,二郎腿一翘,在全班人的集体注目礼下,崔浩双腿一屈,猝然跪下。 整个班瞬间惊呼声不止。 “姑奶奶,我对不起你!” 磕了个头。 “姑奶奶,我对不起你!” 又磕了个头。 “姑奶奶,我对不起你!” 第三次个头嗑完,崔浩将头埋在地上,眼一闭才直起身子,猛地出了口气,不看其他人惊愕目光。 “姑奶奶,您满意了吗?” 苏妙歪歪脑袋,小小身躯坐姿如女王,“暂时满意吧,回你位儿上去,不要影响同学上课。” 崔浩听话极了。 徐明阳低声谴责她:“你忘了他怎么对你的,苏妙,想玩你也换个人。” “玩什么?”苏妙疑惑看他,“崔浩羞辱我,差点让我丢了命,我今天还回去,让他长长记性,不行吗?” “……行。” 孙雨晴恨得牙痒痒,对崔浩冷笑:“崔大少爷,我怎么还不知道你有这么个癖好?一个大男人让女生打你巴掌,你可真行!” 崔浩瞄一眼苏妙,压低了声音:“我做错了事让她打也是应该的,一个小女生我怎么可能打不过,我就是故意让她打的。” 被苏妙碾压这话讲出来太丢人,就是他讲出来也没人信。 崔浩疯狂给自己挽尊:“我乐意让她打,非让我道歉,就让着她呗。再说了被小美人打我也挺爽的……” 围坐小团体除孙雨晴外,瞬间哄然大笑,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在苏妙身上。 他声音压得低,却不知道苏妙已经听见。 塑料制圆珠笔咔嚓一声被捏断,坐她身边的徐明阳恍然瞥见,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可思议问她:“苏妙,你干嘛?” “手痒。” 孙雨晴平时哥哥没少认,虽然崔浩和她经常吵吵闹闹,但他家世好长相又不差,在一堆男生里算是出挑的,对她的意义绝对不一样。 为个女生驳她面子,这还是头一回。 下了课,她出教室,招来几个女生嘀嘀咕咕一阵讨论,隔着透明的教室窗户,几道目光鄙夷地落在苏妙身上。 蠢蠢欲动。 走廊上的学生来来往往,她们几乎毫不掩饰地大声喧哗:“哪个不要脸的敢惹晴姐啊,上次医院怕是没住够,刚出来就乱勾搭人!” “贱性,也不回家照照镜子,什么人都敢乱勾引啊,以前骂轻了,看来不给点教训就不长记性!” 远远瞧见走廊尽头老师从办公室出来了,才三三两两作鸟兽散。 林晓雪气得脸色发涨,担心地看了一眼苏妙。那帮女生气焰嚣张,惯会闹事儿,又成群结队的,一般人惹上准没什么好果子吃。 排挤鄙夷还是轻的。 苏妙身体不好,不爱说话,性子也脆弱,万一被她们挤兑上,指不定气得心梗得再进一次医院。 可她瞧了一眼,见苏妙哗啦啦翻着书,像没事人一样。 放学回家,苏妙借故要买个东西,让林晓雪两人先走。 她踱着步子慢悠悠走在后面,绕进一处巷子,苏雨晴领着几个女生迅速跟上。 几个人围堵一个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6.第 6 章 这种事孙雨晴没少干,甚至有些兴奋,一想到待会儿能揪住那个贱人的头发让她下跪求饶,她心里就痛快得不得了。 可过了巷子,几人都愣了——巷子里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转过弯是一条宽阔马路,还是空荡荡。 好好一个人还能蒸发了不成? 几个人烦躁地走了两圈,没找到人,正要回去下午再堵人,苏妙的声音缥缈响在她们头顶:“几位这是找谁呢?” 孙雨晴蓦地抬头,看见苏妙不知什么时候坐到旁边墙上,正鄙夷看着她们。 这目光一下子把她激怒,孙雨晴脑袋一热冲上去就要拽她的脚:“小贱人,你给我……” 苏妙的脚轻轻一晃,踩在她脑袋上,带着一股大力把她踢开,苏雨晴话没说完狼狈跌在地上,揉着屁股朝着剩下几个姐妹怒喊:“还能耐了,给我把她弄下来!” 巷子瞬间变成斗鸡场,几个女生争先恐后跑过来,嘴里不干不净打着鸣,要把苏妙往下拽。 苏妙如她们所愿,踩着两个人的脚跳下来,丝毫不见病弱。 还没来得及几人反应,哐一拳砸上一人脸,放到一个人。身子一转,腿踢出去,又是一个人。 不消片刻,几个女生被苏妙三五下打倒在地,捂着肚子和脸哀嚎,有个还哭出了鼻涕。 每天梦里都是这几张脸,笑得扭曲又丑陋,让她夜不能寐,苏妙看吐,往几人身上又踩几脚,恶气才消。 颧骨横张,顶骨凹陷,刻薄不讲情理,这孙雨晴没少领着欺负人。跋扈……让她跋扈! 被她打中痛处,几人站不起身,苏妙本想一走了之,眸子一转,又盯上她们。 几个女生被她盯得骨里生寒。 苏妙笑着蹲下,指尖一绕,元气便服帖涌向女生方向,只贴在她们皮肤表层,淤青很快消下去。苏妙按了一下孙雨晴的脸,她却杀猪一样叫出来:“苏妙你个贱人!” 很好。 一百年没人敢欺负她老人家,没想到手艺还没生疏。 这帮女生外表看不出伤痕,其实痛感还在,好得很。 苏妙拍拍手,留下战况凄凉的斗鸡场,扬长而去。 - 下午去学校,苏妙和林晓雪徐明阳一起上学,没少听两人在耳边叨叨,苏妙的病有多严重他们知道,这好的也太彻底了。 中途经过一个大厦,是还未建成的高楼,苏妙多看了两眼,林晓雪便说:“你还不知道吧,这楼前阵子刚有个工人出事儿了,从二楼掉下来,据说摔出了脑震荡!” “啧啧啧。”她抖抖身上鸡皮疙瘩,“昨天有个钢板掉下来还压断了另一个工人的腿,这地方不吉利,咱们还是快走吧!” 苏妙若有所思地被拉开,回头看看,里面还有一批施工人员,有个戴着红色安全帽的男人正在皱眉打电话,说到气处脸上神色不好看,朝着电话里吼了两句啪一下挂掉。 晚上再经过的时候,工人们就没在了。 听附近的人说是又有人出事儿,包工头怀疑这地方风水不好,罢工了。 孙雨晴几个一天都没去学校,第二天,苏妙才在教室看到她们。 个个脸色不是很好,看向她的目光像是淬了毒,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瞧着苏妙若无其事坐下,孙雨晴彻底信了崔浩是被她打的,恼怒下一拽他卫衣帽子,忿忿道:“崔浩,就这么被人打了你不生气?对方还是个女生,你可真行!” 今早来学校她就把昨天的事情讲了,崔浩知道苏妙把她们几个打伤,但为了面子,还是矢口否认:“我都说了故意让她打的,孙雨晴,你能不能别这么想当然?” “是不是故意的你自己知道。”孙雨晴恼怒,“你想这么算了,我可不能,被人打一顿还憋着,孙子都不如!我得找帮人收拾收拾她。” “你想干嘛?”崔浩警觉地问,小心看了眼苏妙。 孙雨晴得意一笑:“她打得过你,打得过我们,打得过一群男生吗?我附近职高认识有人,叫他们过来帮忙,非要给她点教训不行……” 都是一样的货色,崔浩瞄一眼苏妙,立时想到她打的什么主意:“你疯了吧孙雨晴!那都是些什么人,叫过来你觉得他们会只打人?” 苏妙还在安安静静看课本,她身材小巧玲珑,皮肤白腻柔滑,光一眼,就能把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崔浩舔了舔唇,心里一燥,警告孙雨晴:“以后别找苏妙麻烦,她我罩着了。” 孙雨晴一下子压不住脾气:“崔大少爷好大威风,前两个月还骂她不知所谓,当着全班人的面嘲笑她,今天就护上了?” 崔浩倏忽变了脸色:“孙雨晴,你这个疯婆子……我已经道过歉了,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教室后角落是这帮人聚集地,被他们一闹腾,全班人都回头往后看,心想这两个人关系不错,今天怎么忽然翻脸。 再看看苏妙,崔浩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可他前阵子不还在嘲讽苏妙吗? 苏妙唇一抿,合上了书。 那是一条命啊,年轻而鲜活的人命。 昨天把别人的尊严和人格扔在地上践踏,今天看她改头换面,就变成条狗,恬不知耻跟上来。 真是令人恶心。 崔浩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犹自朝她拍胸口:“苏妙,以后再有不长眼的招惹你,尽管来找我,我帮你出气!” 苏妙看也没看他,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滚。” 嗤嗤轻笑声在班里响起,崔浩面子一下挂不住了。上次苏妙打他还可以说是泄愤,这次可以听出来,语气是真的厌烦他。 他在女生群里一向吃得开,还没受过这种待遇。 脸色瞬间变得微妙。 孙雨晴跟着吭哧笑了两声,故意给他添堵:“吃瘪了吧,你一张热脸贴上去,人家还不稀罕呢!崔浩,你最好趁早看清她是什么样的人!” 接下来两天都是这样,崔浩坚持不下去了。 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作为一个总被女生倒追的人,崔浩坚信这个理念。所以让他继续对苏妙示好,他无论如何做不到。 可让他就这么灰溜溜放弃掉,更不符合他的个人作风。 “怎么样啊崔浩,还贴不贴人家的冷屁股了?” 这些天孙雨晴的眼睛只差没长在崔浩身上,对他的一举一动都清楚,见他没得手,又忍不住奚落。 崔浩摸了摸口袋里的烟,阴沉着脸,恨不得现在就出去吸两口去去郁气。 蓦了嗤一声:“装什么清高。” 转头对孙雨晴说:“你去跟苏妙说,周末请她唱歌,当为之前的事赔礼道歉。” 孙雨晴以为自己听错,看他没开玩笑,差点掀桌子:“崔浩,你他妈没吃错药吧!” 崔浩皱了皱眉,不喜欢她动不动发脾气,“你不是想教训她吗?周末把她约出来,我给你出气。” 孙雨晴一愣,又一喜,心想崔浩果然是暂时玩玩,最惦记的还是她。 教室里喧嚣吵闹,苏妙正从外面回来,放下热水杯子,翻出了下节课的书。 孙雨晴过来,一巴掌拍到她课桌上,脸上带着笑:“周末有空吗?之前的事对不住你,出来一起唱个歌怎么样?我请客。” 苏妙的视线落在她手上。 讨厌的人哪个部位都讨厌,讨厌的手放在她桌子上,有点膈应。 她抿唇说了句:“没空。” 孙雨晴见她斜低着头,又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还这么记仇呢,我都不生气了,和好都不答应,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苏妙淡淡瞥她一眼。 眉毛短而杂乱,眼神闪躲,面生奸相。 嘴里没两句实话。 赶人的话到嘴边又变了:“都谁去啊?” 孙雨晴见有戏,眼睛一亮:“不用担心,没别的人,就上次我们几个女生,难为不了你。冤家宜解不宜结,你就去吧!” 苏妙略一思索,嗯了一声。 7.第 7 章 学校里有部分住校生,所以周五下午只有前两节有课,方便距离远的同学回家。 回家的路上经过这里时,有些人正在围观看热闹,苏妙几人挤过去一看,原来有道士正在开坛做法。 大楼出事儿的地方摆了一张桌案,上面铺着一方明黄色的桌布,放了一尊铜制香炉,炉里燃着三炷香,香火幽幽燃着,炉子里已经落满了香灰。 旁边摆设着几把招魂幡,正迎着风猎猎作响,看起来诡异无比。 而道士身穿道袍,握着一把桃木剑时不时纵身起跳,挥剑刺出,其身形之矫健,动作之优美,赢来了围观群众的一阵阵叫好声。 正当他哇呀呀一声大喊,准备砍断一把招魂幡时,迎面的风忽然一急,头顶轰隆一声,两块板砖直直坠了下来,直冲他的头顶。 旁边有人惊呼了一声张真人。 张真人抬头,魂吓得几乎没散了,整个人也呆若木鸡,连跑都来不及。 可下一瞬,那砖的位置一偏,落下时砸在无人空地上,半分也没有伤着他。 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看到,那砖几乎是生生调转了个方向,这绝对不是风可以吹动的。张真人一呆一愣,回过神来,握紧手中的桃木剑,嗷的叫了一声,指向那块砖头,“大胆妖孽,竟敢残害本真人!本座今日就要将你斩于剑下,让你今后不能再为祸世间!” 说着大喝一声,跳起将剑劈在砖上的裂缝处,刚落在地上脆弱无比的砖头瞬间咔嚓裂成了两半。 噼里啪啦热烈的掌声响起来。 张真人将剑负在身后,在众人凝视中闭眼默念起什么,过了半刻钟时间才睁开眼,呼出口气。 “妖孽已除,施主,此处可以平安了。” 旁边放起了鞭炮,有人过来紧紧握住他的手表示了感谢,张真人松开手,一脸深藏功与名。 苏妙不着痕迹撇撇嘴,刚才要不是她施咒将砖头弄开,这死骗子怕是早就见了阎王。 没有热闹可看了,人群散开,张真人领着两个童子远去,大厦工作人员留在这里布置残局顺便准备下一阶段的工作。苏妙上前两步,叫住了那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人。 男人转头一看,叫住他的是一个陌生小姑娘,疑惑地问:“你是叫我?” 此时人群已经散尽,苏妙点点头,“先生,这大厦里没有妖邪鬼怪,你别被刚才那个假道士骗了。” 林晓雪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拽了拽她的衣角道:“刚才人家可是使出了真本事,妙妙,你干什么呢?” 男人也是这么想的,以为她是来捣乱的学生,笑了笑没理她。 他是兴怀房地产负责这处大厦的总监马康成,因为这几天出事连连不断,他专程赶过来处理。 苏妙则是指着大厦远处正对着的一条公路给他看,“那条路刚好是拐角的弧度,离得远可能看不清,站得高些,就能发现那条路是弓箭的形状,正正指着这栋大楼。” “水弓伤财,路弓遭灾,这大厦用作居民楼,建在这个位置上正是犯了反弓路煞。何况这煞还在西边,情况更严重。” 男人原本不准备搭理她,听了她说的反而笑道:“批下一块地可不容易,照你说的这栋大厦得拆了?” 苏妙见他嘲讽,性子也上来了,“话我指明,听不听随你。” 纵使林晓雪脸皮是个厚的,听她这么胡扯八扯脸上也红的滴血,见她好不容易说完了,赶紧拉着她跑开了。 徐明阳懒得凑热闹,早就走了。 后面苏妙跟林晓雪就不是一条路了。因为经营着餐馆,方便起见,苏妙都直接去餐馆里吃饭,也省的赵传芳来回跑着照顾她。 店里中午生意忙,赵传芳抽不开手,原本跟王秀英说让她过来吃饭,谁知王秀英骂她心存不轨,想把她骗到店里支使她。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赵传芳也不埋怨。反正走路十分钟的距离,她忖度着时间,每天快到饭点的时候花半个小时回家给婆婆送饭。 苏妙踏进了饭馆,这会儿生意正忙,赵传芳忙活着收钱,苏志强在后厨。 饭店位置不大,人倒是很多,小小一个店面客人坐满,赵传芳擦了把汗,见她回来,让她坐柜台旁边吃,“最近生意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好……诶,红火!” “你放这貔貅是真的有用啊?” 她说的貔貅是铜制,在苏妙的强烈要求下摆放在收银台处,而收银台,也是苏妙闹着要搬到现在的位置的。 “信则有,不信则无。不过我说真的,这个位置别动。” 收银台现在的位置是苏妙算出来的财位,也就是这间餐馆里财气最为旺盛的地方,摆上只进不出的貔貅之后,对生意增益不少。 赵传芳听她说的神神叨叨,笑了,“好不容易听你的话把东西挪过来,谁乐意再动。不过你以后别想这些有的没的,都要高三了,还一点不紧张。” 到一点左右,店里生意冷清了点,母女正闲聊着,外面进来了一个肚皮浑圆的男人。 他穿着一双拖鞋,背着手闲散走进来,跟赵传芳笑着打招呼,“嫂子。”又看向苏妙,“嘿,这是侄女儿吧,长得真人才!” “小孙啊,过来想吃点什么?” 孙平波呵呵一笑,坐到了餐桌旁边,“不吃什么,就还是上次说的事儿,嫂子,您和大哥考虑好了没?” 赵传芳一脸尴尬,孙平波是这间门面的房东,眼看着每月一千五租金的租期要到期了,他过来说要涨租。涨租也没什么,可他以前说过过年之后每个月多交三百,现在又多要六百。 一个月六百,一年就是七千多了,苏妙的病耗过去,她们家本来就没什么积蓄,除去吃穿住行,还要给闺女准备上大学的钱,哪能再抠出这么多来。 苏志强正在厨房里忙活,听见动静立马出来了,他给孙平波递了根烟,笑道:“小孙呐,咱们也不是不愿意涨租,可家里情况你也知道,实在不太乐观。要不然你看,还是按原来的算,涨三百怎么样?” 孙平波猛抽了一口,一脸难色拖着嗓子道:“大哥,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谁家都有难处啊,您跟嫂子再合计合计吧,租期到年后呢,还有段时间。” “我有事儿,先不耽搁您生意了。” 说完就踢拉着拖鞋离开。 夫妻俩沉默下来,苏志强把嘴里的烟掐灭了扔进垃圾桶里,叹了口气:“还是我没本事,到这把年纪了,连三百块钱都得计较。” 赵传芳心里也难受:“要不然就按他说的吧,附近也找不出别的空闲门面了,生意总得做啊,再辛苦两年就行……” 被师父捡回去之后,苏妙一直都活得张扬,就像当初等着别人一两口剩饭救济一样,如今她再次感受到了夫妻身上身为普通人的无措。 这无措让她的心里生出不愉快的波澜。 8.第 8 章 孙雨晴报了地址,苏妙脸色有些古怪。她记得孙雨晴家庭条件也就普通,还以为会随便找家学生爱光顾的ktv,没想到竟然请她去极度深寒。 平时买双几百块的鞋都要炫耀几天,肯花这么大手笔请她出来玩,说没猫腻她都不信。 酒吧里音乐鼓噪嘈杂,苏妙找到包间推门进去,看见里面那张熟悉面孔,瞬间了然。 崔浩正仰坐在沙发上,见她进来,眼睛一亮。 喉头动了动。 桌子上摆了几杯果汁,零散放着几罐啤酒。 苏妙左右看了看:“孙雨晴她们呢,不是说要给我道歉?你怎么在这儿?” 语气有点嫌弃,崔浩脸黑了黑,他有这么招人嫌弃吗? 话刚落,孙雨晴从外面进来。刚才崔浩已经跟她说好计划,本来她以为是要找人打一顿给个教训,谁想到崔浩竟然存着这样的心思。 孙雨晴脸上的笑有点僵。 说是给她出气,其实是想气她吧,给苏妙下药就不能叫其他男的过来吗? 还真是有献身精神。 苏妙到沙发上坐下,随意问道:“怎么就你们两个,我记得上次该给我道歉的不止这么点人。” “堵车了吧,估计还在路上。” 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崔浩把一杯果汁递给苏妙,笑道:“刚过来先喝点果汁润润嗓子,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 苏妙在他期待的眼神中接过来,看他眼神飘忽,视线集中在果汁上,手一顿,又放下,“我还不渴,等会儿喝。” 崔浩眼神一闪,温言:“那先唱两首歌,渴了再喝。” 把果汁挪了一下,贴心地放在距离苏妙最近处。 白痴伎俩,看来问题就在这果汁上,苏妙暗啐。 虽然已经计划好,可孙雨晴看着崔浩对苏妙柔声款款,还是心里发狂。端起果汁一气儿喝了半杯,开始点歌。 她打算好了,她就是要赖在这儿,待会儿苏妙晕过去,脱了衣服拍她两张带脸的照片也算解气。让她傲,让她勾引人,今天出了这道门,她就别想再在一高混下去! 孙雨晴狠狠放下了杯子。 桌子上有三杯果汁,孙雨晴喝了半杯,所以她那杯没问题,另一杯应该也没问题,只有自己手边这杯,是加了料的。 孙雨晴还在唱歌,崔浩正准备问苏妙喜欢什么歌,帮她去点,包间里昏暗灯光忽然卡顿闪烁,两秒后,彻底归为黑暗。 事发突然,孙雨晴歌声没刹住,唱完一句才懵了,问了句:“怎么回事?” 四周无光,室内的光源又彻底断了,伸手不见五指,崔浩骂了句站起身,正要去找服务员,啪一下,灯光又重新亮起来。 引煞气干扰磁场的片刻功夫,苏妙斜瞥一眼果汁,已经被她完美掉包。 崔浩那边同样没动的挪到了自己这里,加料这一杯倒了一半到孙雨晴杯子里,凑成一整杯放到崔浩面前。剩下那半杯加了料的,顺理成章给了孙雨晴。 一人半杯,不偏不倚。 “应该是灯光出了点问题。”苏妙起身去把刺眼的白光调到昏暗,笑道:“既然是跟我道歉,我们来干一杯吧。” 说着,她举起了手边的杯子。 崔浩一脸愣怔,孙雨晴也把视线挪到了她手里的果汁上。 苏妙挑眉:“不给我面子?” 崔浩回过神,连忙举起剩下那杯满的,“姑奶奶的面子,当然得给!孙雨晴!” 他喊了一声,孙雨晴也拿起剩下半杯,眸光幽深莫测瞥向苏妙。 三人碰杯,仰头喝下,崔浩的视线落在苏妙喉咙上,见她咕咚咕咚喝完一整杯,呼吸一滞,心头有些燥热。 他不是什么纯情小男生,圈子里女孩儿也睡过不少,但给人下药还是头一次。 刺激。 脑子忽然有些沉,崔浩晃了晃头,听见苏妙说:“呀,我手机没电了,忘了跟我妈说声晚点回去。崔浩,手机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崔浩嗯了一声,把手机解了锁给她。 空气忽然有些燥热,孙雨晴唱不下去了,扯了扯衣领,坐到沙发上。 苏妙起身,点开崔浩微信,迅速找到备注‘妈’的好友,发了个定位过去。 极度深寒。 青市鼎鼎有名的销金窟。 崔浩家境好,整个高二年级都是知道的。除了做生意的父亲外,他母亲还是青市二小的校长。 家长会上苏妙对她有些印象,一副黑框眼镜,合身职业西装裙,看起来是个干练强势的女人。崔浩因为成绩不好,被她当众训得跟孙子一样。 那样一个严苛古板的母亲,要知道自己儿子在这种地方,怕是会立马杀过来。 发完定位,苏妙怕她看不到,装模作样打了个电话,等对方堪堪接起,才挂掉。 两人的眼神已经有些迷蒙了,苏妙把手机扔过去,拾起了包:“我妈催我回家吃饭呢,我先回去了。” 再待下去估计得上演动物世界。 辣眼。 9.第 9 章 那栋大厦又出了事儿。 这次楼里面刚建成的一面墙塌了,砸晕了好几个工人,幸亏及时叫了救护车,才没闹出人命。 马康成又叫停了工程。事实上,就算他不叫停,工人们也没人愿意过来了,大厦出事儿接二连三,邪乎得很,为了一点钱把命丢掉实在不值得。 关系到这么大一座楼盘,马康成也不敢含糊,立刻想起了苏妙那天说的话。 恰逢兴怀公司的老总周兴怀从外地回来,他立马说了这件事。 周兴怀站在附近的另一座楼上,按着马康成的指点,果然看到距离这里不远的那条公路,正呈着弓箭的形状,背对自己楼盘。 “那女孩儿怎么看都是个学生,我也没把她放在心上,没想到还真出事儿了!” 周兴怀沉吟片刻,问:“现在还能找到她人吗?” 马康成叹了口气,懊丧不已,悔恨自己不该以貌取人,“我这几天一直在那条路等着,没等到。想是那天没指点惹恼了她,不愿出面,这些大师脾气可古怪着呢!” “这事儿不能拖……”周兴怀思索了一下,“这次我去京城,听说最近张家开始露面了。他们打的中医复兴旗号,其实还会一些神异手段。既然找不到这姑娘,我就先去京城碰碰运气。” “你说叫什么?反弓煞是吧?” 马康成连连点头。 再次望了一眼那条弓箭似的公路,周兴怀看了看自己几近废弃的楼盘,对这个从来没见过面的女孩儿,心中生出敬畏来。 - 隔天回学校,崔浩黑着脸收拾东西。他母亲已经打点过了,把他转到别的班级,然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因为和孙雨晴翻云覆雨被母亲捉到,他高三结束之前的所有零花钱都被断了,休假时间,还强制锁他在家补课。 在外面浪惯了,这对他简直是酷刑。 出教室前,他恶狠狠瞪了眼苏妙,苏妙眯眼笑,啊呀一声,极愉快的样子:“崔浩同学,我观你鼻头泛红,上有横纹隐现,是破财的征兆,近几个月可多注意些。” 崔浩几乎忍不住骂她,想了想自己那天的打算,又咽了下去。 孙雨晴和他睡过,被捉到问题不大。要是他给人下药这事儿曝光出来,那可不只是扣零花钱这么简单了。 这整个学校,恐怕他都待不下去。 孙雨晴乜斜了眼苏妙,心想还真是小瞧了她。不过她才不怕这事儿抖搂出来,能顺水推舟跟崔浩在一起才好。 正看着,忽然跟苏妙对视上。 她眸光幽深,孙雨晴一阵心慌,头一扭收回目光,低声骂了句:“贱人。” 好吧,苏妙抿了抿唇。 在学校的两个月时间很快过去,期末考试一结束,便有一个月的假期。 放假之前,高二年级发生了一件事,几乎惊动全校师生。 孙雨晴被查出怀孕,她家人知道了,逼问出缘由,便来学校捉人。家里叔伯父母齐上阵,崔浩被他们好生打了一顿。 了解到崔浩家境优渥,孙雨晴父母改了主意,在学校守着,等来崔浩家人,逼他娶了自己闺女。 女方家人都这么粗鄙无礼,儿子又才十七,作为高知分子的崔母当然不愿意,双方经过一轮拉锯战,在孙家的坚持不懈下,崔家赔偿给孙家三十万块钱,孙雨晴去打胎,算是了结。 这两人又相继转学。 学校传的沸沸扬扬,激不起苏妙的一丝兴趣,她只知道接下来一个月不用天天跑学校。 一高每次的考试成绩都会发到家长手机上,赵传芳收到短信,差点以为自己眼花。 明晃晃的苏妙,年级第三,各科成绩以及分数列次排开,她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自己划拉着短信看了半晌,才给丈夫看:“志强,咱们妙妙的成绩出来了!” 10.第 10 章 苏志强虽然对苏妙的成绩不抱什么希望,但还是很重视的。上次苏妙没有留级,直接继续上高二,他一直觉得是自己老婆耳根子太软,看到那张数学卷子他也不信。 可这次期末成绩摆在他面前了,他才不得不信。 自家闺女是真长进了,苏志强喜得合不拢嘴,直接开口问苏妙要什么奖励。 苏妙倒是没什么想要的,她问起上次店里听到房租的事儿。 “钱的事儿你不用管,小孩子顾好学习就行了。” 苏志强正沉浸在喜悦里,又忍不住拿着短信去给王秀英显摆,“妈,你看咱们妙妙的成绩,年级第三呢!看看数学,满分!啧啧……” 王秀英看着拨拉了两下,眼皮子都没眨,说了一句:“我这老婆子虽然没文化,也知道半个月的时间倒数变不成前几,她这成绩怎么来的你也不好好想想?” 这一说便把苏志强惹恼了。 闺女好不容易拿了个这样的成绩,他想老娘也高兴高兴呢,谁知道竟被泼了一盆这样的冷水。 苏志强到底是个直脾气,次数多了,没再像以前那样顺着她,而是一言不发出了她的屋子,找自己老婆闺女去了。 外面传来一阵阵笑声,卧室里空荡荡的。王秀英守着老旧的电视机,一张脸上已经沟壑纵横。 最近苏妙这丫头活泛了许多,有什么好吃的还知道给她端过来,被她冷落了也不生气,嘴一撇出了屋子,后面有什么好吃的还惦记着她。 到底是自己的血脉,就算她重男轻女,也不像以前那样厌恶苏妙了。 可她心里终究过不去。 她知道自己愧对小儿子,所以老大成家后,她专门让大儿子给他介绍了个对象。对方不说有文化,家里也是个做生意的,财产丰厚,娶个这样的老婆,有了丈家的扶持,小儿子至少不用再吃苦了。 可小儿子主意大啊,娶了个一穷二白的媳妇回来,还连个儿子生不下来。 当年赵传芳结扎结的坚决,把她气得差点晕过去。 时至今日,小儿子还在为了生计奔波着,前阵子唯一的女儿都差点没了。王秀英觉得这一切都是赵传芳的罪过,要是小儿子当初娶了商户家的女儿,怎么也不能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她一年在苏志伟家住,后一年到苏志强家,最知道这两家差距有多大。 可她永远都不愿意承认当初是她让苏志强辍学出去赚钱,造成了两家现在的差距。 客厅里,苏志强怎么都问不出苏妙想要什么,索性就给了她五百块钱,“你跟晓雪她们出去转转,看有什么想吃的想穿的,钱不够了回来再要!” 苏妙接过来,沉默难言。 苏志强她们正为房租上愁,一分一厘扣得精细,夫妻俩更是连着两年没买新衣服,对她却毫不吝惜手中的钱财。 是时候想办法赚钱了。 赵传芳见气氛忽然冷下来了,笑道:“好不容易放假了,咱们回你姥姥家看看吧。你小舅回来了,说是给你带了礼物呢!” 苏妙点点头。 记忆里,姥姥姥爷一家子住在一个小时车程外的赵家村,像奶奶王秀英时常埋怨的那样,赵家村人口不多,东西两边加起来也就一百来口人,更没什么富人,整个村子都穷的很。就是在呼吁着全民奔小康的今天,也还能看到几处砖瓦房。 姥姥姥爷膝下有两女一子,赵传芳也是初中就毕业出来打工,才认识了苏志强。 上个年代家里穷,女孩儿更是没有读书的份儿。 赵传芳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可出来见了世面,吃了几次亏,才知道自己学历的不足。 但当时家境不好,父母对她很好,可他们没阅历没知识,没接触新时代的思想,他们只知道儿子是一家人的顶梁柱,儿子读了书一家人才能过上好日子,所以砸锅卖铁,只让小儿子去念了大学。 赵传芳心里憋屈的很,面对老人却从没说过什么,这一切直到她生孩子那天。 生下来的是个女儿,赵传芳正陷在孩子降生的喜悦中,王秀英却嫌恶地骂了句赔钱货,还要求她把孩子送出去,再生一个。 自己被婆婆骂就算了,连女儿也要挨她的骂。 赵传芳心里就落下一根刺,结扎后才多了些报复的快感。 那也是她一生中最叛逆的一次。 过去几年,苏妙成绩一直没起色,身体也越来越差,面对身边亲人的指责和怀疑,赵传芳终究有些撑不住,一度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可今天苏妙的成绩单重给了她信心。 女儿争气得很,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当初的选择没错! 11.第 11 章 选了一天店里没那么忙的时候,赵传芳带着苏妙回去了。 赵家村不远,坐上公交出了城,再过半个小时颠簸的路程,就到了赵家村口。 村口摆着一块石碑,正对公路,苏妙跟着赵传芳一路走进去,村里有不少人跟赵传芳打招呼。 “传芳回来啦,你弟弟在家呢,开回来一辆小轿车,可神气了!” 赵传芳脾气好,在外面待久了嘴皮子也利索,人缘好。苏妙不爱说话的时候一度有人逗弄她,说她不是赵传芳两口子亲生的。 村口往里不远就到了姥姥家,大门口果然停着一辆崭新的黑色轿车,赵传芳打量了好两眼,才啧啧道:“你小舅从小就聪明夯实,年初说要开公司,才一年时间,连车都买上了!” 这车看着怎么也得好几十万呢。 厨房里姥姥李桂兰正热火朝天忙着,赵传芳系上围裙就去帮忙了,苏妙打了招呼,到堂屋里去了。 赵传泽今年二十八,是赵家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上过大学的。他大学学的计算机,因为专业技能扎实,毕业后直接找了份实习留在了京城。因为家里穷,他这些年拼得狠,除了过年两天几乎没回过家。 这次也是公司开发的软件售出一批,生意步上正轨,前期的开发运营工作都结束了,他才提前回来。 堂屋里烟雾缭绕,姥爷赵德朴又抽起烟袋子了。见苏妙过来,他把烟一收,指了指桌子上,“你小舅带回来的巧克力,我和你姥姥吃不惯,你拿着吃吧。” 他脸上沟壑纵横,虽然面容严肃,苏妙却知道他是疼自己的。 小时候每次从这儿回家,姥爷都会往她口袋里塞把一块钱钢镚,然后骑着旧式自行车让她坐在横杠上送她回去。 彼时苏志强两口子为生活奔波,她被养在奶奶膝下,奶奶又不喜欢她,那是她为数不多开心的时候。 赵传泽戴副眼镜,气质温文儒雅。他以为苏妙拘谨,就拿了颗巧克力递给她,笑了笑,“看来你的身体是真好了,我刚回来,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问了你妈尺寸给你带了件棉服,在里间呢,你去看看喜不喜欢。” 苏妙点了点头,接过巧克力撕开塞进嘴里,进里屋看衣服去了。 外面姥爷还在和小舅说话:“你也二十八了,就没想过成家?你知不知道外面都是怎么闲话的?” “男人还是要以事业为重的。”赵传泽道:“爸,你也别太操心,我事业刚有起色,结婚的事儿不急。” “怎么能不急啊……”赵德朴悠悠叹了口气,“人到老了,谁不盼个三代同堂?我现在就是出个门儿,都能看见老哥们领着孙子孙女,可不羡慕吗?” 赵传泽笑着摇摇头,恰逢苏妙也换上衣服出来了。 他不知道年轻女孩儿的喜好,问了公司里刚毕业的大学生,买的是今年最流行的工装棉服,黄黑配色,宽宽大大的。在赵传泽眼里,这就是件普通的棉衣,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受欢迎。可是苏妙穿上后,他眼睛亮了亮。 “真是女大十八变,咱们妙妙看着比大城市里的孩子还洋气。” 赵德朴知道他是想转移话题,鼻子里喷出气,嘴更加撇了下去。 苏妙笑道:“谢谢小舅。” 赵传泽又问起学习生活上的事儿,苏妙对答如流,落落大方。他心中暗暗惊诧,心想这外甥女也不像大姐说的那样低沉内向,反而看得出是个有想法的孩子。 不多会儿饭菜就做好了,一家人围在一块儿,果不其然,李桂兰也提起了赵传泽的婚事,“刚才见了面,王嫂子她侄女怎么样?我看姑娘长得挺水灵……” 说到这个,赵传泽抿了抿唇。 那姑娘生得倒是还可以,学历虽然低,他也不会因为这个嫌弃人家。但两人交流的时候,她的缺点却暴露无疑。 他问爱好,她说搓麻将,他问喜欢看的书,她半天蹦不出一个字儿,后面索性他不问,她倒是说开了,一会儿她那个包三五百块,一会儿发型是新做的,花了四百。 赵传泽听得勉强微笑,被那姑娘从工资问到房子,最后问他房子外面那辆车多少钱时,他终于败下阵,谎称有事逃了出来。 苏妙听得忍俊不禁,李桂兰埋怨道:“相亲不就得知根知底?姑娘家问问你收入多正常,倒是让我下不来台。” “不过我刚才我把你手机号留下了,我看着她对你有点意思呢!” 赵传泽脸一黑,果然下一刻手机叮咚一声,对方的好友申请过来了。 他抿紧唇,万分不乐意地同意了。 屏幕上对方给他发了个十分可爱的眯眼笑表情,赵传泽拧起了眉,有些手足无措。 赵传泽生得周正,鼻梁挺而直,天庭饱满开阔,是中年行运之相,但苏妙蓦然抬头一瞥,却愣住了。他眼角颜色暗淡,泛起青筋,分明就是奸门出了问题,要犯桃花劫。 李桂兰还在催促儿子给对方回复,苏妙看赵传泽仿佛僵化了的手,一把夺过手机迅速啪啪啪打下一串字——不好意思,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 对方很快发过来:你是嫌我丑??? 这脑回路也不知道怎么歪的,后面还跟了三个问号,看来是对自己的外貌很有自信。 “妙妙,这可能是你未来的舅妈,可别捣乱啊!”姥姥准备凑过来看一眼,苏妙发了个嗯过去,立马把手机屏熄了扔给赵传泽。 赵传泽点开一看,摇摇头,脸上浮起了淡淡笑意。 对面的姑娘不吭声了,但还没把他拉黑,真是不容易。 李桂兰最膈应小儿子在婚事上推三阻四的,一脸古怪看着他手机,心想这俩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呢。 没吃两口,赵传泽的手机嘀嘀嘀一想,他脸色便愕然了。 李桂兰瞅准时机把手机夺过来,瞬时眉开眼笑:“哎呀,香曼让你过去吃饭呢,这姑娘灵巧!”往上翻翻,脸便又黑了,拿筷子一敲苏妙的手,“待会儿可要好好跟人家解释,小孩子恶作剧做不得真!” 说着便赶他去王嫂子家吃饭。 苏妙放下筷子,“我跟小舅一起去。” 李桂兰瞪了瞪眼,“你又想去捣什么乱?病好了倒也皮实了!” 苏妙慢条斯理擦完嘴道:“刚才替小舅说了那样的话,是我不对,我得亲自去跟人家道歉。” 这话说的在理,到底是这样严肃的场合,李桂兰猜想她生不出什么事,便放她也过去了。 苏妙跟着赵传泽走出去,穿着他买的新棉服,笑道:“小舅,我收了你的东西,今天就帮你化解一劫。” 赵传泽笑了,“你要帮我化什么劫?” “桃花劫。” 12.第 12 章 赵传泽以为她要作怪,虽然没将冯香曼放在心上,还是摇头道:“对方跟咱们家是熟识,闹得难看再见面不易,我一会儿去把意思说清了就好,你可别捣乱。” 苏妙耸了耸肩,看小舅行事稳重人又长得周正,怪道那姑娘看上他呢。 到了王嫂子家,一家人竟然都出去了,堂屋里只剩冯香曼守着满桌菜。 冯香曼见他过来,心里一喜,看到旁边苏妙,打量她杏眼樱唇,肤色白皙,又多了戒备。 赵传泽坐下,问起一句:“王大妈怎么不在?” “我姑姑吃得饱了,出去走走。”冯香曼连忙解释,其实刚才她称害羞赶出姑姑,要跟赵传泽私谈。 赵传泽嗯了一声,不知如何开口,又介绍苏妙,“我外甥女,小孩儿好奇,非要跟过来。” 冯香曼松了一口气,对苏妙态度热切,说要给她倒饮料。 苏妙笑盈盈看她走开,把桌上的菜挪了一盘。一桌凉菜里,芹菜炒肉热腾腾,撒了些花椒,萧瑟寒冷的天气让人食指大开。 原本在赵传泽面前摆着,被她挪到对面冯香曼的座位上。 外甥女小小年纪体贴心细,赵传泽抿唇看着,十分欣慰。 冯香曼拿着可乐另几个纸杯回来,看两人只是干坐,招呼他们吃菜,目光扫到那一盘芹菜炒肉时,愣了一瞬,又将它摆回赵传泽面前。 “这盘菜是我亲自炒的,赵大哥尝尝合不合胃口?” 面前女人眼尾泛红,眼波潋滟妩媚,掌心上翻露出几条相缠姻缘线,看得出感情史丰富。现下却装出贤良温柔模样,是盯上她小舅了。 苏妙再次把芹菜炒肉端开,“我小舅不吃肉,难为姐姐费心思。” “不吃肉?”冯香曼愕然,咬着唇将里面的肉拨开了,又把芹菜送回去,“大冷天吃点热的才舒服,赵大哥,可不能让你过来白跑一趟。” 对方都做到这个份上,赵传泽也不好推拒,拾起筷子夹上芹菜,到中途时,却被苏妙拦下来。 芹菜上沾着一粒花椒,黑色小团,看不仔细,冯香曼脸色变了。 苏妙截下芹菜,把它搁在桌上,指诀一掐,元气聚集,黑色花椒舒展蠕动,从芹菜上掉落,嗤的一声,竟化作了烟。 赵传泽滞住,将筷子一放,目光沉沉望向冯香曼,等她回复。 冯香曼嘴唇嗫嚅,脑子乱如麻线,说不出什么话,苏妙将一盘芹菜端她面前,“这情蛊是从哪儿来的,你想害我小舅?” “我不害他!”冯香曼连忙辩驳,“赵大哥人品相貌好,我只想求一段好姻缘!”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你觉得是好姻缘,怎么不问我小舅愿不愿意?” 冯香曼被她逼问,泫然若泣望向赵传泽,见他目光冰冷,丧气垂下头。 “情蛊?”赵传泽看向芹菜,上面花椒小巧乌黑,表壳油亮凸起,想到里面掺着虫子,胃里顿时翻涌起来。 “吃了之后,你就会对她死心塌地,离开她后百蛊噬心,不得好死。”苏妙敛眉盯着冯香曼,“下作又恶毒。” 冯香曼被她说得脸红耳赤,又听她问:“这东西哪儿来的?” “理发店打工碰上过一个苗妹,她说我头发洗得好,就给了我这个。”冯香曼咬唇,苗妹说的神奇,她看赵传泽相貌人品好,又听姑姑讲他开公司发大财,便想用在他身上,没想到漏了馅儿。 苏妙唇角弧度讥诮,“苗妹大手笔。” “不说你心存不轨,便没有今天这事儿,你也不可能是我小舅妈。跟男人厮混脚踏两条船,还打过孩子,你当我姥姥家是垃圾场?” 冯香曼脸色一白,没料想乖巧精致的女孩儿说话利刺般不留情面。 “妙妙。”赵传泽听了后面的话,眉头更是拧得紧,不欲再跟这女人纠缠,叫她离开。 苏妙嘴一撇,同小舅出去。 赵传泽打量她神色如常,皱眉问她:“刚才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还有冯香曼的事,你从哪儿得知?” “我说过帮你化解一劫,小舅,别的我可不回答。” 到家之后李桂兰心情正好,见他们回来忙问刚才情况。苏妙把情蛊的事情隐了,只说冯香曼私生活混乱的事儿。 李桂兰听了一口气没上来,赵德朴敲了敲烟袋子,问赵传泽:“真的?” 冯香曼没有反驳,应该是真的。赵传泽点了点头。 李桂兰这急脾气便上来了,破口大骂:“好她个王婆子,我把她当邻里,她把我当傻子!什么破烂货都敢往我儿子这儿塞啊,个不要脸的,等我出去骂死她!” 最后自然是没出去的,被赵传泽拦了下来。 “邻里住得近,稍有个风吹草动全村都知道了。拒绝便是,没必要跟她撕破脸,她要是再纠缠,跟她点明就好。” 老人家喜欢落叶归根,这赵家村老两口是要长久住下去的,撕破脸实在不好看。 李桂兰气得呼哧呼哧,倒不像六七十的年纪,半晌拽过苏妙,塞给她一把巧克力,“乖孙女儿机灵,幸亏你跟着去了,否则你小舅这软脾气铁定被纠缠上!今年过年给你包个大红包!” 老两口没存款,每年过年只给外孙外孙女一毛红包意思意思,这承诺算是优待了。 苏妙忍俊不禁,笑着点头答应。 临走赵传泽叫住赵传芳,从怀里掏出一张银行卡给她。 小时候在外读书,二姐给他补贴最多,他一直念着。如今有了些积蓄,除父母之外,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赵传芳。 “钱不多,但是别让大姐知道。你知道她,到时候少不了闹腾。” 赵传芳连忙推拒,“给什么不好,给银行卡?公司刚建起来,我看你是烧的了!” “姐,你要是认我这个弟弟,就把钱拿着。妙妙高中快毕业,在医院都耗费多少钱?你家情况我知道,大学总是得上,女孩儿也不能将就着过。” 赵传芳闻言鼻头泛酸,也知道他是个九头牛拉不回来的性子,便将卡收起来,“姐没白疼你。” 回家坐的公交车,经过兴怀房地产新建大楼,煞气消除,工人已经在重新施工。 正走到反弓煞这条公路上,苏妙向外看,大楼重新设计,面对公路的一面贴起玻璃样瓷砖,既美观,又反射了煞气,一举两得。 赵传芳看到那栋大楼,也啧啧:“听说是兴怀房地产新建高级公寓,房价不菲呢,也不知什么时候能住上这样的房子。” 下车后在小区外自助取款机停了一会儿,赵传芳惊呼出声:“哎呀!” 苏妙朝屏幕上一瞄,一后面跟了五个零,小舅竟给了十万块。 钱没有多到惊人,但小舅事业刚起,这份心意太难得。 “这孩子……”赵传芳喃喃,“这么拼,什么时候能成家呢?” “小舅红鸾星动,就在最近两年。”苏妙抿唇一笑,“过两年我考到京城,还可能见上呢。” 弟弟在京城,大外甥也在京城,想着机会能多些,也有人照拂,赵传芳早就给她定下高考目标。 只不过前几年是三本甚至专科,现在是重本。 “是这个理儿。”赵传芳若有所思,“见上了你帮着看看,人品好就行。你小舅木头脑袋,不会看人。” 赵传泽给的钱被好生放起来,顾念着苏妙上大学,赵传芳没准备动半分。 苏志强知道了,连声感叹,称赞小舅子有出息。 13.第 13 章 年后要拜祖坟,之前须得备好黄纸蜡烛。怕到时候买不上,苏志强准备提前买。 由于饭馆生意忙,苏妙一手包揽下这个任务。 她拿着几个钢镚坐着公交兜兜转转到了文汇街停下。 据苏志强说,这里是有名的风水丧葬一条街,进去一看果然跟想象中差别不大,黄纸花圈青石地板,路上见不着几个人影,晦气得很。 原主生前没来过这种地方,所以记忆中这方面的信息几乎没有,苏妙一头披肩发左右看了看,迈着步子细细打量,丝毫不觉得自己女高中生的身份跟这条街格格不入。 由于之前住院太久,现在家里经济状况不容乐观,她是想顺便买些黄纸朱砂画符用的,到时候卖出去也是一笔进项,进了两三家店后,却都黑着脸出来了。 不是掺了颜料就是纯度磕碜,用这样的朱砂画符,要真碰上什么魑魅魍魉,只怕早不知道死了几百次。 苏妙百无聊赖踢开一个石子,心想这技术上来了,掺假的水平也真不赖,要搁过去,这些朱砂指不定真能糊弄住那帮迂腐道士。 买完黄纸蜡烛,正想着要不然先打道回府算了,前面忽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嚎哭声,还有些细细碎碎的,像是有人劝解。 离得有点远,但是苏妙耳力好,想着索性无事,她便慢慢悠悠踱着步子过去。 入目是一家风水店,黄色打底的招牌上画着红色的八卦图,左写相面,右写化灾,此时门前正排队站着几个人,嚎哭的声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张真人,您就发发善心吧!我福薄运浅,可这到底是我身上一块肉,熬死熬活的六个月了,要是您再不帮忙,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说着又是一阵哭声,随即一个声音道:“我也不过一介凡夫俗子,纵使想帮,拿那紫薇星有什么办法。” 过了一会儿似乎不忍心听女人哭下去,叹了口气道:“罢罢罢,你福运太浅,承受不住紫薇星降生,此乃命数,虽没有万全的办法,但我这儿有几张符纸,你拿回去贴在卧室床头,可保你福泽深厚。到临产时,就看你的造化了。” 苏妙撇撇嘴,门一推进去了,这一看感叹世界真小,竟是上次兴怀大厦作法骗人的张真人。 张真人正在一张榻上打坐,手里捏着一柄拂尘。屋子里烟雾缭绕的,他穿一身道袍,胡须修剪得体,倒真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门忽然被推开,张真人吓了一跳,但见是个黄毛丫头,也没放在心上。行走江湖多年,他的心早就像钢铁一样坚硬了,不过是个插队的客人而已,不足为患。 他瞪了瞪眼,不悦道:“施主,屋里有人,还请外面等候。” 苏妙嗤的一声笑了,笑完也不看他,转向孕妇道:“你要是想一尸两命,尽管听他的话。” 这话说的太重,孕妇掏钱的手顿了顿,目光犹疑。 张真人脸色不悦,原来是来砸场子的! 他保持着端庄得体的姿态,故作高深道:“一时口快,小心犯了口业。念在你年龄小的份儿上,我不与你计较,出去吧。” “风水这碗饭可不是谁都能吃的,整日招摇撞骗,小心犯到哪位鬼怪的头上。”苏妙冷笑一声,瞥了一眼他随意摆放的神像,唇角笑意讥诮。 骗子最忌讳别人骂自己骗子,张真人被人捧惯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小丫头羞辱,脸早就气成了酱紫色,“岂有此理,我不懂风水,难道你懂?那你倒是说说看眼前这位夫人出了什么问题!” 苏妙懒得看他,对孕妇道:“天道轮回,有因果报应之说,一个人的冤孽要是生前没有了结,就会影响来生。你肚子里的孩子前世冤孽没有洗净,所以才冤魂缠身。六个月了还没变成死胎,也算是你幸运。” 这话说出来孕妇脸色立马变得煞白,张真人倒是心里一喜。 他干这行很多年了,对这些顾客的心理一摸一个准,要是去医院检查没结果,十个里面八个心理出问题的,只要迷魂汤一灌,心灵鸡汤一喂,保准立马转好。 这姑娘编谎话就算了,还编得这么难听,搁难缠的人家,不打死她就算不错了。 果然,孕妇的表情变得有点难看,“你……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清楚。”苏妙面色不变,“阴气缠身,宫腔发寒,做梦流产……紫薇星可不是这么个征兆。这位‘真人’的话你尽管听,到时候还没死可以来找我,我收费很高。” 做了一辈子风水师,生死病老见遍,苏妙早已习惯,并没有见一个救一个的崇高理想,说完写了个电话号码塞给她,转身出去,“天不早了,再见。” 孕妇把号码胡乱塞进口袋里,脑子一团乱糟糟,那女孩未成年的样子,她的话她应该完全不相信,可她最后说的征兆…… 她心不在焉地把钱给了张真人,“这是三千块钱,您看够吗。” 三千块可够他一个月的生活费了,看来今天碰上个冤大头。 张真人心里一阵得意,面上却淡然道:“夫人无须多忧,那丫头胡言乱语,不必放在心上。” 14.第 14 章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天色泛着青灰。 公交车在离家里最近的一个站牌停了下来,苏妙下车,有些遗憾今天没有买到朱砂。 旁边两个女孩儿走过去,拿着手机好像在说什么八卦,“你看到这个没有,是咱们青市的,好吓人啊……” “街头现不明尸体,凶手仍逍遥法外,天呐……不过这是在郊区,离咱们还有段距离,不用太担心吧?” “已经五起了诶,变态的思维谁能理解,快回家吧……” 两个女孩儿匆匆走了,苏妙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大街,耸了耸肩往回走。 街上时不时会跑过几辆车,拐过一条巷子,一辆黑色轿车也在那里停着,后面车门没关,一只穿着运动鞋的脚正往外弹腾着,努力往车下挪的样子,车里面有呜呜的声音。 苏妙手插口袋耷拉着眼皮目不斜视地走过去,然后听见一声变声期男孩儿猪叫般的撕心裂肺的声音:“姐——” 苏妙继续走。 “苏妙你站住……呜呜……” 哐的一声车门彻底被关上,发动机的声音轰轰一响,黑色轿车彻底跑没影儿了。 临走前,耳力极好的苏妙还听见车里男人的说话声—— “这家伙说那是他姐,要不要把她也弄过来?” “骗人的吧,人家都没理他,兔崽子挺会虚张声势的,小姑娘长得挺好看怎么可能是他姐?” “有道理……反正咱们少爷出口气就把他弄回来,不要紧,走吧。” 从面相上看,严永海会受点皮肉之苦,苏妙没打算管他。有什么样的因结什么样的果,活该收保护费收到老虎头上,年轻人多挨点打免得以后犯了牢狱之灾。 到家时已经七点了,桌上摆了满满一桌热菜,有虾有鱼,苏爸爸做菜是一把好手,要不然也不会开餐馆。苏妙吞了吞口水,扔下东西坐到沙发上,等着最后一道菜上来。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赵传芳蹙眉问她。 “好几家店东西都空了,好饿,赶紧吃饭吧。” “买不着也别买了,晚上回来多不安全啊……” 苏妙笑着接过她手里的碗,“有什么不安全的,谁不长眼碰上我才不安全呢。” 赵传芳拿着筷子敲了她一下,嗔怪道:“说的什么鬼话?你没看最近那个新闻,晚上别出门儿,怪吓人的!” “你妈说的对,这两天周末也别出去了,想吃什么爸给你带回来。” 中间赵传秋来了个电话,问严永海在没在这儿。苏妙想到白天那辆车,说没见着。 一家人边吃边说,苏妙肚子塞得圆滚滚,吃完已经快八点了,正准备坐沙发上看会儿电视,门铃响了。 她过去开门,门一开,正对上赵传秋面色焦急的脸,她伸头往里张望了几眼,“永海真没在这儿?你说这孩子,这么晚了怎么就不回家呢?打电话也没人接……” 苏妙扶了她一把,赵传秋六神无主跑进来,没瞧见严永海急得满面通红,赵传芳忙问她情况:“怎么回事儿?你先说清楚!” “他说来城里玩,这么晚了没回家,打电话也不接,他爸去网吧找了,现在还没找到。以前也就算了,可最近那新闻……你说我能不急吗?” “这样……我也出去找找,你先在这儿休息会儿。”苏志强穿了外套起来,又叮嘱苏妙:“早点睡觉,别看电视太晚了。” 说让她休息,不见的是自己的宝贝疙瘩,赵传秋怎么可能坐得下,喝了口水就跑出去了。 赵传芳不放心把一老一小放在家里,就留下了,而苏妙,早早回了卧室说要睡觉。 门一合上,苏妙就皱起了眉,明明最后一次见到严永海时没有凶兆,面相显示他只会遭受些皮肉之苦,可刚才赵传秋过来时,从她的面相上看却是——丧子。 苏妙的眸色沉了沉,自己的眼力不可能有错,唯一可能的就是中间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变故。 她伸出手,左手正捏着一根长发,那是刚才从赵传秋衣服上顺手取下来的。又咬了右手食指一下,殷红的血珠从指尖渗出,她用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捏住长发,由下向上,将血珠涂抹其上。 漆黑的屋子里一片寂静,外面的厨房传来赵传芳洗刷锅碗的细微声音,在苏妙几不可闻的轻声默念中,噗的一声轻响,涂抹着血珠的长发在空气中燃烧起来,顷刻化为灰烬。 苏妙睁开了眼。 找到了,他在离位。 —— 嘴巴胡乱被一团破布塞上,严永海被这群穿着黑西装的人带到了郊外一处废弃的工厂里。 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来的人拿着几个大功率手电筒,强光下工厂的破旧一览无余,推开时声音刺耳表面生锈剥落的铁门,包裹着蛛网青苔的房梁,一脚踏上就能激起无数灰尘的地面,都让严永海心里发颤。 完了,完了! 把他带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指不定是想杀人灭口! 严永海咽了咽口水,脑子里闪现起无数电视里看过的黑帮杀人的画面,膀胱几乎都要炸了! “大……大哥们,你们想要什么,尽管说!要钱我爸妈会给你们的!求几位饶了我吧!我回去就给几位上香……” 话没说完被人啪的一巴掌盖到脸上,黑西装一脸晦气,“脑子瓦特了吧兔崽子,还敢咒我们!” 严永海痛哭流涕,鼓着半边脸口齿不清道:“不敢不敢!只求几位放了我!” 许是嫌他吵,刚才的破布又被塞到他嘴里,严永海眼前一黑,这布刚才还在地上,混着一股子土味儿还有废弃工厂的发霉发潮味儿,直直地冲进嗓子眼儿里,叫他怀疑自己下一秒就要中毒身亡了。 “少爷,人带来了。” 正两眼发着黑呢,刚才对他粗鲁又残暴的黑西装忽然弯下了腰,语气恭敬迎着来人。 严永海虚弱地抬眼看过去,眼珠子差点没凸出来—— 周羽航?! 那个身体瘦弱钱包却总是鼓囊囊的隔壁贵族学校小白脸?! 少爷?! 他的脑子一瞬间空了,忽然想起来前几周自己领着几个小弟劫持周羽航的场景,他把他的钱包抢了,书包扔了,把他的脸捏的通红,还笑他白斩鸡,要给他找个男朋友…… 严永海越想心里越发毛,看了看自己边上围着的几个黑西装,身体瑟缩了一下——完了。 周羽航冷哼一声,看着严永海狼狈的样子有些得意。刚才他坐车路过这边看到这个废弃工厂,临时改了主意,果然效果不错,把这孙子吓得屎都要崩出来了。 “姓严的,还记得我吗?” 周羽航阴着一张脸开口,严永海被拿走了嘴里的破布,立马一脸鼻涕眼泪地往地上磕头,“我错了!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 “给我打。” 轻飘飘的一句落下来,黑西装立马围了上去,把严永海没吐出来的话打回了肚子里。 旁边有人搬过来干净的椅子,周羽航坐下一边看着一边翘起了二郎腿。过了会儿瞅眼腕表,五分钟了。 强烈的白光下严永海的脸从一群黑西装里冒出来一下,好像出了鼻血,脸上青青紫紫的,好不凄惨。 周羽航换了个姿势坐着,心想再过两分钟喊停算了,今天想必能让严永海这个没脑子的长记性。 地上的尘土沾了点血迹,周羽航看着腕表,正准备倒计时喊停,刚才被关上的铁大门忽然支呀响了一声,刮过一阵阴风,又没动静了。 15.第 15 章 废弃工厂面积大,手电筒功率再大也只能照亮这一片地方,再远一点都是黯淡的,看不分明。 周羽航愣了一下,声音降了一个度,喊停。 黑西装们没听见,严永海又多挨了几拳。 “停了,别打了!” 周羽航喊完觉得心里毛毛的,左右看了看又端着一张脸,不想让面前这些人看出自己害怕,“时间不早了,大家收拾一下,早点……” 话还没说完,刚才停下的风忽然又吹起来,铁制的大门哐当一声破开,吱呀吱呀在风里乱晃着,地上一指厚的尘土被吹起来,飘荡得强光都成了浑浊的黄色。 周羽航呛得咳嗽,用手臂挡着自己的头脸,迷蒙的灰尘间,忽然看到手电筒旁站着一个全身乌黑的人。 他头皮一炸,随着渐渐停下来的风,听见那人开口说话了,声音嘶哑而低沉,“呵,来了这么多人啊……” 周羽航已经拔腿往外跑了——不对劲儿,绝对不对劲儿!正常人谁用袍子把自己裹成这样啊,声音也不像正常人类,这是遇到什么东西了啊到底! 他从小身体弱,跑不了两步就开始大喘气,有个黑西装过来背上他就往外逃,周羽航回头看了一眼,严永海也被人背上跑出来了,那人还在原地站着,只不过换了个方向,正对着他们。 他的手从袍子里伸出来,枯瘦如柴,像是老年人的皮剥离了,又虚虚搭在骨头上。 他就那样把手伸着,保持着固定的姿势不知道在干什么,周羽航看不分明,只觉得空气一顺畅,已经出了工厂。 他松了口气。 下一刻天旋地转,身下的黑西装直直趴倒在地上,周羽航也摔下来,看见一道细细的黑线从工厂里延伸出来,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黑西装身上,又分了几道岔,钻进黑西装的口鼻眼耳里。 仔细一看,黑线是活动的,由无数微小的不知道什么品种的虫子组成。 黑西装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即便是黑夜,近距离也能看到他脸上骷髅一般的皮包骨。周羽航忍住干呕恐惧忙爬起来站远了,慌乱中闻到一股尿骚味儿,严永海竟然吓晕了过去。 而那人,正从工厂里出来,凄冷的月光下,一身黑衣宛如死神。 “啊,还有两个小的……刚刚合适。” 这时候周羽航忽然羡慕起严永海,要是他也晕倒就好了,真是怂人有傻福。在他看来,失去意识地死掉远比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杀死要幸福。 他被黑衣人揪着衣领扛在肩上往前走,而严永海像死猪一样被拖在地上。 周羽航推了推眼镜,声音冷静地试图跟他商量,“……你想要什么,我爸是本地首富,不管是钱,还是其他东西,只要你放了我们,都可以满足你。” 黑衣人毫无回应。 这人手段阴狠,刚才那些保镖轻易地就死了,反抗是没有用的。 周羽航额头上冒出冷汗,又不敢轻易动弹,说了一大段话都不能引起黑衣人的兴趣,只好放空脑袋稀释恐惧,等死。 今天的月亮是圆的,他以前晚上从没兴致赏月,但今天后悔了。活着……活着多好啊!他以前怎么就不知道活着这么好! 周羽航几乎都要痛哭流涕了。 “前面的,站住——” 一片冰冷的死寂里,忽然响起一阵冷冷的女声,听在周羽航耳朵里,仿若仙音,可他看过去后,更加绝望了——看起来是个高中女生,穿着便服,脸色不耐,在这样的环境下竟然有种超乎寻常的冷静。 “把人留下。” 她走向前两步,看见地上昏迷不醒的严永海,面露嫌弃。 黑衣人松了手把严永海扔到地上,转身看向苏妙,似乎在打量她。 “快跑啊傻X!”周羽航在黑衣人肩上趴着,有点着急,这大姐脑子里是不是缺根筋,没看到情况不对劲儿吗还往上撞? 苏妙瞥了他一眼,对黑衣人道:“那些人是你杀的吧,把人放了,留你全尸。” 这他妈是犯中二病了吧! 周羽航气得差点背过气,下一秒听见黑衣人嘶哑难听的呵呵笑声,“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也好,又多了一个。” 黑衣人仿佛把她当成了待宰羔羊。 16.第 16 章 ……小瞧她,很好。 苏妙抿了抿唇,空气中细微的风骤停下来,月光依旧黯淡,她沉下眸子,嘴中默念着什么,身体中的元气开始急速运转,不过眨眼时间,轰的一下,元气溢散出体外,以她为中心,在天地间形成了一股浩浩荡荡几近凝聚的元气。 苏妙微抬着下巴看向黑衣人,唇角细微地勾了起来。 在场只有黑衣人感受到这股强大而澎湃的力量,瞬间变了脸色。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正道人士的修炼方法他也知道,利用天地之间的元气进行修炼,强化筋骨,提升自己的身体素质,以获得强于普通人无数倍的力量。 可也仅此而已,如果想使用超脱自然的力量,就必须以符篆和阵法为媒介,才能操纵元气,达到常人眼中诸如呼风唤雨的效果。 但眼前的女孩儿,仅仅站在那儿什么都没做,就能在身周形成这么一股强大的力量,还是这样的年龄…… “……天门三道,你是哪家人?” 世俗中不应该存在这样的力量,就是在玄学界,也从没听过半点风声。可以这样的力量确实在他眼前真真切切地存在着,没有符篆,没有阵法,那确实是从她身上爆发出来的。即便黑衣人极力想否认这一点,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年纪尚小的女孩,身上存在着他不可企及的惊人的潜力。 而这样的潜力,在当今这个时代,除了那三家,其余地方不可能存在。不对,应该说……即便是即便是天道三门中的任一家曝出这个消息,都将震惊整个玄学界。 黑衣人屏住呼吸,等着她的回答。 “放人。”苏妙漫不经心地说。 被这般无视,黑衣人气得几欲吐血,把周羽航扔在地上,怒吼了一声‘猖狂’,旋即双臂向着两边伸展开,夜色中宽大的黑色衣袖像是两扇巨型的蝙蝠翅膀。密密麻麻的虫子从他的袍子底下钻了出来,在大地上铺成一片黑色,向着苏妙的方向如潮水般涌去。 严永海朦朦胧胧醒转过来,看见这一幕,脑袋一歪又晕倒过去。 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片虫子,苏妙的目光里闪过厌恶。 她一直以为玄学是一种玄妙的术法,单一而永恒存在着的元气,在符篆,阵法……乃至精神力的作用下,可以流动,可以凝聚,是最坚不可摧的网,也是最细腻无声的武器。 只要操作得当,就像世界上最精密的仪器,完美,玄妙,运行流畅,让人痴迷。 而这样完美的存在,全都是为消灭这些污秽而生! 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灵魂,才愿意把自己变成这副肮脏而丑陋的模样…… 苏妙眯起了眼,指尖掐起法诀,“……千神拱手,万魔导形,魔无干犯,鬼绝妖精,急急如律令!” 随着她指尖的快速翻转,普通人肉眼不可见的元气渐渐汇聚凝实起来,在虚空中形成一道巨大的符文,散发出淡淡金光。 “去!” 苏妙轻斥一声,双手往前一推,巨大的金色符文就朝大地上密密麻麻的虫海盖了上去。一时间,像是水遇上火炉,白烟混合着噼里啪啦的无数轻响,虫子的尸体渐渐消融在金色符文中。 周羽航揉了揉眼,眼前的地面上一片空荡荡,只有冰冷如薄纱的月光,刚才的虫海仿佛是他的幻觉,从来也没有存在过。 黑衣人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身上仅存的一点血肉也立马干瘪下去,膝盖一软,整个人失去重心摔倒在地上。 那些虫子前期都是他用精血喂养起来的,此刻被苏妙全部灭掉,对他来说是一种极大的反噬……而苏妙,只不过用了一招而已。 “哎呀,下手重了,没想到你这么不堪一击啊。”苏妙轻笑,慢慢走过去,用脚轻轻踢了他一下,“又多了一个?恩?” 黑衣人浑身痉挛着,忍受着百虫噬心的痛苦,阴狠的目光恨不得从她身上剜掉一块肉。 苏妙也不理会,蹲下来看他,好奇地问:“刚才你说天门三道,那是个什么东西,跟天门派有什么关系?” 黑衣人声音颤抖着,好像在说什么,声音很低,苏妙离得近了一点。 他却眼神一变,白骨般的手掌从袍底伸了出来,手掌中心腐烂一片,一只核桃大的虫子正埋在那里,要朝着苏妙的面门打过来。 然而下一刻黑衣人的身体轰的一声冲出去,砸在不远处一堵墙上,随着让人齿酸的骨裂声,彻底断了气。 17.第 17 章 苏妙站起身,打去一道符篆。一片火光中,黑衣人的遗体化为焦黑骨头。 已经没什么后患了,严永海在地上昏迷着,周羽航两眼放着空,分不清自己身处现实还是在做梦。 苏妙没闲心收拾现场,刚才黑衣人单独留下这两个男孩,没有立刻杀死,如果她的猜想没错…… 这里是废弃工厂的背面,走几步就是一间屋子,也是黑衣人刚才要去的方向。苏妙推开门,果然看见地上摆放着一具小小的棺材。 棺材表面刻着诡异的形状,不过一米的长度,血迹从棺材的缝隙渗透出来,已经干涸发黑,而它周身包裹着严密的黄色符纸,似乎是为了封印其中的什么东西。 从黑衣人使用的手段来看,他应该是个降头师,棺材里必定是他炼的小鬼,刚才捉严永海两个过来,应该是为了在这里生生杀掉他们,激发怨气,促成小鬼的邪性。 苏妙随便拿了根棍儿掀开棺材,里面空荡荡一片,只有干涸的血床上留下一个小小的人形印子。 跑了? 按说没炼成的小鬼不可能丢掉主人跑掉才对…… “恩……恩人……” 正百思不得其解间,外面那个男孩儿过来了。 苏妙斜眼看着他,他扶了扶眼镜,灰头土脸眼中带光道:“我叫周羽航,谢谢你救了我……我……你真厉害,能不能收我当徒弟!我爸是青市首富,你想要什么都行!” 周羽航紧张得手里出了汗,他爸是青市首富这事儿一般情况下他不拿出来说,可今天他已经说了两遍了。 “我什么都不想要。”苏妙走到门口,周羽航赶紧让开,她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哦不,不对,今天晚上我没来过这里,知道吗?” 苏妙用警告的目光看着他,周羽航立马点了点头,“你没来过,我作证!” 苏妙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指了指死猪一样的严永海,“叫人来帮忙把这家伙弄回去,扔在他家小区外面就行了。” 周羽航连忙点头,双眼充满希冀地看着她,却见她吩咐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赶紧喊着追了两步,因为身体不好,脑中的眩晕让他停下来喘气,再一抬头,人已经不见了。 “见鬼了……” 周围一片黑漆漆的,忽然只剩他自己,经过刚才的事,周羽航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他的手机丢在了工厂前门,大概有几百米的距离。 因为害怕,周羽航只好拉着严永海的脚往前门走,给自己增加点心理安慰,心想这样死了也有个垫背的。 苏妙到家的时候,沿着原路悄悄从窗户爬进了卧室。 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十二点多,外面赵传芳隔会儿打个电话询问结果,一方面也是担心苏志强半夜在外面跑有什么危险。 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她听见赵传芳如释重负的声音:“……就在小区外面?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了?好了好了,天这么晚,你也赶紧先回来吧。” 效率还挺高的。 苏妙调引出一缕元气,在指尖绕了绕又消散。当初她研究那个阵法的时候,绝对想不到除了重生之外,几十年沉浸在元气中还能给她带来这样的益处。 如果说当初她的精神力是一缸水,那么现在她的精神力则是一片汪洋。简单点说,一张符咒可以调动的元气是有限的,但如果是一片海域那样的符篆呢? 难以想象。 精神力于她,相当于符篆和阵法一样的存在,早在千年前她就有这个想法并付诸实践,只是后来因为身体的残疾搁置下了。没想到后来误打误撞,竟形成今天这样的效果。 更令人庆幸的是,从重生的经验来看,这股强大的精神力,似乎不会因为她身体的消亡而消失。 苏妙的内心忽然有些波动,她感觉到,在玄学这个神秘的领域里,一扇新的大门正在向她敞开。 18.第 18 章 事情都在半夜迅速处理掉,现场也被清理干净,所以第二天,废弃工厂的事情没有闹大。 回家后周羽航对自己老爸周兴怀全盘托出,被训了一顿后,他还记得苏妙的话,跟周兴怀把她的意思交代了。 周兴怀听出她是不想多事的意思,暗中把这事压了下去,又问了苏妙的体态相貌,准备把这位高人找出来。 听完之后他略一思索,想到上次指点楼盘大师。 此中可有干系? —— 青市古城,老旧建筑都被围起保护,没有伤筋动骨,因此整座城市祥瑞笼罩,元气充沛。 城里气氛和谐,生活散漫,苏妙父母这样的勤快人屈指可数,街上店门大多十点左右懒懒拉开,下午五点之前门可罗雀。 这样懒散的气氛下,苏妙正睡得模糊,手机嗡一声把她震响,屏幕一亮,才早七点。 “大师……”对方声音听起来虚弱,又像一条绷紧的弦,“上次张真人那里您指点过我,我叫潘雪蕾。您在哪里,我立马过去!” 家里?餐馆? 想到自己最常呆两个地方,苏妙摇头从床上爬起,“地址给我,我过去。” 孕妇赶紧报出地址。 苏妙挂断,也不急,坐着公交一路过去。 到她所在小区门前,有保安守着,苏妙说明要找的人,旁边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一脸不可思议,“你就是苏妙?” 苏妙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男人目光怀疑,抿唇想说什么,终究忍住了,满脸不快道:“我是雪蕾的丈夫,跟我过来吧。” 刚才在家里,他跟自己老婆也有过争执。因为之前去医院检查过,完全没有任何疾病的征兆,他就以为那只是怀孕的阵痛而已,自己老婆可能怀孕之后太过于紧张,导致心理上出了点问题。 上次潘雪蕾去找张真人他是不知道的,回来之后看到那些符纸,他也非常生气,只是顾忌老婆怀孕不敢跟她吵架,煮水的时候偷偷把东西掉了包。 没想到过不了多久,这次又嚷着身边有鬼魂缠身,要找什么大师。 在他看来,这些都是骗人的把戏。医院的仪器不会出错,跑了好几个医院都是一样的,证明检查结果客观真实。他想带老婆去看心理医生,看了好几次,却完全没什么用。 刚才要不是潘雪蕾用跳楼威胁他,他真不愿意下来接这位所谓的‘大师’。 孔俊看了眼旁边年龄尚小漫不经心的女孩,压下心头的无名火,推开门道:“老婆,大师过来了。” 潘雪蕾脸上挂着泪,正在沙发上坐着,见她进来,忙站了起来,过来握住她的手,“大师,上次没听您的话是我不对,求您救救我和孩子,多少钱都行!” “上次那神棍收了你多少钱?” “三千。” “我收三万。” 潘雪蕾愣了一下,连连点头,“没问题!” 孔俊闻言,却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脾气了,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把这个不靠谱的骗子领上来就算了,此时看着这个骗子当着自己的面问老婆要钱,真叫他忍受不了。 不过他也拉不下脸皮对着一个小姑娘发脾气,只好对潘雪蕾道:“好了,我同意你看风水,但是得去正规的道观寺庙,我可以陪你去……” 从面相上能看出孔俊是个好人,这也是苏妙少收钱的原因。 但她绝对不能容忍别人对她能力的质疑。 她的脸色一下子冷下来,淡淡道:“孔先生,至少在青市,如果我不出手,没人救得了你老婆。” 她还是一副漂亮纤弱的普通女孩的模样,然而目光却忽然透出一种威仪,甚至于说是威压,这气势散布在他们所处的整个空间,让孔俊鬼使神差地闭上了嘴。 苏妙指尖凝起一团元气,甩到他眼睛上,随即满意地转过了身,请潘雪蕾坐下,“孔先生放心,如果失败我一毛都不会收。不过,迄今为止,我还从没出过什么差错……” 潘雪蕾看着苏妙幽深的眼眸,近几个月烦乱恐慌的心神忽然安静下来,苏妙对她笑笑,“很快就好。” 潘雪蕾点了点头,因为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抓紧了旁边的抱枕。 苏妙闭上眼,手中掐起法诀,轻而易举地打出几个符咒,环绕在潘雪蕾身周。孔俊揉了揉眼,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似乎看到刚才女孩的指尖有几道微光亮起。 下一刻,他就知道自己不是眼花了——淡淡的金光在虚空中漂浮着,形状是一些他看不懂的咒文,没等他张大嘴,‘滋啦’一声,符文处冒出一道白烟,半透明的鬼魂从空气中显形,看起来像是被咒文伤到,神色痛苦。 孔俊一下子白了脸,他没想到潘雪蕾说的竟然是真的,她是真的被鬼缠身疼痛难忍,而不仅仅是产前阵痛,如果自己一直不相信,如果女孩一直没来…… 孔俊跌坐在地上。 “魂飞魄散,或者超度。” 鬼魂发出了一阵呜呜声,阴森刺耳。 “我知道你是冤魂,但要是害了人,你就会变成厉鬼,到时候无路可选。”苏妙皱起的眉头显出她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我见过许多冤屈,也见过许多好人坏人,轮回后前尘皆清,罪孽由天判断,你必须明白。” 咒文依然泛着微微金光,苏妙再次询问,“魂飞魄散,或者超度。” 场面几乎静止,孔俊的喉头动了动,眼睛一刻也不敢眨,潘雪蕾疑惑地看着空气,摸了摸肚子。 鬼魂不甘地呜呜两声。 苏妙闭上眼,嘴里轻念起往生咒,一炷香时间后,鬼魂便隐没在虚空中。 “这是……超度了吗?”孔俊擦了把汗,紧张地问苏妙。 潘雪蕾不明所以:“老公,你看到什么了?” “我用了些手段,所以他能看见鬼。”苏妙回答,又问孔俊:“怎么样,孔先生,我是骗子吗?” 孔俊苦笑:“大师,是我错怪您了……” 苏妙轻笑,摇了摇头,又听见潘雪蕾担忧地问道:“大师,您说的冤孽,是什么?” “轮回就是新生,不必庸人自扰。”想到这是个孕妇,最容易神思跑偏,苏妙又道:“事实上,最容易被鬼魂缠身的人就是风水师,由于这个原因,如果临终前没有万全的准备,风水师甚至没有几个善终的。” 潘雪蕾点了点头,眸子里的疑虑减轻了些。 鬼魂离开后,潘雪蕾的身心一下子轻松起来,一直伴随着的阴冷感也消失了。夫妻俩把苏妙一直送到小区外面,还想开车送她,被苏妙拒绝了。 她可不想让自己的生意跟私生活扯上关系。 孔俊回家后,因为世界观被颠覆,情绪上一直没有缓冲过来,发了许久的呆,直到老婆的手机响了,他才接起电话,“施主你好,我是张真人,上次在我这里见到的那个女孩你能联系到吗?我有一些业务上的问题想与她交流……” 声音听起来很有些装模作样的稳重,却十分着急。 潘雪蕾那天回家后把事情详细地跟他说了,这人分明才是什么都不懂的骗子。 孔俊忍住摔手机的冲动,怒骂了一句“滚!”立马把手机挂了。 19.第 19 章 年节将至,苏志强餐馆停业,备好年关食材,准备休息。 今年苏妙买下空白红纸,亲自写了对联。赵传芳做好浆糊,两人一齐将对联贴上。 苏妙外表纤弱稚嫩,那手字却写得遒劲张扬,臻微入妙。 赵传芳没什么文化,是个门外汉,也不妨碍她觉得好看,贴完看着门上的对联啧啧称叹:“这字儿比对门机器打印的都好看,你什么时候学的?” “学校新开了兴趣小组,我每天会练习一张大字。” 苏妙卷起一张福递给她,“年后咱们去姥姥家,送她一张福,贴在堂屋里可以去晦净庭。” 姑娘时时念着自己亲妈,赵传芳收起福字,心里熨帖,“不枉姥姥疼你,再多写一张给你小舅,他年后回京带着。” 王秀英正打量苏妙大字,想起老伴年轻时爱附庸个风雅,字迹也像这般挺劲。没等多想,听了母女俩的话,心里忽然有点不舒服。她是苏妙亲生奶奶,这话说的,倒像李桂兰那老太婆才是她正经奶奶一样。 贼丫头胳膊肘往外拐。 母女俩说的正欢,没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一点,王秀英愈发心里生闷气,看了眼桌上剩下的半锅浆糊,手一摆,哐当一声把锅打翻在地,自己也装着跌到在地上。 聊得热闹的母女俩闻声连忙去扶,浆糊滴滴答答黏在老太太身上,白乎乎的一片。 “晦气,晦气!”王秀英脱下衣服满面嫌弃,“大过年的胳膊肘往外拐,黄天老子也看不过眼!” 中气十足的,哪像摔了的人。 赵传芳捡了衣服去洗,苏妙笑得眉眼弯弯。 这人呐,不管老少,就不能惯着。这些日子她对老太太若即若离,说两句嘴甜的,捡两天拿她当空气。李桂兰来电话她就扩音,听老人家嘱咐宝贝孙女保暖添衣别受冻,可没把亲奶奶气得半死。 她不想要这个孙女,有人稀罕呢。 苏爸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想女儿好手段,最近母亲安生许多。 晚上吃饭,王秀英没在卧室单独吃,餐桌上占据主位仿若太后,一张老脸不苟言笑,夹给苏妙青菜,“净知道整天挑食,看你瘦的,豆芽身材!听说高二高三学习苦,多吃蔬菜。” 小时候苏妙养在她身边,最不爱吃青菜,每每偷扔在垃圾桶,被她逮到臭骂一顿。 实则因为她做的难吃,青菜夹生带苦,村里野狗闻了都跑。 苏妙吞下苏志强炒的青菜,不涩不苦,唇齿留香。 赵传芳和苏志强对了个眼色,眸子里带喜。自己家闺女百样好,被人嫌弃肯定不是滋味儿,母亲现在转了性,他们做父母的也开心。 苏妙吃饱喝足擦净了嘴,又灌一口果汁,“我写了一张安神符,日日贴在床头,可保您神清气爽福寿绵延。年后奶奶要去大伯家,记得装进行李。” 她语气不带一丝挽留,也全无怯懦,好像就是吃饱饭提醒了一句,您该走了。 王秀英脸黑了,气得心里一堵,生出扎在这儿不走的心思。转念又想起自己在魔都读书的孙子,半年没见面,巴不得赶紧回老大家。 “整的什么旁门左道,心思用歪学习能好?该跟你大哥好好学学,考上重本名校,那才光宗耀祖。” 小时候她讲苏妙赔钱货,又在村里嘲讽赵传芳下不了蛋,不给她半分颜面,苏妙默不作声翻个白眼,声音清甜,“女孩儿要的什么光宗耀祖?” 她现在吃不得半分亏,王秀英气得一滞,讨不着好处又回卧室。 赵传芳戳了戳她额头,“人小鬼大,那是你奶奶,以后别再嘴上占便宜!” 苏妙应和,“哪些话讨厌说了她才知道,我心里有底。前天我还送了她护腿,纯羊毛,她孙子可没这么孝顺。” 赵传芳瞪她一眼,“牙尖嘴利,你有多少零花钱我不知道?哪来的钱买羊毛护腿。” 苏妙哑然,没继续接话。 20.第 20 章 大年初一团圆饭,两家人向来是一起吃的。 周雪梅提前预定本市五星级酒店,通知苏妙家到席。王秀英喜爱体面,连夸大儿媳周到大方,会办事。 酒店不在新区,隔着十几公里。苏志强拦一辆出租车,报了地址,一家人出发过去。 到酒店前面,周雪梅同苏茂哲站着,苏志伟正送车去车库。看见一家人从出租车下来,周雪梅哎呀一声迎过去,“天冷路滑,志伟该去接接,倒忘了你们过来不方便。” 赵传芳为人温和,笑着摆手,“不要紧,外面冷,咱们也先进去吧。” 苏茂哲戴一副眼镜,身穿英伦深灰大衣,脚蹬皮鞋,打扮得体,很有小资范儿。王秀英同他说话,只是应几句,不大热切。 王秀英农村老太出身,动作话语粗鄙。想到魔都女友的奶奶体面精致,他皱了皱眉。 目光又转到苏妙身上,顿了顿。那件棉服他认得,邻国潮牌,今年新款,女朋友想要这件当礼物,他买不起,为此还跟他生气。 “妙妙这件棉服不下三千,二叔,您可真舍得。” “这么贵?”苏志强惊讶,“衣服是她小舅买的,专程从京城带回来,这孩子太实诚。” 周雪梅了然,“弟媳身上这件衣服穿了三年,可都舍不得换,我说呢,怎么会把闺女宠成这样。” 赵传芳攥了攥衣袖,不着痕迹看看,衣服还跟新的一样,没脏没破,松了口气,又觉得面上发烫。这衣服只年节拿出来穿,大嫂记性太好,连这个都记得。 苏茂哲记得二婶弟弟是个程序员,在京城工作,也不过月薪万把块。同是一线,他知道这个工资在物价面前算不了什么。 一问,才知道赵传泽新开了公司。 苏茂哲跟苏妙喊他小舅,对他印象却不深,问是什么公司,赵传芳也摇头,只知道是一家软件公司。 周雪梅娘家父母国营企业双职工,她一向忖度自己背景好,看不起赵传芳这个弟媳。如今看她弟弟又开公司,又买贵重礼物,心里便梗了根刺,拿出在学校说教那一套。 “现在网络发达了,都跟风开什么公司,岂不知大多赔得血本无归,连个本儿都留不住。”她矜贵地擦擦唇,训说赵传芳:“不是我说,你婆家境况本就不好,怎么由着他胡闹!” 赵传芳只做些小买卖,见识不广,但对自家弟弟没来由信任,“传泽聪明稳妥,打小他想干什么就没有不成的。毕业工作这么多年,要是没有把握,我看他不会轻易辞掉工作。” 周雪梅在学校严厉爱说教,学生在她面前每每被训成孙子也不敢顶撞。 听赵传芳言语,她面色冷了冷,“随你,到时候公司破产,还不得你这个姐姐倒贴。” 王秀英听这话瞥了一眼赵传芳,“你大嫂见识多,你也听着点。本来日子就过不好,没补贴娘家的道理。” 婆婆发话明显偏心,赵传芳憋一口气,心里不上不下。 苏志强看不得老婆受委屈,抽了口烟道:“我家贫困日子过不好,亏得小舅子人好。妙妙生病借了不少钱,上月还补贴我家十万,比只会说教的有良心。” “我这当爹的没本事,妙妙读书越来越好,将来是个有前途的,传泽以后就是她半个爹了。” 苏志强早年在社会上滚打,也是个有脾气的,说话不留情。 苏妙不介意苏志强给她乱认亲戚,脾气极好地眯眼一笑,“诶,那我就把小舅当爹养。” 周雪梅半天吭不出一个屁,蓦了嗤一声,“小人得志。” 王秀英倒是惊讶,“他真给你们家十万了?” “都是一家人,我骗您干什么。”这点钱大哥不缺,不至于藏着掖着,只怕大嫂嘴里又吐不出什么好话,苏志强补充:“妙妙该念大学,那钱一分没动,小舅子想的周到。” 未几苏志伟过来,酒杯一碰,席上又变热闹。 喝到兴处,苏志伟脸色微醺,“上次老叔过来,说家里不知出了什么毛病,想请人看看。婶子刚去两年,他的腿不听使唤了。他儿子,开大卡出事儿,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这事儿苏志强也有耳闻,还去医院看过,“也是,运气不好吧,也不能一家子都出事儿。老叔家底儿还行,也禁不住这么折腾。” “邪门儿。” 苏妙以前话少,爱在家闷着,亲戚认不全几个。听他们讲话也不知是谁,她觉得这情况,像是被人阴了。 “要么他想找个风水先生呢。”苏志伟夹了个花生扔嘴里,“可找了几个都没看出问题,他想让我帮着介绍个。” “胡扯!”周雪梅呵斥,“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些封建迷信,你也是个干部,说话注意些。” 正跟兄弟唠嗑,被老婆当学生一顿骂,苏志伟嘴角撇撇,些微不耐。 苏妙观他山根有暗纹,眼肚细纹横向生出。暗道两夫妻离心离貌,原是在外面有了暧昧。 21.第21章 青市往外二十公里,是二叔苏建华所在洛溪村,苏妙太爷爷就葬在村里田地。 年节回家祭祖,苏妙反常要跟去,苏志强喜得带上她,又讲起这位二叔,“你二爷爷是村支书,挺得大伙尊敬,见了就喊二爷爷,可别不礼貌。” 一小时车程不到,就到洛溪村。 苏建华已经备好黄纸祭品,两家稍一寒暄,便相携去田地。 地里空气好,苏妙深吸一口,苏建华走路一瘸一拐,一脚踩空,差点摔倒。 苏妙眼疾手快一把搀住他,接过他手里提篮,笑了笑,“二爷爷慢走,地里土疙瘩多,小心崴到。” 她手上劲道不小,苏建华看一眼身前不远石块,脑壳差点磕上去,后怕出了口气,“这几年老是倒霉,身上没少磕磕碰碰。” 又笑着拍拍苏妙肩膀,“丫头灵巧,学过功夫似的。” 他身材清瘦,苏妙扶着不费力。瞄了眼他瘸腿,苏妙问:“二爷爷怎么出的事,没去医院看?” “摔倒就被送去医院,所以这腿还能走。但也怪了,一直好不全,医生说不出来个缘由。” 坟地就是在田里鼓了个包,各家认得各家坟,苏志强兄弟将祭品摆好,又点燃了香,跪下烧黄纸冥币。 坟地一圈干净,周围庄稼还埋在雪里,坟边枯萎着荒草,间或夹杂着烧了一截的符纸。 苏建华喜欢这个小辈,见她盯着,温言解释:“家里总是出事儿,就叫了几位大师来看,谁知都没起色。” 苏妙想起张真人,“这些大师多鸡鸣狗盗,借势鬼神拿钱不办事,损阴德。” “听说港台那边有大师,我有意去请人,现在家里不行了……”苏建华叹口气,脸上皱纹饱经风霜。 临旁不远埋着他的妻子,两年时间过去,他还不大能接受这个现实,让两个侄子去烧纸,自己等在这里。 苏妙围着坟地走了几圈,将脚在地上踩出几处脚印,苏建华看了奇怪,问她何故。 “这几个点。”苏妙指了指,“煞气外涌,地下应有邪晦物。二爷爷,您也知道祖坟动不得,挖出来看看怎么样?” 苏志强烧完纸也回来了,闻言笑她,“小丫头懂什么,你比大师强?” “骗饭吃的不叫大师。” 苏妙见没人信自己,去近旁找了根树枝,寻了其中一个脚印往下挖。 苏志伟变了脸色,“这种地方可别胡闹,妙妙,撒手。” 苏妙扔了树枝,坚硬的土地上却已经被她挖了个小坑,坑里什么都没有。 “就说你胡闹。”苏志强叹气,准备帮闺女把坑填上。苏妙手指在坑里一捏,到苏建华面前,指尖捻了捻,“二爷爷,你看这是什么?” “土呗。”苏建华疑惑看看,不明白这刚熟悉的侄孙女儿搞什么名堂。 “土是这个颜色吗。”一抹土放至掌心,苏妙踩了踩地上,“寻常的土,黄,褐,再看这个。” 仔细一看,竟然泛着猩红。只是埋在地下日久,洇得不太明显。 这颜色不吉利啊。 苏建华被她一提点,心里打了个突。 “这是猫血,在坟边杀死了,血洇进地里,怨气大,又不好发现。”苏妙一撒手将土倾了,指刚才几个脚印,“您住得近,才遭了灾,时间一长家族出事儿。全部铲了,等会儿我帮您化煞。” “丧天良的呀,谁这么狠毒!” 这手段肯定是人为的,想到自己过世老伴,苏建华眼里差点冒泪,“我清清白白做人一辈子,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 老人哽咽了,苏志强看得心里不是滋味儿,回去拿铲子,又提上闺女。 “你怎么看出来的,还帮着化煞?什么玩意儿?” 苏妙眼睛滴溜转。 她本事大,都是别人求她办事,一辈子没说过谎。现在让她糊弄人,真是难为。 “以前太闲,我爱看个易经柳庄,时间长了,就捉摸出点东西。” 苏志强奇了,“那你看看你爹,什么时候能发财?” “您是富贵命,后半生发大财。” 苏妙换壳子之后,这家人的运势全然大变,命盘一片混乱。她满嘴跑火车,苏志强倒也没深究。 走到村里,有村民见只他父女俩回来,好奇问苏建华。 苏妙抿唇,装作纯真道:“我家祖坟被人撒了猫血,也不知道谁干的缺德事儿!” “嚯!怪道他家老出事儿呢,谁这么大的仇?”那人一惊,嘀咕着,到苏妙家坟边去了。 苏志强皱眉,“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这次铲了,下次又有人陷害呢?”苏妙催他快走,“有些事闹大了才好收场。” “理论一套套!” 拿铲子回来,坟边已经聚了好些人。村民围着议论纷纷,苏建华颓然坐在一边,当着众人面,没好哭出来。 苏志强去铲猫血土,苏志伟给旁边乡亲一根根递烟。 他呵呵一笑,“二叔在村里多谢各位照顾了,今天出了这种事,倒叫你们笑话。” “客气话!倒不知谁这么坏,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 “对啊,我揣摩着二叔在洛溪村这么多年,村支书也做的不错,不至于得罪人。”苏志伟抽一口烟,笑得和气,“这人忒阴毒,没事儿动我家祖坟,下次谁惹了他,那不就……哎,也不知是不是村里人。” 这话像是无意中一说,村民们却都一惊,左右相顾,心里忐忑。 各家坟墓都是裸露在田地里的,谁要是想干什么,只要摸清点,还真容易下手。 “我寻思着,这人必须找出来。”苏志强挖了几个坑,擦把汗,“大伙都是良善人,可不能被这人坑了。” 这话出来,立马有人附和,也有犹疑,“这血看着痕迹挺久,人怕是也不容易寻着,大荒地的,监控更没有。就是有心帮建华叔出头,到哪儿找人?” 土已经被挖出来,远远堆在一边。苏妙蹲在苏建华旁边,瞄了眼人群,“二爷爷,村里人都在这儿吗?” 苏建华眼睛浑浊,随意看了眼,“没全在,大年节的,现在好些人爱出去游玩。” 那也不打紧。 苏妙手指背在身后掐了掐,念起法咒:“……生老病死苦,造作犯殃。闻吾咒者,万鬼伏藏,急急如律令——” 群众讨论得热烈,那一堆土被人忽略。 苏建华就在苏妙旁边蹲着,听她嘴里嗡嗡,再看猫血土,瞬时愕然。 干涸日久的血迹像是活了一样,从土堆顶部开始,迅速褪色,一直向下。而那些血迹脱离了土堆,在空气里形成一片猫的形状,血色的爪子往前一探,诡异的很。 苏妙不悦地唇一抿,那群猫便缩回爪子,往土堆后面藏了藏,洇进地里,不知所踪。 苏建华惊诧的说不出话,手指伸着,嘴张着。苏妙冲他一眨眼,比了个嘘的手势。 此时众人讨论也稍有了些成果。 “咱村里有不少野猫,但是我记得大前年,有好一段时间都听不见猫叫。当时还以为找不着吃的去了别处,现在看来,难道被人杀了?” “呦,大前年呀。” 苏志伟问了句:“大前年怎么?” “大前年盛传村子要拆迁,按面积算,好些人加盖自家房子呢。不过后来一直没音信儿,就没人再传了。” 苏建华沙哑开口:“那时候好些人问我,要是政策下来,我早说了,不至于藏着掖着。” 猜出时间简单,大海捞针难,全村四百多人,找出一个人来,哪有那么容易。 众人正抽丝剥茧,田头一户人家忽然响起嚎叫声。 村民惊诧,有人过去察看,都被眼前景象惊呆。 张寡妇家大门正敞,院里她儿子苏大鹏惊恐蹿跳,身上已经一道道血痕。浅红色的雾笼着他,浑身游走,有人颤抖一指,“那,那是猫啊!” 仔细分辨,果然是猫的形状,只不过血雾凝成,松散变形。 苏大鹏身上皮肉已被抓得破烂,起先还能跑动,后面直接倒地不起。这场景太诡异,众人吓得连连后退。 苏妙不害怕,一片安静里,她忽地问了一句:“杀人偿命,杀猫也会被索命吗?” 没有人回答她,在场众人,后背却泛起凉意。 苏建华叹口气,带头回去。 小辈跟在他后面,他沉默片刻,开口:“那年都在说拆迁,有几户人找我批宅基地,想多得些赔偿款。当时没通知,大鹏家困难,我就没给他批,结果出了这事儿……” 到了家里,苏建华沉默坐下,脊背像是塌了。 人心恶毒至此,两家没得一个好结果。 苏妙陪他坐着,听他开口,“那猫……” “也是命。” 是命,就不该被人糟践。 糟践了,就得承担后果。 苏妙看他双腿,那团萦绕黑气消失,一团肌肉却萎靡坏死。 手指一掐,一丝元气游走进去,苏妙左右看看,寻了支笔,“二爷爷,我给您写副药方,每天中午晚上各吃一顿,保管您这腿恢复如初。” 苏建华呵呵一笑,倒没有十分欢喜,“你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天色渐黑,苏志伟驱车离开。 两兄弟聊起刚才场面,仍心有余悸。那么个大活人,皮被抓透,想想就不寒而栗。 苏妙瞥了眼后视镜,看见苏志伟的脸,忽然开口:“大伯,最近注意些,可能会有血光之灾。” 苏志强笑了:“这闺女当神棍还上瘾了,大哥,你别听她胡扯。” 苏志伟也笑了笑,没放在心上。 22.第 22 章 第二天是大年初三,吃碗丸子汤填肚,苏妙一家前往赵家村走亲戚。 今天大姨小舅都在,李桂兰见苏妙来了,手在围裙上一抹,拉她进侧间卧室,从枕头下抽出一个红包给她。 苏妙看看,里面塞了一张红票子。 “妙妙有出息,今年考了个年级第三回来,还帮你小舅认清坏女人。姥姥钱不多,你可别嫌弃。” 红包塞进兜里,苏妙眯眼笑,“压岁钱不过图个吉利,谈多少是姥姥跟我生分。” “丫头明事理,不枉我和你姥爷疼你。” 这边李桂兰正要回厨房料理,卧室外面一颗脑袋探头探脑过来,是严永海。 他见李桂兰单给苏妙一百,顿时嚷起来:“姥姥你偏心!赔钱货你给一百,亲外孙你才给一毛,不公平!” 李桂兰最是个泼辣性子,听他讲话没教养,脸蓦地拉下来,“什么赔钱货,跟谁学的说辞?你表姐要是赔钱货,你妈才是头一个赔钱的,长辈面前吵吵嚷嚷,成什么体统?总不如你姐乖巧懂事,知道尊重人!” “放狗屁!” 严永海骂一句,跑出去告状。 “这小子,跟谁学的贼性!” 李桂兰气懵,过会儿就见大女儿赵传秋带儿子来讨公道。好歹也是初三的男孩儿,破大事儿还让母亲帮自己出头,苏妙瞥一眼,嘴角撇下去。 赵传秋在母亲面前不敢撒泼,儿子受了委屈,她却忍不下去,拽着严永海便到李桂兰面前,号丧起来:“妈,压岁钱多多少少无所谓,可你明着偏心也太过分了!永海好歹是你亲外孙,怎么能厚此薄彼?” 老太太眼皮子不抬,闲闲说一句:“亲外孙不敢认,这小子嘴可毒呢。刚讲妙妙赔钱货,也不知哪里学来。你问问他,他不是从赔钱货肚子里滚出来的?” “孩子小不懂事,您怎么也跟着置气!”赵传秋忿忿,“不喜欢我这个大女儿就算了,连我儿子都冷落。一毛钱压岁钱给亲外孙,不觉得寒碜!” 老两口平日没收入,靠种田种菜满足一年吃食,二姑娘和小儿子时常补贴些,钱都攒作棺材本。 李桂兰平时节俭,钱上尤其计较。今年也是苏妙让她认清冯香曼面目,才得她破例。 听完大女儿的话,李桂兰扔下身上围裙,指着她怒骂:“那是他运气不好,摊上我这穷姥姥!刚才对我跳脚骂脏,现在嫌我偏心,我当不得你母子长辈,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去!” 苏妙给她拍背顺气,从口袋掏出一百块扔给严永海,“我掏腰包给你钱。十五岁男生遇事便找妈,一点小钱也要计较,不如我家楼下三岁娃娃。” 严永海把钱折进口袋,做了个鬼脸便跑。 赵传秋见李桂兰动气,安生下来,眼风刀子样飕飕刮在苏妙身上。 大女儿小家子气,又蠢笨蛮横,李桂兰早已习惯,按了按脑门儿,捡起围裙叨叨两句,同苏妙牢骚:“今后每年给他一分,丫头别再掏钱,贼小子没脸没皮!” 苏妙忍笑答应,附和老人几句,没几时气便消了。 大人们凑在院里烧火聊天,苏妙咬两颗糖在嘴里,蓦地手机一震,陌生号码来电。 她接起,对方声音陌生又似乎耳熟:“大师您好!我是张国华,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 “张国华?” “啊……就是那个……张真人……” 对面因为气焰不足声音一点点低下去,始终没等到苏妙回话,又急切开口:“上次是我猪油蒙了心没认准高人,我错了!谢谢您指点!我这儿最近还真的出了点问题,不对,是出了大问题!” 说到后面,张真人几乎都要抽噎。 苏妙想到那个身穿道袍蓄着优美胡子的中年人,牙酸。 “正经说话。” 对面似乎冷静了一下,调理了情绪,可还是掩饰不住语气中的慌乱,“跟您说吧,我店里放了尊神像,地摊上二十块淘的,哪尊神仙我也不知道,摆店里唬人用的。一直也没事儿啊,可一个月前……” 他又忍不住要哭,调整几秒才继续,“那尊神像动了!我疑心自己看错了,毕竟泥塑的玩意儿怎么可能会动呢?第二天来了个顾客,正要掏钱呢,我忽然动不了了,不受控制地要掐那人脖子,把人给吓跑了。再回头一看,神像那俩大眼珠子滴溜溜转呢,屋里还燃着香,吓死我了哎呦……” “再后来我不敢留下这玩意儿,随便找了个垃圾场把它丢了,可半夜一睁眼,它还在神龛里蹲着,两只眼睛滴溜溜朝我看……” 23.第 23 章 苏妙随便嗯了一声,穿过院子,走到大门外,看见不远处严永海拿着两盒摔炮从坡下面上来,经过一个雪人,一脚踢过去把头踢掉,嬉皮笑脸跑过来。 雪人旁有两个小娃娃,刚才他们费力堆好,见被人毁掉,哇的一声哭出来。 严永海正要进门,瞧苏妙正盯着他,差点噎住,“看什么看……你在这儿干什么?” “前几天还被吓得尿裤子,今天就会欺负人了,严永海,你可真长本事。” 严永海闻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那两个小娃娃听见这话不哭了,回头打量了几眼严永海,嘀嘀咕咕说起悄悄话,不时爆发出隐秘笑声。 “谁跟你说的?谁说的!”严永海嚷嚷起来,神色羞愤,“你才尿裤子!苏妙你个赔钱货!血口喷人!” 苏妙用看垃圾的的眼神看他一眼,没再同他讲,通电话道:“这事暂且搁下,大年初三在外走亲戚,我没空闲时间。” “大师,大师,你听我讲……”话没讲完,电话已经挂掉。 回了屋子,严永海又追她不放,压低声音半威胁问她:“快说清楚,你怎么知道我被吓到的?爸妈都不知道我遇上什么,你说的倒像自己知道。” 苏妙心底骂声蠢货,随意瞥他一眼,“你要想被虫子啃死,今后尽管招惹我。” 她说这话不过吓人,严永海的脸却刷的变白,盯着她半晌没动静。 苏妙发笑,暗忖又是个外强中干的货,忍不住逗弄他,阴恻恻道:“虫子最爱钻血管,咬破皮肤钻进去,大活人没几秒就变干尸。没有我你那晚别想回家,不服就去找你妈,让她帮你出气。” 严永海想起那日虫潮,皮肤泛起密密疙瘩,哆嗦着嘴唇,呕的一声跑外面去吐。 饭菜都上满,严永海还在外面呕吐,半晌苍白着嘴回来,整个人瑟缩不少。 苏妙正布筷,朝他呲牙一笑,严永海一个激灵坐近赵传秋,闷头吃菜。没吃几口又觉得胃里东西变成虫子,正抓破了壁垒往外爬,筷子一放,又跑出去吐。 赵传秋担心又埋怨,牢骚一句,“我让他少吃零食,刚才吃下四五包辣条,又闹肚子了。” 苏妙夹一片牛肉放嘴里,深藏名与利。 满桌饭菜吃到一半,话题到城里房价,严宏伟催赵传泽买房结婚,又讲起今年自家养鸡场效益好,赚足一笔。恰好严永海快升高中,加上以前积蓄,准备去买套新房。 提及此赵传芳面有得色,“房子是市中心新建套房,许多人家都预定,听说好些有身份的。楼下有花园,设施健全,不像村改小区乱糟糟。” 苏妙笑,“姥姥总讲她是个最穷的,多靠子女扶衬,大姨身家丰沃,想必出力不少。” 赵传芳连忙转移话题,说起前几日看到邻市鸡瘟新闻,偌大家产的养殖户倾家荡产,晚景凄凉。 严宏伟喝酒呛到,杯子往桌上一放,斥道:“好好吃饭也堵不上你嘴,尽说些晦气话!” 后面又说到小舅上次相亲,李桂兰忿忿讲了,苏妙才知道冯香曼又找上门,被她拿扫把赶出去。 冯香曼生得好看,楚楚可怜一朵小白花,委屈在门外一站,村里人便讲李桂兰不厚道,欺负小姑娘。 儿子差点被骗,李桂兰心里存着气,三五句把冯香曼的底子抖搂干净,嘭的便把门摔上。 冯香曼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 王婆子承诺要给侄女找个好亲家,如今丑事儿都被曝光,她面子上抹不过去,便来找李桂兰,说她不讲往日情分,半分面子都不给她留,想让她否认那天的话,还自家侄女清白。 李桂兰这脾气当然不可能答应,两个老太太说到后面动起手,还把来劝架的赵德朴推搡到一旁。 幸亏小舅在家,年轻人力气大,将两个老人分开。这情形却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李桂兰啐了一句:“我稀得跟她来往!” 说到后面语气激烈,苏妙捧她面子,“姥姥好气魄。” 傍晚临走,李桂兰找袋子装满饼干巧克力,塞给苏妙,“好丫头,记得闲了没事儿回来看姥姥。” 赵传泽一走,家里便只剩下二老,苏妙心里暖,笑着道:“姥姥真好,等我赚大钱,买房接您二老过去住。” 李桂兰说话耿直,笑她小丫头异想天开,“纵你买得起,你家那老婆子还不愿意哩,有心就好,姥姥记得!” 24.第 24 章 春节一到,各单位都有年假。 苏志伟所在单位放假到正月初七,周雪梅更是到正月十七才去学校。 大年初一吃过团圆饭,本以为许久不会再见面,谁知一开门,苏志强就看到大哥站在门外,脑袋上缠着纱布,好不凄惨。 寒气往屋里钻,苏志强忙让他进来:“大冷天的,不是在家呆着吗,怎么还见红了?” 苏志伟坐下,喝了一口热茶,摇头叹气:“翻阴沟里去了,别提了。” 就算不亲近,到底是自己大哥,苏志强多次追问,苏志伟才支吾着开口:“我在外边有人了,大年节的,那姑娘跑家里来,说自己怀孕……咱妈听见她怀孕,护着不让动也不让走,你嫂子拿水杯把我头砸破了。刚从医院回来,家里那气氛……我先来你这儿躲躲。” 苏家子嗣单薄,两兄弟统共一儿一女,王秀英急的不行,整天埋怨。可赵传芳结扎,老大一家子是吃公粮的,谁都生不了二胎。如今有个女人讲自己怀了苏家的种,她乐疯了,巴不得把女人孩子留下。 苏志强看他恨铁不成钢,“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来这一出,不说影响名声,孩子怎么看你?” 这话题赵传芳不好多讲什么,略尴尬在一边听着。 苏志伟也没想到那姑娘会找到家里来,现在老婆要拉她堕胎,母亲要留她在家休养,儿子一句话没说摔门出去,家里乱成一锅粥,已然成了修罗场。 老太太仗着自己是婆婆,到底厉害点,把姑娘往自己卧室一送,锁上门由着周雪梅在外面干骂。 赵传芳闻言震惊,想自己婆婆就算糊涂,可无论如何,都不该把那女人留下,“那是真要留在家里了?” 苏志伟尴尬搓搓手,“我在外给她找的有房子,等会儿还得暂时把她送回去。” “妙妙呢?”他左右看看,没见苏妙身影。那天从二叔家回来,苏妙就说他有血光之灾,没想到今儿个竟然真应验了。 “这孩子在卧室呢。” 苏志伟拍拍胸口,脑门儿上依然钝痛,“前几天她就说我有血光之灾,今天脑袋就见红,这也忒准了。” “孩子说的胡话碰巧成真你也信,她哪懂这个?”赵传芳不想听他这些破事儿,起身去厨房,“大哥你先坐着,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苏志强摸了摸脑袋,自家老婆不会做饭,弄什么吃的? 过年他刚炸了两锅丸子,怕是拿着成品去煮丸子汤吧。 苏妙正在打坐,听见外面苏志伟絮絮叨叨吐苦水。从小三独自在外不容易扯到周雪梅脾气不好整天拿他当孙子,感慨中年男人不易做,只差没涕泗横流。 她抿唇出去,倒了杯水,观苏志伟面相。 蓦了开口:“大伯,我看你命中只有一子,那女人到底有没有怀孕,怀上了是不是你的,最好回去问清楚。” 苏志伟不爱跟小辈红脸,但这话就事关男人尊严了,他一顿,语气有些不悦:“妙妙,这话可不能乱讲,她跟了我好几年,怀孕也是正常的……” 苏妙翻了个白眼,没听他说完就回卧室。 苏志强忍笑:“我看妙妙说的有道理,你既然讲好几年,为什么刚赶上过年全家都在她到你家闹腾?未免太巧。” 苏志伟脸色青紫,糊弄了两句,没再在这件事上纠结。 坐到下午,王秀英电话打过来,躲不下去了,苏志伟才艰难离开。 赵传芳长出口气,“大哥干的这都是什么糊涂事儿,养小三还找到家里,妈也是跟着胡闹……”一晃儿又换了口风,“不过也情有可原,年轻姑娘多招人喜欢啊,难怪大哥在外边找人。” 苏志强脑子里立马拉响警报,“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才好,非把家里折腾的鸡飞狗跳,照你说的,那叫糊涂。” 赵传芳满意地点了点头。 - 苏志伟回了家,周雪梅骂累了砸累了,正坐在沙发上休息,一见他进门,哐当一声,一个水杯又砸到他脚底下。 “苏志伟,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周雪梅指着老太太卧室门怒喝,“这小贱人还找到家里来了,你说怎么着吧!” 王秀英正在屋里安抚小三,小三名叫柳眉,人如其名,模样算好,年龄还不到三十,足足比苏志伟小了将近二十岁。 她抱着肚子委委屈屈哭着,泪眼盈盈,“阿姨,我也还年轻,要不是苏大哥对我好,我怎么愿意跟着他?” 王秀英连说是,听见外面动静,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先在屋里好好坐着,我出去看看。” 柳眉咬着唇点了点头。 王秀英脸一横出了卧室,见苏志伟蔫头耷脑的,小心将门锁上,怕外面俩人动手惊了胎。 周雪梅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还准备护着那小贱人呢!” 王秀英瞪她一眼,“都怀上了,先生下来再说,到时候不还是你们的孩子?” “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狗屁我们的孩子!”周雪梅骂了两句,气得嘴唇哆嗦,“有我在一天,她就别想占半点便宜!” 屋里玻璃碎了一地,电视也被砸坏一角,满室凌乱。苏志伟脑袋嗡嗡嗡,想干脆提出离婚算了,可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到了苏妙的话—— 他命中只有一子。 将要出口的话堵在喉咙里,苏志伟闷声道:“我先把她送出去,等会儿回来和你解释。” “你有什么好解释的?!”周雪梅恼怒,“她两条腿自己都能走过来,要你送什么送?你干脆直接把她拉医院里做人流算了!” 她一说医院,苏志伟从恍惚中回过神。 他有个朋友是医院副院长,上次一起吃饭还说起来,有个小年轻未婚先孕,婆婆怕不是自己儿子的种,拦着不让进门,非让做了羊水穿刺验dna才放心。 见老公久久不回应,周雪梅正要发作,他拧着眉头站了起来。 “你干嘛去!” “去医院。” 趁着周雪梅愣怔的功夫,苏志伟黑着脸拉柳眉出去了。 王秀英没拦下来,哭嚎着拍大腿,“你个不是东西的,我好好的大孙子就这么给你作没了!那到底是老苏家的种,没良心的东西!” 还要再骂,周雪梅忽然啪一下打了她一巴掌,骂道:“我才是你们家正经媳妇,你眼睁开点,狐狸精肚子里爬出来也是野种,你没脑子?!” 王秀英直接被这一巴掌打懵了。 以往就算大儿媳矜贵,对她冷淡些,也从没言语不逊过,如今竟然对她上手! 王秀英也不是吃素的,回过神抓住周雪梅的头发就开始撕扯,骂她没良心,骂她不孝顺,骂她对不起老孙家往上十八代。 周雪梅也正在气头上,将她推搡开,一时间,两人竟然厮打起来。 年轻人到底力气大些,哐啷把王秀英推翻在地,周雪梅黑着脸凌乱着头发,也不管老太太哀嚎,拎包出门。 检查很快做完,因为提前打过招呼,有意瞒着,柳眉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检查,还以为苏志伟怕她受惊,专门帮她安胎。 刚从医院出来,苏志伟就接到王秀英喘着粗气声音微弱的电话:“你,你快点回来,我站不起来了……” 25.第 25 章 过了初七,街上店铺大多开门,苏妙家饭馆本也该趁这个时候开张,一个电话过来,夫妻俩就顾不上生意,奔医院去了。 听说是周雪梅跟老太太打架,老太太腰闪了,被送到医院。苏志伟有工作,周雪梅又不愿意去照顾,只能让她们家帮着擦屁股。 这都什么荒唐事儿。 张真人抽着时间又给苏妙打电话:“大师,前几天不敢打扰,您现在有时间吗 ?” 苏妙嗯了一声,“说吧。” 她金口一张,便把张真人话匣子打开,因为恐惧,他讲话喋喋不休。苏妙早知道什么情况,听一半漏一半,等他终于歇下来,才开口:“帮你可以,不过我说过,我收费很高。” 张真人显然很肉痛,犹豫小会儿,终于咬着牙道:“只要能救命,您说,要多少钱?!” “三十万。”苏妙淡淡道。 “三十万!”张真人声音一震,几乎要嚎哭,“大师,您这是想要了我的命啊!我去哪儿给您凑这三十万?” “我不要你的命,要了也没用。”少女声音淡淡,没有助人为乐的思想觉悟,“如果你认为你的命不值这些钱,我大可以不出手。” “少点,少点,十五万行不?” “当然没问题,我挂了。” “等等等等等……”张真人哭了,“三十万,就三十万!大师!您好人有好报,救救我吧!” 趁着天色还早,苏妙在家无事,直接下楼拦了辆计程车过去。大年节的,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司机师傅瞧着她进了风水街,嘀咕了一声奇怪离开。 张真人正在街口蹲着,时不时往这边张望,瞧见苏妙立马像打了鸡血一样跳起来,迎着她过来。 “大师,您可算来了!” 苏妙点点头,往他店里的方向过去。 张真人殷勤在前面引着路,不时跟她诉苦,“……我这三十多的人了,还没成家立业,好容易攒了钱准备娶媳妇,就惹下这种事,可真是命苦呦!” 瞅了眼苏妙的神色,见她没什么表示,张真人心里暗啐,小丫头片子鬼精鬼精的! 到了跟前,他掏出钥匙,把门上古旧的锁打开。事实上,出事儿后他已经半个月没回这里了,忖度着派出所阳气重,在旁边找了个旅馆住着。即便这样,他还是每天夜里做噩梦吓醒。梦里一会儿是神像的两只眼睛,一会儿是血淋淋的恶鬼,一会儿竟然变成他自己,只不过换了副神情,笑得邪恶又神秘。 苏妙走进去,扫视了屋子一眼,因为这次来室内没有燃香,又映着冬日里雪地的光,屋里的光线异常清晰舒服,神龛里的泥像正摆着,挂一抹慈悲的笑。 龛前香烛早已经灭了,炉里堆积着一层厚厚的香灰。 张真人见她盯着香炉,赶紧开口:“有天夜里,我正在旅馆里睡着,忽然感觉身上发寒,一睁眼,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回到店里,正在点香……” 想到那天冬日夜里的泥像,张真人打了个寒噤,目光从泥像上挪开,脸色发苦。 苏妙经手过不少风水怪事儿,光是鬼魂就见过不下百种,心里早就有了定论,也不急着处理,开口提醒张真人:“报酬什么时候打到我账上。” 张真人表情如同吞屎,顿了会儿艰难开口:“大师,您看我这情况……一时半会儿也凑不齐这些钱……” 苏妙点了点头,没有丝毫动手的意思。 “那您看……我把这门面卖了抵给您成不?” “没问题。”苏妙应下,又好奇地问:“你这店能卖多少钱?” “总之卖不了三十万。”张真人垂头丧气,这种店面情况特殊,开在风水街上,晦气,局限,光是卖黄纸的一条街走下来都不下四五家,哪个冤大头肯花大价钱买这里的门面房做生意。 “嗨,我可得变成流浪汉了……” “我看你后半辈子没有穷苦相。” 张真人噎了一下,不敢再看苏妙的眼睛,总觉得再多看两眼,她能把自己扒个底朝天。 “这样。”苏妙思索着,“你把这间铺子给我,报酬我就不要了。” 张真人愣了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看苏妙等自己回复,马上一脸肉疼答应。 这出店面犯过邪,给他带来极大心理阴影。虽然舍不得,但比起自己的性命和预料中的价钱,这个结果让他更能接受的多。 苏妙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 很显然,她不打算转行,也不想每次接活儿都□□,张真人这里地方大,偏僻,离她家和学校都足够远,很符合她不影响自己正常生活的要求。 要知道,现在风水这个行当可不比以前,处处被人尊着捧着。全民唯物主义的情况下,它相当于洪水猛兽一般的存在,过于高调张扬,麻烦太多,还有可能影响到父母。 所以,她临时起意,想在这儿开展自己的业务。 屋里两人讨价还价,全当神龛里的泥像不存在,泥像眼睛转了转,脸上慈悲的笑容似乎消失了,嘴角也撇了下去。 - 现在虽然是冬天,有修为在身的苏妙却是完全感受不到寒冷的。可屋里不知什么时候降下温来,连她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旁边的张真人更是脸皮冻成了青紫色。 苏妙瞧他一眼,暗骂一声白痴。 泥像这种东西,由于长得像人,最容易被孤魂野鬼寄宿,张真人把它带回来就算了,还天天点香烛供着,吃饱喝足之后,这鬼的力量早已今非昔比,恐怕过不了几日,就要取了张真人性命。 此刻泥像眼睛滴溜溜盯着苏妙瞧了一会儿,忽然发出嘻嘻嘻的尖锐笑声,随即半透明的鬼魂从泥像里飘出来,越来越大,伸着两只爪子朝她扑过来! 不过是一眨眼功夫,苏妙虚虚画起几道符挡在身前,滋啦一声鬼魂撞了上来,冒出一片白烟。 可转瞬,它却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笑嘻嘻转了个身,化成一道细烟钻进张真人身体里。 张真人的五官立刻扭曲起来,一会儿是怪异的笑,一会儿是痛苦,显然他正在努力挣扎,夺取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孽障!”苏妙怒喝一声,迅速打出几张符到张真人身上。 符篆越来越多,渐渐化为金色的绳子捆绑在张真人身周,苏妙双手握起,食指并齐,一声‘收’!金光绳子逐渐隐没在张真人体表,不过是一瞬,哇地一声凄厉尖叫,被金光束缚的鬼魂从张真人身体里跌了出来,在地上挣扎着。 张真人直直挺倒在地上,苏妙眼疾手快把旁边的蒲团扔到他脑袋底下,松了口气。 此时张真人流着口水,眼周两圈乌黑,模样凄惨不已。 苏妙将一张安神符打到他头上,又手掌往他双眼上一抚,没过一会儿,见他悠悠转醒了。 他躺得离鬼魂近,一睁眼对方正充满怨气地望着他,呜哇一声吓得他连忙跳开。 苏妙正坐在一旁恢复元气,见他醒了,笑道:“醒了?那就可以验收了。” 张真人瑟缩在墙角,目光惊惧,眼睁睁看着她手中掐了几个法决,随即被金光缚住的鬼魂燃起火光,在尖锐的叫声中消散了。 虽然从事的是风水行业,但张真人以前从不相信真的有鬼,即便是在叫苏妙来的前一刻,他也还抱着一种侥幸心理,心想自己是不是脑袋出了问题。可这明晃晃的鬼魂摆在自己面前,叫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不相信了。 等苏妙跟他讲完缘由,他更加惊惧了——这么多年来,他竟然每天跟这只鬼同处一个屋檐下,还亲手养大了它,即将献祭上自己的身体! 多么荒谬又恐怖的一件事! 他颤抖着,此时看着这间屋子都觉得阴森可怖,恨不得立马拔腿跑出去,跑到漫天大雪里,让自己身上的燥热降下来! 从他的眼神里,苏妙看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从事这个行业,这让苏妙很满意。 在这个时代,风水玄学的名声已经够臭了,她实在不愿意看这些骗子打着风水的幌子招摇撞骗。 张真人的小店有两层,上面一个阁楼被堆满杂物,下面摆设着红白道场的物什。张真人走之前什么都没拿,避这些东西如蛇蝎,苏妙看着也糟心,找人来一通收拾,把房子倒腾得只剩四面墙壁。 又找人把房子仔细装修,挂上一面摩登的招牌——天门事务所。 很显然,刚刚开业,又没什么名气,这间属于她的门面房短时间内不会有任何来客。苏妙继续着自己的学业,没把太多心思放在店里。 高二下班学期的学习很紧张,但课余闲暇,大家还是会聊一些八卦。 林晓雪是八卦届个中翘楚,极懂怎样讲故事,一下课便将人吸引过去,“跟你们说,我们隔壁小区有个男的,他去年刚从国外回来,结了婚,新娘的肚子还没动静呢,他的肚子竟然吹了起来……” “是不是中年发福,啤酒肚?”苏妙讲,也有些同学附和。 “应该不可能。”那女同学严肃地摇了摇头,“他刚回来时我见过,又憔悴又瘦,半年的时间,就算是啤酒肚,也不可能涨得跟孕妇一样啊!” “那是不是去国外做了什么手术,真的怀孕了?” 这个无厘头的想法引得一片哄堂大笑,听起来太假,没人再对这件事感兴趣,各自散开了。 林晓雪讲故事爱夸大,却从不编料。苏妙实在好奇,放学后同林晓雪一起去隔壁小区。 从医院再次回到学校后,苏妙除了学习基本上没干过其他的事情,短时间内成绩有了质的提高,还被校领导作为典型在喇叭里表扬,一时间成为了刻苦用功改变命运的劳模代表。 林晓雪没想到她的好奇心会这么浓郁,愿意为了这个八卦放弃学习时间,“咱们今天发了两套卷子呢!你不赶紧回家学习啊?” 转而不等苏妙的回答,她的语气又变神秘,“不过我跟你说,这件事真的太奇怪了,光听你们肯定不信,见了你就知道了……” 小区很近,转过几条街道就到。 林晓雪领着她到了一栋楼下面,指着三楼道:“他们家就在那里,不过那个大叔现在很少出来了,都是他老婆出门。” 正说着,一个女人从楼道里出来了,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上面笼着一层淡淡的死气。 等她走远了,林晓雪轻声说:“就是她,好像叫朱忆莲,看起来是不是挺不对劲儿的?” 苏妙嗯了一声,目光随着女人渐渐消失,又等一会儿,见不到男人出来,就准备回去。 两人背着书包慢慢往外走,快出小区的时候,那个女人提着一袋子蔬菜回来。 她低着头走着,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苏妙看着她,一直等她走到自己身边,才喊住她:“朱女士。” 她疑惑地转过身,苏妙对她道:“你家有邪障。” 朱忆莲觉得她很脸生,但这些日子外面来过很多看稀奇的人,异样的目光让她精神上很不好受。何况婚后的生活也不像原来设想的那样,她压力很大。 她以为苏妙也是听了什么来看笑话的,瞪了她一眼,转头上楼。 林晓雪扯她衣袖,“你又开始了。” 苏妙没有上赶着给人家驱邪的习惯,见她对自己不理不睬,耸了耸肩便离开。 做生意得讲究缘分,没缘分做不好生意。这世上那么多小鬼索命的事儿同时发生,不是每个人都能碰上风水师的。但朱忆莲碰上了她,又给了她个白眼,可见她们没有缘分。 苏妙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对,但凡稍有点本事的风水师,被人甩白眼,别说不出手救人,背地里不往她家墙角插剪刀就算不错的了。 所以苏妙觉得,自己属于风水师中的温婉派。 而朱忆莲在她走后,琢磨着她的话,心想她丈夫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或许真的得找个大师看一下。 26.第 26 章 周末的大多数时间,苏妙都以找同学写作业为由,待在自己的天门事务所里。 虽然生意冷清,甚至没有生意,但也算自己事业的一个新起点。这里安静得很,适合学习。 英语老师总是念叨她成绩提升得再快,英语学不好,在新时代也是个文盲。所以她这阵子每天带本英语书,查着单词生啃剧情,幸亏她记忆力好,记得快,总算不那么文盲。 正喝着茶看书,店外面走过来两个人。 她这店跟招牌相称,装修风格也比较‘摩登’,临街一整面墙用的是贴膜玻璃,里面看的见外面,外面看不见里面。 跟她一样,这家店跟这条街格格不入,但苏妙觉得没什么,作为一个老古董,她反而很喜欢自己的事务所。 其中一个人有点眼熟,朱忆莲嘀咕了一声‘是这里吗’,搀着一个戴着帽子的大肚子男人推门进来了。 苏妙莞尔,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朱忆莲进来看见她吓了一跳,指着她说:“你……你不是……”随即又皱起了眉,目光在店里睃巡了一周,“张真人呢?我们来找张真人。” “没有张真人,这是我的店。” 朱忆莲愣了一下,脸上浮现出恼怒的神色,她以为自己被苏妙骗了,“你……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的呀!到小区去骗人就算了,还托人把我们骗到这里来!” “走了,以后别盯着我们!” 鬼知道她从哪儿听的张真人。 苏妙撇撇嘴,抱着胸靠在椅背上道:“你父亲身体还好吗?” 朱忆莲的脚步终于停下,怀疑地回头看了一眼苏妙,“你怎么知道?” 她家是外地的,上次母亲曾经打电话说过这件事,说父亲病重在床,需要钱救命……见鬼!她好不容易把自己嫁了出去,以为攀上个有钱人,谁知道婚后竟然是这副光景,那死鬼把银行卡藏得严严实实,她哪儿来的钱? 可这件事情,她没有同任何人说过。 “你要算命还是驱邪?算命是要加钱的。”苏妙懒洋洋道。 看着妻子的神色,徐明伟就知道这话里有点门道了。更何况他现在托着个大肚子累得要死,好容易到了个店里,已经不想出去。管她靠不靠谱,先让他坐下休息会儿再说。 他挪到沙发旁坐下,冲苏妙点了点头,呵呵笑了笑:“大师别介意,我想问你们这儿怎么收费的?” 他其实还是不相信苏妙,但为了在这儿多休息一会儿,就随口问了一句。 “具体看情况,不成功不收钱。” “真的?”徐明伟眼前一亮,“那您看看我这是什么情况?” 苏妙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地弯了起来,散漫又随意,嘴里吐出的话却叫徐明伟变了脸色:“徐先生,你这怀的是鬼胎。” “都说了骗人的,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朱忆莲脸上有些不耐,拉着徐明伟就要出去,却没拽动他。 “这世上的事,从来都是有因必有果,种下这样的果,徐先生有没有想过是什么原因呢?” 徐明伟哑着喉咙,半晌才出声:“你别故弄玄虚了……要不然就说明白,吓唬人谁不会……” 苏妙抿了抿唇,脸上没了刚才的随和,“二婚之前,回国之后,你干了什么事,还记得吗?” 见徐明伟不吭声,她的眉眼凌厉了些,“你的孩子呢?” 孩子?!朱忆莲震惊地看着徐明伟,她知道他是二婚,可他说那早就过去了,两人的婚姻如蜻蜓点水,什么都没留下,离婚也离得不拖泥带水。 可如今有人说,他以前有过孩子? 在苏妙的逼视下,徐明伟的额头上渐渐冒出冷汗,不敢直视她。 可她的目光是那么灼人,以至于让他无法忽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喃喃自语着,眼光有些涣散,“是他来找我了……我是他爸!大师,您救救我!我是他爸!他不应该这样对我!” 朱忆莲听得一头雾水,但感觉一股诡异的情绪正爬上自己的心头。 “那么徐先生,如果想让我救您,请把那段经历说出来。”苏妙调出手机的录音功能,“作为您的妻子,我想朱女士也应该拥有知情权。” 她的瞳孔像一潭黑水湖,幽深静谧,带有一种威慑一切的魔力,徐明伟开口了。 - 他前两年去国外,其实是为了躲避一些债务上的纠纷。 他喜欢赌博,妻子也整日只知道享受富太太的生活,在这样的消耗下,年轻时丰厚的家底很快就堪忧,而看着越来越少的家产,他已经无法从赌博中脱身。 更糟糕的是,他借了一大笔钱,现在已经无力筹还了,准确的说,他还有一些资金是家里人不知道的,但他还钱之后会彻底变成一个穷光蛋。 第二天妻子和他大吵一架后,两人分别出门,可两人谁也没有想到,谁都没有再回去过。 而他们四岁的儿子还毫不知情地待在家里。 在外面躲了一年后,他再次回来,追债的人没有再守在这里。开门后闻到一股臭味儿,他看到儿子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 那个场景他永远忘不掉,小小的尸体蜷缩在地上,爬满了白色的蛆虫,整个客厅都充满了腐烂的臭味儿。 冰箱已经空了,地上有些破碎的东西,看起来像是那个四岁孩子最后的挣扎——他们两夫妻在家时就经常吵架,混杂着孩子的哭闹声,陌生的邻居已经习以为常,不会管这些动静。 他偷偷把儿子的尸体送去火化掉,谎称是生病死了,又在短时间内迅速卖掉房子,跨省来到了青市。 - “我的手机被打爆,那些人威胁说要杀掉我,我没办法再回去……”徐明伟不愿意再回忆那段过往,极力为自己的错误辩解。 苏妙把录音按了停止,旁边的朱忆莲听完后,呆若木鸡。 “好了,你的事情讲完,我也要开始我的工作了。”苏妙的情绪似乎丝毫没有受到波动,“徐先生,你准备给我多少酬金呢?” “只要能解决,倾家荡产都可以……”徐明伟咬了咬牙。 “我需要一个明确的数字,提前说明一下,我收费很高,但如果事情没有解决我会一分不收。” “五十万!”长久的折磨让徐明伟崩溃,如果真的解决掉这件事,再多钱他也愿意出。 “好。”苏妙点了点头。 她凝神看向徐明伟的肚子,那里有一团黑雾,看不分明。鉴于对方只是个可怜的小鬼,苏妙并不准备用杀鬼咒。 徐明伟倚靠在椅背上,一双手想抱着肚子,又因为害怕不敢碰,只好把手撑在沙发两侧,眼巴巴看着苏妙动作。 一串他看不懂的手势后,徐明伟隐约看见一丝金光过来,朝着自己的方向,随即他的肚子温热起来,长达几个月时间的阴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暖洋洋。 可没等他高兴,转眼间肚子翻腾起来,疼得他五脏六腑都要被撕烂一样。 徐明伟噗地吐出一口鲜血,使劲儿抓着沙发,痛苦地望向屋顶,“……救我啊大师!” “莫造杀孽!”苏妙的眉头皱起来,精神力控制着元气汹涌地朝徐明伟肚子里涌去,如果逼不出来——那就缠住小鬼,剖腹! 徐明伟丝毫不知道苏妙这个危险的想法,他抱着肚子翻来覆去,痛苦得脸色扭曲,正当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肚子又大了一圈时,肚皮一凉,一团血红的雾气升腾起来,从他的肚子往外,落在了地上。 他的肚子迅速瘪了下去,像吹涨的气球忽然没了气,皱巴巴的,似乎一捏就能把皮提起来。 而苏妙盯着地上那团血雾,面色却变诡异,不是魂魄—— 普通人能看见僵尸,能看见拥有一定修为能够化形的厉鬼,却看不见魂魄,眼前这个是什么? 血雾渐渐消散,出现了一个身高到苏妙腰间的小娃娃。他浑身被脏污的血腥覆盖着,只留下一双圆圆的眼睛露在外面,瞳仁儿黑而亮,懵懵懂懂地看着苏妙,歪了歪头。 徐明伟吓得腿一软掉到沙发下面,冲苏妙大喊:“大师,快收了他!收了他!” 苏妙不理会他,盯着娃娃问:“你是什么东西,在这里干什么?” “冰冰……帮……帮他……”他说话似乎不熟练,发音奇怪。 “冰冰?”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只剩一双眼睛的徐明伟愣了一下,大叫:“冰冰是我儿子的小名,徐阳冰!” “帮他什么?”苏妙有耐心地问,同时打量着眼前这个搞不清来处的东西。 “死……”那双黑而纯净的瞳仁儿转向徐明伟的方向,吓得他把脑袋埋在了沙发上。 “不能杀人,造孽,费力不讨好。冰冰呢?” “妈……妈。” 娃娃的思考能力很弱,但他觉得应该听面前这个姐姐的话,否则自己可能会消失。刚才在那个男人的肚子里时,他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苏妙明白了他的意思,对徐明伟道:“徐先生,事情已经解决了,请把五十万转到我账上,稍后给你账户。” 说完抓过娃娃,提着他去了楼上的洗手间。 朱忆莲早就吓得跑了出去,她把淋浴打开,朝着娃娃身上冲洗起来。血污渐渐被温水化解,冲净,白嫩而有弹性的皮肤露了出来,而面前这个刚才还是一团血雾的娃娃,此时变成了一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孩,正用那双干净乌黑的眸子看着她。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苏妙伸出手,轻轻在他的肋骨处按了按。 左边,正常。右边……缺了一根。 果然是…… 苏妙抬起头问他:“你是不是那天晚上从棺材里跑出去了?” 27.第 27 章 小男孩点了点头,目光中透出澄澈的干净。 答案跟自己想象中的一样,可苏妙又疑惑起来。 这孩子应该是黑衣人炼的小鬼,可不对,太奇怪了……这种阴邪的术法,即便没有炼成,小鬼也应该充满邪性,更何况已经被抽走了一条肋骨,更应该怨气大发才对,可面前这个小鬼却干净单纯得很,甚至不谙世事。 从那个黑衣人的手段来看,这绝对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也不会是他做的。 苏妙按了按他缺掉的那根肋骨,问:“疼吗?生气吗?” 小男孩歪着头看了看她,目光有些疑惑。 “为什么要他死?” “冰冰……哭……” “他教你的?” 他点了点头。 苏妙沉默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既不是魂魄,又不是人,跟那些丧失了人性嗜血的小鬼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从当初那个棺材看,里面的血也不少,怎么就没有一点怨气呢…… “愿意跟着我吗?”苏妙问。 从现在的情况看,这娃娃就是一张白纸,偏偏有着异于常人的能力,要是把他随便放出去,被有心人利用就不好了。 “恩。”小男孩儿眨了眨眼。 “乖乖呆在这儿。”苏妙摸了摸他的脑袋,下楼。 徐明伟正在沙发上坐着,一双眼睛不时往楼上瞧,一脸劫后余生。 见苏妙下来,他忙站了起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问:“大师,这次可真是太谢谢您了!那小鬼怎么样了?” “已经处理掉了。”苏妙说完坐回桌边,见他似乎松口气。 摇摇头,苏妙写了串数字递给他,“徐先生,这是我的银行账户,如果明天之前钱没有收到,你的肚子随时会再鼓起来。”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我出去就给您打钱!”徐明伟悻悻笑了笑,怀孕的噩梦仿佛还在,见识过苏妙的手段之后,他可不敢像逃债那样逃去国外了。 “还有。”苏妙在他离开之前留下一句话,“方便的话联系一下你的前妻,如果她需要帮助,让她来找我。” 徐明伟答应下来,千恩万谢离开。 苏妙回楼上去,看见小鬼还在乖乖地站在那里,他眨了眨眼问:“冰冰呢?” 冰冰是他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他们年龄很相近,冰冰教了他一些东西,他很喜欢他。 “也许他会来找我。” 苏妙说完,招招手让他过来,他身上套着的衣服仿佛还是下墓时的那一套,破破旧旧地挂在身上,仿佛一块抹布。 苏妙找了件T恤给他穿上,看他像穿了条裙子,哭笑不得地说:“你先穿着吧,明天过来我给你买套新衣服。” 小鬼的眼睛亮了亮。 天门事务所里安装的有电脑,电视机,以及其他日常的家用电器。苏妙把电视打开,调了个动画片让小鬼看,自己则是打开了电脑。 把刚才徐明伟的五分钟录音上传到电脑上之后,她拿出U盘,将音频导进去。 离这里不远有处公安局,苏妙十几分钟走到,脸上挂了甜甜的笑,走进去。 值班女警察像是实习,对她态度亲切良好。苏妙将U盘交给她:“姐姐,我在路上捡到一个U盘。” 女警察哭笑不得,夸了句好孩子,将U盘放在桌上,讲一定会找到失主。 苏妙却不离开,犹豫片刻道:“刚才我看了一下,里面好像有些不好东西……” 说完她才走,出门时看到一个眉眼凌厉的年轻警官回来。他的目光凝在苏妙身上,苏妙对他友好点头,出门左转,消失。 苏妙讲完,女警察将U盘插上电脑,点开音频后,脸色瞬间变了。 “高队!”她急忙喊来高阳,“你听听这个!” 高阳听完也脸色急变,忙问:“东西哪儿来的?” “刚才那个女孩儿送来,说是路上捡的。会不会是恶作剧?” 高阳眉头紧锁,他将音频里出现小孩儿的名字发给相关部门,很快查到徐阳冰的资料,了解到他父亲和母亲各有一段出国经历,在去年回国。 而他去年因病去世,他的父母已经离婚。 那段出国的经历长达一年,但高阳求证后,发现徐阳冰没有任何的出境信息。很快,他就明白了这件事确实是真的。 如果不是这段音频曝光出来,谁会想到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父母,为了一时赌气和债务抛弃自己的儿子?谁又会怀疑这个孩子是否真的是得病去世而去专门调查?那可是他父亲亲手操办的后事。 “畜生!”高阳一拳砸在桌子上,心中又有怀疑。 这段音频是第一人称叙述,徐明伟干下这种事,怎么可能自己录下来? 想起刚才回来见到那个女孩,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傍晚时苏妙接到徐明伟来电,他的声音有一种小心翼翼的恭谨:“大师,我已经把钱打过去了。还有,我联系了我前妻,她果然经常流产,您可真神啊……不过她说她已经找法师处理过了,那种情况再也没出现……” 苏妙略微诧异片刻,就接受了这个结果。毕竟从黑衣人当初的反应来看,这个世界确实是有其他风水师的。 下一瞬电话里有敲门声音,徐明伟同苏妙道了再见,挂断电话。 - 天门事务所的生意再次冷落了下来,不过苏妙这次回学校期间没把店关上,因为有小鬼守在这里,苏妙给他起名苏魄。 他很聪明,守着电视坐了几天之后,苏妙发现他说话已经不磕绊,仍然是小奶音,却顺畅了不少。 上次张真人走之前给她留下不少黄纸朱砂,虽然苏妙捉鬼不爱用符篆,还是画了一些放在店里。 她本来就对自己店里的生意没抱希望,但她不知道,在她离开不久后,店里很快就迎来了第一位顾客。 周兴怀让车停在外面,自己步行进了文汇街,来到苏妙的天门事务所。 上次从儿子周羽航那里得到苏妙的信息后,他迅速找人画了像,开始寻找这位大师。 得到的信息太少,刚开始简直大海捞针,但后来想到那位大师专门交代周羽航把严永海弄回去,他就开始着手调查严永海,果然让他顺藤摸瓜,摸到了苏妙这儿来。 本来儿子被人抢钱又殴打,周兴怀准备找关系料理严家。可知道苏妙跟对方关系后,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周兴怀心里一阵忐忑,作为一个成功的生意人,他知道这样一位风水师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钱已经不重要,命才是最宝贵的,要是能从苏妙那里得到些指点,那将是他一辈子享用不尽的财富。 更何况他儿子周羽航从小体弱,找了许多医生都没用,上次找尽关系才托傲慢张家人来看一眼,其他就不多管。他想维护好苏妙关系,请她帮着看看。 轻轻推门进去,事务所里竟没人。靠墙的地方摆了个玻璃橱柜,里面摆放着许多他看不懂的符篆。 正好奇地看着,有一个稚嫩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你要买东西吗?” 周兴怀猛一回头,见一个小男孩仰头站在他身后。他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色小西装,眼神清澈而干净,不知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他绕过去站在玻璃橱柜后面,一本正经地看着周兴怀。 他的目光有种魔力,能让人想到世间最纯净的事物,周兴怀慈爱地笑笑,问:“苏妙大师在吗?” “姐姐上学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 “看店。” 看店?周兴怀目光古怪,这位苏妙大师的行事未免太奇怪,竟然让一个小娃娃看店……不说卖不出去东西,安全也是个问题,心也太大。 周兴怀又暗暗地左右看看,心想这里是不是有什么机关或阵法。 “你要买东西吗?”苏魄又问了一次。 周兴怀尴尬地笑了笑,连忙点头,“要买!要买!”他把目光转向玻璃橱柜里,很感兴趣地问:“这里都是什么,能跟我讲一下吗?” 苏魄眼睛弯起来,指着里面说:“这是安神符,三万块,辟邪符,五万,杀鬼符,十万……” “还有杀鬼符?”没等苏魄说完,周兴怀问。 “姐姐说朱砂不好,杀掉一只鬼要用很多张,以她上次杀掉的那只举例,要三十张,上上次,八张,但奔雷符不一样,一张就够了。” “奔雷符多少钱一张?” “一百万。” 周兴怀不知道苏妙都解决过什么鬼,但听起来绝对不便宜。 店里从来没来过人,苏魄讲的很详细,周兴怀听完,看了看橱柜里的符篆,笑呵呵地说:“这里每种符我要五张,麻烦你了。” 即使对方只是个小孩子,周兴怀也很有礼貌,但苏魄歪了歪头说:“除了安神辟邪符,剩下的都没有五张,姐姐说朱砂不够 ,药店里也太少了。” 周兴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那我就要剩下的这些。” 苏魄点点头,脸上的笑愈发深了,把符纸拿出来包裹好都交给他,又递给他一张纸,“这是姐姐的账户,一共两百八十万。” 周兴怀记下来,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看着包裹着符纸的密封袋有点肉疼。 他早年做过零售生意,这种袋子十块钱能买一大堆,一个进价不过几分,拿来包两百八十万的东西,可真是……他现在恨不得立马回去把这些符锁在保险箱里。 捂着手里的密封袋,周兴怀看看个子没有橱柜高的苏魄,忍不住打趣他,“把东西就这么给我,你不怕我不给钱?” 苏魄认真打量他一下,摇头,“我记住你了,最好不要这样做。” “为什么?” “姐姐不喜欢我杀人,她说杀人不好。” 一股寒意从脊背爬上来,周兴怀干笑两声,忙说不会不会,脚步不稳地从店里出去。 出去之后,那股寒意还在。他早该想到的,苏妙怎么可能把一个小孩儿放这里看店,那绝对不是普通的孩子! 那到底是什么? 他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虚浮着脚步离开文汇街。 28.第 28 章 苏妙正在学校上体育课,手机嗡嗡震动了一下,打开一看,是银行的短信提醒,二百八十万小数点前五个零赫然在目。 “苏妙,来拿球啊!” 林晓雪喊了句,苏妙应一声,把手机揣口袋里,去器材室拿排球了。 苏妙所在的青市一中主抓学习,对体育课管束不严,基本上做过伸展运动,剩下的时间就能自由活动。 以苏妙所在的排球班为例,只要不出操场,抱着排球绕操场散步都行。 班里有几个女生想对打,苏妙抱着球正要过去,看见一个女孩儿从厕所出来了。 她刚洗完脸,额角的碎发还沾着水珠,但仔细看,能看出她的眼眶微微发红,好像刚哭过。 她的表情也有些木然,过来后没有参加任何活动,走到双杠旁拿一本书看了起来。 苏妙把球扔给身边女生,跟她说:“你们去玩吧,我有点累,去歇会儿。” “歇什么啊,这才刚开始呢……你不是心脏病又犯了吧?”被苏妙一瞪,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跑开。 苏妙则是走到那个女生旁边,双手一撑,坐到了双杠上。 邹青本来是想在这儿看会儿书,趁老师不注意回教室的,身边突然来了个人,她瞬间合上书,准备提前回去。 可是对方又喊住了她:“同学。” 邹青确定她是在叫自己,因为这片地方除了她们两个没有其他人。 她这才抬起头,正视那个女生,发现对方是最近因为成绩提高而风头正盛的苏妙。 她常听班里人讨论苏妙,讲她如何从年级吊车尾一路突飞猛进,名字被印在成绩公示榜上的前三,又讲她如何运气好,难以治愈的顽疾竟然忽然好了,现在看着比正常人都健康…… 不过她不在意这些,邹青抿了抿唇。 因为家境不好,前些日子还被人泼上了偷东西的脏水,班里没人愿意跟她聊天,即便是这些无聊的八卦。 她叹了口气,问:“有什么事吗?” 苏妙抱着胸,稳稳地坐在双杠上看她,“你看起来精神很不好啊,学校里有心理老师,过去看一下吧。” 邹青听完她的话心里一紧,一阵气闷,这件事都已经传到别的班了吗?明明是假的……她低下头,心里的委屈止不住地冒出来,“不用了,不管你听到过什么……还是谢谢你。” “现在就过去看看。”苏妙从双杠上跳了下来,认真看着她,“反正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做,我跟你一起过去,我还没见识过心理咨询室呢。” 明明不过一米六的身高,长相也很稚嫩,可那张脸上的表情却完全不可爱,说话的语气也完全不可爱,像是在发号施令…… 邹青又看了一眼苏妙,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看情况,自己要是不答应,她好像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反正最近压力很大,要不然……就去看看吧。 想到这里,邹青点点头,跟苏妙一起出了操场。 苏妙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看到她印堂的赤红淡了些。 刚才她经过邹青时,就发现她印堂赤红,眼睛浑浊,有犯小人的征兆。单单是这个苏妙也懒得管,但她刚才好奇之下掐指算了算,竟然发现邹青命格被人改了,是将死的迹象。 邹青出来的时候,下课铃声已经响了。她看到苏妙还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着,显然有些惊讶,拘谨地说:“你还在啊。” 苏妙点点头,问:“怎么样了?” “虽然还是不能改变别人的看法,但是说出来之后,好受多了。”邹青笑笑,真诚地对她说:“谢谢你。” “没什么。” 下课的人流充斥着校园,心理咨询室却很少人光顾,两人回了教学楼,邹青正要进教室,却发现班里课间气氛不如以往活跃。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偶尔有两个同学窃窃私语,生活委员牛菲菲拍着桌子大喊:“谁干的?谁干的!” 有几个同学围在她身边,眉头紧锁着,似乎在讨论什么。 邹青跟苏妙道了别进教室,低着头坐到了自己位置上。有意无意的,那群人的目光指向了她。 上课的铃声响了,这节是班主任钱宏业的课,他刚进教室,还没上讲台,牛菲菲就站了起来,大声喊了一声老师。 “什么事儿啊?”钱宏业推了推眼镜,疑惑地问。 “老师,班费丢了!”牛菲菲声音有些激动,“体育课之前我还清点了一下,一分不少,回来就没了!” “班费?”钱宏业闻言眉头皱起来,学生们一人交五十,四十个人就两千了,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牛菲菲急得站了起来,眼睛里冒出泪花,“这么多钱让我怎么办啊,我一个月生活费也就五百,打死都拿不出来……” 旁边有个女生安慰她:“别急,刚才体育课大家都在一起呢,钱又不是你弄丢的,没人让你赔。” “对啊,话说刚才大家不都在上体育课吗?既然是课间丢的,那肯定是外面的人偷的……” “不对,不对!”有人提出质疑,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邹青说:“大家也没有都在操场上……你们谁看见邹青了吗?” 邹青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呼吸都滞住了。那些目光彻底肆无忌惮起来,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扎得她生疼。 委屈几乎要控制不住变成眼泪冒出来,邹青低下头做了个深呼吸,压下那股酸涩,有气无力地开口:“你凭什么怀疑我……” “我不是怀疑你,菲菲这么着急,我只是问一句而已。”那个男生安抚地拍了拍牛菲菲的肩膀,又问:“大家有人看见她吗?” 邹青的脸埋在阴影里,拳头紧紧地攥了起来。 窸窸窣窣的对话声响起来,明显是压低了的腔调,却像是故意想让她听见一样,响在她耳边。 “说起来邹青也算是有前科的了,都说有一就有二,谁知道呢。” “真的很有可能,我上次在外面看到她爸,头发花白花白的,穿得又破,家里肯定很缺钱,两千块够她一年花销了吧……” “这么可怜啊,那也不能偷钱吧,真缺钱让大家捐款给她不就完了……” 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下,邹青偷钱这件事,几乎就已经成了定论。她本来想解释,可听着那些话,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连开口都成了一件困难的事。 真绝望啊…… 她眼里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溅起一片卑微的尘埃。 “还没证据,大家不要冤枉邹青。”牛菲菲开口了,旁边的男生却说:“那好办啊,邹青,让我们检查检查你位置行吧?” 全班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邹青却摇了摇头,脑子放空了一样,泪眼朦胧地往外走。 “什么啊,看她那副样子,心虚了吧,不敢在这儿面对大家……” 身后好像有人走到了她的位置上,一阵哗啦声之后,有人惊呼起来,“钱真的在邹青书包里!班主任,这得管管吧!幸亏是找回来了,要是找不回来呢?不等于全班吃了个大哑巴亏啊……” 身后的声音渐渐小起来,邹青看着教室外面,觉得空气似乎都清新了不少。 再走几步,再走几步,真绝望啊…… 一片茫然中,胳膊被紧紧地攥住,邹青顺着那只白皙秀气的手往上看,是苏妙。 她抿着好看的唇,神色不快,“你想干什么呢?” 她想干什么? 他们这一层教室在三楼,邹青看了眼外面,栏杆后面是被楼层地面挡住的大片空地,再走两步,到了栏杆边,就能看见了。 苏妙松开她的胳膊,进了六班教室,他们还正处于找到赃款的庆幸与狂热的讨论中,没几个人注意到苏妙的到来。 “苏妙啊,有什么事吗?”钱宏业问。 他们班和苏妙所在的五班相邻,两个班主任值日的时候经常互相照看,且五班的历史课也是他负责,所以他对苏妙比较熟悉。 “钱老师。”苏妙笑着向他问了好,“刚才您班里讨论声音有点大,我在外面不小心听见了。” 空气一下子寂静下来,六班学生全部望着苏妙,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刚才我在体育课上看邹青同学精神不太对,就非要拉着她去心理咨询室,好像给她带来困扰了呢。”苏妙挠了挠头,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你是说这件事跟她无关吗?可是我们在她书包里搜到了钱。”一直在维护牛菲菲的男生又开口了。 “只用眼睛看到的结果能信吗?”苏妙问。 29.第 29 章 班里学生齐齐望着苏妙, 没有人回答, 但心里都在吐槽苏妙行为古怪又多事。对于不熟悉的人或事,大多数人都会保持敌意,特别是在以为他们刚刚集体破解了件大案的六班。 “这是我们班的事, 这位同学, 你有病吧?”牛菲菲身旁的一个女孩不耐地看向她,“她有前科, 就是个小偷, 你还想给小偷伸冤啊!” 被这么多人盯着, 苏妙没有丝毫瑟缩,她的表情坦然而自如, 像是来六班串门,“所以她是小偷,就因为你这句话吗?你说她是她就是?” “你这么维护她, 是不是跟她分赃了?” 班里又一次炸起来,有人大声说起邹青上次的偷窃事件, 有人向身边人表示着对苏妙的不屑, 钱宏业连喊了几声安静, 才让班里的气氛平复下来。 “既然有苏妙作证, 那就说明邹青有不在场证明,这件事确实不能就这么下定论。” “钱老师说的对。”苏妙笑着点点头,“牛菲菲同学说了钱是体育课丢的, 我的作证又说服不了大家, 那好办, 把钱拿去验指纹就好了。” “钱上的指纹可能有很多,但只要没有邹青的,就可以证明她的清白。” 钱宏业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件事,牛菲菲却连忙摇了摇头,表现出不认同,“这不是浪费警力吗?况且现在钱已经找到了,去验指纹会被认为无理取闹,警察不会同意的……” “这个没有关系。”钱宏业看一眼邹青,发现她精神状态确实像苏妙说的那样,有点不太对,“我有个朋友是警察,你们在这儿上自习,我拿钱去验一下指纹。” 做教师几十年,他经手不少学生,也见过学生因为心理问题导致的事故,一旦出了事儿,校方,家长,社会媒体,无论哪一方,都会对他施加巨大的压力。 而这压力是他不能承受的。 教室外面邹青还在呆呆站着,钱宏业犹豫了一下,对她道:“你先去心理老师那儿待会儿,或者去操场,这事儿等我回来解决。” 邹青嗯了一声,又沉默起来。 解决了又怎么样?他们那么矛头一致地对准她,六班不过三十多平方的区域里,早已被划分成两块鲜明的黑与白,她坐在暗处,而那些人在光亮下大肆讨论着她的穷困,她的可怜的父母。 她的一小片地方已经不会再亮起来了。 他们只是在维护着他们所认为的正确,他们只会避免八卦被戳穿后带来的恼羞成怒,在他们这么多人面前,她那一点可怜的自尊显得微不足道,根本没人在意。 集体的盲目最为致命。 “还有一个月了吧。”苏妙在她身边说,“还有一个月,高二就结束了。” 邹青郁结的心里瞬间明朗起来,对啊,还有一个月,高二结束,就可以重新分班了。 “跟这些虫子较什么劲呢。”苏妙漫不经心地说。 邹青吃惊地看了她一眼,她发现苏妙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愤怒,她的眼中只有漠视,对她口中虫子的漠视,这太奇怪了。 “对了!”邹青忽然意识到什么,紧紧盯着苏妙,“你是因为这件事才拉我去找心理老师的吗?你怎么知道……” “我会算命啊。”苏妙一笑,面里显出神秘的色彩。 邹青没有表现出对这个答案的纠结,因为她有更疑惑的,“那你为什么帮我,还帮到这个程度,当着大家的面……” “因为你面相好。”苏妙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而且,有件事情我很好奇……” 她转过身,背靠着栏杆,微妙的目光锁定了教室内的牛菲菲。 虽然被身边的人安慰钱已经找到了,不用担心,但牛菲菲的心情却一落千丈。 那个人说事成之后给她十万块,可现在没有栽赃成功,这钱肯定打水漂了……她恶毒地看向窗外,正要搜索邹青的身影,忽然看见苏妙幽暗的眸子正盯着自己。 她打了个冷颤,目光缩回来。 因为警局有熟人,钱宏业很快带着班费回来。 结果显示,除了写着邹青名字的一张钱,剩下的班费上,完全没有她的指纹。 教室里很快鸦雀无声,课本哗啦哗啦的声音响着,有人埋头开始写作业,有人趴下了,似乎因为长久的学习犯困。 他们永远不会道歉,永远不会。 邹青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面无表情地整理自己位置上的东西。刚才那个男生把她书包里的东西倒了出来,课本,笔,水杯,卫生纸,一堆细细碎碎的东西全散落在书桌和地板上,凌乱不堪。 教室里似乎只剩下了她整理东西的声音。 钱宏业扫视了一眼教室,严肃地开口:“今天的事情,我不想追究更多东西,也不想戳穿某些人,到此为止就是最好的结局。大家都快成年了,心思别这么阴暗,毁掉了朝夕相处的同学,对你有什么好处,啊?” “高二要结束了,你给同学的大礼就是这个?” 钱宏业说到气处,喝了口水缓了缓。再看一眼邹青,她的动作没了以前的小心翼翼,坚决而利落地收拾着东西,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钱宏业放下水杯,咂了咂嘴,继续说:“对待本班同学啊,你们甚至没有外班人关心,到时候传出去会是个什么情况呢?大家都会知道,高二六班,有人心思龌龊!陷害同学!说出去我都嫌丢人啊!” 下面还是没有人回应他,反正陷害邹青的不知道是谁,没人觉得他说的是自己。 牛菲菲也在埋着头做题,钱确实是她放的,她也没想到班主任会把钱拿去验指纹,不过那又怎样?她是生活委员,负责收钱的是她,上面有她的指纹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到手的十万块就这么飞了,还真是不甘心啊…… 下课之后,钱宏业揣着一肚子怒气出去了。 教室里又响起嗡嗡声,只不过这次以邹青为一个真空带,他们的声音真的压低了下来,以防她听到。 但牛菲菲不一样,她正烦躁没了一万块钱,声音也比其他人大些—— “现在这社会验指纹能证明什么啊,拿东西的时候用东西垫着就测不出来了?班主任说了没她的指纹,也没说有别人的指纹啊,倒像是我们故意污蔑一样,污蔑她有什么好处啊……” “如果你还怀疑我,可以去报警,我没问题。”邹青冷冷地开口,声音在一片小声嗡嗡中显得尤为清晰。 大家都愣了,谁也没想到邹青会开口反驳。 邹青深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以前因为面对的是班里的大多数,她总是把自己摆放到一个弱者的位置,认为面对那么多人的怀疑和猜测,她一个人的反抗是没有用的。所以她不敢开口反驳,不敢跟他们对视,甚至不敢说自己是清白无辜的。 但苏妙那天的话改变了她的想法。 这样随大流没有自己想法的他们,这样用最恶毒言语挖苦着别人不幸的他们,不过是一群可怜而愚蠢的虫子而已! 她没有做错什么,面对这群虫子,她有什么好自卑怯懦的? 嘭一声把书放在桌子上,邹青坐下,现在,她有了一个新目标—— 高三分班在即,为了摆脱这个班的大多数人,她要把自己的成绩稳定到年级前八十,以期进入火箭班。作为班里时常前几的学生,这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 第二天早上刚来学校,苏妙就发现自己桌子上多了一个面包和一袋奶,同桌徐明阳告诉她是隔壁班邹青放这儿的。 苏妙没有心理负担地撕开奶喝了,徐明阳钦佩开口:“苏妙,昨天你在六班的事儿我们听说了,真看不出来啊,就你这小身板,还挺杠的,不声不响的就干了一件大事!” 苏妙斜了他一眼,“病好了精神足,行侠仗义不在话下。” 林晓雪今天脸色有点发白,没像往常那么聒噪,等周围几个人闲话完开始背书,她才梦游似的开口:“隔壁班牛菲菲死了。” 背书声照旧,隔了几秒钟,才有人迟钝地反应过来,古怪看着她。 “什么?”大家都以为听错了。 “牛菲菲死了!”林晓雪手指死死攥着书,用气声发出最大的声音,“今天早上我来学校,刚要过马路的时候一辆车直冲过去,把一个人撞飞了,摔在地上脑瓜子都裂了,红红白白的流出来,还有黄的……” 听她说话的人都神色微妙,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害怕还致力于把场景如此清晰地描绘出来。 “脸盖在地上看不明白,但衣服和书包我认得,就是牛菲菲!” 周围一圈人瞬间炸了,书也不背了。这消息很快传遍了班里,教室里学生乱哄哄吵作一团,用干涩贫乏而不可置信的言语表达着自己的震惊。很快,整个教室都开始讨论这件事。 徐明阳看苏妙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伸头过去一看,看到了牛菲菲的名字,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符号。 “人祸。” 他听见苏妙口中蹦出来了这么个词儿。 又听见她说:“还是命格改了。” 徐明阳一头雾水地问:“苏妙,你在嘀咕什么呢?” 苏妙把笔放下,把那张纸撕下来揉了揉扔进垃圾袋里,心不在焉地说:“没什么,赶紧背书吧,一会儿早读结束了还有测验。” 徐明阳哎呦一声,想到待会儿测试脑仁儿疼,什么乱七八糟的八卦都抛到脑后了。 班主任开始巡班,教室里很快就充满了读书声。 苏妙一边机械的背书,一边在脑子里想别的事。 邹青和牛菲菲遭到的祸事,都是对她们来说足以致命的,而这件致命的事是人为的,但按照她们命里既定的方向,根本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改命,就是把不可能变成可能,这就要求改命者必须拥有算命的能力。 寻常人看这两件事时,可能会想这个人自杀了,这个人出车祸了,但精通玄学命理的苏妙绝对不会这么想。这就像没有外力的情况下球是直线下坠的,但忽然有一天它违背了地心引力在天上飞了一圈再落下来这么诡异。 普通人的命数的是固定且很难发生变化的,但对于懂风水的人来说,改变他们的运势比运球还简单,就是制造一场命里原定轨迹上不会发生的祸事,只不过这会产生一定的代价。 重生之后,以苏妙现在的修为和实力,改命是不怕的。但普通的风水师不一样,他们没有足够的修为,如果随意改了别人的命,等到气数将近那天,很可能会被反噬,不得好死。 仅仅是为了两个普通的中学女生,苏妙想不出有人这么做的理由。 可惜没等她调查牛菲菲,对方就以一种迅猛而恶毒的手段切断了后路。 事情陷入了僵局。 默写测验的时间到了,有几个倒霉鬼被抽出去蹲在教室外默写,苏妙心不在焉地撕了张纸下来,正听着喇叭里女老师的声音准备默写单词,窗户外面忽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那声音极大,像虚空中炸出一蓬雷,让人的心脏都紧缩起来。 黑板上方的喇叭瞬间消了音,教室里的学生纷纷扔掉手里的纸跑到窗口往外看,只看见远处几道雷从天宇噼里啪啦打下来,青紫的电流闪烁中迸发着蓝光,形成一股雷电缠绕成的雷柱,连接在天地间,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景象。 可天空明明还是一副蔚蓝如洗的景象。 诡异,太诡异了。大家看着远处窗外的景象,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这是什么情况?有人渡劫?” “这么粗的雷劈下去人都要变成灰了吧,那个方向好像是向华……” 向华是青市有名的贵族学校,分成小初高三个部,听说青市首富的儿子就在那里读书。 雷声持续了大概两分钟后,终于歇了下来,而那丛雷,也逐渐消失在天地间。 苏妙对这雷电再熟悉不过了,这分明就是奔雷符生效时才会出现的景象! 天门派流传到现在,奔雷符不知道有没有继承下来,但她确定的一点是,自己画的那张刚被卖出去,所以这道雷很可能是她的那张奔雷符引来的。 也不知哪个倒霉蛋这么快就用上。 - 向华校门外的一个死角里,倒霉蛋周羽航顶着满头灰石一脸懵逼,老爸不说这是安神符吗?怎么还打雷了呢? 身前的地上掉落着几块乌黑的骨头,没来得及被雷劈干净,想到这人刚才还捂着他的嘴想要绑架他,周羽航呕的一声差点吐出来。 这一天到晚碰到的都是什么事儿啊?他只记得自己刚才情急之中随便掏了张符扔出去,那道雷就长了眼一样往那人天灵盖上劈,直到现在他还是懵的。 他杀人了? 周兴怀带着人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家儿子这一脸傻了的模样。 他让人迅速把周羽航带到车上,看到地上的骨头时皱了皱眉,让跟来的人一块儿捎上了。 旁边聚集了不少围观的群众,他们探头探脑地往这儿看,热烈地讨论着这个学生是不是被劈傻了,但身上一点伤都没有。还有人注意到周围的建筑没有被劈塌,只是落了层灰。 见这里唯一的傻子被带走,没瓜可吃,便一哄而散。 周兴怀回到车上,看周羽航还顶着一脑袋灰发愣,心想这孩子不会真傻了吧。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才见他幽幽地转过头来,梦呓一般开口:“爸,我杀人了。” 周兴怀淡定得很,掏出根烟点上,问:“那是什么人啊?” “不知道,早上我正准备进学校的时候,他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把我弄到那个角落……” 周羽航回想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被周兴怀一巴掌拍到脑门儿上,“这不都完了吗?一百万的符都让你造了,还怕什么?” “那符不是三万吗?”周羽航问。 “给错了……”周兴怀喷出口烟,看着一脸呆滞的儿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这说明你命不该绝,打起精神啊儿子!” 说完他寻思,是时候去天门事务所再弄两张符了。 在学校总是背书上课刷卷子,时间挤占得满满当当。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又是周末,苏妙照旧呆在天门事务所。 听苏魄讲了那笔生意,苏妙把一袋番茄从书包里掏出来,作为奖励给他。 他瞬间高兴地眯起眼,可爱的小模样看得苏妙忍不住想捏他两下。 苏魄爱吃番茄这事儿苏妙也是碰巧发现的,小朋友们都爱吃零食,所以苏魄住下后,不管他是什么物种的小朋友,还是给他买了一大堆。但他基本上没怎么动,倒是看见冰箱里放的两个番茄眼睛亮晶晶的,征得苏妙同意后几口就抱着吃光了。 小豆丁苏魄抱着一大袋番茄,跑到楼上准备放进冰箱里。苏妙打开手机,看着自己账户里的钱,寻思着是不是该找个由头给二老弄套门面房了。前两天她回家,正听见赵传芳抱怨房东又催涨租,勉强先交了年后三个月。 这条街来的人很少,自从张真人走后,人就更少了。所以镀膜玻璃外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走过来时,苏妙一眼就注意到。 周兴怀夹着一个公文包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一脸紧张的周羽航。他看上去比同年龄段的男生瘦弱不少,瞟见苏妙在店里坐着,立马站直了身子,眼里闪着激动。 周怀兴也看见她了,瞧她气定神闲在桌前坐着,上前两步跟她问好:“您好,我是周兴怀!您就是苏妙大师?这么年轻,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上次我来的时候您不在,真是可惜……对了,这是我儿子周羽航,您还记得吗?” 周羽航被拉出来,紧张地推了推眼镜,身子站得板正,喊了句恩人好。 苏妙被这爷俩逗笑了,她请两人坐下,给他们倒了茶问:“二位来是想跟我做什么生意?” “没什么,就是来拜访一下。”周兴怀说话和善,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听这小子说上次是您救了他,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您收下。” 他递出盒子后,手心出了薄薄的汗,攥成拳头放在腿上,眼睛一瞬不眨盯着苏妙,等她说些什么。 苏妙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装了满满一盒上好的朱砂,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这么好的朱砂可不便宜啊。”苏妙笑笑,“药店可都是按克数卖的,周先生大手笔。” “您救了我儿子两次,这点东西算不上什么。” 周兴怀松了口气,笑着点点头,眼中满是尊敬。按资料来看,苏妙不过十七岁,可这身上的气度却丝毫不逊于他见过的那些大家,稳重,大气,镇得住场子。 苏妙把手指伸进盒子里沾了一点出来,在指尖捻了捻,“品质不错,这是从哪儿来的?” 周兴怀见她喜欢,笑意更是攀上了眼角,“这朱砂是我从张家弄来的,据传是他们家自己用的,我也不太懂……” “张家?” “就是一个中医世家,最近风头正盛,听说医术超绝,多少国内外棘手的疑难杂症他们都能解决。不过这事儿存疑,因为他们不怎么替外人治疗,只经受过几个政商大腕,最近才在公众眼前冒了些头,说是要匡正中医。” 苏妙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其实……”周兴怀补充,“张家除了中医,还会些神异手段,上次您指点过后,总寻不着您人,我便找张家人帮忙破煞。” 山医命相卜同属玄学五术,当初师父教她,就包括中医,若是玄学世家,这不奇怪。苏妙点点头,略微起了兴致。 周兴怀观察她神色,忙道:“最近青市有个大型拍卖会,是我朋友主持的,主要拍卖一些老旧玩意儿。听她说张家的人会出席,要是您感兴趣,我这儿有几张入场券。” “拿来看看。” 周兴怀双手递给她,苏妙接过来,看了两眼就放在旁边的朱砂盒上,笑眯眯地说:“我确实很感兴趣,东西我就收下了,多谢周先生。” “您喜欢就好,到时候我也要过去,刚好顺道接您。” 苏妙没有拒绝。 来这里之前,周怀兴还怕苏妙这种大神通的人像张家那样不好相处,没想到她虽然行事老道,举手投足间有些矜傲,但待人还算和气,也不很像有些道家子弟清心寡欲。 有机会接触就好,至少是迈出了第一步,看起来苏妙对他的印象也不错。 周兴怀这样想着,拉着周羽航跟苏妙道了别。 自家儿子平时出门在家都是一副小少爷的模样,到了苏妙跟前,却怂的规规矩矩,坐下两只手放在大腿上,站起来两只脚并得整整齐齐,比对他老爹都尊敬。 总算让他知道这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是件好事儿。 周羽航在家还提过想拜师的事儿,被周兴怀拦下来。 到底只是刚接触,还没摸清苏妙的脾气就贸然提出这样的请求,万一大师不满,岂不是功亏一篑。 做事儿还是得一步一步来。 他们出去后,苏妙拿起印制精美的入场券数了数,发现周兴怀足足给了她五张。 苏魄噔噔噔从楼上跑了下来,手里抱着一个西红柿,嘴边还沾着红色的汁液。 “姐姐。”他到了苏妙跟前,轻轻喊了她一声。 苏妙的眼中盈出笑意,“怎么了?” “冰冰呢?” “冰冰……”苏妙尴尬地把头发捋到耳后,表情凝固在了脸上,“冰冰现在可能已经入了轮回。” “轮回是什么?” 苏妙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普通孩子被炼成小鬼后,是不能正常入轮回的,这也是苏妙没有第一时间把他送走的原因。但这些话要是说明白了,对他似乎太残酷。 “就是冰冰不在青市了。”苏妙抬头望着天花板,努力不跟懵懂的苏魄对视,“就像现在姐姐在你身边,冰冰身边也会有其他人陪着的。” “魄魄是想要朋友吗?过几天姐姐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苏魄努力点点头,眼睛里闪着星星。 苏妙松了口气。 苏魄太干净了,干净到在他面前说谎都是一种罪过。苏妙能在别人面前脸不红心不跳说谎,面对他时,却总觉得愧疚。 真是个气质独特的孩子啊。 等他又回到楼上后,苏妙点开手机上的通讯录,开始打电话—— “晓雪,有个拍卖会去不去……” “徐明阳,有个拍卖会……” 最后一个……苏妙拨通了邹青给的号码,是个座机,一个女人接的电话,应该是邹青的妈妈。说明是邹青的同学后,过了一会儿,邹青过来接起了电话。 “苏妙?”她的声音显然有些吃惊,“啊,有什么事吗?” 自从上次的事过后,她每天早上都会在苏妙的位置上放面包牛奶,但两人交流很少,顶多见面点个头,没想到苏妙会忽然给她打电话。 “下周末有个拍卖会,我想找几个人一起去,我是想问,你愿意去吗?” “周末……可以的!” 期末考试将近,邹青本来计划在家复习巩固,但听到是苏妙的邀请,她毫不犹豫答应了。 苏妙是把她从那段黑暗日子里拉出来的人,能和她做朋友,她很开心。 又跟她聊了些学习的近况,两人挂了电话。 - 拍卖会如期而至,周兴怀命司机来接苏妙。 苏妙牵苏魄小手上车,将他安置在座上,系好安全带,自己也在旁边坐下。 周羽航瞧见苏妙看过来,立马板正身姿。 苏妙和老爸聊天他插不上话,看着身边的苏魄,忍不住戳了戳他富含胶原蛋白的小脸蛋。 苏魄的气质很独特,纯净而澄澈,再加上可爱的外表,能让接近他的每个人都软化下来,对他情不自禁的微笑。 周羽航见苏魄转头过来看着他,忍不住咧开了嘴,“魄魄,你几岁了?” “四岁。”苏魄眨了眨大眼睛,“你要跟我做朋友吗?” 上次苏魄的话周兴怀还记得,见自家儿子戳苏魄脸,他吓了一跳,立马脸色严肃对儿子道:“羽航,这是苏大师的弟弟别这么没礼貌!” “周先生,苏魄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苏妙开口,“不用担心。” 周兴怀听出她话里的不悦,对上苏魄干净的眼睛,没再说什么。 周羽航吐了吐舌头,对苏魄说:“对啊,我对展厅熟悉,一会儿你跟着我就行了。” 苏魄点了点头,眼睛弯起来。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苏妙带着苏魄下车,看见林晓雪她们几个已经到了,看见她下车,都兴奋地冲她招手。 周兴怀呵呵笑道:“这是你的几个小朋友?” 苏妙点了点头,迎着几人走过去。 周兴怀驰骋商场多年,身上的气质自然是不一般的,定制的西装一穿更添几分威严。林晓雪三个却没有在他面前胆怯,因为她们压根儿没注意到他,而是把目光放在了苏魄身上。 苏魄穿了一身黑色的小西装,白色衬衫的领口处打了个领结,身姿笔挺地被苏妙牵着,面庞白透,眸子清柔。 因为还小,苏妙牵他只要一根手指头,而他的手背肉乎乎的,还带着几个涡。 看到他,活泼的林晓雪温柔下来,刚才还在埋怨等了太久的徐明阳脸上挂上了微笑,拘谨的邹青笑盈盈看着他,眸子里充满了喜爱。 啊,真是个神奇的孩子。 苏妙眼睁睁看着苏魄迅速被几人围上争宠,耸了耸肩,由周兴怀引着路进了江川饭店。 江川饭店是青市有名的五星级酒店,本次拍卖会就在其内部的会议厅举办。 周兴怀作为青市公认的首富,还是有些名望的,进去之后不少人跟他打招呼。由于苏妙拒绝了他的引荐,周兴怀介绍他们是自己家亲戚的孩子。 苏魄不出意料地又收到一堆慈爱的目光,有两个带着孩子的女士还送了他自家孩子的零食,然后微笑着目送他离开。 他们一个一个的表情仿佛被洗礼,而苏魄身边围着的几个人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苏妙默不作声瞥了他一眼,又将心头的疑惑压了下去。 这场拍卖会为期五天,但重头戏都在今天。入场之后,拍卖会还没正式开始,有工作人员分发给他们一本彩印册子,上面有这次拍品的图样,起拍价,以及简单的介绍。 翻开之后几人连连惊呼,都在惊叹此次拍品的珍贵,还有上面不可企及的起拍价。 对于一群整天呆在学校尚未自立的高中生来说,这上面的起拍价确实是不可企及的。 周羽航推了推眼镜,得意地拿册子给苏魄看,“你看看这上面有什么喜欢的,一会儿让我爸拍给你。” 苏魄乖乖接了过来,慢慢翻着,却没人觉得他会看懂。毕竟他才四岁,能认识几个字儿?拿这玩意儿当图画册看还差不多。 没想到他翻到其中一页时,却开口说话了:“这个。” 他一向很少对某样事物表现出兴趣,苏妙闻言去看,原来是一个白玉做的佛像摆件,介绍上写明了起拍价三百万,清代羊脂佛像。 图样上白玉做的佛像质地温润,光泽如凝脂,是上等的质地。 “这个也太贵了!”林晓雪惊呼。 “如果真的跟图上一样,也不算贵。”苏妙道:“普通的白玉都泛些青色,可是你看这件,通体纯白,没有一丝杂色,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又是这样的大小,待会儿拍下来至少要翻一倍。” “你怎么还懂这个?”林晓雪稀奇地看着她。 “来之前专门做了功课。”苏妙随便糊弄过去,事实上,她这么多年不是白活的。 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周兴怀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在撒谎,不过他却没有拆穿,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笑了笑。 等瞧见门口一群人进来时,立刻指给她看:“……那几个,就是张家人,旁边的是咱们市市长秘书曹文广。” 苏妙看过去,见一簇人围拥过来,有个官相的中年男人不时说着什么,脸上带着亲切的笑。 仔细观察的话,甚至能发现他的姿态有些低。 为首是一个十六七的年轻女孩儿,梳着中分的长发,穿一身及膝白裙,双手抱胸扫视了一眼会场,面容冷傲。 “……听说那个是张家领头人张天睿的女儿,似乎跟你一样的年龄。” 周兴怀说着,起身去跟来人打招呼,曹文广似乎跟他很熟,两人热切地聊了几句,曹文广顺势向那个女孩儿介绍周兴怀:“这是咱们青市的大企业家周兴怀,赞助过不少慈善项目。” 女孩儿神色倨傲地看他一眼,点了个头权当打招呼。 这态度可以说是非常不礼貌了。 周兴怀却当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笑着聊了几句,就回到座位上。 见那群人在远处落座了,周兴怀才对苏妙道:“上次托关系,请来那位大师听说是旁支的。今天见了张家继承人,竟然也是如此……” 苏妙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嗤笑了一声:“不过是一瓶不满,半瓶晃荡。” 周兴怀是个聪明人,一听她这话心中便有几分猜想,吃惊地问:“您说的是……” 苏妙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自从重生之后,她修为大涨,就像是突破一个临界点一样,以前那些抽象的东西,在她眼中忽然明晰了起来。 元气在她眼中是白色的,而煞气,在她眼中则是黑色的,上次看见那黑衣人身上泛的淡淡黑光,她还以为自己夜里花了眼,这次看见这群人,她才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他们这点能耐,在天道面前始终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这是师父的原话,苏妙以前不服,现在才觉得有道理。而从那几个张家人身上的元气看,他们不过是冰山角上的蝼蚁罢了。 可师父在她心中还是那座冰山呢…… 拍卖会开始了,苏妙忽然有些烦躁,对他们失去了兴趣。一切准备就绪,大厅最前方的显示屏上出现了今天的第一件拍品。 拍卖师庄重而磁性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走马观花的拍下几件物品后,会场内已经充满了热烈的气氛。 张家人一直没动静,周兴怀此次来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倒记得刚才苏魄的话,等那尊羊脂佛像上了之后,才举起手里牌子。 那尊佛像竞争的人不少,但最终被周兴怀以八百万的价格拍下。 徐明阳拽了拽苏妙的衣袖,小声跟她说:“你这是什么叔叔啊,八百万的现金挥挥手就撒出去了……” 邹青则是看着显示屏,一脸如在梦里。 苏妙轻咳了一声:“我见义勇为,救过他儿子。” “你这小身板,还见义勇为?”徐明阳笑了,“哪天我能运气这么好救个富豪儿子呢?” 苏妙仔细打量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没指望了,投胎比较快。” 旁边两个人噗嗤噗嗤笑起来,徐明阳瞪了她一眼,“整天讲话神神叨叨的,苏妙,你一天到晚想什么呢?” 周兴怀听见这话,不由腹诽,他想让苏妙多说几句她都不愿意,这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接下来的拍品越来越珍贵,苏妙现在手里没钱,就跟几个小伙伴一起凑热闹,周兴怀则是一直注意着张家人的方向。 据他所知,张家人露面很少,这次专程来一个中部三线城市,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青市历史悠久,算得上是个旅游城市,但谁旅游还得这么大阵仗,让市长秘书作伴? 周兴怀觉得,他们这次来肯定是有什么目的。 拍卖会还在继续,竞拍的物品价格越来越高,而拍卖师正在介绍的这件,很快就引起了苏妙的注意。 浓重的黑色弥漫在拍品周围,像一只惺忪的野兽收起了爪牙,隐藏着巨大的能量伺机而动。 苏妙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直觉让她猛地坐直,对周兴怀道:“拍下这个,满足你一个要求!” 30.第 30 章 苏妙虽然才十几, 性子却一向沉稳, 自相识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激动。 周兴怀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展台。 那是一枚铜制令牌,因为年代久远, 表面已经斑驳了, 布满灰白的历史痕迹,只有中间一个凸出来的‘令’字还隐约可见金属的光辉, 拍卖师介绍它年代不可考, 接下来就是极力渲染它的神秘。 古董大多神秘, 在周兴怀眼里,拍卖师只不过是想抬高它的身价罢了。 就算有了历史的加成, 也不过只是个铜制的令牌,前面那么多好看稀奇的古董都过去了,周兴怀实在想不明白一向淡定的苏妙为什么独独对它另眼相看。 但听到苏妙的许诺后, 他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中的号牌。 他见识过苏妙符篆的力量,知道这一个要求意味着什么。 一个信息不多外表又不出众的东西起拍价两百万, 感兴趣的人不多, 全场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跟周兴怀竞价, 等到了三百四十万的时候, 就没人再跟了。 周兴怀丝毫不意外,正准备看拍卖师敲下锤子,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张家人第一次举起了牌子。 “三百五十万!” 周兴怀依然毫不犹豫举起了牌子, 拍卖师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三百六十万!” “三百七十万!” “三百八十万!” 会场里只剩下这两处举牌,苏妙看见,张家那几个人似乎是朝这边瞧了一眼。 “四百五十万!” …… “七百六十万!” 会场里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讨论声,他们认出了周兴怀这个青市名人,另一处却不认得,只瞧出了他们身边陪着的是曹秘书,只怕来头不小。 竞价持续了十几分钟,张家人好像忍受不了这种麻烦的角逐,一下子把价格抬到了一千万,会场里瞬间哗然。 抬价的男人用警告的眼神看了周兴怀一眼,才慢悠悠坐下了。 曹文广偷偷冲他眼神示意,摇了摇头。 周兴怀与曹文广交情不浅,知道他是个谨慎的人,被他这一暗示,立时犹豫了一下。 拍卖师开口了:“一千万一次!” 苏妙背靠在椅子上,盯着那枚令牌,手指漫不经心敲了敲,用只有周兴怀才能听见的声音说:“继续。” 于是周兴怀又举起了号牌。 张家人开始以一百万的区间加价,而周兴怀仍旧保持最初十万的加价幅度。 等价格到了一千八百万的时候,周兴怀的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 他不是心疼这些钱,一千八百万虽然多,对他而言也不是拿不出手的数目。让他心惊的是曹文广的目光,相处日久,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简直是死亡一般的警示。 曹文广向来是个谨慎稳妥的人,不会轻易这样失态,周兴怀不由开始胡思乱想。 从苏妙的话看,这几个张家人在她眼里不足为患,可张家是一个整体,张家不仅仅只有这几个人,如果他们背后的力量超出苏妙的能力……那该怎么办? 他到底是个普通人,面对着不属于凡世的力量,周兴怀第一次感到无所适从。 会场里还开着空调,可他的汗却不自觉地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苏妙像是刚发现他的状态似的,惊讶地问了一句:“周叔叔,你怎么了?” 她的表情坦荡而自如,像是一个最普通的少女在表达自己的困惑,可她乌黑的瞳孔里清澈无光,距离她最近的周兴怀能看其中隐藏的含义。 继续。 张家人的目光不停地扫视这边,周兴怀无力地举起了号牌。 张家女孩儿面色冰冷起来,旁边一个男人冷笑道:“曹秘书,你们这位大企业家觉悟可不怎么高啊。” 曹文广只能赔笑打哈哈,内心却不住焦急,周兴怀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他都示意了那么多次,非要为了一件竞拍品跟张家杠上! 这玩意儿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他再次怀疑地看了一眼展台。 价格最终停止在周兴怀的两千三百万,男人还要举牌,女孩儿止住了他,“不用了。” 不用了。 曹文广的心一下子掉到了悬崖深渊。 他跟张家这几个人相处时间不长,也就四五天,可四五天里能看出不少东西。 青市几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对他们可以说是卑躬屈膝有求必应了,私下里也忌讳莫深地跟他交代过,说上面的下达了指令,务必要好好招待这些人,不管他们要求什么都要全力支持。他想再问更多时,却半点信息也扣不出来。 按道理来说,一个普通的中医世家不至于让人如此。 曹文广默默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儿,也就是张家当家人张天睿的女儿,张千凝。她白皙姣好的侧脸此刻仿佛凝结着冰霜,让人望而生寒。 通过短时间的相处,曹文广看出这是个被长时间有求必应娇惯坏的主,今天没有成功拿到想要的东西,她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忍下去。 他叹了口气,在心底默默道:周兄,你自求多福吧。 周兴怀拍下东西之后,一颗心没落地,反而更加悬了起来。他转头瞧了眼曹文广所在的方向,却见他已经同张家人离开这里。 他虚脱地倚坐了下去。 “谢您了周先生,待会儿东西到手,只要不违背我原则,什么要求您都可以开口。” 周兴怀摆了摆手,苦笑道:“别提什么要求了,您只要保证我全家安全就行,得罪了老曹都再三提醒我的人,怕是不太好了……” 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一时间竟有点狼狈。 苏妙瞥了他一眼,抿唇笑了笑,“祸事因我起,我自然会结了这个果,张家人的影响不算在内。周叔叔,要求还是生效的,您可得好好想想。” 说完,就仰下闭目养神,唇角还微微翘着,心情不错的样子。 周兴怀见她不慌不忙,底气十足,仿佛也找到了一点安慰,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他到底是青市首富,政府的纳税大户,在本地也有一定的名望,张家人不敢拿他怎么样的。 况且这次把宝压在苏妙身上,只要赌对了,那就是一条顺畅无阻的康庄大道。年轻时做生意都是赌过来的,真是老了老了,连这点勇气都没了。 最要紧的是,他也没得选,周兴怀苦笑。 他得罪不起苏妙。 反正得罪哪边都是死,不如选个离自己近的。 接下来的拍卖就没什么惊喜了,令牌被拍下之后张家人就走了,他们果然是冲着这个东西来的。 拍卖会结束后到后台去交接,周兴怀本想把东西连人给她一块送回去,苏妙略一思量,上了他的车,却没有回天门事务所。 “周先生,直接去你家。” 周兴怀原本打算将她送回去后再去谈一笔生意,闻言没有多问,命令司机调转了方向。 周家的别墅偏离市中心,但距离不远,半个小时的车程就到了。苏妙下了车,见这里面积也不是很大,只是周围环境十分清幽舒畅,前有小河后有丘,既能生财又有倚仗,再看里面的摆设,想是找人专门看过风水。 苏妙来这儿自然不是为了参观。 她绕着别墅走了一圈,又倒回来踩了几个点,让人掘出几个小坑来。周兴怀一直在她身后跟着,数了数,总共八个,又瞧见她往里面各扔了一枚铜钱。 接着,她又进到别墅,找到正中心,掏出几枚泛着寒意的铜钱,在地上摆了个斗的形状。 因为别墅设计后花园占了较大的比重,所以这个铜钱斗位于房子后面,花园偏里的位置。 这一切布置好之后,苏妙掐了几个手决,眼看着周围的元气在向斗内缓慢汇聚,停下了动作。 周兴怀见她似乎办妥贴了,忙问她这是干什么用的。 苏妙笑了笑,道:“周先生,既然害怕张家人,这两天你就和家人待在家里别出去了。只要在别墅里,我就能保你安全,万一出去碰上什么,您可别怪我。” 周兴怀显然有些忧虑,“一直呆在家里么,我这边还有生意……” “放心,只是几天而已。”苏妙道。 又指了指地上刚摆的阵法,笑得有些神秘,“周先生,这些天好好休息,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呢。” - 周兴怀家里除了保姆,就只有一家三口,人口简单。妻子邵之卉虽有些抱怨,见他面色沉重,也没再多说什么。至于周羽航,他巴不得待在家打游戏不去上学,也乐得答应。 刚开始什么事都没发生,周兴怀难得闲在家里,大早起来神清气爽,脑子都清明了几分,去后花园闲逛,也觉得动作的沉重感变淡了,弯腰撒了几把花肥,竟没有丁点以前的酸痛感。 他原本以为这是长久没有休息的结果,可后来听老婆念叨自己皮肤变好了,儿子多吃了几碗饭,不由怀疑起来,把目光放在苏妙做的那些动作上。 第三天晚上他正睡意朦胧间,别墅外面响起一阵哐当声,他忙披衣起来去看。 透过高高的窗子,他看到外面皎洁的月光下,一个男人正进了别墅大门,绕着围墙转圈。 邵之卉也听到动静了,打着哈欠过来,看到楼下的男人立马吓得哎呀一声。 周兴怀嘘了一声,看见那人撞倒了一架花盆,站起身骂了一句什么,又若无其事地站起来继续往前走,还是绕着别墅兜圈子。 在他第三次看到这个男人经过花架的时候,男人的表情终于变了,变得有些惊恐,疾步往前走去,却始终摆脱不了魔咒一般,只能绕着别墅打转。 而在男人的眼里,自他踏入别墅的那一刻起,月亮好像就被乌云遮住了,周家别墅的院子是黑的,他只能循着自己在外面时看到的别墅入口方向走。 可他无论怎么走,前方都是黑漆漆一片,好容易撞到几盆花,走了一会儿前面又是这些碎了的花盆。 他这是被人摆了一道。 男人阴恻恻地看了眼前方空荡,内心郁气难解,他们张家人出门在外一向受人尊敬,莫说是普通人了,玄学中人碰见他们都得低头三分,今天这种气是无论如何都没受过的。 他原本以为这是普通的困甲阵,按照解阵的步法走了一遍之后,脸色却变了。 他眼中的景象依旧没有发生改变,还是绕着墙在原地鬼打墙。 见了鬼了! 周兴怀盯着那人到了凌晨,见他还是一直在绕圈,终究忍不住困意先睡下了。 到第二天早上他醒过来时,发现绕圈的人变成了两个,而他们好像互相看不见似的,气急败坏地迈着他看不懂的步法。似乎是电话打不通,其中一个还扔了自己的手机。 周兴怀觉得这是个十分有趣的景象,接过妻子递来的温牛奶,站在窗边看了一上午。 邵之卉瞪大眼看着外面的两个人,怎么也不相信他们是被阵法困住的,“老公,你说实话,这是不是你雇来的群众演员?” “你当我闲的,生意不做雇两个人来表演转圈?” 周兴怀去调了一下监控,发现这俩人身手都不错,大半夜那么高的墙唰的一下就跳上去,简直跟武侠小说一样。这要是搞谋杀,还不得组个精英部队? 心有余悸啧啧一声,想幸亏苏妙搞了这么一出,否则今天他还真有可能被人登堂入室了。 正悠闲地倒放着监控,电话响起来了,周兴怀过去接起来,是曹文广。 “周老弟!”他的声音有点着急,“你回家之后有没有见过张家人?那天跟我一起的,你应该眼熟!” 周兴怀看了一眼旁边的监控,那俩人还在他院子里转圈,其中一个转了一晚上,黑眼圈都出来了。 “不大记得,不过我家外面现在正有两个陌生人兜圈,我寻思着可能是想谋财害命,正打算报警……” “不用报警了。”曹文广立刻打断他的话,松了口气,接下来一句话似乎是跟身边人说的,声音有点远,“人还在,我说怎么能莫名其妙失踪呢。” 周兴怀心里一动,曹文广已经说了句待会儿拜访挂了电话。 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监控里显示大门前又有动静了,一辆车在他们家门口停住,下来三个人,为首的还是张千凝。 曹文广仍旧在旁边跟着,好像没弄明白什么状况,正准备上前按门铃,被其中一个男人提到了一边扔在地上。那男人冲着监控冷笑了一下,挥着拳头开始砸门,不过三两下就把镂空铁门砸烂了,轰隆声听得周兴怀心惊肉跳。 那声音仿佛在昭示着拳头主人的想法——小样,敢糊弄我们,待会儿就把你打得比门还稀巴烂! 门破后男人和张千凝一前一后进了别墅,眼前忽然黑下来,由于这是白天,他们一下子就明白自己中了套。 像前两个人一样,他们破阵的步法在这里没有半点用,气急败坏地拿出手机也发现没有信号。 黑暗,全都是黑暗,漫无目的的黑暗,简直要让人抓狂! 好了,现在绕圈子的人变成四个了。 周兴怀见了他们的架势,本来还有点害怕,这下彻底不慌了。 曹文广吃惊地看着这奇怪的一幕,喊了几声他们的名字,却没有人回应。 周家他来过不少次,熟门熟路,门被破了他就直接走进去了,里面还有一道防盗门,当他按起门铃时,周兴怀吃了一惊,但看到监控里只有他自己,还是下楼给他开了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开门曹文广质问的声音就响起来,这时张千凝刚好走完一圈,在门外不远的位置,周兴怀瘆得慌,忙把门关上。 “曹兄,你是个聪明人,这些人为什么来的你不知道?” 曹文广哑然,刚才张千凝让他联系周兴怀的时候他就猜到了。为了那枚令牌,他们怕是要对周兴怀不利,可没想到过来时会是这么个场景。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到上面交代要好好接待张家人的话,他现在急躁得很,脑子里头一团乱。 “实不相瞒。”周兴怀慢悠悠的说:“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听你的劝跟这些人杠上?那天拍的东西是一个大师要的,我没得选。” 曹文广指了指外面,瞪着眼问:“这是那位大师干的?” 周兴怀点了点头。 这样的力量是真实存在的? 曹文广知道周兴怀不会在这个时候开玩笑,脸上的神色瞬间纠结成浆糊。他背着手在屋里走了好几圈,无力地看了几眼窗外,才问:“那能不能联系一下那位大师,让她放人?” “我倒是也想,毕竟这么几个人大半夜绕着房子转我也瘆得慌。”周兴怀的语气带着无奈,“可现在不行,大师正忙,不好打扰。” 瘆得慌?他分明正悠闲看热闹,曹文广看了眼窗户旁的椅子和报纸,没好气道:“大师在哪儿?我去联系一下。” “学校上课呢,晚上回家都九点了,真不好打扰。要不然明天周五下午他们放学我去问问?” “周兴怀!”曹文广暴躁了,指着窗户外面呵斥道:“你知道那是什么人吗?张天睿的女儿!独生女!张家人什么地位你不知道?要是在你这儿出了事儿,让我怎么跟上面交代?!” “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 “你当我愿意!”莫名其妙摊上这一档子事儿,周兴怀也暴躁了,“你惹不起张家人,我就惹得起苏大师了?人家愿意帮我,我敢下她的面子?!好歹有个好说话的,非要两边得罪干净你才乐意!” 周兴怀后悔了,他当初就是嘴贱呐,非要跟苏妙扯什么张家人,还上赶着给人送了入场券,谁知道两边还没认识就为个东西争得眼红,还让他当了炮灰。 他算是看明白了,反正两边都不好惹,不管谁强谁弱,至少苏妙这边合了她的意少不了好处就是了。 曹文广被他吼蒙了,愣了一会儿才指着下面问:“那就这样了?” “不这样能哪样?大师摆的阵你能破?” 曹文广急得面红耳赤又没有办法,半晌才咬着牙道:“那就等到明天下午,到时候人没出来咱们就等着陪葬吧!” 周兴怀现在倒是一点都不急,他墙让人翻了大门让人砸了,楼下还围着几个对他虎视眈眈的风水师,人生巅峰也不过如此,还有什么好急的? 送曹文广离开后,他立马打电话叫了一队保镖,又顺便叫人安排了维修大门的工人赶紧过来。 曹文广大摇大摆的就进来了,看来这阵法只能挡得住风水师啊,对于普通人,简直就是摆设一样的存在,为保安全,还是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家里这几天情况不太对,自曹文广几个人入门起,周羽航就在旁边听墙脚。 那天他跟着一块回来,知道这阵法是苏妙摆下的,瞧着下面打转的几个人,他的心思一下子活泛起来。 卧室里放着一盒弹珠,他把窗子推开,看见一个男人过来,扔了一个下去,没打中。 没一会儿张千凝穿着白裙子飘过来了,迈着奇怪的步伐,脸色恶臭如女鬼。周羽航莫名看她不顺眼,弹珠又扔了一个下去。 打中了。 张千凝啊的一声尖叫出来,周羽航吐了吐舌头,忙把窗子关上。 - 曹文广只当昨天周兴怀的话是糊弄他的,所以当周兴怀打开车门请出苏妙的时候,他的眼珠子都要掉了。 眼前的女孩披肩发,齐刘海,眸子是和头发同等纯正的乌黑色,唇角微微翘着,身上没有太多疏离感。 她甚至还背着书包,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能把里面几人困住的‘风水大师’。 曹文广把周兴怀拽到了一边,拧着眉头道:“周兴怀,你没跟我开玩笑吧,还真找了个学生过来?” 周兴怀瞪了他一眼,忌讳莫深道:“苏大师不喜欢别人轻视她,说话注意点。”随即撒开他的手,不顾他目光怀疑,简单跟苏妙介绍了一下。 苏妙没有什么表示,站在别墅门口往里看了看,问:“多久了?” “前两个周三晚上来的,后两个昨天白天。” 等四个人在苏妙面前转过去两圈,她才开口道:“这样基础的步法就想破我的阵,未免太自不量力。” 曹文广还是以怀疑的目光审视着她,见识过张家人几拳破开铁门后,他认为苏妙的话实在太狂妄了。 眼看着苏妙朝别墅后花园的方向去了,曹文广连忙跟上。 别墅的最中间位置,苏妙看到自己摆放的铜钱斗形状完好,只是随着一缕缕白色元气的汇聚,铜钱上的寒意渐渐消散了,几乎变得与普通的铜钱没什么两样。 还是温养的时间太短,竟然只维持了这么几天。 31.第 31 章 苏妙把铜钱拾起一枚, 斗的形状就缺了口, 周围的元气不再向这里汇聚,而是渐渐地向周边飘散开。 又顺着别墅把挖的几枚铜钱都挖了出来。 曹文广见她没动静了,瞪了瞪眼, 问:“这就完了?” 苏妙很实诚地点了点头, “完了。” 她的神情始终坦荡,目光没有丝毫波动, 曹文广确信她没跟自己开玩笑。 狗日的, 他就知道周兴怀的话信不得, 这家伙最近莫不是被下了降头?纵然一向镇定,曹文广此刻也忍不住想骂娘。 可没等着他拉住周兴怀再说道点什么, 一个狼狈的人影就走到他们身边不远处,停了下来。 张千凝还是穿着一身白裙,然而不过一天的时间, 皮肤就没了令人惊艳的皎洁光泽,迅速黯淡下来, 身上也没了那股子仙气。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苏妙手中的铜钱上, 再一抬头, 眸子中充满狠厉。 “你干的?” 苏妙与她对视良久, 蓦地挑了挑眉,点头。 张千凝身后,两个张家男人扛着最早翻墙进来的人过来, 曹文广注意到, 那人已经半昏迷了, 皮肤干巴巴的,嘴唇苍白得起了皮,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精气神。 这人已经废了。 苏妙是这样想的,张千凝同样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瞪了苏妙一眼,问:“你布的是什么阵法?” 苏妙没回答她,反而慢吞吞道:“听说张家颇有权势,连本市市长都不敢得罪,半夜还翻人家墙,我当是什么厉害的人物,原来连个小小阵法都不认得,啧啧……” 话语里充满了奚落,张千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着牙问她:“那天的令牌在你手里?识相的趁早交出来,张家不是好惹的!” 苏妙抿了抿唇,眸子沉下来,“跟我抢东西的人都没好下场。” 张千凝被她的气势镇住,呼吸滞住片刻,半晌盯着她冷笑一声,甩手走人了。 后面两个忙扛着人跟上,出了别墅才问:“小姐,三子这可怎么办?而且我的修为也……要不要叫本家的人来给她点厉害看看?” 张千凝停下,运转了一下心法,发现筋脉中的元气干涩而难以流通,在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她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元气竟然被那个阵法吸干殆尽了。 她是张家继承人的独女,也是家族中公认天赋高的子弟,此刻被苏妙羞辱到这般境地,当真叫她恼火。 想到那个女孩跟她一般大小,她更加嫉恨。 “不用,这种小事不用劳烦本家。这次不过是着了她的道……”张千凝低头进了车里,努力使自己的神色平静下来,“回去布下聚元阵闭关几天,然后查清她的资料,交给我。” “三子呢?”他的根基都已经损毁了。 张千凝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送回去,张家不缺养闲人的钱。” “……是。” 车子渐渐远去了,而曹文广在旁边围观了一阵,终究改变了对苏妙的偏见。 苏妙看起来是无害,是不像风水师,可张千凝都承认了,他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做到这个职位,曹文广早就练就了一身变脸如翻书的本事,见苏妙正跟周怀兴说话,也不打扰,就站在一边面色和善听着。 周怀兴正问到阵法的事情,又讲了自己这两天的困惑,苏妙把玩着手里的铜钱,一一给他解答了,“别墅外围的是八卦迷踪阵,俗称鬼打墙,只不过被我改进了,加了个拔阳斗进去,一旦有人进阵,不光碰上鬼打墙,身上的元气也会被吸干净。” “那您说的元气?” 苏妙瞥他一眼,笑了,“你倒是敏锐,别墅是个大阵,拔阳斗布在阵眼,元气被汇聚起来,养的就是你这一方别墅。” 她这一招还是从当年师父教她的释艮阵里学来的,释艮阵里有个拔阴斗,用至阳的东西摆成斗的形状,就能从地下倒吸阴气。她觉得这个阵法好玩,就逆推了一下,元气属阳,她把几枚铜钱用戾气温养一段时间,这还是第一次实践,没想到效果不错。 周兴怀听得连连点头,不停跟她道谢,他终于明白这几天家里为什么这么使人身心通透了。 说完,苏妙又给了他一沓符篆,“奔雷符只有三张,效果上次你也见了,用多了有伤天和,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用。另有一些定身符,驱邪符,碰上不长眼的该用就用。” 曹文广心思活络,略一想便知道说的是张家人。 他的目光落在那沓符篆上,见周兴怀视若珍宝地放进怀里遮挡起来,像是不想让他看见似的。 曹文广轻嗤一声,相交多年,他知道周兴怀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想到他也有对别人卑躬屈膝的一天。 “苏大师。”曹文广记得周兴怀是这么称呼她的,“天色不早了,让您专门到这边跑一趟真是对不住,您家在哪儿,用不用我派人送您回去?” 这人是想截胡啊,嘴脸变得倒是够快! 周兴怀瞪了他一眼,道:“刚才接大师来的司机还在外面等着呢,曹兄,您怕是脑子糊涂了吧。” 曹文广这才恍然大悟一般,连连道歉。 这俩人明里暗里的较劲儿苏妙也看出来了,可她没有跟曹文广结交的心思。曹文广不是什么坏人,可到底是个当官的,还是这么个谨小慎微的职位,性子里总少不了油滑。 简单来说,有点看人办事儿的意思。 这也是苏妙愿意结识周兴怀的原因,周兴怀通透大气,做人真诚且不虚伪,相处起来总不至于叫人生厌。 曹文广是个人精,看出苏妙不大理会他,就给了她名片告辞了,临走时脑子里还满是怎么应对张家人的浆糊。 事情解决,也该走了,苏妙问:“上次我说的要求你考虑好了吗?” 周兴怀刚送她上车,闻言立马点头,“我也没什么别的要求,就是羽航自小身体就不好,希望您能帮着看看。” 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苏妙答应下来,“那就让他周末两天到我店里去,我教他一些心法。他有些先天不足,调理一段时间就能好。” 周兴怀眼睛一亮,乐呵呵地道了谢。 - 苏妙回到家里,拿出了那天拍卖下来的令牌,因为要回学校,这东西她还没怎么来得及研究。 令牌的表面泛着斑驳而坚硬的灰白,长久的历史已经看不出它原本的模样,只有凸出来的‘令’字还隐约可见金属的光辉。 她研究了好几天,始终没搞清这玩意儿是什么用途。 上面煞气浓重得很,从那团黑雾就可以看出来了,可又没附什么凶灵,苏妙实在想不出来什么恶劣的环境能温养出这样的东西。 她来这个世界总归没有多久,与她上辈子差了几乎千年,有些事情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但从那天的情况看,张家人也许知道。 苏妙正准备把令牌放到盒子里,指尖一滑,勾到令牌边缘的一处凸起铜锈,不小心把手指勾破了。 殷红的血珠冒出来,没等苏妙反应,那滴血珠迅速地渗进了令牌。 苏妙确信自己没看错,血珠确实是渗进去了。她忙把令牌再次举起来,看到刚才沾上血珠的地方没留下任何痕迹。 正琢磨着这是不是法器之类的东西,忽然脑子里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抛下了手里的令牌。 忽如其来的痛感让苏妙心神一时不稳,忙念了一段安神咒,盘坐在床上,她发现自己的身体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团煞气。 那团煞气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纵使她修为深厚,通过内视,也能看到在这些煞气的冲击下,筋脉有了一些裂痕。 嘴角渗出一丝鲜血,苏妙稳住心神,迅速用精神力牵引着元气在自己身周布下聚元阵。 一般的聚元阵事先要布置好材料,布好阵之后能承担的元气也有限,但由于在苏妙精神力的操控下,聚元的材料本身就是元气,这种限制是不存在的。 磅礴的元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如数灌进了苏妙的身体里。那团煞气力量强横,阴与阳的碰撞下,一层一层的元气消散又补充上去,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走着,在长时间的追击后,一层薄薄的元气终于裹紧了煞气。 聚元阵还在不断运转,一部分元气继续追击着煞气,另一部分开始修补苏妙受损的筋脉。 筋脉破损又修复,修复又破损,当厚厚的元气彻底裹严那团煞气后,体内的状况终于稳定了下来。 然而不等她反应,老老实实停下来的煞气竟然开始与元气互相渗透,已经相溶的部分显出沉静的灰色。 灰色,混沌,初始之气。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苏妙盘坐在床上,紧紧闭着双眼。等窗外的第一缕阳光射进来时,她才睁开了眼睛。 薄瓷般的肌肤上透出淡淡粉色,黑发乖巧柔顺地从肩头滑落,她站起身,面向着朝阳伸了个懒腰,感觉身体从未如此轻盈舒适。 她们家在四楼,目光透过窗户望向楼下,那里有一棵大树,树冠茂密,树叶脉络清晰,往下,是苍老外壳下包裹着生命气息的树干,再往下,虬结的树根攀爬出半截露在地上,与地面紧密相连的地方,一只蚂蚁正在快速移动着,苏妙甚至能数出它有几条腿。 闭上眼睛,磅礴又柔软的精神力像流水一样往外涌出,漫过左右邻居的地板,漫过她刚才看到的那棵大树,漫过小区大门……四面八方,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爬的,所有的一切在她的精神力下暴露无疑,直到意识的尽头一片漆黑,这场试探才结束。 而现在,她的精神力已经以她为中心覆盖了整个小区。 这意味着,她能调动这个范围内所有的元气,也能在这个范围内任何一个地方布阵画符。 正当她准备睁开眼,收回精神力的时候,意识忽然在某个地方停住了。 在精神力的查探下,所有的一切都是没有色彩的,如果非要给它定一个性质,那就是像烟雾一样半透明的灰色,但它却是固态。人也一样,苏妙‘看’到大部分人还没起床,有眼熟的老大爷在绕着小区晨跑,还有两个小孩儿背着书包往外走。 书包,上学……啊! 算了,先不管了…… 让苏妙停下‘视线’的地方是一处垃圾桶,那里原本也站着一个人,但当苏妙的精神力过去时,他却忽然颤栗起来,疯了一样变成一团灰色往垃圾桶里钻。 不再是固态了,那是真的烟雾一样的灰色。 人怎么会变成烟雾往垃圾桶里钻呢? 可明明意识里刚过去的时候还是人形……唔,好像比正常人的形状更缥缈些,但很难分辨清楚。 那个垃圾桶位于这栋楼的背面,苏妙睁开眼,正准备过去看看,无意中瞥到了昨晚自己随手扔到桌上的令牌。 灰白锈迹褪尽了,它的整个表面露出纯正而坚实的乌黑色,暗金色的令字凸起在令牌表面,庄重而大气,笔画勾走之间又带着历史沉淀下来的锐气与威严。 把令牌随意揣在身上,苏妙推门出去,发现父母早已起床出门了。 苏妙过去时,那只鬼正扒拉着垃圾桶边缘往外看,惨白的面皮上一脸惊惧,完全没有身为鬼魂的自觉。 苏妙嫌弃地站定垃圾桶外两米处,将他裹挟在一团元气中带了出来,抛在地上。 那只鬼背对着苏妙,没注意到她过来,等感觉到疼痛时,正准备破口大骂,脑子里一惊,却愣住了。 他现在是鬼啊,寻常人怎么能让他感受到疼痛呢? 随即他又想起刚才那阵压抑得他几乎动弹不得的威压,身上的‘汗毛’悚然炸起,赶忙回头跪下,冲着苏妙的方向连连扣头。 “大师饶命!我是新鬼,没害过什么人!还请您饶我一命!” 他活着的时候也是个人,看过不少关于鬼怪道士的电影,向来碰上鬼魂,那些道士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呼一声孽障然后灭鬼,然后自认为完成一桩替天行道的善事。 鬼魂瑟瑟发抖,生怕苏妙就这么把他料理了。 苏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疑惑道:“你怎么没去投胎?” 鬼魂形体混散,不像常人的肉体那样面目清楚,又因为肉体离世,生前的一切信息都已经化作烟云,是以她们风水师算命那一套在这儿是行不通的。 正常的鬼魂是归下面管的,轮不到人间风水师多插手。 “投胎?”鬼魂显然也是懵了,“怎么投胎?” “没有阴差来接你?” 苏妙更惊讶了,她没跟地下的‘人’打过交道,但在一位病逝的老者门外,她曾有幸远远见过一眼。一黑一白两道人形烟雾从地面升上来,一左一右站立在老者魂魄两边,就带着他隐没在了地面上。 民间传说大多不是空穴来风,虽在长久的流传中掺杂了许多神秘色彩,可本身还是有些接近的。 鬼魂更加困惑了,“阴差?哪里有阴差?” 苏妙不想再跟他交流这个问题,抿了抿唇,又问:“你是怎么死的,在这儿干什么?” 说到这个,那只鬼才像刚想起什么似的,从刚才对她威压的恐惧中脱离出来,无害的表情渐渐变得扭曲,平静的魂魄也因为这一丝情绪的起伏起了些涟漪。 “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那个女人!” 他的眼角变得有些赤红,愤怒的话语刚落,周旁就起了一阵微凉的风,昭示着他暴躁的情绪。 “我跟她在一起八年,八年啊!从大一就开始了!”他紧握着拳头,“我省吃俭用,什么都给她买最好的,饿着肚子也要送她一条名牌项链,毕业后为了她还专门留在这个城市,可她呢?” 更加凉寒的一丝风滑过指尖,苏妙攥了攥手指,抱起胸。怨气这么重,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临近婚期,我跟她去看房子,她却神不在焉。我知道我穷,没本事,连这套小房子的首付都要拼拼凑凑还要外借,可她的情绪未免太明显!刚开始我没有在意,可后来我去接她的时候竟然看到她捧着一束花从一个男人的车上下来,那个男人我隐约记得,是她们公司的一个经理!” “再后来我去喝酒,酩酊大醉倒在马路中间,半夜里车子从我的身体上碾过去,竟然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他凄惨地笑了。 “既然她是个这样的女人,你怎么会八年才看出来。”说苏妙铁石心肠也好,她对这个故事无动于衷。此时她注意的只有眼前这个鬼魂的怨气,怨气积聚到一定程度,可是会让鬼魂失去神智的。 像她之前接的那些单子,鬼魂杀人都要潜伏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对人产生影响,最终迫害人命。可等他真去杀了人,怨气更重,力量也就更强大。 厉鬼把常人撕吧撕吧吃了不过眨眼的事。 苏妙可不想让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眼前。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鬼魂回想起以前,眸中的躁动渐渐被清明替代,神色痛苦,“她会骂我存钱带她吃大餐,还会带我去她家见父母,亲手给我做饭……可人都是会变的!” “她变了!她嫌我穷,看不起我!不过是个小经理,给她一点好处就变脸,女人就是这么自甘堕落的!” 鬼魂一时陷入自己的痛苦与自卑中无法自拔,发出一阵阵只有苏妙听得到的哀嚎声。苏妙不耐烦地抿了抿唇,掐了个手势,他便哑然无声了。 “既然你来这儿找她,那就带路吧。”苏妙的眸子里不带一丝感情,“最后见一面,有什么想说的说了,想骂的骂了,我会超度掉你。” 鬼魂还想哀嚎,却发不出声音。 “我是个心善的风水师,所以你最好不要再有什么别的想法。”苏妙歪头看他,“否则你会连最后的交流机会都没有,魂飞魄散。” 最后几个字在她的唇间放慢速度,异常清晰,鬼魂打了个颤,终于萎缩下身躯。 他佝偻着身子在前面引着路,苏妙发现女人所在的地方竟然在她家隔壁一栋楼。 按动门铃之后,过了一会儿,里面才有人开门了。 吴以彤从里面探出头,面色憔悴地问:“有什么事吗?” 因为工作的原因,她和男友租住在这里,可现在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见外面只有一个年轻女孩,她才敢开门。 “你男朋友呢?” “我,我不知道……”吴以彤神色烦乱,“昨天回来他就没在家,打电话打不通,打给他朋友和同事也都说早回来了,早上我去了我们常去的地方都没找到他。如果到时候还没回来,我准备去报失踪。你问这个……” 她抬起头,紧紧抓住苏妙的胳膊,“是知道他在哪儿吗?” 苏妙被她抓着也不嫌疼痛,空余的一只手抬起,从她的双眼前划过。 吴以彤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的手势,当目光重新暴露在空气中时,她愣住了。 苏妙的身后正站着一个半透明的‘人’,而那张脸,她再熟悉不过了! “乐康……”她拨开苏妙,挥手要抓住眼前的人,手却从他的身体里透了过去,她的眸子里蓄了泪水,“乐康,你怎么了……” 赵乐康忽然能开口说话,恶狠狠地看着她,“别装了,我已经认清你是什么样的人了!吴以彤,你就是看不起我!给我戴绿帽子,我要杀了你!” 他的身体还被苏妙束缚着,动弹不得,吴以彤往后退了一步,憔悴的脸上充满不可置信。 苏妙抱胸站在一边,以不耐烦且没有波澜的语气吐出两句话:“他说你买房的时候神不在焉,看不起他,还抱着你们经理的花上了他的车。” “茅经理非要送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回来我就把他的花扔了!”吴以彤的声音大了些,极力解释自己的清白,又将目光转向赵乐康,手缓缓放在肚子上,眼里蓄起的泪花啪嗒一下掉出来,“买房那天我用了验孕棒,发现我怀孕了,可他那几天心情烦躁,不愿意跟我说话,我怕给他压力,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场面一时寂静下来,赵乐康的目光充满愕然。 苏妙的声音不合时宜响起来,“信任就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哪怕是八年的情侣呢。” 身上的束缚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赵乐康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蜷缩在地上。 怨气渐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悲痛,苏妙念起往生咒,看着他在空气中渐渐隐没,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归她管。 再转向哭得跌坐在地上的吴以彤,她问:“那个经理的具体信息能告诉我吗?” 32.第 32 章 晚上回去, 赵传芳正叹气:“三月刚过, 又催交租金。妙妙明年高三,用钱地方放多,传泽那十万无论如何不能动的。” 苏妙正窝沙发上看电视, 闻言问:“妈, 你们想不想买个门面房?” “当然想了,这可是我和你爸的梦想!” “那明天就去看看房子吧。” 正发愁的赵传芳听见这话, 以为自家闺女傻了。 苏志强道:“这些事情你别操心, 专心学习就行了, 比什么都强。” 苏妙静默一瞬,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银行卡, 摆在桌子上。 “这里面有三百万,拿着去买家餐馆吧,雇几个服务员, 不要再起早贪黑,也别担心房租……爸, 做你喜欢的料理就好了。” 她本来想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再把这些钱拿出来, 好让爸妈放心,可看到夫妻俩无措发愁,她无论如何也忍不下去了。 一刹那安静后, 噗嗤笑声响起。 “别逗我们了。”赵传芳看她一本正经, 心中阴影一扫而净, “什么时候去办的银行卡,还像模像样的。” 苏志强笑着摇了摇头,准备进厨房。 “密码是我的出生年月日,妈,街口就有一家自助取款机,您要是不信过去看看。” 索性这会儿闲着在家,取款机下楼走几步也能到,赵传芳拿起银行卡,逗小孩儿玩一样笑着出去了。 苏妙坐在沙发上,想了会儿面对即将到来的拷问怎么解释,一时间又想不出办法,思忖着干脆破罐破摔,直说算了。 一会儿赵传芳面色沉重地回来了,手里紧紧攥着卡,坐到苏妙跟前,啪一下把卡扣到了桌子上。 她一向是个温柔的人,不常对苏妙做出这样的举动。 “这钱从哪儿来的?”赵传芳压低了声音,“家里是不富裕,但还没到吃不上饭上不起学的地步,你不能干傻事儿啊!” “我能干什么傻事儿?”苏妙配合着她把声音压低了,“干傻事儿能挣钱吗?” “别跟我作怪,说,这钱哪儿来的?” 苏妙摊了摊手,拿起银行卡在桌子上轻轻敲着,认真说:“这钱是我看风水卖符换来的,清清楚楚,干干净净,明明白白,您尽管拿去花,什么事儿都没有。” 赵传芳还是一脸怀疑的表情,进厨房跟苏志强说了什么,两人又出来一起拷问她。 “你是不是拿什么东西把人家给骗了?还看风水?卖符?”苏志强气笑了,“你爸爸大学没上都知道这东西不靠谱,怎么还真有冤大头上你当了?” 上次苏妙是看出了家里祖坟的猫腻,可他总觉得那不过是凑巧。 苏志强看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把银行卡在她头顶晃了晃,“这钱我们先替你放着,到时候人家头脑清醒,找上门了,也好把钱还回去,不至于被人打死。” 苏妙已经不想解释什么了,索性翻着白眼看天花板。 她想明白了,爸妈不用她的钱归根到底还是不相信她的能力,让周兴怀来干巴巴一顿解释指不定局面更混乱,还是在他们面前露两手比较管用。 收拾完餐桌夫妻俩一齐到客厅看电视,说是看电视,小眼神儿不住往苏妙身上扫,眼风刀子似的。收了笔来历不明的钱,夫妻俩总觉得她在外面违法乱纪。 苏妙顶着两道如炬的视线吃完饭,看苏志强吃饱喝足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默不作声坐到他旁边,往他额头正中啪地一下拍了一张定身符。 苏志强的眼珠子以一种极限的角度向右转着,余光只能看见苏妙翘着二郎腿倒计时,想要张嘴说话,浑身上下没了知觉一样,不能动弹。 赵传芳也呆了,手里的水杯咣当一下掉到地上。 “三,二,一——” 算够两分钟,苏妙两指一伸,把那张符篆扯了下来。 苏志强活动了活动脖子,张嘴发出一个音,确保自己能动了,整个屋子又瞬间陷入一片寂静。 “你这东西哪儿来的?” “我画的。” 又是一阵寂静,苏妙把符纸放在桌子上,起身活动了一下,“要不然现在我给您二位表演个招魂……” “别,别了!”赵传芳脸色一白,忙挥手打住她,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你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儿学的?” “自己看书学的,上次在二爷爷家我就跟爸讲过,您二位偏不信,我也没办法。” “你真就能自己研究懂?”苏志强发出疑问,显然对苏妙的天赋保持怀疑。他最了解自家闺女,以前她话少身体差,学习成绩天天倒数,哪是个能研究出这些东西的样子? 苏妙噎住了,糊弄道:“有高人指点过几句,我聪明。” “他人呢?”赵传芳又问。 “死了。” 夫妻俩一阵唏嘘。 苏志强忽然想到什么,又严肃起来,“听说那些算命的有什么五弊三缺的说法,你虽然有这个本事,也最好少用,免得遭天谴……” 苏妙很懂事地点头,“我不怎么给人算命。” 所以她捉鬼。 这事儿就这么告一段落了,在知道苏妙的钱确实是她自己赚来的之后,第二天夫妻俩就去看门面了。 苏妙也简单收拾了一下,招了辆车,往吉亚公司去。 - 茅志行忐忑地坐在会议室里,努力使自己保持镇定。 就在刚才,总经理面色紧迫地叫他上来,把他关在这里,还在外面布置了密密麻麻的保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正当他面色不定地猜想时,门被推开了,一个女孩儿从外面进来,泰然自若地坐在他对面。 是个漂亮可爱的女孩,皮肤细腻瓷白,嘴唇粉嫩如花苞,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充斥着年轻的活力,可她沉静而没有波澜的眸子,却透着某种神秘的气息。 苏妙盯着他看了片刻,唇角勾起来,“茅先生最近发了一笔横财啊。” “我一没有违法乱纪,二没有贪污受贿……”见苏妙提起这个,茅志行没有丝毫意外,因为这件事实在太离奇了。 那个人只让他在固定的时间送吴以彤一束花,再送她回家,就给了他五十万。刚听到时他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可他这么干了之后,银行卡上果然多出了五十万。 这些钱果然有问题吗? 茅志行猜想着,戒备的看着苏妙,“我一没偷二没抢,这些钱是那人自愿给我的,算是我的报酬。” “我对你的钱不感兴趣。”苏妙撇了撇嘴,“就是想跟你打听一下,给你钱的人是谁,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茅志行回答得干脆利落,“他是通过电话跟我联系的,事后我也查过,那是空号,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到了我的银行账户。” 来电铃声响起,苏妙接起来,听见那边的调查一无所获后,眉头无意识皱了皱。 她瞥了一眼茅志行,起身准备离开,“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就不打扰您了……对了。” 她看着茅志行,唇边忽然绽出笑意,“上次发这笔横财的人出车祸了,脑仁儿开裂,当场死亡。是个中学女生,就在旁边的一高,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说完,她便准备走了,而茅志行闻言脸色一白,忽然站了起来,“等一下!” “我确实不认识他,不过他说了,下次有需要还会联系我。”茅志行哭丧着脸,他就知道这钱没那么好拿。 苏妙脚步顿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保证,我保证这是真的!”茅志行连忙举手发誓,拉开椅子请她坐下,“那您能不能告诉我我这到底摊上什么事儿了,好让我做个心理准备?” 到底什么事儿她还没闹明白呢。 这话当然不可能跟茅志行说,苏妙坐下,思索了一下,道:“吴以彤她男朋友死了。” 茅志行听得一头雾水,这事儿跟他有什么关系? “虽然不是你直接干的,但要是没你那些动作,他不至于死,你听过蝴蝶效应吗?” 她说完,茅志行吞了吞口水,对方给了他五十万那么多,他没道理不相信,虽然中间不知道怎么运作的,可对方算的未免也太准了…… “这样。”苏妙想了想道:“下次他再联系你,交代的任务你不要干。” “他要是直接杀了我呢?” “上次的女孩要害的人没死,所以她才死了,你不一样。” 茅志行的眼神躲闪起来,他知道这个不一样什么意思,他是真的间接把人害死了。 “所以这算是个试探。你放心,如果他真的第二次找上你,及时联系我,我会保证你安全。” “我怎么相信你……”不怪茅志行怀疑,苏妙的形象确实没什么说服力。 “就凭外面。”苏妙转头看向门外,那里正站着一排排安保。周兴怀这个首富的话似乎很管用,不管要求听起来多扯淡,吉亚公司的人都落实的很好。 茅志行垂下了头,他知道苏妙说得对,只是现在还难以接受自己被牵扯到了这么复杂的人命案子。 “好了,记得我的话。”苏妙把她的联系方式递给他,“如果想好好活着,就听我的。” 茅志行接过来,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打了个寒颤。 - 苏妙没有把自己的打算告诉茅志行,她怕他吓到甩手不干。 牛菲菲没有害死邹青,所以她被人杀了,杀她的人肯定跟神秘人是同伙。同样的,如果第二次茅志行不按照对方的要求做,他们可能会再次出手。 如果茅志行及时联系她,她就有可能抓到对方。 这件事情告一段落,调转了个方向,往自家小区的商业街上去了。 上次买下门面房到现在不过两天时间,两口子搁下旧店生意,退了门面,天天去新店报到,也不知道发展到什么进度。 苏妙过去时,一个中年男人正拿着图纸来回指点,苏志强夫妻俩在旁边听着,不时说上两句。 见她从外面进来,苏志强还以为她是中午放学了,一拍脑袋道:“那边店没开,也忘了回去给你做饭的时间了。” “我还不饿呢,这里怎么样了?” “正和孙师傅商量怎么装修,等会儿咱们去吃饭。” 苏妙点点头,由着他们继续,自己进房子里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看了看。看的时候还在某个地方停一会儿,拿出铜钱抛几下。 过会儿下去,她在一边听着,搞清楚了那张图纸的用途。 差不多到点了,几个人到旁边一家小餐馆点了饭,男人把图纸搁在一边,苏妙顺手拿起来。 她在图纸上指了个地方,说:“叔叔,我想把柜台挪到这个地方。” 男人只当她小孩子玩笑,随意道:“我规划在这儿主要是以前就这么安排的,柜台放在这儿不用伤筋动骨,能节省不少装修钱,按你这放法,二楼的楼梯也得拆了重建,费事儿又费钱。” “钱不是问题。”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这两天相处下来,他觉得这夫妻俩不是家里特别富裕的人,能买得起门面都够让他吃惊了,怎么可能为了孩子的一句话增加这么多工程? 谁知道苏妙刚说完,苏志强就点了点头,“我看这儿也挺好的,孙师傅,就按我家丫头说的办,钱不用操心,麻烦你了。” 主顾都这么说了,孙师傅也不好说什么,犹豫着点头应下,却腹诽这夫妻俩未免也太宠孩子。 吃完饭差不多一点,赵传芳催着她去学校,苏妙勉强答应,跟到店前,却发现赵传秋正抱着胸在大堂里四处乱晃。 因为新店还没装修,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所以他们出来时也没关门。 见一群人过来了,赵传秋眼睛唰的一亮,迎上来。 “传秋,志强,你们可真行啊,整日里哭穷,没想到闷声发大财呢!有了新店也不知会一声大姐,怕我沾光?” 赵传芳笑了笑道:“哪里的话,店刚租下,八字还没一撇。” 赵传秋撇了撇嘴,她可不信,刚才过来,她可听见外面人的闲聊了,这店当初挂的是出售。 转而又说道:“店开的这么大,需要不少人手吧?到时候用不用我到你这儿来帮忙?要是需要服务员什么的,大姐也可以帮你介绍几个。” 这话明摆了她不会来干服务员,苏妙多了一句嘴,“您想来干什么呀?”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财务啊。”赵传秋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管钱这事儿还得自家人来,别人你们肯定也不放心。” “是挺不放心的,所以收钱这事儿肯定得我妈来。”苏妙见她脸色不好看了,继续道:“之前也是我妈记的账,大姨,您脑子糊涂了吧?” “你怎么说话的?”赵传秋皱了皱眉,苏妙这孩子现在说话愈发带刺儿了,她都不想理她,“这么大的店一个人能管得过来吗?这都一点多了,你怎么还不去学校,就知道好不了两天!” 赵传芳虽然看不惯赵传秋做派,可也觉得苏妙说话不拘束了点,她拉了一把苏妙,“赶紧去上学吧,女孩子家家的,以后别说话没个准头。” 苏妙撇了撇嘴,迈着步子准备出去,临走又停下,转头对着赵传秋道:“大姨,您鼻头泛红,上有横纹,是财帛宫出了问题,建议您最近别碰钱,容易破财。” 说完就转头出去。 赵传秋气得瞪大了眼,“这孩子咒我呢!传芳,不是我说你,你们夫妻俩也太惯着孩子了,看她这张嘴利的,都容不得长辈说她半句了!” 赵传芳笑笑,“妙妙是脾气直了点,可她是个好孩子,说的话也有道理,您就按她说的,最近别在钱上倒腾了……” “赵传芳,我看你是故意的!”赵传秋声音高了八度,“我不就来问问你们的意思,至于这么防范着我吗?走了!你这店老娘还不稀的倒贴呢!” 孙师傅在旁边免费看了场戏,看得一头雾水,亲戚是横了点,可这夫妻俩说的话什么意思? 孩子明显膈应人的话都认同的不得了,还真不是一般的溺爱啊…… 33.第 33 章 赵传秋气冲冲地往回走, 到了自家楼底下, 几个女人正在坐着闲聊。 她心里窝着火,倒豆子似的把刚才的事添油加醋说出来:“……我就问了问用不用我帮忙,你们是没看见呐, 我那妹妹脸臭的, 以为我盯着她钱包一样,还指使着她闺女咒我!” “能偷偷藏那么多钱不定心机多深呢, 你可别去贴人家冷屁股了, 指不定这些‘有钱人’早就开始瞧你笑话了!”有人附和她。 赵传秋被这句有钱人刺激到了, 正生着气,有个女人笑道:“不就是钱的事儿嘛, 现在赚钱多容易,你们知道原始股吗?” 几个妇女摇了摇头,有个迟疑着说:“我听我儿子说过, 好像挺赚钱的是吧?” 那女人点了点头,得意道:“那可不, 我有个亲戚的公司要上市了, 我提前投了点钱, 他给了我一部分股份, 等上市之后我就赚大发了。” 这女人是小区的租户,据她说在附近的大厦上班,整日穿金戴银, 各种名牌加身, 住了几个月了, 一看就是个有钱人。 有人听完就心动了,“那小郑啊,你亲戚还需要投资吗?我家里还有点闲钱,放着也没什么用……” “原始股稳赚不赔的挺值钱呢,再说外人也靠不住啊!” 奈何她刚才说的太诱人,一堆人已经问了起来,她只好无奈地答应:“好好好,那我回头再问问他,要是需要就先紧着您几位……不过一两百的就算了,他公司也不差这点钱。” - 时间一天天过去,眼看就要高二期末考,苏妙发现邹青最近心情不好,整日把自己埋在题海里,学习却没什么进度。 自上次一起去过拍卖会后,邹青好像大胆了一点,时常来找她请教学习上的问题,还会约她和林晓雪出去喝奶茶。 邹青烦躁的正是期末考试。 她是下了决心要进火箭班的,否则被分到普通班她肯定会跟这个班的大多数人再呆在一起。可上次牛菲菲出事后,班里又有了对她新的攻击,说就是因为她牛菲菲才会心不在焉走在马路上被撞。 一旦攻击过一个人,就会认为她什么都是错的,邹青没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可越是临近期末考试,邹青越烦躁。她担心自己发挥不好,再跟这些敌视她的人分到一个班,怕整个高三都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中度过,影响自己心态,怕高考落榜,再没机会翻身…… 成绩排行榜前面的那些人简直像一座座大山,太难突破了,最近一次她的名次竟然掉到了九十八,这让她更加害怕。 苏妙给她讲完一道数学题之后,让她自己做一遍,等到她第二次做错的时候,拿笔在桌子上敲了敲,引起她的注意。 “邹青,还有不到一星期就考试了,你状态不对。” 因为是在苏妙班里坐着,气氛没有那么压抑,邹青摇了摇头,趴在桌子上,“我就是害怕,越想越怕,越怕越集中不了精神,然后名次往下掉,我控制不了……” “天呐……”她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总感觉里面是不是坠了瘤,脑仁儿生疼。 她这种状态光是嘴上安慰两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苏妙拿着她画满叉的数学卷子,不忍卒视。想了一会儿又道:“明天你来找我,我送你个东西。” 邹青把头埋在桌子上,沉重地唔了一声。 第二天拿到苏妙给的东西时,她好奇地用手指摩挲着,问:“这是什么?” 那是一个宝塔形状的小摆件,材质像是水晶的,透明纯净。苏妙闲着无聊,把宝塔刻的有些憨态,可爱极了。 “文昌塔。”苏妙递给她,“你不是集中不了精神么,这东西能帮帮你,让人头脑清明。” “文昌塔?”邹青拿起摆件,饶有兴致盯着瞧,“苏妙,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个东西,还挺玄乎的。” 见苏妙笑而不语,她摇了摇头,把奇怪的想法从自己脑子里丢出去,然后说:“那就借你吉言了。” 同样的文昌塔苏妙一共雕了三个,用的都是能量最为纯粹稳定的白水晶,也是最适合用来做文昌塔的材质。 其它两个苏妙送给了林晓雪和徐明阳。 林晓雪觉得好看二话没说就收起来,徐明阳念叨了她一句神棍,也塞进了书包里。 东西送出去任务就达成了,苏妙不管他们什么想法,叮嘱道:“放学我去你们家里摆上文昌位,这东西到高考之前都不要乱动,以后想继续用也可以,对你们学习有好处。” 林晓雪和徐明阳没放在心上,他们的随意得很,总觉得以自己的水平能考上三本就不错了,对学习总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接下来几天,邹青觉得自己脑子通畅不少,学习的时候不大容易受到外界的干扰了,听苏妙讲题也不会被莫名其妙的想法影响,只要在自己的知识储备之内,不管什么题型,很快就能听懂。 不过她没有奇怪,因为这一切发生的太自然了。 闲着没事的时候她也会盯着文昌塔出神,可她没往别的地方想。 苏妙才多大啊,跟她一样的年龄,短时间内成绩又提高的那么快,以前身上还有病,哪有时间学习这些玄乎的东西。 想想就不可能。 接下来的几次测验中,不出预料的,邹青接连达到自己的目标八十名,有一次还超常发挥考到了五十六名的好成绩。 林晓雪两个本来对学习毫不上心的,见她这么努力,看着自己可怜巴巴的排名也憋屈起来,临考试前几天开始闷头学习了。 对此,苏妙是欣慰的。 林晓雪和徐明阳虽然面相好,是好人,但他们今后的人生路未免太平凡无奇了些。四积阴德五读书不是一句空话,要是好好读书,今后的气运会不一样的。 在不停的刷题考试中,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尤其快,转眼间期末考试就到了。 接连两天密集的考试后,苏妙走出考场,看见邹青如释重负地从隔壁走出来,脸上没有一点懊悔。 过了会儿林晓雪蹦跶着回来,连着跟苏妙几个对了好几道题的答案,兴奋道:“我竟然都对了诶!不会的我就空着了,苏妙,你真是个吉星!” “也得你自己肯学呀。” 几人笑笑,约了暑假出来聚餐,便背着东西各回各家了。 - 天门事务所的生意依旧冷淡,除了周兴怀偶尔会推荐人来买几张符篆外,基本没什么上门生意。 天地之间有平衡,鬼怪作乱终究还是少数。 时间一天天过去,苏妙等着茅志行的消息,蓦地接到了周兴怀的电话。 “……上次的那个茅志行跑了,没有跟公司递辞职信,过了好些天找不见人,调查后才发现他账户上多了一百万。” 啧,这是被对方策反了,指不定在看不见的地方,还又帮人家犯下一桩案子。 上次苏妙也看出来茅志行是个贪财的面相,可没想到他这么不要命,或者是蠢。 她没放在心上,整日在店里琢磨那块乌漆墨黑的神秘令牌,顺便在天门事务所陪苏魄。 苏魄小脑瓜子聪明的紧,学习能力很强,最近益发不愿意看没有逻辑的启蒙动画片了,总是抱一个番茄端端正正坐着看纪录片,看得津津有味。 苏妙在门前立了个尺子,让他站着量了量,发现他身高还是没变。 看着苏魄小鹿般纯净的眸子,苏妙问:“魄魄,想不想去上学?” 苏魄在电视里看过学校,里面有很多跟他一样的小朋友,他的眼睛亮了亮,欢快地点了点头。 苏妙摸了摸他的脑袋,掏出手机给周兴怀打电话。 办户口入学籍对周兴怀来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他想也没想就爽快地答应下来,转而又提起另一件事,“我有个生意伙伴郑启明,最近出了点事,我跟他提过您,他很感兴趣,您看能不能过去瞧瞧?” “周先生说笑了,我是个做生意的,生意上门哪有不做的道理。”苏妙笑笑,“最近我一直挺闲的,您让他直接联系我吧,还是文汇街天门事务所。” 周兴怀连忙应下,挂了电话。 到下午的时候,店外面来了一辆黑色轿车,一个助理模样的男人从车上下来进了店。 见店里只有苏妙一个人,他显然有些惊讶,问了句:“请问苏大师在吗?” 苏妙搁下手里的纸笔,抬头道:“我就是。” 她的手边放着一些凌乱的符纸,有些刚画完,还没有干透。助理愣了一下,将自己的来意说明了。 “那就走吧,先去看看具体情况。” 因为是老板吩咐要请的人,助理没敢质疑,请她上车便发动了车子回去。 在车上的时候,苏妙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 这户人家的主人叫郑启明,半个月之前忽然疾病缠身,医院里检查不出什么情况。原本家人还想把他送到国外治疗,可他拒绝了,整日神色恍惚,半夜里还会惊声尖叫有鬼。 据说那只鬼是个女的。 说到这儿的时候,助理的神色有些隐秘,犹豫着对苏妙道:“具体情况我不太了解,不过郑总平时有个毛病,爱拈花惹草,不知道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苏妙远远看见对面有一辆车也正往这个方向过来,等她下了车,那辆车也刚好停下。 张千凝从车里下来,身后跟了两个人,她冷淡的脸上眉毛一挑,看着苏妙道:“好巧啊。” 苏妙没理会她,斜眼看助理,问:“怎么回事?” 助理见她明显不豫,神色有些尴尬,“苏大师,郑总出事儿圈子里都有耳闻,这位大师听说后主动要过来看看,郑总想着反正都是看,人多指不定更好解决问题,就把她一块请来了……” “不过您放心,郑总给的报酬十分优厚,只要有真本事就不会亏待您的!” 合着来趋个邪还得跟别人打擂台啊。 “有没有真本事不劳别人评价。”苏妙本来想走,瞥一眼张千凝,忽然改了主意,“不过人命大如天,还是先进去看看。” “本事不大,脾气不小。”张千凝自然看出她的不乐意,轻蔑哼了一声,随着助理进了郑家大门,“不过凭着个偏门阵法糊弄了我一把,还真把自己当大仙了。” 要说这捉鬼驱邪,她张家再不济,也比一般散户要强得多。 何况那散户竟然还猖狂得很,开了个什么盗版的天门事务所,真是当他们天门派没人了……不对,现在该叫天门三道。 苏妙知她肚里腹诽,听见这话也没动怒,难得忍住自己脾气。 一路到郑启明卧室,他正神色惊惧地躺在床上,肥脸上挤着一双绿豆眼,滴溜溜从被子缝里往外乱瞅。 看到张千凝进来的时候,他啊的一声尖叫起来,“鬼啊!鬼……出去!出去!” 助理忙跟张千凝解释,“据说那女鬼白裙长发,郑总现在看到白衣服长头发的女人就害怕……” 张千凝脸色一黑,嫌弃地看了一眼床上的郑启明,望了眼苏妙。 苏妙做个请的动作,“既然张小姐自动请缨,我也不好意思夺你饭碗。这鬼我不收,您先请。” 说什么客气话,分明就是没这个本事,她懂阵法,捉鬼却不一定能行。张千凝神色倨傲,示意身后两个男人上前。 他们神色自若走到郑启明身边,一个从怀里掏出纸符,默念着咒语将一道道符篆打出去,符篆悬空而立,让室内的一众普通人看直了眼,紧接着,一个女鬼在符篆的包围中渐渐显了形。 白衣长发的女鬼正趴在郑启明身上,吓得他眼睛一直,口吐白沫歪过脑袋晕了过去。 另一个男人拿下腰间的一个葫芦,葫芦上刻满了咒文,被包裹着明黄色缎子的瓶塞封着。他刚一打开,女鬼半透明的身形就模糊起来,随着一阵凄厉的尖叫,被吸到了葫芦里。 男人把葫芦奉给张千凝,张千凝接过来,拿着葫芦在耳边晃了晃,永远像寒冰一样的脸裂出了一丝笑意,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还差了点火候。” 又把目光转向郑启明,收了脸上的笑,“事情解决了,告诉郑总,剩下的日子让他好好珍惜。” 苏妙若有所思,待他们离开,也在助理殷切话语中转身出门。 过了会儿,郑启明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身上那股冷厉的阴寒之气没有了,又听助理把刚才的事情重新讲了一遍,气愤地一拍大腿道:“他妈的贱女人,看上她竟然不知好歹,还敢变成鬼来害我!去,买挂鞭炮来庆祝庆祝,去去晦气!” 那女鬼原本是个大学生,到酒店兼职服务生时被郑启明注意到了,强行把她弄进了房间。第二天他扔下一沓钱离开,没想到她竟然自尽了。 郑启明越想越晦气,又叫住助理,“去调查一下她家人,在哪儿工作的弄清楚,给我处理一下,敢叫老子遭殃,还不信治不了她了!变成鬼也别想好过!” - 苏妙回到事务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张家仗着家族的本事,向来倨傲矜贵,视普通人如蝼蚁。上次周兴怀花大价钱也不过请来个旁系子弟,这次张千凝一个张家独女,怎么会舍下脸皮亲自帮人家登门捉鬼? 不寻常,太不寻常了。 她说的那句欠些火候又是什么意思? 没过一会儿,接到周兴怀电话。 他已经知道了刚才的事,先是跟苏妙道了歉,又犹豫了一下道:“苏大师,张千凝刚才通过曹秘书知会了一声,青市所有权贵都不准光顾天门事务所……过刚易折啊。” “唔。”苏妙点了点头,声音仍是淡淡的,“那就帮我谢谢她免费替我打广告了,要不是她开口,我的名声也未必会传得这么快……后面慢慢看吧。” 暑假时间长,几个朋友发来邀请,要去隔壁省会兴市出游,苏妙自然二话不说答应。 自从来到天门事务所之后,苏魄还没有出过远门,听到这个计划,立马拿上苏妙给他买的小书包,提前准备。 苏妙看了一眼,里面除了番茄,番茄,还是番茄…… 对上苏魄干净澄澈的大眼睛,她无奈地把它们都掏了出来,“夏天太热,带过去会坏的,魄魄,到地方再给你买。” 苏魄的目光跟着她的手一路到了冰箱里,闻言乖巧点了点头。 苏妙松了口气,养孩子未免太轻松。楼下小娃每天哭闹不止,要是全天下的孩子都像苏魄这么乖,那得多太平啊。 华中省历史悠久,底蕴丰厚,是个旅游大省,青市就以各种墓穴遗迹闻名,还有走几步就能挖出东西的笑谈。隔壁兴市也一样,只不过因为是省会,要比青市更繁华些。 苏妙几个制定了计划,决定在兴市待三天,第一天刚到,就在市中心逛街,第二天去游乐场,最后一天去兴市古刹青铭寺。 青铭寺在兴市与青市的中间,坐大巴回来,刚好能经过这里。 这段时间周羽航一直在天门事务所里跟苏妙学习,每天要背拗口晦涩的心法,绕着文汇街跑五圈,还要花三个小时打坐冥想,把他折腾得死去活来。 得知苏妙要出去玩,他立马求着要跟去,还承包了这次出行的所有费用。 不过周兴怀要派车送他们的时候苏妙拒绝了,苏魄没坐过长途汽车,临行前兴奋的不得了,她可不想扫自家孩子的兴。 暑假已经过去半个月,脱离了返乡人潮,车上人没有那么多。苏妙几个上去之后,找了前后几个位置坐在一起。 邹青出来玩还不忘带着习题册,吹着凉风靠在椅背上,来回翻看几道题。 林晓雪觉得太安静,往前趴在苏妙的靠背上逗苏魄玩,她捏了捏苏魄藕般的小胳膊,又摸了摸苏妙露出来的一截白软的颈子,啧啧道:“苏妙,你家是不是风水好啊,都是一个地方的,怎么你家人皮肤这么好?” 周羽航忍不住插嘴,“妙妙姐家里风水当然好了,别说青市了,我看全国都没什么地方比她家风水好的……” “为什么呀?”林晓雪好奇地问,她觉得周羽航看起来懂事有教养,不像是爱耍嘴皮子的人。 “不为什么。”周羽航推了推眼镜,又不吭声了。 林晓雪撇了撇嘴,“人小鬼大!” 过了会儿,想到这些都是苏妙的朋友,冷落着不太好,周羽航又开口了,“你们知道吗?咱们市的那个郑启明死了,昨天刚死。” 林晓雪果然对这种八卦比较感兴趣,连忙问:“郑启明是谁?” “正德酒店的老总。” 正德酒店是青市最大的连锁酒店,几乎在市内垄断,一说这个,他们便有了概念。 苏妙眉头一皱,也问了一句:“死了?前几天他不是刚好吗?” 见苏妙也被吸引过来,周羽航推了推眼镜,讲得卖力了些,“前几天是好了,我爸还跟他谈生意呢,可昨天忽然传出他暴毙身亡的消息,据说是酒喝多了死在了酒桌上,可我爸不是这么说的……” 他声音小了些,“我爸说他死相凄惨,不像是人干的。” “你爸怎么知道的?”林晓雪又问。 “我爸跟他关系好啊,连夜赶到他家里帮忙听他家人说的,我爸跟谁都关系好。” “别吓唬人了。”徐明阳不吃这一套,“都什么年代了还鬼呀神呀的,长点脑子吧兄弟!” 周羽航瞥了他一眼,“那就祝您走夜路永远碰不见鬼。” 徐明阳耸了耸肩,始终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苏妙再一次想到张家人。 上次张家人去帮郑启明抓鬼,告诫他好好珍惜剩下日子,本就奇怪,没过几天郑启明出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干系。 现在想想,她的话好像就是在告诉郑启明他要死了。 苏妙仰坐在柔软舒服的位置上,眯起了眼。 张家人好像是在用人命养鬼啊,邹青和赵乐康的事,也是他们干的吗? 34.第 34 章 酒店和门票都是预定好的, 一到车站,本来计划好的逛街就没几个人愿意去了, 林晓雪几个晕得七荤八素, 恨不得黏在酒店的床上。 苏妙看着一脸期盼的苏魄, 只好顶着大太阳带他出去,幸亏运气好,旁边就是一个开着空调的大商场。 第二天一群人精神气养足,便兴致勃勃地朝着星空游乐场进发。 星空游乐场规模宏大,占地广阔,全国范围内也只开了三家, 其中兴市因为其独特的历史优势,还单独开辟了一个大型的古墓游乐场,这在全国范围内都是史无前例的。 星空游乐场一共分成三部分, 水上乐园, 梦幻世界和古墓游乐场。 因为天气炎热,水上乐园尤其受欢迎,其次就是一部分建在地上,另一部分隐藏在地下的古墓游乐场。 苏妙她们此次的目的就是古墓游乐场。 取票进去之后,里面空荡荡的几乎没什么人, 地面上被装饰成墓葬风格的旋转木马和海盗船暴露在浓烈的阳光下, 只有寥寥几群人在上面玩耍。 苏妙一群人顶着烈日找到入口到了地下, 才觉得呼吸一松, 一阵清凉的气息袭来。 底下的光线有些昏暗, 许是为了迎合游乐园的主题, 灯光都是昏黄的,还用木制的糊纸灯笼罩起来,角檐上垂着红色的穗子,气氛诡异。 这里应该有中央空调,一下来凉爽就将身上的燥热驱散,人群里不时发出舒服的喟叹声。 “阴气好重啊。”苏妙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徐明阳白了她一眼,“古墓游乐园阴气能不重吗?这里跟你平时的神棍表现倒是契合。” 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放眼望去,广阔的土石地面上铺着许多棺材,有石棺,木棺,还有一些仿玉石棺。远远的一角有个碰碰车的项目,车子都是棺材的形状,最中央是个面积巨大的旋转木马,取代木马的是一顶顶红色轿子,地面有红色绿色的灯光打出来,诡异无比。 混杂在这些项目中间的有许多人,几乎每个项目前面都排起了长长的队。 周羽航到底小孩子玩心重,跟徐明阳几人一头扎进去不见了。 苏妙还没喊住他们就找不见人,回头一看,自己身边只剩下邹青和苏魄。 邹青背着书包,望着人群有些跃跃欲试,却始终跟在苏妙旁边,不离寸步。苏魄皱了皱鼻子,小手扯住苏妙,“姐姐,我不喜欢这里……” 而苏妙,只看见一团团黑气萦绕在这里。 刚开始她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毕竟这里的主题是古墓,指不定是主办方故意营造的氛围。可当她得知邹青看不到这些黑气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她闭上眼,精神力彻底地蔓延出去,很快,地底那些阴暗的灯光消失了,昏暗诡异的色彩消失了,出现在她脑海里的一切,全都变成了灰色。 此时的人群比之刚才密集了几乎一倍,但苏妙注意到,其中有些人似乎是烟雾状的。 不是似乎,那些就是鬼魂! 就在她精神力放出去的那一刻,原本蛰伏在人群中的鬼魂瞬间躁动起来,有的甚至化成一道道烟雾在这个封闭的空间内乱冲乱撞,最后钻进棺材里。 这些鬼还没杀过人,力量没有特别强大,但它们的怨气很重,阴气渗入游玩的人群中,有些人脸上已经泛起常人看不见的青色。 苏妙猛地一下抓紧邹青,精神力迅速在人群中找到了林晓雪几人,并从外面调动一部分元气进来,化成驱邪符打入几人体内。 不够,太少了,这里的煞气浓重得充斥了整个空间,外面的元气几乎都无法进来。 就算把她体内的元气全转化成符篆也不够。 苏魄喃喃了一句:“好多鬼啊……” 旁边一个经过的中年男人哈哈笑了一声,顺便捏了捏他的小脸,“不用怕,那些都是假的!” “怎么好像越来越冷了……”有人从旁边走过,披上了外套,“这儿的空调可真给力,值回票价了。” 那些鬼似乎是看到她没有办法了,又猖狂地从棺材里蹿了出来,呼啸着钻入人群,昏黄的灯光噼里啪啦,因为磁场的影响而闪烁不停。 而游玩的人群却毫无所觉,他们以为那是主办方为了契合游乐园主题营造的特效。 这么冷了,邹青却感觉到苏妙抓住她的手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疑惑地问:“妙妙,怎么了……” “你先出去。”苏妙推了邹青一把,邹青搞不明白她在干什么,但看着苏妙面无表情的脸,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出去后给晓雪他们打电话,就说你脚崴了,让他们上去陪你去医院。” “啊?”邹青搞不明白她无厘头的要求,但苏魄扯了扯她的衣角,跟他一对视,看着他澄澈的目光,立马软化了下来,“好的,我立刻上去!” 她离开后,苏妙瞧一眼苏魄,苏魄似乎看懂了她的意思,指了指人群,无辜道:“这么多人呢……” 这么多人,总不能让苏魄一个一个都迷惑上去。 苏妙拍了拍脑仁儿,再一抬头,看到了顶层的中央空调。 游乐园里人头攒动,一个男人脸上有些倦意。昏暗的光线下,有只女鬼顶着惨白的面庞从背后趴在了男人肩头,瞳孔诡异地朝他脸上看着,嘴上裂开阴森的笑,下一瞬胳膊绕上他的脖子,缠了几圈。 男人正觉得浑身冰凉喉间窒息,头顶忽然闪起了电光和火花,随着人群惊呼跑开,最上面的一块空调系统不到一分钟后轰然坠地。 那只鬼似乎也被吓了一跳,胳膊从他脖子上放开了,一愣神男人已经吓得跑了出去。 在封闭的地下空间里,这种电器坠落带来的恐惧感要甚于往常几倍,人群开始朝着各个出口四散开,眨眼间,古墓游乐园的中心瞬间只剩下了一群孤零零的鬼。 然而有些还是没来得及逃脱,苏妙看见在人群的惊呼声中,有几个人眼球凸起软倒在地上,而杀死他们的那几只鬼身上的怨气像溃坝的洪水一样,彻底止不住了。 厉鬼彻底在空气中显形,人群的尖叫声更加刺耳,有些人回头一看,吓得晕死在地上,而眨眼的时间,那些厉鬼又杀了几个人! 苏妙屏住呼吸,手指迅速翻转起来,“……三昧真火,速降朱陵……烧鬼灭形,急急如律令!” 一轮燃烧着火焰的八卦图迅速在空气中形成,触碰到火焰的小鬼凄厉地尖叫着化成烟雾,那些厉鬼却只是被重击在地上,形体没有散。 神色狰狞着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身体内的元气被迅速抽空,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苏妙看着又跑出去不少的人群,从自己背包里抓出了一捧符篆。 厉鬼数量多,一张奔雷符也奈何不了,更别说还有这么多小鬼,全抛出去只怕也救不了一半人,可现在也别无他法了。她正准备把符篆不要钱的往外撒时,一个东西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是那枚神秘的令牌。 苏妙把它迅速捡起来,正准备塞回背包,却感觉手上一沉,黝黑背景上的令字忽然发出了光芒,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笼罩了整个地下空间。 令牌几乎变成了一个漩涡,黑色的煞气像湍急的流水一样汇聚过来,伴随着尖利的哀嚎声片刻时间就流进了令牌。 那几只厉鬼也在身形扭曲中被吸进了令牌。 不过一盏茶时间,煞气被吸了个干干净净,中央空调也被破坏了,冰凉的气息渐渐消散,刚才还黑雾笼罩的古墓游乐园瞬间燥热起来。 苏妙冒了一头的汗,赶紧混在人群里出去了。 - 这件事迅速上了新闻头条,在各大商场各个家庭的电视里轮番滚动播出。 “真的有鬼,我看见那些鬼了!他们还杀了人,不信你们可以去验尸!”这是一个惊恐到几乎精神失常的游客。 “现在事情还没水落石出,希望大家不要传播谣言,不要造成恐慌情绪,我们现在正在努力还原现场真相,但是由于某种不可抗力,现场的监控已经损毁。但大家放心,我们一定会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是游乐园推出来背锅的负责人。 林晓雪几个正扎在酒店里一起看新闻,作为这件事的亲身经历者,他们比其他人更能感受到这件事给他们带来的压迫感。 虽然伤亡人数不多,但如果不是邹青当时忽然戏弄他们,他们真有可能成为其中的某个倒霉鬼。 林晓雪有些后悔,刚被邹青叫出来时她还觉得邹青扫兴,故意不想让他们好好玩,跟她发了一通脾气,现在却只想抱着她大喊救命恩人姑奶奶。 邹青却看了一眼苏妙,把嘴闭得严严实实。 苏妙真的好厉害啊。 新闻开始新的一轮播放,逃离现场人潮的哄闹声一瞬过去,与古墓游乐场残颓而破败的现场形成了鲜明对比,更能让人感受到心底的震撼。 用同样眼神望着苏妙的还有周羽航。 蓦地两人一对视,便知道双方都知道了这个秘密。 周羽航瘪了瘪嘴。 - 经历过这么一场危险后,几人玩闹的心思也歇了下来。林晓雪时时盼着去青铭寺拜佛,好去去身上的晦气。 徐明阳虽然一向标榜自己是个唯物主义者,经过这件事也忍不住浑身发冷,不再多话。 周羽航对此不屑一顾,在他看来,拜什么都不如拜苏妙来的有用。 青铭寺建寺两千年,闻名世界,苏妙几个到时,发现这里除了华夏游客,还有许多其他国家的朝拜者。 出于对神佛的敬畏,林晓雪没再不叽叽喳喳,神色庄重地踏进了青铭寺,还掏光零花钱买了几炷香。 苏妙不拜佛,但也不轻视。 千年前她还是个小女孩时,师父曾经带着她来过这里。 师父说,这世上研究道的人很多,但大抵绕不过规则,不管是苗疆的巫蛊,还是东瀛的阴阳术,只要他想学,就没有研究不透的。 可佛家心法不一样,能参透‘禅’的人,似乎天生就被打上了印记,他们生来就是为佛而生的。 师父经常带她去见一个和尚,师父不懂对方的禅,对方不懂师父的道,可两人却聊得乐此不疲,时常忘了时间。小苏妙那时也是个心气儿高的孩子,很看不得师父对人这般另眼相待,心想那秃头驴惯会故弄玄虚,想必没什么真本事。 可有一次,和尚度化鬼魂时,她却看到那只尖声咆哮着的厉鬼身上的怨气渐渐冲淡,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 那一幕对她无疑是巨大的冲击。 思绪从过往抽离回来,苏妙愣了愣,看着穿着现代时装穿梭的人群,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青铭寺还是青铭寺,她的天门派却已经像当年的师父一样不知所踪了。 寺里依旧笼罩着浓郁的元气,苏魄牵着她的手走在寺院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他扯了扯苏妙的衣角,“姐姐,我喜欢这里。” “……呃,那就多逛逛。”苏妙回过神,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欢喜,“还真是难得见你这么高兴呢。” 苏魄的眸子弯成了月牙。 几人很快就到了最大的庙堂里,表情威严又慈悲的大佛俯视着世人,前面蒲团上跪着的人都是他的信徒。 苏妙不信佛,所以没有拜,剩下的人都去前面意思了意思。 从门口出来,外面摆着一个算命的摊子,来往僧人对其视而不见,想来是本院僧人自己摆的摊位。 刚才进来的时候这里没有人,所以几人没有在意,拜佛的这一会儿功夫,一个年轻的青衣和尚立在了这里,看时间似乎是刚吃完饭回来,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林晓雪立马跑过去要抽签算命。 和尚耷拉着眼,似乎对这个顾客不太感兴趣,把签筒递给她便撒手了。 竹签唰唰晃动着,和尚百无聊赖一瞥,目光无意中从苏魄身上扫过,又重新回到他身上定了定。 再然后,顺着他的小手,到了苏妙身上,又定了定。 林晓雪正一脸严肃摇着签,猝不及防手里一轻,签筒不知怎么就到了和尚手里,而那和尚不复刚才的漫不经心,将签筒递给了苏妙,“免费算命不收钱。” 苏妙看了眼签筒,冲他笑了笑,“我的命你算不了。” 和尚不信邪,“施主不妨试试。” 苏妙无奈,随便捡了根出来递给他,果然见和尚的眉头越皱越紧。 林晓雪搞不明白他在唱哪一出,噘着嘴拍了拍桌子,“怎么回事,我的还没算呢!妙妙的你不会真算不出来吧?” 和尚不理她,怪异地看了一眼苏妙,又把签筒递给苏魄,“小施主也来试试。” 苏魄见苏妙点头,便也抽出来一根递给和尚,和尚接过来看了,忽然震惊地望着苏魄,嘴唇打颤指着他几乎说不出话。 他的反应实在有些怪异,苏妙忍不住问他:“你算出什么了?” “哎呀呀!”他拍了一下大腿,脸上又是惊喜又是惊悚,仿佛不敢置信,好一会儿才开口,指着苏魄道:“这位小施主能不能跟我走一趟?” 苏妙挑了挑眉,盯着他没吭声。 他看了一眼苏魄牵着的手,这才一拍脑袋:“这位施主,您也可以过来。” 剩下几个人一头雾水,苏妙略一思索,道:“那你们先逛着,出来之后我给你们打电话。” 苏魄的由来至今是个谜,她也算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要是在这儿能得到一些线索,那再好不过了。 被几人一顿叮嘱,苏妙胡乱应了应,随着青衣和尚往青铭寺后面去。 后面就脱离了旅游区,几间宽敞的禅房并排挨着,前面栽了几片小竹子。和尚领着他们到了最中间一处,敲开了门。 和尚自己先进去了,苏妙耳力好,隔着墙就能听见他在里面嘀嘀咕咕,“一个女孩儿,算不出她命相,另一个小孩儿,才五六岁的样子,算出的结果不知该怎么跟您讲,您自己看看……” 过一会儿他出来,恭敬地请苏妙两人进去。 屋子最里的榻上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和尚正打着座,见他们进来了,脸上现出慈祥的笑,请他们坐下。 苏妙领着苏魄在另一侧坐下了,没有开口,端起桌上刚斟的茶抿了一口。 老和尚呵呵笑了笑,开口道:“这孩子跟我佛门有缘。” 屋里就四个人,孩子指的自然是苏魄了。 苏妙神色未变,将手里的茶盏放下,老和尚开始自我介绍:“贫僧弥乐,青铭寺上一代的住持,如今已经两耳不闻窗外事了,专心修佛。” “青铭寺的名声响彻海外,可有些事施主大约不熟悉。千年前,青铭寺有个前辈法号释安,他天资聪颖,佛法高超,这么多年了,无人能出其左右。外人不知道,可据寺里的记录,足足四百年后他才圆寂,留下舍利子庇佑青铭寺,供后人瞻仰。” 苏妙听到那个名字,表情僵了僵。 释安,释安……那不是师父的好友吗?四百年,乱世中两个朝代,对某些人来说已经接近于长生了吧。 弥乐的声音还在继续,“……可五十年前,那枚舍利子丢了。” “丢了?”她下意识问,“怎么回事?” 弥乐摇头苦笑,“乱世啊,我要是多些防备,也不至于弄丢。这些年我一直在打探,可始终没有下落,没想到……” “释安前辈的舍利在这位小施主身上。” 他的目光转向苏魄,苏魄眨了眨眼,目光柔和而纯净。 “小施主跟释安前辈有缘,我想请他留在青铭寺。” 苏妙不去看苏魄,心里忽然烦躁起来,唇角弧度讥诮道:“你想?你想也得问别人乐不乐意,留在寺里不就是剃头做和尚?你怎么不问他的意见?怎么不问他家人的意见?” 弥乐的目光像是能看透一切,“小施主不在现世,肉身已经跟舍利融合,没有家人。何况……我看他很喜欢这里。” 苏魄没有回应,他这么聪慧,这些话都能听懂的。 苏妙的心头忽然涌上一团火,松开了苏魄一直牵着她的手。 都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 千年前师父为了修道抛下她一个人消失的干干净净,十五年养条狗也该有感情了,他却没给她留下哪怕半句话,直到她闭关前也没再见过他。 现在呢,她亲自养了一年的苏魄也要离开她了! 苏妙咬了咬牙,难得情绪有些失控,冷冰冰道:“……你要是想待在这儿,就待着吧,反正你喜欢,做个和尚挺好的。” “姐姐……”苏魄的声音怯生生的。 苏妙不理他,转身就要下榻离开,被苏魄的小手拉住了衣角,“姐姐是我的家人。” “这里很好,可是我不愿意留在这儿。” 苏妙抿了抿唇,瞧了一眼弥乐,抓住他的手,“那就跟我回去。” 弥乐微微叹息着摇了摇头,目光仍是慈悲的,“舍利子是青铭寺的圣物,在我手上丢了,我就有责任将其寻回,还请施主多加考虑。” 这话听着倒像是威胁,苏妙眯了眯眼,问苏魄:“再说一遍,你真的要跟我离开?” 苏魄点了点头,目光真挚。 苏妙二话不说牵着他要出去。 弥乐低下了头,轻轻叹气。 身周渐渐聚起金光,经文的呢喃声如雷般在耳边响起,一个金钟形的物什在她身边渐渐形成,看阵势弥乐竟然是想把她困在这里! 苏妙唇角不快地抿了抿,金钟霎时破碎成无数小裂片,在虚空中斑驳消失。 “我见释安的时候,你怕是还不知道在哪条轮回道上走着。”苏妙努力控制着想掀他房子的冲动,“老秃驴,你也有点出息,青铭寺人才济济,干什么盯着先人的舍利子?!” 说完她便牵着苏魄甩门出去了。 青衣和尚看愣了,问弥乐:“师父,她说的话什么意思?” 弥乐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玄门凋敝,佛法失传,这世道早就变了,释安那样的前辈,又能出几人……” 第35章 第 35 章 原本出去旅游是想放松, 谁知道短短两天过得刺激又充实。 古墓游乐园的事肯定有背后推手, 否则那么多鬼魂齐聚在一个地方根本无法解释。 可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呢? 想到那几只能量奇大的厉鬼,邹青和赵乐康的事情又一次浮现在了苏妙脑海里。 邹青的经历尚且迷雾重重,但赵乐康可是实打实变成了鬼魂, 还准备去杀人泄愤,沾了人命之后他也会更强大。 这中间一定有某种关联。 也有许久没画过符了, 苏妙取出朱砂黄纸摆在桌子上,练练技术顺便静心。 店外面开过一辆车, 到天门事务所门口停了下来, 下车的是几个陌生男人。 自从被张家人暗地里封杀了之后, 这家小店还没人光顾过。苏妙看着那几个人粗暴地推开门进来, 挑了挑眉。 眉毛杂乱性格粗横, 辅骨不正天庭凹陷,哪来的流氓小混混,偏偏还正经穿着办公的西装,不知想搞什么鬼。 当先一个男人进来左右看了看,粗着嗓子道:“这家店的老板呢?快点出来!” “我就是, 你们有什么事吗?” “你?”男人看见苏妙, 撇了撇嘴, “那就你吧, 开了这么久, 你这店连个营业执照都没有啊!赶紧去办个证,拿到执照之前你这店就先封了,小小年纪不学好, 净会钻法律的空子!” “不用封了,我这房子不卖东西,就平时在这儿写写作业。” “呵,还挺奢侈的呀,还专门买个店写作业!”男人同身后的人哄笑起来,又走到桌前,拿起了苏妙手底下正在画的符纸,往前一挥,差点没糊到苏妙脸上,“这就是你说的作业?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些封建迷信,胡闹!” 说罢挥了挥手,冲着身后的人道:“快点过来把她弄出去,店封了!” 那群人还没动作,苏妙搁下笔,抬起了头,“我看谁敢动。” “呦,小姑娘还发脾气呢!”一个小流氓样的青年呵呵笑着,目光肆无忌惮地把她上下打量了,“那你说两句好听的话,哥哥们就不动粗,行不行?” 几个混混瞬间爆笑起来,盯着苏妙的眼神就像看一只待宰的兔子。 嗨,那人让他们过来的时候还以为是什么洪水野兽呢,还要大费周章地装成执法人员,没想到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美女。 这些人阴损事干多了,看苏妙没什么威胁,也不急着封店了,心里打起了歪主意。 “小妹妹,这店周围荒无人烟的,你自己一个在这儿不害怕啊?” “荒无人烟好啊!店关了跟哥哥们出去玩一趟怎么样?” 他们的话越说越过分,目光越来越□□,苏妙悠闲地坐着,目光从他们每一个人身上扫过。 然后从桌上画好的符篆捡出了几张,冲着他们的方向随意抛了出去。 几个人看见她的动作,瞬间爆笑不止,“我说你……你玩角色扮演上瘾了啊!那哥哥们就陪你玩玩,请道长收了我们吧!” 一群人的爆笑中苏妙显得尤为淡定,被人调戏了也没有惊慌,她向后倚靠在椅背上,脚尖点着地,轻轻地转动着椅子,唇边浮起一丝微笑,“……那就玩玩吧。” 被抛出去的符篆没落在地上,反而参差不齐地飘荡在几个混混的身边。 其中一个人戳了戳,笑道:“呦,你还会变魔术呢……” 没等他说完,天门事务所的大门蓦地被破开,一阵阴风呼呼刮了进来。 风势太猛,炎热的天气似乎也降下了温度,几人用胳膊挡着脑袋,觉得自己下一瞬似乎就会被刮到墙上去。 因为挡着头什么也看不清,他们只听见苏妙淡淡地说了一句:“随便你玩,只要不把人弄死,怎么惨怎么来。” “把他们拖出去别脏了我的店,事成之后回来,我帮你超度。” 超度,超度什么啊,鬼? 这个想法刚在脑中成型,小混混们就觉得身体一紧,那阵阴风裹着他们飘了起来。 他们惊恐地哇哇乱叫,差不多一炷香时间过后,他们再次感受到了地心引力,身体迅速直线下降,臀部与青石板垒成的地面相接触,尾骨都要断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光线不是那么足的巷子里,就出现了一只女鬼。 她面容惨白,眼神呆滞,头发凌乱披在肩上,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像是被人撕破的。 至于为什么知道她是女鬼…… 一个小混混颤抖着拽着另外一个男人的衣角,指了指旁边的几个破烂竹筐,“你,你看……那,那不是她吗!” 竹筐盖着一具年轻女性的尸体,从上面的痕迹看,她生前应该经历过一些不堪的事情。而尸体青白色的脸偏倒在地上,眼睛直愣愣睁大,正对着他们的方向。 而这样死死盯着他们的眼睛,现在有两双…… 诡异的气氛笼罩着他们,恐惧渐渐弥漫上心头,一群混混酸软着腿,看见女鬼歪着脑袋,呆滞地开口:“你们又来了啊……” 刚画好的符就这么浪费了。 苏妙轻叹一声,提起笔,准备再画些招鬼符。 正画着,楼梯噔噔噔响起来,苏魄穿着卡通短袖和藏蓝色的短裤下来,经过苏妙时眼睛眨也不眨,就要往店外面去。 “站住。”苏妙叫住他,“干什么去?” 苏魄回过头,眨了眨眼,乖巧开口:“番茄不够吃,我再去买几个。” 他的表情无害极了,一双眸子晶莹剔透,再纯真不过。 苏妙抿了抿唇,手上的动作不停,“姐姐不是那些心神不稳的普通人,你这招对我没用。” “回去。” 苏魄没动静,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 “谁都可以杀人,你不行,我说过,杀人不值回票价。” 苏魄还是有些犹豫,站在原地不愿意上楼,“那我不杀他们,可以吗?” 他把他们的血放一半,再把他们送到医院门口,上天有好生之德,死了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 这小子身上虽然有释安的舍利子,拥有感化人心的能力和外表,可到底也是被炼出来的小鬼,邪性。 苏妙半眼也没看他,却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继续道:“回去。” 苏魄委委屈屈站在那儿,大眼睛里雾蒙蒙的,半晌见苏妙还是不搭理他,只好耷拉着脑袋上楼了。 苏妙放下笔,叹了口气。 孩子叛逆期到了,不好管了。 没过多会儿,周兴怀又打来了电话,话语里有点犹豫,“苏大师,苏魄户籍这事儿本来挺简单的,可半道被人截下来了,有人使绊子……” “我知道了。”苏妙答应下来,“人又不能被证件逼死,离开学还有一个月呢,这事儿先缓缓,不急。” 张家人倒是挺厉害,想着法子给她添堵。 - 几个混混昏迷半残,在女鬼的能力下,互相打了一架扯下了对方的命根子。 有人路过报了警,高阳过来,听见群众议论纷纷:“女孩儿死得惨呐,这几个男的是不是凶手?其这个个我眼熟,是个混混,收保护费的……” “那这几个男的怎么回事,还伤成这样?” 高阳过来把人群驱散了,打电话叫来救护车,男人都被送去医院,女孩儿尸体弄回警局。 经过检测核对,结果显示,□□女孩儿的并不是医院那几个男人。而男人伤口,经鉴定后,法医说是最原始的撕扯,抓挠。只是诡异地发现,他们的指甲缝里都有对方皮屑。 这群男人打架,互相拆了对方的命根子? 高阳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过会儿有人来报告:“高队,整理了天网监控,那几个人刚才冒充办公人员去了文汇街,一家叫天门事务所的店。” 又犹豫一下,“好像是家风水店……我不确定。” 高阳立刻穿上外套,整理齐备,“跟我过去看看。” 女孩儿被□□后残忍杀害,凶手却仍逍遥法外,哪怕一丝一毫的线索,都不能放过。 驱车到文汇街,到了那家天门事务所,高阳愕然发现,店里坐着的竟然是那天送U盘的小姑娘。 掏出证件给她看,高阳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警察,需要跟你了解一些事情。” 苏妙眯眼笑:“啊,我记得你。你要了解什么?” “常德巷那群混混跟你什么关系?他们来你店里干什么?” “常德巷?”苏妙凝眉细想,没想出个结果的样子,“我不知道这个地方,不过说起混混,今早还有几个人装成办公人员要查封我店。高警官,对这种违法乱纪的行为,你们可要严查啊!” 她讲话恳切,似乎真不知道。 高阳紧紧抿起唇,盯视着她,“上次录音莫名其妙,我没跟你深究。这次又出事,我不信跟你没干系。” “那你是觉得,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女孩儿,能害了几个身强体壮的混混?” 苏妙眨眨眼,眸子清澈无辜,高阳拿她没奈何,心里生闷气。 “劝你现在赶紧去找凶手,还来得及。”苏妙向后倚坐,唇角带一抹神秘笑意,“明日电视台报道出来,凶手逃窜掉,可就来不及了。” 高阳无法,哼一声出店,看她时目光仍带怀疑。 - 这段时间天门事务所益发冷清,连个买符的人都没有,苏妙知道是张家人做的鬼,索性她现在不急着用钱,也就暂时懒得搭理他们。 苏魄最近喜欢上看新闻,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墙上的电视正在播出一则最新报道—— “今日有人在常德巷发现一具女尸并多名受伤男子,被发现时男子身上有多处伤口,神志不清,且□□断口不齐,说到这儿,大家想必都有些自己的猜想,那到底是什么情况呢?请随我们现场的记者来看一下——” 一个手握本地电视台话筒的男记者出现在镜头中,他身后正停着几辆救护车和一辆警车,而这位年轻记者虽然极力保持着冷静,声音却充满愤懑:“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常德巷,大家可以看到,警方正在对这次事件进行调查,结果还没有出来,但大家都要相信报应不爽,天道好轮回……” 镜头立马切开,转向被抬上救护车的几个男子。他们穿着熨帖合身的西装,模样却凄惨无比,下身被打上了深重的马赛克,即便如此也能看出血肉模糊。 有几个从昏迷中醒过来的大喊着有鬼,嗓子都破音了。 苏魄安安静静看着,新闻已经转到了下一条。 “本地八月三日挖出一座大墓,据专家估计,约有一千两百年的历史。现在已经有一组考古专家组成的队伍进入墓中,但迄今为止一天时间,所有设备信号中断,人员无法联系。那现场究竟是什么情况呢……” 说着,女记者走近了两步询问情况,一名政府官员打扮的男人进行了官方发言,新闻就结束了。 大墓已经被远远地隔离开,摄像机并没有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这件事迅速在网上发酵起来,像前段时间的古墓游乐园一样,成为了社会热议的话题。 ——华中不得了啊,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又是闹鬼又是失踪,我就想问一句现在去旅游人多吗? ——举头三尺有神明,别调侃了,指不定真是老祖宗显灵了…… 苏妙晚上回家时,苏志强夫妻俩也在讨论这件事,在饭桌上嘴也没闲下来。瞅着个间隙,苏妙连忙开口:“爸,妈,我想领养个孩子。” 两人还沉浸在对大墓的幻想中,闻言愣了一下,齐齐把目光对准苏妙,愕然道:“什么?” 苏妙重述:“我想领养个孩子。” 领养个孩子?她才多大,这姑娘莫不是脑子瓦特了吧? 赵传芳好一会儿才组织起了语言,“好好的怎么提起这茬?可别逗你爸妈了。” “没逗你们。”苏妙搁下碗筷,神色变得正经起来,语气莫测地开口:“那孩子福泽深厚,命相大吉,能旺老苏家的气运。何况他是个孤儿,无依无靠的,接过来也算是积德了。” 夫妻俩被她唬的一愣一愣的,迟疑着问:“真的?” “我是你们闺女,还能坑害你们吗?” “既然是这样,家里多张嘴也没什么。”因为有苏妙的背书,苏志强拍板了,“那孩子呢,用我们过去接吗?” “明天我就把他带过来。” 小姑娘现在说话跟个大人似的,几句话定下了这么大的事,赵传芳想到家里要多个人,心里说不出的怪异。 不过这想法在见到苏魄后彻底打消。 因为是夏天,苏魄穿着白色的小短袖和黑色的短裤,露出一截白白嫩嫩的胳膊腿。苏妙牵着他进屋时,赵传芳搓了搓手,脸上满是惊讶。 “妙妙,你没搞错吧?”她扯过了苏妙,疑心地问:“这孩子哪像是被人遗弃的呀,倒像是个小少爷……” “没搞错,我一个算命的能把人身份搞错吗?” 苏妙无奈地把苏魄拉到前面,指着赵传芳跟他说:“来,这个是妈妈。”又指了指苏志强:“这个是爸爸。” 苏魄眨了眨眼,眼睛弯成月牙,奶声奶气喊了一声:“爸爸,妈妈。” 苏志强吓得手里的烟差点掉下来,瞅了眼苏魄,又赶紧把烟捻灭了塞垃圾桶里。 赵传芳一颗心几乎化成了水,眼里盛满慈爱,拉过他啧啧称赞:“哎呦呦,看这孩子,长得就是一副聪明相,今年多大?该上学了吧……” 转眼间,赵传芳变成了一个话痨,而苏志强这个汉子的目光竟然温柔起来。 苏妙见怪不怪,这似乎是苏魄的特异能力,在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能对他露出最温和的一面。 眼看着赵传芳越说越开心,甚至要拉着苏魄出去买衣服,苏妙不由失笑。 小鬼邪性,在她身边倒是乖巧,但她不可能一辈子盯着苏魄。他是聪明的,见识了人间生老病死,只愿他更好融入这个世间。 苏妙家的小区是老式小区,早些年是农村改建起来的,所以邻里大多熟识。 因为在隔壁商业街开了家酒楼,效益还不错,苏家最近成了小区里热议的人物。得知他们领养了孩子之后,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人想看看这孩子长什么样。 赵传芳不避讳,去酒楼的时候也会带上苏魄,生意竟然因此更加好了。 苏魄白白软软的一个孩子,干净得像个瓷娃娃,往那儿一坐,就能吸引来不少叔叔阿姨哥哥姐姐。 不出几天,这条街上全都知道了苏家酒楼里有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虽然跟释安的舍利子融合了,但苏魄出人意料的喜欢跟人接触。把他接回家之后,苏妙明显感觉他开心不少。 酒楼开张后赵传秋时不时过去蹭饭,苏志强两夫妻自然是不会收她钱的。 见苏魄在柜台处安安静静地坐着,她吃完饭一抹嘴便过去了,笑呵呵地对着赵传芳道:“这孩子长得周正,看起来也聪明,你跟老二花了不少心思吧?” 这话说的什么意思,赵传芳闻言皱了皱眉,又笑了:“这孩子跟我们家有缘……大姐吃饱了吗?” “诶,吃饱了。”赵传秋在这儿站着,看她不时收着钱,抽屉里放了满满当当的钞票,撇起了嘴,“我就说嘛,这家里到底是得有个男孩儿的,刚开始我说你还不乐意,这不是打自己的脸……” 赵传芳闻言动作顿住,脸色也冷下来。赵传秋这话说的,倒像是她不重视苏妙一样。 “孩子跟妙妙投缘,跟他是男孩女孩没关系。大姐,吃饱了您就先回去吧,店里这会儿挺忙的。” 苏魄是个聪明的孩子,他抬头看了赵传芳一眼,发现她很不开心。 赵传秋像是听不懂她的话似的,“店里这么忙那我过来搭把手吧,你也能轻松些,上次跟你说你还不乐意……” 赵传芳抿着唇拨了一下头发,心生不快。苏魄仰起头,喊了一句:“阿姨。” 赵传秋微愣,虽然她对老二家没过继苏永海反而领养了个陌生男孩儿耿耿于怀,可对上苏魄那双干净澄澈的眸子时,却什么牢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苏魄眨了眨眼,对她道:“妈妈不开心,你可以走吗?” 刚刚还嘴碎刻薄的赵传秋瞬间点了点头,温和地笑道:“诶,没问题,那我先走了!不过啊,我是你大姨,以后可别叫得这么生分了!” “嗯。”苏魄笑着点了点头,“还有,我看电视上说吃白食不好,下次再来吃饭,你得掏钱吧。” 赵传秋忙不迭点头,笑呵呵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誓妙妙不会因为感情戏崩人设!她是大佬!满级大佬! 今天看了后台,感谢“false”“懒洋洋”“一生一世一双人”“飞飞”“Karen”“D.”“文”“璇子李李”“璇子李李”“浅浅”“柚子”“花花卷”“蝶舞花间”“剪幽”“”“蓝紫轩轩”“老衲何来少女心?”“当当的鬼画符”“老衲何来少女心?”“风岚枫”的营养液~ 感谢浅浅和懒洋洋的地雷~ 第36章 第 36 章 又一天过去, 考古队伍依旧没什么消息。经过对大墓外围的初步探测, 专家们将墓穴建立时间定为唐晚期。 自上次顿悟之后,苏妙就觉得自己跟令牌建立了某种联系,但闭上眼用精神力触碰它时, 却只感受到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让人分不清那黑暗是她潜意识里的, 还是另一片虚无的空间。 可从古墓游乐园回来之后,她再次尝试, 却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原本黑暗的空间有一处变成了雾蒙蒙的灰色, 数量庞大的游魂飘荡在其间, 有几只身上散发出强大的气息, 让其他鬼魂远远绕开。 它们在这里毫无目的地飘荡着, 身上戾气似乎也蛰伏起来,温顺无比。 苏妙正‘盯’着一只厉鬼看,她记得这只鬼,那天她使出火狱咒的时候,它的胳膊被烧掉了一条, 如今却完完整整的, 似乎没有受到过任何伤害。 她看着的时候, 那只鬼似有所觉。下一刻, 厉鬼从空间里凭空消失, 苏妙感受到身前多了些阴森气息,立刻睁开眼。 它正恭恭敬敬地立在苏妙身前,虽然长相可怖, 但俨然是一副驯服的模样。 “主人。”它深深地低下头喊了一句,苏妙懵了。 厉鬼虽然力量强大,但会彻底失去人性,成为嗜杀的恶魔。如今一只厉鬼在她面前温顺地低着头,一副听她号令的样子,实在有些诡异。 “为什么叫我主人?”苏妙问。 它谦卑地低着头,还是心智未开,“您身上有王的气息。” “王?”苏妙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王?” “地下的王,有能让所有鬼魂臣服的力量。” 接下来苏妙再问,却问不出什么了,这只鬼傻傻呆呆,没有缘由的怕她,解释不清王是什么,又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害怕。 说的简单点,就跟普通人害怕天灾一样,它对苏妙身上的力量有着天生的无法抗拒的恐惧。 苏妙察觉到,它只是在自己面前温驯而已,身上的戾气还没有消退。这就意味着无论苏妙下达什么指令,只要不是太天方夜谭,它都有能力去完成。 所以这就是张家人想要拍下这枚令牌的原因吗? 他们知道这枚令牌的由来? 刚把厉鬼收回去,手机铃声就响了,苏妙点开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她接了起来,一个中年男人的温和声音响起,“苏大师您好,我是曹文广,不知道您记不记得?” “曹秘书有什么事吗?” 见她态度还好,那边显然松了一口气,“这两天咱们青市刚挖出了一座大墓,您知道吧?” 苏妙嗯了一声,曹文广苦笑一声,接着道:“那您想必也知道了,那座墓出了事儿,进去的那些专家都是高知分子,还有青大教授,政府很重视,立刻派人下去查探了,结果连同这伙人都消失不见。” “各种探测器都没有起到作用,后来有人提出疑问,是不是犯了鬼神。”说到这儿曹文广的声音小了点,毕竟代表政府一方,这种话他不好说的太明白,“刚好张家人在这儿,他们二话不说就下去了,可昨晚下去的,到现在还没音信呢。” 苏妙是个记仇的人,一听见张家人出了事,便笑了,“那好啊,他们不是爱抢生意吗?这么大一墓足够他们享用了。” 曹文广急得头上冒了汗,却强笑道:“苏大师,出事儿之后立即有一帮子人赶来了,可下去之后都找不到。我原本也不想来打扰您的,可张家背后有人,他张天睿独生女儿找不着了,这事儿咱们青市担不起啊!” “担不起也不碍我的事。”苏妙语气悠闲,“那您是什么意思啊?” “小祖奶奶!”曹文广声音都变了调,“上面说了,只要您能把那堆人弄上来,什么要求我们都愿意全力支持!说实话,那几个张家人我也看不惯,可这事关重大,都是人命啊!您就发发慈悲吧!” 曹文广舌头都说破了,紧张地等着,半晌才听见那边不紧不慢回了一句,“什么要求都行啊,那您先等着,让我好好想想。” 曹文广一脸懵地拿着被挂断的电话,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复以前文质彬彬。 张家寥寥几个人这次都下去了,只留下一个叫三子的男人在上面,听说上次被苏妙的阵法搞废了,也派不上什么用处。 赶来救张家人的听说也是有本事的,可全都栽在下面,上面听说上次的事之后立马让他联系苏妙求援,可上次刚下了指令不让接触她,真是…… 得罪人的事全让他干了。 有本事的人一般脾气都古怪,曹文广也不敢打扰苏妙,就这样心急如焚地等着来电,直到第二天,他的屏幕上才亮起那个他在心中默念过无数次的号码。 “你过来吧,我就在大墓这里,他们不让我下去。” - 大墓是在青市一处山脚下被挖出来的,曹文广这几天一直在大墓旁边的酒店住着,闻言立马赶过去,瞧见苏妙正在防护带外面晃悠,时不时打量两眼大墓。 旁边的保安正在驱散不断来参观的人群,看样子苏妙也是被拦在了外面。 他赶忙跑过去,冲苏妙不好意思地笑笑,抹了把汗,“苏大师,真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我这就带您进去。” 有了他带路,安保人员立刻把两人放了进去。 见有人进去了,还是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人群立刻沸腾,挤着要往里面看。 “她都进去了,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啊?我就想在旁边看看,不下去……” 人太多了,保安拦得有些吃力,苏妙耳尖听见有几个人提起她的名字,想来是一高认识她的同学。 啊,真是麻烦…… 正前方是一个数十米见宽的土坑,从湿润厚重的红黄色泥土中可以看出没挖多久。这个大土坑深度有五六米,现在工程已经停下来,最底层是一个灰色砖石垒成的甬道形走廊,只不过现在这个甬道已经被剖了顶。 有个戴眼镜的老头儿正在墙边拿着仪器干什么,他的脚底下也放了不少工具。 “何老!” 曹文广热切地过去打招呼,跟苏妙介绍:“这位是青大考古系的何教授,这处墓葬刚被发掘时他还在省外,所以没在专家班子里。前些天得了消息就立刻赶回来,一直在这里搞研究。” 何先民不知道他搞哪出,看着苏妙疑惑地问:“这是……” 曹文广笑笑,“这位是苏大师,颇有些本领,因为这次事情复杂,我专门请她过来看看……” “胡闹!” 还没说完,他就被何先民打断了,“这处墓多危险你不知道?多少人都折进去了,你叫个丫头片子过来算什么事!” 他指着苏妙,而苏妙歪了歪头,挑眉。 与年龄相符,她的面容稚嫩而青涩,只不过那双眼睛总是沉静异常。 “没有办法也不能自乱阵脚,这丫头才多大?你就要拉着她去送命?” 毕竟是被曹文广专门请来的人,何先民不会傻到以为她什么都不会。但是她太年轻了,玄学易理磅礴复杂,根本就不可能是她这个年纪能吃透的。 曹文广被他训得尴尬,又因为天气热,出了满头的汗,苏妙笑了笑,对何先民道:“何教授,这不关曹秘书的事,我是自愿来的。” 在何先民眼里,苏妙比他的学生还年轻,对她的态度就和蔼许多,劝解她道:“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啊,好奇,精力盛,碰上什么什么都想看看。可这次的事儿不是闹着玩的,万一进去可能真就出不来了,你还是别被忽悠了,赶紧回去吧!” 曹文广不乐意了,好不容易把人请来,什么叫忽悠,“何老……” “何教授。”苏妙开口了,“多谢您好意,可这墓我是一定要进的。” 甬道尽头是一个拱形墓葬入口,形状低矮,以苏妙一米六的身高过去恐怕还要弯下身子。她笑着朝何先民微微低头,弯腰钻进了墓穴里。 她的动作很平常,一点都不迅速,可何先民去拦时,她却已经消失在了墓穴入口。 - 墓室里光线很昏暗,再往里面走,几乎完全黑下来,没有一丝光亮。 苏妙闭上眼,精神力向着四周铺展过去,当一切都暴露在她脑中时,顺着墓道往前走。 她已经知道了那些人的方向。 最眼熟的是张千凝,那张讨厌的脸变成灰色苏妙也认得出来。她正跟一群人扎堆站在一块儿,激烈地争论着什么,旁边除了跟她吵架的人,还有更多人站在另一边。 那好像是一个大墓室,一个拙劣的阵法正布在他们周围,抵挡着四面八方的煞气。 一切都很正常,好像没什么危险,墓道中布了机关,已经被前面这些经验老道的人拆卸了。 苏妙闭着眼睛走在甬道中,黑暗包裹着她,鞋底与石板碰撞出有韵律的哒哒声,因为墓穴密不透风,又形成了回音。 哒,哒,哒…… 她悠闲地走着,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似乎在闲庭漫步。 无限的寂静中脚步声尤为清晰,黑暗中一个东西渐渐逼了她,独自走着的女孩似乎毫无所觉。 拐过几个弯,再往前,再往前就要到那个墓室了。 离墓室还有几步的距离,苏妙停了下来,然后转身睁开眼,黑暗中眸子竟然闪着光彩,“喂,跟了我这么久,你想干嘛?” 自进来就一直没用过的电筒被她打开了,灯亮的那一刻,那个身影却忽然消失。苏妙不耐烦地瞥了一眼石砌的墙,下一瞬,一个小孩儿从墙里跌了出来。 苏妙过去将它提起来晃了晃,它的七窍瞬间冒出了血,顺着脸滴答滴答流在地上,沾了苏妙满手。 浓烈的怨气充斥了整个空间,苏妙用手电筒照着,发现它正在用那双充了血的眼睛盯着她,惨白的脸上糊满了血,灯光一打,还真有点让人心里发毛。 苏妙一点都不害怕,就是有点嫌弃,她把小鬼扔到地上,掏了张符往它脸上一拍,血迹竟然消失了。 “你倒是胆肥,还敢用幻术吓唬我。”苏妙拍了拍它的小脸,触感又冷又冰硬邦邦的。 小鬼凄厉地叫了一声,一头扎进地里就想逃跑,被苏妙拽住。 “想去找你的小伙伴啊,先别了。” 刚才小鬼叫的那声极其响亮渗人,墓室里面的人都听见后,瞬间变了脸色。 专家班子进来时,并没有碰见什么鬼怪邪物,只是到了这一间墓室,仿佛突然迷了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了。墓室里阴冷刺骨,一角堆积着骨头架子,想到这些有可能是同样被困在这里致死的先人,他们心中充满了绝望。 没过多久张家人来了,他们说这不过是最普通的幻术,本来众人一听充满了希望,可不知什么原因,他们施了一通法之后又沉默下来,有个女孩儿更是朝着身边的人发脾气。 后面又进来一拨人,似乎跟张家人是熟识,来了就面色凝重,迅速在周围布下一个阵法,将他们这拨人聚集在一起。 简单的交流之后,他们就明白了。 这间墓室被施了幻术,普通人永远只能在原地徘徊。可张家人破了幻术还是不敢出去,因为在他们的施法下,感知到这座大墓周围正分布着十八个灵体。 这十八个灵体散发出源源不断的怨气,将整座大墓包裹了起来,怨气最浓郁的地方,就是这间墓室。 那些灵体很狡猾,在这些人进入墓穴的时候隐匿了起来,可进了墓室之后,他们手里的罗盘却开始激烈地转动,经过一个男人的推演,才感知到它们的存在。 结果使他们大惊失色,按照这些灵体所在的方位来推演,这个大墓早已被人布成了一个诡异无比的大阵,根据他们目前的经验看,出去简直毫无希望。 张千凝顺风顺水惯了,被这股阴郁的气氛包围着,剩下的时间里都在对新来的那拨人发脾气。 “你们秦家不是最擅长阵法吗?!连个阵都破不了,白瞎了祖师爷给你们的传承!” 秦昊眸子微眯:“张小姐,请你说话客气点。这次要不是为了你,我们也不至于身陷险境,你应该祈祷你父亲再派人过来。” 普通人听这话没什么问题,可张千凝却气得几欲吐血。玄学界公认,在天门三道里,秦苗张三家就数她张家最弱。 上个世纪纷争不断,天门派分裂,乱世中三家各自奔走,这个玄学界最庞大的力量从此轰然而散。多年后三家重聚,可力量上却分出了高下。 秦家擅长符篆阵法,战斗力十分惊人,玄学界人士无不闻风丧胆。苗家擅长卜卦算命,颇得权贵们青眼,被奉若神明。只有她张家,最精通的是中医,虽然几乎能活死人肉白骨,跟另外两家对抗时却没有丝毫优势。 近些年因为国外某些玄学势力的入侵,三家有重组天门派的想法,可谁当龙头老大,至今还没定论。 自由惯了,谁都不想被约束,而这次角逐中,张家几乎是被忽略掉的。 普通人都不知道其中缘由,所以这拨人争吵的时候,专家班子都听得云里雾里。 不过有一件事他们听明白了。 张千凝提出要以他们这些普通人为诱饵,杀死他们后激发他们的怨气,用人血和冤魂破阵。就算破不了,分散那些灵体的注意力借机逃出去也行。 苗家人首先表示反对,他们的意见跟愤怒的专家班子一样,认为这违背了人道主义精神,是要遭天谴的。接着秦家人也明确拒绝了,他们认为这在理论上行不通,反而可能激发灵体嗜血的一面,将所有人的命断送在这里。 可张千凝一反往常的高贵冷漠,跟失了智一样,这些天一直在为这件事吵闹。 直到外面的尖叫声响起,她才闭上嘴。 专家班子忿忿不平,他们不太了解玄学界的事,只听说过张家。张天睿致力于复兴和传播传统中医文化,在几所大学里都有过演讲,所以他们对张家印象不错。 可没想到张天睿的女儿竟然是个这么恶毒且自私的角色,这跟她的外形和家世毫不相符! 凄厉的尖叫戛然而止,秦昊迅速拿出罗盘,再次进行推演,惊讶道:“有个灵体挪动了位置,阵法有变。” 此时的大墓一片死寂,仿佛重新变成了没有动静的坟墓,那些灵体收回了澎湃的怨气,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张千凝没再继续吵闹,皱了皱眉头道:“发生了什么?” 苏妙此时还没工夫解答他们的疑惑,她手里提着小鬼,掏出令牌,意念一动,永远都一脸灰扑扑死相的小鬼忽然变得惊恐起来,在一片凄厉的嚎叫里被吸了进去。 墓室里的秦昊也在盯着罗盘,忽然面色凝重地皱起了眉,“有一只消失了……格局有变化,阵法破了!” 一片诡异的寂静里,专家班子有人问:“小伙子,你是说你们刚才讲的那个灵体没了?那我们是不是就安全了?” 秦昊摇了摇头,“不确定。” 事实上他是真的不确定,那么强大的灵体瞬间被人解决掉,谁知道是不是又出现了更可怕的东西。何况消失掉一只,还有剩下的十七只在,谁知道会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可那只灵体是谁解决的呢? 难道是本家来人了? 这个想法被他迅速打消,就算本家派人过来,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解决掉这个运转了上千年的阵法。 那到底是…… 墓室的门忽然被人缓缓推开,一束灯光朝着他们所在的地方打了过来。 众人看过去,见是一个女孩儿进来了。 她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刘海齐眉,因为是夏天,穿着一条鹅黄的棉布裙子,裸楼在外的肌肤如羊脂玉般通透细腻。最吸引人的是那双眸子,黝黑如曜石,稚嫩里添了一丝神秘。 她见墓室里这么多人,似乎愣了一下,才抿唇笑道:“好多人啊……” 张千凝愕然大喊:“苏妙!” “外面的灵体是你解决的?”秦昊问。 “你猜?”苏妙眨了眨眼,唇角翘起,“墓室煞气太重,这么个小破阵可坚持不了多久,出去再说吧。” 她笑笑,在那帮专家身上打了道符,驱散他们身体里的煞气,便打着电筒在前面带路。 好歹也是秦家人布的避煞阵,竟被人讲小破阵,张千凝幸灾乐祸看向秦昊,却见他不知在想什么,目光若有所思停留在苏妙身上,没有半分要找她麻烦的意思。 这人可是刚才还在跟她吵架! 张千凝深呼吸,愈发看苏妙不顺眼,暗骂她多事。 恋恋不舍回头看向大墓,张千凝眸子沉下去,跟在队伍后面最后一个出去。 秦昊在人群里边走,边紧盯着阵盘,因为在苏妙进墓室之前,他发现有十四只灵体忽然全部消失,连一丝气息也没留下,剩下的三只也不知所踪。 苏妙在前面拿着电筒带路,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那些灵体啊……是我收的,不过那三只离得有点远,没防备让它们跑掉了。这点小事儿,应该不用让我再出手了吧。” 她的目光在这一群人身上转了一圈,意思很明确,她把人救出来就完事儿了,剩下的烂摊子,谁爱收拾谁收拾。 当然,这种非自然现象,只能在场的两家人解决。 张千凝很听不惯她讲话的语气,冷笑道:“不值得你出手,就值得我们出手了?什么叫狗眼看人低,我今天算是见识了!” 她在外面一向受人尊敬,被人这么看低,着实心里堵得慌。 “张小姐的意思是你比我强?”苏妙诧异地问。 强个屁,刚还被困在墓室里,现在倒是嚣张了。 在场人都有些不屑,自然也就窸窸窣窣帮苏妙说着话。张千凝感受到这尴尬的气氛,脸色青红交加,倒也没再呛下去,只是手电筒的光芒又转到前方时,黑暗里的神色有些古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清宴 1枚~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洋洋 5瓶、小肥啾 1瓶~ 原来可以自动生成! 第37章 第 37 章 这群人跟着苏妙出来的时候, 曹文广几乎乐得要掉出眼泪。 接过苏妙抛过来的手电筒, 他连忙招呼大伙:“被困这么久大家都饿了吧!来来来,先去旁边的饭店好好吃一顿!真是辛苦你们了!” 曹文广没想到他们出来的这么快,饭店都是现定的, 一堆人浩浩荡荡过去了,直接把整个饭店包下, 分成好几桌。 苏妙其实不饿,但盛情安却, 还是随着他们一起过去。 坐下后不断有人过来敬酒, 苏妙几杯酒下肚, 脸不红气不喘, 小小年纪, 更加让人侧目。 这桌坐的都是玄学界人士,菜上来没多久,便有人按捺不住询问起苏妙:“苏大师,不知您师承何处?小小年纪便有此作为,着实叫人佩服!” 苏妙眼皮都没抬:“死了。” 诸人愕然对视, 才意识到她是说自己师父死了。干这行的注重师承, 就说天门派, 就算门下弟子水平不高, 拿出去也值得吹嘘一番。 苏妙年龄不大, 本事不小,她的师父想来也不会差,可态度这般冷漠, 想是有什么隐情。玄学一道晦涩难懂,入门不易,要说她是自学成才,在座没人会相信。 不过碍于苏妙刚才救人的情分,没人再多嘴。 张千凝却没有丝毫被苏妙救下的自觉,坐下后目光就不时带着飕飕冷风往苏妙身上刮,脸色冰冷得吓人,闻言冷哼了一声,“师父死了,名号总是有的,连师承都不愿意说,想是不给我三家面子。” 秦昊立刻嗤笑:“也就是你张家面子矜贵,命都是人家救下的,还想着要给人家脸色看,我秦家可没这么矫情。” 张千凝的脸色立刻变得红红白白,忿忿道:“谁要她救了!不知哪里蹿出来的野路子,敢在我三家面前耍威风,也不怕闪了腰!她来这座墓才是捣乱!” 秦昊似是天生跟她过不去,硬要接上一句:“捣乱,救了我们的命,捣的哪门子乱?” 苏妙深深看了张千凝一眼,不去理会她,好奇问:“总听你们说三家,这三家是什么?” “你不知道?”有人愕然,在玄学界里,不知道天门三道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见她点头,才解释道:“您师父这样的高人可能专心于修炼,不问世事。天门三道,也就是秦苗张三家,是从天门派分裂出来的。天门派是华夏的风水大派,有上千年的历史,但看华夏内陆,无人能出其左右。可惜上个年代政治形势不好,懂点风水的都逃的逃,散的散。苗家是最先预测到这个情况的,带着家族隐入山林,我们家,也就是秦家去了国外,张家分布在港台地区。” “这些年形势好了,才陆陆续续又回了内陆。” 苏妙点了点头,抿一口酒,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那天门派就这么散了?” 在座的人都愣了愣,才有人笑着说:“算不上散,最近有重聚的打算。” “这些都是我们天门派内部的事,跟外人说什么?”张千凝忍不住开口:“你们怕是不知道吧,就是这位没听说过天门三派的苏大师,在文汇街开了个什么天门事务所,哼……” “你们猜猜,这么一个野路子,偏占了天门的名号。她打的什么心思?” “您说我能打什么心思。”苏妙脸上的笑冷下来,搁下酒杯,“张小姐的意思是,天门这两个字我用不得?” 她冷冷凝视着张千凝,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有些动怒了。 旁边立刻有人劝:“苏大师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苏妙垂下眸子,幽幽道:“我原本不想跟她计较的,可前些天,我的店里来了一帮流氓,说是没有营业执照要把我店给查封了。张小姐,这事儿您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流氓混混满大街都是。”张千凝被她盯着,心里莫名发瘆,目光转向了一边,梗着脖子道。 “不知道便罢,你只需要知道他们的下场就行了。” 刚才苏妙还是一副亲切友好的模样,转眼就变了脸色,一桌人坐着,都猜想张千凝跟苏妙结下的梁子不小。 这么一想,诸人就心思各异了。 三家内部你争我斗自顾不暇,天门派这么大一个门派,除了他们三家当然还有许多其他姓氏的子弟,只不过他们人数最多,家族里又有领头人,所以剩下的人都依附于三家。 张家来到青市最早,得罪苏妙却最深,剩下的两家不由起了拉拢的心思。 一旁不怎么开口的苗家人说话了,“苏大师,我们苗家向来爱惜人才,你在外独自打拼,不如加入我们苗家。人才不易得,苗家定然会将你奉为座上宾。” 秦昊也开口了,“听说苏大师曾用一个阵法让张小姐吃过瘪,想必在这方面有不小的造诣,若是来我们秦家,也可以互相切磋。” 这群人简直一点不把她放在眼里! 张千凝攥紧了拳头。 她们张家的地位就是这样,没有能够跟其他两家抗衡的力量,所以对方家族里的普通成员都可以不尊重她这个张家独女。 都是一个门派出来的,凭什么…… 他们都会后悔的! 想到这儿,张千凝站了起来,面容冷淡道:“我有点事先离开,就不陪各位了。” 没人挽留她,张千凝咬了咬唇,灰头土脸离了座。 这张桌子一下子空了不少,苏妙朝着剩下几个举了举杯,“多谢各位好意,但我这辈子不会再加入任何门派。” “苏大师这是何意?” “师父曾经说过,修行是一个人的道路。人越多心越乱,不利于修行。”苏妙咽下一口酒,这曾经是她最讨厌的一段话,可现在却要拿来搪塞他人,真是…… “……果然不愧是高人,令师说的有道理。” 饭桌上一时冷清下来,旁边有人见他们聊得没有刚开始那么热烈了,就有几个老爷爷老奶奶过来给苏妙敬酒。 “小苏啊。”何先民喝得脸色微醺,“多亏你把我这几个老朋友救出来,谢谢你了!听小曹说你在一高读书,以后要是有什么帮得上的,尽管开口!” “何教授客气了,人命大于天,谈不上谢不谢。” “说得好!”另一个老教授拍了拍桌子,激动道:“要不是这次陷入险境,我也不会想到有人的心思竟然会歹毒至此!明明是没有几率的事,非要拿我们的命去做实验,太恶毒了!” 这话说的是张千凝了。 刚才一起吃饭时老教授们已经说过这件事,曹文广脸色不是很好看。 张家人是有势力,任性一点也可以说张千凝小姐脾气,可做到这份上就过分了。 刚一出事儿张家人就要求进墓,他还以为他们发善心了,没想到她竟然想要这些人的命。 这次下墓的人在国内考古界都是颇有名望的,要是真出了事儿,那对全国来说都是巨大的损失,他们青市承担不了的损失。 他叹了口气,怎么厉害人物最近都往青市跑呢。 正喝着闷酒,苏妙跟他讲话:“曹秘书,上次答应我的要求还作数吗?” “作数,作数,当然作数!”曹文广连忙应声,“只要您开口,能做到的一定尽快给您办!” 苏妙点了点头:“主要有两件事,我也不为难你。第一,把我店里的禁令给撤了,以后再有不长眼的你自己斟酌着办,第二,把我弟弟的户籍赶紧解决掉。” “没问题!”曹文广拍着胸口应承,“您这次救了这么多人回来,这些事是应该的,以前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 “恩。” 酒足饭饱,一群人各自散开。 在地下大墓里待了三四天,都有些灰头土脸,秦昊胡乱扯了一下又脏又潮湿的外套,跟上苏妙。 刚才酒桌上各自介绍,苏妙已经知道他姓名,“被困在大墓好几日,秦先生怎么不回去休息?” “修道人不妨事。”秦昊姿态从容,戏谑道:“刚才你讲我秦家阵法小破阵,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请苏大师指教。” 酒桌上张千凝作妖,秦昊话锋犀利,苏妙对他印象不错,倒也没有直接拒绝,“指教谈不上,秦先生客气了。” 说是客气,神色间还是有些傲气的,分明就是看不上他秦家阵法。 秦昊身高腿长,瞥一眼苏妙脸庞稚嫩,尚及他肩膀,着实好奇了。青市冒出个这么厉害的天才人物,怎么就没人知道呢? “听说你在青市一中读书……刚上高中?” “开学高三。” 曹文广叫来一辆车在前面等候,苏妙坐上系好安全带,见秦昊略弯了弯腰,低头同她讲话:“此番多谢你救命之恩,以后有什么帮得上的,尽管同秦家开口。” 苏妙颔首答应。 回到家,讲出要求没多久,晚上曹文广就告诉她手续办完,还讲市里又给她办了个庆功宴,被苏妙一口回绝。 这些假惺惺的宴会,谁爱去谁去。 苏妙创立门派的时候就不是个爱管事儿的,那时候她挂了个掌门的名头,门中事务都是执事苗天工处理。 那她为什么要创立天门派呢…… 闭关几十年,那些记忆已经很久远了,可苏妙还记得,师父抛下她离开那天,她有多愤怒。 他让她一个人修行,她偏不,收了一大帮徒子徒孙,占了一座山,打响了天门派的门号,似乎就是为了让他看见,跟他赌一口气。 可到‘死’,都没再见过他。 创立门派仿佛是她一个人的狂欢,师父从没看见过。 白天喝的那些酒仿佛都起了效用,苏妙也不压制着了,醉醺醺躺在床上,心想酒能忘忧就是个伪命题,否则自己心里尘封了那么多年的事,怎么忽然在脑子里那么清楚呢。 - 假期很快就结束,在周兴怀的极力推荐下,苏妙很快给苏魄选定向华小学。向华分小初高三部,读书的孩子非富即贵,教学理念先进,课余生活丰富。他聪明得紧,苏妙倒不是为了让他学什么,只是想让他在这个世上不那么特殊。 开学之前,苏妙跟苏魄约法三章。 “第一,不准杀人。”苏魄很认真点了点头。 “第二,不准打架。”苏妙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特殊情况自己看着办。” “第三,不准在学校飘来飘去,行为要跟其他同学一致。”苏魄眨了眨眸子,还是点头答应。 苏妙放了心,虽然苏魄在有些事情上没有形成三观,可只要答应她的事,肯定会完成。 开学当天,赵传芳带他去报到,苏妙则是回到自己的学校。 不出所料,高三分班她被分到了高三一班,两个火箭班之一。 这个班大多数人都是原先就在火箭班,相互熟悉,所以苏妙进教室时,里面许多人都正聊得热火朝天。 她正要随便找个位置坐下,瞧见了邹青,原来她也在这个班。 “邹青!”苏妙过去坐在了她旁边,“恭喜你,这次成绩很棒。” 邹青显然也很开心,想到家里摆的文昌塔,“多亏你的礼物!” 两人闲聊着,因为面孔陌生,所以不时有人的目光从她们这里扫过去。 因为知道了苏妙精通风水的事,邹青伸手调侃她,让她给自己看手相。 认识这么久,邹青跟她们相处时也活泼了不少。其实这世上大多内向孤僻的人,只是没碰上对的朋友而已。 苏妙接过她手掌,正要一脸严肃给她看手相,被一个男生叫住了,“请问你是苏妙吗?” 苏妙抬起头,发现是一个戴眼镜的男同学,他好像是原来火箭班的,刚才还在跟同学聊天。 “嗯,有什么事吗?”苏妙友善地笑了笑。 她一笑,男生的脸便红了,他推了推眼镜道:“呃,我叫柏元凯,就是想问……上次你是不是去了那座唐朝大墓?” 被那么多人看见,苏妙也没有否认的意思,她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能进去?”柏元凯疑惑地问:“我跟几个同学拿了学生证人家都不让进,我爷爷是青大文学系教授,文物爱好者,也被拦在了外面。” 其实那座墓还没被挖开时,他爷爷也曾在现场观摩过,后来出了事儿就被戒严了,谁都不让进。 可他那天明明就看见苏妙被一个人恭敬地请进去了。 他看的很清楚,那确实是请,苏妙不过是一个高中生,这实在太令人费解了。 十几岁的高中生正是对这种神秘事情最好奇的时候,听见柏元凯说的话,好多人都看向了这边。 有人问:“你真进去了吗?下墓了吗?墓里都有什么可不可以给我们讲讲?听说那些人被救出来了,你知道到底出什么事了吗?”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来,苏妙苦笑着摊了摊手,“我就是懂些简单的玄学易理,那些人不是我救出来的,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 “玄学易理?”这些同学的注意力果然又被转移开了,“是算命吗?” 有几个女生嘴巴不饶人,“就是封建迷信呗,同学,不说就不说,你可别逗我们玩了!” “现在一些大学开设了建筑风水学的课程,教授们在研究易经,更有千年前的预言奇书推背图做佐证,事实证明,封建迷信只是神棍多了给人们留下的刻板印象,玄学易理博大精深,能研究透的本就是少数。” “你的意思是你研究透了?教授们都没研究出个子丑寅卯来,别吹了……” “研究透不敢当,我还是懂一点的。”苏妙淡淡笑道:“你们要是不信,我每天送一卦,不收费,三次即止。” 她模样一本正经,班上也有人玩塔罗牌帮大家算的,可没这么信誓旦旦。 高三二班学生瞬间开始热烈讨论起来,班主任冯立群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闹哄哄的景象。 他走到讲台上,皱着眉敲了敲桌子,“怎么回事啊,都高三了,没有一点高三的氛围!赶紧坐下,别吵了!” 这个班高二也是他带的,只不过多了几个普通班上来的。 有个他以前教的学生嘻嘻哈哈对他道:“苏妙说要给我们算命,我们正讨论着呢!” 冯立群目光扫过几张陌生的脸,最终定格在苏妙身上,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好了,赶紧坐好!”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带的火箭班,也一直看不惯普通班的学生,觉得他们习惯差成绩也差,纪律更是一塌糊涂,难教导。 果不其然,第一天到班里就给他闹幺蛾子。 邹青心思敏感,从冯立群刚一进来就盯着他瞧,过了会儿偷偷对苏妙说:“妙妙,这个班主任是不是不喜欢咱们啊?” 苏妙正翻着新课本,闻言随意道:“不用搭理他,都高三了,课本上新知识不多,好好自习刷题比什么都强。” 邹青觉得也是这个理,便也不再纠结。 她暗暗握了握拳头,苏妙遇事多淡定啊,永远分得清主次矛盾。自己也要向她学习,以后不能再这么大惊小怪了。 现在她的当务之急就是好好学习考大学,剩下的时间为了谁烦心都不值当。 班里管束的严,第一天刚到学校就要求安静上自习。 下课后柏元凯第一个找到了她,“你给我算个命吧。” 苏妙寻思着拿出些物件更能唬人一些,就捏了三枚铜钱出来,问:“你想算什么?” 旁边已经有一些同学在围观,柏元凯盯着她的铜钱,愕然道:“你这是汉朝的五铢钱?” 其实他也不确定,只是看着形制像而已,他爷爷收藏的就有铜钱,可要是把假货拿到他面前他也分辨不出来。 苏妙看他似乎懂点,把手掌摊开,让三枚铜钱全亮相了,“只有一枚是,剩下两个是开元通宝和宋元通宝。” 剩下的学生虽然听不懂,却觉得是个稀罕又有年代感的玩意儿,纷纷凑过来看热闹。 柏元凯惊讶了,“这要是再凑两个就是一套大五帝了吧……” “嗯,还有两个,不过算命只用三枚铜钱。好了,那你现在说说,想算什么?” 柏元凯被她的装备唬住,紧张地抿抿嘴唇,态度认真了些,“我没什么好操心的,那就……算算我奶奶的健康吧。” 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上个学期柏元凯有一次在班里哭得稀里哗啦,据说是他奶奶摔到腿起不来,后来听说是治好了,可这事儿只有他们班人知道。 外班谁跟谁都不认识,哪会提起这件事啊。 苏妙听完,将三枚铜钱合在手里晃了晃,掷到刚才随意画好的一张卦盘上,又拾起来掷了一次,共计起落了六次,思索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奶奶有腿疾,疾在暗,最好再去医院检查检查。” 周围的人安静了片刻,有人问她:“你是不是在哪儿听了小道消息啊……” 苏妙收起了铜钱,“第一,这之前我从不认识柏元凯,第二,没人会无聊到把这种事讲给我听。好了,有谁还想算命的可以明天再来找我。” 有几个人还是围着她看稀奇,“苏妙,你的铜钱真的那么神吗?” 苏妙笑了,“神的不是铜钱,铜钱只是工具而已。刚才的算法叫六爻,你们知道光是这种算法我都要背多少卦辞吗?” “听起来好麻烦啊,你为什么要学这个?” 苏妙愣了,顿了一会儿才道:“刚开始怕被人扔了没饭吃,后来是喜欢。” 周围一群人嘻嘻哈哈被她逗笑了,心想这个新同学还挺幽默的。 这些学生对苏妙的算命没那么抵触,只觉得是一项新奇的玩意儿,反正平时塔罗牌也没少人玩,大家还不是算的不亦乐乎。 第二天柏元凯来的时候脸色有点白,他看鬼似的看了苏妙一眼,问:“你真是算出来的?” 苏妙嗯了一声问他:“你这么快就带奶奶去检查了?” “去了。”柏元凯一脸庆幸,“幸亏去了,拍了张片子,我奶奶膝盖的肉里竟然留着一小粒骨头渣子,上次也不知怎么做的手术。医生说,现在已经发炎,再晚一段时间麻烦就大了……” “真是多谢你了,苏妙!” 这事儿没过一会儿就传遍了全班,早读结束后,一个女生死死霸住了苏妙桌前的凳子,被旁边人拽着也不松开,梗着脖子道:“苏妙同学!我想算感情,帮我算算我喜欢的那个人喜不喜欢我可以吗?!” “你喜欢谁?我可不会读心术。”苏妙摊了摊手。 女生左右看了看,偷偷在她的作业纸上写了个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在作死的路上策馬奔騰 48瓶、懒洋洋 5瓶、当当的鬼画符 5瓶、Karen 1瓶、未来可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38章 第 38 章 原来还是一个班的。 苏妙不着痕迹地瞥了眼一个男生, 对她笑了笑。旁边有人起哄, 女生涨红了脸,语速飞快,“苏妙, 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准……求求你了, 千万不要泄露出去!” 苏妙表示理解,又起落了铜钱, 研究这两人的桃花运。 “啧啧……”她摇了摇头。 女生心里一咯噔, 开始轰旁边围观的人, “去去去!别影响苏大师算卦!” 旁边的人都屏紧了呼吸偷听, 女生紧张地看着苏妙, 哪知她道:“有一段姻缘。” 沉甸甸的心又飘了起来,女生欢喜地跳了起来,没注意苏妙的深层含义。 有一段姻缘,所以有缘无分,不是最后在一起的人。 不过这话苏妙不打算跟她挑明了。 第一节是班主任的课, 上课铃一响, 他从门外进来, 一群人便松松散散从苏妙周围散开了。 他又皱了皱眉。 新班级的生活很顺遂, 同学挺好相处的。 第三天, 抢到算命机会的是一个扎马尾戴眼镜的女生,她紧张地推了推眼镜,看着苏妙一脸神经兮兮。 “苏妙同学, 帮我算算高考吧。高二我就是这个班的,但成绩一直吊车尾,升高三的时候差点被甩出去,我怕我高考发挥不好落榜……”她的眼睛惊恐地瞪大,“我爸妈会弄死我的!” 苏妙开始抛铜钱,在女生排斥又期待的眼神中,她掷完了铜钱,开始解卦。 “卦象是浮动的,虽然不是大吉,也算吉了。” “那我能上一本二本还是三本?”女生期待地看着她。 苏妙略无语:“连这个都能算出来的叫能看见未来的特异功能,不在算命的范畴之内。按我的经验看,这个吉,至少考进士不会落榜,现在还没实践过,到时候就看你给我反馈了……” “那好歹是个进士啊……”女生喃喃了一句。 第二天,她的桌面上贴了一张大大的方形红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吉。 后面陆续还有人找苏妙算命,但她无论如何也不再算了,被拒绝的次数多了,也就没人再有侥幸的心理。 高三学习比较紧张,每周都有一次测试。 第一次周测很快来临,考前晚上冯立群站在讲台上讲话,“考试中要严明纪律,禁止出现抄袭情况。虽然咱们班大多数同学都知道,但还有一些新同学呢,在这方面可能没有足够的意识,我就再强调一遍……” 这话针对的分明就是从普通班升上来的几个学生。 邹青抿了抿唇,继续刷题,苏妙则是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上午语文数学,下午英语副科,紧张的考试一天时间内就完成了。 考试完后印着答案的卷子立马发下来,纸笔接触的沙沙声响起,没过多长时间,教室里瞬间充满哀嚎声。苏妙把答案扔在一边,抽出一本历史科普书看。 她重生到这里的中间一千年都是空白的,一千年能够发生很多事了,她已经读过好几本通史,但每个人写的都有不同的偏重。 她现在看的这本是个文学家写的,从神话时代一直写到到近代,文学性和故事性都比较强,除了史观带着作者个人明显的情绪,读起来大概了解个历史没问题,可读性也挺强的。 正沉浸在书里,身前一暗,桌上的书便被人抽开。 冯立群正站在她的桌子前,拿着她的书脸黑如锅底,“苏妙是吧?你的成绩就是这样提高的?这让我很怀疑啊!” 从苏妙的角度看过去,他的眼镜反射着白炽灯的光,像个科学怪物。他晃了晃手里的书,斥道:“这段自习时间是让你们分析卷子的,刚考完试你都会了?挺能耐啊,去,拿着卷子到教室后面去!” 苏妙没动,她随意瞥了两眼,指着不远处一个叫董建华的男生道:“他也在看课外书,班主任,您不能只针对我吧?” “我针对你?”冯立群瞪了瞪眼,“人家次次年级第一,你跟他比?” “那这次我就是年级第一。”苏妙耷拉着眼皮,显然不愿意再理他。 她是先天不足,可她记忆力好啊,几乎过目不忘,文科能背的东西她都打印机一样印在脑子里了,暑假又把市面上几乎所有资料都买了一遍刷题。 她不第一,天诛地灭。 “好!”冯立群气笑了,“那我就等着你的第一!书我先收了!” 他说完气呼呼地拿着书扬长而去,邹青担心地看着苏妙,苏妙终于把眼睛睁开了,安抚她道:“别担心,我有的是钱,放学了再去买一本。” 因为冯立群的发怒,教室里连翻卷子的声音都很小,她这话一出来,先是有人惊呆,而后噗嗤的细微笑声传出来。 试卷批改的速度很快,第二天成绩就下来。 各科课代表领了试卷回教室,第一时间都把目光放在苏妙身上。他们去办公室的时候,不管是哪科老师,讨论的都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苏妙。 她竟然在这次周测中每科都取得了最高分,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刚发完卷子是研究自己错题的时间,英语课代表最后进了教室,过来拍了拍苏妙的桌子,小声提醒:“苏妙,班主任让你去办公室。” 班主任冯立群教的正是英语。 苏妙嗯了一声,把满课桌的卷子都整理好了,才慢悠悠出去。 她一走,教室里就炸开了。 “她真的每科都拿了第一?怎么可能?” “是真的,办公室的老师都在讨论这件事呢。就是听起来不可能,所以都怀疑她这次作弊过头了……” 董建华脸色不是太好,闻言低着头道:“什么叫怀疑,她肯定作弊了。” 因为离得近,即便他声音小,邹青也听到了,转过头冷脸对他道:“谁作弊都不可能是苏妙,污蔑人拜托拿出证据!” 董建华撇了撇嘴,没搭理她。 旁人没接话,心思却也微妙。看着苏妙是个好的,没想到也爱走捷径,作弊还作的没水准,年级第一都敢超。 苏妙到办公室前敲门,听见里面有人说了‘进来’,才推开门。 刚进门处是年轻的女英语老师林慧,高二时教苏妙的。见到苏妙,她忙招呼她过去,小声问:“这次考试你怎么回事?” 她了解苏妙的英语水平,虽然进步神速,但算是苏妙最拉后腿的一门课程了。这次英语考试竟然满分,就连她也不太相信。 冯立群平时本来就看不上她们这些普通班的老师,总是若有似无地秀优越,这次考试苏妙拿出这样的成绩,刚才她可是被冯立群好一顿奚落。 “老师,你相信我。”苏妙朝她笑了笑,往里面走,到冯立群办公桌前。 他正拿着苏妙的英语试卷来回翻看,半晌才发现苏妙过来了一样,道:“呦,咱们的年级第一过来了呀。” 话语里满满的嘲讽。 苏妙不以为然,“班主任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他冷哼一声,把试卷摆在苏妙眼前,“你看看你这张卷子,没有任何修改痕迹,满分啊,咱们年级唯一一个满分!抄你是不是也不会抄,以为老师都是大傻子?” 苏妙丝毫没有被他的大嗓门吓到,仍旧十分冷静,“我没有抄。” “没有抄?”冯立群笑了,“那你是说这些题你都会,而且没有检查没有半点出错?这可是向华高中出来的卷子,我都做不了满分!” 他咆哮着把苏妙的试卷扔在地上,推了推眼镜,“你这个学生思想很有问题,下午叫你家长过来!” 哪个时代都有尊师重教的传统,苏妙脾气大,却也暂时忍住自己的怒气,“我没有作弊,如果你不信,卷子我可以再做一遍。” 冯立群冷笑,明显不相信她。 苏妙抿了抿唇,又开口,只不过这说的是英文:“卷子做不了满分只能说明你的水平太差,证明不了我的抄袭。如果你坚持认为我抄袭,不愿意给我澄清的机会,那我很怀疑你是不是有资格当我的班主任。” 一口流利的英语下来,办公室里的老师都看向了这边。苏妙的发音纯正而标准,在座的老师都未必有这个水平。 冯立群五十多岁,他当老师的那会儿英语教育并没有像现在这么普及,所以发音像他的普通话一样,带着浓重的方言味儿。就是本身的英语水平,也只局限在高中三年的课本上,如今听着苏妙的一段话,他瞬间懵了。 苏妙语速比较快,虽然有些地方没听懂,但到底教学这么多年,磕磕巴巴的能听出来什么意思。 冯立群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咳了一声,严肃道:“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一会儿我给你一套卷子,就在办公室做。这两个小时我也不去班里了,就在这儿跟你耗着,别再妄想有什么偷奸耍滑的机会!” 重新测试就在办公室进行,旁边有一个老师的办公桌是空着的,苏妙坐在那里。 她新写的还是刚才的试卷,听着听力,笔下写选项毫不犹豫。后面的阅读理解也是扫了几眼,唰唰唰往上写选项。 冯立群立刻喊停了她,“答案是昨天晚上发的,早就能背下来了,你重新做这一套!” 苏妙把周测的卷子扔在一边,接了过来。 冯立群打开电脑上的录音,紧紧盯着苏妙的笔,见她还是稳稳当当的一笔一个选项。他抽出答案看着,越看脸色越难看。 苏妙的答案全部都是正确的。 听力完了,后面的阅读完形苏妙仍旧扫了几眼就往上写答案,整张卷面干干净净,没有丝毫涂改的痕迹,也没见她有一点犹豫。 刚才冯立群发了老大一通脾气,办公室的老师这时候都在看热闹呢,见苏妙下笔飞快,半个小时就做完一张试卷,都啧啧称奇。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苏妙写完了最后的作文,笔迹整齐,构思完整,丝毫没有应付的迹象。 整张卷子下来,不带听力的时间,一个小时不到,苏妙就完成了。 一般成绩拔尖的学生,英语卷子一个小时内完成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可这套卷子比周测的试题还难一个台阶,苏妙下笔没有半点犹豫,还对自己的答案信心满满,这就厉害了。 苏妙写完也没有检查,搁下笔,将试卷递给了冯立群,“班主任,这卷子我写完了,你可以批改一下。” 冯立群脸黑如锅底地接过试卷,因为都是选择题,卷子改的很快。 他草草扫了几眼最后的作文,沉默片刻,开口问道:“你以前的成绩我专门调出来看过,英语在年级里五十开外,成绩怎么提高得这么快?” “我记忆力好,过目不忘。”苏妙道:“而且高中考察的英语知识有限,暑假我几乎把市面上所有的习题册和试卷都做过。” 冯立群盯着她最后那篇作文看了良久,才道:“行了,你先回去吧。” 苏妙转身出去,经过林慧的时候,冲她眨眨眼,说了声再见。 可在冯立群面前,她半个字也没多说。 林慧顿时觉得有排面极了,清咳了一声,超冯立群那边看一眼道:“冯老师,答案核对得怎么样啊,我看苏妙这孩子英语水平提高不少呢,不能作弊吧?” 苏妙虽然没有直接跟他呛声,这样冷静而不卑不亢的行为却让他的老脸十分臊得慌。 冯立群现在的心理一方面是在众人面前丢人的羞恼,另一方面又是误会人的懊悔。 他默不作声把苏妙的卷子放在一边,沉默良久。 另一边班里不时讨论着苏妙作弊的事,邹青听了难受,她原本辩解了两句,可那些同学的眼里都是明显的不信。 董建华是火箭班的神话,从高一升高二,从高二到高三,除了两三次失利,几乎次次第一。现在说一个刚从普通班升上来的女生超过了他,班里人打死都不信。 何况这次考试苏妙的数学和英语竟然都是满分,也太离谱了。 董建华都说这次的数学题难呢。 没一会儿苏妙进了教室,班里好些学生都用怪异的眼神偷瞄她,邹青忙问:“什么情况?怎么去了这么久?” “班主任说我作弊,刚才当着他的面做了一套英语题。” “他真这么说的?没有证据凭什么说你?”邹青生气,这班主任未免也太不尊重人了。 苏妙耸了耸肩,“无所谓了,知识教他做人。” “喂,这话什么意思……” 没多会儿,教室门被推开,冯立群一脸沉重的进来了。他手里拿着几张卷子,学生们互相对视,目光偷偷从苏妙身上扫过。 英语课代表发完卷子后说了,苏妙的卷子被单独扣在班主任那儿。 冯立群的表情严肃着,下面的学生也不敢大出气儿,他在讲台上站了半晌,才开口:“同学们,今天呐,我要跟苏妙同学道个歉。” 这话一出来,学生们立刻沸腾了,一会儿看看冯立群,一会儿看看苏妙。 苏妙面无表情在位置上坐着翻那本通史。 昨天晚上放学她又去书店买的一本。 “我承认,在这之前我对苏妙同学有一些不正确的认识,且在行为和语言上对她造成了一些伤害。但刚刚在办公室,苏妙同学用她的行为,用她的优秀给我上了一课。”他举起手里的两套卷子,“这里有苏妙的两篇作文,用词之高级,造句之严谨,值得在座每一位同学学习。” 说罢,他把卷子递给第一排的课代表,“下课贴到教室后面去,让大家都看看。” 苏妙仍旧无动于衷,没有愤怒,也没有不知所措。 她仍旧在翻那本书。 气氛有点尴尬,邹青拉了拉苏妙的袖子。她一抬头,见教室里所有人都在盯着她。 冯立群若无其事地在讲台上晃着,左走一圈又走一圈,蓦地又尴尬扶扶眼镜。 “班主任,您不用跟我道歉,我脸皮厚,被怀疑也没什么。”苏妙终于说话了。 “可今天的事儿要是放在任何其他同学的身上,但凡她心里防线脆弱点儿,都有可能被您毁了。如您所说,万一我不优秀,万一我态度不强硬,就活该被冤枉?高三学生的心理状态有多重要您应该知道。” 邹青抿了抿唇,这些天班主任批改的作业发下来,单单以前没被他教过的几个学生和垫底的被标了差,他们课下聊起来,又愤怒又没有办法,毕竟这点小事,闹起来太显得他们无理取闹。 可就是这么点小事,搁在心里也挺难受的。 他们都是堂堂正正凭着分数考进来的,凭什么要被这么特殊对待? 苏妙不按套路来,二班学生的心上蹿下跳的。她说话掷地有声,底气十足,这态度和语气怎么看也不像面对老师,反而仿佛在训斥学生。 冯立群沉默了,像苏妙说的,如果这件事情中她没有这么不卑不亢的态度,没有神乎其技的英语水平,他还真不会道歉。 这样的面具被苏妙□□裸撕下来,着实让他有点难堪。 不过苏妙显然不在意他的想法,继续看书去了,让他怀疑这个年龄的孩子是怎么锻炼出这么强大的心理素质的。 苏妙的心理素质当然强大,她的灵魂接近两百岁,门派里最老的徒子徒孙也上百了,抛去那层皮,冯立群在她眼里还年轻得很。 冯立群到底要脸,没跟着苏妙的话题继续往下说,附和了两句就开始讲解这次周测的卷子。 下课后他到办公室里说起这件事,感叹道:“现在的孩子吃什么长大的?都成精了?” 林慧美滋滋地坐在椅子上转着,打开手机回复贴子。 贴子是她刚才发的——今天我的学生狠狠打了办公室老头儿的脸。 详细在主楼把刚才办公室发生的事交代之后,因为太过于戏剧化,下面迅速垒起高高的楼。 ——卧槽,这孩子是个人才啊,楼主要把握住机会好好对她! ——我只说一句话,苟富贵。 ——那我也只说一句话,绿葬爽。 ——绿尼玛绿! 正喜滋滋回着贴,看见这么一杠精,林慧忍不住杠了回去。 办公室老师虽然面上嘻嘻哈哈跟冯立群一起感叹,心里却酸爽极了,让这老头儿看不起人,得,翻阴沟了吧。 教室里学生聊得热火朝天,董建华却烦躁的很,被人抢走第一就跟要了他的命一样,让他心里又闷又崩溃,忍不住跟身边的人发牢骚:“就算英语满分,她数学也不可能满分。最后那道题挖了好几个坑,我都错了,她一个女生怎么可能会……” 事实上,来到这个世界后苏妙上手最快的一门课就是数学,数学逻辑性强,知识体系脉络分明,对研究玄学易理的苏妙而言学起来不要太酸爽。 下午苏妙就打了他的脸。 数学老师讲完前面的题,到最后一题时,直接让苏妙把自己的解题步骤抄到了黑板上。 因为发的答案比较简略,有几步直接引了公理得出结论,所以大多数学生还在等着老师今天上课讲解。 可看完苏妙的解题步骤,他们便都明白了。她的答案条理清晰,一步一步罗列得极其完整详细,看完答案再看题,不少人垂首顿足,这也太简单了,可单推自己做的时候怎么就那么难呢? 苏妙的第一彻底没有人再怀疑了,下课的时候还有人打趣喊她学神。 这事儿过去后,柏元凯也没那么丧了。 受爷爷的影响,他自小就对历史文学感兴趣,次次都是班上历史最高分,从没翻过车,但这次历史第一被人抢走了,心里还真是有点憋闷。 可见董建华都被人超了,还超了那么多分,他也没什么不服气的了。 上次苏妙给他算完命,回家后他拉着奶奶非要去医院,还被家人训斥想一出是一出,幸亏奶奶疼他这个大孙子,才跟着他出去。 结果当然是松一口大气,没让奶奶腿伤更严重, 这事儿发生后家里人问了原因,得知是苏妙算出来的,讶异之下,都说要请她吃饭表示感谢。 可没想到会被苏妙嫌麻烦拒绝。 柏元凯偷偷看了苏妙一眼,觉得她怎么也不像跟他一样大的同龄人。 但越是特殊,就越吸引人,苏妙长得可爱精致,偏偏举止这么随性大气,柏元凯总忍不住跟她搭话,“苏妙,这周末青市有个赌石文化博览会,规模挺大的,璀璨珠宝老总还拉来好几吨原石,可有意思了,你去不去?” 第39章 第 39 章 似乎是怕苏妙不答应, 他补充道:“一块去的还有青大地质系教授岑高峰, 他在这方面有点研究,跟他过去能学不少东西。” 就跟当初的拍卖会一样,苏妙觉得挺有意思, 听他讲规模也大就答应了。 邹青问:“赌石是什么啊?” 柏元凯挺了挺胸,一本正经解释道:“简单点说, 就是翡翠玉石刚开采出来时外面包裹着岩石,普通人瞧不出来里面到底有没有翡翠, 这种叫原石。好多人买原石就是为了赌出翡翠一夜暴富, 和氏璧的故事你们都知道吧, 秦昭王用十五座城池换了那块玉呢!” “这么赚钱?”邹青被震住了。 “也不是, 有句行话叫一刀穷, 一刀富,一刀披麻布,神仙难断寸玉,科技发达了也不好分辨。就跟赌博一样,我听说好多人因为这个倾家荡产呢!”柏元凯摆了摆手, “我爷爷特别喜欢搞收藏, 可他顶多买两块便宜的玩玩, 从来不碰这个。” 听起来挺刺激的, 邹青听得眼睛里发光。 柏元凯知道她跟苏妙关系好, 便拍着胸脯邀她一起去,“岑爷爷是作为专家被邀请过去的,他说我有同学要是感兴趣一起可以去听听科普, 你有时间的话也来吧。” 闻言苏妙又跟他要了几个名额。 如柏元凯所说,这次博览会规模盛大,还有许多人专程从外地赶过来参加。 苏妙过去时竟然碰到几个熟人,都是她从唐代大墓底下救出来的,见了她惊讶得很,连说有缘,“知道你在一高读书,可没想到跟小柏是同学,真是缘分呐!” 柏元凯从小在青大家属楼长大,这群教授看着他长大的,所以都相熟。 柏元凯一头雾水,“你们还都认识,我怎么就不知道呢……” 一群老教授随便将他糊弄过去,听柏元凯爷爷柏鸿哲提起苏妙算命的事儿,连连说他捡了大便宜,“能让苏……妙小同学帮你算命,也算是你的福气了!” 没多会儿林晓雪和邹青都来了,苏妙就跟老教授们说再见,示意自己随便逛逛。 林晓雪脸色不好,黑着脸忿忿道:“以后忙起来就聚不上了,徐明阳那家伙竟然不出来,就知道在家守着女朋友……” 苏妙和邹青愕然:“他交女朋友了?什么时候?” “何止交了,人家都登堂入室了!”林晓雪气愤道:“以前都是一块儿上学放学的,这学期刚开始他竟然不搭理我了!还说什么他女朋友会不开心!” 林晓雪和徐明阳这两人欢喜冤家,姻缘线是连着的,态度转变的太突然,苏妙总觉得奇怪,“叔叔阿姨这么开明,还让他女朋友住进家里?这可是高三……” “谁知道,可能人家嘴甜呢,没见把他迷的团团转!”林晓雪气道:“提起来就生气,出来就是放松的,别提他了!” 柏元凯摸了摸鼻子,自告奋勇当了导游,领着她们在里面跑来跑去。 “那边是请来的几个专家,赌石爱好者可以去跟他们鉴定交流,岑爷爷就在那里。” “这边是公盘,原石们都有编号和底价,谁看上哪块出价最高就可以带走。直接竞争拍下来的叫明标,还有一种暗标,买家们出的价只有自己知道,揭标后才知道谁高谁低,特别坑……” “因为规模比较大,主办方还专门弄来了切石头的机器,可以现场免费切石,一会儿咱们去瞧瞧热闹,这么多人肯定能切出翡翠。” 苏妙边听边点头,这些人也太会玩儿了,就是卖个石头,名堂还挺多,流程一走又能多赚不少。 正说着看热闹,切原石那边就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原来是有人切出了翡翠,看样子成色还不错。 有人羡慕的开口:“他买这块原石才八千,这一转手最少能卖个三十万吧,啧啧……” “他都赌多少次了,再不中就忒惨了。” “你认识他?” “那可不,就是那个刘建民,人送外号石来疯,每次来新货都能瞅见他,本来家底挺殷实的,被他赌得还欠了外债,家里还有个上小学的孩子,啧啧……” 接下来全都是废料,没什么可看的,几人又去看人家挑石头。 好多人拿着一个小电筒,有些傻大款是带着高手来的,边看石头边让人家拿着电筒科普,“这是白光,能看有没有裂面杂质,切到黄光,看看种水……颜色?不行不行,您这是难为我,天皇老子来了都看不出来……” 苏妙几个左看看右看看,涨了不少见识。 看得多了,苏妙便蠢蠢欲动,她家酒楼里那个貔貅是铜制的,她早看不顺眼,要是能弄块翡翠出来,那就太有派头了,对店里风水也更好。 苏妙盘算着,来回看了看。 公盘这边的石头明码标了价,竞价的人还不少,初步被主办方筛选过质量肯定更高些,角落里却还堆积着许多零零碎碎的小石头,看着就平平无奇,没人想要的样子。 不过价格也便宜,几十的几百的都有,寻个乐子。 苏妙闭上眼,精神力在会场里彻底铺展开,一片灰色里,忽然多了几片雾蒙蒙的白色。 那是藏在石头里的元气。 苏妙心里有了底,左挑挑,右看看,准备找出几块买下来。 柏元凯虽然来之前做了不少功课,但毕竟门外汉,对这些石头没什么研究。他见苏妙想买,建议道:“要不然你先挑几块,一会儿拿去给岑爷爷看看,要是他觉得不错就可以买下来。” 苏妙应了一声,在石头堆里挑挑拣拣,装着犹豫的样子一气儿挑了五六块,旁边有人开始笑话她:“小妹妹,赌石不是你这么个赌法呀,这些石头都是废料,不值钱,你买再多都没用!”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目光浑浊,眼尾带红,腔调猥琐地指了指展厅,“那边的石头才值钱呢,叔叔带你挑去两块?” 油腻的中年男人。 这场合年轻女孩儿不多,苏妙几个就格外扎眼,他的目光在几个女孩儿腿上扫了几眼,黏着的眼神儿让人极不舒服,又装作没看。 夏天女生穿的都是裙子,柏元凯一推眼镜想骂他,被苏妙拦下:“别跟他一般见识,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当然跟他一样是学生啊……不对,她还会算命! 柏元凯的眼睛登时亮起来,“你看出什么了?” “这人虽然心思不正,可他今天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会发大财。”苏妙的唇角弯起来,“待会儿看他要买哪块儿石头,从他手底下抢过来。” “嚯,还能这么玩儿啊!”柏元凯涨姿势了。 苏妙要是想发财,再简单不过,可她以前从没想过偷别人的财运,今天这人撞到她头上全因他嘴贱。 在会场里晃了一会儿,又捡了几块便宜的石头后,柏元凯激动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苏妙,他要去切石头了!” 那个男人已经买了三块原石,正在解石师傅旁边等着。 怪道他这一会儿话少了,原来一直盯着那个男人呢,苏妙失笑。 她把自己挑的石头分给小伙伴拿着,拍了拍手,就往那边走过去了。 柏元凯几人见状连忙跟上。 男人一颗心绷得正紧,瞧见前面的人开出了一块冰豆种,旁边的珠宝商们叫价不绝,心上瞬间飘飘然,仿佛自己也发了大财。 正做着美梦,旁边有个女孩子叫了他一声:“你好。” 男人一看,正是刚才他调戏过的女孩儿,猥琐一笑盯着她,“怎么了?找叔叔有什么事吗?” 苏妙眸子弯起来,乌黑的瞳子在睫毛的掩映下看不出情绪,“你的石头可以让给我一块吗?” 让一块石头……说实话男人不愿意,但是苏妙长得漂亮,要是直接拒绝,那就显得他太小气了。 “你想要哪一块?”男人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心里盘算着她想要也行,价钱翻一倍卖给她自己也不吃亏。反正赌石这么小的几率,他就不信她刚好能中头彩。 苏妙盯着他的三块原石看了一会儿,指了指一块黑不溜秋的,“就把这块给我吧。” “你真要这块?”男人问了一句,见她点头,暗道碰上个外行傻子,却装出不舍的样子:“这可是黑乌砂皮的料子,容易开出满绿翡翠咧!不过既然你想要,就原价卖给你吧,两千块!”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了,“骗个小姑娘你还真好意思,你这石头上一大片儿都是癣,就算开出绿也是脏的!小姑娘,你可别信他的鬼话!” “又不是我逼着她买的,别瞎说!”男人骂了一声。事实上,他也就是看这块石头便宜,想着凑个吉利数才买了下来。 林晓雪扯了她一把,小声耳语:“那标签上才一千块,妙妙,别被他坑了!” 谁知道苏妙听完旁边人的话,还是执意要买。 给了账号,看她把钱转过来,男人装作极其不乐意的样子把石头给了她,“这可是你要的,待会儿开不出东西可别找我茬!” “当然,买卖完成谁也不欠谁。”苏妙看起来心情相当好,“介不介意我排在你前面?” 男人喜滋滋地点了收钱,摆摆手示意她随便。 也恰巧轮到她,苏妙把这块原石递给切石师傅,就在一边静静看着。 师傅对这块原石不抱什么希望,以他的经验来看,就算有玉,这石头上的癣这么密密麻麻,怕是早吃到里面的玉肉上了,可毕竟是工作,他还是把石头放到机器上。 石头体积不大,不多会儿就破开了绿莹莹的墨绿色翡翠露出来时,不少人都惊呼起来,“呦,这种头好啊!绿得浓郁均匀,像是老坑玻璃种!” 不过也没人太激动,大部分都是惋惜,因为接下来就像他们预料的那样,一抹黑色露出来,这便是已经吃进玉肉里的癣。 切石师傅的动作停下来,旁边有珠宝公司的人叫价了,“小姑娘,你这玉算是废了,但胜在种水不错,打个戒指还是不成问题的,五万卖给我怎么样?” “你不厚道啊,这么好的水种,我出十万!” 男人没想到这块貌不惊人的石头能开出最好的老坑种,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苏妙瞧了一眼刚才那男人,笑盈盈道:“好啊,那就十万吧,不切了。” “她卖没用,这块翡翠是我的!”卖原石给苏妙的男人忽然炸了,从人群里挤过来,嚎着喊道:“是我的!我卖!我这儿有卖家的交易记录!” “兄弟,你这可不厚道啊,刚才大伙儿都瞧着你把原石卖给了这姑娘,看卖上价钱了就想翻脸?” “我不管,反正我没有卖,这块翡翠是我的!”男人红着眼看着苏妙手里的翡翠,冲上去就要抢。 苏妙皱了皱眉,嘴唇轻轻翕动:“唵嘙啼唎哪嘙唎……” 三十六字天罡咒刚念完,面前的空地上忽然落下一蓬雷,把平整的大理石地面炸出了一个深坑,而男人来不及刹住步子,一头栽进坑里撞上脑袋,晕了。 这点动静引来了不少人围观,被迅速简单地科普后,人群议论纷纷,都在猜想是不是这男人不厚道引得老天发怒了。 毕竟最近青市灵异事件不少,好端端的,怎么可能平地生雷呢? 而柏元凯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我勒个乖乖,苏妙不是说她只会算命吗?那这是什么情况?这雷要是再偏一点,可是能炸到男人身上的! 他喉头动了动,忽然觉得自己永远都看不透苏妙了。金钱,性命,普通人的一切,对她来说都不值一提,他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苏妙简直……太他妈酷了吧! 柏元凯这一刻忽然心潮澎湃,他正是充满幻想崇拜英雄的年龄,见识了苏妙超自然的能力之后……他忽然没了那些旖旎心思,只想跪下叫她爸爸啊有没有! 苏妙没想到有人想认她当爹,回头一看,邹青林晓雪柏元凯都痴呆了一样盯着她,下巴差点没掉地上。特别是林晓雪,过来时她听苏妙会算命,还以为她不过学着玩玩,没想到竟然这么刺激?! 有这么个朋友,那她以后是不是就能在一高横着走了?! 安保迅速过来把人拖走后,人群慢慢散开。 苏妙手里还有一堆原石,直接在切石师傅身边站定了。 开出一块这么值钱的翡翠,师傅正高兴着呢,恭喜了她两句就开始继续工作。 赌石大概率看运气,可惜一连切了几块都是废料,源源不断的废料,偏她还有一堆石头要解,众人摇了摇头,去围观其他解石师傅。 苏妙早就不耐烦被一群人盯着,这厢师傅刚解完一块废料,她便又递给他一块。 这是苏妙买的唯一一块值钱的,在精神力探测到翡翠的体积后,她大手一挥,以三万块的价格拍下了它。 主办方把石头给她的时候还用关爱傻大款的眼神看她,毕竟不是明料,她真以为石头大就能开出翡翠了?退一万步讲,如果里面真有珍稀翡翠的迹象,底价也不至于被标到三万块。 师傅切废料切得机械了,本来想顺着中间来一刀,被苏妙拦住了。 她略微比划了一下,手掌呈刀状放在石头边缘六分之一的位置,“麻烦您从这里切。” 顾客就是上帝,何况石头还是人家的,师傅按着她的要求把石头放在机器下面切了一刀,拿电筒照了照。这一照他的神色就凝重了,贴着看了好两眼才继续凭着经验切。 边切他边同苏妙聊了起来,“小姑娘有两手啊,家里有人研究这个?” “算是吧。”苏妙笑笑,“师傅,您看这块石头怎么样?” 师傅又切了一刀,拿着电筒盯了一会儿才道:“种水可能一般,出绿就是好的。” 那肯定种水一般,这么大一块要是成色好,那还不得上天了? 苏妙抿唇笑笑,看他边切边磨,很快就在上面开了个小窗。 师傅对着那一小片地方吹了吹,又擦了擦,带着厚重茧子的手掌抚在上面,满脸不可置信。 露出的一小片翡翠是还带着灰料的均匀厚重的黄,灯光一打,贴着灯头的那一小圈就变成了刺眼的白色,向外一圈是亮眼的金黄色,再向外,就变成了通透的玉雕橘子皮的颜色。 电筒一收,又恢复成了灰扑扑的黄色。 想想打磨光滑后的翡翠,定然是通透光滑的橘黄色,苏妙觉得它简直就是为了自家酒楼而生的。 “你跟同学过来的吧?还继续切吗?”言下之意是怕她太出风头招人眼了。 “切。” 比她厉害的看不上这些翡翠,能看上这些翡翠的没她厉害,苏妙不认为有人能为了这些翡翠威胁到她。 这块料子大约有十四寸长宽,师傅刚才开的窗也不过半个手掌大小。见苏妙要求了,他也就只能继续往下解。 旁边解石的地方传来一阵号哭声,苏妙一看,正是刚才那个石来疯。原来他刚出手了那块三十万的翡翠,转眼就去买了一块原石,结果解出来都是废料。石头渣子扑烁烁落了一地,他撑不住跪在地上哭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真是闻者伤心。 来这里的人都是赌石的,把运气看的比什么都重要,见他输得倾家荡产,怕晦气,连忙从旁边散开了。 而苏妙这边再次招来了许多目光。 解石师傅本以为这块翡翠没有多大,可是随着翡翠面的裸露,他的额头上愈发冒出了汗。搁以往这种料子他直接就上机器切了,可由于苏妙的坚持,切了一刀之后他就开始一点一点磨。 本来他以为这会是个漫长且无聊的过程,可不过一炷香时间,翡翠的面积便扩大了。 料子被解开三分之一,已经有人头大小,凭着他的经验,下面肯定还能出翡翠。 苏妙抱胸看着,当这块黄翡只剩下一巴掌大小的石皮没被解开时,她的脑海里已经构思好貔貅的形状大小。 不时有惊叹的目光聚集在这块十寸见方的翡翠上,师傅完成最后一个动作,抹了把头上的汗,长出一口气。 这么大的翡翠,他已经很多年没解出来过了。这姑娘可真是个福星,连带着他的手上都沾不少光。 人群有些骚动,珠宝公司正要叫价,有个人歇斯底里推开人跑过来,眼里布满血丝,紧紧盯着苏妙的翡翠。 正是刚才的石来疯。 “为什么,为什么我玩了这么多年的石头都没翻盘,你却能一连解出来两块翡翠?!”他咆哮地指着苏妙,仿佛在指责命运的不公。 苏妙刚将黄翡抱过来,闻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话有意思,刚才你刚堵出来一块翡翠,本能还清债务,可你自己作死,非要再赌,才输得倾家荡产,现在倒是眼红别人了。” “你八字跟赌石不合,劝你及时止损,还来得及。” 石来疯听了更气不过,他淫浸赌石多年,不管是眼力还是技术,哪点不比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女孩儿强?苏妙这话到了他耳朵里,就像在羞辱他! 石来疯深深受到了刺激,他气得嘴唇发颤,指着她道:“你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我跟你赌谁能再开出翡翠,谁开出的翡翠成色好,你敢不敢?” 苏妙已经把黄翡搁到了地上,解石师傅又帮她解出一块废料,闻言看也没看他,漫不经心道:“输得倾家荡产,你拿什么跟我赌?” 对啊,他还能拿什么跟女孩儿堵。 石来疯懊丧地握紧了拳头,眼睛紧紧盯着苏妙搁在地上的黄翡,蓦了咬牙道:“你不是说我跟赌石八字不合吗?我要是输了,这辈子我就不再赌!” 苏妙瞥了他一眼,似乎是讥诮地笑了:“你赌不赌干我什么事。” “你就是不敢跟我赌!” “没有足够的砝码,我凭什么跟你赌。” 被周围的人指指点点,石来疯羞得满脸通红,而苏妙的话更是刺痛了他的心。 他仍旧站在原地死盯着苏妙的翡翠,苏妙瞄了他两眼,唇畔绽开一丝笑,“这样好了,如果你赢了,这块黄翡我让给你,如果你输了——” 这块黄翡因为体积大,能做出足件的雕刻品,此时已经有人开到了六百万的价格。围观的人闻言都以为她疯了,屏着呼吸等她接下来的话。 是什么呢?什么样的赌注能让她放弃这六百万? “就和你老婆离婚,债务全背,净身出户。” 人群议论纷纷,都不知道她图的什么,毕竟看样子她跟石来疯不认识,拿这个赌,占不到半点好处。石来疯却觉得这比不能赌石好接受多了,没待多想就点头答应。 何况他觉得苏妙根本没可能赢了他。 柏元凯知道赌石多难,刚才又见识了苏妙的手段,猜出她有特殊的方法能判断出原石里的翡翠。闻言他扯了扯苏妙的衣袖,犹豫道:“苏妙,这样……会不会太狠了?” 一个靠赌石为生的中年男人,没了产业,再没了家,那得多惨啊。 “他非要跟我赌,我也没办法。”苏妙摊了摊手,指了指脚下的一堆原石对石来疯道:“我这儿已经有料子了,就拿这些跟你赌,你再去挑几块吧。” 她指的那些料子都是从碎石渣里挑出来的,石来疯谨慎地看了看,随即信心满满地离开了。再回来时他手上拿了三四块原石,往地上一放,目光从黄翡上瞥过,仿佛那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苏妙见他迫不及待,索性让出位置让他先来。 第40章 第 40 章 后半生的幸福全在这一赌, 石来疯脑袋里充血, 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了,两步走到机器前面,把第一块原石递给了师傅。 第一块原石解出来, 不出吃瓜群众意料,什么都没有。 石来疯抿了抿唇, 递上第二块。第二块他仔细观察过,风化岩石壳剥落了一些, 露出里面次层的白雾。内行人都知道, 有雾就可能有翠色, 而白雾就是正绿高翠的迹象。 他把希望寄托在这块原石上, 看解石师傅手底下机器运作着, 指甲几乎陷进了掌心。 可让他大失所望的是,这块还是废料。 “石来疯这回要惨喽,倾家荡产就算了,还要妻离子散,啧啧……” “那可不一定啊, 他解不出来翡翠, 那女孩儿就能了?刚才那两块出来怕是早就把她的运气败光了, 且看着吧。” “反正不用咱出赌注, 就等着呗, 谁赢谁输都不干咱事……” 石来疯手掌出了一层薄汗,老婆孩子一个家,说不在乎那是假的。真要丢了, 他喝西北风去? 心脏狂跳着,他递上了第三块原石。这块原石上布满了浓郁而鲜艳的松花,那是出翡翠的迹象。这块原石花了他不少钱,要是还不出翡翠,那可就是老天不开眼了。 石来疯紧张地看着被切下的石渣,没过一会儿,原石里露出的绿色让他大大出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就是狂喜。 六百万!不,也许不仅仅是六百万!他疯狂地看向地上的黄翡,眼里透出的贪婪让苏妙皱了皱眉。 这块翡翠很快就被解出来,是个糯化种,半透明浑浊的翡翠里飘了些绿色,有围观的人喊出来:“水底飘绿花呀!” 糯化种虽然没有玻璃种和冰种值钱,但这种‘水底飘绿花’也算得上珍贵。旁边暂时没有人喊价交涉,因为涉及到那块价值六百万的黄翡,他们都想看看接下来走向会如何。 苏妙开口:“那接下来该我了。” 她从地上的料子挑挑拣拣,拾出来一块递给解石师傅。不出所料,这块是废的。 接下来是第二块,比拳头稍微小一些,风化石壳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跟其他原石有什么区别。按往常的经验看,单看外表,石来疯断定这里面不可能有翡翠,除非苏妙运气逆天。 机器切石头的声音响着,因为这块体积小,很快破了窗。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块原石里竟然出绿了! 石来疯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他不断的安慰自己,只一个小口子看不出什么,神仙难断寸玉,谁知道下面会不会出来什么脏东西,要不然那么多人买明料也会赔呢…… 齿轮嗡嗡转动着,带着锯齿的钢片像是从他的心上切过,等那块翡翠完完本本的被解出来之后,他的一颗心真的被切成两半了,生生淌着血。 他颓然跌坐在地上,大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老天真是会戏耍他啊,明明给了他希望,此刻又将他推向绝望的深渊。 苏妙解出来的那块翡翠剔透无瑕,握在手里滢滢透透的像是固体的水,下一刻就要融化在手里,折射过光看着,益发美丽。而更让人惊叹的是翡翠的色,围观的众人能够清楚地看到,它竟然是红绿紫三色的! 这种翡翠被称为福禄寿,寓意美好,十分难得。 更遑论还是玻璃种的,可谓是有价无市了。 人群开始躁动起来,石来疯剩下的最后一块原石颓然的被他松开,躺在了地上。 竟然是块已经开了窗的明料,露出来的翡翠成色不错,但无论如何,解出来也不能赢过苏妙了。 苏妙将福禄寿收在囊中,打算回去给赵传芳两口子雕个挂坠。 这动作,意思是她又不打算卖了。 一片惋惜中,苏妙走到了石来疯身前,“愿赌服输?” 石来疯坐在地上没吭声,苏妙蹲下去,以极小的声音对他道:“你离婚本来碍不着我什么事,可我赢了,这就是我应得的赌注。” “要是敢骗我,我保证过去一天,你的手指就断一根。” 石来疯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她的目光犹如一潭深水,不知为何,有着让人不可抗拒的力量。他敢肯定,苏妙完全没有在开玩笑! “你,你别吓我了!今天出了这么大的风头,你以为你能好好离开?!” “那就走着看,今个儿我囫囵回去了,你就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能力。想要六百万,又想不出血,啧啧……哪有这么好的事。” 苏妙抱着黄翡离开,人群中也同样有几个人悄悄退了出去。 石来疯把刚解出来的翡翠和那块明料捂在怀里,做贼一样左右看了看,确信苏妙就这样离开了,才长出一口气。 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又不知道他的家庭住址,这姑娘怕是傻了才跟他赌这个。今天到底还堵出来一块翡翠,他再没心思在这儿留下去,裹着衣服就出了展厅。 到家后已经是晚上,妻子知道他又赌石去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还吵着要离婚。 石来疯不以为然,他老婆都说了万儿八千次离婚了,可最后不还是留在这个家里?这女人呐,就是离不开他,看厨房里准备好的食材就知道了。 妻子在厨房里忙忙碌碌,他坐在面积狭小的客厅里打开了电视,本地电视台正播着新闻。 过了一会儿还在上小学的女儿放学回来了,他才掏出口袋里的翡翠,得意的喊着女儿,“青青快过来,看爸爸得了什么好东西?” 女儿以前很粘他,但是现在跟他不太亲近。 刘青青面无表情的过来,接过了那块翡翠,忽然扔在了地上,转头回卧室。 石来疯心疼的捡起翡翠,一下子怒了,看没有磕碰,才去敲着门让她出来,半晌里面传来抽泣声,“跟你的石头过去吧!家里房子没了,钱也没了,一家人挤在小破出租屋里,我连自己的卧室都没有,同学我都不敢带回来……输惨了你还喝酒,还骂人打人,我恨你!” “你有时间玩石头为什么不出去工作,没有人的爸爸是这样的,我恨死你了!” 石来疯觉得脸被打了一巴掌,“我还是不是你爹了?工作能有赌石赚钱吗?丫头片子跟你说不清,就这块翡翠,转手出去就是十几万!” 他骂了两句,寻思着回头卖掉这块翡翠,再去把那块明料给开了,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再赚一笔。 电视上的新闻还在进行,现在是一条车祸的新闻—— “……今天下午,本市东城郊外一段小路上忽然起了大雾,几辆私家车发生连环车祸,现场情况比较混乱,让人庆幸的是没有危及人命。” 接下来就是现场情况,一个满头血的西装大肚男人捂着头对镜头道:“正开着车呢,这好好的天气忽然起了雾,晦气!不说了我先去医院看看!” 石来疯认出了他,那是一个珠宝公司的副总,再看旁边担架上的,从车里出来骂娘的,都是白天博览会上的熟脸。 他莫名的觉得心里不对劲儿,又想不出什么缘由,索性换了台。 妻子做完饭,摆了满满一桌菜,石来疯觉得稀奇,“今天怎么这么丰盛,你知道我发财了?” 她抿了抿唇,一改刚才骂人的态度,沉默着等他吃饱喝足了,才开口:“咱们离婚吧,这次认真的,孩子我带。” 她说这话不是一次两次了,可两人这么多年的夫妻,这次石来疯看出了不一般。他摸着肚子从沙发上站起来,“什么离婚不离婚的,一天到晚就知道说浑话,吃得太饱了,我先下去转转。” 家里有个女人伺候着吃穿,还能出去挣点零碎,他是傻了才愿意离婚。 - 妻子和女儿睡在唯一的卧室,石来疯睡的是客厅,半夜他正打着呼噜,忽然鼾声一止,哇地一声嚎叫起来。 右手小拇指的位置痛的要死,他一摸,又湿又带着尖锐的疼,脑子一激灵睁开眼,模糊的黑暗中有个黑影正在他前面站着,嘴里咀嚼完什么呲开牙笑了。 卧室的门咔哒一响被推开,石来疯妻子穿着睡衣打开了灯,“怎么了?半夜的叫什么叫?” 正睡眼惺忪着,她忽然看见石来疯的手上淌满了血,而他的一节小指不知所踪。 黑影瞬间消失,石来疯的眼珠子几乎凸出来,疑神疑鬼地左右看看,又缩到沙发上看着窗外,颤抖着开口:“离婚!我跟你离婚,明天就离!” - “主人,任务完成了。”鬼魂恭谨地低下头,苏妙示意自己知道,将它收回令牌里。 说来奇怪,这些鬼相对外面而言好像更喜欢待在令牌里,也是,那么浓重的煞气,哪只鬼会不喜欢? 苏妙拿出刚到手的两块翡翠,打算从黄翡入手。 因为上辈子建立门派后过过一段时间清闲日子,她对玉石雕刻这东西熟练得很,拿出工具,在屋里闷了一晚上之后,便将准备放在酒楼里的貔貅雕了出来。 貔貅拿在苏妙手上看着轻飘飘的,其实重的很,苏志强刚搬起来就脸色一变,扑哧一声放在了地上。 他老脸红了红,心道自己现在还没女儿力气大。 貔貅入手微凉,玉质通透,苏志强左右看了看,犹疑道:“这东西看着不便宜啊,放在店里靠谱吗?” 他是怕太招眼引来什么危险。 这担心不无道理,苏妙早有准备:“不用担心,我去店里加个障眼法。翡翠磁场强,更好助长财运,您和妈不是最喜欢店里红火?” “嗨,那最好不过了!”苏志强欢喜地摸了摸放在地上的翡翠貔貅。 因为见识过苏妙的本事,他现在听自家闺女说什么都是对的。 第二天去酒楼里简单布了个阵法之后,苏妙回到天门事务所。 苏魄现在上学了,也认识了自己的小伙伴,周末还被老师领着去踏青,没时间守店,她就留了一只鬼在店里。 到店里之后她把那只鬼收起来,清点了一下物品和钱,发现符篆已经卖光了,钱一分不少。 上次唐朝大墓一战成名后,她店里的顾客就多了起来,偶有几个看店里没人想占便宜的,还被驻守的鬼魂吓得屁滚尿流。 这都是向她邀功的小鬼告诉她的。 黄纸和朱砂还有不少,苏妙凝神坐下来,准备给店里多存些底货。 画了厚厚一叠之后,已经接近中午了,她搁下了笔。 有顾客来了。 玻璃门被人推开,门外的人一脸担忧进来,看见苏妙坐在桌边,瞬间愣住,“妙妙?” 苏妙也愣了一下,来的人竟然是徐明阳的父亲,徐国忠。 都是一个小区的,徐国忠也算看她长大,在这儿碰见……着实诡异。 说起来,这段时间都没见过徐明阳。苏妙瞥了徐国忠一眼,发现他子女宫黯淡,怕是徐明阳碰上什么事了。 “徐叔叔,既然您亲自来了,这次我收您半价。” 徐国忠从懵神里出来,问:“难不成他们说的那个年轻大师就是你?” 他在国家单位工作,职位不高,但最近听几个家里有背景的同事聊起,才知道前段时间大墓风水师那件事。本来他不相信这些东西,但最近儿子实在奇怪,他才来了。 苏妙笑了:“是我。” 想起上次林晓雪说的话,她问:“晓雪说明阳交了女朋友,还把女朋友带回家里住着,是真的吗?” “哪里来的女朋友,他带回家我和他妈怎么不知道……”说着说着,徐国忠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蓦地将目光看向苏妙。 苏妙抿唇:“他可能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 “那,那怎么办?” 第一次碰上这种事,徐国忠顿时慌了,六神无主。 苏妙站起来:“徐叔叔别急,先带我过去瞧瞧。” - 徐国忠带着苏妙一路回去,想到有脏东西正在自己家里窝着,儿子也还在家,掌心立马冒了汗。 “上学期他转性专心学习了,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呢,这学期刚上几天又不去学校了……暑假后半个月一直窝屋里打游戏,吃饭才出来一下。那时候除了瘦点,他也没什么不对劲儿的,直到大前天晚上——” 他顿了一下,现在想起来似乎还有些毛骨悚然,“半夜我和他妈正睡着,忽然听见他卧室的门响了,想着他是要去卫生间,我也没在意,结果他敲了敲我们的卧室门。我和他妈正瞌睡着,也不想起床,就叫他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外面没动静了。” “白天我问他,他不开门,我就没放在心上。前天晚上,他又来敲门了,这时候我们清醒着,就听见声音轻飘飘的,还有节奏感。他力气大,不像是他敲的,我和他妈瘆得慌,喊了一句还是没开门,声音又没了。” “他这两天都呆在卧室里,以前好歹还出来吃饭,太不正常了……我本来想把门破开,结果他在里面呜呜咽咽的,还说要是我把门打开他就自杀。这可不奇怪吗……” 苏妙听了,若有所思。 徐明阳妈妈还在外面工作,门一推开,整个屋子安静得很,徐国忠领着苏妙进去,屏着呼吸到了徐明阳门前听了听,没听到什么动静,轻轻敲了敲门。 苏妙则是默不作声伸展出自己的精神力。 哪知道敲门声刚响,里面就响起凄厉的哭声。自家儿子已经过了变声期,声音有点厚,这个声音却尖锐刺耳,诡异无比。 苏妙收回自己的精神力,那哭声立马消失了。 徐国忠吓得后退了几步,想起里面的是自己的儿子,才冒着满头大汗喊道:“阳阳,你怎么了?开口说句话啊!” 里面安静的诡异,仿佛刚才哭声不存在,半晌,徐阳明才虚弱地开口:“让她离开,不然我就马上去死……” 徐国忠看了看苏妙,不知道如何是好。 卧室里,徐明阳眼神空洞,对着一个艺伎娃娃道:“桑子,你不要生气,不要害怕,她马上就会走的!” 而诡异无比的娃娃在他眼中却是一个真人的模样。 他口中的桑子留着一头长长的姬发,五官精致小巧,眼尾和唇色泛着一样的红,神色温柔,此刻却十分惶恐,“阳君,外面的人要杀了我,我必须离开……”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你要是死了我就自杀,我爸爸不会放我不管的!” “阳君!”桑子感动的扑在徐阳明怀里。 当然,这只是已经失去神智的徐明阳眼里的景象,实际上,他怀里抱的还是那个娃娃。娃娃眼睛细长,眼尾刷着红色的漆,眸子只露出阴森的下半部分。她的眉毛只有两点,嘴唇和眉毛一样大小,勾起诡异的微笑。 就在刚才,她感受到了一股奇怪的力量。那力量很强大,让她瑟瑟发抖,她原本应该立刻逃走的,可她舍不得这具身体。 她在青市呆了很久,这里一直没有华夏玄学界的人,所以很安全。这具娃娃的身体已经接近完美了,不能功亏一篑。 那毕竟是徐明阳的爸爸,不会不顾及他孩子的性命,她倒要看看,谁敢进来伤到她。 黑色的线从桑子身上延伸出来,漂浮在空气里,紧紧裹上徐明阳的身体,将她和徐明阳缠在了一起。 门外果然很安静,再没有什么动静,桑子猜那个神秘的人已经被徐国忠劝走。 “阳君,把你最后的生命给我吧。” 在徐明阳身边轻声耳语,她的声音带着兴奋的颤栗。 徐明阳的眼中彻底失去了神采,眸子黑洞洞的。她在徐明阳耳边轻轻说完,黑线几乎就要穿透他的身体。 屋子外面,苏妙再次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力,牵引着元气将徐明阳的卧室包裹起来。 “谨敕病身,五脏六腑,九宫七政……左三魂,右七魄,三部八景……一身清净,万邪不干,急急如律令!” 苏妙掐着手诀,不断念动咒语,一墙之隔,徐明阳的卧室里瞬间浮起巨大金色符篆。 上一刻还沉溺在即将成功欣喜中的桑子瞬间惊慌起来:“虚空画符,不……不可能!到底是谁!” 尖利的叫声中黑线渐渐被溶解,娃娃的脸也随着外壳的崩溃四分五裂,一片恐慌中,嘭的一声,玩偶彻底裂成碎片,噼里啪啦泵射到四面八方,变成了最普通不过的瓷片。 无数星星点点的魂魄从瓷片中飘散出来,随风向窗外去了,追寻着各自的主人。其中一魂三魄回归到徐明阳身体中,他的眼神恢复清明,被一个碎片击中,彻底痛醒。 可因为长期被煞气入侵,精气神亏损,虚晃了两下,又晕倒过去。 而桑子的灵魂感知到这阵几乎能将她的威胁后,怨恨而不舍地看了一眼屋里的碎片,用尽全力仓皇逃离,堪堪在逃出苏妙精神力覆盖边缘时被符篆的威力烧毁一截。 竟然被她跑了。 遥远的方向有一股力量牵引着她的魂魄,以一种极致的速度拉她离开,恐怕是这个娃娃的老巢。 徐国忠破开门冲进来,看到的就是自家儿子晕倒在地上。 苏妙看了看,“三魂七魄归位,已经没大碍了。就是身子还虚些,我给您开个方子,按着方子给他抓药即可。” 满屋子都是没有用处的瓷片,苏妙捡起一片看了看,皱起眉头。 这些碎片,有的是花色鲜艳的和服,有的是半阖的眼,有的是殷红的嘴唇,有的是漆黑的发,拼凑起来,便是一个令人心里生厌的诡异娃娃。 徐国忠看得头皮发麻,缩了缩颈子,心疼地把自家儿子扶到床上,犹豫道:“这……妙妙,这是什么东西?” “万变不离其宗,魂魄而已。” 魂魄,那不就是鬼吗? 徐国忠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苏妙笑了,“徐叔叔,你放心,她不敢再回来的。” 丢了快养好的身体,回来再犯到她手上,实在不值当。 徐国忠这才拍了拍胸口,勉强定下心神,千恩万谢说了一遍又一遍,才送苏妙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女神的文回来再看我的就感觉有点羞耻 第41章 第 41 章 晚饭时间, 苏志强还提起来:“国忠儿子去医院了, 说是撞鬼,还猛跟我道谢,说我养了个好闺女。” 他筷子一搁, 盯上苏妙,“认识的人该帮就帮, 可我就寻思着,你都高三了还老是跟神神鬼鬼的打交道?” “没。”苏妙立马撇清, “每回考试成绩都发我妈手机上了, 你们看我学习有耽搁吗?” 不管月考还是期中考, 她次次第一, 确实没什么可诟病的。 赵传芳为自家姑娘得意, 嘴上却也念叨她:“不能飘了,没见好些人高考失利才后悔……” 苏志强立马敲了敲桌子,“打住打住,高考多重要的事儿,你别也搞出来个乌鸦嘴。” “也?”苏妙疑惑问, “什么叫也, 谁乌鸦嘴了?” “……就是你大姨, 年初走亲戚说什么鸡瘟, 谁知道真碰上鸡瘟了。”赵传芳脸有点黑, “赔了个底朝天,前几天还来借钱,借了两次□□万, 还嫌不够多,说我穷酸。” 凭赵传秋的尿性,这钱大抵是拿不回来的。 晚上苏妙在床上打坐,听见自家门被敲得哐哐响。 苏志强去开门,见又是赵传秋,几乎想把门合上,终究忍着怒气让她进来了。 赵传秋挤进来,坐沙发上咕咚咕咚灌了口水,才黑着脸开口:“志强啊,大姐都来了这么多次了,你就说帮不帮忙吧。京城消费高,我得给永江补贴,永海也刚上高中,花销大着呢。家里刚买完房,又被骗了一笔,你大哥赚那点钱你也知道,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 赵传秋一脸横气坐在沙发上,她专门挑这个时候来的。老二家不给钱,那就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被她骚扰好几回,苏志强也有了脾气,“统共借给你九万块,我可没让你还吧。大嫂,明跟你说了,这账我不要了,您也别再来找我!” “呦,那你是开着那么大的酒楼让亲戚喝西北风啊!”赵传秋怪声怪气道,“赶明儿我就拉个横幅到你店里吆喝去,让人家看看你们两口子是什么黑心黑肺不管亲人死活的东西!” 她家里原本还有存款,可前阵子被楼里女人骗了,包括借来的钱在内,那些钱全都打了水漂。 原本想赚一笔发个财,可现在骗子花样百出,谁成想还负了债。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苏志强被气内伤了,骂道:“我就是黑心黑肺了,也没钱给你!大半夜的孩子都睡了,懒得跟你计较,你先回去吧!” 作为赵家的大姐,以前家里小辈对她还算尊敬,被这么一吼,赵传秋立时怒了:“不要脸的黑心肠东西,连你大姐都往外赶,我爸妈是瞎了眼才把闺女嫁给你!赵传芳在哪儿,你让她给我滚出来,看她还认不认我这个大姐!” 她嘴里骂骂咧咧的,越说越难听,苏志强气得脸色涨红,一把将她推搡出去关上了门。 听见外面没动静了,赵传芳才出来。她性子软,搅和不过赵传秋,索性也不露面。 见赵传秋被撵出去,她有些不好意思:“大姐以前爱占个小便宜,也没这样过分,最近愈发魔怔了,赶出去就罢,以后少来往……” 以前家里没钱还算清净,顶多被人奚落几句。生活水平上来了,倒是被人缠上,不顾亲戚之间的脸面,恨不得吸光他们的血。 苏志强沉默着,点了根烟抽上,“那到底是咱大姐,这次态度强硬些,是叫她明白,借钱可以,别死皮赖脸好像这钱是咱欠她的,改天钱送出去还落个不好的名声。” 赵传芳倒是下了决心:“不借了,一分都别借,就冲刚才她骂人那劲儿,我跟她断了亲都不过分。现在又多一张嘴,魄魄还小着,两个孩子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 第二天到了酒楼,苏志强已将此事忘在脑后,喜气洋洋招呼店里几个小伙子:“今天有人结婚,犄角旮旯都收拾干净,好好干啊!” 今天酒楼被包圆场,不像以前那样忙活,也有许多桌椅需要摆设。店里一众人正擦椅扫地,忽听外面一片吵闹声。 “客人来的这么快?” 店里还没准备好,苏志强忙出去看。一看之下脸色铁青,原来赵传秋真的在外面拉起横幅。 红色横幅上书大字——见死不救,丧尽天良。 赵传秋拿着喇叭正吆喝:“我是个苦命人啊!家里被骗十几万,两个儿子等着学费,我这妹妹妹夫呢,管都不管我!要我上街乞讨啊!” 她边嚷边哭,声泪俱下,围观群众闻者伤心,俱都骂起了苏氏酒楼周扒皮。 纵有些熟人,见状也不帮忙,反倒在一边看热闹。苏志强开起这么大酒楼,在小区里是头一份,早有人眼红。 她不要脸皮,苏志强比不过,只沉下气跟她商量:“今天酒楼有人结婚,你先把东西撤了,跟我进去,有事好商量。” 赵传芳不信他那一套,继续拿着喇叭喊。 跟两个伙计过去要收了她的东西,她便嚷:“丧尽天良的东西生气了啊,连诉个苦都不让!各位群众都看看,我一个妇女在这儿讨说法,他们这群恶毒的小人是怎么欺负我的!” 苏志强气得脸色涨红,拿出手机拨了幺幺零,说明地址有人在此闹事。 警察没来,结婚的客人先来了,见这情况,连说晦气,发着火退了定金,转定另一家。 店里食材本来也是客人要求的,两天辛苦全白费,苏志强一言不发,吃了暗亏。 过会儿警察到场,赵传秋竟然不害怕,说了跟酒楼主人的关系,又倒起苦水。 两家人的恩怨,警察听都懒得多听,随便一劝解,让赵传秋收了东西,就离开了。 赵传秋面露嘚瑟,临走还不忘气苏志强,“你就别给我钱,明个儿我还来,喊几分钟我就走,看你拿我怎么办!我们家倒霉,你们也别想好过!” 亲大姐这么咄咄逼人,赵传芳也尴尬得很,“我回娘家告诉妈,让他来管管,大姐最怕他……” 苏志强摆了摆手,“她年龄大了,别扰她。这样,再给她两万,这次立字据。” - 高三学业繁忙,各班各有规矩,争分夺秒的,苏妙和林晓雪上下学时间都错开。 这次她却守在苏妙班门口等她。 一见她出来,林晓雪就拽上她急道:“你家店被人赖上了,你知不知道?” 苏妙只知道赵传秋向爸妈要钱,酒楼的事儿两人在家半句不提,这些日子回家晚,竟也没注意他们神色。 敛眉听完林晓雪所讲,苏妙若有所思,回了家。 第二日,她专门请假在家,请大姨一家来酒楼吃饭。 赵传秋刚得了两万块钱,心情愉快,专心吃菜不顾形象,“志强手艺就是好,我妹子好福气,妹夫又能挣钱又会照顾人!” 苏志强燃着一支烟,憋气瞪眼,不明白女儿为什么坚持要请她来吃饭。 老婆不上台面,严宏伟面露尴尬,举一杯酒向苏志强夫妻谢罪,“家里实在碰上难处了,咱们离得近,都是亲戚,也多亏着你们两口子帮扶,这杯酒我先干了。” 说完,仰头喝尽。 苏志强不稀得听他废话,这两口子一个红脸一个白脸,都是一个德行! 苏妙坐在一旁,看赵传秋吃得嘴上泛油,终于停下,才笑问:“大姨吃饱了吗?” 赵传秋打了个饱嗝,点点头。 苏妙表示了然,又说到钱上,“那好,我跟您算笔账,前前后后从我爸妈这儿,你得拿了有十几万吧。我爸说了,这笔账可以不要,但是,您以后一分也别想再拿。” “你什么意思?”赵传秋瞪她一眼。 被小辈明晃晃揭短处,严宏伟面子也过不去,转瞬变了一张脸,对赵传芳斥道:“老二,你就是这样管教孩子的?在长辈面前该说什么话不知道!” “别急着红脸。”苏妙没生气,“钱不能白送,但你可以到我家酒楼打工,服务员,只管扫地擦桌子,一月八千。” 附近酒店一月三千的工资都有人干,她讲八千,只管扫地擦桌,简直送钱。 严宏伟以为自己听错,正要问赵传芳,被赵传秋一拍桌子拒绝了,“我好歹是传芳大姐,没道理你们开酒楼我擦桌,服务员不干,讲出去让人笑话。” “那你要干什么?” “财务。” “可以。”苏妙拍板,利落的定下,“不过一月工资只有三千。” 严宏伟看不惯小辈在眼前指点作势,脸色冰冷,“让个娃娃出来说话做事,你们两口子干什么吃的?我好歹她姨夫,跟长辈说话就是这么个语气?” 赵传芳知道两夫妻人品,听完严宏伟说话,怕他们在外破坏苏妙名声,补充一句:“这是我们意思,妙妙见惯我们吃亏,一时没忍住。” 严宏伟脸色如酱猪肝。 赵传秋反常话少,过会儿眼珠子一溜,干巴巴答应。 苏志强面上犹疑,被苏妙眼神安抚下。 一桌酒席不欢而散,苏志强猛抽口烟,“弄到店里怎么回事?我懒怠看见她。又是管账的,少不了生事。” 赵传芳神色勉强,“大不了我多花些心思,耗在店里,不怕她乱动账上钱。” “别。”苏妙食指扣上桌,打住父母念头,“妈,你这些天去游玩逛街,就当放假,店里收账全交给大姨,一分别管。” “那不是……” 不是引狼入室? “要的就是账面出问题,泼妇不好打发,需得寻个罪名。” 苏志强瞪眼如铜铃,“丫头阴险,亏得我是你爹!” 三五句话交了底,外面有快递员过来。包裹一拆,里面是一套微型监控设备。 苏妙个子不高,请店里服务生孙建明站上柜台,装到屋子最顶。下面收银台尽收眼底。 孙建明擦了汗,看监控隐没完全看不到,笑道:“店里账面从来都是老板娘看管,小老板,你做这些个东西干什么?” “账务要换人,孙哥,监控的事儿可要管紧嘴。” 孙建明二话没说应下。 小老板人小,主意却多,鬼精鬼精的,偏她干的事儿从来挑不出错。 苏妙到隔间打开电脑调试,画面上收银台清晰明了,抽屉一开,毛钱都能看清。便感叹贵有贵的道理,东西是真好用。 赵传秋到底跟她有血脉,亲自出手不好,借枪打人才是正理,要用科学符合法律的手段制裁。 退一万步讲,她若是没那个坏心思,别人也没处下手。 - 赵传秋包揽下记账收钱,天天准点到酒楼报到。 抛去成本,酒楼进账一天小几千,赵传秋收账收的啧啧,心里对老二更生出怨怼。 明明是一个肚子爬出来的,哪有她赚钱却让大姐喝西北风的道理? 赵传芳夫妻俩做人厚道,一个月的工资提前支给她。看着还没酒楼一天收益高的工资,赵传芳却打起歪主意。 店里三餐全包,她不知足,硬要拿着账面上的钱去买零嘴瓜子儿。 一天下来瓜子皮吐了一地,还要支使店里服务员过来打扫。 服务员多是年轻人,吃瓜吃得囫囵,都知道店长大姐是个什么样的货色,私下里瞧不起她,被支使久了更是暗地里骂娘。 赵传秋却支使上了瘾,一天不叫唤个五六次就心里痒痒,或把自己当成皇后娘娘。 苏妙中午放学到店里吃饭,孙建明跟她卖惨,“小老板,老板娘什么时候回?兄弟们多一半活计,叫苦不迭。” “我妈去邻省旅游,要几周才回来。孙哥安心干,这个月给你们涨工钱。” “这个不打紧,可你大姨乱动账面上的钱,你不管管?” 一向牙尖嘴利不饶人的小老板却摆摆手不理会,临走前跟赵传秋打招呼:“大姨辛苦,我妈不在店里,全靠你支撑。” 赵传秋喜她嘴甜,笑得见牙不见眼:“妙妙知道就好,一月三千工资,哪去找这么尽心尽力财务。” 孙建明暗啐一声,骂她脸皮厚。 没人管着,赵传秋愈发肆无忌惮。小儿子严永海过来,她直接从柜台抽几张红票子给他,当做他零花。 店里伙计看不过眼,偷偷到后厨跟苏志强说了,苏志强黑着脸应下,仍然没管。 赵传秋看夫妻俩不管,就更猖狂。趁着没人,把柜台厚厚一叠钞票直接塞进口袋里,账上少记几千块。 月底苏志强看账单,眉头深皱。 有苏妙看过,店里风水好,客源广进,这个月却足比以前少盈利三万。 大姐贪心不足,不看他食材人工成本价,实在让人心寒。 电脑监控画面已经录下来,苏妙将视频存进U盘,托周兴怀帮她报案。 外人看她身份不过一个中学女生,人微言轻,不会重视。周兴怀青市首富,手中财产无数,明面也有关系,料理人更好办。 在苏氏酒楼呆了不过一个月时间,赵传秋脸盘子便圆润一圈,神色也傲慢上来,多了富贵气,任谁都能看出她日子过得滋润。 店里伙计日常骂娘,暗地祷告老板娘早日回来。谁知没盼来老板娘,盼来了呜呜的警车。 警车停在酒楼门外,几个警服男人进店。赵传秋当是过路警官来吃饭,没放心上,瓜子皮仍旧吐得满地飞。 警官到柜台前,亮出证件,“有人报警,这里发生一起偷窃案。赵传秋是你?跟我们走一趟。” 赵传秋大惊,“你们搞错了,这是我妹妹店铺,我在这儿帮忙,哪来的偷窃?” “有疑问回警局对口供。”警官面色严厉,手朝身后一挥,“带走!” 手腕被冰凉手铐锁上,赵传秋哇哇大叫,肥胖身子挣不过精干小伙,被送上警车。 孙建明想起那天安装监控,头顶上发凉,怪道小老板这些天消停,心情大好,原来早就有安排。 - 偷窃三万块,赵传秋被判十年,严宏伟想找苏志强出面和解,都被他避过。 赵传芳旅游回来,得知结果,半句话没讲。 这段时间被她骚扰,两夫妻都没好好安生过。损失钱财不是最重要的,那段时间她睡不好觉,走在路上被人指指点点。这一切,都是跟她血浓于水的大姐造成的。 长久的折磨让她彻底失望,既然她都不拿自己当妹妹,那自己还惦记着她干什么? 赵传芳重新回到酒楼收账,将赵传秋彻底抛在脑后。 严宏伟知道赵传芳回来,去酒楼堵她,“苏志强没良心,传秋是你亲大姐,你可不能不管……警察那儿也就是你一句话的事,你去帮着求个情。” 赵传芳看也没看他,“要钱闹事儿的时候你们可没把我当亲妹妹,现在想起来了,放她出来到我店门口撒泼?况且已经定下的罪,我可没那本事把她弄出来。” 晚上在家吃饭,赵传芳又犹豫,问苏妙:“十年刑罚太重,我看关几天就行了,毕竟是你大姨,老人那儿也说不过去。我看得找办法通融通融。” 苏妙点头:“明天我去警局看看,要是知错就改,提前放出来也可以。” 第二天苏妙坐车去警局,以亲属名义跟赵传秋见面。 赵传秋见她便破口大骂:“我就知道你个贱妮子憋不出什么好屁,辛辛苦苦帮你家管账,你倒有良心,把你大姨告到警局!” 苏妙听她辱骂,一言未发。当天回去,就跟赵传芳说了警局里情形,“偷完东西不知悔改,放她出来也要被骚扰。咱们不急,再关她一段时间。” - 晚上,赵传秋躺在又冷又硬的床板上干瞪着眼。 她太想出去了! 高墙上只有一个小铁窗,外面有一轮将满的月亮,不一会儿乌云过来,连这点儿月光都遮住了。 赵传秋又是恐惧,又是怨愤,浓重的夜色下困意渐渐上来,忍不住闭上了眼。 半夜的时候她又被冻醒了,屋里的气温急剧下降,冬天一样。对床有个凶神恶煞的女劳改犯一把扯过她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赵传秋想发脾气,对上对方狠厉的眼神儿又憷了。 她差点忘了!这人可是个杀人犯! 只不过没作案成功罢了……那也够凶狠的。 赵传秋缩了缩脖子,没敢发作,可气温越来越低,太冷了,她紫着嘴唇发着抖,搓了搓胳膊,冰块儿一样的触感。 过了一会儿脑袋开始晕晕沉沉的,脑子不大听使唤了,身周还是阴冷。她听见寝室外面哨子声响起来,慌忙胡乱穿了衣服出去集合。 外面竟然比寝室里暖和一点,头脑又清醒了,只不过浑身难受得紧,像是要发烧。 赵传秋看见一群人拿着圆盘样的物什往她们寝室的方向过去了,就是刚才她住的地方。边走还边念叨着什么,旁边狱警陪伴着,没了平时对待她们的高高在上,姿态反而有些低。 秦昊拿着罗盘进了一间服刑人员的寝室,停下步子,说:“就是这里了。” 后面几人也立即停下来,秦昊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掷出去,铜钱落地,刚好形成一个阵法模样。不多时一个青白脸色的小娃娃从里面显形,后面有人眼疾手快抛出符篆,将它捉住了。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捉第二只灵体的时候,就轻松了不少。 上次唐代大墓里的阵法叫十八冥丁,顾名思义,就是用十八个小鬼做阵脚,保护大墓的阵法。上次苏妙收走十五只,跑掉了三只,秦昊他们正在为此奔走。 没了阵法的支持,这些灵体只能靠吸取生人的阳气为生,这段时间不知在外面闹了多少祸事,幸亏现在捉住两只,只剩一只流窜在外。 剩下那只在哪儿呢? 秦昊皱了皱眉。 - 最后一只灵体顺着地下游移到了一处山洞里。 它好饿啊,它太饿了。 自从跟其它灵体分开,一头扎进地里跑掉,它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它跑的方向太偏僻,没有生人,也没有什么墓地,阳气吃不了,煞气更是半点都看不见。 太饿了。 可刚刚靠近这个山洞的时候,它感受到了一股极为浓郁的生命气息,这气息让它蠢蠢欲动。 山洞里荒凉破败,拥挤狭小,入目灰扑扑的,只在中间有一个人形的泥像盘坐着,屁股底下还垫着一个同色的蒲团。 明明没有任何活物的样子,灵体却乐疯了。 它冲向盘坐着的泥像,正想咬上一口,身子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攥住,悬浮在空气中。 泥像身上的尘土扑朔朔掉落下来,露出一双清冷淡漠的眼睛——竟然真的是个人。 他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满头黑发杂草丛一样,下半张脸还被胡子覆盖着,看样子也不知道在这山洞里呆了多少年。 灵体开始瑟瑟发抖,下一瞬砰一声炸开,消散在空气里。 身上的尘土有点难以忍受,他出了山洞,旁边有一条小河,把自己洗干净了,才开始慢吞吞地洗衣服。 上次出山洞还是二十年前,衣服质量不好,二十年过去,没使多大劲儿,刺啦一下,破了。 他顿了一下。 还好,这周围至少方圆百里之内没有人。 索性把剩下的衣服搁水里泡着,坐在一边慢慢等,等的时候掐指算了算,指尖一停,又顿住了。 淡漠的眸子聚了光。 第42章 第 42 章 青市最近的自杀事件和意外死亡有点多。 抬走现场尸体, 经法医鉴定为自杀后, 高阳皱起了眉头。 就在这时,电话急促提示音响起,高阳接起来, 听见是自己上级声音,“手头的事情先放一下, 桃源新村第一初中三个孩子一起跳河自杀,事态比较严重, 你去查一下。” - 据学校老师说, 自杀的三个孩子都是留守儿童, 平时父母在外打工, 过年都难得回来一次。 桃源新村留守儿童不少, 但这三个,算是家里比较穷的。 初步在学校对死者同学和老师进行调查后,高阳发现这还是一起自杀案件。 虽然学生们不愿多说,可单独约谈过程中,由于惧怕警察威严, 有些学生讲出这三个人平时在学校沉默寡言, 也最容易被欺负, 其中一个女孩儿被人传一年不洗澡, 导致她被全班学生笑话孤立。 其他两个孩子, 也被人以从不换新衣服,反应迟钝,诸如此类不起眼且无聊的理由语言暴力。 原本可能只是学生之间的嬉闹, 玩笑,到后面愈演愈烈,就变成了排挤,嘲讽,好像跟他们一起玩都掉了身价,要被人嫌弃。 自杀的河就在学校后面,这是一所封闭式住宿初中,三个孩子晚自习结束没回寝室,直接约好翻墙出去,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怎么看都是自杀。 因为父母在外地务工,赶来认领尸体的只有几个老人。他们抱着不会说话的尸体痛哭,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泪水。 最近的自杀和意外死亡也太他妈多了,警局里同事情绪明显低落,高阳抽了口烟,不忍回头看,蓦了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狠狠踩灭。 要世界末日了?基因变异了? 毕竟是自杀,案情像往常一样毫无进展,但高阳一行人不敢就这么离开。 因为在最近频发的自杀案件中,当事人死亡之后,他们身边的一些人也会立即跟着死亡,且死因不明,形状可怖。 经过调查,后面死的这些人或多或少都跟自杀者有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导致了他们的死亡。 说的玄乎点,这有点像冤魂索命。 受到欺辱的人不甘心投胎转世,死后也要拉着其他人下地狱。 这说法在警局里愈演愈烈,但高阳从不相信,他觉得这就是碰巧而已,鬼魂?什么年代了,真是笑话! 据说领导几天请的一位大师也要过来,高阳抿唇看着远远一辆轿车驶过,眉头紧锁。 那辆车在他面前停下,车上下来一个小姑娘,长发及腰如黑缎,齐刘海,唇角一抹淡笑,黝黑的眸子里透着跟年龄与外表极不相符的淡定与成熟。 是她? 想到那个U盘和那帮混混,案件都很离奇且跟她脱不了关系,高阳眉头拧得更深了,“你来干什么?” “高警官,你好。”苏妙朝他笑了笑,“我是你们请来的风水师,来协助办案。” 看他眸中似有不悦,苏妙向河边看两眼:“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时间一久,又要出人命官司。” 高阳料定她故弄玄虚,跟在她身后去河边,冷眼看她动作。 苏妙只是闭上了眼。 精神力弥漫四周,覆过河面,那里已经没有三个孩子的魂魄了。再往远处,教学楼里,一个女孩儿身上正趴着另一个灰色的影子。 影子目光怨恨,毒蛇般缠绕在女孩儿身上,似乎阴气入体,她打了个哆嗦,没精神地趴在桌子上,心想外面还有太阳,怎么好像忽然降温了。 同样的情况,也在另两个教室里发生。 然而苏妙精神力覆盖的那一刻,三只鬼魂瑟瑟发抖,惊惧地从学生身上离开,把头埋在了墙角。 跟校长知会一声,学校警报瞬间拉响,所有学生从教室里出来,苏妙领着几个警察,到那三间教室。 高阳对她的行为十分不满:“现在正是上课时间,你这么调用学校资源,影响学生上课,未免太过分。” “把他们弄出来是为了不引起恐慌,如果你觉得学生性命不重要,尽管阻拦。” 毕竟是上面请过来的人,领导还专门叮嘱他要全力协助,高阳没再说什么,脸上的不满却谁都能发现。 那三间教室的学生出来时,发现班里有学生发烧了,烧得不省人事,班里老师忙把他们拖出来送去医务室。学校里这种警报一般关系重大,不是火灾就是地震预警,早前就有演练,就算这次也是演练,去晚了都是要被领导训斥的。 班里一个人都不能留。 高阳看见那几个学生的时候,脑子里的弦一紧,以为又死人了,苏妙走进教室里,淡淡道:“放心,他们只是生病而已,新生的鬼没有能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索命。” 高阳将信将疑跟着她进教室,想看看她能耍出什么花招。 其实苏妙有能力在不被别人发现的情况下解决或者超度这些鬼魂,但看高阳就知道了,如果不让他这种人亲眼看到这些被人害死又想要害人的鬼,那么他们永远不会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手指一弹,元气覆上身后几个警察眼睛,几乎是进教室的那一刻,他们就惊呼起来。 墙角瑟缩着一只身形瘦弱的女鬼,她的身体半透明,皮肤是纸一样的苍白,一眼就能看出跟常人不同。 不过这鬼,胆子好像有点小…… 高阳复杂地看了一眼苏妙,猜想这是不是她的手段。 “我只管鬼神,不管案件。”苏妙看向高阳,“有什么想问的尽快,待会儿我会把她超度掉。” 诡异地看了一眼墙角女鬼,苏妙把她叫过来,便出了教室,没多会儿,临班的两个小鬼也被她叫过来,一齐瑟瑟发抖站在高阳面前等待他审讯。 那模样,仿佛犯了错的小学生,哪像害人的厉鬼。 高阳压下心里诡异的感觉,同随行警察一起完善了笔录。 而那三只鬼自始至终态度良好,务必配合,其中一只瘦弱些的瞄了一眼苏妙,差点吓得跪在地上。 审讯完,苏妙便将三只小鬼超度。 高阳心情复杂问她:“他们是入了轮回?” 苏妙嗯了一声,没太多跟他交流的意愿。 “那以前那些鬼魂呢?”出于一个刑警的直觉,高阳面色有些严峻,“大面积产生死亡,且死后冤魂回来进行报复,这肯定不是自然现象……” “普通人死后魂魄并不会停留在阳间。”苏妙道:“只有怨气极深的鬼魂,才会有力量留在人间,每杀死一个人,他们的怨气加深,力量也就更强。而最初死的这些人都被改了命,强行让他们死亡并且催发怨气。” 高阳不蠢:“你的意思是——” “我猜……”苏妙沉吟,“有人蓄意养鬼,还想利用这些鬼的力量。” 说到这里,她倒是想起暑假去的那个古墓游乐园。现在想想,那么大批量的鬼魂,挺像被人投放的…… 高阳脸色大变:“谁能拥有这样的能力……” “我啊。”苏妙漫不经心说了句,没等旁边一群警察变脸,就道:“我不会干这种无聊的事。” “但我这里有一个嫌疑犯。” “谁?”高阳紧张地问。 青市的死亡率已经达到一个新高,不只是在警局,整个市都有明显的恐慌悲观情绪,有些年轻人甚至会被自杀人群影响而‘赶潮流’,稍有点生活上的刺激便冒出自杀念头,最近的心理咨询电话已经被打爆,本地热门话题中自杀也高居不下,这种事情不能再继续发生下去。 如果能有线索,那对他们的调查,对整个青市的现状,将会是极大的改善。 苏妙想了想之前曹文广的态度,轻轻摇头:“嫌疑人有关系,你们大概不会查下去。” “这种事反人类反社会,无论是谁做的,都应该受到惩罚。”高阳面容严肃,对她的话不置可否,“你只要把嫌疑人告诉警方,如果真的确定罪名,他们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似乎还带着对凶手的愤慨,苏妙唔了一声,嘴里吐出两个字:“张家。” - 如果说刚开始对张家只是怀疑,那么现在,苏妙几乎已经确定了。 按风水师的习惯,上门捉鬼,鬼魂只有两种下场,一是直接令其魂飞魄散,二是当场超度。第一次张千凝主动去郑启明家捉鬼,说了那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还把女鬼带走,苏妙心中隐隐有猜测。果不其然,一段时间之后,郑启明死在了女鬼手上。 说跟张千凝没关系,苏妙打死都不信。 第二次唐代大墓,她将众人救出来,张千凝反骂她多管闲事。当时张千凝想要用专家班子性命做引破掉十八冥丁,可在场谁都知道,那根本就是僭越人性且基本上不可能成功的做法。而这次张千凝也是自告奋勇进的大墓,如果后面的人没去,谁知道她是不是早就把墓里众人害死? 然而这些不是最关键的,改命害人激发怨气只是手段,没有足够强大的修为,凭张家的力量根本镇压不住那么多厉鬼。 所以他们需要那枚能够号令鬼魂的令牌。 这也是他们当初来青市的目的。 令牌没到手,充满怨念的厉鬼却被他们不断制造,迟早有一天会反噬。如果不出意外,他们还会向自己下手。 - 当局对这次的学生自杀事件很重视,专门派来两名心理专家在学校宣讲,防止语言暴力再次成为自杀隐患。还派给高阳一个任务,让他协助心理专家通过学生抽检对宣讲效果进行测评,整理成一份报告交上去。 超度完鬼魂已经傍晚,没时间开召开宣讲,校长直接安排几人住下,连夜通知全校班主任明天要开心理宣讲会,要求他们各自安排好课程时间。 桃源初中位置荒僻,在一座山底下,学校后面一条河,前面是一条车迹罕见的大马路。 苏妙被安排到一间教师宿舍,刚进去,她便掏出令牌。 虽然令牌已经认她为主,但这东西的来源还是成谜。 毕竟当初那股力量差点在她身体里逆行,让她身体修为受损,若不是用精神力布下聚元阵,能够提供源源不断的元气,她怕是早就被令牌反杀。这股力量太强大了。 就算张家拿到令牌,他们有能力让令牌认主吗? 还是他们也只是对令牌有一个模糊的了解? 还有,张家明明只继承了天门派中医一脉,就算会算命应该也只是略懂皮毛,怎么可能负担得起那么多改命造成的人命官司? 这些疑问暂时不得而知,苏妙将令牌收入口袋,上了床打坐。 夜色浓重,十一月夜风微凉,因为学校位置荒僻,鲜少车辆来回,四野寂静。苏妙眼皮一动,却隐约听见窗外有呼啸声。 床上有垂帘,拉下来漆黑而寂静,没有开灯,伸手不见五指。屋子里唯有窗外透射进薄薄月光,昏暗而看不清楚,苏妙整个身躯隐没在床幔里,外面看不真切。 苏妙的意识蔓延出去。 区别于鬼魂,人类对她的意识完全感知不到。在一片灰色物体中,苏妙看见一个浑身漆黑包裹严实的人游走在教师宿舍外,从头走到尾,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干脆从怀里拿出大把符篆,掐指诀让符篆均匀飞向教师宿舍每间屋子。 ——一张就能使目标魂飞魄散的奔雷符。 好大手笔。 苏妙抿唇,在黑衣人念出最后一句口诀即将引爆奔雷符的时候,用精神力隔绝了所有符篆与元气的接触。 符篆的作用是媒介,接触不到元气,那就是废纸一张。 想象之中的天雷没有如期而至,黑衣人愕然,伸手召回一张奔雷符,他发现原本画在上面的符咒已经失去了效用。 眼睛蓦地瞪圆,他召回一张张符纸,黑暗放大了他的恐惧—— 不可能,这不可能……如此强大的奔雷符,如此数目庞大的奔雷符,怎么可能在一息之间全被毁掉?谁干的?! 疯狂地点着手中符篆,想找出一张没有失效的,他却觉得脖子一热,身体猛然僵住了。 身后有人。 苏妙轻轻贴近他背后,黑暗里眸子斜向他脸侧,淡淡开口:“你好啊。” “在这里干什么?” 下一瞬脸上口罩被扒掉,男人惊恐之中拿出一排针想要反击。他也是修道人,力量超出常人数倍,可刚转过身,手腕便被女孩儿轻松握住,一转,针尖反朝向他身体。 这排针每根都是淬了毒的,男人知道有多危险,拼命想要挣脱苏妙钳制。 可她看着稚嫩弱小,力气却出乎寻常的大,在近乎压制的力量博弈中,针尖无声穿透他身体表皮,毒素迅速在他身体中蔓延开。 这人死得七窍流血,苏妙扔了他手腕,啧啧一声:“真狠呐……” 把散落在地上布包捡起,里面放的都是针灸用的针,只不过尖端被淬了毒,效果看黑衣人便知。 针灸,中医……张家。 派人暗杀抢东西还送来个不中用的,真是看不起她祖师奶奶。 校长给他们安排的宿舍都在一楼,地上黑衣人已经死透,苏妙拽他衣后领,找到高阳住的教师宿舍,敲开了他的窗户。 凌晨两三点,高阳睡得正熟,被苏妙扔了块石子砸醒,正要骂人,又听见噗通一声闷响,苏妙不知道扔了什么进来。 总不可能把她自己扔进来。 高阳胡乱穿上裤子外套,暗骂一声,待从床幔里伸出脑袋,整个人都清醒了。 地上躺着个浑身黑衣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歪着头,张着嘴,七窍流血,脖子上还插了根银针。 高阳脑子里立即拉起了警报,他抬头看向窗外苏妙,愕然问:“死的什么人,这是怎么回事?!” “张家人。” “张家人……张家人怎么在这儿?”高阳忙去摸他鼻息心跳,发现这人已经死得透心凉,暴躁开口:“死了,你杀的?你把他杀了干什么?!” “大概一年前,青市天雷你还记得吗?” 高阳一愣,想起来了。向华初中外那道雷几乎新区人都看见,他赶去调查,却被上司紧急叫回去,说此事不用管。 “那道雷是奔雷符引来的,一张符一个人,魂飞魄散。”苏妙捏起一张符纸,“就在刚才,教师公寓每间屋子都被布下一张奔雷符。他干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杀我。” 高阳拧起了眉头,紧紧盯着她。 “尸体我留在这儿,明天想办法帮我带回去……”看高阳脸上有不乐意,苏妙开口:“要是想解决青市死亡率,就听我的。” 高阳看了眼尸体,还在犹豫,这违背了他的职业道德——眼前的女孩儿杀了人,不仅不抓他,还要帮她搬运尸体? 苏妙最看不上磨磨唧唧的男人,有些不耐烦,把一摞失效的奔雷符随手扔进他屋里,零落飘散满地。 “就凭这些超自然的东西,你觉得你有能力破案?把尸体运回去,我帮你们。死了一个,救下广大青市市民,你说划算不划算?” 高阳咬牙:“我帮你。” 苏妙这才从他窗前离开。 屋子里符纸凌乱飘了满地,红色咒文夜里尤其诡异,高阳找了块抹布把尸体凄惨的脑袋盖上,一张一张捡起地上符篆,免得白天被人怀疑。 奔雷符有几十张,捡完高阳看着尸体也睡不着了,黑着脸在床上躺着,两个小时后天终于蒙蒙亮。 不过才早上五点,把其他几个随行警察的门一一敲开了,高阳脸色不好向他们宣布:“昨天晚上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案件,入室过程中凶手病发,意外死亡,今天回去需要把尸体顺便带上。” 今天只有一个心理宣讲,没有特殊任务,本来一大早被吵醒心情不好,听了这话,众人也就理解了。正睡觉被人入室抢劫,凶手半道还嗝屁了,无端背上一桩人命,搁谁都心情不好,能忍到天亮才叫醒他们,不愧是高队。 因为死的是张家人,又涉及最近青市命案,高阳到底不放心。 把心理测评的事交给其他警察,他带着尸体和苏妙,提前回新区。 半途苏妙了解到那几个张家人还在青市,问高□□体位置,他只说不知道。 略一思索,苏妙打电话给曹文广,顺利拿下地址。 苏妙把地址报给司机,露齿一笑:“叔叔,拜托你一会儿把车停在这里……” “你想干什么?”高阳警惕看着苏妙。 苏妙指了指车子后面的尸体,挑眉:“物归原主。” 高阳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尸体需要带回去交归警方处理,苏妙,这是违规行为,你眼中还有法律吗?” “你眼中有人命吗?”苏妙眯眼,显然是动怒了。 “把尸体带回去?就你们那个办事效率,还没找上嫌疑人,青市怕是又多几条命案。自杀,意外死亡……连个凶手都抓不到,那些人就活该死?” “就算找过去呢?张家人救过多少权贵政要,关系一疏通,上下一打点,死的人死了,他们照样受人尊敬逍遥自在。高阳,别说你不懂。” 高阳皱眉:“可那毕竟是嫌疑人,口说无凭,至少要有证据才能定罪。按你的说法,他们的罪名已经定下来了。” 这人就是个只会按规章制度办事的一根筋。意识到这一点,苏妙倒是不生气了。 “你没错,我也没错。错在这个案子凭你们的能力和法律根本无法解决,这件事也不该你们管。” 苏妙拨出一个电话,高阳听着,脸色渐黑。 不多时领导给他来电:“小高啊,苏大师是咱们请来的高人,在外面你要一切听她指挥,不准凭借自己想法任性妄为。” 等高阳跟他简单汇报了这边情况,对面领导似乎噎了一下。 半晌才犹豫着说:“……还是一切以苏大师为要!” 说完似乎怕自己反悔,嘟一下挂了电话,连给高阳继续说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苏妙抿唇一笑,略有得意。 高阳咬了咬牙,向司机下达指令:“就按刚才她报的地址走。” 第43章 第 43 章 张家人在青市呆的时间长, 居所被安排在郊外一处独栋别墅。 司机驱车赶到, 苏妙让高阳在后面拖着尸体,按响门铃。 很快有人过来开门,苏妙瞥一眼, 竟然是在她阵法里废掉的男人,没想到成了张家打杂的。 他见了苏妙, 眼睛里露出恶毒的恨意,但看到后面高阳拉的尸体, 面色一变, 胆战心惊。 他竟然死了……这可是张千凝的亲二叔, 据说在家族里地位仅次于张天睿的! 这样的他, 命都断送在苏妙手里了吗? 三子一阵胆寒, 忽然觉得自己幸运无比,修为是没了,好歹他还活着啊…… 苏妙没理会这个发呆的男人,一路领着高阳走进去,拖着尸体登堂入室。 一夜过去, 尸体已经有异味儿, 张家二叔被她扔在客厅中间, 装潢豪华的别墅瞬间降了格调。 张千凝在上面不知道干什么, 三子去喊她, 她才满脸高冷下来。待看见客厅中间的尸体,她瞬间尖叫出声:“二叔!” 她疾步过来,抓住尸体拼命摇晃, 发现他真的死了,震惊地瞪大了眼。 怎么可能……为了杀掉苏妙,抢回令牌,二叔几乎带上了那个人提供的所有奔雷符——临出发前他分析过,既然苏妙能短时间内从唐代大墓全身而退,并解决掉里面的灵体,那实力肯定不容小觑。 奔雷符失传已久,就连秦家当家人也画不出几张。这么强大的符篆,全都带上,肯定能把让苏妙魂飞魄散,可现在呢? 二叔的尸体被瘫软地摆在她眼前。 她怎么可能这么强大? 恨意,嫉妒和恐惧同时涌上她心头,一时间分不清哪种情绪占了上风。指甲几乎嵌进手掌心,长期的娇养和吹捧让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苏妙!”她起身,恨恨瞪她,“你竟然敢杀我二叔……你这个贱人,你怎么敢!” 苏妙瞥了眼尸体,意思很明确——她已经杀了。 张千凝气得浑身发抖,却见苏妙慢慢开口:“我知道,天门派现在竞争白热化,你们张家实力不足,这些年在外面野惯了,怕领头羊被别人做,以后再无法翻身……可你们不该用这样的手段。” “当初灵玉真人创下门派,传下典籍,不是留给你们这样祸败生人性命的。” 苏妙看向她,神色淡淡,目光沉沉。 张千凝咬着唇恨声:“秦昊把这个都告诉你了?天门派秘辛从不外传,这个叛徒!” “他什么都没说过。”苏妙抿唇,极其不悦,“入了天门派是你荣幸,你学成可以救人,可以修行,可以凭此获得财富荣耀,随你便,可你不该害人性命。” “你们如此放肆,跟那些邪魔外道有什么两样?” 张千凝只恨不得杀了她:“你又是哪来的野路子,对我张家指手画脚,难不成以为自己是天门派祖师奶奶!杀我二叔,便与我张家不共戴天,我迟早要你性命!” “混账!” 噗一口鲜血吐出来,外力强加在她身上,张千凝双膝一软跪下,膝盖与地板碰撞声清脆刺耳。 苏妙冷眼看她:“那些魂魄都在哪儿?” 张千凝跪在地上,想要直起身子,却被全面压制,始终站不起来。唇瓣被咬到近乎出血,她恶狠狠盯着苏妙,就是不开口。 那股力道又强了些,空气的密度似乎挤压到极致,伴随一阵骨裂声,张千凝一声惨叫匍匐到地面,脸紧紧贴上冰凉地板。 “在哪儿?” 张千凝的牙磕掉了两颗,伴随着鲜血有点口齿不清:“京城……在京城……” 让人无法呼吸的空气松散了些,张千凝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窒息感消失后,脊背的痛感随之而来,她的背部已经痛得没了知觉。 张家神医妙手,这个能够治好,可令她绝望的是,体内的修为全部消失了! 没有了修为她跟那些凡人还有什么两样?! 父亲……父亲那么厉害,一定会救她的! 她颤颤巍巍挪得离苏妙远些,此时客厅里众人已经震惊,几个张家人看苏妙如洪水猛兽,大气不敢出。 苏妙目光睃巡一周,淡淡开口:“话我放这儿了,今天开始,张家人手上只要再沾一例人命官司,就不只是废掉修为了……我会让你们偿命。” 瘫在地上如死狗的张家二叔尸体告诉他们,苏妙所言非虚。 “对了,告诉张天睿,让他带着那些鬼来青市找我。” 没人敢应声。 这是他们张家的最高机密,曝光出来,不说大众,秦苗两家绝对会最先对他们进行打击。 不仅仅是因为夺权……更多是因为千年前那位祖师奶奶,灵玉真人。 现今留存所有典籍都是她传下,她老人家不理门派事务,唯有一条教导,不得随意残害生人性命。 关于她的传说已经很少了,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天赋出众,创下门派时不过十八,天门派门徒是她忠实拥趸,特别是门派中老一辈,比如秦苗两家掌事老人。 他们小的时候天门派还没分流,门派上下齐心一致,不像现在三家各立门户,你争我斗。 而祖师奶奶灵玉真人是他们的信仰,也是立派之根本。 要是让那两个老人知道张家违背祖师奶奶教导,干出这种事,后果不堪设想。 不通知也没关系。 没待几人反应,苏妙已经提起张千凝后衣领:“三天时间,文汇街天门事务所,到时候没人来你们小姐的命就别留着了。” 留下一具尸体,带走一个活人。 虽然刚才在大厅里被苏妙一系列举动镇到,对于她说的门派也有许多疑惑,可高阳还是疾步跟在她后面出去:“苏妙,你这是绑架,威胁,快把人放回去!至于张天睿那边,我会全力协助你让他过来……” 苏妙不耐烦皱皱眉:“我不爱走程序,你要去请你就去,不关我事。” 没了修为,张千凝被她一顿拉扯,已经昏死过去。 “可照你的意思,张天睿是张家头领,实力一定不弱。贸然惹怒他,你难道就不会碰上什么危险?” 苏妙懒怠理会他,已经拉着人上了车:“文汇街停下。” 高阳拧紧了眉,看起来乖巧可爱一姑娘,怎么行事如此强硬,真是叫人想不通。 - 张千凝被绑了扔到阁楼床上,旁边有厉鬼看护。 看到苏妙召唤出鬼的时候,张千凝的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等那只鬼在苏妙面前弯下腰,她连背上的痛感都忘了。 这就是父亲一定要得到这枚令牌的原因,这就是他们张家的出路! 苏妙背过身下楼订外卖,张千凝嫉恨看她一眼,她忽然转过头,黝黑的眸子似乎会说话:再瞪晚饭别吃了。 伤痛不能逼死一个人,吃喝拉撒会,晚饭吃完,窘迫的张千凝跟苏妙说了第一句话:“我要上厕所……” 阁楼室内就有卫生间,可惜她脊椎骨损伤,站都站不起来。让她这样一个骄傲自恋的大小姐在床上自行解决,简直比丢掉性命还令人抓狂。 苏妙指了指她旁边厉鬼:“我尊重人权,这段时间他是你的私人保姆,一切跟他讲。” “他是男的!”张千凝声音一高,背后伤口牵引,疼得呲牙咧嘴。 “厉鬼已经没有自我意识了,人都死了还分男女,麻烦。”苏妙抿抿唇,把手里报纸搁下,换一只女鬼给她:“抱她去卫生间。” 令牌里男鬼比例大多数,随便捡一只出来就有可能是男的,她绝对没有故意。 她发誓。 女鬼两手一捞,把张千凝塞进怀里,踢开了卫生间的门,把她裤子拉下,放到马桶上。然后盯着她,严格执行苏妙指令。 再也憋不住,哗哗的尿声响起,张千凝极力忽视女鬼惨白的脸和绿油油的目光,心里骂了苏妙祖宗十八代。 第一天张天睿没有来,苏妙晚上住在天门事务所——由于只有一间阁楼一张床,张千凝晚上会被女鬼抱到地上打地铺,苏妙在床上打坐。 第二天,张天睿没来,张千凝脸色惨白,疼的。修为没了,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再不治疗,只怕命就要丢掉。 苏妙摸了脉,还给她算清楚:“倒计时最后一天,你父亲不来,刚好不用活了。” 张千凝气得吐血。 到了第三天,张天睿竟然还是没来。 一大早张千凝就跟回光返照了一样瞪着眼往楼下看,眼珠子眨也不眨,死死瞪着。苏妙也不急,洗洗漱漱淡定得很,整理完照常上学,晚上回来,还打包了三个小菜—— 照她说的,这叫给张千凝饯行,希望她在黄泉路上吃饱点,免得当个饿死鬼。 张千凝没工夫再恨她,整个人面无表情,像灵魂出窍,仍旧死死盯着楼梯口。 苏妙不管她,自己一个人吃,吃完还给她剩了一半。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张千凝感觉自己的生命在流逝,眼皮渐渐撑不住了。可她不信,她不信父亲真的放弃了她。她是张家最受宠的小公主,她现在,快要死了啊…… 身子软倒在地上,透过余光,能看见墙上时钟指针悠哉走着,不慌不乱。 离这天结束只剩最后一小时的时候,张千凝终于再次听见苏妙说话的声音—— “什么地方……不去,大半夜的,没道理让我再折腾……天门事务所,最后一个小时,爱来不来。” 挂断张家人的电话,苏妙笑了:“看来你爸还惦记着你啊,大半夜跑青市来给我搞个鸿门宴,找了校领导作陪,还想请我过去,真是荣幸。” “可惜我老胳膊老腿儿的,懒怠跑。” 张千凝把头低低垂到地上,发着愣,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心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再顾不上高傲。 一个小时,就差一个小时,她就要死了呀…… 她以前从未意识到,死亡是这么恐怖的一件事。 “人在将死的时候……”苏妙突然慢悠悠开了口,“最脆弱不过,生前那些有怨的,有仇的,终于等到时机,通通会来找你,千方百计在你轮回路上添堵,叫你不得好死。” 她的目光一转,落在张千凝身上,“这话说的就是咱们风水师,生前你能力滔天,遇鬼捉鬼,将死的时候呢,没了能耐没了倚仗,你想想。” 夜里灯光再亮,阁楼里也显得闭塞,黄木墙面泛出复古老旧的质地,张千凝想起她害的那些人,脸色一白,遍体生寒。 天地轮回各有章法,苏妙定下门规只是因为心善?当然不是。 门派弟子都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捉了一辈子鬼临死前反被恶鬼害死,那情形多痛苦,她见过。她护短,不愿让门下弟子遭受这样的厄运,才定下这样的门规。 该超度超度,该魂飞魄散就消灭,多好。 非要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将将十二点的时候,楼下响起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有人吗?” 天幕沉沉的已经是晚上,没人留在丧葬一条街过夜,偌大的十字街,只有天门事务所一家店是亮着灯的。 苏妙半蹲在地上,见张千凝眼里有微微亮光,就知道是张天睿来了。堵上她的嘴,把她拎到床上,苏妙才拍拍手下楼。 毕竟是张家领头人,在中医上颇有建树,还去过多所高校演讲,张天睿面貌慈祥睿智,怎么看都不是干出那种伤天害理事的人。 修道人面相和命数都有改变,轻易算不出,可苏妙注意到,在看到她后,张天睿眼里的戒备似乎松懈了点。 一米八几的中年男人,和尚及他肩高的未成年女孩儿,怎么看,都是苏妙处于被动一方。 张天睿和蔼笑笑:“你是苏大师?听说千凝在你这儿,为表尊敬,我亲自来接。” “魂魄呢?” “我想你可能对张家有些误会。”柔和的灯光里,张天睿绅士风度不减,“听说你对天门派很了解,当年天门派溃散,除了秦苗张三家,还有些门徒逃离在外,我猜……你是哪一位的后人?” 西装熨帖得体,讲话时眼尾带笑纹,柔声款款拉近乎,这样一个中年男人,很容易让人放下心防。 苏妙对此视而不见,抱着胸直视他:“魂魄呢?” 张天睿笑了笑:“小朋友,我不懂你说的什么。” 苏妙终于换了一句话:“那几十张奔雷符从哪儿来的?” 张天睿似乎深感抱歉:“老二的事情我听说了,可他做这件事的原因,和那些东西的来源……我也摸不透。回去我一定好好调查,给你一个交代。” 装傻充愣。 苏妙抿抿唇,很明显不高兴:“修道练的就是毅力,我站在这儿跟你耗。但给您提个醒,明天再不救治,你女儿一定命归西天。” 张天睿终于收了脸上虚伪的笑,深深看她一眼。 “虽然我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还是冒昧问一句,几十张奔雷符,你是怎么解决的?” “那个啊。”苏妙一笑,脸上终于露出些小女孩儿的得意和天真,“当时我没在屋子里,他太傻了,在外面送符念咒,被我一招送命,连咒语都没念完。” “符篆还没派上用场,被我笑纳,多谢。” 张天睿表情彻底龟裂,他把整个家族的命运都放在那些奔雷符上,对老二寄予重望,没想到他那么蠢,轻易把命和东西都搭进去。 不过这样更好解释了,毕竟眼前这个十七岁的女孩儿就算再强,也总不至于在那么多张奔雷符下逃命并反杀。 可一想到令牌就在她身上,张天睿就暂时忘掉了那些损失,掩下眸子深处的兴奋,沉声道:“是吗?既然你喜欢,那就送给你了。” “不过有个东西,我可能需要从你这儿拿到——” 话音刚落,店里灯光忽明忽暗,闪烁不停,张天睿的脸也在光影中扬起一抹笑,嘭一声,灯管炸裂,玻璃碎片四处迸射,光线彻底熄灭,店里陷入诡异的寂静。 彻骨的寒冷包围着皮肤,苏妙后退了一步,突如其来的黑暗里似乎什么也看不清,步伐慌乱:“你干什么!” “当然是杀了你。”张天睿声音愉悦。 夜黑风高,荒僻小店,目测方圆千米之内没有人,杀人好时机。 阴森的凉气里,两只鬼显出身形,在张天睿的示意下,挥舞着染血的五指朝苏妙冲过去。 苏妙尖叫一声,掏出一把符篆往外扔,落在厉鬼身上瞬间成烟。有一张飘过来,张天睿伸指夹住,手指搓了搓,阴沉着脸:“你是个有天赋的,阵法符篆样样精通,可惜命不好,偏要惹张家。” “上次古墓游乐园,也是你干的吧。遗留现场的符篆明显是天门派手笔,秦家人没有行程,你可真是个扫把星,可惜我那么多存货。” 手中的符篆快要扔光,两只厉鬼却没有明显损伤,苏妙声音颤抖:“你说什么,我不懂!” 吓得声音都变了,张天睿对她的轻视更甚:“不管是不是,你不用懂,只要从你这儿拿到万鬼令……” 剩下的话他没再说,唇角的微笑却始终扬着,等待着最后的终结。 一秒过去了,两秒过去了。黑沉沉的屋子里忽然没了声响。 张天睿开始觉得不对劲儿。 阴森的寒气渐渐消失,窗外的月光也慢慢渗进来,有了些光亮。苏妙站他面前从容不迫地笑着,手里把玩着一枚令牌,而旁边的两只恶鬼已经消失不见了。 “原来这个叫万鬼令呀。” 张天睿的微笑僵在脸上,下一瞬看见那女孩儿一拳挥出,他躲闪不及,小腹一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倒滑,重击在墙面上。 这一下砸的够狠,瓷砖咯嘣一声似乎断裂,碎渣扑朔朔往下掉,后背骨头断裂一样,痛感遍布全身。 再蠢也知道情况不对了,头顶就是窗户,张天睿一拳砸破想冲出去,没料想女孩儿动作太快,他只探出半个头,就被狠狠攥住了后颈。 大动脉被抵在玻璃残渣上,苏妙侧面见他眸光狠厉,使劲儿按了一把,血珠子便渗了出来。 “逃什么逃,连你闺女都不管了?” “识相的劝你放了我。”张天睿喘着粗气,家族领头人的架子却没落下,“听说你还在一高上学,今天晚上我撺了个局……呲!” 脖颈又被往下按了按,脆弱的皮肤破开,血滴子不要钱地往下流。 苏妙掐着他的脖子,倒像没使多大劲儿似的,笑了:“你想威胁我呀,拿那些人威胁我,未免太瞧得上他们。大不了我拖家带口隐居去,看谁能把我的路子给断了。” 没多会儿张天睿的嘴唇就惨白了,多年修为积累,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伤口却也止不上—— 经脉不知被什么堵上,元气流转不通了。 杀千刀的,哪里来的女阎罗。 没等多想,又被她拽着衣服领子扔到了墙角,麻绳一圈一圈往身上绕,勒得他喘不过气,血液像是被挤上去了,脖子口又淌出来一片血。 绑完人苏妙似乎终于良心发现,给他止了血,张天睿却已经被折腾得只剩半条命。 把张千凝提下来放一块儿,张天睿半垂着脑袋在旁边看着,什么话也没再多说。 忙活完已经是凌晨一点了,这父女俩暂时生不出什么事,苏妙简单收拾了一下,灯也没关,去楼上打坐。 天亮醒了醒神儿,想起三家正值内斗,张天睿干的事儿牵涉重大,势必有影响。苏妙揉了揉眼,准备联系秦昊,让秦苗两家人收拾烂摊子。 毕竟也算是门派事务,现在她脱了壳子,也不能事事她经手,免得惹出许多麻烦。 张千凝仍然昏死着瘫倒在地上,脸色青白冷硬。旁边的张天睿竟然也倒了下去,唇角挂着一抹血痕,脸上是神秘又疯狂的笑。 眼睛都没闭上。 已经没气儿了。 好歹有一个是还活着的,苏妙臭着脸朝她身体里输送了一股元气,不多时见她脸色柔和起来,悠悠转醒。 醒了就是杀猪似的一声嚎:“爸!” 张天睿仍旧诡异地歪在一边儿,诡异地笑着。 苏妙看着闹心,手一抹把他眼睛合上了,谁知道旁边张千凝身子一扑,眼里闪着阴光张口就咬过来,那架势,恨不得把她咬死。 当然也没得逞,被苏妙一脚踹翻在地上了,没好全的身子骨经不住,咳出了两口血。 苏妙笑了:“您可真是身残志坚啊,身体还没好呢,就想咬你祖奶奶了?” 张千凝恨恨盯着她。 苏妙:“瞪我也没用,人不是我杀的,我不是你仇人。” 转头看了看张天睿,又说:“你看他走得多安详,还笑呢,这么开心能是被人杀的吗?我看他就是自己想死,谁也拦不住。” 张千凝气疯了,啊的一声尖叫出来,“苏妙你个贱人!” 苏妙嫌她嘴臭,瞅了眼,从旁边找了块抹布过来塞进她的嘴里。 这法子还真好用,立马消声了。 拍了拍她的脸,示意她好好在这儿待着,苏妙转身掏出手机,拨通了秦昊的电话。 简单几句话把这边的情况交代清楚了,那边惊讶着应了几声,表示自己会尽快赶到,苏妙就把电话挂断了。 回头一看,张千凝还在恶狠狠瞪着她。 苏妙叹了口气,蹲下看她,语气怜悯,“张大小姐,你昨晚都快死了,你爸都不管你,只顾着自己找死。要是我有个闺女,拼了老命也得先把她救活再去送死,死之前还得掂量掂量闺女放仇人这儿有没有活路。” “都说张家独女颇得宠爱,我看不尽然。真是惨,太惨了。” 张千凝听的一愣,刀子般的视线散了,咬着块抹布发呆。 第44章 第 44 章 过会儿秦昊过来了, 手机上还开着步行导航, 推开门见苏妙在里面,才松了口气,“苏大师, 你这儿可真够偏的。” 那天他邀请苏妙加入秦家,本来看她还有点不愿意, 可没想到她竟然不声不响干了这么一件大事儿。 真是让人感动。 秦昊感激地看了苏妙一眼。 可这事儿还真不太好办,他高兴之余, 又有点为难。 他自然是高兴的, 三家内斗, 如今张天睿一死, 张千凝一残, 张家就彻底完了,只剩秦苗两家角逐,省了不少事儿。 为难的是…… 他看了眼地上的张千凝。 为难的是,张千凝母亲是苗家人,还是苗老太太的亲生女儿, 就这么残了, 不知道那个爱女心切的女人会不会记恨。 秦昊把自己的担忧讲出来, 苏妙叹了口气, 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千凝残了,是我干的吗?张天睿死了,是我干的吗?秦昊, 我都高三了,学业繁忙,这些事儿最好别再让我操心。” 当然是你干的,不是你干的是谁干的…… 秦昊憋住了自己想说的话,改口:“这事儿就算想瞒,不太好瞒的,张千凝在你这儿出的事儿,她一张口,她母亲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她母亲是苗家人。” 张千凝适时在旁边呜呜两声,恶狠狠瞪着苏妙,昭显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苏妙匪夷所思看了一眼秦昊,“你还准备放了她,让她见到她母亲?” “就这件事,不管知不知情,她张家人都有罪。这么多条人命都是债,不想还债却想来找我麻烦,哪有这么好的事?” “不直接取她性命都是善待。” “你是说……圈禁起来?” 张千凝的呜呜声更大了,秦昊略一思索,“这事儿干系重大,我回去跟两家长辈商量一下。” 蓦了又想起什么,一拍手道:“秦家在青市新开拍卖公司,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苏大师做我公司董事长?” 苏妙不答,等他继续讲。 “青市少有风水师,秦家势大,多要料理其它地方生意。你在这里压场子,生意交涉一概不用担心,只等过年拿分红。” 苏妙不置可否:“秦家人谁敢招惹,我不过白拿一份钱,算什么董事?” “我说算就算,有没有本事,不能用钱衡量。” 苏妙没这么傻,拿几分钱办几分事,今天当了他们秦家董事,隔天不定就被卷进三家内斗。 麻烦。 秦昊自然也是想拉拢她,见她不愿意,也就不再多提。 刚把张家一人一尸弄上车了,电话又响起来。无视张千凝凶狠的眼神,秦昊撇开眼,下巴夹着手机关上了车子后门。 “苗英杰?现在给我打电话干什么……嗯,我是在青市,接人?警察局?我现在没空……行行,那等我手头上这点事儿忙完赶紧去行吧……” “干嘛,我当然是……”话到嘴边秦昊忽然想起苗英杰也算是张千凝表哥,虽然平时不怎么走动,这么贸然告诉他好像也有点怪异,“……当然是为了咱们天门派和谐进步做贡献,先不跟你说了,再见。” 说完不等那边有什么反应就挂了。 死了犯了罪也是张家领袖,这事儿没闹明白之前,尸体总不能腐烂变质。秦昊开车赶回别墅,布了个阵法把尸体封存起来,蓦了打量张千凝背影,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儿棘手,索性找了个人照顾她,自己先出门办另一件事儿了。 苗英杰让他办的那件事。 说起这苗家,虽然擅长占卜算命,但涉及到泄露天机,族中人多短命,当然,这么下去是要灭族的,于是后来族里就分成两脉,一脉天赋高的继承祖业,维持在世人面前的神秘面纱,另一脉炼体抓鬼,相当于保镖一样的存在,虽然不如秦家厉害,保命还是绰绰有余。 即便如此,十八年前,苗家还是遭遇过一场灭顶之灾。 详情秦昊不太清楚,但他知道,苗家祖宅在一处布了障眼法的深山老林里,年轻人下山开拓事业,族里大多数老人就在那里隐居,而十八年前,除了领头人老太太苗贺青和当时年仅八岁的苗英杰,剩下的人都死于非命。 即便自己跟苗英杰关系不错,这事儿他也没透漏过半点风声,秦昊也没傻到要去追问人家的秘辛就是了。 不多时苗英杰指的那处警局便到了,秦昊一看,离苏妙的店还挺近的,便叹巧了,早知道刚才顺道把人捎上……蓦了一想那也不行,总不能叫外人看见自己车上一伤一亡吧。 进去里面忙得很,好像碰上什么案子,人人面带疲色,又好像松了口气。秦昊问了一个坐办公桌的小年轻:“有个叫苗英杰的让我来接人,有这回事吗?” 小年轻本来正坐着抄抄写写,一听这话眼睛亮了,打量他一眼,声音都高了八度,“你是来接那位高人的?” 高人?秦昊纳闷儿了,不过想到苗英杰凝重的语气,还专门嘱咐他来接,总不可能是普通人,便点了点头。 小年轻立马变得热情起来,领着他往里走,自顾自跟他说起来:“这位可真是厉害,我们局今天出了个扫黑除恶的任务,没成想对方家伙不少,好几位同事受了伤,差点牺牲了,幸亏高人路过,没怎么动作就解决了这帮团伙,简直就跟电视里的大侠一样!” 这话说的,倒像是他亲眼见了。 他没搭话,小年轻仍旧滔滔不绝:“高人就是有高人的风范啊,穿着打扮都跟常人不一样,好像在山里住了挺长一段时间,出来连路都不认得了。来我们局里,先是问一个叫灵玉真人的,没打听到,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有没有苗英杰这个人,让我们给联系上了……” 秦昊立时愣住了。 “灵玉真人……听起来就不像个普通人,不会也是哪个世外高人吧?” 小年轻确实年轻,戴着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的,其实看过不少武侠小说,思维开始发散,“你说,这些高人还真存在啊,太玄乎了……” 几句话时间,会客室已经到了。 小年轻说的高人看起来确实挺有风骨,挂着一身看不出年代的破旧衣裳,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和胡子,这么寒碜的基础设施,竟然不像街边讨饭的,反而身形瘦削欣长,脊背挺而直,带着一身落拓疏离的气质,叫人不敢轻视。 更重要的是…… 秦昊把目光放在他破旧袖子里露出的手上,那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连半点茧子都没有。 在山里呆了这么多年,手却没有半点损伤,也没有半点老态,真是够奇怪的。 秦昊带着满心的疑惑把人接出来,请到了副驾驶座上,不着痕迹打量两眼,发现他眼周皮子细白,眼睛像寒潭,但异常清澈,也不像是个久居深山的。 看这头发的长度,看这把大胡子,要是真在山里呆那么久,早就成个大老粗了。 “英杰让我先把您接出来,他现在人在京城,立马赶过来。”秦昊慢悠悠开着车,瞅了眼后视镜,“听说您在山里呆了许多年,我看趁他没来,要不要先去剪个头发换身衣服?” 男人略一颔首,开口:“多谢。” 是个年轻的声音,想是常年不开口的缘故,微带些沙哑。 秦昊愈发好奇了,恨不能赶紧赶紧给他剃了胡子看看庐山真面目,要加速的时候看到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又赶紧刹了车。 好几天没回家,借口在同学家也不行了。这里偏僻,苏妙叫了辆车等着,没成想又碰见秦昊。 秦昊探头出来,“要去哪儿,我送你?” 隔着他,苏妙看见副驾驶坐着个打扮奇怪的人,侧面只能看见他满脸胡子,目光轻轻扫过,便摇了摇头笑道:“我叫的车要过来了,你先忙吧。” 车子缓缓驶开。 苏妙的视线随着车尾消失收回来,目光若有所思。那个人的修为,好像很高啊…… 秦昊双手握着方向盘,不经意问了一句:“听说刚才您在打听……灵玉真人?” 祖师奶奶什么时候的,作古得有一千年了吧,这事儿门派上下都知道,出了门派,也没人知道灵玉真人是干嘛的。 这都二十一世纪了,打听个一千年前的人物,要不是摸不清他深浅,秦昊真怀疑这人是不是脑子出毛病了。 问完没听到回复,车里的气氛冷下来,秦昊一颗心不上不下的,半晌听见他说:“一个故人。” 故人? 这就更奇怪了,他的意思是他有一千多岁?秦昊以为他胡乱应付自己,摇头笑了笑。 理发店很快就到了,托尼老师一看秦昊浑身上下的装备,就热情起来,引着胡子邋遢的男人坐下,询问他发型需求。 他在山上呆了许多年,每次下山碰到的人情形都不一样,也不知道现在流行的是什么,随意开口道:“正常的就行。” 这话说的,什么叫正常的? 托尼老师一翻白眼,又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瞅瞅这人,不管是发型还是穿着,都太不正常了,可不得正常点? 不过有钱就是大爷,见秦昊在一旁等着,托尼老师热情笑道:“那我先帮您把胡子给剃了,看看脸型,再给您设计发型。对了,胡子要剃光吗?” “剃吧。” 这话一出,托尼就放心下手了。 剃须刀顺着胡须根部嗡嗡作响,剃须膏糊了大半张脸。秦昊一边在微信上盘问苗英杰,一边注意着这边动向。 秦昊:人接出来了,看着不简单啊,你从哪儿认识这么一位高人。他还打听祖师奶奶,也是咱们天门派的? 苗英杰:祖师奶奶?不知道啊,我不知道这回事儿。 秦昊:别装傻充愣,不知道你让我接他,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祖师奶奶名讳? 苗英杰:不知道啊,我是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秦昊:…… 苗英杰:你别急啊,先伺候好这位高人,我待会儿就到。 说完就再没回复。 秦昊藏了一肚子骂人的话,见这孙子不回复了,也懒得逼问,转眼又听见托尼咋呼带着兴奋的声音,比刚才高了八度,还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热情:“我可是我们店的金牌理发师,您放心,就您这底子,我给您设计个发型,绝对帅!” 秦昊往镜子里瞧了瞧,眼珠子忽然转不动了,目光落在那张脸上,差点以为自己眼花。 镜子里的那张脸面容似少年,凤眸微狭,薄唇轻抿,怎么看都年轻极了,但以他的目力,竟看不出对方骨龄。 但凡常人,这种情况绝对不可能出现。 唯一可能就是对方修为比他高深,可看着他年轻的面容,秦昊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 托尼剪头发剪得慢,几剪子下去落一层碎碎的发,好容易剪完又往他头上涂抹东西,拿来个罩子在他头顶悬空半天。男人不懂这些,由着他折腾,心想许多年没下山,怎么剪个头发都变得这么麻烦。 乱糟糟的头发落了一地,苗英杰终于再次发过来消息的时候,男人的头发也终于剪完了。 利落的黑色碎发躺在额头上,显得年轻许多,但由于他整张脸彻底暴露出来,身上那股疏离的气质就更加明显了,让人有些距离感。 秦昊付了钱,拒绝了托尼老师拍一张照的要求,又在旁边服装店买了衣服换上,便开车离开,去江川饭店。 苗英杰那家伙,直接坐私人飞机过来,还在江川饭店预定了位置,据说已经到了,就没见他对谁这么重视过。 男人沉默得很,修为和气场的压制也让秦昊不敢多问什么。他心情复杂地看了男人一眼,心想待会儿到了一定要好好盘问苗英杰一顿,要不然他这心里跟猫抓似的。 到了江川饭店,他远远就看见苗英杰,这家伙正在饭店大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探头看看,好像还有点紧张。 秦昊把车停下来,两人下了车,他正准备把车交给服务生送去停车场,被苗英杰两步迈过来止住了。 “秦昊。”他看了眼旁边的男人,跟秦昊说话时声音压低了点,“今天就不跟你聚了,你先走吧,我这边有点事儿。” 秦昊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这半天给你跑上跑下的,到了就赶人,连一顿饭都不让吃?苗英杰,你太过分了吧?” 苗英杰搓了搓手,朝他一笑:“这也是真的没办法……要不然过了今天,你什么时候想吃饭,我随时作陪?” 俩人大眼瞪小眼,苗英杰眼珠子都没眨一下。 “谁稀得跟你吃饭。” 蓦了秦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也没多纠结。两人不一个家族,虽然因为年龄相仿关系好些,这些年也没少互相捂着点事儿,半句没多说就离开了。 再面对男人,苗英杰的声音里多了些恭敬,又掩饰不住眸子里的激动:“司辰大哥,多年不见,请跟我来。” - 几十年前那场大动乱,苗家阖族上下隐居山林,在宅子外面布下障眼法,隐居避世。动乱后小辈都下山,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准备重振天门派,老人和祠堂仍留在了祖宅里。 十八年前,日本一个阴阳师觊觎天门派秘法,漂洋过海来到大陆,想尽办法找到苗家位置,闯入隐藏在山林中的苗家祖宅,想要抢走苗家典籍,他的奶奶苗贺青还为此身受重伤,差点命不久矣。 苗家擅长占卜算命,战斗力不强,对敌就落了下乘。 那时他才八岁,还在祖宅住着,仍记得阴阳师手段莫测,留守在家族的叔伯性命全都断送在他手上,只剩下奶奶苦苦支撑。他躲在祠堂里,开了一道细细的缝朝外看,瞧见阴阳师眼睛细长,唇角带笑,诡异又邪门儿。 院子里已经满是鲜血和尸体了,眼见着奶奶的胳膊被削掉一条,他心里凄惶又恐惧——如果奶奶也死掉,那下一个就是他了吧……就算运气好活下来,家族的根基都已经没了,奶奶也没了,他怎么有脸下山去见父亲? 无助和恐慌包围着他,奶奶的身体怦然倒在地上,已经没了意识。然而就在阴阳师微笑着走向祠堂的那一刻,这个男人出现了。 那时候的他,模样跟现在一般无二,一样的年轻,一样的捉摸不透,一样的……强大。 他像影子一样出现在阴阳师身后,面容淡漠,几乎是一抬手,阴阳师诡异的微笑就僵在脸上,身子直挺挺倒向前,没了性命。 苗英杰一度怀疑他是张家人,因为在他的救治下,奶奶苗贺青在濒死的境况下很快清醒,在他的认知内,除了张家,几乎没人有这种神乎其技的手段。 可张家又没有能力杀掉这么强大的阴阳师。 男人说,他叫司辰。 不属于任何一个家族,也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只是跟他们天门派有些渊源。 那之后在他们老宅住了一段时间,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刚接到警局消息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一个人到中年的沧桑大叔,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竟然还是这个模样。 苗英杰给他斟了一杯酒:“司辰大哥,这么多年不见,突然下山,是有什么事情?” 司辰接过酒,抿了一口,眸光淡淡的:“找一个人。” 这话苗英杰不意外,十八年前他就说找人,最后好像也没找着,在他家住了几天就离开了,那时候他年龄小,抱着司辰大腿不让走,司辰说他要上山闭关,好容易脱了身。 没想到都现在了,还没找到啊。 喝了杯酒脸上热乎起来,苗英杰也不紧张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您要找谁,说出来听听,我也好帮个忙。” 不是他吹,虽然没有司辰厉害,可凭他苗家的人力物力,找个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司辰指尖捏着杯子,深深看了他一眼,看得他汗毛倒数了,才开口:“灵玉真人。” 苗英杰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怪道刚才秦昊问他呢,原来司辰要找的人,就是他们祖师奶奶?可祖师奶奶作古一千多年,对他来说都是活化石一样的存在了,确定不是重名? 他镇定下来,灌了自己一杯酒,才问:“是哪位灵玉真人呀?” 这几个字他说的艰难,平时说起这位,都是叫祖师奶奶,这么直呼名讳,还是头一回。 司辰倒也没藏着掖着,这回直接告诉他了,“创立天门派的那位。” “算起来一千多年过去了,她的魂魄一直没有入轮回,我在找她。” 第45章 第 45 章 祖师奶奶没入轮回? 苗英杰酒也顾不上喝, 脑子一下清醒了。没入轮回, 不是魂飞魄散就是变成鬼了,既然司辰还在找人,那铁定还没散了, 那就是……变成鬼了? 一千多年的大鬼,那得多厉害啊。 苗英杰哑着嗓子:“还真是我们祖师奶奶啊。司辰大哥, 您找她干什么,祖上有渊源?” 司辰摇了摇头:“有些事儿没解释清楚。” “什么事儿?” “私事儿。” 这话就是明显不愿意透露了, 苗英杰干笑两声, 心想司辰还挺幽默的, 祖师奶奶都变成鬼了, 跟他有什么私事儿可聊的。 他夹两筷子菜, 跟司辰解释着这些年的变化,又说待会儿领他去买个手机,方便联系。忽然想起他上次几天就消失不见,问了一句:“司辰大哥,你这次下山, 准备待多久?” “找到人为止。” 苗英杰似乎被他噎着了, 不知道怎么回复。司辰一抬眸, 想起什么:“你们家, 年底又要家祭了吧。” 这才三月, 离年底还早,苗英杰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这桩事,点了点头。 苗家的家祭跟普通人不一样。除了逢年简单祭拜一下老祖宗, 表示一下对先人的尊敬和怀念,每隔十八年,苗家还有一次大型家祭。 祭典阵仗挺大的,到了日子,散落在五湖四海的苗家子弟必须赶回老宅,谁也不能有例外。平时用来做贡品的猪羊牛肉也不需要了,全都用九十九只恶鬼代替。恶鬼封印了送进祠堂里,超度过后,算是为苗家积下的阴德,传说能延寿。好像还要开个什么阵盘,不过那天只有掌权人,也就是他奶奶苗贺青才能进祠堂,所以苗英杰不大清楚。 苗家人普遍命短,因此格外惜命,对家祭也就很重视,怕平日有些结仇的来捣乱,瞒的紧,外人一般不知道。 上次苗家差点灭族,又刚好赶上日子,司辰住在他们老宅里,才碰上祭典。 - 上次把人交给秦昊后,苏妙就没有再参与过。秦昊以为她只是路见不平行侠仗义,并没有做过多的猜测,即便如此,还是把后续处理简单透漏给她。 这事儿发生后,秦苗两家的长辈果然震怒,考虑到苗张之间有姻亲关系,保不定出什么意外,张千凝被暂时羁押在秦家。剩下的张家核心人物都被废掉修为,留个普通中医的手艺,不成气候了。 至于张千凝的母亲,也是苗贺青的女儿,因为常年缠绵病榻,对此事也不知情,就只是软禁在张家宅子里,没做处理。反正她连床都下不了。 京城的那批鬼也被找出来,数目庞大,据说两家停了手头的生意和业务,这些天什么都没干,就忙着超度鬼魂了。秦老爷子和苗老太太见了那些东西,气得脸色铁青,连骂张家败坏门风。 一怒之下把张家派系的全都逐出了天门派,天门三道从此也不复存在了。 苏妙当个旁观者听着,听完觉得剩下两家还算掂的清,没让她头疼。 高中只剩下最后半年,家里开始笼罩着一种紧张的气氛,苏志强请了两个厨子在店里,自己每天回来给闺女做营养餐,赵传芳又到处打听,还加了个什么高考家长群,补脑口服液和牛奶成箱往家里搬。 上次苏妙三天没回家,借口住在同学家里,被数落了好一顿。 这阵仗苏妙还是第一次经历,整天除了饭来张口什么都不用干,时间久了也觉得折腾。折腾的不是她,是苏爸苏妈,他们俩精神高度紧张,看着压力比她还大。 好容易碰上个周末,苏妙掏出几张票给他们,“周叔叔送我的门票,听说附近温泉山庄的桃花开了,你们去逛逛吧,顺便泡个温泉。” 赵传芳听到桃花开就意动了,看票还有剩,想带她和苏魄一块儿去,苏妙拒绝:“你们俩过二人世界就行了,带我们干嘛啊。” “我还要学习呢,就不出去了。” 这个倒是正经理由,夫妻俩收拾好,又叮嘱她按时买饭吃,欢欢喜喜出门了。 苏妙松了口气。 好久没这么清闲的日子了,她瘫在沙发上调开电视看,换到常看的频道,发现一个脸熟的女记者没了,换成了另一个陌生的男记者。 便感叹自己真是公务繁忙,多久没娱乐活动,这电视台都改朝换代了。 女记者叫吴敏,除了正常工作,平时还喜欢发一些旅游日常,公益相关,讲话犀利,是个挺有意思的人。更重要的一点,她也是青市出去的,所以原身关注过她的微博。苏妙点开手机,想看看她最近动态。 吴敏粉丝数量有几百万,记者里算是粉丝多的,不过已经好久没发新微博了。 苏妙手指拨拉了一下,看到她上次发微博是在一个月之前。 把电视调到一个综艺节目,听着嘻嘻哈哈的笑声,苏妙把吴敏放在脑后,开始看其他热门事件。 苏魄正在小卧室待着,苏妙以为他在写作业,也没打扰。过了会儿他推开卧室门出来,手里推着一个大纸箱子,“姐姐。” “我们学校有个手牵手的活动,老师说山里有小朋友条件不好,让我们一对一交朋友写信,还可以给他们寄东西。” “妈妈给我买了好多书,我都看过了,可以寄过去吗?老师说最好寄书和学习用具。” 苏魄眨巴着眼睛看她,眸子里有隐隐期待,苏妙点头:“当然没问题,姐姐不缺钱,你看想寄什么,待会儿去买。” 苏魄眯眼笑,放下箱子跑回卧室,又献宝一样拿了封信过来给她看,“这是我的好朋友,我还没有给他回信。” 苏妙接过来看。 山区孩子每人写了一封信,寄到向华后,由老师随机分发给班上小朋友,因为还没有正式一对一交流,这封信写的有些官方和拘谨,无非是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和学校介绍,似乎是为了凑字数,还加了点流水账似的一日生活。就算是流水账,小学生特有的语法苏妙也看得挺乐,看到最后一段目光忽然一顿,停在了那段话上—— [我们学校老师很少,新来了个英语老师叫吴敏,她说她以前是记者,给我们讲了很多有趣的事,但英语可真难学啊。] 吴敏?记者?她去支教了? 这两样信息对上,让苏妙不想到那个女记者都难,虽然奇怪她怎么会突然辞掉工作去支教,不过到底不关自己的事,苏妙也没在意。 苏魄回卧室写回信了,刚才的综艺节目结束,苏妙百无聊赖按着遥控器,正想着要去买饭,手机响起来。 又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自从上次唐朝大墓一战成名后,她的手机就时常接到陌生号码来电,为此她还专门又办了一张日常用卡。许久没接业务,有些手痒,苏妙立时接起电话,“你好。” “诶,是苏大师吗?我是何先民,还记得不?” 苏妙记忆力好,一下子就想起来,“嗯,何教授。” “是我,是我!”见她还记得,老头儿有些高兴,随即语气又凝重起来,“是这样,我有个老朋友,已经去世的,最近家里老出事儿,运气不好啊,就想请你帮着看看。刚才去店里也没见着人,你现在有空吗?” “有的。” 趁过去的时间,何先民在电话里跟她讲得详细了些。 他的老朋友年轻时是留洋的,经历有些坎坷,晚年回来,早早在老家买了块墓地,准备落叶归根。去年离世了,孩子们按照他的叮嘱把他葬在老家村里,可自这之后,几个孩子家里鸡飞狗跳,就没平安过。 大女儿还梦到过老父亲佝偻着腰,脊背深深塌下去,朝她伸手叹气。从那之后倒霉事儿越来越多,不仅事业出问题,走到路上都能被人泼凉水,这才怀疑是不是墓地出了问题。 苏妙到店门口的时候,也是这个大女儿在。她头上包着纱布,看起来气色不是很好,有些焦急的样子。 何先民正背手站着,跟她说什么,瞧见苏妙过来,眼睛一亮,远远摆了摆手。 人到跟前,瞧着比他学生还年轻的苏妙,他那声苏大师叫得又有些别扭,“……这就是我老朋友的女儿,她最近工作上也不太顺利,就先回了青市。” 苏妙太年轻了,导致于从蕊看到她第一眼有些不切实际的错觉,但因为何先民提前打过多次预防针,她把自己的情绪藏了起来。 何叔叔她是知道的,办什么事都严谨的很,不可能诓她。再者,就算这女孩儿没什么真本事,她也不能下了何叔叔的面子。 抱着这样的心思,于从蕊开车带着两人去老家村子。一路上讲了自己家的情况,跟苏妙谈了会儿,竟然莫名对她放心了些。 虽然看着年轻,但她谈吐死毫不露怯,说话也稳重,还有些傲气。就算最后成不了事儿,总不能坑人吧? 于从蕊的心定了定。 村子在青市近旁,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就到了。于从蕊把车停好,领着两人去看墓地。 墓地比普通村人的坟丘讲究些,石头砌成半圆形状,墓地前还摆着几束花。苏妙绕着墓地看了几圈,闭上眼,精神力沉入地下,瞬间了悟。 刚才她看于从蕊身上有煞气,还疑心是不是沾了什么脏东西,原来是抢了别人的地盘,被人惦记上了。 就站那儿瞧了两眼,苏妙指了指墓,“这墓得挪。” “为什么呀?”搬坟地不是个小事儿,这块荒地还是老父亲专门买下的,于从蕊疑惑:“有什么说法吗?” 苏妙开门见山:“这地底下埋的有人,你父亲坟墓建在别人身上,压他一头,自然谁都不乐意。” 于从蕊听她说得玄乎,觉得有些无稽之谈,何先民却是哎呀一声,极捧场,“那可得赶紧把墓给挪了,小蕊啊,叫几个人过来,按苏大师说的办!” 何先民跟她父亲是至交,于从蕊不好驳他面子,尴尬一笑,“何叔,这墓真的要挪?” “当然得挪了,没听苏大师说吗?压着别人了,占别人头上可是大忌!” 近旁是山地,苏妙眺目看了看,开口:“于女士放心,你父亲坟墓移出来,我可以帮你再挑一块好地方。至于我说的是不是属实,待会儿就知道了。” 反正问题应该在墓地这儿,于从蕊一咬牙下了决心,从村子里雇了几个人过来开始往下挖。 余老先生的棺材先被挖出来了,被苏妙指挥着放到一边。于从蕊对苏妙的话有所怀疑,在一旁看着,让人继续往下挖。 挖了离地五米的样子,有人哎呀一声惊呼,抖着脚往旁边站了站。 于从蕊往坑里一看,一张被泥土侵蚀的草席裹成圆筒形状,破烂的地方正露出森森白骨。 瞧这情形,不知埋了多少年了。 死的是个赤脚农户,好多年前这边地势还没堆上来,破草席子一裹,就下了葬,没想到多年过去,地势高了,埋的深了,余老先生的墓刚好选在人家头顶上。 没人敢再继续挖了,于从蕊擦了一把头上冷汗,终于对苏妙的话深信不疑。 “苏大师,真是谢谢您了,多亏您指点……” “先不急着谢我。”苏妙看了眼坑里白骨,“这人死得贫苦,你又建了这么好一座墓在人家头顶上,现在还把人挖出来。” 于从蕊笑得有些尴尬,看着那骨头,脊背发凉。无意之错,这鬼不会缠上自己吧? “为保后面省事,最好重新把他好好安葬。” 于从蕊连声应下来,跟村里人打听起办白事的人。有人打电话联系了,于从蕊问起苏妙坟地的事儿。 “这一片临近山地,崎岖不平,容易犯忌讳。但这块平坦开阔,是阳位,地势又高,堆不起雨水,正适合放墓地。”苏妙早已经看好,指给她看,“墓头要朝向开阔,留出十几米平地,可保子孙福寿绵延。” 于从蕊认真记着,再没小瞧她,语气里还多了些尊敬和谨慎,“可真多谢您了,今天要不是您在,我家指不定又要出什么事儿呢,您放心,报酬回去就给您打上!” 苏妙应下,指点着搬好了墓地,已经接近晚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忙,少一点点,么么啾 第46章 第 46 章 于从蕊想请苏妙吃饭, 想到父母晚上回去, 知道她碰鬼神,指不定又要数落,苏妙拒绝了。 回到家, 苏爸苏妈还没回来,苏魄又装好一箱文具, 凑了两大箱子,准备寄给山里的小朋友。 苏妙应承了明天陪他出去寄, 又被他拉着去看一只叠好的纸青蛙, 一吹, 还能跳, 据说是班上小朋友教他叠的。 苏魄很开心, 说自己抓了只青蛙,送给那个小姑娘。 苏妙本来想说礼尚往来挺好的,一听有点不对劲儿,问:“你送她活青蛙?怎么送的?” 苏魄笑笑,眼睛弯成月牙, “用盒子装了放到她书包里, 还能跳的。” 苏妙冷静了一下, 告诉他:“魄魄, 女孩子不喜欢活青蛙的。” 苏魄懵懂地点了点头, 心里还是疑惑,活青蛙和纸青蛙不都是青蛙吗,她要是不喜欢为什么教他叠? 泡完温泉回来夫妻俩的精神松弛了不少, 至少没满脸忧愁了,他们一放松,苏妙也惬意了,除了爸妈推门进卧室时做个样子,也不用时时刻刻被紧绷的氛围包裹着。 年后奶奶王秀英也搬了过来,因为去年和大儿媳闹矛盾出了事儿,脾气一直没好过,住在苏妙家也不怎么开口,偶尔瞧着苏魄神色会缓和些,回了自己卧室,想起苏魄不是自家的血脉,心里又有些郁气。 所以搬过来这么久,还是隔阂得很。 因为家里人多了,住处就显得有些拥挤,王秀英没过来时,苏魄住的是她的卧室,过来之后,苏志强就把杂物间收拾了出来给他当卧室。 说是杂物间,放张大床和桌椅,还能空出来不少地方,用来住人完全没问题,就是房间朝向不好,一天到晚阴森森的,晒不着太阳。 苏志强觉得有些愧疚,苏魄就算不是自己亲生的,也是走程序领养过来,正经喊他爸爸的,孩子又小,住这么一间房似乎有点委屈,就想着要不要把主卧收拾给他住,谁知苏魄对这间屋子喜欢得紧,眼巴巴看着他说不想搬。 苏志强只当他早熟懂事儿,不愿意给自己添麻烦,被他可怜兮兮一恳求,便应下了。 即便如此,一家五口挤在这套房里,还是显得不太方便。 两口子动起了买房的心思。 - 张家的事情结束后,秦昊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联系苏妙,在青市忙着筹办拍卖公司。 虽然秦家厉害,抓鬼是能手,这些东西到底不能摆到明面上。这么多年过来,家族里拍卖,古董涉及了不少生意,因为风水的加持,更是积攒了不少财富。 他们做这些传统行业,虽然不比互联网这样的新兴行业大众知名度高,在富豪圈子里也是有不小名望的,所以青市这边公司的筹办十分顺畅。 借着公司开业,也是为更顺利融入本地,秦昊打着庆祝开业的名头办了个古董品鉴会,邀请本地一些政商大牛参加,还给苏妙发了邀请函。 照他的说法,前面苏妙拒绝他不少次,这次再不去就太不给他面子了。苏妙也就顺水推舟应了。 说是古董品鉴会,跟聚会的性质差不多,大厅里零散陈列着玻璃橱子,有些感兴趣的围着互相讨论,不感兴趣的就碰见老熟人打个招呼,顺带拓宽一下人脉。 有些根基浅的,一来到这儿就惊了。他们本来以为就是个新企业入驻,没想到脸面这么大,能请来市里这么多大佬,一瞬间对秦氏拍卖行的印象深了不少。 张望寻着秦昊的身影,想套个近乎了解一下,却没找到正主,只能摇摇头先互相应酬了。 秦昊刚把苏妙给接来,接的时候她还在教室,秦昊本来看到高三应考条幅略微心有愧疚,怕耽搁了苏妙学习,瞧见年级榜单上的名次,又心安理得了。 次次年级第一,哪儿能被这点小事儿轻易耽误啊。 趁着赶去品鉴会的路上,秦昊简单给她介绍了这次来的人,“……主要还是本市的地头蛇,要是长久在青市住下去,你多认识点人也方便。苗家继承人也来了,叫苗英杰的,是顺带来我这儿。” 说到这儿语气似乎有些不忿,唇角浅浅地撇了下去,“来我这儿也不是诚心诚意的,还带个不知身份的外人,连个介绍都没有。说是从深山老林里出来的,哪能让他这么重视。” 苏妙听他发着牢骚,又听他讲到古董,说秦家有不少几百上千年的老物件,忽然开口问了一句:“你说若是一个人生在一千多年前,他现在还会活着吗?” “当然不会。”秦昊失笑,“风水术士本就命短,若专心修道,据天门派记载,寿命最长一位师叔不过活了三百年。一千多年……怕是残存世间的鬼魂吧。” 苏妙唔了一声,觉得也是自己傻了。 “说起来我们天门派最有天赋,修为也最高的,还当属那位天纵奇才的祖师奶奶,可她才活一百多年就作古,令人费解。” 秦昊不知道,那位祖师奶奶此时正坐在他身边。 目的地很快就到了,两人下车,迎着大门走进去。 秦昊一进去就引起了注意,许多人簇拥过来,同他打招呼,眼神也没少往苏妙身上扫。亲自接进来,秦昊看起来对她还挺重视的,两人之间的动作又算不上亲密,这关系就让人觉得耐人寻味了。 不就是个普通的女学生吗? 自然也有些知情的认出了苏妙,擎着酒杯就围上来,满面红光苏大师苏大师叫着,活像传销现场。 不知情的围看着,发现叫苏大师的那些还都挺有名望,不由更加疑惑了。可到底连名字都不知道,不好意思上去搭讪,只好在一边听着,静观其变,又找相熟的人打探。 没多会儿,苏妙的名头就传开了。包括上次唐朝大墓的事,被传得神乎其神。 国人虽然很少宗教信仰,对这方面还是有些敬畏的,特别是他们这些有钱有势的人,基本需求满足了,吃穿不愁了,就开始想点有的没的。 风水师,那可是奇人啊。 一旦涉及到诡异奇谈,都容易被夸大,再加上是一群大佬吹捧的,不一会儿在场众人都对苏妙敬畏起来。 苏妙微笑着喝完两杯酒,才终于从人群中脱身。 秦昊帮她把剩下来打招呼的人应付开了,才苦笑着道:“这样也好,他们都认识你了,以后办事儿方便。” 苏妙点点头,知道他是好意。 又听他说:“我再带你去见个人。” “我虽然在秦家权力大点,但并不算嫡系。小时候秦老爷子看我天赋好,就把我带到身边养,让我叫他一声爷爷。但那个苗英杰,是正经嫡系出身,以后要继承家里产业的。” 话说着,角落一处沙发就到了,垂着水晶帘子,隐约能看见外面,却隔了开来,让人知道这儿坐的不是一般人。 苏妙在秦昊身后掀帘进去,还能听见外面的嘈杂人声,沙发上坐着两个人,她目光掠过去,唇角的微笑几不可见地僵了片刻,又恢复。 秦昊指着其中一个人给她介绍:“这就是苗英杰,人不算着调,勉强能做个朋友。” 苗英杰把手机上运行的游戏关了,冲他呵呵一声,转向苏妙,诧异地瞪了瞪眼珠子,便笑开了:“您就是苏大师?听过大名,久仰久仰。” 要介绍另一个时,秦昊却犹豫了,他连这个人名字都不知道呢。 男人气质清隽,身材修长,穿一件黑衬衫,清清冷冷的眸子一瞥,便跟外面的嘈杂细碎声隔开了。 苗英杰介绍完自己,气氛稍微胶着了两秒,因为苏妙压根儿没搭理他。 她的目光停留在男人身上,疏忽笑了,向他伸出手。 秦昊惊了,在他印象里,苏妙还是第一次对人这么主动。打量一眼男人的脸,他心情复杂,想自己长得也不差啊,怎么就不能让人特殊对待呢? 或是这人的长相又比不差高出一个等级,凤眼尾挑着,透出一种高贵清冷的疏远,唇也是薄的,更添些距离感,偏五官都长在最该长的位置,眸子黑白分明,唇是粉的,脸是白嫩的,模具般捏出来,最能欺骗小女孩儿的长相。 小白脸。 秦昊抿了抿唇。 苏妙微笑着伸出手,开口:“你好,我是苏妙。” 那张脸冲击力太大,像是做了一场大梦忽然苏醒,又陷进梦里营造的虚境,苏妙终究没控制住自己,哑着声嘴巴一颤,又换了个称呼,“司辰?” 气氛开始有些不对了。 司辰扬起头,一向淡漠的眸光似乎被什么触动,隐忍着,注视着她。 他认出来了。换了个壳子,还是能认出来。 苏妙的微笑愈发深了,眸子却更凉。因为苏妙这个名字,是他起的啊。 千年前的一个小乞丐哪有什么名字,他收她为徒的时候,讲这两个字合她命数,名字就定下了。可他离开后,她就再没以苏妙自居过,世人只知道灵玉真人,重活在这身体里,也是命数。 秦昊差点没反应过来,“司辰,什么司辰?” 见苏妙紧盯着沙发上的男人,他几乎是没过脑子地指着问了一句:“他叫司辰?” 又恍悟过来,似乎是终于意识到,“你们认识啊。” 苗英杰收起了手机,瞧着苏妙,脸上神色凝重起来。司辰在山上呆了十八年,可他没记错的话,秦昊说这女孩儿还没成年吧? 这段时间司辰一直在他这儿,没独自出去过,总不可能是刚认识的。再看看司辰神色,表情多少年没变过冷着一张脸,偏听见她说话有了变化,没什么深层的关系,他才不信。 “英杰。”司辰忽然开口,声音清朗干净,却低沉,“你们先出去。” ‘你们’自然包括秦昊,秦昊气笑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苗英杰一把扯了出去。 角落里只留下苏妙和司辰,她盯着那张脸,心中莫名生出一股郁气。 是了,眼前这个就是千年前一个字没有留下,抛她离开的师父。看他面容千年未变,只剪短了头发,苏妙心中冷笑。他懂修行,他最会修行,看来成果不错,活活成人仙,比鬼还长命。 “我讲你最有天赋,果不其然,比师父有出息。那阵法我看了,很好。” “没你厉害。”苏妙开口,声音里的冰冷将自己都吓到,“你最厉害,教东西不求回报,养了十五年的徒弟说丢就丢!你修得大道,几乎长生,不被世俗牵绊,厉害的很!” 被徒弟这样斥责,司辰不生气,眸子反而柔和了,唇边扯出一丝弧度。 当年第一次见到苏妙,她还是个五岁的小娃娃,干瘦的小脸蹭满灰,因为饥饿,脑瓜子看着不大灵光,骨碌大眼眨啊眨,没有神采,拽着野草往嘴里塞。 好心给她喂食的老太太前天刚下葬,收成不好,再没人愿意施舍出一粒白饭。 他向来冷漠,那天不过是路过,却难得发善心,收养了她。 回忆起那天行为,连他也不懂为什么。或许是看中苏妙根骨好,可以继承他一身本事。 小姑娘跟着他时话不多,想是怕惹恼了他又没饭吃,吃饱第一顿饭才开口:“我以前也是有娘的。” 那语气就好像在说,我以前也是有人爱的,并非生来就是叫花子,你别瞧不起我。 他嗯了一声,语调淡淡:“那就是现在没了。” 小姑娘差点憋不住眼泪。 “跟我一样,一身清净。” 眼泪又憋回去了。 跟他上了山,总是表现得乖乖巧巧,摸鱼捉兔子必定消除干净痕迹,把山脚的小孩儿打哭了还设个幻阵,拦住上山的路,怕小孩儿父母上山告她状。 后来话多了些,也不敢说些放肆的,整天在他眼前晃悠,问题多得答不完。导致后来……耳边总出现幻听。 以前是个尊师重道的孩子,脾气倔,但从来尊敬他,不像现在这样嚣张不加掩饰。 好,很好。 他还怕一千多年过去,沧海变幻,自己这把老骨头早被忘掉,没想到她还记得,还能这样生动而鲜明地生气,真叫人欢喜。 他在山洞呆久了,很不适应表现自己的情绪,但只是唇角细微的弧度,也被苏妙轻易注意到。 印象里司辰是个不爱笑的人,别说笑了,连话都不爱说,抛开她这么多年重见,倒是笑了,是不是看她生气发狂跟看笑话似的,挺开心的。 苏妙也笑了,气得冷笑。强撑着把鼻尖那股酸涩压下去,不愿在他面前落了下乘,苏妙开口:“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解释的?还是觉得就养我十几年,没必要跟我解释。” 司辰的睫毛压了下去,像在斟酌什么,看不清神色。 苏妙捏着拳头等他想,等了两分钟,正想发作,忽然听他讲:“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苏妙怀疑自己出现了错觉,她的曾经山巅白雪般冰冷的师父,说的话似乎带着点小心翼翼和讨好,这好像是他反复思量得出最妥当的话,能勉强安抚她。 她的心软了一下,也就是一下,立马意识到他转移了话题,压根儿没有正面回答她。 苏妙抿了抿唇,暗里咬着牙根,不让自己变了脸色,冷着脸道:“解释呢。” “我那时候消失,身不由己,妙妙……”他忽然抬起头,神色挣扎。不像以前那样高不可攀了,身上多了些凡人的脆弱,“我不是故意丢下你。” 苏妙手足无措,心里复杂。 她这人吃软不吃硬,要是司辰像以前那样冷着一张脸,半天打不出一个响屁,看人不带光,她指不定恼羞成怒,直接跟他原地动手,狠狠出一口恶气。可他这样,倒好像有什么难处。 明明是他一句话没留下就走人,怎么好像现在被她逼了一样呢。 苏妙一口气不上不下,鼻尖还是有些发涩,“好多年,我真的等了好多年。司辰,我就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真的把我当徒弟?” 其实她想问,他是不是只把她当徒弟了,又觉得这话突兀,说出去像自作多情。 十几岁,那是最美好的日子,她在师父身边长大,总觉得他像雕像,又像冰块,不爱说话,无趣得很。可他越是不爱说话,她就越喜欢在他面前说话,哪天能听他多说几句,就开心得很。 原以为日子会这样过下去,充实又无趣,谁能想到呢,那天她醒后师父不见了,再也没回来过。刚开始安慰自己没什么,反正他在也不说话,时间久了,看着那个空蒲团,心忽然就空落落的。 后来她下了山,认识了好多人,好多人跟她说话,她却不想说了。他们好吵啊,师父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吵,所以离开了。 脾气越来越强硬,越来越任性,要是没这身本事在,估计她是活不下去的。可惜这身本事也是师父给她的,他像个魔咒,这辈子都在她的脑海里打转。 山下有人家娶亲,敲锣打鼓热热闹闹从她面前过去,那一刻,她忽然就想明白了自己那点不愿承认的心思,师父在她面前是个干净又威严的人,那点心思说出来,都像是对师父的玷污。 他大概会在心底鄙夷自己吧。 几百年前尘封在心底的情绪忽然涌上来,苏妙忽然有些泄气。她有什么资格向司辰要解释呢,教了她这么多本事,于一无所有的她,而言已经是天大的恩情。 真是无理取闹。 “算了。”她抿了抿唇,“你也没什么好跟我解释的,从此之后,还是祝你安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情戏有点难写,祝它一路走好 第47章 第 47 章 她转身想走, 司辰睫毛一颤,握住了她的手腕, “妙妙。” 皮肤上的热度是真实的,这个人也是真实的,苏妙抿了抿唇, 过一段时间,没听到他解释,手一甩,毫不犹豫离开。 凭什么呢,凭什么她就该是被抛下的那个,当初一句话没有, 现在碰着了, 好了, 还是一句解释没有。 欠着他的恩情, 又没把整个人卖给他, 谁乐意活受气呢。 苏妙心里发闷, 脑子里乱糟糟的, 掀开帘子的时候动作放慢了一下, 随即啪的甩下去, 水晶帘子碰击出细碎的轻响。 秦昊正在外面观望着,见这架势, 连忙跟上苏妙,斟酌着问了一句:“怎么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现在心情不好。平日里,苏妙虽然有些傲气, 却一向是笑脸迎人的,哪这么黑过脸。 苏妙现在凌乱得很,抿了抿唇,答非所问,“麻烦你送我回去了。” 秦昊也不好意思多问什么,没再说话,跟着她准备去开车。 正穿过大厅的时候,一个打扮精致的年轻女人举着杯子过来,拦在她面前,“苏大师!” 因为刚才听过苏妙的事迹,她显得有些激动,把苏妙当成救命稻草似的殷切的望着她,“我有件事情想请您帮忙,报酬绝对没问题的,您有空吗?” 苏妙心情不好,本来想拒绝,一想凭什么呀,凭什么要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推掉上门生意,又沉着脸点了点头,“有空,你说。” 女人看了秦昊一眼,拉着苏妙去了一个清静的墙角,看秦昊识趣地没跟过来,放宽了心,忧愁道:“苏大师,我叫袁妙文,是这样的,我有个未婚夫,本来今年就要跟我结婚,可他临时劈腿,要跟我解除婚约。” “你要寻仇吗,我不接这种业务。” “不,不是!”袁妙文连忙摇头,“您神通广大,有没有办法让他重新喜欢上我?我们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没法接受他离开我!” 苏妙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都劈腿了,回心转意有什么用?你条件不错,没必要这样。” 袁妙文咬了咬嘴唇,眼眶泛着红,“话是这样,我真的离不开他,我们之间……还是有感情的。” 感情?劈腿叫什么感情? 苏妙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准备接业务,听她说完,更郁气了,表示这单接不了,“对不起了袁小姐,我没那么神通广大,你另请高人吧。” “苏大师!” 袁妙文见她头也不回离开,咬着唇跺了跺脚,点开手机,联系上了另外一个人。 其实她今天找苏妙,并不是临时起意,早在几天之前,她就想通过特殊手段拯救自己的感情,但因为辗转接触到的是一个降头师,总觉得有些邪性,她还不敢下定决心。 可她现在没有太多时间了,未婚夫现在还在青市,过几天出国,她就更没机会。 降头师的头像是一片黑色,话不多,问了她和未婚夫的八字。这个她清楚得很,把两个人的生日发给他,那人表示收到,过段时间再联系她。 袁妙文忐忑地收起了手机,今天她是跟父亲一块儿来的,感情出问题这件事她还没跟家里人讲,被父亲知道,只怕要震怒。 她父亲是后来发达的,未婚夫没她家境好,本来当初这婚事儿父亲就不怎么乐意,但看俩孩子感情好也就没阻拦。 他们在一块儿不容易,只求中间不出什么差错才好,袁妙文紧张的抿了口酒。 - 回到学校就是考试,因为接近高考,考试更加密集了,平均一周要进行两次测试,基本上在学校的日常就是考试一天讲一天。 这次考试结束,苏妙史无前例地考了第二。 确实是史无前例,自打她升入高三,第一的宝座从来都是她的,大半年过去,无论是大考还是小测,从没人打破这个记录,这次结果出来,还挺叫人惊讶的。 班主任冯立群对这个结果倒是喜闻乐见,苏妙经常请假,十分影响班级的良好风气,偏偏学习上没一点差错,校领导又不让管,叫他这个班主任想发作也没办法。 现在好了吧,叫她不重视,总得栽跟头。 可惜苏妙没能如他所愿痛哭流涕痛改前非,反倒是脸更臭了,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叫人望而却步。 过了一段时间,离高考的日子更近了,忽然有人找上苏妙。 是上次找她帮忙的袁妙文。 这次她没再让苏妙帮她维持感情,话语里却更急切了,“苏大师,我这里出了点儿问题,您能过来看一眼吗?” 隔着电话苏妙也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就随口一问:“怎么了?” “上次您离开,我联系了一个大师请他帮忙,给了八字之后没几天,我未婚夫果然回来找我了。他说总是梦到我,一直想着我,离开我就难受,想跟我和好,我很开心,就和他一起准备筹办婚礼。” 这算是如她所愿,袁妙文的声音却恐慌起来,“可没过几天,我发现他有点不对劲儿,没注意的时候,他对着空气会自言自语,一步也不愿意离开我……有时候我总觉得,他隔着我的脸在看另外一个人!我去找之前那个大师,再也没联系上他。” 这感觉很奇怪,但袁妙文和未婚夫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对他太了解了,稍有一点不同就能很快发现。 苏妙问:“那个降头师有给你什么东西吗?” 袁妙文立马应声:“有的!他给了我一个小瓶子,说是降头油,要给我未婚夫喝下去。” 苏妙忽然有点想吐。这玩意儿,不就是尸油吗? 意识到事态有点严重,她把天门事务所地址报给袁妙文,让她来找。 袁妙文来的时候,印堂氤氲着一团黑气,面色发黄。 苏妙看她一眼,摇了摇头,“袁小姐,我早说过,这种事情是不能强求的。人跟人之间的缘分有限,哪能这么轻易更改,一味逆天改命,其他方面势必要出现问题。” 袁妙文这阵子心力憔悴,精神紧张,听了她的话直点头,“您说的对,我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您看出什么了?” 苏妙怕吓到她,没直接点明,而是给了她三张符,“一张藏在自己身上,一张偷偷放在你未婚夫身上,这张。”苏妙给她指了指,鲜红醒目的一张,“藏在床头。” “趁晚上六点之前做好这一切,应该没什么问题。” 袁妙文忐忑的接过来,手机立马响了,是未婚夫,他的声音有些不快,“妙文,你人在哪里,为什么又不见了?” 自从下降头之后,未婚夫就经常是这个状态,离不开她半分,今天也是她抽空偷跑出来,才没被他缠上。 “我就来超市买点东西,你别急,我待会儿就回去了。”又再三保证,才成功挂掉电话。 袁妙文狠狠松了口气,这阵子她被黏得紧,呼吸都不顺畅,压抑得很,反倒对未婚夫没以前那样的心态了。 临走之前,苏妙又警告了她一次,“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有限,不要再强求。” 袁妙文点了点头,神色复杂的离开。 - 回到家是下午四点,按照苏妙的嘱咐,袁妙文把符篆放在自己身上,另一张塞进了未婚夫睡衣的领子夹层里。 房子里是落地窗,白天窗帘拉到最边缘,满屋子都是阳光,袁妙文把最后一张符篆藏好在床头,松了口气。 正抹了头上一把汗,忽然有人从背后抱住她,她汗毛一炸,听见未婚夫带笑的声音,“妙文,你终于回来了,以后不准一个人出去。” 袁妙文有些心软,又听他讲:“你刚才在干什么?” 身子有些僵硬,气氛好像一下子寂静了,袁妙文转过身,看见他眸光涣散,是看着她的,目光却像从她身上穿过去。 袁妙文的心咚咚跳着,屋子里洒满阳光,脊背却有点凉,“没什么,我看看枕套是不是该洗了,还好。” 未婚夫笑了,“昨天刚换的,你忘了。” 袁妙文尴尬的笑笑,“是啊,最近记性越来越不好……你先换上睡衣,我去准备准备做饭。” 未婚夫很听话的接过睡衣,目送她离开时,眸子里还带着爱意。 吃过饭也才晚上七点,天已经黑了,不知道为什么,袁妙文今天怕碰到什么事情,特别想早点入睡。 刚一到床上未婚夫就缠上来,这是最近的常态,他似乎有些不知餍足,袁妙文捂紧了睡衣,又制止他脱掉睡衣,做出一副疲态,“今天好累啊,好不容易周末,让我休息休息,好不好?明天睡够了随便你。” 未婚夫很听她的话,虽然有些不乐意,还是抱着她睡下。 这样的场景,是她以前渴望的,可真到了这个时候,袁妙文反而开始恐惧。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这不是她那个未婚夫,他从来都不是这样的。相处了二十多年的人忽然变了性情,还是枕边人,太诡异了。 因为太安静,时钟的声音尤其清晰,袁妙文攥着睡衣边角昏昏沉沉睡过去,夜色彻底黑了。 她的枕边人忽然睁开眼,,把她往自己的怀里揽了揽,痴迷地看着她的脸。 准确地说,是即将透过她的脸,看另外一张脸。 那张青白色的脸还没过来,顺着床边慢慢挪移,黑色的长发掩住了脸颊两侧,只露出僵硬的内眼角和鼻梁嘴唇,慢慢爬到床边,将要挨到床的时候,惨白的手像是被火燎了一样,身体变得黯淡了一些。 她的脸色狰狞起来,喉头咯咯作响,死死盯着未婚夫。 未婚夫松开袁妙文,正准备下床,颈部却忽然开始发热,烫的他一个激灵,混乱的意识忽然清明过来,头痛欲裂。 按了按发沉的额头,他隐约记得自己这段时间是在未婚妻家,好像一起住了一段时间,记忆又不是那么清楚。 松开手,因为夜色浓重,又刚睁开眼,周围的东西看不太清楚。 他睁着眼,思索着这些天的事情,正觉得有些奇怪,目光忽然就落到了床边。 床边支棱着黑色的东西,那样子,好像是人头的形状,披散着凌乱的长发。乌云游过去,露出一角月亮,窗帘缝透进一丝月光,有了光亮,他忽然就看见那团黑色上一双阴森的眸子正亮着,还有惨白的唇,青色的脸…… 他啊的一声尖叫起来,这一叫女鬼的目光变了,袁妙文也被他叫醒了。 她睡的不安分,醒了,脑子懵着把一只脚悬空在床外,就看见未婚夫脸色惊恐打着颤,望着她背后。 那只鬼怨愤抓住袁妙文的脚,谁知刚碰上,青色的皮肤就皲裂开来,渗出殷红的血液,滴滴答答淌在床边。 女鬼嚎叫着松开手,袁妙文也已经感受到那种冰凉又黏腻的触感,回头一看,差点吓得白眼一翻晕过去。 床上两个人都醒了,吓得抱在一块儿,一动也不敢动,女鬼的怨气却更重,似乎被刺激到,顾不上这边是不是有什么危害,攀着床沿就过来了。 袁妙文忽然就意识到隔着她的脸,未婚夫在看的到底是什么,一想到这些天自己一直跟这只女鬼生活在一块儿,她头皮都凉了。 女鬼目光阴毒,身体越来越透明了,长长的指甲却伸了过来,眼看着要伸到自己身上,袁妙文忽然就想起了床头的那张符篆。 皮肤上已经泛起薄薄的鸡皮疙瘩,极度的恐惧之下也不能发声,她缩了缩脚,被未婚夫抱着,僵硬地把手伸到床头摸了摸,摸出那张符。 闭着眼以一种必死的决心糊到了女鬼身上。 女鬼在凄厉的叫声中消失了。 袁妙文的身体瘫软下来,大脑放空了半晌,忽然听见未婚夫虚弱的声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房间里所有的灯都已经被打开了,稍微让人心安了一点,刚才的符篆变成了灰烬,未婚夫一摸发烫的颈部,从睡衣里也弄出来一张符篆。 下降头这事儿肯定不能全盘托出,说起来还有点阴损,袁妙文心虚,撒了个谎,“有个大师说家里有鬼,没想到真的让她说中了。” “我怎么在这儿啊。”未婚夫按了按脑门儿,记忆还是有点混沌不清。 袁妙文又害怕又心虚,索性掏出手机,给苏妙打了个电话。 这是快晚上十二点,苏妙没有睡觉的习惯,都是打坐修炼,铃声刚响,就被她接住了。 “苏大师,这里有鬼。”她紧张兮兮缩在床上,声音都有些颤抖。 苏妙嗯了一声,“符好好带在身上就不会有事,我讲过。” 她是讲过,可没说过会有鬼啊,袁妙文还以为这符只是去去邪气,没想到半夜差点被鬼爬了床。 当然接下来的话也不好在未婚夫面前说,她犹豫着挪到了客厅,问:“怎么会有……那个东西的?” 反正鬼都没了,苏妙也不忌讳在她面前挑明:“那降头油就是尸油,尸体里弄出来的东西,我看你面相像被鬼缠身,果不其然。袁小姐,再提醒你一次,既然不懂,风水别乱碰,免得遭了殃。” 袁妙文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连连点头:“苏大师教训的是,是我混沌了。” 天一亮,屋子里的两人就立马分开了,都觉得看到对方就想起昨晚见鬼的经历,简直是一种折磨。 而未婚夫离开的时候,还在思考自己这些天为什么会在前女友家里。 - 因为知道苏妙将要高考,秦昊没再怎么打扰过她,唯一就是告诉她苗英杰刚回京城,跟司辰同行。 苏妙早上坐在床上发怔,上学这事儿都忘了。 偏头一看,目光掠过去,定在了窗户上。窗户是防盗窗,玻璃纱窗,没什么好看的,今天却不同,顶檐上垂下来一个坠子,红色流苏,青色玉佩。 有点眼熟的。 她小时候认字,读到‘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印象里,师父却从没佩戴过玉佩。师父屋子里有个匣子,她那时候不懂事儿,趁师父不在,翻开看了,发现里面只有这一枚玉佩。 她问师父为什么不戴着,于是暴露了自己偷看他匣子这件事。他第一次生气,绝不仅仅是因为她品行不端,连着好几天低气压,没同她讲一句话。 那时候她懂了,这东西应该挺重要的。 给她干什么? 苏妙摘下来,拧眉看着,一挥手想赌气扔出去,又犹豫了,抿抿唇,扔垃圾一样扔进抽屉里。 出了卧室王秀英也正在客厅里坐着,见了她惊讶得很,脸上的话都能读出来——你怎么没去上学? 苏妙径直走到冰箱旁边,倒了奶拿了面包,吃得味同嚼蜡,在她目光逼视下开口了:“生病,请了假。” 好端端的艳阳天,怎么就生病了。 王秀英看着她红润的脸色,想也知道她糊弄自己,不过这个孙女现在越来越强势,一向听不进去她的话,她再说教,保准被顶回来。 也就念叨了一句:“该高考了,上点心。” 苏妙果然像没听见她的话似的,生无可恋咬了口面包,发了半晌呆。 说起来,这个孙女现在挺给她长脸的,漂亮就不说了,次次拿第一回来,小区里老头儿老太太都赞口不绝,更奇怪的是,还有一些领导富商会专门上门来看望她,带了不少好东西。 他们是没说什么的,只讲苏妙是个状元苗子,很受重视。王秀英文化水平不高,也没怎么见过世面,就相信了。 可她大孙子学习也好,当年可没这阵仗。 王秀英小心看了她一眼,见她还是在发呆,就把电视声音调小了一点,清了清嗓子,提起一桩事,“我听你爸妈说,要买新房子呢。” 苏妙没回应,眼神落空。 “多亏祖宗保佑,你们家现在是越过越好了,可有些事儿你得长点心,苏魄他到底是领养来的,我看你爸妈挺偏心他。” 这老太太,哪儿看出来的。 “您放心,他不会抢房子。” 见孙女儿都这么偏袒一个外人,王秀英有些不开心了,“那到底是外人,以后有了出息,你得顾着点亲人不是?说到底茂哲才是你亲哥,你们才是亲兄妹。” 苏妙的眼珠子终于有了灵光,瞥了老太太一眼,她说这老太太今天怎么为她说话,原来搁这儿等着呢。 “您放心,大哥有出息,用不上我帮衬。我看苏魄是个笨的,得多帮帮才好。” “还有那新房子。”似乎是嫌不够,苏妙越说越有规划,“得买个大的,把我姥姥姥爷都接来,让他们安享晚年,热闹。” 第48章 第 48 章 王秀英那张常年僵硬沉着的脸终于有了变化, 塌下去的眼皮掀起来, 眼里闪着惊疑不定的光。 没等她弄明白这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苏妙就拎着书包出门儿了。 没有提前请假,就算迟到也最好别旷课, 她还是很有原则的,去了学校到了教室从后门进去,讲试卷的老师都习以为常, 眼皮子没眨。 还剩几天就要高考了,邹青见她还这么老神在在,有些羡慕。苏妙看起来太轻松了,上次全市综合测试她还拿了市里第一, 都说这一届他们班里指不定能出个省状元。 不过想到自己, 觉得也挺好,一年前她还是个一本都勉强的成绩,现在不光一本没问题, 还可以展望一下重点名校。 下课铃响起来,班里没再像以前那么热闹, 只有三三两两去厕所的, 接热水的,好些人闷头刷题背书,邹青问:“妙妙,你大学想去哪里呀?” 苏妙没多想就回答:“京城。我小舅在那里,爸妈和姥姥姥爷都想让我去那儿,说是有个人能帮衬我, 反正去哪里都一样,我无所谓的。” 邹青捧着书一想,决定了,“那我也要去京城。” “很好啊,大城市虽然节奏快点,到底发展机会多,不像咱们青市,适合养老。” 说到这里两人都笑起来,青市别的没有,就公园和博物馆多,市民过得悠哉悠哉,早上九点之前除了上班族连店铺都没几个开门的,晚上十点之后商场就一片漆黑了,真养老城市。 苏妙说完才想起来,司辰好像就是去京城了,他去那儿干什么? 皱着眉头,也没再多想,那么大一个城市,也不一定能碰的上呢。 说起来奇怪,没见到的时候似乎有一股执念,无论如何也忘不了他,撑着她一口气咽不下去。见着了,心里那块石头好像忽然就落了地,虽然还有点憋闷。 好歹人活着呢,不是个飘忽而寻摸不着的影子,是个独立的司辰了。她换个壳子,跟他也没什么师徒情分了,挺好。 这么想着,她拿笔把卷子戳了个洞。 - 高考这天终于到了,苏妙难得没修炼,躺床上睡了,一早听见苏志强在厨房忙忙碌碌,收拾早餐。 赵传芳拿着她的书包翻查东西,生怕落了什么,“妙妙,你书包怎么是空的?” 苏妙拉开椅子坐下,“带上准考证和身份证就行了,老师说水笔尺子不用自己带,考场安排好的。” “那不带点书提前看看?指不定考前刚好撞上哪道题呢。”赵传芳攥着她的书包,坐也不坐,一颗心咚咚跳,比她这个要上战场的还紧张。 苏妙笑笑安抚她,“不用带,带了反而不知道看什么,我心里有底。” 早餐吃完,才早上六点,怕待会儿碰上堵车大军耽误了考试,苏志强提前把车开出来带她去考点,赵传芳的嘴还没停下来:“准考证号看仔细点别填错了啊,中午我过去给你带营养餐。” “好嘞。” 考点都是分散开的,苏妙没碰上要好的几个,考场里一看题,便有底了,下笔毫不含糊。 这一场快结束的时候,苏妙早就填满了卷子,又检查完一遍,无所事事。 然而这个考场里,她还不算最淡定的那个。 呼噜声此起彼伏,响了没半分钟,考官推了推那个胖胖的始作俑者,男声才揉着眼睛醒过来。考场里响起暗暗的笑声,反而冲淡了严肃的氛围。 考试进行了两天,考完那天,苏妙收拾完正准备离开考场,就看见临旁高高的教学楼上,试卷和课本雪花一样飘落下来,那场面,不可谓不壮观,然后就是学校领导的怒吼声,好像逮了几个学生去扫楼。 等成绩的这段时间也是焦灼,苏妙本来想跟家人商量买房子的事儿,苏爸苏妈都不理会她,索性她自己找周兴怀处理。 周兴怀就是搞房地产这块儿的。 兴怀大厦竣工,新区各处都有人讨论。 苏妙所在小区最高六层,无论站得多远,都能看见兴怀大厦数栋三十二层高楼拔地而起。 现在住的这套房子空间闭塞,光线也不好,苏妙清点自己账户,唐代大墓救人,那批人都是有身份的,不知谁送来五百万酬劳,加上半年卖符抓鬼所得,存款有一千多万。 青市虽然是个旅游城市,房价却不高,临近一高的学区房差不多刚刚过万。想买栋别墅,五六百万便能满足。 兴怀房地产规划时建的便有别墅区,临近大厦,前有水后有山,一汪人工湖接了活水,流动引财,后面一座小山藏风纳气,稳当可靠,风水极好。 周兴怀知道她要买房子,没多说什么,直接把地理位置最好的一处给了她,还是精装过的,办好手续直接就能入住。 房间挺多的,一家五口搬进去也住不满,上下两层还富余不少空间,苏妙便准备把赵家二老接过来一起住。 赵传泽常年不在家,两个女儿各自嫁走,家里更没小辈陪着,前些日子还打电话让她周末去玩。 王秀英的脸色想必会很精彩。 外面有湖,别墅前另有一小池塘,池塘里种有荷花,苏妙买几尾金鱼放进去,动植物齐全,自成一方生机旺盛小天地。 又在四周布下风水安神阵,一切便妥当,只等家人入住。 这天酒楼还没关门,苏妙放了学就把他和赵传芳喊出去,说要给他们惊喜。 索性现在请了几位大厨,账面也有人暂管,苏志强撂下生意,开车带着一家四口朝苏妙给的地址去。 距离不远,进了别墅区夫妻俩就开始觉得不对劲儿了,坐在车前面面相觑,“这儿不是……来这儿干什么?” 远远看见那栋别墅,苏妙指了指,笑道:“爸,那边停车。” 驱车停下,夫妻俩犹疑下车,苏魄眼睛亮晶晶,看向池塘里几尾小鱼。已经十一月份,荷花败尽,茎叶却仍亭亭玉立,金鱼游在茎叶间,池水清澈,清新雅致。 再看楼房,瓷瓦锃新,临后院草木一面是落地窗,阳光充沛,照进室内光线亮堂,装修白色为主,显然是成品了。 苏妙掏出钥匙,打开房门,领家人进去:“我提前知会一声,周先生把这套现成的房子留给了我,还送来一幅山水画。” 门一打开,就能看见那副画。画上高山流水,一看就知道出自大师手笔。水流朝向主卧,苏妙查看修整过,每一个细小的位置都契合建筑风水。 两口子看得目不转睛,楼下走到楼上,走一圈又转回来,瞠目问她:“这一套房子得多少钱?” “不多不少,我卖符便够。” 苏魄安安静静坐到落地窗边,那里有一个藤蔓吊床,他的脚落空,腿长不足以支撑吊床晃动,刚想使用一些特殊手段晃动吊床,苏妙两步过去,帮他摇起来。 食指一扣敲在他头顶,苏魄仰头,眼睛眨了眨看着她。 赵传芳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弄懵了,看着窗边两个孩子在阳光的沐浴下如天使,狠狠拧了苏志强一把,如在梦中道:“志强,我没在做梦吧……” 苏志强的脸色疼得扭曲:“我作证,没有。” 一家人很快搬家落户,赵家二老也被接过来。 老两口在农村住了大半辈子,刚搬过来虽然有点不习惯,但每天有孙子孙女陪着,还是十分欢喜。附近有公园,老两口每日去牵手散心,还跟着一个老年团打起了太极。 别墅后面的草木花丛也被老人收拾起来,移栽了许多果树番茄苗。 王秀英自然是有些不乐意的,但这房子她半分钱没出,也没脸说什么,只每天呆在自己卧室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放学回家吃晚餐,父母还没从酒楼回来,李桂兰提起赵传秋:“你大姨进了监狱不在家,宏伟倒是安生了,养鸡场又打理勤快起来。上次我去监狱看她,整个人瘦成皮包骨头,也没那么大脾气了,听讲在里面饭都吃不好……” 看了眼苏妙,她轻咳了一声:“这人呐,就是得吃点教训,她以前那做派我都看不下眼。” 那到底是自己亲闺女,脾气再不招人待见,见她受了苦,也是心疼的。可赵传秋行为太过分,把老二家折腾成这样,她也不好意思求情。 监狱里关了总有两个月,当初那么嚣张跋扈不讲理的人也不知道会变怎么样,苏妙笑笑:“明天我也去瞧瞧大姨。” 第二天苏妙便去探望赵传秋。 果然像姥姥说的那样,赵传秋瘦了一圈,下颌无肉,看起来倒是比之前顺眼许多。 苏妙观她两眉散乱,印堂赤红,想必是在牢里犯了小人,受到不少欺负。 赵传秋舔了舔起皮的唇,牢里那帮女人都是疯子,什么都让她干,还抢她饭食,一点不如意就揪着她打,偏偏狱警当没看见,由着她被打。 三五天下来她便老实了,那帮女人让她干什么她都听,只能在心里恨得牙痒痒。 看见苏妙在外面坐着,她也不敢大声嚷嚷,呵呵一笑,声音有点干哑:“……来看大姨啊。” 苏妙点了点头,抿唇打量她。 蓦了开口:“看在我妈和姥姥的份儿上,我愿意放你出来。不过从今之后一刀两断,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出去了谁也别提对方是亲戚。” “你愿意尽孝心另说,不愿意连老人也别见了,省的给他们添堵。” 赵传秋只听见她愿意放自己出去,连连点头,又犹豫:“……不过我现在在牢里,你一个丫头片子说话顶事吗?” 看来这段时间牢没白坐,脑子能用了。 苏妙抿唇:“能把你弄进去,也能把你弄出来,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记住我说的就好。” 赵传秋脸色瞬间惨白,她什么意思?当初是她把自己弄到牢里的? 当初走了多少关系,求了多少情都不管用,打官司法院也要按照最重的刑罚来判,这一切都是自己这个外甥女干的?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女孩儿,那些粗鄙难听的话却再也不敢讲出来,她不想在这个地方呆下去了。 “那就再见吧。” 不消两天赵传秋就被放出来,李桂兰老两口知道,心底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下来,却也担心大女儿来找麻烦。 谁知好多天过去,赵传秋仿佛销声匿迹一般,再也没在一家人面前冒头。 放假时间就过得很快,高考成绩也快出来了,到点儿了苏妙守在电脑前,一遍又一遍刷新登陆着网页。 可惜太卡了,卡死了。 她想等过半天再查,被赵传芳勒令呆在电脑前不准动,此路不通,赵传芳又打电话咨询,还是一片繁忙。 没想到最后高考成绩是个意想不到的人通报过来的。 燕京大学招生组。 “苏妙同学,如果选择我们学校的话,我们可以给你减免一切学杂费,专业问题也不用担心。”对面的声音有些热情,“当然,还有奖学金。” 苏妙怔了一下,慢吞吞说:“好,我跟我家人商量一下。” 对面听她还没确定,立马问:“你有出国的计划吗?” “没有。” “那好说,像国内,最好的也不过我们和隔壁的京华大学,可你要知道,京华大学的宿舍是没有空调的。”那个声音有点自豪,“你放心,我们的硬件设施和师资力量同样的过硬,对于大学生来说会是很好的体验。” 苏妙唔了一声,问:“我家网络刷不出来,您能把成绩告诉我一下吗?我妈在旁边等的挺着急。” 对方顿了一下,说:“好的没问题。” 挂了电话之后,看赵传芳一遍又一遍打着电话,她无奈地说:“妈,我成绩出来了。” 出来了? 赵传芳连忙去看电脑,谁知上面登陆都没有,她瞪一眼苏妙,以为她捣乱,就听她慢吞吞报着成绩:“数学,满分,英语,一百四十九,语文,一百四十六,文综……两百九十一。” 赵传芳正处于极度眩晕状态,听完掰着指头算总成绩,晕晕乎乎的,算半天也没算出来,苏妙适时说了一句:“听说全省第一。” “七百三十六分啊。” 赵传芳终于算清了,听见她的话,一愣,随即肾上腺素飙升,脸激动得通红。 她握住苏妙的手,颤抖着问:“全省第一?” 苏妙点了点头,“如果他没骗我的话。” 赵传芳做了个深呼吸,觉得自己站都站不稳了。 然后,没等苏妙反应过来,哈哈哈地狂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范进中举把自己差点乐疯,她妈这……有点危险啊。 苏妙拍了拍她的背,诚恳地说:“妈,您别激动,您女儿这么优秀,那么多次第一还没习惯吗?” 赵传芳笑够了,拍着她的手慢慢说:“省第一能一样吗?好闺女,真给你妈长脸,快点给你爸他们报喜去!” 赵传芳又开始拿着手机打电话,没多会儿,家族里几乎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放下电话,她还开始畅想给苏妙办的庆功宴。 苏妙听她越讲越激动,说:“要什么五星级酒店,我看咱们家的酒楼就挺好,顺便还能打一波广告,状元的酒楼,啧啧,以后高三学生指不定都要来吃饭,多好。” “怎么这么市侩!”赵传芳瞪了她一眼,“好容易出个状元,别说现在有钱,就是没钱,也得给你办场好的!” 苏妙也就不管了,由着她高兴。 与此同时,邹青他们几个的小群里也刷出了九十九加的消息。 混杂着各种疯狂崩溃期待的表情包,林晓雪骂着网络,很快被刷上去。过了会儿安静了,几分钟没人吭声,苏妙发了句:人呢?成绩都出来了? 下面连着跟了三个暗中窥探的表情包。 还有心情这么迅速地发表情包,那说明成绩不差了,苏妙好久没跟他们见面,也不知道他们最近运势。 林晓雪最按捺不住,发了个分数截图出来:我过一本线了!我的老天爷呀!妙妙我爱你的文昌塔! 徐明阳:应该能上个好二本,不过我哥说到了大学批次不重要,仔细挑好学校专业就行了~ 邹青:我看了去年分数线……京师大,等我!!! 接下来又是密密麻麻的刷屏,讨论各自的班级聚会乱七八糟。 邹青忽然想起苏妙这个没担心过成绩的学霸,停下问了一句。 苏妙:七百三十六,听说全省第一。 全体:!!! - 还没等苏妙规划好自己的暑假,家里的电话又被打爆了。她在学校留的是苏志强的手机号,苏志强这几天一直接到各种媒体的采访请求,弄得一脑袋懵,索性按自家闺女说的都给推了。 谁知到学校领成绩单这天,还是没躲过去。 青市一高好几年没出过状元了,这次还是省状元,好几个大学派人来等着,就准备抢人,还有些扛着大炮来的记者,想要第一时间获取这个文科状元的信息。 这种盛况好几年没出现了,校领导激动得红光满面,除了省市的奖励,准备学校出面再给颁一拨奖学金。 因为提前都不认识,苏妙顺利到了班主任办公室,谁知刚到办公室,就被围了起来。 可惜她早就有选择了。 在一群人的盯视和询问下,苏妙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歉啊,我昨天晚上刚想好,准备报燕京的考古。” 她原本想报风水相关的专业,可一圈查下来,竟然没有相关专业,唯一涉及一点的基本都跟建筑相关,还都浅薄的很。 考古……倒是跟她的身份有那么一点契合。 她对别的,也实在没什么兴趣。 她一讲出来,在场的人就愣了,京华大学招生组说:“你这个分数选考古可惜了,填报志愿还有时间,你不再考虑考虑?我们这儿有老师指导填报志愿,可以参考一下,考古专业出来大部分都转行了,就业率不太高的。” 冯立群清了清嗓子,在一群人的包围下面带红光地说:“对,不要跟风,最好考虑一下以后的就业。” 苏妙摇了摇头,却是已经确定了。 京华大学招生组赶紧又开口:“我们也是有考古专业的,来我们学校……” 没说完就被燕京大学截下了:“他们学校没空调。” 现在正是六月底,外面阳光烈烈,刚才进来时都有体会,苏妙诚恳的点了点头,“和家人商量过,我已经决定了,真是抱歉。” 燕大老师笑嘻嘻的,看京大还想抢人,赶紧拦上去,差点没被对方目光戳死。 苏妙这个省状元他们当然要抢了。去年文科状元最高分也不过六百九十八,好家伙,今年的题难易程度差不多,苏妙竟然考了七百三十六。 在文科状元里,这几乎是史无前例的。 跟燕大老师沟通好,冷不防出来被一个记者堵上,“你就是苏妙同学吧,可以接受我们的采访吗?” 天气太热了,苏妙看记者扛着大炮,自己都替他累,“不太方便。” “你放心,我们是正规媒体,不会出任何□□的。”记者笑了笑,“何况这么大的喜事儿,放出来也算正能量,多好的事情。” 苏妙本来想拒绝,被他缠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说:“好啊,不过现在不行,明天你去苏氏酒楼,我在那儿接受采访。” 说着给他递了个名片,在记者疑惑的眼神儿里开口了:“我家酒楼。” 采访了那么多学霸,头一个这么会做生意。记者懵逼,又赶紧点头:“没问题!” 苏妙可太难约了,好几家媒体都栽了跟头,能的她首肯真不容易。 现在网络越来越发达,人们对娱乐的关注热度是史无前例的,最近高考就是一个热点,作文的热度已经过去一波,好多吃瓜群众都在对今年的高考状元翘首以盼。 记者有些激动,文科状元,女学霸,长得又出奇漂亮,据说两年前成绩还吊车尾,他已经能想象到,这篇采访出来后会达到怎样的热度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是师父父,感情戏不会丢掉的要不然总感觉烂尾2333就是镶边,妙妙成长装逼为主 第49章 第 49 章 第二天, 记者和同事按照名片上的地址, 如期来到苏氏酒楼。 因为昨天苏妙知会过, 苏志强高兴得很,直接酒楼关张, 准备这次的采访。 记者到的时候,被苏志强热情地带进去,还有些受宠若惊。 他坐下, 看看酒楼里古香古色的装饰,还有偌大的面积,感叹一句条件挺好,没忘了这次自己来的任务, 脑子里把几个问题捋清了, 看向桌对面的苏妙。 采访正式开始。 旁边的摄像师认真地扛着设备,镜头里出现了苏妙的影像。 七月的天气,她穿着一身鹅黄连衣裙, 露出精致而白皙的锁骨,披肩发, 齐刘海, 眸子是和头发同等纯正的乌黑色,唇角微微翘着,身上没有太多疏离感。 明明是可爱稚嫩的长相,却没来由地让人心安,给人一种可靠感。 摄像师暗自啧啧,他也拍过不少人, 像这样没化妆还如此上镜的素人,真是少见。 他把镜头拉近了一些,苏妙瓷白如玉的脸颊上,还是看不到一丝毛孔。 记者简单地问了年龄和以前的一些基本信息,抛出了第一个问题:“听说前两年你的成绩还是年级倒数,短时间内取得这样的突破,是有什么原因吗?听说你之前进过医院?” 苏妙笑着点了点头:“对,之前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就没把学习放在心上。直到那次进医院,命差点丢掉,临死之前回顾自己短暂的一生,发现什么也没留下,我才意识到了好好学习的重要性。” 她眼里闪烁着诚恳的光芒:“作为一个学生,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学习,把这件事做到最好,让家人和学校为我放心和骄傲,就是我此前最大的期望。” 这女孩儿思想觉悟还挺高的,记者不由有些惭愧,看看,这就是状元和普通人的区别! “平时除了学习,有其他的特长爱好吗?短时间内成绩提高这么快,很辛苦吧,有时间做其他的事吗?” “特长还是挺多的,活得久,会的东西就多。”苏妙眯眼笑,“不辛苦,学习很快乐,课余我也会搞一些拓展活动放松心情。” 活得久……记者忍不住笑出来,又问:“什么拓展活动?” 当然是画符,捉鬼,看风水。 苏妙眨了眨眼:“画画,打扫,室内设计什么的,挺感兴趣。” “打扫?” “对啊,看着脏东西被清扫掉干干净净的,心情就很好。” 还真是个奇特的爱好,记者嘴角抽了抽。看着苏妙皎洁的面庞,忽然揶揄地问:“你这么漂亮,学校肯定不少男孩儿追你吧,有谈过恋爱吗?” 苏爸苏妈在旁边听着,立即支起了耳朵,苏妙淡定地摇摇头,轻笑:“我平时生活挺充实的,恋爱对我来说不是必需品。” “那大学了,应该是会谈恋爱的,想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呢?”记者含笑问,同时摄像头对准了苏爸苏妈。 苏妙挑了挑眉,“看对方是否足够优秀,标杆……就是我自己吧。” 当然,在苏妙心里,没人比她更优秀。是这样的,没错。 苏爸苏妈立刻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要求高点好啊,高点不会让别人轻易拐骗了去。他们家闺女这么优秀,确实得找个好的。 不过燕京大学里,应该人才遍地跑吧?想到这一点,赵传芳面带红光,心情激动,已经畅想起过几年四代同堂的场景,苏志强却是脸黑了。 问完吃瓜群众们热爱的问题,记者又问:“听说你这次报了燕京大学的考古系,众所周知,以你这次的成绩,基本上热门专业随你挑,那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偏冷门的专业呢?是由于最近一些网络流行文学的影响吗,或是其他原因?” 这几年各种题材的网络文学不断兴起,盗墓绝对是大势,还因为盗墓小说闹出过不少让人啼笑皆非的新闻。当然,在记者跟苏妙短短的接触下,他觉得苏妙不太像跟风的人。 果然,苏妙摇了摇头,“当然不是,那些书确实很有趣,但远远不能影响我对未来的选择。历史很有意思,我们对历史的了解大多是通过一些古物推敲得来的,能够发现以及保护这些东西,我觉得是挺有意义的一件事。考古工作者所进行的工作,就像是对历史的传承,很有意义。” 镜头前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其实苏妙只是觉得考古和她专业对口,比起其他专业无聊的知识,能有机会让她发挥所长而已。 再说了,有些人怕掘人家祖坟遭报应,她不怕,怕整天风吹日晒工资不高,她也不怕。 入了这一行,碰见风水灵异事件的几率就更大了,对她而言,简直财源滚滚来。 采访基本上维持了两个小时左右,采访完毕,记者和摄像师已经有些饿了,苏爸苏妈早准备把人留下吃饭,热情地备好了一大桌拿手的菜。 这一桌菜可谓是色香味俱全,摄像师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拍了几张照片。 苏志强小时候学的是鲁菜,开饭馆了,做的也是鲁菜,几十年的从业经验让他的手艺炉火纯青,就说摆上的这一桌,肉烂骨酥色泽金黄的德州扒鸡,味鲜色美的红烧大虾,软滑鲜醇的燕菜,形好味儿也好,无一不让人食指大动。 “怪不得苏妙成绩好,饭菜养人,您手艺可真好!” 记者适时夸人,对苏志强比了个大拇指,苏志强略有得意,给他们详细讲解着。 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记者回去就开始着手写稿子,为了抢占先机,先把苏妙照片在微博上发出来,带了两个话题—— #高颜值学霸##高考状元#青市文科状元苏妙【图片】 高考成绩已经出来一段时间了,这几天热搜上挂了不少高考状元,评论里一边膜拜学霸,一边津津有味看着学霸们的采访,偶有几个颜值高的,被拉出来一阵惊叹—— 学习没人家好,颜值还不如人家高,同样是人,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 记者发完微博就赶紧开始整理稿子,他这个账号之前就发过好几个高考状元,苏妙的微博一发,立马就被一些营销号检索到,开始转发。 照片被转发出来,因为同样带着高考状元的话题,阅读量飞速上涨,评论和转发数量也开始不断增加。 爱吃猫的鱼:这又是哪个来蹭热度炒作的,我们要看的是高考状元不是网红学霸,这种话题抖机灵有意思吗? 蹦沙卡拉卡:你怎么就知道人家是来炒作的,长得漂亮就不能是学霸了吗?再说了写着青市文科状元你没长眼? 路人甲:真的好漂亮啊,好像没化妆,可可爱爱,有小姐姐的微博吗? 记者整理完稿子,正要发出去,摸鱼刷了一下微博。刚点开微博,立刻惊了。 后台的转发评论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数量,点开评论,好像还有争执骂人。 仔细一看,原来是因为信息缺失,苏妙的照片又实在太好看,一群人认为这是摆拍炒作,蹭高考的热度宣传自己。 这几年没少这样的网红,刚开始出个美女学霸都稀罕的不行,后来多了,还有出道的拍电视剧的,拍出来的成品还烂的不忍卒视,吃瓜群众就反应过来了,什么遗落在民间不染尘埃的明珠,明明都是包装的光彩熠熠才送到他们眼前的,假的一批。 于是就有了些抵触心理。 更别说蹭高考热度,这还是头一次。 记者翻看着,偶有几个说是苏妙同学的评论被淹在了激烈的骂战中,头皮一凉,赶紧把整理好的稿子发了出去,加上采访视频。 才过去几分钟啊,就腥风血雨的,这流量…… 记者飞快地刷着微博,见骂战渐渐停歇下来,才松了口气,与此同时,新的微博底下飞速聚集起了一片彩虹屁,转发点赞反而比刚才那条更多了。 - 林晓雪正刷着微博消遣,忽然看到热搜上#最美高考状元#迅速爬了上去,还登顶爆了。 最近苏妙拿了全省第一,她见人就说,引以为傲,当下就好奇热搜里说的是谁,还能比苏妙好看?还是今年状元们扎堆高颜值? 怀着好奇,她点开这个词条,立刻被苏妙的照片糊了一脸。 虽然看着那些眼熟的营销号还有点赞量,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可那确实是苏妙! 林晓雪屏着呼吸瞪着眼往下翻着,发现好多营销号都转了,评论下面的彩虹屁几乎突破天际。 平常苏妙跟她在一块待着还没这种感觉,看着那些彩虹屁,林晓雪忽然就觉得自己捡了块宝。 激动地点开苏妙微信,手指飞快点击着键盘,一句带着好几个感叹号的话发了过去——卧槽,妙妙,你火了! 微博苏妙偶尔才会登陆上去看看,上热搜这事儿还是林晓雪通知她才知道的。 林晓雪这姑娘,干什么都风风火火的,征得她同意立马把俩人合照发了条微博,迅速引来一些吃瓜群众围观,粉丝还涨了不少,又有人问她苏妙的微博。 苏妙有微博,但是不经常用。刚开始她会看看微博上有没有同行,觉得或许能交流一下,后来发现都是骗人之流,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她微博上没什么东西,林晓雪爽快地在两人合照的微博艾特了苏妙。 吃瓜群众们纷纷涌进去,发现苏妙发的内容很少,转发的寥寥几条微博都是关于风水的,且附加评论一句骗子。 看头像也跟一般女孩不一样,是个黑白的阴阳鱼,纯粹简洁,微博名字叫祖师奶奶……嗬,还挺个性的! 群众们立刻激动了,在寥寥几条微博下面打卡留言。 而苏妙在林晓雪的指路下看了刚才的骂战,忍俊不禁下,发了一条微博—— 大家好,我不出道。 热搜意味着曝光,曝光意味着流量,更别说热搜第一的曝光度了,华夏最不缺的就是人头,再加上暑假流量大,不过半天时间,苏妙的微博上就多了几十万粉丝。 因为都是新来的活粉,这条微博一发出来,评论量立马涨了上去—— 高考状元男朋友:小姐姐你好,有个卫生想和你打扫一下可以吗~ 朝阳群众爱吃瓜:不出道也可以有自来水,粉丝要吗?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妙脆角! 更多的是哈哈哈,都在想这个学霸还挺幽默。 掺杂在热搜里的还有苏氏酒楼,摄像师把饭菜的照片发了出来,立刻引来一片垂涎,纷纷留言要去打卡,于是第二天,苏氏酒楼刚刚重新开张,就被拥挤的人潮淹没了。 热度迟早会下去,但这个暑假估计别想消停了。 因为准备办庆功宴,几天过后,苏氏酒楼就暂时关张了,旁边还放了个牌子——为庆祝店主女儿考得全省第一,顺利进入燕京大学,开张之后暑假期间连续八点八折优惠! 庆功宴安排在本市最大的江川饭店,也是青市唯一的五星级酒店。 熟识的亲戚朋友全来了,除了捧场,一方面也是为了沾些喜气,毕竟高考状元物种稀有,能出一个实在是太不容易了。特别是家里有孩子的,恨不能都带上,跟苏妙说几句话。 苏爸苏妈满脸喜气迎着客,因为是暑假,来的人还不少,他们也不觉得累,只觉得脸上带光,倍有面子。 周雪梅和儿子老公坐在一桌,看着老二家这么阔绰张扬,翻了个白眼有点不屑:“暴发户……” 苏志伟在一旁挺高兴的,跟几个熟识的亲戚打了招呼,听见她这话,也没多做理会。上次周雪梅为柳眉的事跟他冷战许久,因为柳眉怀的别人孩子还没少嘲讽他,到底理亏,他就没说什么。两人之间冰块般的关系许久才缓解。 要是再杠上,他是真的压制不住周雪梅。 苏茂哲也来了,看着这阵仗,羡慕道:“二叔家现在可真不错,五星级酒店请客,还这么多人,妙妙进了燕大,将来肯定前途光明,啧啧。” 这话是对着周雪梅说的,自从去年柳眉大着肚子找到家里,他就没再跟苏志伟说过话。 苏志伟有点尴尬,搭话说:“这可不是么,都是姓苏的,过的好就行。” 周雪梅又翻了个白眼:“还大学生呢,白混了个科长,让人家现在骑在你头上,看她那得意的样子……” 赵传芳家条件不好,两妯娌在一块就落了下乘,每每家庭聚会,周雪梅就觉得畅快得很。今天看赵传芳这么春风得意,别扭难堪得很。 这就像也有些人一直被她踩着,有一天忽然翻了身,不光再踩不着,还离她十万八千里远,落差叫人心碎。 王秀英在另一桌上,和苏妙几个坐在一起,因为上次打架的事,她和大儿媳现在是彻底不说话了。 和大儿媳不说话,对自己孙子可是惦念得很,见苏茂哲放了假也不过来看看自己,眼神儿不时往那边扫。 苏妙见状,抬了抬下巴,“想了就去看看啊,那边又没什么洪水猛兽。” 王秀英脸臭了臭,椅子没挪,周雪梅对她来说,还真是洪水猛兽一样的存在。 苏妙见她不动,笑了,忽然又仔细看了看她的面相道:“老太太,待会儿就坐这儿吃着喝着,别乱跑,今天人多,免得出事儿。” “我还没老年痴呆。” 那啥啥啥,不识好人心。 过会儿苏爸苏妈喊苏妙去敬酒,临走前苏妙又叮嘱了一句,才离开。 王秀英坐着,时不时有老亲戚来跟她打招呼,说她好福气,被夸了一会儿,心里渐渐生出种自豪感,得意起来。 没飘一会儿,见苏茂哲起身出去,赶紧也起来,迈着沉沉的步子跟了出去。 苏茂哲是要去卫生间,人高腿长,步子就迈得快,转个弯不见了,王秀英一急,喊了一声也没听到,连忙走快了两步。 她没怎么出来走动过,到了这种堂皇的大酒店更觉得陌生,看不见孙子人影,就有些惶恐了,冷不防步子快了绊上什么东西,哐一下栽了下去。 - 酒菜已经备上了,苏志强看得十分满意,虽然不觉得比自家酒楼的菜好吃多少,但看那餐具,看那摆盘,精致好看,瞧着就有排面。 正领着闺女敬酒,外面又来了一群人,穿西装打领带,面相和善,还带了不少礼金。 来人都脸生,苏志强心有疑惑,就见自家闺女举了酒杯过去,笑着打招呼:“周先生,曹秘书。” 这就是那个周兴怀? 以前只听自家闺女说起,没亲眼见过,苏志强想起他是青市首富,看稀奇般看着他,过去请人坐下。 没想到这群人对他尊敬的很,还都站起来给他敬酒。苏志强有些晕乎,这都是什么人物?给他敬酒…… 这一片动静自然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周雪梅本来横眉冷眼的,往这边一打量,眼睛都瞪大了。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里面好像有个人是教育局的领导。 往日严肃难说话的领导在人群里坐着,笑得和善的很,跟苏妙说了什么,又站起来连连给苏志强敬酒,那架势,跟苏志强是他领导似的。 再看看旁边几个人,没一个像是普通的。 就一个高考状元,能有这样的排场吗? 周雪梅有些心惊,过了一会儿又怀疑起来,心想老二家是不是有些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见苏志强还跟那群人笑着聊什么,周雪梅一端酒杯过去了,换了张笑脸自我介绍:“我是妙妙大伯母。” 苏妙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这白眼半分都没有掩饰,在场都是人精,立马明白了其中的关系,虽然礼貌地打了招呼,却不像刚才那样热忱。 苏妙刚想回去,就瞧见入口那边,苏茂哲心急火燎跑过来了,看见她就说了一句:“奶奶摔了!” 因为人太多,他声音是压着的,苏妙回头一看,果然刚才的席位上没了老太太的身影。 苏爸苏妈还得留在这儿招呼客人,苏妙抿了抿唇,只告诉了大伯苏志伟。 苏志伟赶紧出去看了。 老太太摔倒在地上,头磕出了血,苏妙不着痕迹把了把脉,发现果然像刚才面相显示的,只是血光之灾,没出大问题。在场人多,她也不好处理,过会儿救护车过来,才跟着去了医院。 “刚才我去卫生间,回来就看见奶奶倒在地上。”苏茂哲有点慌,“她没事吧?” 苏妙淡淡应了一句,“没什么大问题。” 旁边有护士跟着,检查了一下也说:“问题不大,但老人年龄大了,又摔了一跤,可能需要住几天院。” 苏志伟松了口气,“好好的,怎么就在外面摔着了。” 苏妙大概能猜出来,挑了挑眉,也没多说什么。苏茂哲在市里长大的,小时候就没在王秀英身边呆过,后几年更是上高中上大学,没多少相处的日子。 也不知道老太太怎么就对这个孙子有这么强的执念,难道就凭多的那个东西? 真是个老腐朽。 医院很快就到了,简单的救治下,王秀英很快清醒过来。一打眼见自己在医院,眼眶里的泪花颤巍巍的。 人一老,就脆弱,怕死,她生怕自己又多了什么毛病。 见苏茂哲在一旁坐着,她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凄凄哀哀:“乖孙子呦!” 苏茂哲跟她感情不深,尴尬地被她握着手,眼神儿飘开了。 苏妙一看就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凉凉道:“放心吧,身体没出什么毛病,就是年龄大了,经不着磕碰,得在医院住两天。” 说起来,她是有本事让王秀英尽快好的,可她不乐意。 她跟王秀英没什么关系,可这具身体原主是她亲孙女。直到现在,苏妙还记得原主离开时残留的情绪——自卑,怯懦,小心翼翼。 都是亲人,怎么待遇差别就这么大呢? 原主小时候跟她住过一段时间,这样的性格跟她脱不了干系。 苏妙冷眼看着,说的话也凉凉的,不像跟长辈说话。苏志伟皱了皱眉,不喜她这样的态度,“妙妙,奶奶正病着呢,怎么跟奶奶说话的?” “她今天有血光之灾,我提醒过。”苏妙淡淡道:“谁让她不听呢。” 这话一出,苏志伟立时想到之前的事,他这个侄女,是真的会算命的。 “那也不能这样说话。”苏志伟轻声说了一句,没再跟她黑脸。 这天过后苏志伟去单位上班,就没来了,苏茂哲也只是中间带着东西来了一次,看望一下就离开,苏妙倒是说自己清闲,在这儿守了几天。 老太太沉着脸没怎么说话,苏妙笑了:“堂哥跟您没在一块儿过,陌生不挺正常的,我倒不明白了,同样是亲生骨肉,我在您这儿的待遇怎么就这么差呢。” “就因为他多了个命根子啊?” 王秀英没想到苏妙说话这么直白,脸黑了,也没回应她。苏妙丝毫没有同情老人的觉悟,说起来,她比王秀英年龄还大呢。 “您看看,临了到底是谁守在您病床前头。”苏妙切了个苹果放她身边,拍拍手出去了。 王秀英盯着那苹果,蓦了,老眼里冒出泪花。 第50章 第 50 章 王秀英身体问题不大, 所以在医院住了几天, 就被接回家里。 她一向不好相处,自李桂兰两个住过来, 就没跟他们打过招呼。这次回了别墅,李桂兰去看她,竟然见她难得露出了笑脸。 王秀英叹着气, 没多说什么,“妙妙是个好的。” 李桂兰一下子惊了。外孙女在亲家这里不受待见,她是知道的, 可现在, 王秀英这个老妖婆竟然能说出这种话?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小学生也放假了, 苏魄最近总是写信,寄到和安村。和他互相写信的小朋友叫陈鹏涛, 都是小学一年级, 刚开始写信还很内敛, 现在已经成无话不说的小笔友了。 向华的小学生家里非富即贵,条件都很好,回到家, 苏魄就提起有同学准备趁暑假跟家长去帮助的小朋友家里。 苏妙听出他是想去的, 索性最近没什么事情, 就准备陪他去一趟。 而且从前段时间到现在, 那个女记者吴敏都再没发过微博,她让苏魄在信里问过,吴敏竟然暑假都不准备离开, 还在那里办了个免费辅导班。 就算是为爱发电,也怎么看怎么奇怪。 行程很快安排上,坐飞机跨越两个省过去,中间打了辆出租,后面山路竟然过不了车,得步行过去。 这段路地图导航上都是模糊的,但是有大概距离,普通成年人大概要走一个小时,苏妙两个,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到。 这里实在偏僻的很,草木丛多,空气倒也挺新鲜,苏魄新奇地看着,忍不住飘了起来。 他是小鬼,之前被苏妙要求不准在学校飘来飘去,就忍了很长时间,这次出来周围没人,就不想再拘着了。 这儿确实荒僻得鸟不拉屎,苏妙没管他,深呼了口气。这里虽然不如她家别墅元气充沛,比一般地方还是好不少的。 一高一矮两个人朝和安村的方向过去,跟影子一样,因为提前跟陈鹏涛家里打过招呼,快到村口的时候,苏妙扯了苏魄一把,让他正常走路。 陈鹏涛早就在村口等着了,按捺不住,还往前面走了一段,将将在苏魄落地之前瞧见这俩人。 他知道苏魄家里条件不错,还怕他们过来时受不了山路颠簸,没想到远远看见俩人步履飞快,脸不红气不喘,比他这个常走山路的都轻松。 而且……怎么只来了两个人,更别提一高一低看着都像没成年,来这么远的地方家里人不担心吗? 陈鹏涛野惯了,就觉得城里小孩儿都娇滴滴的,花瓶一样易碎,接到两个人,还想帮他们拿东西。 苏妙哪能让一年级小学生帮自己提行李,笑着婉拒,便看陈鹏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个小男孩儿瘦瘦黑黑的,眼睛亮晶晶,瞧着很有精神,也自来熟,没过一会儿就跟苏魄称兄道弟,嚷嚷着要带他去摸螃蟹。 “夏天去河里可好玩啦,螃蟹都在石头底下,翻开就能捉到。我邻居家在坡底下还种了一池荷花,待会儿去给你们摘一朵!” 瞧着苏魄白白嫩嫩安安静静的,陈鹏涛暗想,等会儿可不能让他下河,蹭破了皮怎么办。 和安村太荒僻,村里年轻人都外出打工,留下的基本上都是老人和小孩儿。陈鹏涛家里是传统的瓦房,有些老旧,家里同样只有奶奶,还有一个他的姐姐。 陈奶奶七十多岁了,脸上布满皱纹,身子骨却很硬朗,见只来了两个孩子,惊讶之下,连连招呼他们,又说他们长得好,喜欢得不得了。陈鹏涛的姐姐叫陈小月,在村里小学上五年级,肤色不很深,有些发黄,五官清秀,话却很少,见了他们只是腼腆地笑笑,便去帮奶奶准备饭食。 苏妙看见陈小月,眸光暗了暗,有些诧异。 她额头低陷,有一条红线从印堂处延伸出去,恰恰落在额头正中,结成块状,从面相看来,她最近轻则受伤,重则有大难。 两个小学生跑出去玩了,苏妙跟着一老一小到院子里。 陈奶奶在收拾锅灶,陈小月站在一边砍柴,她手腕细细的,拎着个斧头,虽然有些吃力,动作竟然利落干净,看来是惯常做这些的。 苏妙过去,伸出手朝她笑笑:“我帮你吧。” 陈小月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那只手洁白无瑕,柔软纤细,没有一丝茧子,一看就是娇养长大的,哪像是能做这些粗活的。她羞赫地攥了攥斧头,小声说:“不用了,你是客人,在旁边休息着,等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苏妙轻笑着摇摇头,还是接过了她手里的斧头。 摆正,落斧,动作也很干净利落,却比陈小月快了许多。 陈小月有些惊讶,忍不住问:“姐,你以前劈过柴吗?” 苏妙点点头,朝她露出个得意的眼神儿,“就是很久没劈了,怎么样,还不错吧?” “很好。” 陈小月笑了,看她没几分钟劈完柴,觉得陌生感少了些。这个姐姐跟她想象中很不一样呢,很好相处,一点都没有大小姐脾气。 她抱着柴去厨房,苏妙跟上,像是不经意似的问了一句:“刚才我们从外面过来,觉得这里风景挺好的,就是树太多了,会不会有点不安全?” “还好,我们在山里住,都习惯了。” “那你最近,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事吗?” “奇怪的事?”陈小月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没有,放假之后我就一直在家里,不过学校吴老师办了补习班,明天让我们去上课,还说都一个都不准缺席。” “吴老师,是叫吴敏吗?” “对,以前是个大记者,很厉害的!”陈小月眼里闪着希冀的光,“吴老师说她家以前条件也不好,大学学费都是贷款,还要打工赚生活费……努力学习,总会有出路。” 苏妙站在她背后,忍俊不禁。据她所知,吴敏正宗的城市出身,家里虽然不算特别有钱也算小康,大学就在微博上晒过旅游日记,是个很乐观开朗且没有负担的人。 原主身体不好,多走几步路就喘,更别说出去登山跳水了,对吴敏的生活非常艳羡,所以关注她很久。 就算是谎言,也是善意的谎言,还真是个有趣的人。 “去补习班的时候可以带上我吗?”苏妙问。 陈小月只当她是无聊,想体验生活二话没说同意了,“放假学校管的不严,只有吴老师在,应该可以进去。”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苏妙:“姐,小弟说你考上了燕京大学,还是省状元,真的吗?” 苏妙一怔,想到应该是苏魄在信里写的,点了点头。 “真好!”陈小月擦了把汗,“我也想去燕京大学,可我们这儿连正经的大学生都出不了几个。” 基础设施差,教学条件差,师资力量差,就算再聪明,接触到的知识有限,同样参加高考,跟那些教学条件好的学校比起来,就输在了起跑线上,恶性循环,教育更不上,要不然说脱贫难呢。 厨房里也很破旧,但收拾的很干净,苏妙在旁边帮忙洗着菜,忽然有了个想法。 - 陈鹏涛领着苏魄到了坡底下的小河边,让他在一边呆着,自己下河摸螃蟹。 螃蟹不大,也就小学生掌心大小,陈鹏涛熟练,没一会儿就装了半矿泉水瓶螃蟹,炫耀地冲苏魄晃了晃,“待会儿回去烧了吃,可香呢!” 苏魄笑弯了眸子,看他捉的开心,脱掉凉鞋,也想下河。 陈鹏涛忙制止他:“苏魄,你别下来了,水里脏,还容易滑倒。” “没关系。”苏魄还是下去了。 动物有着天生的警醒,他一下去,水凉了几度,石头底下的螃蟹们都跑了,连带着小鱼小虾们也不从这儿过。 陈鹏涛摸了摸脑门儿,有些奇怪,大中午的怎么忽然变凉快了,还有螃蟹,螃蟹呢? 苏魄摸不着螃蟹,在水里踩了一会儿,上岸,揪了岸边几根芦苇玩儿。 苏魄他们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瓶子里没塞满,陈鹏涛是不好意思回去的,好在过了一会儿螃蟹们又出现,没多长时间他就摸足了满瓶。 两人慢悠悠往回走着,经过邻居家的小池塘,陈鹏涛下去摘了一朵上来。粉粉的花尖,好看极了,苏魄拿了花,心心念念想回去给苏妙。 到大路上的时候,两个小孩儿走着,迎面过来一个穿polo衫的黑瘦男人。 他看见两个小孩儿,眼神一亮,朝陈鹏涛挥了挥手,“鹏涛!” “魏叔叔?”陈鹏涛看见他,顿了顿。 魏明智不是他们村的人,也不是附近的人,听说是从城里来的好心人,做公益相关,会给学校里提供一些奖学金。 他们学校没几个人,不过能叫出自己的名字,还是有点惊讶。 小孩子被特殊对待就会很开心,特别是这样的大好人,陈鹏涛冲他笑了笑,自来熟道:“您来这里干什么?” “咱们小学六年级一毕业都去镇上上初中了,我来调查落实一下这一届的奖学金名额。”魏明智笑呵呵地说:“你姐在家吗?” “在的在的!”陈鹏涛有些激动,他姐成绩好,总是班里第一名,要是能拿到奖学金,那就太好了。 “走,咱们去看看。” 魏明智跟他们一块走着,看了眼旁边的苏魄问:“这个小朋友是从哪里来的?好像有点眼生。” “是我的朋友,从华中青市来的。”陈鹏涛掂着螃蟹瓶子,说得起劲儿,“我们总是互相写信,苏魄还送了我很多书。” “那么远?”魏明智惊讶了,“是和爸妈一起来的吗?” “是姐姐带我来的。”苏魄忽然开口了,白白净净的小圆脸上眸子出奇清澈,“我们两个。” “你们两个跑这么远,你姐多大了,家里人也不担心?” “刚刚高中毕业。” 说着很快就到了陈家,陈鹏涛把瓶子扔在一边,飞奔回屋大声喊:“姐,魏叔叔来了!” 陈小月听了立马到院子里,果然看见魏明智。家里贫困,学校里偶尔有人能拿到奖学金,她早就羡慕不已,没想到魏明智今天会来她家。 她有些手足无措:“魏叔叔,吃饭了吗,坐下一块儿吃吧。” 魏明智点头应了,打量着矮旧的瓦房,低头进了堂屋。 苏妙正帮着陈奶奶往外端饭菜,今天她们来,陈奶奶专门从外面弄来一只鸡杀了,苏妙也没有拒绝,准备走之前给她留些钱。 堂屋里本来就面积不大,多了个男人,一下子拥挤阴暗许多,苏妙瞧了一眼,听见他正问陈小月什么。 “爸妈在哪里工作,每个月大概能寄回来多少钱?” “奶奶身体健康吗,家里有没有什么额外支出?” “在学校里成绩不错啊,学习吃力吗?” 陈小月有点紧张,答得规规矩矩,旁边陈鹏涛给陈奶奶解释了魏明智的身份,陈奶奶忙添置凳子,夸起自己孙女儿:“我们家小月可懂事了,在学校次次拿第一,回家了还帮着做家务。你说这才多大的姑娘呀,手上茧子磨的……” 陈小月想起苏妙白净的手,缩了缩自己的,脸上有点烫。 很快简单的对答完毕,几个人坐下一起吃饭。 苏妙和苏魄太白净了,坐在这里有点格格不入,魏明智对他们似乎很感兴趣:“学校里那个活动我知道的,没想到你们这么有心,还专门来看望。刚才鹏涛说你们寄来了不少书,这对我们山区的孩子来说,可是很重要的呀。” “魄魄和鹏涛能成为好朋友是他们的缘分,小月也很好,能帮到他们,我很开心。” 魏明智举起了大拇指,“你年龄不大,却这么懂事,佩服佩服,要是现在年轻人都像你这样,那就好了。” 苏妙淡淡笑了,有一搭没一搭夹着菜。 魏明智深知某些套路,正常人被这么一夸,要么就害羞着摆手,要么也得得意一下,总会对他放松好感不少。 可看苏妙这样子,竟像不想搭理他似的。 压下心里的异样,魏明智问起旁边的苏魄一些话,苏魄话不多,慢慢答着。 “这里虽然穷,风景还是不错的,你们准备在这里呆多久?” 苏魄看了眼苏妙,见她没什么表示,眨了眨眼:“差不多半个月。” “嗬,那可真挺久的。”魏明智夹了一筷子菜,苏妙瞟了眼,筷子从那盘菜里挪开,“这儿风景好是好,就是什么都缺,你们大城市来的,可能不习惯。过几天我带小月去镇上办手续,要不要跟我去添置点东西?” 苏妙问:“办手续?” “对。”魏明智笑的很和善,“申请奖学金可能需要一些材料,让小月跟着也方便。” 苏妙嗯了一声,瞧一眼苏魄,“那就让魄魄跟着去吧,小孩子嘴馋,让他买点零食。” 魏明智没想到她这么随意,放心这么小的小孩儿跟他出去,“你不去?” “我不去了,陈奶奶说要编箩筐,听着挺有意思的,我跟着学学。”苏妙浑不在意道。 - 第二天陈小月和陈鹏涛起早收拾了,准备去学校,苏妙和苏魄也跟着起来,踏上了山路。 一路走过去甚至没有一条沥青路,中间有一截还是淌着河水过去的,陈小月习以为常,还怕苏妙两个走不好,没想到他们走的稳稳当当,轻巧极了。 走过这么坎坷的山路,最后看到的学校,果然也很破旧,不仅破,还小。近旁几个村子拉拉杂杂过来的学生,加起来统共不过几十人。 学校老师没几个,有时候甚至要几个年级在一块儿上课,可想而知对他们来说好好学习有多难了。 据陈小月说,暑假期间在学校的老师只有吴敏一个,吴敏平时也是住在学校的。 陈小月姐弟俩来得早,正碰上吴敏蹲在外面刷牙,吴敏看见他们远远走过来,一愣,瞧着苏妙和苏魄问:“这是……” 陈小月一反之前的害羞,笑着同吴敏道:“那个手拉手的活动,小弟跟苏魄互相写信,他们趁暑假来看看。” 吴敏眼睛一亮,笑了,“挺好的,你们从那儿来的?应该不近吧。” “青市。” “青市?我也是青市人,太巧了!” 学生们还都没到齐,苏妙跟着她去教室,听她抱怨这里条件不好,连齐全的教学师资都没有,孩子们学习太困难了。 许是苏妙看着沉稳,虽然年龄差的大了点,吴敏跟她也没什么隔阂。她拿着一把用胶带缠起来的三角尺,颇有些心累:“都说不能填鸭式教育,要注重素质教育,可这里的条件,甚至连填鸭都做不到。” 她不拿苏妙当外人看,苏妙也就从善如流顺着她喊敏姐,“敏姐,我之前关注过你,工作挺顺利的,怎么忽然辞了来到这儿?” 吴敏笑的很自然:“当然是想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孩子们这么艰苦,我希望能出一把力。” 苏妙挑了挑眉。 吴敏额头方阔平正,眉心宽按,是个正直的人,但她两颧丰隆,鼻梁直挺,绝对不是一个耽于平淡的人,这样的面相,生□□闯荡,她可不信吴敏会单纯为了支教放弃记者的工作。 苏妙看着她在黑板上板书,忽然开口:“昨天我在小月家,见了个人叫魏明智,他说是为奖学金考察小月家庭条件的,还说要过几天带她去镇上办手续。” 吴敏的背影僵了一下。 苏妙叹了口气,继续:“这里太偏了,连个小卖部都没有,我让苏魄跟他到镇上买点零食带回来。” “不去,办什么手续,我怎么不知道?”吴敏回过神,手里握着三角尺,面容严肃,“这段日子我要给他们补习,小月要六年级了,再不抓紧时间,毕业之后去镇子上初中肯定跟不上。” “还有。”她恨铁不成钢地拿着三角尺指了指苏妙,“你弟弟才多大,让他跟着一个陌生人出去你放心吗?人生地不熟的,你就不怕他丢了?” 苏妙浑不在意道:“没什么吧,我看魏先生人挺好的,还给孩子们筹集奖学金,是个好人。” 吴敏滞住了,半晌三角尺往桌子上一拍,“反正小月是不能去的,妙妙,你就听敏姐的,小孩子跟陌生人出去不安全。” “怎么就不安全了……”苏妙看着她的表情,忽然道:“敏姐,你好像有点针对魏先生啊。” 吴敏猛然没接上话,看了苏妙一眼,眸子里多了戒备。 随即像什么没发生似的,“你这小脑瓜子想什么呢,我跟他都不熟,针对他干什么。” 苏妙点点头,“那也是,都是做公益的,都这么有爱心,我觉得魏先生跟你一样,都挺好,让苏魄跟着他出去,我放心。” 吴敏忽然语气有些烦躁:“谁跟他一样……我就是当个支教老师,除了教学也没做什么贡献,比不了他。” 又说:“过几天我也要去镇子采买点东西,我可以带你们去,或者有什么想吃的跟我说一声帮你们带。” 苏妙没接话了,换了个话头:“敏姐,我会算命,要不要帮你算一卦?” 吴敏不明白她怎么忽然提起这个,见她没坚持让苏魄跟魏明智出去,心情放松了些,“还算命呢,那你看看,我最近运势怎么样?” “乌云罩面,我看着运势不大好。”苏妙笑着说,“你最近应该在做一件大事,虽然工作辞了,但事业线没断,这件事是你一生的转折点。” 吴敏听得有趣,来了兴致,示意她继续。 “但这件事最终失败了,不光失败,你还会身败名裂,彻底绝了记者这行的发展,后半段人生惨淡收场。” 忽然安静的很,地上落根针应该都能听见。 吴敏见苏妙渐渐收了脸上的笑,就知道她不仅仅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苏妙。”她拧起眉,语气有点凝重,“话不要乱说。” “我不常帮人算命,但我从不乱说。” 吴敏抿唇,眼里还带着防备,忽然问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第51章 第 51 章 “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是会看面相而已。我倒是好奇你知道什么?” 吴敏轻轻一笑, 口风把的严实:“我一个老师能知道什么,你说你会看面相,那你觉得魏明智怎么样?” 苏妙极为赞赏的点点头:“面相老实忠厚, 是个好人。” “放屁!” 吴敏没忍住骂了一句, 骂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顿了顿, 看着窗户外面说:“孩子们都来了,我要准备准备讲课,你先在学校里随便逛逛。” 小学生们陆陆续续进来,好奇地打量着陌生脸庞, 吴敏开始点名, 一年级点到六年级, 没缺一个人,才放下点名册开始上课。 这次补习主要针对要升入六年级的学生, 剩下的就在教室后面的桌椅写自己的作业,看起来对这样的情况习以为常。 下了课,吴敏重申了一遍:“这次补习是完全免费的,所以希望大家好好珍惜这个机会,每天都要来, 一个都不准缺席。当然学习之余吴老师也会带你们唱歌做游戏,好不好?” 学生们立刻拍着手嬉笑起来,连声应好。 陈小月举了举手,“吴老师, 过几天我得请假,魏叔叔说要带我去镇上办手续。” 整个学校都知道魏明智是负责奖学金的,这话一出,剩下学生的目光都艳羡起来。大家的生活条件都不是很好,听说奖学金足足有一千块呢。 “不行。”吴敏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她一向大方友好,跟学生相处的很和谐,就连害羞的陈小月都不怕她,没想到她会拒绝的这么干脆利落。 陈小月揪了揪衣角,有些委屈:“为什么呀。” 吴敏抿了抿唇,“奖学金我帮你跟魏明智接洽,补习期间每天的课程我都安排好了,落后一天都跟不上,你在学校好好学习就行了。” 吴老师果然还是好的,陈小月笑了,“好!”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陈小月回家说了,陈奶奶也觉得能省出一天用来学习再好不过,连连夸赞:“吴老师好好一个大记者跑这儿受累不说,还处处为你们着想,可真是个好人,还有你魏叔叔,想办法帮忙申请奖学金,你可要好好学习,将来报答他们。” “会的。”陈小月笑着点头。 碰上这些好人,艰难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苦了,她都觉得未来通畅了不少。 隔几天,魏明智果然来了,说要带陈小月去镇上。 陈小月不在,陈奶奶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吴老师办了补习班,说学生不能缺课呀,还说她帮着处理手续这事儿,没跟您讲吗?” 吴敏,又是吴敏。自从她来之后,就总坏他事。 魏明智不复刚开始的和善,脸色有点难看,“她有什么能耐帮忙,手续是要去现场亲自办理的,要不然我带她到镇上干嘛?办不了手续,奖学金也是拿不到的。” 陈奶奶顿住了,嘴唇嗫嚅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一千块钱,对她们家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小月要去镇上读初中,她还想狠狠心拿几百出来去打一床棉被和褥子。前两天跟小月说起,她还高兴地不得了。 陈奶奶有点难过,“那过了今天行吗,跟吴老师商量一下,她总能同意的。” 魏明智摆了摆手,“这事儿以后再说吧,反正这次的是没有了。” “那您要不要进来喝口茶?”见他不耐烦想离开,陈奶奶多问了一句,“大老远过来太辛苦了。” 魏明智无动于衷,正要抬步离开听见有人从屋子里出来,叫住自己,“魏先生。” 魏明智停住步子,回头去看,见是苏妙。 苏妙扶着苏魄的小脑袋,朝他笑:“魄魄一直想吃零食,但在这边买不到,魏先生,你要去镇子上吗?” “要去,要去的。”魏明智立马回答。刚才只见陈奶奶出来,他还以为这两个也不在……可真是太好了。 “那魄魄就交给你了。”苏妙把小男孩儿往前一推,他就乖乖地跟上了魏明智,苏妙笑,“听奶奶说镇子上人多,魏先生可看好我弟弟,别出什么事。” 魏明智连连点头,“那是当然的,买完我就把他送回来。” 说完伸出手牵苏魄,苏魄眸子眨了眨,握住他的手,跟他离开。 陈奶奶刚才正在编箩筐,被魏明智告知奖学金拿不到后,脸上愁苦起来。孩子父母在外面打工,往家里寄的钱很少,说是要攒钱往外搬。 孩子在外面赚钱辛苦,过得也节俭,她不好意思问孩子多要钱,就是小月的新铺盖得落空了,想想还有生活费那么多开销呢。 苏妙蹲下帮她编箩筐,几天学下来,手法也娴熟了,“奶奶,想什么呢?” 陈奶奶叹了口气,也不好说出来,“就是觉得俩孩子生在这儿,受苦了。” 苏妙偏了偏头,手底下藤条串连着,问起那只鸡:“奶奶,那天招待我们的鸡多少钱买的呀,我看咱们家里也没养这些东西。” “旁边老李家捉来的,没多少钱。”陈奶奶笑了,“还想吃吗?奶奶再去给你捉一只?” 苏妙摇头,“就是问问。” - 陈小月姐弟俩中午回家吃饭,陈奶奶没敢把奖学金的事告诉她。得知苏魄跟着魏明智去镇子上买零食了,陈鹏涛有些羡慕。 苏妙吃着饭,提起一件事:“我有个叔叔,是做生意的,家里产业挺大,听说我这次来和安村,说让我帮着看看,想资助几个学生。” 陈小月顿住了,抬头看她一眼,迅速低下了头,往嘴里塞东西。 “小月,我看你挺符合要求,这次考试班里第一是吧?” 她们班里总共才八个人,小月点点头,有些羞赫:“班里人少。” “这个不打紧。”苏妙筷子一搁,“他说了,要资助品学兼优的学生,期末考拿到前三名每学期三千,拿成绩单来换。” 每学期三千? 桌上的一老两小一下子惊了,魏明智承诺的奖学金也就一千块,还是一次性的,听苏妙说的,三千块还不止资助一次,每学期三千,一年不就六千了? 哪儿来的大善人,这也太有钱了吧? “别惊讶。”苏妙笑了,“我说了,每次班上前三名才能拿到钱,听敏姐说镇子上竞争压力大,底子也比咱们这儿的学生好,小月,你可得努力了。” 这意思是已经定下她一个名额了,陈小月有些激动,赶紧点头,“姐,我会的,我还要考第一!” “行,回去我跟叔叔说一下,这学期的钱先给你打过来,下学期拿不拿得到可看你的了。” 这就要给她打钱了?陈小月被这惊喜砸蒙了,有些手足无措。 陈鹏涛在一边也挺开心的,虽然他成绩不好,看姐姐能拿奖学金,自己比她还开心。苏妙看他一眼,对陈小月说:“对了,去学校跟你吴老师说一下,一到六年级每个班第一名名单给我,这次就定这六个人了,大学之前,每学期达到标准都有奖学金。” 陈鹏涛刚才还笑着的脸瞬间苦兮兮,仿佛自己损失了一个亿。 他姐埋头学习,班里第一,他整天忙着摸鱼捉虾,倒数第三。要是他也第一,那得多好啊。 可惜没有如果。 陈鹏涛忽然就想赶紧去学校,问问吴老师自己不会的那几道题了。 吃完饭俩人就亢奋地一起去学校了,跟吴敏说了这件事,吴敏惊讶之下,立马记下几个孩子的名字,又问起苏妙和苏魄这几天在她家过得怎么样。 “苏妙姐很好,还帮我奶奶编箩筐,今天回去魄魄不在,跟着魏叔叔去镇子上了,说要买零食。” 吴敏瞬间变了脸色,“他跟魏明智出去了?” “对呀。”陈小月点点头,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吴老师,你怎么了?” “没事儿。”吴敏把手里的纸笔扔下,叮嘱她,“今天先写作业,看好班上学生,回来我检查。” 陈小月懵懂地点点头,就见她风一样出去了。 - 苏魄跟着魏明智出去,走过了一段山路,来到大道上,等去镇子的公交车。 刚才魏明智怕他走不了山路,说要抱着他,苏魄只是摇了摇头,还把手抽了出来。 他腿短,走路太慢,他很想飘起来,那样轻松点,但姐姐不允许,说这样会坏事儿,他只好委屈自己跟在魏明智后面。 魏明智低头看了眼苏魄。 小孩儿白嫩柔软的脸颊肉嘟嘟的,夏天穿着短袖,一截胳膊白白嫩嫩,莲藕一样,手背上几个肉涡,惹人喜爱。 他想起苏魄的姐姐,那个叫苏妙的。 长得真是好看,不过看着就是个聪明的,又出生在那样的家庭,不好应付,要不然……可惜了。 公交车过来,苏魄跟着魏明智上车,坐在他旁边,冷不防咔嚓声一响,苏魄抬头看过去。 魏明智正举着手机对他拍照,见他转脸过来,眼睛一亮,把他的脸也拍下来。 拍完笑道:“魄魄长得真好,我们这儿可没有这么漂亮的孩子,拍两张图给你阿姨看看。” 苏魄不眨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看得他有些竖起汗毛了,才转回头。 魏明智松了口气,他怎么感觉刚才这孩子有点不对劲儿呢?错觉,一定是错觉。一个小孩儿能有什么不对劲儿的。 他点开微信,找到了一个人,把刚才的照片发过去。 魏明智: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孩子,看看怎么样? 大夏天的,阳光明烈,车窗外光线晃眼,照片上的小孩儿乖巧安静,白白嫩嫩,强烈的阳光下,皮肤接近透明。 不出他所料,对方果然被炸了出来。 王德辉:真不错,哪儿弄来的? 魏明智:到地方了再跟你说。 接下来俩人就没再对话,魏明智收起手机,瞧了眼旁边望着窗外的苏魄,眼睛眯起来。 魏明智不是个安分的人,早些年初中辍学之后出去打工,攒不下钱,挥霍的一干二净,就起了做生意的心思。可做生意也不容易,赚了点小钱,后面又给赔出去了。 他做生意的时候认识了不少人,其中有些大老板,出手阔绰,钱挥挥手就撒出去了,魏明智眼红,觉得别人赚钱也太容易了,就打起了歪主意。 好多大老板都有些特殊的癖好,魏明智请客户吃饭,了解到不少隐秘,有些就喜欢学生妞,年轻,干净。有个喝醉的时候跟他抱怨,上次有个出来卖的是做了□□,骗他不少钱。还有些喜欢小孩儿,未成年的,男孩儿女孩儿都喜欢,就是犯法,不能经常下手。 因为不容易办,大老板们在这方面特别舍得花钱,魏明智生了歪主意,就开始在网上找相关信息。 搜出来的当然都是些社会新闻,不过魏明智发现了不少擦边的东西,还搜出来几个网站。那段时间他整天做着发财梦,在网上认识了王德辉。 王德辉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童癖,跟他差不多的年龄,在网上发过一些小孩儿的照片,魏明智加了他,两人越聊越投机,越聊越突破道德底线。 王德辉说自己拍的是附近一些穷孩子,不能太小,太小就漏嘴说出去了,大的有廉耻心,给钱拍点照片,他干点什么也不敢往外说,因为他手里有照片和视频。 通过在网上卖视频,他勉强糊口,过着几年如一日的单身汉日子。 魏明智做了几年生意,脑子灵活,见他赚的不多,就去他所在的地方,用视频威胁了几个孩子,做起老鸨的生意。 刚开始遮遮掩掩,那些大老板要脸面,看这穷酸又小心翼翼的架势,来了一次就走,再也没来过。 魏明智穷思苦想,索性破罐破摔,拿着自己攒下的一些钱,去偏僻的学校里搞奖学金。拿到学生的名单后,他又挑了其中一些人私访,想办法把孩子带出来,拍照拍视频。 后面再跟那些大老板联系的时候,他就说请他们来做公益,顺便有学生仔可以睡。 一听披着做公益的皮,那些人立马来了,到学校转一圈,颁个奖,晚上回到酒店,魏明智还会送来年轻的学生,简直不要太自在。 可到底是犯法的事,魏明智的客户始终维持在一张名单上,不像其他生意能人口相传带来客源。他手上有不少视频,跟王德辉商量了,高价请人做了一个网站,还是付费注册会员的。会费很高,每个都要经过他们认真的筛查,而网站的运营,也是从这些人里挑选的。 时至今日,他已经从里面赚了不少钱,但不够,还是不够,他见识过一些挥金如土的大老板,也经历过摆地摊的苦日子,想要过上有钱人的生活,他就不能收手。 魏明智舔了舔唇,想到把这个白嫩小孩儿的视频放上网站之后又能赚一笔,心里得意。 镇子很快就到了,魏明智领着苏魄下车,让他在旁边等着,先去给他买了一瓶饮料。买完之后偷偷往里面倒了迷药,才递给苏魄。 苏魄似乎毫无所觉,在他注视下喝了几口,魏明智才放心。 他做这个生意就是刀尖上行走,一丝一毫都不能出差错。父母不在身边的穷孩子好控制,他也不担心会出什么事,但这个小孩儿是外面来的,家里还有钱,养的跟个小少爷似的,他就不能不慎重些了。 迷晕了送给王德辉玩玩,拍点照片拍点视频再送回去,也惹不上什么事。 晃荡一声,饮料瓶掉到地上,苏魄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有点瞌睡。魏明智抱他起来,轻轻拍了拍,笑道:“瞌睡了?先去休息一会儿,醒了领你去超市买吃的。” - 因为学生不多,刚来的时候,吴敏挨个儿做过家访。 怀着满腔怒气找到陈家,见陈奶奶在家里,她拽着苏妙便把她拉出来。 “苏魄呢?你让他跟魏明智出去了?” “嗯。”苏妙揉了揉被她拽红的手腕,奇怪地看着她,“你就为了这事儿专程过来找我兴师问罪?魏先生没什么问题啊,上次我问过你。” 吴敏用看蠢货的眼神儿看着苏妙,按了按额头,青筋都跳起来,“苏妙,你看着挺聪明的,怎么就!”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索性拉着苏妙往外走,“先去镇子上,把你弟弟找回来,要不然你哭都没地方哭!” 出乎意料,她没拉动,苏妙稳稳站在原地没动,“敏姐,魄魄不会有事。” “不会有事?”吴敏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才多大,跟一个陌生人出去你说不会有事。苏妙我该说你天真,还是心大呢?” 她一急,说话带着刺,恨不能用目光把苏妙戳死。 苏妙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冷静,“他不是我亲弟弟,身份特殊,确实不会出事。敏姐,你知道什么,说出来,我能帮你。” 吴敏气笑了,“还身份特殊,他是有一群保镖秘密跟着吗?要是这样我也就不多事了,苏妙,再说一次,你去不去?” 苏妙摇了摇头。 吴敏扭头就走,正准备自己去找人,苏妙开口了:“就这样找过去,你不怕打草惊蛇吗?” 那个背影顿住了,吴敏慢慢转过身子,脸色复杂地看着她:“你果然知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魏明智面相淫邪,作奸犯科,可我不知道他到底干了什么。” “那你还让你弟弟跟他出去!” “……他不是人,你放心。” 吴敏惊了,她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苏妙还能骂她弟弟。怪不得让他跟魏明智单独出去,原来是为了私仇!毕竟是姐弟俩,怎么能有这么深的仇怨? 想起苏妙刚才说的苏魄不是亲生,吴敏更加怀疑。 苏妙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按了按额头,无奈道:“他是小鬼,跳出六界,那些人奈何不了他的。” 陈奶奶在屋里忙活,耳朵不大好,周围也没什么人,吴敏瞧着苏妙,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还是苏妙傻了。 苏魄看起来白嫩干净,小鬼?小鬼能长这样? “他跟一般的小鬼不同……”再解释下去会没完没了,苏妙话头一转,“等他回来你就能知道真假,我说,魏明智到底干了什么,你还不准备告诉我吗?” 从苏妙透漏出的信息看,只差临门一脚了。吴敏复杂地看着她,没立即透底,反问:“你能帮我什么,我凭什么相信你?” “敏姐,你进了山都不玩微博吗?” 吴敏不知道她问这个干什么,摇了摇头,心里揣着着这么大的事,平时还要教课,她哪有心思刷微博啊。 苏妙无奈地掏出手机,给她看自己微博,“我,苏妙,今年的青市文科状元,刚刚火成网红,根正苗红好青年,你说我能图你什么?被这么多人关注着,我敢图你什么?” 山里网不好,勉强能用,吴敏接过来看了一会儿,对她的戒备放松了些。 “魏明智的事能告诉我了吗?” “你等一下。” 吴敏的脸色平和了些,点开浏览器,输入一个网址之后跳出来一个页面。苏妙在旁边看着,见页面上是一些普通的孩子,男孩女孩都有,是一些简单的生活照,积极向上的样子,就像简单晒孩子的平台。 吴敏登陆了一个账号,拉到一个隐蔽的按钮之后,又出来一个页面。 再次登录后,这回的页面让苏妙变了脸色。 吴敏苦笑:“你知道我砸了多少钱才进到这个页面吗?” 网页上的内容不堪入目,显然是黄□□站,还有不同的主题,大部分都是以视频,图包的形式出现,而这些视频的主角更让人心痛,竟然都是一些赤身裸体的未成年孩子。 吴敏手指一晃,不忍心再看,飞速划了过去。 “苏妙,你知道吗。”她眼眶有些泛红,强忍着没落泪,“刚开始我看到这个网站,只是愤怒,只是好奇,好奇这些孩子是从哪儿来的,可真当我接触到他们,就只剩下心疼了。” “他们已经这么艰难了,还要被坏人惦记,以后的人生该怎么走啊!” 苏妙沉默良久,握住了她的手:“敏姐,别担心,我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  竟然二十万字了! 五十个小红包,发不完下章发23333 第52章 第 52 章 魏明智抱着苏魄来到了王德辉的家里。 发财之后王德辉也不乐意搬出去, 而是在镇子上盖了房子,作为和魏明智的拍摄窝点。他选的地方偏僻荒凉, 天网摄像头都没有覆盖,谨慎得很。 自从刚才魏明智把苏魄的照片发给他,他就惦记得很,心痒难耐, 恨不得赶紧上手。 等了半天终于等到敲门声,从门上的猫眼确定只有魏明智和孩子后,他才开门, 有些心急地轻声嚷嚷:“终于到了,怎么这么慢!” 忙不迭把苏魄从魏明智怀里接过来,抱着软乎乎的小身子, 他有些心猿意马,忍不住捏了一把。 软是挺软的,长相也奶呼呼的,就是……有点凉啊。 三四十度的天气,太阳热辣辣的, 王德辉感觉怀里的孩子体温有点低, 特别是刚才捏了一把过后, 仿佛像抱着一团冰块。 不过那好像是错觉, 片刻之后,又恢复了正常,王德辉搓了搓胳膊,怀疑是自己太心急出现错觉了。 魏明智顶着大太阳抱苏魄走了这么远的路, 早就冒了满头汗,见他心急火燎抱着苏魄进了卧室,嘁一声,在客厅里先拿了瓶啤酒吹空调。 王德辉把苏魄放在卧室的床上,伸出粗糙的大手就去扒他衣服。男孩儿的皮肤凉凉软软,挨了一下,很舒服,王德辉呼吸有些粗重,凑近了一些,哪料到刚掀起T恤,还没来得及脱下去,他就吓得嗷一声叫唤出来。 魏明智听到动静,赶紧进来看,见苏魄的短袖被掀到一半,而王德辉满脸惊恐坐倒在地上,嗤一声笑了,“怎么了,兄弟,咋还自己吓着自己了?” 王德辉指着床上的苏魄,不知怎么地患了口吃,眸子都要凸出来,“他,他……” “他怎么了?”魏明智吊儿郎当走到床边,拍了拍苏魄的小肚子,笑道:“这有钱人家的小公子就是不一样啊,白净软和的很,到底山里孩子比不了。” 又想起还在陈家的苏妙,叹口气觉得可惜,“你是没见他那个姐姐,天仙儿似的,我就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要不是怕惹事儿,真想把她弄过来。” 说完掂着啤酒瓶出去了,王德辉拍拍屁股站起来,惊疑地打量了苏魄肚子一眼,发现确实还是白白软软的小孩肚子,就疑心自己刚才出现错觉了。 好好的,怎么会出现那样的幻觉呢? 王德辉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忘掉刚才的影像,重新去脱苏魄的衣服。 T恤刚脱掉,看着白净的皮肤,他就忍不住了,嘴巴凑上去想亲一口。 嘴刚凑上去的时候他瞪着眼看了看,没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心下一喜,彻底贴了上去,又去拽苏魄的裤子。 亲着亲着他觉得不对劲儿了,嘴唇底下湿濡濡的,还有点黏,好像有什么又软又凉的东西进到了自己嘴巴里。 有点恶心。 王德辉准备松开嘴,然后就看见苏魄的肚子,从他嘴部接触的地方开始,腐烂的地方一丝一丝往外溃散,先是青紫色,然后红肿,发脓,溃烂,破开,露出了密密麻麻粘稠不像正常人类的小指粗的肠子,那些肠子是猩红色的,伴着血液,蠕动着,游移着,像是从地里爬出来的蚯蚓,争先恐后往外面爬着。 是这个!刚才他看到的就是这个! 王德辉头皮一炸,吓得跌坐在地上,想惊声尖叫,却发现喉咙被堵上了,瞪破了眼睛也发不出丁点声音。 然后他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的喉咙往里钻,从嗓子眼,顺着食道……王德辉的脸都憋红了,跪在地上头朝着地,伸出手指狠命地往喉咙里扣,扣得胃都吐出来了,那东西却不见了踪影。 他的肚子开始剧烈疼痛,像是肠子被生生撕扯,明明开着空调,他却出了满头大汗。痛到身体痉挛,却没有办法出声,王德辉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往前挪移着,想离开这个屋子,手将将搭上门把手的时候,身子底下却忽然多了一滩血,而他的肚皮中央破了个洞,一截肠子冲了出来,往外蠕动爬行着。 跟苏魄肚子里的一模一样。 血越流越多,肠子也都爬了出来,伴随着惊恐疼痛和恶心,王德辉眼前一黑,趴在了地上。 堂屋的魏明智喝完啤酒,啧了啧嘴,想进来看看情况。刚才王德辉不知出了什么状况,就一个迷晕了的小孩儿能有多吓人? 不会是坏事干多遭报应,出现幻觉了吧? 这想法出来,魏明智自己都笑了。他干这行那么多年,除了生活得比原来更好,尊敬他的人多了,根本没受到一点报应。天道轮回这话说法都是膈应人的,只要能赚钱过上好日子,好人谁爱做谁做! 刚推门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了。 拧开门把手一下子没推动,卧室里安静得很,连王德辉呼哧呼哧的喘息声都没有。 他猛力推了一把,推开门后,发现王德辉晕倒在地上,手虚虚往前伸着,脸上带着惊恐,已经没意识了。 “老王?”他拍了拍王德辉的脸,见叫不醒,奇了怪了,去看床上的苏魄。 T恤掀到一半了,竟然还完完整整穿着衣服,这么长时间过去,王德辉什么都没干? 床上的娃娃昏迷着,偏着头,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样子,睫毛欣长,在眼睑下刷出一片阴影。 魏明智凑近去看,用手指按了按。 别说,这小脸还真软。以前王德辉爱玩男孩儿他还不理解,此刻瞧着苏魄的小脸,他忽然就有点明白了。 盯着苏魄微翘的小嘴,魏明智鬼使神差的低下了头,想亲上去,将将接近的时候,身下小男孩儿的身体包括脸却开始急剧变青,变肿,一丝丝裂痕出现,浑身上下遍布着血丝。 然后在极近的距离内,他看到苏魄睁开眼。 青肿遍布着血红裂痕的脸上,一双灰色的死人眸子正在盯着他。 嘴还没来得及收回,苏魄头一偏,他不小心亲在他的脸颊上,冷,硬,像块石头,还带着腥气。 本来就开着空调的屋里更冷了,冻得他瑟瑟发抖。 魏明智一个激灵弹开,像是被沾上什么病毒,狠狠擦着嘴唇,眼神惊恐盯着慢慢坐起的苏魄,往后退。 转身想冲出去,门啪一声,合上了。 身体僵硬得很,在极度的恐惧中,余光里他看见那个怪物离自己越来越近,冷得打寒战,脑袋也出了点问题,看东西晕晕乎乎。他缩在门边,看见小鬼在他身边蹲下来,伸手在他胸口掏了掏,掏出一块黑色的东西,笑了。 那颗心脏还在扑通扑通跳动着,苏魄给他看:“你看,它是黑的。” 魏明智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 吴敏在陈家心急如焚等着,越等越觉得自己傻了,竟然听信了苏妙刚才的话。 正想再出去看看,陈家院子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外面进来,身上杂七杂八挂了一堆东西。 是苏魄。 他才一米出头的个子,背着一个大大的电脑包,几乎快坠到地上,脖子上挂了一个摄像机,两手各提着一个大袋子。这些东西合计起来,估计比他自己还重。 奇怪的念头没出现多久,吴敏就冲出去把东西接了下来,因为……苏魄看起来实在是太可怜兮兮了,又矮又漂亮的一个小孩儿,简直像被人逼着做童工一样。 苏魄放下东西,甜甜朝她笑:“谢谢姐姐。” 吴敏如沐春风。当然,如果她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面对苏魄,她一定不会这么平静。 苏妙摸了摸苏魄的脑袋,问他刚才情况。 “他们被幻术迷住了,按照姐姐说的,我把所有录像和电脑都带了回来。” “魄魄真能干。” 苏妙笑着夸他,见他开心地弯了眸子,眼睛月牙一样。 吴敏正在翻看苏魄带回来的东西,一看之下惊了。 电脑包里有两台笔记本,设置了密码,她准备出去后找人破解。摄像机里的内存卡还没取下来,她一番操作,看见了点东西,脸色难看地把卡收了起来。那两个大袋子里放了一堆光盘和内存卡,想必是魏明智他们放在家的备份。 吴敏收拾着这些设备,好奇地问苏魄:“你怎么从他们那儿回来的?还带了这么多东西……那么远的路,怎么带回来的?” 车子没他飘的快,一个人回来,没人拖后腿。 苏魄没有回答。 都到了这个时候,吴敏当然也发现了他的特殊之处,虽然好奇,还是没有追问下去。 她简单翻看了这些东西,问苏妙:“这些东西很重要,我可以拿走吗?” 苏妙点了点头,便见她笑了:“事情这么顺利,我可真是没想到,苏妙,多谢你和你弟弟了!” 这些视频都是证据,接下来她要整理出一份名单,寻访以前那些受害的孩子,希望她们能出来指认魏明智的罪行。 被这些人染指过的孩子现在基本都上了中学,她也偷偷寻访过,但是由于视频被人渣握在手里,那些孩子宁愿继续被魏明智控制,也不愿意出来当证人。 小地方邻里大多熟识,思想又保守,有点什么丑闻一传十十传百就知道了。人言可畏,只要家人还在这里,这些东西被曝光出来,她们几乎就不能再抬起头。 现在好了,有了这些证据在手里,就算她们不愿意出面,她也有把握让这些人进监狱! 当地的派出所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吴敏深知媒体影响的力量,回到住处,翻开了自己许久没用的电脑。连着热点网络勉强能用,点开自己早已写好的稿子,登上已经落了灰的微博,她深吸一口气,发了出去。 刚摸到网站的时候她也想尽快发出去,可这种网站太多,相关方面的监管根本不完善,网站服务器在国外,拿着一个给嫌疑人打了码的视频去报案根本没用,小地方不管,大地方太远,就算最后判了也没多少刑罚,收效甚微。 她一定要搞个大新闻。 吴敏冷冷看着屏幕,点击发送后,终于松了口气。 如果这样都没用,她手里还有受害孩子的名单,到时候警方迫于压力找上门,她就不信受害者不会说出实情。 这样也许会给受害者带来一些困扰,但是为了送人渣进监狱,避免他们祸害更多孩子,她已经别无选择了。 - 她不是什么热门流量,微博几个月没用,粉丝已经不怎么冒头了,刚发出去的时候回复寥寥,都在询问是不是真的,有一些铁粉开始转发,但收效甚微。 她开始联系以前的同事和熟悉的营销号,希望他们能帮忙转发,但毕竟已经离职,这篇稿子又是用私人账号发出的,基本上都有些怀疑真实性,不愿转发。 当这么多年记者,到底经历过大风大浪,吴敏不急,她手里还有两台电脑。 联系了一个计算机方面的朋友,她收拾了东西,准备先离开这里,然后把自己手上拥有的证据,一点一点放出来。 辅导的资料留下,安排好学生们的课业,当天,她就买了机票回去。 在机场等安检的时候,她想看看进度怎么样,结果刚一点开微博,就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了。 刚才还无人问津的微博流量剧增,一刷新几百几千条多出来,满屏的愤怒和疑问。 点开热转,竟然是苏妙刚才转发了这条微博。 高考的热度还没下去,前阵子苏妙刚上了热搜,正是粉丝活跃的时候,她再转一条这么爆炸的消息,流量一下子就上去了。 出于对高考状元的滤镜,转发的人很多,也没有对这件事提出怀疑,直到转发过万,形成了一定的热度,在热搜边缘试探,才有人提出疑问:证据呢?只凭一篇通稿就想带节奏,未免太容易点了吧?最近拿弱势群体炒作的事还少吗? 转发的人越来越多,质疑声也越来越大,吴敏没有立刻解释,关了手机。 干这行的,大多深谙炒作之道,反正她手里有证据,也不急,就让吃瓜群众们吵,阵仗越大越好,吵出了圈,参与的人越来越多,她再抛出证据,那才是深水炸弹,一石激起千层浪。 转发了那条微博之后,苏妙这边也没安静下来。 上次她上了热搜,粉丝剧增,还有人专门为她建了一个群,拉她进去。 建群的是那个‘朝阳群众爱吃瓜’,在她微博的热评上说粉丝叫妙脆角的那位。 群里人多,发消息的速度很快,苏妙进了群也不怎么冒泡,偶尔翻翻,今天她转了那条微博之后,群里却纷纷开始艾特她。 朝阳群众爱吃瓜:学神,你怎么转了一条这样的微博?流量都是你带起来的,万一是炒作你就名声不保了! 蹦沙卡拉卡:趁还没上热搜赶紧删了吧,你前途大好呢,免得被黑! 拉花做瓜没有妈妈:崽崽我求你赶紧删了,妈妈受不了这个刺激【哭哭 随即就是一片蓝色艾特,似乎不把她叫出来就不会停下。 苏妙活了几百年,没碰上过这种情况,犹豫了一下,在键盘上敲出几个字。 祖师奶奶:事情是真的,等后续。 又是一阵杂七杂八的询问:你怎么知道是真的? 祖师奶奶:大家放心。 后面不管群里再怎么热闹,苏妙都没再冒过泡了。不过她的语气这么笃定,粉丝们都开始怀疑起来,最终达成共识——等后续。 吴敏落地后再次看微博,战况果然扩大了,这次不仅有人质疑事件真实性,还有人骂上了苏妙。 ——吃过几次瓜之后再也不敢乱吃了,谁来尝尝这瓜有没有毒?坐等反转。 ——好歹也算个公众人物能别乱发东西吗?魏明智王德辉是谁我们不了解,但是这么败坏人家名声好吗?我看状元也不一定多有素质,回去多看点书长长脑子吧! ——红v都没加算什么公众人物,这明明是人家的私人账号,你还管她转发什么吗?小明爷爷活了九十九,关你屁事,关我屁事! ——造谣转发过五百判刑,帮忙@警察叔叔,嘻嘻。 自己被骂还能心安理得,牵扯到苏妙就不好了,吴敏先在微信上跟她道了歉,回住处后又赶紧把一堆内存卡和光盘拍了照。 记者吴敏:我手里有充足的的证据,后续会移交警方,请大家稍安勿躁。【图片】 想了想,又把恋童网站截了几张图发出来,关键地方打上码。 图一出来,吃瓜群众们瞬间炸了——先不说那些光盘和内存卡,吴敏发出来的截图上,确实是一些未成年的孩子,有些身上甚至有青紫淤痕,看起来像是被虐待过。 还有些更过分,画面里有不止一个的成年人围在小孩儿身边,做着不堪入目的举动。 不管皮孩子老实孩子,孩子是高压线,也是弱势群体,特别是吴敏通稿里的留守儿童,碰上这种事,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弱势里的弱势。 光看着打码的图,都能感受到他们透屏而出的绝望和恐惧。 他们敢拒绝吗?不敢,把柄在恶人手里,他们幼小而脆弱的心理经不住这样的恐吓。他们敢往外说吗?不敢,一旦说出去,他们不但被人议论,还会受到地头蛇的疯狂打击报复。 他们太小,力量太弱,需要被保护,需要有人替他们发声。 寥寥几张图,瞬间让网友们愤怒起来,特别是已经当了父母的,看到这些照片上的孩子,像打开了闸门,泪水止不住。 这件事迅速上了热搜,更多人开始关注这个事件。 - 苏魄离开后,几乎到了晚上,卧室里两个人才悠悠转醒。 王德辉刚一醒脑子就一个激灵,趴在地上干呕,呕着呕着发现自己能出声了,又看见旁边的魏明智。 魏明智也是刚醒,摸着自己的胸口发愣,像是被什么刺激到,目光涣散,还流出了些哈喇子。 “我的心,我的心呢?”他喃喃着,捂住了胸口,半晌,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还正常,眼睛里的光才重新凝聚。 王德辉确信屋子里苏魄不在了,才颤抖着问他:“你也看到了,对不对?那个孩子……他不是人!” 他不提还好,一提,魏明智又想起了那恶心的一幕,拍拍自己的胸口让自己冷静下来,才迟钝的说:“那是不是错觉?他走之前挖了我的心,可我的心还在呢。” “那人呢?” 对啊,迷药迷晕了,又是个小孩儿,哪有能耐自己跑出去。 意识渐渐回笼,魏明智的后背上冒出冷汗:“他跟着咱们来了,但是没害咱们。我就觉得他那个姐姐不对劲儿,我就知道!” 他气呼呼地来回踱步,排解着自己的恐惧,目光往桌子上一打量,忽然问:“你电脑呢?” 看了看床边,屋子里各处,又问:“还有摄像机?” 王德辉脸色一变,赶紧爬起来去摸箱子,谁知里面都是空的。 “没了,全没了!”他懊丧地抓着头发,“这些丢了就算了,让老板们帮着张罗一下就行,可……” 可电脑里,还有那些大老板们的名单。 魏明智脸黑了,“没事儿,待会儿通知他们名单泄露出去,大不了一块儿玩完,都是有钱有势的,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不信他们敢不收拾这个烂摊子。” 正捋着脑子里那根线,手机响了,正是名单里其中一个人。 “小魏啊,你怎么搞的,网站被人摸进去就算了,那些内存卡和光盘也被人弄走?现在都上热搜了,趁还没出事儿,你赶紧查清楚……” 魏明智在网上混迹过一段时间,知道微博和热搜是什么东西,听见这话当头一棒,呆若木鸡。 电话里的人还在说什么,魏明智嘴唇颤抖着,蓦地脸色阴沉下来,慢慢道:“丢的可不止视频原件,还有两台电脑,电脑里有您几位的名单,您自己看着办吧。” 对方愣了一下,瞬间怒吼起来:“你这个蠢货,怎么会把这种东西丢了!” 被人莫名其妙的戏耍一顿,碰上灵异事件,现在还要被人骂,魏明智几乎要控制不住脾气,但想到还要靠对方摆脱困境,还是压下了火气:“这次是意外,我们被阴了……不管怎么样,您还是先把热搜撤下来,控制一下舆论。” 第53章 第 53 章 在山里挺悠闲的, 也没什么事情。吴敏走之后, 苏妙就去学校里帮她看补习班。学生们低头写作业, 苏妙用卡顿的网络刷着微博, 密切关注着热搜里面的动向。 群情激愤下, 好多人艾特了网警和各地的官方营销号。因为吴敏拿出了证据,许多媒体也开始跟着转发, 没一会儿,词条已经爬到了热搜中段,各大论坛上也对此事议论纷纷。 她正看着, 觉得热度慢慢降了下来,划拉到热搜, 发现刚才那个词条已经消失不见。 远在京城的吴敏当然也发现了,然而事情已经闹大, 还在慢慢扩散着, 就算撤了热搜也已经达到预期效果。还没等她再发一条微博, 这边已经有人联系上了她。 “是吴小姐吗?” “我是。”吴敏隐约猜到对方来意,“怎么了?” “是这样的。”对方的态度很客气, “您和魏先生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 我想来协调一下, 先把那条微博删了可以吗?如果愿意的话,这边可以给你一些酬劳。” “你跟他是一伙的?”吴敏的声音冷下来,“告诉魏明智,要我删微博门儿都没有,法庭上见吧!” 对方没再说什么, 过了会儿电话里传来嘟嘟声,那人已经挂了。 这也太嚣张了。控制住自己的怒意,吴敏点开微博,发现刚才密密麻麻的消息提示都不见了——她的账号被封禁了。 这事儿闹得不管再怎么大,后续流量跟不上去,吃瓜群众都会逐渐遗忘的。吴敏气得差点砸了手机,又忍下,收拾好电脑准备去朋友那儿,让他帮忙破解密码,看能不能得到更多有用的东西,顺便申请了个小号。 苏妙正刷着微博,也受到了无妄之灾,她的主页上,刚才转发的微博空白一片,被屏蔽了。再看看吴敏,连账号都没了。 过会儿收到来自吴敏的微信消息,让她稍安勿躁。 耸了耸肩站起来,恰逢下课,叫过几个年级第一的孩子,苏妙让他们提供一个银行账号,准备过些日子把奖学金打给他们。 几个学生有些兴奋,苏妙目光扫过去,随口加了提醒:“奖学金拿到手后只能用于自己的生活学习,每年需要提供一份详细的清单,书费课本费,学校的饭卡流水,后续我都会通过各种渠道去了解。如果有谁把钱用在其他地方,这个人以后的奖学金会取消。” 学生们认真听着,她顿了顿,写下一个手机号码,“如果这些钱没用在你们身上,就打这个电话,有人会来处理。” 等到下午,吴敏忽然给她发来消息:妙妙,太谢谢你了!你绝对猜不到,电脑里竟然有那些老板的名单! 苏妙心思一动,消息发过去:把名单给我发一份……还有光盘和卡里的视频,别忘了交出去之前先备份一下。 吴敏本来有些犹豫,但想到电脑都是她弄来的,没再多想,二话不说发了过去。 与此同时,她又用自己刚刚申请的小号发了微博—— 大家好我是吴敏,刚才那个账号被封了,就是提醒一下,我的手上有跟魏明智做皮肉交易的人员名单,如果这个账号再被封禁,我会立刻发出来。 这算得上是一个警告,很快有人注意到,聚集在评论里催着吴敏发名单。 因为以前的从业经历,名单上有几个名字吴敏是知道的,非富即贵,有些背景,曝光出来不仅不会让他们立马受到惩罚,反而自己会引祸上身。 她收集了证据,准备先去立案。 苏妙拿到名单后,瞧着大约几十个陌生的名字,嫌弃着发给了周兴怀,问他这些人的来头。 周兴怀回电很快,问她做什么。 “我最近在和安村,碰上一桩案子,处理起来有些棘手,上面这些人你认识吗?” “有几个眼熟的,什么案子?” “非法□□,威胁未成年。” 周兴怀忽然就想起什么,犹豫着问:“是这两天闹得挺大,魏明智那个事情?” 苏妙嗯了一声。 “认识倒是认识,有两个还合作过,不过真没看出他们是这样的人。”周兴怀唏嘘不已,“我听羽航说你转了那个记者的微博,这事儿涉及的人太多,有点麻烦,你要管?” 周兴怀没直接劝退她,因为他知道,苏妙是那种他劝不了的人。 苏妙果然嗯了一声,道:“先看后续,等我回青市,可能需要你帮着联系一下名单上的人。” 周兴怀应下,又问了一些具体情况,才挂电话。 过了几天,吴敏说要回山里了,还带着一个调查组。那件事曝光出来之后,有些记者已经闻风而动,提前来到通稿里提供的地方。 魏明智和王德辉早不见了踪影,大门紧闭。他们又想找出那些受害的学生,进行采访。 这对当地来说算得上很大的丑闻了,学校不允许他们进入,有孩子的家长知道了他们的身份,更是戒备的很,一句话没说就把门摔上。 采访没有进展,热点也蹭不上,这些记者不愿意白来一趟,索性守株待兔,没多久了解到吴敏在和安村这边支教过,又顺藤摸瓜来到了这里。 暑假期间学校是没有管理人员的,吴敏还没回来,苏妙仍旧在辅导班看着。 教一群小学生对她来说没什么难度,刚结束了一节课,她的目光往窗外一扫,目光定住了。 一群记者背着摄像机进了学校,四处打量着,要往教室这边走。说是学校,其实连个围墙都没有,那群人如入无人之境,说着笑着,像是来旅游。 正是下课时候,一屋子小学生本来要出去玩,被苏妙按在了教室里,不准他们出去,自己则合上教室门迎着那群人过去了。 学生们在窗户边挤着小脑袋往外看,猜测着这群人什么来头。 “这里是学校,麻烦几位不要随便进来。”苏妙跟他们说话的时候没有太热情,“孩子们都在上课,希望你们注意一下。” 有个记者笑道:“你好,我们是专程过来的记者,听说吴敏小姐在这里做过支教老师,是吗?” 有几个跃跃欲试,想进教室,苏妙没让他们往里走,“以前她来过,不过现在已经走了。” 几句话的时间,后面有两个人盯着她看,细细碎碎说着什么,忽然有人问她:“你是苏妙对不对,前段时间那个高考状元?!” 这话一出,剩下的人也意识到了,仔细打量着,渐渐把她的脸跟照片上重合。 苏妙大方地点了点头,“我在这里支教,学生们正在上课,希望你们能保持安静。” 当前那个记者看了一眼她背后窗子上密密麻麻瞧热闹的小学生脑袋,无语了。 明明教室里面更吵闹。 “我们这次来,也只是为了还原事情的真相。”记者安抚着她,仍旧没有离开的意思,“暑假没多久,你也过来没几天吧,吴敏选择来这儿肯定有原因,我们只是想来做个调查。” 苏妙偏了偏头,“调查什么?” “那件事你也知道,她不在,当然是调查受害者了。” 苏妙笑了,“各位,这里都是一到六年级的小学生,没有受害者,你们应该去镇子上沟通,这些学生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影响不好。” “有没有受害者,得让我们先接触一下吧,学校负责人呢?”记者往里面望了望。 “负责人不在。” 见苏妙油盐不进,这些人也没办法了,临走前回望一眼,有人用摄像机对着苏妙拍了一下。走了这么久的山路,总不能无功而返,借着这个高考状元的名头炒作一下也行。 明晃晃的连掩饰都没有,也不征得她同意,看她年龄小,当她好欺负啊。 苏妙皱了皱眉,手指悄悄掐了个诀,就见一丝煞气游走进那人的摄像机里,慢慢侵蚀着里面的零件。 “没采访到那群学生,拍到苏妙也算没白来啊,怪不得之前她转发吴敏微博,原来认识的。”记者有些高兴,苏妙现在热度正高,把她照片发出去,肯定能引来不少流量。 走到半路有些累了,刚好路边一堆石头,一群人坐下,刚才拍了照的记者取下设备 ,正准备备份一下照片,发现自己的摄像机没反应了。 他焦急地按着按键,发现这台摄像机已经成了废品,彻底没法用了,再一看里面的内存卡,坑坑洼洼,还破了个小洞。 他欲哭无泪,照片没了就算了,设备是单位的,价格不菲,在他手上弄成这样指不定还要赔钱,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 隔天吴敏终于到了,因为手上有受害者名单,她没有像别的记者那样无头苍蝇乱撞,而是直接打电话联系当事人。 她本来不想打扰这些学生的,可把证据交上去的时候,对方竟然说证据不成立,需要受害人出面指认。 吴敏抓了抓头发,烦躁地打出第十二个电话,果不其然,对方听见她的来意,啪一下把电话挂了。 到最后,打了一下午电话,也只有一个独自在家的女孩儿同意出来当证人。 女孩儿叫范谷秋,今年已经上高二了,在城里高中住校,据吴敏了解,每年她都从魏明智这儿得到过奖学金,也就是说,从小学六年级开始,她一直在被这些人威胁。 虽然人少,至少是一个突破口,吴敏松了口气,偷偷把范谷秋接了出来。 然而面对调查组时,范谷秋一张嘴,她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吴老师一直在逼我。”沉默寡言的女孩儿低着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语气也淡淡的,“明明是没有的事,她一直逼我承认,还让家人误会我。魏先生给了我奖学金,让我上学,我不想恩将仇报。” 她抬头看向桌子对面的调查组,“请你们帮我,我不想再被她骚扰了。” 调查组的人诧异地互相看着,微微有些骚动。吴敏看着她,一掌拍在桌子上,气得浑身颤抖,“范谷秋,你再说一次!” 有人用眼神警告了她一下,“吴敏,冷静一点,听她讲。” 然而范谷秋再也没开过口,低着头,偶尔会问一句‘能让我回家了吗?’ 吴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调查组的人喝了口水,看她的眼神儿带着嘲讽,“我知道你们这些记者为了流量会故意引导,消费一些弱势群体,以前没出事就算了,这次闹得这么大,你想想怎么收场吧。” 吴敏的拳头攥起来,看了一眼范谷秋,冷冷道:“既然你说魏明智没威胁你,那视频怎么回事,范谷秋,他保存的光盘里,你们两个的脸都是没有打码的,你怎么解释?” 范谷秋仍旧捏着衣角,没说话。 调查组里忽然有人出声了:“视频?什么视频?” “我之前交上去的证据。”吴敏皱眉。 下一瞬看见几人疑惑的表情她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妈的,她被阴了! 幸亏之前经苏妙提醒,她把视频保存了一份,要不然今天还真得栽在这儿。 吴敏抿着唇看了范谷秋一眼,挪开目光,她本来不想这样的…… “视频我那儿有,就是太多了存的有点乱,得慢慢找,一张一张扒出来,看看哪个能对上脸。” “如果最后案子不成立,把视频公布出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范谷秋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 - 结果水落石出,闹得太大没法收场,魏明智和王德辉的罪名终究被定下来,但抓人的时候,他们人间蒸发了。 明显有人通风报信,指不定这俩人还在哪儿逍遥快活呢。 吴敏心有不甘,但想到他们成了过街老鼠,不能再回到这儿祸害学生们,就觉得自己做的事还是挺有意义。 这阵子经历的太多,她暂时还不想重回本行,索性暑假没结束,她承诺的补习课还没上完,就留了下来。 而苏妙带着苏魄,回到了青市。 因为之前叮嘱过,她回去之后,周兴怀就开始邀请名单上的那些人,说要搞一个项目,需要面议。 他在房地产这一行还是挺有名气的,没人不给他面子,隔天就纷纷安排了航班过来,准备看看他要搞什么项目。 一到周兴怀安排的酒店,互相见上面,就惊了,没想到他邀请了这么多人,而且……跟魏明智交易过的人偶尔熟识,有一起去颁过奖学金的,一照面就认出来了。他们隐隐觉得奇怪,但都没往那方面想,毕竟周兴怀跟那件事隔得太远了。 人一凑齐,周兴怀便按照苏妙的要求,把他们都邀请过来,集中起来安排了几桌酒席。 苏妙自然也是在的,到场的大多是些中年男人,穿西装打领带,她坐在周兴怀旁边,便显得有些突兀了。 周兴怀笑着把她介绍出去:“这是我侄女,叫苏妙,今年刚考了青市文科状元,有些人应该听过。” “今天把大家叫到这里呢,除了项目,还有一件事她想跟大家讲一下。” 就是个小姑娘,还是个漂亮小姑娘,想必没什么大事。但到底得给周兴怀面子,掌声响了起来。 苏妙在一张张脸上扫过去,微笑着开口了:“高考结束后我去了一个地方,那里很困难,一个正经的学校,甚至一条柏油马路都没有。这次过来,主要是想请大家帮个忙,为那里的孩子出份力。” 原来是要捐钱做公益,年轻人就是喜欢搞这些东西。在场这么多人呢,意思意思也没什么。 老板们这么想着,就听苏妙接着说:“这个地方想必大家有所耳闻,和安村。” ……何止有所耳闻啊,简直太熟悉了。 商人敏锐的直觉已经让其中一些人觉察出了不对劲,有人忽然想起来,苏妙是转发过吴敏那条微博的!周兴怀什么意思? 其他人只是怀疑,其间的曹立诚已经坐不住了。 这些大老板只是熟识某几个,那天跟魏明智通过话后,他可是拿到确切名单的。刚才他趁人不注意,调出来认真比对过,名单上的那些人,一个都没少地全被周兴怀叫来了! 要说这是巧合,他打死也不相信。 魏明智的罪名曝光后,以手上拿着名单为由,狠狠敲了他一笔,还让他安排了国外的航班。刚送走那尊菩萨,以为自己没事儿了,周兴怀这不相干的人又来搞什么名堂? 他冷汗涔涔,心想就算周兴怀面子大,也不敢动了在场这么多人。 这么一想,也没那么紧张了。 “大家都愿意捐多少钱呢?”苏妙微笑着看向在场众人,“这样吧,我现场统计一下,现在大家都不用现金,直接在手机上转过来就行了。” 当场要钱,有点太不要脸了。 但在场众人被别的事牵绊着,也没心思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又想着捐些钱能消除一点自己的罪恶感,都立马同意下来。 菜还没上来,大老板们都低头转账,有人转完立马起身,强笑道:“周总,我这边忽然有点急事,就不陪您吃饭了,下次有机会我请您……” 急匆匆往外走,没想到临近大厅门口,被人拦住了。 穿着西装的保镖站了一排,个个高大结实,一拳出来像是能把他锤死。 厅里忽然躁动起来,有人激动了:“周兴怀,你搞的什么名堂!大家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给你面子来吃饭,敢把老子关在这儿?不解释清楚,这事就没完了!” “今天的事先不跟你计较,让外面的人撤开,放我们走!” 周兴怀还真是头一次干这种事,虽然有钱有地位,愿意让人家给面子,但也没到呼风唤雨的地步。被这么多人围攻,他只能安抚,眼神儿飘向苏妙。 苏妙查了一下账户,发现在场四十几人,才到账几百万,有些不满意。 “钱太少了,我想多建几所学校,大家都有钱,也是善良的人,喜欢发奖学金,那就劳烦各位再捐点。” 周兴怀站着安抚他们,苏妙还在稳稳当当坐着,此时众人也看明白了,今天这局,分明是周兴怀为苏妙安排的! 而苏妙说的话什么意思,喜欢发奖学金?她知道什么? 咒骂声更多了,甚至有人提着板凳,想过来打人。 苏妙抱着胸,眸子冷冷一瞥,威压汹涌扩散出去,好些人只觉得身上一重,不受控制地跌倒在地。 厅里的人太多了,有些人站在一起,倒下去就极为滑稽,一个挨一个,叠罗汉似的。 “劳烦各位再动动手指头,捐点钱不难。” 那个魔音般的声音又响起来,声音不大,在场的每个人却都能听清楚。压力猛然一松,众人狠狠喘气,迫于苏妙的压力,只得先转钱。 合起来得有几千万了。 苏妙看着银行发来的短信,还是觉得不够,问了一句:“你们手上有多少流动资金?” 她想干什么? 匪夷所思的目光集中在苏妙身上,苏妙没等到回答,又问:“你们手上有几张卡,卡里有多少钱?”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回答,那股力道又压了上去。 ……公然抢劫。 老板们被压得脸部挤在地上,狼狈不堪,脸都红了。 第二次松开他们,一群人趴在地上,喘着粗气,苏妙好奇地问:“你们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鬼知道她是干什么的。 曹立诚张着嘴,有些大脑缺氧,他想起魏明智说撞鬼的那件事,本以为是诓人,没想到真就有这么玄乎的东西。 “我是风水师啊。”苏妙笑眯眯的,笑意却没到眼底,“得罪了风水师,别说这辈子了,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往后子孙十八代,都别想安生。劝诸位有多少钱赶紧拿出来,化财消灾,也算功德一件。” 这回没人再藏着了,纷纷转账,额度封顶的,颤颤巍巍求情,明天赶紧把钱给她送回来。 苏妙没意见,把万鬼令掏出来,一人送了他们一只鬼。 “诸位喜欢花钱买睡,想必一个人是睡不着的,今天花了这么多钱,我也不好白收,那就送你们一个睡友,还望各位喜欢。” 第54章 第 54 章 厉鬼们都是没意识的, 被苏妙叫出来, 只按照她的吩咐一鬼找了个人, 恭恭敬敬在旁边站着,瞧着老实得很。 大厅里多了这么多只鬼,气温一下子降下来,冻得人打哆嗦。 苏妙见组队妥当, 笑了笑, “还有那个叫魏明智的,不知道是哪位帮他们暗度陈仓了, 不管用什么手段, 麻烦把他们弄出来,我就在此谢过诸位了。” 接下来没什么事情,苏妙就叫他们散了。 曹立诚哆嗦着一张胖脸,出去了膝盖一软, 差点跪在地上。 随行司机小陈颇奇怪, 曹总进去时还满面春风的,怎么出来就成这个样子了? 曹立诚没吭声, 半晌爬不起来,被他搀着扶进了车里。 后车门一关,小陈坐回驾驶座上,胳膊上瞬间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车子李明明没开空调, 气温怎么就忽然降下去了? 摸不着头脑,寻思着天儿也不早了,他看了眼后视镜里的曹立诚, 立马驱车离开。 曹立诚一脸便秘的表情,闭着眼,一张脸皱成了苦花菜。车子行了一会儿,他眼睛悄咪咪睁开一条缝,对上后视镜,正看见他旁边坐着一只脸色青白流着血滴子的男鬼。 一人一鬼对视上,男鬼一直没什么变化的脸上,忽然裂开一丝笑。 夜色幽深,偶有粼粼的路灯光线投进来,男鬼脸上血痕忽明忽暗,脑袋一偏,露出道纵深的血色刀疤,黄的白的脑浆隐约可见。 曹立诚干呕了一声,憋住,调整好坐姿,闭上眼,坐的端端正正。 到了自己订的酒店,一步一步走得愈发艰难,小陈搀着他到了屋子里,正准备离开,被他拽住了袖子。 他的西装有些狼狈的凌乱,短粗脖子上的领带松了,一双眼睛哀求地看着小陈。 小陈被拽着袖子,脑子里一个激灵。 难道曹总想潜规则他? 曹立诚私生活混乱,据说公司里上到秘书,下到前台小妹,全都被他染指过,可他没想到,这货还对男的感兴趣啊! 小陈干笑着,胳膊使劲儿往外拽了拽:“曹总,今天您也累了,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您了。” 没拽出来。 然后在曹立诚哀求的眼神下,小陈嘴角的笑僵着,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下来。 随后一阵风似的冲出去,啪一下关上了防盗门。 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曹立诚只当自己是个雕塑,缩着脖子坐着,坐一会儿有点瞌睡了,旁边男鬼倒是也没动静,安安静静坐在他身边,除了脑子往下滴脑浆有点瘆得慌,好像也没什么威胁他的举动。 到底他还是有点身份的,苏妙就算再如何威胁他,也不得不掂量着点。 曹立诚吞了口唾沫,僵硬的身子挪了挪,挪到枕头边上,圆润的身子咕噜一下翻进被窝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裹上了被子。 紧密包裹着的被子给了他一些安全感,闭着眼,正准备沉沉睡过去的时候,忽然后背一凉,他感觉有个东西贴了过来。 被子……好像是挡不住鬼的啊。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贴紧他背部的被子慢慢鼓了起来,空位被男鬼取代。 男鬼紧紧贴着他,曹立诚感觉自己的裤子正在一点一点往下掉。 他瞪大了眼。 这一刻五感似乎突破了极限,他能闻到男鬼身上的血腥味儿,也能感觉到他抱着自己那股黏腻的感觉。 裤子不知怎么褪下去了,屁股上一凉,然后嗷一声犀利的叫唤,他的瞳孔死死扩散开。 这一夜,菊花满城开。 - 人终究是要睡的,不管经历了多么悲惨的事,曹立诚还是睡过去了。隔天天亮,阳光射进来,他诚惶诚恐拉了窗帘,心想鬼是怕光的,总能摆脱一段时间吧。 再去找个风水大师,他就不信这世上只有苏妙一个高人了! 谁知刚转过头,尸体一样的男鬼就坐在床边看着他。 他沾染着血迹的衣服乱了点,露出里面赤红色的朱砂痕迹。 苏妙够狠。 纵曹立诚现在想杀了她的心都有,被这么一只鬼跟着,也不得不低头。他白手起家,做生意的时候连孙子都当过,这点苦有什么不能吃的! 米阿娘安慰着自己,隐着怒气给魏明智发消息,说要处理点黑钱,让他赶紧回来,转头曹立诚就收拾了几张银行卡准备去找苏妙,希望她看在自己的诚意上,能把这只鬼撤了。 撤苏妙当然是不愿意撤的,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除非他们死了。 收完钱送完人苏妙就清点起手头的银行卡,去查了,四十几个人送来合计两个多亿的善款,其中几个几千万的占了大头。 生意做得再大,流动资金也不一定多,能筹集这么多钱,苏妙已经很满意了,没准备再赶尽杀绝。那么多家上市公司一夜倒台,后果太严重,她可承担不起。 周兴怀发达后,妻子邵之卉就在家当起了富太太,手底下管着一个公益组织,苏妙把钱交给她,说起和安村的事情,邵之卉连连同意。 她是个当母亲的,最能体恤这些孩子,当下规划起慈善计划,按苏妙的要求,除了修学校,还要修山路。 规划下来两个多亿似乎也不多了,贫困的地方太多,山路又难修,成本太高。 苏妙不担心,反正有四十多棵韭菜等着她收,钱总归不是问题。 - 高考后的暑假足足有三个月,从和安村回来后已经过去了一半时间,回来又同学聚会,朋友聚会,三五波下来,又过去半个月。 这段时间秦昊也没走,因为青市分公司刚建立起来,他在这边呆着,据说要办一场拍卖会,打响秦氏拍卖公司在青市的名号。 拍卖师的资源是不缺的,从别的公司调过来就行了,有经验有老道,镇得住场子。 稀奇的好玩意儿却不是随处可得。 作为一个风水家族,秦家的古董自然是不缺的,但好些东西来处隐晦,不好摆上明面,为了做生意惹来被人怀疑实在是因小失大。 恰逢青市有户人家想要拍卖祖上留下来的字画,字画海了多,搁拍卖行里不稀奇,但这户人家的祖上是云翁。 将近一千年下来,云翁的字画几乎成了无价之宝,刚一亮相,就收到了业界的疯狂追捧,更别提他的字画以前从没在拍卖行里出现过。 秦家眼界高,立马就盯上了,谁知去跟云家人交涉,想要拿到这幅画拍卖权的时候,半路里又杀出个平京拍卖行。 这家拍卖行在内地连名字都没有,秦昊去调查,没想到除了了解到这是一家新注册的日资企业,什么特别的资料都没有。 两边抛出了不同的筹码,云家人也在犹豫不决,索性决定找个时间去两边了解一下。 秦昊跟苏妙提起的时候还有些无奈,“我们家拍卖行在业内还是有些名气的,没想到差点被刚成立的公司截胡。” 秦家公司占据青市CBD的黄金三层,来接待客人,自然也是有底气的。 可秦昊没想到,云家人来公司这天,出事了。 来的是个老太太,戴着副眼镜,看着像是有些细究的,秘书亲自带她参观介绍的时候,她会捏着眼镜腿儿,盯着每一个角落细细打量。 又给她看公司拍卖师的履历,展厅布置等,正谈得老太太有些意动了,外面忽然传来惊呼声。 秘书忙出去看,老太太也跟出来了,有个员工指着公司里的绿植大叫:“刚才我在的时候还好着呢,怎么回来这些花草都枯了!” 果不其然,入目所及,原本生机旺盛的花草,此刻全都蔫嗒嗒垂下来,变成了没有光泽的草黄色。 老太太是细细看过的,自然也注意到了,当下就有些犹豫:“你们公司风水是不是有问题啊?” 秘书忙摆手:“不会的女士,我们刚搬过来时专门找人看过……” 正说着,头顶扑朔朔落下灰,一丝裂缝在高高的楼顶出现,然后上面传来尖叫着跑开的声音:“怎么回事?这地板怎么裂开了?!” 秘书唇角的微笑僵了一下,随即旁若无人地准备继续讲,被老太太制止,“我今天有点累了,先回去休息,改天再来。你们这儿……看着也有点不太方便。” 公司都这样了,人身安全都不能保障,秘书只能礼貌地送人出去,然后赶紧联系秦昊。 这样的情况绝对是被人阴了,秦昊立马赶来,却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拧眉想了想,记起苏妙正闲着,就开车把她接了过来,让她帮忙看看。 虽然是秦氏名下的公司,公司里员工却都是外聘的普通人,不知道秦家涉足玄学界,也没经历过这些玄乎的东西。怕接下来再出事,秦昊直接让自己公司的人放假一下午。 苏妙到的时候这三层已经没人了,屋顶还在扑朔朔往下落着灰,幸亏钢结构撑着,要不然真叫人担心这大厦下一刻就会倒塌。 大厦里面没有风水师来过的痕迹,甚至连一些阴邪法阵的阵脚都没有。苏妙搓了搓变黄的花草叶子,松开手。 秦昊关切地问:“能看出什么吗?” 他们秦家只擅长阵法符篆,并没有得到老祖宗全部传承,脱了这范围就没辙了。 苏妙不语,盯着大厦内部瞧了一遍。 普通风水师看不见,她却是能瞧见的,黑色的线遍布大厦内部,密密麻麻缠绕在植物和楼体上,穿行而过的花草全部枯萎,像是被吸附了生命力。 这东西给她的感觉有点熟悉,苏妙问:“你上次说竞争对手是一家日资企业?” 秦昊点了点头:“对,因为是家新公司,我印象很深。” 苏妙忽然就想起了曾经徐明阳家里的艺伎娃娃,那次虽然没进到屋里亲眼看到,但意识力渗进屋里,能看到灰色的线从灰色的娃娃身上延伸出来,跟这里的黑线像极了。 没待多想,大厦里面的黑线开始慢慢消退,苏妙眼疾手快掐了诀,念起咒语:“谨敕病身,五脏六腑,九宫七政……左三魂,右七魄,三部八景……一身清净,万邪不干,急急如律令!” 同样的咒语,黑线同样瞬间瓦解,死寂的气息消散了些,楼顶的裂痕也没再继续延伸。 秦昊也是玄学中人,自然感受到了其中的变化,他惊讶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上次我碰到个东西,看起来有点像……注意着点那家日资企业。” 到底不知道那是什么,苏妙摇了摇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能随机应变了,看来这次你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秦昊撇嘴一笑。 今天的事看着有点像震慑,他不抢那副画的拍卖权,估计就没事了。可让他轻易就这么低头,他还真不乐意。 他秦家在内地好歹也算呼风唤雨的存在,没必要就这么让人一步。 “知道是他们就好办了。我不熟悉他们的手段,他们未必熟悉我的,秦家没那么好欺负,这次就看谁杠得过谁!” 青市一处别院里,正盘坐着的芦屋三郎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他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眼睛细长,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面容姣好。年龄也没多大的样子,二十三四,吐完血拿着帕子擦干净了,没多惊讶。 华夏能人异士多,他的术法被人破解也是意料之中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据他了解,华夏玄学一脉已经没落很久,就连天门派的秦苗两家,也不复当年盛况,张家前阵子更是忽然没落,没了姓名。 突然冒出来个这样的厉害人物,还真是让人……有点期待啊。 他笑了笑,屈膝跪坐下,斟茶,抿了一口,看着茶碗边缘的花纹入了神。 当年华夏那一场大乱过后,父亲就说天门派的气数将尽了,又或许不止是天门派,整个华夏的玄学界都会颠覆。 那段时间他是癫狂的,整日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有时会笑出声,研究着着什么。 再后来忽然有一天,他消失不见了。 没了领头人,父亲掌控下的芦屋家族一团大乱,他的叔伯想趁机上位,又没有能控制好阴阳师家族的能力,便指责父亲霸权,不愿将家族典籍推行出来,还逼他母亲交出典籍。 那时候他才六岁,隐约记得父亲曾经把家族典籍一把火烧光,说那些都是垃圾,不配在芦屋家族传承下去,他要去寻找真正强大的东西。 但叔伯们没人相信,甚至逼死了他的母亲。 直到母亲死后,他们兄妹俩才安定下来。 后来,妹妹也……他微笑着,放下茶盏。 无主的式神回归到他身边,那一刻,他就知道父亲死了。芦屋家主的式神灵力高深,是可以传承的,父亲死后,继承人会自动得到操纵式神的能力,他也因此获得了力量,从式神那里取得了叔伯们一直想要的典籍。 再然后,那些人都死了。 逼死他母亲的人,活该下地狱。可就算把那些肮脏的生命全都消灭掉,也改不了芦屋家只剩他一个人的事实。 他轻叹了口气。 要是能找到杀死父亲的人,再找回他的尸骨,那也算了了他一桩心事。 正沉浸在往事中,外面忽然有人踩着木屐进来,轻声细语说:“三郎大人,公司的人说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请您过去看看。” “啊,知道了。” 芦屋三郎起身,微笑着出去。 - 秦昊咽不下这口气,找到平京拍卖行的公司地址,顺便带上了上次唐朝大墓里逃出来的灵体。 苏妙索性无事,跟着他出去走了一趟。也不出手,看着他动作,想知道自己这徒孙到底是个怎样的水平。 她在一边看着,秦昊有些紧张,总想起以前大学毕业时候的答辩,台下导师对他抱以审视的目光。 可她才刚刚高中毕业,就算再能耐,自己也不能在她面前露了怯。摇了摇头,丢掉自己脑海里怪异的想法,秦昊从车里拖出一根汉白玉桩子。 平京拍卖行并不像秦家安置在市中心,而是包下了办公园区一栋普通的写字楼作为公司基地。园区里每栋楼互不相邻,中间总有些空隙,秦昊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汉白玉桩子安置好,便召出了那个灵体。 灵体一碰上桩子,就开始打转,面无表情绕桩子转着圈,怨气越来越重。 秦昊拍了拍手,给苏妙介绍:“这个叫鬼门阵,驭鬼桩上刻的有引魂经,能让这小鬼跟着跑,相当于给他下了个‘鬼打墙’,时间长出不来了,怨气就会变重。” 苏妙挑了挑眉,接着道:“最后变成恶鬼。” “秦昊,你搞这个东西干什么?” 秦昊笑了:“他不是爱给我下绊子吗?我今天也给他来一下。这小鬼力量不弱,变成恶鬼就好玩了,刚好测测对方的实力。” 苏妙没再管他,只是提醒:“小心别伤到普通人就行。” 秦昊应下。 芦屋三郎赶到的时候,写字楼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四五个员工突发急性感冒,有个还昏迷过去。员工们都在怀疑是不是来了流感,闹哄哄的想要提前下班。 可芦屋三郎一进来,他们就都安静了下来。 虽然跟这位日本老板不熟,但他身上有一种儒雅又安静的气质,而且永远微笑着,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芦屋三郎随和地给他们放了一天假,写字楼里瞬间欢呼起来,女员工经过他的时候脸颊绯红,有些害羞。 这样一个年轻有为又温柔的boss,简直是每个女员工心里的梦中情人。 等员工离开,芦屋三郎才慢悠悠迈着步子,在写字楼里走了一圈,然后下了楼梯,去到写字楼后面。 一丛花木里,正插着一根汉白玉桩子,桩子周围阴凉无比,怨气直冲楼顶。 芦屋三郎用手在眼睛上一点,再睁开眼,就看见一个满脸怨气的灵体正围着桩子打转,看样子转了好一会儿,再不停下来,整栋大楼都会被怨气吞噬。 他掐着手诀,嘴里喃喃,细长的眼睛一眯,打转的灵体忽然停了下来,随即爆发出凄厉的小孩子哭闹声。 整齐有度的怨气撒泼般四散开,下一刻吵闹的声音一止,灵体的身体被封印住,没法动弹。 芦屋三郎把灵体收起来,仔细打量了一下汉白玉桩子。 蓦地站起身,觉得华夏玄学真是没落了,用这样落后的手段来威胁他,未免太勉强了点。 - 感觉到自己跟灵体的感应被切断后,秦昊的脸色有点难看。 对方朝秦氏公司下手,他束手无策,他布了个鬼门阵过去,这么简单就被对方给破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苏妙看出他在想什么,笑了:“你在秦家就是个小辈,天赋高了点,也不算最厉害的,秦家的术法你才掌握了几成?不知道对方身份,输给他不算掉价。” 一想是这个道理,可这话从苏妙嘴里说出来,怎么就感觉这么奇怪呢? 秦昊十分想告诉苏妙让她不要装老成,可她的老成不是装出来的,人又确实有本事,他也就开不了这个口。 秦昊的阵法虽然简单,能这么容易破开,能看出对方手腕也不低,苏妙有些好奇。 此时两人正在园区外面的一个咖啡店里,她闭上眼,精神力慢慢延伸出去,覆盖了整个园区。 平京拍卖行的写字楼很快出现在她脑海里,怨气还没消散,在她的指引下,那些怨气汇聚成线,锁链般紧密缠绕在一起,罩住了整个写字楼。 芦屋三郎立刻抬起了头。 他看不到这些怨气,但是能感受到。刚才他收了灵体,本来怨气在慢慢消散,现在反而重新聚集起来。每一丝微小的怨气都被精妙地控制着,听话极了。 芦屋三郎试图念动咒语驱散怨气,但很快,他就知道根本行不通。怨气像是被锁上,紧密的包裹着写字楼,而他无论如何找不到那把钥匙。 什么人能拥有这样的能力? 芦屋三郎确信他周围没有人,那就更厉害了。 苏妙睁开眼,喝了一口咖啡,朝对面秦昊笑道:“事情已经解决,最近你可以放心争取拍卖权了。” 秦昊有些纳闷儿,苏妙的意思是平京拍卖行的人不会再来捣乱?可对方明明还挺厉害,怎么会轻易放弃手中这块肉呢…… 刚见面时他自诩年龄大阅历多些,可现在,他已经彻底看不透苏妙了。 第55章 第 55 章 虽然因为家中突逢变故要卖掉祖先留下来的字画, 但这么重要的东西, 也不能托管出去了事, 云老太太对这次拍卖还是很重视的。 上次去实地考察,好家伙,一个花草坏死,地板开缝, 一个员工生病, 干脆全公司集体放假,还想约她在外面的咖啡厅详细介绍。 真是不吉利。 云老太太正想着要不要再去找其他拍卖公司看看, 秦氏拍卖行的秘书又上门了。 他很有礼貌, 说明自己的来意,微微欠身:“对于上次的事,我们真的很抱歉,公司已经收拾妥当了, 车子也已经在外面备好, 希望您能再给一个机会。” 对于绅士又礼貌的小伙子,老太太们往往都很难拒绝, 虽然云老太太仍旧板着一张脸,还是跟他去了。 明亮宽阔的公司摆好了新的绿植,公司一角,摆放着盛满了珍稀古董的八宝阁, 员工们忙碌地办公,秩序井然。 一看就是个靠谱且有底蕴的大公司。 云老太太扶了扶眼镜腿儿,昂着脖子, 往那堆古董上打量了一眼又松开目光。 她对这家拍卖公司很满意。 因为上次详细事宜已经介绍过,这次云老太太很快拍板定下来,把字画的拍卖权交给秦氏拍卖行。 拍卖权到手,秦昊松了口气,想起苏妙说过的话,去视奸了一下平京拍卖行,果然整栋办公楼都没人,全体放了假。 不输给他才怪。 可苏妙那天明明跟他在一起,两人没分开过,她到底用的什么手段呢? 第一次拍卖会举办的很成功,云翁的字画成功以六千万的高价卖出,秦氏拍卖行也在青市打响了名头。 苏妙受邀去参加拍卖会,离开之前,看见最后面坐着一个穿白西装的年轻男人。 他没有拍什么东西,始终保持着温和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但苏妙却觉得不舒服。 假,太假了。 拍卖会结束后那个人就消失不见了。 苏妙没在意,回家后赵传芳说起暑假只剩下半个月,小舅赵传泽最近也正准备回去。赵传芳想带她提前去京城,看看学校顺便适应一下。 索性没什么事情,苏妙点头同意,一家人就清点起去学校要带的东西,为几天后的出行做准备。 中途青市爆出了一宗大新闻。 刚刚因为拍卖字画获得一大笔钱的云家人惨遭屠杀,除了在外地上学工作的年轻人,一家人没一个幸免。 这宗灭门惨案立即引起了其他人的重视,警察很快封锁现场,但是始终发现不了嫌疑人的作案痕迹。 云家人死的很惨,但现场……根本没有任何人去过。 没有脚印,没有指纹,甚至半夜防盗门是关上的,小区监控显示也没有任何陌生人进出。 有人怀疑嫌疑人是为财杀人,可他们账户上的钱除了还债半点都没少。 这太离奇了。 秦昊知道后脸色有点难看,他心里有一个怀疑,但始终不敢说出口。 平京拍卖行的怨气已经消散了,员工们开始正常上下班,对于因为拍卖云翁字画一炮而红的秦氏拍卖行,却颇有怨言。 要不是前阵子莫名其妙的流感,现在取得名望的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了。 就算有怨气,他们也没怎么关注云家人,拍卖权已经转让,能让他们生气的只有竞争对手,所以知道云家人屠杀的时候,普通员工都十分惊讶。 写字楼里的员工都在讨论这件事,甚至有些惋惜,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最高层的总裁办公室里,芦屋三郎悠闲地抿了口茶,细长的眸子带着笑意。 旁边的女秘书微微探身,神情恭敬,“三郎大人,事情已经解决了。” 顿了顿,看着办公桌前的芦屋三郎,她双手交叉放在身前,骄傲道:“所有拒绝芦屋家的人都是有眼无珠,他们该死。” 芦屋三郎放下茶盏,笑着摇了摇头:“这些人不过是蝼蚁,没什么值得骄傲。我只是想让秦家人看看……” “跟我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他仍旧温和地笑着,女秘书却觉得背上一凉,更恭敬地低下了头。 - 上学的行李已经收拾妥当,苏妙想到地方了再买被褥和日常用品,赵传芳不乐意,硬是到店里给她打了一床棉花弹的被褥。 走的时候塞满了一车的行李,位置上堪堪坐人。 车子行驶十几小时,中途休息两次,燕京大学便到了。 前几天已经在周边预订过酒店,一家子把行李搬进酒店,休息了会儿,赵传泽因为要去公司,就先离开了。 酒店就在燕大旁边,位置不错,到了点赵传芳竟不觉得累,拉着苏志强几人要去燕大门口拍照。 苏妙和苏魄还好,根本不累,苏志强路上跟赵传泽轮换开车,力气正虚着,竟也精神奕奕跟着出去了。 离开学还有半个月时间,这个点人还不太多,赵传芳兴奋得很,把手机递给一个路过的女孩儿,请她帮自己一家四口拍照。 女孩儿的眼神儿落在苏妙身上,觉得有点眼熟,又觉得她五官精致可爱,着实漂亮的很,再一看旁边苏魄,软乎乎的一个小孩儿,简直能让人母爱泛滥。 把手机还给赵传芳,她盯着苏妙,忽然惊讶地大声问:“你是苏妙吧!” 苏妙一愣,点了点头,便见她兴奋地问自己要了个合照。 女孩儿走了之后,赵传芳俱有荣焉看着刚才照片,得意得很:“啧啧,我闺女可真上相,大明星似的。” 苏妙哭笑不得。 接下来就是在一些著名景点打卡拍照,逛商场,买一些礼物带回去。 碰上商场里的服装店,赵传芳的步子就迈不动了。 闺女长得好看,她就总想给她买衣服。听说大学里小姑娘都懂得打扮,鲜亮又时尚,自家闺女落了下乘可就不好了。 现在生活水平上来了,再加上苏妙布的安神阵,赵传芳烫了一头大波浪,整个人年轻不少,容光焕发。 她坐在店里让苏妙一套套换衣服,苏妙也不嫌累,她指哪套换哪套,活脱脱一个漂亮懂事的二十四孝好闺女,倒是惹来不少艳羡。 旁边有个妈妈夸了句苏妙长得好性格好,赵传芳一激动,把刚才苏妙试过的那些裙子全包了下来。 高中时苏妙打扮得素净,赵传芳看着商场里来来回回的年轻女孩儿,朝她小声说:“到了学校你也学着化化妆,穿穿衣服,名牌衣服尽管往身上套,有些人就喜欢看人下菜碟呢。” 苏妙正捏着一件刚买的挂脖小吊带看,心想一千多年过去了,现在的人可真开放,衣服只剩下这么小一块布料。 这么小一块布料,还挺贵。 以前在学校衣着都有要求,她还没什么感觉,高中毕业了,才觉得仿佛刚认识这个世界。 赵传芳以为她是嫌弃这衣服,朝旁边两个明艳挂的美女努了努嘴,说:“我看这衣服挺好看的,你刚才试了,再化个妆,肯定比她们好看!” 苏妙笑了,点点头把衣服放回袋子里。 半个月很快过去,开学时间,燕大校门前交通拥挤。赵传泽也来了,他熟悉路线,从一侧人少大门进去,没多会儿就到宿舍楼下。 一家人很快把行李搬完。 寝室有两个人已经到了,结伴出去置办生活用品。赵传泽整理苏妙东西,见牙刷牙膏垃圾桶这种零碎东西都备齐,失笑:“二姐,我说车上东西这么多呢,你怕是把家都搬来了。” 赵传芳自告奋勇帮苏妙铺床,闻言声音从上面响起:“什么东西都是家里的好用,来了还得买,多费事儿。” 寝室是六人间,上床下桌,面积还算大。 赵传泽公司事情忙,忙完就离开。离天黑有段时间,赵传芳就和女儿逛起校园。 学校面积大,景致好,来往的学生年轻有活力,看着也没有不好相处的,赵传芳放心了。 吃过晚饭,她劝苏妙赶紧回去,“到学校第一天跟室友好好熟悉一下,包裹里有我带来的特产,记得跟她们分着吃了。” 回到寝室,一下午功夫,已经到齐了三个人。 苏妙进去时,屋子不像外面吵闹,见她最后一个进来,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各自打过招呼,苏妙回到床铺,临床室友叫袁宁儿,身材高挑,拿着一把小刷子往眼上涂涂抹抹,半晌拿起镜子,细致观摩妆容。 对床女孩儿沈诗梦身材细瘦,戴个超大耳机面对电脑摇头晃脑,她所在的位置已经被贴满了一个爱豆的海报。 还有一个叫杜安萍的,身材高瘦,皮肤微黑,留着短头发。她正低头看手机,不时笑出声。 袁宁儿化完妆,把刷子扔进刷筒里,提包往外走,“有事儿出去一趟,今晚给我留门,么么哒!” 待她走远,杜安萍过来同她说话:“你猜她干什么去了?” 苏妙看出袁宁儿有桃花,却不讲,极配合地问一句:“你知道?” 杜安萍声音低了点,带着不知哪里口音:“好像是和一个学长约会,才刚开学哩,她可真厉害。” 苏妙抿唇笑笑,没有回应。 袁宁儿长相明艳,又爱打扮,十分招眼。不过看她面相,是个爽快大方的人。 杜安萍见她话不多,唇一撇离开,想这人真无趣。 片刻沈诗梦扯下耳机,嚎了一嗓子:“九月十八,京城,于正浩要开演唱会!啊啊啊!”猛一回头,她眼神晶亮,“嘿,有没有人跟我一起去的?!” “粉丝组团去,门票可以跟着买,这可是正浩的第一场个人演唱会!” 两人都没有表现出什么意愿,她呵呵一笑,拿出桌下零食给两人分吃:“我刚才在看他新出的mv,这是他代言的零食,我买了好多,请你们吃!” 杜安萍接过,嘀咕一声零食不便宜,又道:“小鲜肉演唱会门票贵又不值回票价,买那个干什么?浪费爸妈辛苦钱,不如留着吃好喝好。” 沈诗梦瞬间变了脸,“怎么就不值回票价了?” 她粉于正浩就是因为舞台,期待已久的演唱会将要到来,却被人泼一盆冷水,她气得要死。 杜安萍见她生气,撇撇嘴也不说了。 “我钱多烧得慌,拿钱给他扶贫!”沈诗梦气哼哼拖出零食箱,拿几大袋送给安抚她的苏妙。 她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过会儿刷起贴吧,看到一个帖子惊呼:“听说暑假咱们学校有个女生被□□了,尸体裸露在农学院实验田里,有这事儿吗?” 过会儿一刷,帖子被删了。 她脸色发白,“看来是真的,帖子都找不到了,也没澄清公告!” 杜安萍搭腔:“听说是暑假留校学姐,帖子删的飞快,什么都没搞明白。” “听说还闹鬼呢。”天色已晚,沈诗梦声音低了点,“贴吧里有学姐说,她半夜回学校经过实验田,看见有个人影一直站着,怀疑是鬼魂。” “鬼?”苏妙来了兴致,笑笑:“不用担心,过了这么久没出事,说明她无意伤人。” 杜安萍嗤一声笑出来,略微不屑:“哪儿来的鬼呀,肯定是学姐没看仔细,你们一个个倒当真了。” “那你怎么就能肯定没有?!”沈诗梦被她语气激到,脾气上来,“实验田就在男生寝楼后面,你说没有,就去走一个给我看看!” “这有什么。”杜安萍轻轻哎呀一声,似她在无理取闹,看表才八点,“刚好吃完肚皮撑,出去散散步,一起走吧。” 沈诗梦虽害怕,却想争口气,苏妙二话没说答应,三人锁上门便出去。 实验田离她们所在寝楼七八百米,不到十分钟便走到。 临旁一栋男寝灯火通明,寝楼后面的田地却荒凉得很,一个人影也没。走近一看,茂盛草木也枯萎了,整片田地像是废弃的。 明明九月的天气,新生还穿着短袖,沈诗梦却搓了搓胳膊,“我怎么觉得有点冷呢……” 三人继续往前走,苏妙清晰地看到,这里的地表笼罩着淡淡黑气,怨念丛生。 几人停下,杜安萍耸耸肩,“你看,哪儿来的鬼?明明什么也没有,就说你疑神疑鬼……” 一阵阴风吹过,杜安萍摸了摸脖子。 这鬼怨念太大,没寻到凶手,过些天怕就要生事。苏妙掐指默念:“生老病死苦,造作犯殃。闻吾咒者,万鬼伏藏,急急如律令——” 土地里的血迹凝结成型,立成人影,正站在杜安萍身后。长而凌乱的头发披散着,露出一双青灰色的暗淡眸子,幽幽地望向前方。 沈诗梦瞪大眼看着这一幕,恐惧到深处,喉咙已经不能发声。指着她身后,趔趄跌坐在地上。 杜安萍看她这怂样,嫌弃地撇撇嘴,转头一看,立时晕了过去。 沈诗梦欲哭无泪,双腿瘫软不能动,看旁边苏妙还算淡定,她伸手,想让新室友扶自己起来,却滞住了。 苏妙同鬼魂交谈起来:“你都死了,为什么还留在这里,不投胎转生?” 鬼魂似乎说了什么,苏妙眉头紧锁,不像白天那样亲和好相处,“那你想怎样,去报仇?” 鬼魂又嚎了两声。 “罢了,你先跟我回去吧。”她掏出枚令牌,那鬼魂便被吸进去。 半晌,沈诗梦能动了,瞠目看苏妙,见她淡笑:“如你所见,我是个风水师,今后请多指教。” —— 两人把杜安萍扛回去,一路上学生纷纷侧目。 沈诗梦顾不上这些目光,心中藏着恐惧,到寝室,四周空间封闭,更加害怕,她瞪着眼问苏妙:“你把那鬼带回来了?” 苏妙点头,为了安抚她,讲起那只鬼。 学校里流言不假,那位学姐确实被□□致死,抛尸实验田。事发时正是暑假,学校人少,警察来带走尸体,却没后续。 全因凶手是学姐导师,人脉广,花钱找关系把此事压下。 后面她变鬼去找导师,却没想到他身上带有护身符,反又伤到她魂魄。这才流连在抛尸地。 沈诗梦本来害怕,听完倒义愤填膺起来,“哪个导师?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害死自己学生,也不怕遭报应!现在竟然还在学校,留他继续祸害女学生?” 学姐还没变成厉鬼,仍有意识存留,在令牌里呆了一会儿再出来,因为护身符受到的伤害已经好了很多。 怨气还在慢慢积存着,所以她现在还能停留在人世间,学姐比生前暴躁了不少,在寝室里飘来飘去,不时把一张鬼脸怼到苏妙面前:“你能把我带回来,你是干什么的?你是道士吗?你要收了我吗?” “我能去杀了那个人吗?我能去吗?” 见苏妙不搭理她,她朝着窗子就飘过去,想出去寻仇。 谁知一股力量揪着她的后脖颈把她揪了回来。 沈诗梦现在是看不到学姐鬼魂的,在寝室里呆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变化,就心安下来。苏妙本来不想吓到她,但学姐太暴躁,不得不开口:“你不是说他身上有护身符吗?护身符救了他一命,已经烧成灰,他肯定会有所准备。贸然这么过去,小心灰飞烟灭。” 学姐飘在半空中不动了,脸色扭曲着,瞪得一颗眼珠子掉出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苏妙说完,沈诗梦立即意识到她在跟什么对话,扫了眼看不见那只鬼,脖子缩起来,不敢开口。 默默带上了自己的大耳机,却还是觉得后脖颈发凉。 她的耳机是连着电脑的,现在却连线都没插,苏妙笑了:“梦梦,我们以后可是要下墓的,指不定碰上什么灵异事件,你胆子这么小能行吗?” 沈诗梦缩着脖子刷爱豆美图缓解恐惧,闻言脸色发苦,她哪知道这世上真的有鬼,要是知道,她打死也不选这个专业! 她刷着论坛,看见爱豆对家粉丝在发自家爱豆丑图黑帖,还是p过的,一怒之下,把自己珍藏的对家绝版丑图也发了出去,互相掰头。 没过一会儿,战况已成燎原之势。 飘在空中的学姐幽幽落在她身后,探着脖子往屏幕上看,看了一会儿伸出手试探的放到沈诗梦脖子上,跃跃欲试。 回头偷偷看了一眼苏妙,见她还在看白天拿到的学校指南,放心了,目光落在沈诗梦细嫩的脖子上,青灰色的手掐了上去。 沈诗梦正感觉脖子一凉,一紧,就听见苏妙呵斥了一声:“松手!” 诡异的感觉消失了,沈诗梦摸摸脖子,回头看。苏妙抿着唇,面容严肃对着空气说话:“都成鬼了都不忘追星,你还想不想报仇了?” 因为怨念留在人间的鬼魂虽然暂时还保留记忆,但道德感很弱,因为随着元怨气的增加记忆渐渐消退,智力……也会下降。 但无论如何,欺软怕硬这点是不会改变的。 学姐被苏妙骂了,也不敢有什么举动,烦躁地在半空飘了一会儿,再也不看沈诗梦的电脑。 沈诗梦转着眼珠子什么也瞧不见,朝着苏妙做了个口型,不敢发声:“怎么了?” 苏妙露齿一笑:“学姐好像是你对家粉。” 这句话如惊天霹雳般响在沈诗梦耳边,她瞬间呆若木鸡,随即神经兮兮看了眼空气,赶紧把电脑合上了。 学姐偷偷看了眼苏妙,总觉得自己留在人间的日子不会很久了。 她看着熟悉的寝室构造,开始左飘右荡,闻闻苏妙带来的特产,闻闻沈诗梦撕开的零食,看见铺满被褥的床铺,一泡泪水落了下来。 她飘回苏妙身边,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说:“我看见爸妈来过,后来我妈进医院了,我离不开学校,你帮帮我。” 她想跟爸妈说一句再见。 想想又说算了,耷拉着脑袋飘开。这都快两个月过去,爸妈好不容易度过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再出现在他们梦里,让他们想起自己,那得有多难受。 她想回床上躺着。 在学校里呆了三年,一难受,她就爱回寝室躺着。 沈诗梦的床她不想躺,苏妙的床她不敢躺,剩下的两个床铺连褥子都没有。杜安萍还晕着,她飘了过去,落在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  给我的文案文求个预收叭,还是玄学文,会有些不一样的私设~ 我的棺材通地府[玄学]: 杜清眠出生时阴气太重,‘克’死了亲生母亲,有高人上门,带她上山 十六岁杜清眠回了家,老父亲瘫痪在床变成植物人,一群兄弟姐妹对着不菲的家产虎视眈眈,还有人跟她的未婚夫勾搭成奸 谁也没把这个在山上长大的土包子放在眼里 第56章 第 56 章 袁宁儿回来时已经十一点, 寝室灯熄了, 苏妙的床帐子紧拉着。 室友睡得还挺早。 怕把她们吵醒,她洗漱完, 蹑手蹑脚把褥子随便铺开了,夏凉被一松裹到自己身上。索性是夏天, 对付对付就行。 可这寝室里……有点冷吧。 本来还想铺凉席, 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 杜安萍正昏迷着, 忽然做起了梦, 梦里她被冰块包裹着, 浑身发寒。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一个喷嚏打出来, 她只觉得浑身一松, 阴凉的感觉不见了。 头重脚轻下了床,一看才七点, 苏妙和沈诗梦已经洗漱完,好像准备出门, 袁宁儿昨晚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一床被子裹得严实,在床上拱成一个茧。 因为惦记着要给学姐伸冤, 沈诗梦一大早就慷慨激昂的,刚才苏妙跟她说过,学姐的导师身上佩戴有辟邪符,要想让学姐如愿报仇,必须想办法让他取下来。 新生刚入学, 学长学姐们却已经开学好几天了,据学姐说,今天刚好有一节蒋乐勇,也就是她那个导师的课。 刚到学校也没有什么任务,闲得很,沈诗梦喜欢热闹,当然不能错过这么刺激的场合,强烈要求跟着去。 两人便收拾齐备了,背个书包,准备混进蒋乐勇课堂上。 大学氛围自由,一堂大课,老师不一定认得自己学生,只要有空位儿,其他学院的学生进来蹭课也没人管。 苏妙和沈诗梦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学姐在旁边飘着,显得有点烦躁:“他怎么还没来?怎么还没来!” 受伤之后她就一直被困在那个地方,甚至连这个人渣的面都见不到,只差没变成一只疯鬼。她发誓,待会儿蒋乐勇来了,她一定要掐死他,掐死他! “冷静点。”苏妙出声提醒了。 学姐收起自己的怨气,眼睛死死锁住前面教室门,落在一旁的椅子上。 学生们很快到齐了,因为苏妙两个不属于这个学院,偶有几道目光扫过来,不过也没人在意,只以为是两个普通的蹭课学生。 没过多长时间,上课铃敲响几分钟前,蒋乐勇夹着个公文包进来了。 他扫了一眼今年教的学生,悠闲地打开多媒体,唇边带着微笑,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再儒雅不过的大学教授。 学姐的死,几乎没给他造成半点影响。 沈诗梦牙齿咬得咯咯响,要不是碰上学姐鬼魂,她还真要被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给骗了! 学姐在一边蠢蠢欲动,苏妙瞧见蒋乐勇脖子上露出的一截红线,指给她看:“乖乖在这儿坐着,贸然伤了自己,便宜人渣。” 她只好心有不甘的坐下来,一双青白色的眼睛几乎变红,目光都没从蒋乐勇身上下来过。 一节课很快过去,沈诗梦正准备问苏妙要怎么办,就见蒋乐勇起身,从讲台上下来了。 听完学姐的事,沈诗梦只觉得蒋乐勇可怕极了,见他快要过来,连忙低下头,不想被他看见。 这节课算是蒋乐勇这学期的第一堂课,学生们都很脸生,他一个个打量着,走到苏妙两个身边,步子停下了。 “你们两个怎么没带课本?” 别说课本了,整张桌子都是空的。沈诗梦刚才本来说要随便拿本书垫着,被苏妙制止,这下可好……沈诗梦的心咚咚跳起来,苏妙笑了:“蒋教授,我们是今年新生,来蹭课的。” “新生?”蒋乐勇来了兴致,“刚到学校就来蹭课,你知道我?” 燕大作为全国数一数二的学府,还是有一些很有名望的教授的,堂堂课程爆满,不过蒋乐勇从来不属于其中之一。 见苏妙点头,他笑问:“你从哪里听到的?” “贴吧里呀。”苏妙撒谎不打草纸,“贴吧里说您课教得好,颜值也特别高,我就想来见识一下。” 被漂亮小姑娘这么一顿恭维,蒋乐勇心上飘飘然,面上却淡然,笑道:“没有,没有,咱们燕大优秀的教师多了。” 两个小姑娘年轻漂亮,话题扯开了,他也乐意在这儿多说几句。有一搭没一搭跟他聊着,苏妙像是忽然发现一样,目光落在他的脖子上。 “蒋教授,您的吊坠可真好看,哪里买的?” 蒋乐勇穿着一件短袖棉麻衬衫,闻言摸出自己刚开过光的玉佩。 这块玉佩玉质很好,清透如水,他花大价钱买下来的,当然,这大价钱里最贵的还是开光的部分。 苏妙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把他逗乐了,他把玉佩取下来,拿给她看,“从一个大师那儿买来的,虽然贵了点,也算值得。” 苏妙拿到手,笑了。 玉佩上的元气被她瞬间抹除,恰好快要上课,把玉佩还回去,蒋乐勇问了她一句:“你叫什么,哪个专业的?” “苏妙,考古系的。”苏妙甜甜地笑。 蒋乐勇若有所思表示知道,回到讲台。 他身上那种不敢让鬼靠近的力量消失了,学姐的表情狰狞起来,苏妙道:“害了人会变成厉鬼,损阴德,不值得你这样。蒋乐勇功德不够,总会恶有恶报……学姐,死亡并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生不如死才痛苦。” 学姐听懂她的意思,沉默着,把爪牙收了起来,默默看着讲台上的蒋乐勇。 一节大课结束,学生们零零散散出了教室,蒋乐勇夹着公文包出去,进了男厕所。 正是下课时间,厕所里人有点多,见是教授,纷纷给他让位置。 蒋乐勇进去了,正要解皮带,厕所隔断的墙上,忽然就露出一颗头。 一颗好看的头。 那磕头长发乌黑,面容靓丽,还是生前的模样,蒋乐勇如坠冰窟。 外面的喧闹声好像都不见了,头颅笑着喊他:“蒋老师,你叫我过来干什么?”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晚上,女孩儿推开办公室门进来,笑着对他说:“蒋老师,你叫我过来干什么?” 不听话,太不听话了,一切结束的时候,她跌跌撞撞跑出去,说要报警。蒋乐勇当然不能让她这么做,水果刀缜密地戳中她大动脉,没多会儿就奄奄一息了。 她瞪着眼,像是死不瞑目。 当时蒋乐勇把她的眼睛合上,骂了句:“有本事你变成鬼来找我!” 她真的来找他了。 好看的头颅笑嘻嘻望着他,下一瞬白嫩而紧致的皮肤变得苍白阴郁,一双死人眼睛狠狠瞪着他,饱满的红唇也变得干瘪,露出森冷而干枯的牙床。 那张可怕的嘴迎着他的脖子咬上来,蒋乐勇吓得几乎窒息,大叫着她的名字:“许凡薇,你个贱人,给我滚出去,滚!” 卫生间外面先是寂静了一会儿,然后有些骚动。许凡薇,不就是前阵子闹得沸沸腾腾被抛尸在试验田的女孩儿吗? 蒋乐勇跟她有什么关系? 许凡薇的嘴咬在蒋乐勇脖子上,他瞪大着双眼,手去拽这只鬼头,无论如何也拽不掉,脖子渐渐僵硬起来。 蒋乐勇梗着脖子冲出去,腰带还是松松垮垮的,疯了一样往外跑。 外面聚集着一批学生他好像没看到一样,只能看见脖子上咬着的一颗骷髅头朝他笑。 刚跑出厕所,裤子落下来把他绊倒,啪嗒一下,额头上冒出鲜红的血,人晕了。 沈诗梦正跟着苏妙在走廊尽头围观,看见这一幕,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许凡薇飘回来,难得冷静了许多,“我不杀他,你把我超度了吧。” “我下辈子还想当人,为了他损阴德不值当。” 苏妙念了往生咒,指诀一掐,便将她超度。 沈诗梦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学姐呢?” “事情解决了,投胎去了。” “啊?” “你不是怕鬼吗?不用怕了,回去吧。” - 明明前一晚上还怕的不得了,许凡薇一走,沈诗梦竟然哭了起来:“她可太惨了吧!” 袁宁儿刚醒没多久,躺在床上看手机,看了眼沈诗梦,乐了,问苏妙:“她怎么了?” 苏妙送走的鬼魂实在太多,这么多年下来,早没了什么感觉。她摇头笑笑:“好朋友走了。” 袁宁儿头一瞥,一截藕臂伸出来把她拽了过去,捏了捏她的脸:“苏妙,你到底多大啊,这么幼齿的脸,整天这么故作老成,累不累啊?” 苏妙拍开她的手,“不累,年龄比你大就是了。” 杜安萍刚买了药回来,感觉寝室没那么冷了,感冒也渐渐消退。 今天是新生入学的最后一天,寝室里还有两个人没来,收拾着自己的座位,很快,又有个室友来了。 脸圆圆的,大眼睛,虽然不算漂亮,但瞧着是个很有亲和力的人,一进来就带着笑脸,很容易让陌生人消除隔阂。 她进来先打招呼:“你们到的好早啊,我叫孟平秋。” 接近晚上的时候,最后一个室友也到了,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儿,跟袁宁儿不一样,她是带着灵动的漂亮,眼珠子一转,虽然没有很多话,总藏着些神秘。 “你们好,我叫苗芷雪。” 她似乎没有很多跟新室友交流的积极性,倒也不是害羞,只是专心干自己的事,好像其他人跟她无关。 考古专业女生不多,一个班总共才七个,另有一个在隔壁寝室,跟其他班的女生住在一起。 苏妙的目光在苗芷雪身上停了一下,无事般挪开。 蒋乐勇的事情传播的很快,虽然校方有在控制,但当时围观者太多,这次就不仅仅是贴吧了,各个热门论坛都在讨论。 晚上的时候,送到医院的蒋乐勇检查结果出来,他已经疯了。 一直在喊许凡薇的名字,双手往脖子上抓,好像不嫌累,警方把他控制起来,暂时送进了疯人院。 他的家人也没有出面,同在燕大当老师的老婆脸色铁青,据说当天的课都没到场。 虽然后面被一一删除掉了,但拍到照片的人太多,还是扩散了一段时间。杜安萍吃瓜的时候,看到照片上蒋乐勇脖子上带的吊坠,惊讶道:“这块玉好好看啊。” 苗芷雪的床就在她旁边,闻言看了一眼,目光在那块玉上定了定。 又看到蒋乐勇的尸体,若有所思。 苏妙所在院系没有班主任,一个学院只有一个辅导员,开学初期几个月,都是由学长学姐作为代班对他们进行引导管理。 他们班的代班是个大四学长,晚上召集全班学生简单地开了个会,就让大家散了。 班会上说起过两天就要军训,沈诗梦扒拉出了自己的防晒霜:“这么热的天气还要在外面受累,听说大学军训很辛苦的,还要二十天,真恐怖……感觉军训完我要晒黑了!” 孟平秋也皱眉,接着她的话道:“对啊,我连防晒霜都没带,明天得出去看看。” “我也去!”杜安萍举手。 袁宁儿正在飞速打字,看样子正在跟谁聊天,苗芷雪看她一眼,拿出几个铜钱在桌子上拨拉着,古怪地笑了笑。 没人注意她这个举动,只当她在摆弄什么小玩意儿,只苏妙歪头瞥了一眼,就见袁宁儿笑眯眯放下手机,整理好自己妆容,又出门了。 隔天军训正式开始,早前已经领了军训服,苏妙宿舍六点起来去规定的地方集合,院里的学生慢慢聚齐了。 也没什么特殊的,第一天上来就站军姿,顶着大太阳站,站了两个小时不够,本该休息了,教官又揪出几个姿势不标准的,跟大伙面对面继续站。 站军姿就算了,最可气的,是几十米外的大树阴凉下,一群学长学姐趴在双杠边吃瓜。 是真的吃瓜,吃西瓜。 大一新生简直要哭了,盯着瓜眼巴巴的,又不敢分散太多精神,生怕又被罚两个钟头,只能煎熬地在原地站着。 到底是要算学分的,再怎么煎熬,这几天也不能随便糊弄过去。 鲜嫩的新生们来时本来一个个精神奕奕,细皮嫩肉,没几天,就变成了刚从煤矿里上来的矿工,大太阳底下黑皮肤泛着油光,防晒霜都没用。 沈诗梦这几天不想说话了,走路都低着头,只差没带个口罩把黑脸捂上,最后因为太热作罢。 好在,无论再怎么艰难,最后总归是熬过去了。 军训结束的这一天,所有人回到寝室,没有像之前说的那样闷头大睡,反而一个个撕开了面膜。 袁宁儿东北女孩儿,肤白貌美,不是个晒黑的体质,结果因为个子高被安排去扛旗,每次走队列都得上,二十天下来,也晒成了古铜色。 她瞪眼对着镜子贴着面膜,看见旁边苏妙悠哉悠哉坐着,不忿了:“苏妙,我说你军训下来不累就算了,怎么还晒不黑?你是不是偷偷用了什么好东西?” 闻言全宿舍都对苏妙进行了注目礼。 如袁宁儿所说,二十天军训下来,别说变黑了,苏妙脸上连一点变黄的痕迹都没有,皮肤白皙柔软,跟刚来时没什么两样。 军训时阳光那么大的强度,说晒不黑她们是绝对不信的,可什么防晒霜能有这样的效果? 那早就卖断货了吧! 袁宁儿顾不上脸上的面膜,去摸苏妙的脸,一摸声音就高了:“苏妙,你用的什么防晒霜,快点交出来!” 苏妙再次拍开她的手,翻白眼:“薛定谔的防晒霜,你要是能搜出来我给全寝室各买一瓶。” “那你怎么没变黑?” “我小时候练过功夫,对皮肤好。” “还有这种功夫啊,怎么练,能教教我吗?” “先去绕着燕大跑十圈,坚持两年。” 袁宁儿呵呵一笑,不说话了。 沈诗梦转过来,羡慕道:“妙妙晒不黑也就算了,我好羡慕苗芷雪啊,连军训都不用来,我看她身体也没什么问题吧?” 苏妙眨了眨眼,倒是接上:“瞧着有点体弱。” “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会中医。” 她说的随意又坦荡,不像是开玩笑,寝室里一群人正要奚落她,门一响,苗芷雪从外面推门进来了。 她这阵子都没在学校,这时候回来,应该是为了后面的课程。 虽然没说什么坏话,到底不熟,背后讨论人家也有些不好意思,沈诗梦没再问了,倒是苗芷雪放了包,转头看向苏妙,挑眉:“你会中医?” 苏妙正喝水,唔了一声,反问:“怎么?” “既然你刚才说我体弱,那你看看,我哪里体弱?” 苏妙盯着她瞧了两眼,眯眼笑:“我看病是要收钱的,没钱免谈。” “收钱?” 袁宁儿又乐了,“苏妙,你是从哪儿学的神医妙手啊,听起来还挺值钱,就她这情况,你看看得多少钱?” 苏妙又打量一眼,问苗芷雪:“你有多少钱?” 那可就多了。 苗芷雪略微昂起了些脖子,“不用管我有多少钱,你要是看得出来,我给得起就行了。” “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这就是真的口气大了,苗芷雪撇着嘴角一笑,不再搭理她,只当她胡话。 军训完离正式上课开始前还有几天休息时间,在寝室休整好,一行人便准备出去搓一顿。 苗芷雪没参加军训,也不常在宿舍待着,就没去。 去的是代班张文东自主创业办的餐厅,就在校门口,好像还申请了大学生创业补助。因为张文东为人和善,对他们这些学弟学妹不错,大家都很捧场。 除了张文东,还有几个跟他要好的同学都参与了餐厅的创办,几个人去的时候,张文东刚好在,笑着给她们挑了个敞亮的地方。 “你们过来我这儿可真是蓬荜生辉啊,学院里公认的美女宿舍,多来两次,指不定我这儿生意就起来了!” “拿我们当招牌,那你可得给我们免单了。”袁宁儿笑道。 刚开的店赚不了钱,她当然是开玩笑的,翻了菜谱点了菜,眼见着张文东要给她们免单,苏妙摆了摆手制止,又问:“代班,你这儿房租多少?” 张文东有些摸不着头脑:“一个月两万多。” 说起房租他还有点心疼,创业不容易,他这店开了才两个月,还没回本。 苏妙点点头,心想京城房价果然高,不到一百平的门面都要两万多。 上次抢的钱全给了邵之卉做慈善,家里那点钱想在这边买套门面房还是有点吃力的。 是的,她想把天门事务所开到京城来。 她一走,青市的店是派不上用场了,要是能在这边有套门面,那就好了。 她不缺钱,却也不嫌钱多,送上门的生意好歹能赚钱啊。在外面碰见灵异事件,解决了一分不拿,忒对不起她的本事。 超度几只鬼也算积阴德,再划算不过。 苏妙做的无本买卖,也不用担心会不会回本,打定主意就准备抽时间看看房子,在自己即将驻扎四年的地方安置老巢。 几个人吃完饭,正准备逛会儿街,旁边饰品店里出来个女生,盯着袁宁儿的脸开始打量。 瞅了两眼,脸色不太好地过来,身后还跟着同样神色有些不对的两个女生。 她走到苏妙几个身边,皱着眉问:“你是袁宁儿?” 袁宁儿被她的目光打量的有些不舒服,点了点头,下巴抬得比她高了点,问:“干嘛?” 那女生看见她嚣张的样子,一下子怒了,斥道:“刚来学校就敢乱勾搭人,你还要不要脸了?!袁宁儿,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美的,谁都能上你勾啊!” “我是挺美的,但我勾搭谁了,你说清楚啊!” 两个女生当街吵架在燕大校门口可不常见,旁边立马有人围观。那女生见状气得脸红,转身想走,被袁宁儿拽住了衣袖:“你别走,话给我说清楚,破坏了我名声还想走,你怎么想得这么美呢!” 女生又气又急,觉得大庭广众之下吵架实在丢脸,但被她拽着脱不了身,只好一甩手厉声道:“你们不是学长学妹叫得亲热吗?怎么,不认账了!” 袁宁儿一怔,松开手:“雷明远?” 女生冷笑:“怎么,你承认了吧!” 苏妙扶额,果然下一刻,袁宁儿又不让她走了,“你是他谁?” “女朋友啊!”女生看神经病一样看她。 “妈的这孙子敢骗我,他说他没有女朋友!”袁宁儿气得胸口发颤,“把他叫出来,对质!” 袁宁儿被渣男骗,面相上有烂桃花预兆,苏妙早就看出苗头,不过她没准备多事,因为袁宁儿脾气炸,根本吃不了亏。 第57章 第 57 章 袁宁儿坚持, 身边又跟着几个室友, 那女生没办法,只好掏出手机打电话。 本来是捉奸的, 现在怎么这么心虚呢? 刚一接电话就听到女朋友声音不对,明显生气了, 雷明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知道, 如果现在不过去, 他的下场会很惨。 忙不迭按照给的地址过去了, 他赫然发现, 等他的不只有女友, 还有女友的朋友, 袁宁儿,袁宁儿的朋友…… 以及, 来来往往偶尔投来两道目光的燕大学生。 完了。 他心里暗暗发苦。 新生入学,学妹比较多, 他一个个挨着加了,本来想撩撩骚就算了,谁知道碰上袁宁儿这么个大美女。可是看到袁宁儿朋友圈的那一刻, 他就不想广撒网了,只围着她转悠,希望她能多看自己两眼。 开学之后带着她熟悉学校,熟悉周边,眼看着她的态度渐渐松动, 怎么就出现了这种情况?! 女朋友是外院的,雷明远本来以为操作得当可以坐享齐人之福,没想到今天就暴露了。 那女生看见他,嘴唇一抿,没等他脚底抹油,立即把他拉了过去,“你说说,你跟这个叫袁宁儿的到底怎么回事?” 雷明远嗫嚅着嘴唇说不出话,也不敢直视袁宁儿,一扯女生,小声道:“回去再说。” “回去还说什么啊!” 袁宁儿看着这情况,也猜出了几分,冷笑一声,问雷明远:“这是你女朋友?” 雷明远僵了一下,一时没回答,苏妙在一旁瞧着,看热闹不嫌事大般幽幽开口:“我室友还说你人好,准备跟你在一起的,这可好……” 袁宁儿明艳漂亮,身材高挑,旁边的女朋友虽然也算个小美女,但清汤寡水,跟对面一比,就被秒成了渣渣。 雷明远心下一对比,立马甩开手,“不是,她不是我女朋友!” 他忽然就想明白了,袁宁儿脾气大,今天这一走,他跟袁宁儿可能就彻底没戏,要是留下来呢,哄两天,这种小女生也就气消了。 袁宁儿瞪了苏妙一眼,却也带点娇嗔的跟着道:“真的吗?学长,我对你一片痴心,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没有骗你,她真的不是我女朋友!” 女生的脸在一边变成了酱猪肝色,她的朋友在一旁也气的冒烟:“雷明远,你什么意思?!” 雷明远不敢再回头面对那几个女生,迎着袁宁儿走过来,皱着眉头道:“咱们先走,我跟你解释。” 苏妙笑了,袁宁儿嫌弃了。 她手一抬,没搭腔,反而看向旁边的女生,笑得讥诮:“你现在看清这是个什么货色了吧,自己带回家里玩儿去,老娘不跟你抢!” 说完气呼呼扭头走了,寝室一行人忙跟上,刚才还热闹的地方瞬间空了不少,雷明远还没反应过来,脸上一痛,啪的被扇了一巴掌。 女生咬着牙,看他的目光带着恶心:“今天让我这么丢脸,雷明远,你可真行,分手!” 说完,领着朋友,也毫不留恋离开了。 雷明远站在街口风中凌乱,刚才围观了全程的吃瓜群众嘻嘻哈哈走过去,三两议论着,看他看笑话似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情转变的太快,雷明远懵了。 不少围观群众发了照片在学校贴吧里,雷明远也是不少人认识的,名声一下子臭掉。 有人看了现场照片,惊讶地问:那不是苏妙吗? 有人一提醒,吃瓜学生立马注意到那个明艳美女身边,正站着前阵子在网上风头正盛的苏妙。袁宁儿的美具有侵略性,然而就算是这样,苏妙站在旁边也没被她压下风头。 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身上就好像沉淀着什么,叫人一眼看过去就移不开目光。 下边立刻有人回复了:还有上次蒋乐勇出事儿的时候,我也看见她了,她还去蹭了课! 又有人接着回复:这么说来,据传上次和安村的案子出来之后,有记者讲苏妙在那里支教? 吃瓜群众:…… 怎么哪儿都有她? 苏妙在寝室里呆着,还不知道自己被燕大同学安上了霉神的称号。 袁宁儿心情不忿,想到经验老道如自己,竟然差点被这样一个广撒网的渣男用低端手段给骗了,就觉得面上无光,在寝室里骂了好一会儿。 骂完还觉得不够,拿出手机把自己购物车给清了。 苏妙刚下了个登记着买卖房屋信息的软件,搜了搜周边,见没有一处符合她要求的门面是在千万以下的,叹一口气,想想,自己卡上好像就剩了五六百万。 生活不易,还得挣钱。 说起来自从上次蒋乐勇莫名其妙疯了,学校里就流传出闹鬼的传闻,人心惶惶之下,大家都开始买护身符。 购买渠道非常丰富,不管有用没用,都带在身上求个心安。 苏妙的门面还没安置,不好摆放,但这阵子玩贴吧,她发现了一个叫燕京大学交易吧的地方,里面很多人买卖二手货,也有创业的学生来打广告。 苏妙想了想,把自己以前店里卖的符篆条目打出来,发了个帖子出去。 安神符,三万块,辟邪符,五万,杀鬼符,十万…… 下面立刻围起了一群瞧热闹的,还问楼主是不是跟风玩梗。 苏妙:只卖正品,童叟无欺。 想了想又加上:最近缺钱,有需要联系我,承包各种抓鬼驱邪业务,无效退款。 一看回复,众人都乐了。倒是有人想买张回来看看,瞧见价格,都望而却步。都是在校读书的学生,一个月生活费都没那么多,最便宜一张符三万块?疯了吧! 贴子一片哈哈哈过去就沉了,苏妙也没在意。寝室里没人,她在桌子上摊开了一片画符,旁边已经摆了一小摞。 门咔哒一声响了,杜安萍风风火火跑进来,去自己位置上收拾了什么,拿着一张纸正准备出去,步子一卡,停在了苏妙旁边。 “你在干嘛?” 她往苏妙桌子上瞅了一眼,只看见空荡荡一片,旁边摆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还有一只蘸着红色的毛笔。 “没什么,刚才画了点东西。” 苏妙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开,仔细打量的样子,杜安萍抱着胸摇了摇头:“现在各种社团组织都在招新,你真的不去看看啊?” “你去吧,我对那些不感兴趣。” 杜安萍翻了个白眼。 刚来时听说苏妙大名,她还以为是个王者,怕被抢了风头拿不到奖学金,没想到本人这么普通,在寝室里宅着就算了,连这些组织都没参加的意愿,明明就是个纸老虎嘛。 各种组织招新旺季,不管有没有希望,基本上都会投一下试试,像苏妙这样一点不关心的,真是少数。 杜安萍拿着简历想去投学生会,离开之前,瞥见苏妙桌上露出一角黄色,上面还有红色痕迹。 苏妙把符篆抽了出来,她想赚钱当然是很容易的,就算贴子发出去没用,青市她还有客源。就是得寄快递,有点麻烦。 要知道,她的符篆在那边可是供不应求的。 这边没进展,那边周兴怀已经跟她联系上了,说要一批符篆。 用袋子包好,正准备到快递点寄出去,秦昊给她来了电话。 “苏大师,最近到了京城?” “开学都多久了你不知道,什么事?” “是这样的。”秦昊笑了声,“天门派内部的事情你也知道不少,张家虽然被逐出门派,我们秦苗两家还是得推出个领头人的,过段时间要对此事进行商议,想请你来。” “请我?” “对,张家这祸害被揪出来你功不可没,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两家长辈都很欢迎你。” 到底是自己一手创立的门派,眼看着它没落,没感觉那是假的,苏妙意动,应了下来,“好。” 送完快递回到寝室,苗芷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竟然坐在她的桌子边上把玩着红木盒子,另一只手捏着她的笔,饶有兴致瞧着。 苏妙过去,一把拿走自己东西,搁桌子上,笑了:“不问自取是为偷,这么乱动别人东西好吗?” 苗芷雪怂了怂鼻子,“我就瞧瞧。” 又盯着苏妙问:“你拿来这么一盒朱砂干什么?” “画画。”苏妙想也不想答。 苗芷雪切一声,明显不信,“你的画呢,拿来我看看?” “缺钱,寄出去卖了。” 苏妙再怎么瞧着,都不像是个缺钱的人,苗芷雪自忖见人不少,应该不会看错。 缺钱这话,想必又是苏妙糊弄她的。 可苏妙这么油盐不进的,半个字儿都逼问不出来,就算怀疑什么,她也没办法。 苗芷雪哼一声跳下来,盯着苏妙瞧。 她就是觉得自己这个室友不对劲儿,等着,她一定要把她扒出个底朝天。 - 大一的课程并没有很多,拓展活动倒是密集。 能推的都推了,苏妙数着自己账户上的钱,正准备抽时间先去看看房子,贴吧忽然冒出来一个提醒。 上次发的贴子早不知道沉到了哪里,这次收到的是私信消息。 ——没用真的退款吗? 苏妙点开回复:嗯。 想着有可能是自己来这里之后的第一单生意,又回复:首单优惠,八点八折。 这个数字吉利。 陈飞扬嘴角抽了抽,心想骗人也太不走心了,真有本事捉鬼的能这样做生意吗? 果断没再搭理她,等着其他大师的回复,他心急如焚。 他来自江北,一个月之前,他参加了附近几所学校一起办的的老乡会,见识了不少人,巧得很,其中一个硕士生学长跟他来自同一个镇子。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又是这么近的缘分,聚会散了两人搭伙出酒店,聊了许久家乡的事。 当时已经是半夜,聚会的地方离燕大有点远,学长说自己在附近租了房,让他先在那边将就一晚。 聊得正投机,陈飞扬想也没想就同意了,没成想到出租屋的时候,里面竟然有一个女孩儿。 穿着传统的日式和服,留着一头长长的姬发,五官精致小巧,眼尾和唇色泛着一样的红,神色温柔。学长叫她桑子,说这是他的女朋友。 说实话,那女孩儿还挺好看的,虽然觉得这么打扮有点奇怪,陈飞扬还是没说什么。 第二天起来,学长说桑子厨艺很好,饭菜端出来,成品看起来果然很诱人。陈飞扬盛情难却吃了,好吃之余还有些意犹未尽,结果半途经过一个寺庙的时候肚子忽然开始翻腾,没一会儿就开始脸色惨白了。 去医院检查,结果是寄生虫感染,医生把拍的片子拿给他,只差没把他吓死。 不知道什么时候,胃里竟然吃进去了些蚯蚓虫子,就算没完全的形状,想起来也挺恶心的。 从昨晚到现在,只在酒店和学长家吃了东西,酒店不必说了,大家一起吃的,学长女朋友桑子做的饭明明也是很漂亮且美味的,没这些东西。 陈飞扬当即打电话给学长,问他有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学长却说没有,还问要不要来看他。 已经没什么事了,陈飞扬就委婉谢绝掉。时间长了,因为一直摸不着头脑,他也就把这件事放到了脑后。 谁知前阵子他再联系起老乡会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学长去世的噩耗。 而且据周围的人说,他根本就没有女朋友,那间出租屋里也从没进出过叫桑子的日本女人。 陈飞扬想到那天自己的检查结果,忽然就打了个寒噤,那女孩儿,不会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他心里藏着事,室友出去聚餐也没参加,正准备回寝室查点东西,跨过寝室门的时候,忽然顿了一下,后脑勺有些凉意。 他们寝室推门进来大约一米的地方,墙边镶了一面等身长镜子,他刚才过来,除了自己的影子,总感觉里面多了个什么东西。 他壮着胆子退回去,镜子里没什么东西,正松了口气,背后忽然就出现了一个女孩儿。 那个叫桑子的和服女孩儿。 他吓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回头一看什么都没有,趔趄着步子跑出去了。 后来他就再也不敢自己一个人待在寝室,总怕那个女鬼缠上自己。 室友都睡了,陈飞扬急切地等着回复,过了一会儿,微信忽然提示好友通过,他蓦的松了口气。 刚才他逛了一个著名的灵异论坛,这个人在里面很有名望,好像很厉害,最重要的,他在论坛里很多拥趸,应该不是凭空得到夸赞的。 怎么看,都比贴吧里那个没头像刚注册的三无账号靠谱多了。 大师很高冷,他发过去一堆话才回了一句恩,然后让他把经历的事情说出来。 陈飞扬发完了,又赶紧问:能解决吗大师? 大师:当然是能的,一只小鬼而已。 陈飞扬一喜:那您什么时候过来看看……对了,您是怎么收费的? 大师:八千八。 陈飞扬有点肉疼,八千块钱对他这个学生党来说实在有点太高了,但这样的情况,割块肉也得掏啊! 陈飞扬:没问题。 大师发了个ok的手势过来。 陈飞扬松了口气。 正觉得万事无忧,以后再也不会撞鬼的时候,手机屏幕忽然不受他的控制了,微信界面自己动了起来,似乎有一只隐形的手操纵着,点开了大师那边的视频通话。 陈飞扬头皮一凉,开始觉得不对劲儿了,手忙脚乱地点返回,视频却已经通了,出现在屏幕上的,是他的脸,和……桑子的脸! 室友都睡了,陈飞扬在底下开着自己桌上的灯,昏暗的光线下,桑子那张脸幽暗莫测,眼尾的红色更显得恐怖。 没等陈飞扬有什么反应,手机那头先传出了一嗓子嚎叫,屏幕上的光头男人吓到表情变异,嚎了几嗓子挂掉了视频通话。 ……高冷大师。 很好。 陈飞扬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回头一看,刚才还在他身后的女鬼又不见了。 - 好不容易有个上门生意,苏妙正高兴,对面又没动静了。 果然还是有个自己的实体店比较好,没有这些乱放鸽子的人。 苏大师不喜欢被人乱放自己鸽子,见过了许久对面都没不回复自己,拉黑了。 与此同时,又有另一个人私信她,说要买她的符。 对方很爽快,直接加了微信就要一张辟邪符,讲好了交货地点,苏妙看地方不远,就直接把符篆揣兜里,出门了。 大晚上的,外面没有人,苏妙晃晃悠悠出去,寝管阿姨示意她快要关门了。 苏妙点点头,指了指不远处的燕大超市,笑道:“我马上就回来。” 燕大超市也快关门了,苏妙走过去,没进超市,在旁边一棵树下面停住了。 等了一分钟人还没来,苏妙正准备提醒,低头打字的时候,身边有人过来了。 步子轻轻的,像是想吓唬她,苏妙的指尖顿住,将将那人接近自己的时候猛一回头,幽深如潭水的目光跟来人对上了。 眼皮掀都懒得掀,苏妙开口:“苗芷雪,你很闲啊。” 苗芷雪本来想吓人,倒是被她吓了一跳。被撞破也没心虚,哼一声抱住胸,“我不闲,我找人买东西,你看见这儿有什么人吗?” 苏妙盯着她看,看得她不自在了,才双指从口袋里夹出一张符篆:“你要买这个吗?” “你卖的?!”苗芷雪像是不知道似的,惊讶的看着她。 然后就见她毫无心理负担地点了点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仿佛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苗芷雪瞥她一眼,掏出手机要了账号开始转账,五万块,转完在她眼前晃了晃,“转过了啊。” 货款付清,苏妙嗯了一声,朝寝室走回去。 嘿,这家伙不是跟自己一个寝室吗?苗芷雪翻了个白眼跟上去,“你等等我啊。” “上次我问你你还不承认,露馅儿了吧,我就知道你有问题!” 苗芷雪千方百计想让苏妙承认她被自己戳破这一事实,趁还没回去,苏妙顿住了步子。苗芷雪以为她要交代,得意一笑,便听她开口:“你算计我啊。” 这语气有点危险,不知为什么,苗芷雪忽然有点生怯,“谁让你上次不承认的,一点都不坦诚……” “那你呢,身份跟我坦诚吗,凭什么就要我坦诚了。”苏妙撇撇嘴,扭头就走。 在大学里,还是一个寝室里,能碰上玄学界的人实在是比彩票几率都小的事,苗芷雪侦探游戏玩得高兴,没想到苏妙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拽什么啊。” 苗芷雪瘪了瘪嘴,她天赋高,又是苗家嫡系,一向是被家族众人捧着的,苏妙这样的钉子,她还真是没碰过。 她拿出那张符篆看了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她们苗家一向擅长算命卜卦,画符布阵是秦家的事情,所以她分不清苏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水准。 不过这么臭的脾气,应该不会太差吧。 苗芷雪慢悠悠晃回了寝室,往床上一缩,点开她大哥苗英杰的对话框:哥,我们寝室有个女生好像也是懂玄学的,会画符,一眼就看出我身体有问题了! 苗英杰:那她懂中医?哪门哪派的知道吗? 苗芷雪:不知道,脾气有点臭,没来得及问。 苗英杰:脾气臭就不要搭理她了,大不了在外面住,别回寝室受气。 苗英杰:对了,她叫什么,我看看能不能查出来。 苗芷雪:苏妙,有印象吗? 苗英杰:……!阿雪啊,哥叮嘱你一句,跟她处好关系,准没错的! 这话说的,好像他知道什么。瞧着一向自负的大哥语气忽然诚惶诚恐,对象还是自己室友,苗芷雪有些不乐意了:她是谁呀,怎么就得让我上赶子处关系了,我好歹也是苗家嫡系,她呢? 寝室灯已经完全熄了,苏妙床上的帐子盖的严实,苗芷雪瞥了一眼,手指飞快给她哥发着消息,表达着自己的不忿。 苗英杰发过来的解释在她的狂轰猛炸中显得尤为脆弱,眼看着消息一点点被挤上去,忽然瞥见两个字眼儿,苗芷雪赶紧停下,拉了上去。 司辰? 第58章 第 58 章 第二天, 寝室里就觉出苗芷雪的不对劲儿了。 搁以前,她顶多在学校上几节课就跑路,绝不在这里多待半分钟,可今天早上,竟然跟着她们去了餐厅,一起上了课, 到中午了也不离校,继续跟着去餐厅。 沈诗梦一向是个话多的, 今天被苗芷雪跟着,总觉得诡异, 特别是……她的目光一直紧紧锁在苏妙身上。 那目光很奇怪, 带着点探究,带着点疑惑, 甚至有些高高在上的挑剔。 被这么一直瞧着, 沈诗梦都觉得不舒服了, 苏妙却坐得稳当, 该吃就吃,只当旁边没她这个人。 下午只剩两节体育课,宿舍里六个人三个报的足球, 结伴过去了, 发现苗芷雪还在后面坠着。 袁宁儿抱着胸拧着眉把苗芷雪上下打量了, 道:“苗芷雪,我记得你没选足球课啊,怎么还跟到这儿来了, 你是不是暗恋苏妙?” 苗芷雪没应声,足球班上课的时候,她就在跑道边上坐着,目光仍旧紧紧追随着苏妙。 苏妙选足球课并不是喜欢,而是因为清闲。就比如现在,做完拓展运动,秃头的中年体育老师就拿着小折叠凳坐开了,留下一群学生分组传球。 太阳热烈得很,操场上这一群学生就成了蔫嗒嗒的虾兵蟹将,有一搭没一搭踢过去一脚,还有人摸鱼看书刷手机。 有个球骨碌碌滚到跑道边上,有人朝苗芷雪喊了一声:“那边的同学,帮我们把球踢过来吧!” 苗芷雪看了一眼脚边的球,然后站起来,伸出了脚。 刚才喊话的学生正准备接着,就见那球从苗芷雪脚下直射出去,形成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然后越过了他的头顶,朝不远处的女生堆里落去。 将将要落在苏妙脑袋上。 球势有点猛,又快,正常女生被砸一下绝对受不了的,旁边的人脑子里刚冒出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提醒,就见苏妙跟脑袋后面长了眼似的,转身飞起一脚,球又唰的一下被踢回去了,比刚才更快,更猛,甚至没怎么看清球的轨迹,就见它忽地越过人群,精准砸上了苗芷雪的脑袋。 身形苗条的女孩儿倒下去,惊呼声接连而起,有人围过去看她有没有出事儿。 苗芷雪眼冒金星从地上爬起来,脑仁儿钝钝的仿佛还在震荡,过了会儿感觉脑子没事儿了,脖子却开始像落枕一样难受。 鼻腔一热,一道血冒了出来。 一群人忙着问要不要送她去医院,刚才在树荫下闲闲坐着的足球老师却奔了过来,眼睛发亮地盯着苏妙,诚恳地问她:“这位同学,有没有意向加入校女足?虽然刚才那一脚没什么技巧,但我看你很有天赋啊!” 苏妙摇了摇头。 养尊处优营养过剩的中年男人瞬间惋惜起来,“可惜啦,可惜啦!要是你愿意加入,我愿意帮你申请奖学金的!而且你放心,绝对不会耽误你的学业!” 苏妙再次坚定地表示拒绝。 男老师捂了捂心口,眼看着一个好苗子从自己手中溜走,心痛至极,又自责至极,在他心里,国足的明天已经断送在了他手里。 这个不行,还有一个啊。 被苏妙拒绝,他又满怀希望盯上被砸得晕头转脑竟然还没出事故的苗芷雪,“这位同学,虽然不是我们班的学生,但看你刚才出脚之凌厉,运球之熟练,是不是对足球挺感兴趣的?” 苗芷雪歪着脖子对他无动于衷,指了指不远处的苏妙,固执地说:“我对足球不感兴趣,对她感兴趣。” 沈诗梦和袁宁儿:…… 伤成这样都不愿意放弃,还真是爱得深沉,但这态度又不像是爱,难道是恨? 可她们自开学就没怎么交流过,哪来这么深的渊源? 两边都惨遭滑铁卢的男老师有点怀疑人生了,他甚至怀疑这两个女生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刚在他面前展露出神乎其技的足球技术,就利落而果断地拒绝了他。 真叫人心痛。 袁宁儿被苏妙刚才那一脚踢得有点风中凌乱。 一直以来,苏妙都不是个很爱出风头的人,跟入学之前在网上的热度相比,她在学校表现得甚至有点平平无奇了。 可她刚才看到了什么? 那样迅猛而力道十足的一脚,怕是在武侠小说里才能看到吧? 她又想到苏妙之前说自己会功夫的话,现在想想,那难道不是诓她的? 相对而言,沈诗梦倒显得冷静许多。捉鬼都见过了,苏妙现在这点小伎俩,已经不能激起她的热情,倒是对于苗芷雪,她有十足的好奇。 被砸成那样都没出事,她不会也是个不简单的吧? 前段时间还是个坚定无神论者,连飞檐走壁都觉得是小说家杜撰的沈诗梦,忽然就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被颠覆了。 体育课结束之后,苗芷雪还是跟在她们后面。 跟着就算了,一个寝室走一块挺正常的,但她一声不吭走在后面,也不交流不说话,活像个幽灵,挺叫人心里别扭的。 袁宁儿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也知道问不出来什么,翻了个白眼把包扔回床上,收拾收拾准备出门。 苗芷雪终于开口了,盯着苏妙疑惑道:“苏妙,你有什么不一样的,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呢?难道就因为你脾气不好?” 这句话出来叫人摸不着头脑,苏妙抿着唇道:“我脾气挺好的。” 苗芷雪摸了摸自己还没恢复原位的脖子,不予评价。 “被你这么跟着盯着一整天,体育课上又蓄意伤我。我半句抱怨没有,确实脾气挺好的。”苏妙有些不耐,“苗大小姐,你到底什么诉求,是还没玩够吗?” 苗芷雪听完她的话,没回应她,目光游移开自顾自说:“看来脾气真挺不好的,保不准有人就是喜欢这套呢,受虐体质……” 说完终于放弃了那种诡异的状态,拎着包离开,看样子暂时不准备回来了。 这才正常嘛。 被诡异氛围笼罩着的沈诗梦几个松了口气,纷纷问苏妙跟苗芷雪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这么不对劲儿。 “她莫名其妙发癫,我怎么知道原因。”苏妙皱了皱眉。 - 许久没看那天发的贴子,苏妙登陆上贴吧账号,发现私信又多了一条。 ——没用真的退款? 怎么一上来都是这句话,人与人之间还能多点信任吗? 苏妙回了个嗯。 陈飞扬松了口气,这不能怪他,就算撞鬼,也不能改变他是个赤贫学生的事实。这次他可是狠了心要出钱解决问题的,万一碰上个骗子,钱没了还得被鬼缠着,那得多惨啊。 本来他是不太想找这个三无账号的,可几天下来,实在寻不到驱邪的大师,又想起她无效退款的承诺,这才又找上门。 谁知上个号被人拉黑了,不能回复,不得已他才又注册了个小号过来。 陈飞扬:我看到你说承包捉鬼业务,我好像撞鬼了,能帮帮我吗? 苏妙:化财消灾,有钱就行。 这就又戳到陈飞扬的痛点了,想起上次那个骗子要的八千八,他迟疑着问:不是说首单优惠,八点八折吗,那算下来得多少钱? 这话一发出去,对面沉默了。 陈飞扬忽然就想起来,自己用的是小号,而对面说要打折的时候,他用的是大号。 陈飞扬:之前我来找过您。 苏妙:嗯,问了一句就再没回复,放我鸽子那位。 感情对面是因为这个把他拉黑了啊。 陈飞扬忽然就对手机那边的苏妙产生了莫名其妙的信任,脾气这么大,又不怕赶客,又有胆量承诺无效退款,指不定真是一位隐于市的大师呢? 他脑海中描绘出燕赤霞的影子,激动地发了一大段道歉的话过去,对面终于施舍般给他回了一条:在哪儿碰面? - 陈飞扬心急如焚坐在咖啡厅等大师的时候,看见苏妙停在自己对面,然后坐下,觑她两眼,小心提醒:“同学,这里有人……我有约。” 就算她长得再漂亮,他现在也没心思管别人的搭讪。 苏妙把贴吧账号在他面前亮了亮,“你约的不是我吗?” 陈飞扬僵化了,虽然面上还是尴尬的笑,心里却在想,完了,又碰上个不靠谱的,又得被女鬼纠缠一段时间,崩溃。 要搁往常,对面坐个漂亮可爱的学妹,他一定是要翘课请她喝咖啡的,可现在,他是真的没心思。 陈飞扬生无可恋的叹了口气:“美女,我真的没再开玩笑,也请你认真点,不要发布这种贴子逗人玩儿了。” 苏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是说过无效退款吗?既然信不过我,那成功之后我再收钱,没问题吧?” 这样一说还可以试试……况且对方一个小女生,好像也奈何不了他。 走投无路的陈飞扬无奈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见对面的女孩儿给了他一张符,认真道:“这张符带在身上,有鬼的时候可以保你平安无事,我也可以知道。” “驱邪符五万块一张,你会来找我付钱的。” 陈飞扬无语至极地把那张符篆藏在自己衣服内袋里,事实上,从上次蒋乐勇出事,学校里刮起买符热潮,他已经从各种渠道买了贵的便宜的好几张,可藏在衣服里都没用,女鬼该来照样来。 陈飞扬已经对这种东西不抱希望了。 给了一张符就走,还说他会去找她付钱? 除非他被下降头。 上完课吃了晚饭,又在自习室呆了一段时间,陈飞扬准备回寝室了,走到教学楼后面的时候,人很少,路灯的光显得有些单薄。 夏天过去,白天还热着,温差使然,夜风已经有些凉了。 他把外套裹紧,正准备加快步子回去,前面教学楼的墙角,忽然冒出来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儿。 她的面容隐在墙角的阴影里,只有红色的唇瓣和淡红眼睑是带着色泽的,可以叫人看清楚。她的眼睛垂着,目光轻扫向陈飞扬,轻声说:“桑子无家可归了,你可以收留桑子吗?” 楚楚可怜的样子,真叫人心疼。 可陈飞扬对此无动于衷,甚至想拔腿而跑,望着有人的方向跑了两步,正想求助,身体却仿佛忽然被定住,再也无法动弹。 那个娇小的身影一步一步朝他过来,余光里,他看到那女孩儿是没有影子的! 别说影子了,她向他走来的时候身体是完全不动的,没有正常人走路时摆动的幅度。再往下一看,她的脚根本就没有沾地,木屐藏在和服下面,只露出浅浅一角。 她像幽灵一样飘过来,微微垂着头,唇角翘起的弧度叫人心惊。 上次那个人死后,她消化了很久,才容纳下新的力量,现在又可以享受美味了……她舔了舔唇。 陈飞扬更惊恐了。 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她眸子里含了真切的笑意,樱唇轻启:“上次功亏一篑,又在这里等了好久,好久……多谢你,桑子终于可以拥有新的身体了。” 正当她伸出双手,想抱住陈飞扬的时候,陈飞扬的内袋一热,就看见桑子飞了出去,她悬空的身体失去了实物的质感,变得半透明,表情又惊又怒。 而陈飞扬感觉身体一轻,那股束缚感消失了,而由于被固定太久,他腿一软跌在地上。 被桑子幽怨的眼神盯着,他急忙从内袋里掏出符篆,发现它已经化成灰了。 正想着自己今天指不定要栽在这儿,凄凉无助,教学楼那边,忽然慢悠悠踱过来一个身影。 是白天见到的那个女孩儿。 苏妙走到陈飞扬不远处站定了,看到半透明的女鬼,手掐指诀念起了咒语。 眼看着她又要飞快地离开,苏妙精神力覆盖过去,迅速打过去几道符篆,将她困了起来。 陈飞扬瞪着眼,看到刚才还神色诡异的女鬼体表泛起隐约金光,忽然就凄厉尖叫了起来,金光约束越紧,女鬼透明的身体挤压着,闪了几下消失不见,随即哐当一声,一个东西落在地上。 那是一个精巧的艺伎娃娃,娃娃眼睛细长,眼尾刷着红色的漆,眸子只露出阴森的下半部分。她的眉毛只有两点,嘴唇和眉毛一样大小,勾起诡异的微笑。 让人心惊的是,娃娃木制的身体上,脸部泛着人类肌肤白皙的光泽,像是生人的肉。 苏妙把娃娃拾起来,蹲在陈飞扬身前,伸出手在他呆滞的双眼前晃了晃:“学长,鬼已经收了,麻烦备好钱来付款。” “对了,上次我抓的一只鬼收费五十万,看你是个学生党,有多少钱量力而行。” 她手里捏着那只娃娃,笑得无害:“化财消灾,不要让她再来找你哦。” 等苏妙走了,陈飞扬擦了把汗从地上爬起来,步子还有些虚浮。 - 苗芷雪回了苗家大院,来往的人见了莫不喊一声二小姐。 这一处庄园占了极大的位置,越往里走,人越少,元气也越充足,就是嫡系住的地方了。 里面请秦家人布了阵,运转时能汲取周围元气,时间久了,这一块就能变成风水宝地。在苗家,只有苗家兄妹,还有他们的直系亲属才有资格住在这儿。 而如今,又多了一个人。 司辰。 苗芷雪听大哥说起过司辰,十八年前,苗家本部几乎全部阵亡的情况下,他是怎样神秘莫测出现,甚至一根手指都没用就杀了那个阴阳师的。 大哥说恩人长得很好看,那时候她才刚在京城出生,没回过本家。苗芷雪想,恩人就算再好看,到现在应该也早就变成中年大叔了。 可没想到,司辰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竟然是个如此令人惊艳的少年。 年幼时听说的英雄传闻跟好看的皮囊重叠起来,苗芷雪不可自拔的心动了,但无论她如何接近他,如何想尽办法讨好他,司辰从没正面给她过眼神。 就像一块肉吊着她,馋得她牙根儿痒,偏生碰不着。 这块肉要是别人都吃不了也就算了,之前看来是这样的,司辰对谁都是这个态度,整天面无表情冷着一张脸,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欠了他八百万,好像全世界的人都不值得他抬一下眼皮子给一个眼神儿。 在她看来,谁能让他生出来点不一样的态度,那绝对是祖坟冒了青烟。 苗芷雪一直觉得不可能有这样一个人存在,直到大哥的话打破了她的幻想。 大哥告诉她,不仅有这么个人,对方还是个女的,还是个妙龄少女,还是个懂玄学的她杠不过的妙龄少女。 这个妙龄少女还跟她读一个专业住一个寝室,好像上天故意派来给她添堵的。 据说一向冰山脸的司辰见过她之后,情绪溃不成军,好几天神思恍惚……苗芷雪发誓,她打死都想不出来那个状态的司辰是什么样的。 苗芷雪一直想着苏妙的脸,酝酿着自己的怒气,推开了司辰别院的门。 苏妙也没什么特别的,不就是脾气不好么,既然他喜欢脾气臭的,她就臭给他看。 别院没有很大,据说是司辰授意的。不大的院子里种满了花,她记得以前这里是光秃秃的,应该是司辰种的。 那么冰冷淡漠的人,也有这样细腻的心思。 少女怀春,想的总是多。 苗芷雪眼珠子一转,控制住自己忍不住想冒出来的笑意,看见司辰正坐在树下雕着什么,玉屑落了满石桌。 她走到花丛边,脑海里描摹着苏妙讲话的语气,说了句:“这花真丑。” 那双凤眸朝这边淡淡一瞥,不相干似的,当她是个透明人。 那块玉辗转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间雕刻着,琢磨着,竟然还没有那双手好看。苗芷雪心怦怦跳着,兀自镇定着到他旁边看了一眼:“雕的什么啊,怎么看不出来?” 看着像个人形,头上好像还有两个小揪,还想再看,司辰的眉头轻轻皱了皱,搁下刻刀,凝视着她。 苗芷雪想让他看着自己,但绝对不是用这样的目光。 压迫感太强烈了,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司辰淡淡道:“出去。” 苗芷雪慌不择路跑了出去。 她出去后,司辰眸子一瞥,两扇木门哐当一声合上了。 然后,拿起石桌上放的智能手机,不太适应地点开微博,忽略掉名为‘苏妙后援会’的群里不断冒出的消息,他看到苏妙刚刚发了一张在学校的自拍。 苏妙:学校的生活很充实【照片 时间是晚上,昏黄的路灯下她笑得很开心,不远处是教学楼,背景里好像有个男生在地上狼狈地坐着。 司辰在评论框输入一句话:不要这么晚出门。 句号刚打完,指尖一顿,又慢慢删了。 他忘了,当初那个眼里憋着泪珠不肯落下来的小女孩儿,已经成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师了。 - 苏妙在寝室里坐着,面前的笔记本浏览器正打开。 笔记本旁边,摆着昨天晚上收回来的艺伎娃娃,娃娃脸部是真实的皮肤,苏妙戳了戳,也不觉得恶心。捉鬼这么多年,恶心的东西见多了,不过这玩意儿她还真没接触过,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原理。 一千多年的跨度,冒出些她不知道的东西,很正常。 苏妙很好学,她在搜索栏输入‘人脸娃娃’,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又输入‘人脸鬼娃娃’,出现了一堆鬼娃娃的故事,还是没有她想知道的内容。 除了脸部是真实的皮肤,这个娃娃就跟仿真的一样,要不是知道她是鬼变的,苏妙都有可能被她糊弄过去。 拿了根铅笔在她脸上戳戳画画,把红色眼尾糊成两大块黑煤球,精致小巧的嘴上边添了一块山羊胡,苏妙才总算觉得她顺眼了些。 刚思索着要不要再把这娃娃给剖了瞧瞧里面的构造,看看会不会有缩小版的肝脏器官,钥匙的声音一响,寝室门被推开,苗芷雪拎着包从外面进来。 进来之后古怪地打量着她,围着她转了一圈,才问:“苏妙,你是不是会下降头?” “下降头损阴德,我不干这种事。” 被人破坏了玩娃娃的乐趣,苏妙有点不开心,连带着语气都不好。 “那我就不明白了!”苗芷雪瞪着眼,“我比你丑吗?比你差到哪儿了吗?怎么就……” “怎么就怎么了?” 苗芷雪忽然意识到,苏妙好像不知道司辰在她家,听大哥的描述,他们两人还有什么牵扯。 要是见不上面,惦记着有什么用呢?最好什么都不知道,别见面了。 她把包扔回床上,心虚的说:“没什么。” 第59章 第 59 章 陈飞扬约苏妙出来的时候, 有点忐忑。 苏妙说她上次捉鬼收了人家五十万,好家伙,就是把他杀了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啊。先不说捉鬼,就是那张五万块钱的符篆,也够他头疼的。 陈飞扬不安地搓着手,对面的苏妙看起来面无波澜, 猜不透心思。 他期望地看了苏妙一眼,小心说:“苏同学, 你知道,我现在也是个在校学生, 拿不出这么多, 所以能不能……分期付款?” “能啊。”苏妙咬了一口果汁里的吸管,跟对面的紧张比起来, 显得太过于悠闲, “可你也知道, 我现在缺钱, 所以你首付准备出多少?不能让我连符钱都赚不回来吧。” 陈飞扬看了一眼她随意扔在旁边座位上的包,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个logo至少值几千块, 而自己浑身上下的衣服加起来还不如她的一个包贵。 内心不由凄惶起来, 他颤声问:“那这次抓鬼……你准备收多少钱?” “看你也拿不出多少钱的样子。”苏妙一脸赔本的表情, “好在那个娃娃挺有趣的,那就先收你三万,剩下五万依次付清。” “……好。” “对了, 你今年大二,对学校周边应该挺熟悉的吧,我想买套门面房,帮我找一下。” 陈飞扬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买还是租?” “买啊。” 这么好的地段买门面房,怪不得缺钱……陈飞扬嘴角抽了抽,他刚才还在想要努力拿奖学金做家教还钱,没想到人家已经准备在这种风水宝地买门面了。 他深刻明白了掌握一门技术的重要性。 答应下来,他问苏妙:“对房子有什么要求吗?我回去帮你看看。” “附近最好安静点,上下两层,地方不要太小……对了,周围不要有高楼,免得挡阳光,偏僻点也无所谓。” “价钱呢?” “只要房子满意,价钱无所谓。” 陈飞扬坚强地笑着,仿佛看见自己兢兢业业要还的债款变成了她门面房地上贴的瓷砖,还贴不了多少块。 真扎心。 交涉好之后,苏妙从包里掏出个东西,陈飞扬不明所以,看到后,吓得脸都白了,椅子往后挪了挪。 “姑奶奶,我不是说了会还钱吗?你把她带来干什么?” 苏妙拿出来的,是一个艺伎娃娃。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天晚上苏妙出现收服女鬼之后,女鬼就是变成了这样的娃娃落在地上,被她捡走。 那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应该就是那只女鬼了。 苏妙示意他放轻松,“别担心,它现在伤不了人。我就是想问问,你之前有见过,或者听说过这个东西吗?” 陈飞扬拼命摇头,脸都转向了一边,“不知道,没听过,没见过!” “那就奇怪了。” 苏妙疑惑地把娃娃收起来,陈飞扬松了口气转回头去,注意到娃娃被她挂在钥匙串上,头顶好像被打了个洞,做成挂坠。 ……突然感觉好爽怎么回事? - 到了大学,学习的氛围还是挺浓烈的,除了苏妙和袁宁儿这样神出鬼没的,剩下的人就爱往图书馆钻,最近沈诗梦不去了,拿手机忙着抢票,据说是她爱豆于正浩要开演唱会了。 位置也巧,刚好就在京城。 据说学校里有几个同样是粉丝的,跟她一起去,临行前沈诗梦激动地备齐了手幅荧光棒,化了亮闪闪的妆,只差没嚎着出门。 最近苏妙在看房子,除了上课,晚上才回寝室。 回寝室洗漱完了躺在床上,沈诗梦半夜才回来,纵是忍着没尖叫,听她欢快的步子就能知道她有多开心。 粉上于正浩之后第一次听他的现场,沈诗梦激动得有些难以自抑,在微信上戳了苏妙一下:睡了吗睡了吗妙妙?! 苏妙正在帐子里盘腿打坐,五感是通透的,手机一震动,便察觉出来,回了个:没。 沈诗梦:我跟你说,于正浩真人可太帅了!跳舞也贼他妈好看!看了现场回来,海报上的他简直就是没有可比性…… 苏妙看她放了一圈彩虹屁,又发了一堆照片过来,正点开瞧着呢,对面忽然没动静了。 照片上的氛围很好,灯光舞美在线,看得苏妙下次都想去凑热闹,沈诗梦忽然一安静,她觉得奇怪,问了句:怎么了? 沈诗梦:妙妙,我这儿有张图挺奇怪的,你看看? 她给苏妙发的图都是同行小姐妹用大炮拍的,清晰度不用质疑,放大了,简直能看清于正浩眼影上细小的闪片。虽然每张图都很好看,但给别人安利,当然要挑出最好看的,沈诗梦边筛边发,点开其中一张时,指尖一颤,差点扔了手机。 于正浩的第一场正式演唱会,毋庸置疑是成功的。灯光舞美,配乐舞台,请的都是国内外顶尖的团队来操办的,就说其中一场,为了简简单单三分钟的歌舞,设施都摆了好长时间。 不过很值得,当舞台上方直达厅顶的十几面镜子被拉下白色绸布的时候,舞台下面立即响起了如潮的尖叫声,镜子的清晰度很高,迂回折射,于正浩的身影遍布舞台,分不清哪个是真是假,干冰一放,舞台上弥漫的烟雾萦绕在镜子间,更是形成了完美的视听盛宴。 沈诗梦当然不是被于正浩的帅惊掉了手机,而是因为,她刚才点开那张图时,赫然看到其中一面镜子上,一个隐约的脸的形状有些模糊。 整个舞台暗下来,红色蓝色的光跟着节奏闪烁,于正浩就站在那面镜子前唱跳,沈诗梦放大看于正浩的表情有没有崩时注意到了鬼脸。也就是说,那张脸就在他身后,藏在镜子里,往外看。 寝室里一片漆黑,沈诗梦忽然就吓得想哭,把图片发给苏妙后,她忙问:妙妙,你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苏妙把图片放大了看。 因为当时现场光线太暗,镜子里面也是暗的,所以能看出来沈诗梦说的地方一块惨白,在光影的作用下,眼窝子是黑的,包括嘴巴以下也是黑的,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苏妙:一张图看不大出来,过路小鬼也不一定。 那这只鬼一直在舞台上? 沈诗梦觉得自己要崩溃了,刚才还躁动的心情冰到了极点,恐惧充斥着脑海,连自己的爱豆都忘了,发消息给苏妙:我能不能去你床上睡? 赶了一天行程又连着一晚上唱跳的于正浩疲惫的回了后台,扯下自己身上繁复的外套,到了化妆间,眼睛一闭,等着化妆师来给他卸妆。 实在是太累了,眼皮子一合上,几乎就要睡着。 但等了一会儿脸上还没动静,他不耐烦地抿了抿唇。不管到哪儿都有镜头对着他,他务必要保持最完美的状态。妆不卸掉脸就会出问题,改天一长痘一水肿,完了,又得被辱骂。 舞台妆厚重,盖在脸上闷闷地难受,眼皮子实在懒得睁开,他喊了一声:“人呢?有人吗?” 还是没人回应,他又闭着眼睡了几分钟,没等来人,烦躁地睁开了眼。 他给的工资也不低,偷懒算怎么回事?回头就得把她辞了。 在桌子上翻找到卸妆水,往化妆棉上倒了点儿,他凑到镜子前,皱着眉头开始往脸上慢慢擦。 擦到眼睛上面,妆太浓,就闭上眼,多擦了一会儿,闭眼的时候,化妆间微合上的门咔嗒一声响,好像被风吹了一下,锁上了。 于正浩以前从没被人这么忽视过,从进了化妆间就没碰见个人,听见动静还以为人终于过来了,擦着眼影,问了句:“刚才去哪儿了?” 没人回应他,没有脚步声,好像也没人进来。 生物钟紊乱本来情绪就不太对,脑子里钝钝的睡意涌上来还得动手卸妆,他更烦躁了,想着待会儿就得把人辞了,必须辞,马上辞! 觉得眼周的妆卸的差不多了,他睁开眼,卸妆水擦到睫毛根部,有点蛰,视线有点模糊。 迷蒙着眼凑到镜子前想看看卸干净了没有,他却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镜子上飘忽着一块白色的东西,往后看看,不是身后什么物件儿的投影,又凑近了仔细看,赫然是个惨白的人脸形状。 说是人脸也不全对,惨白的脸上两个眼睛的地方像被挖出来的洞,嘴巴底下也糊成一片黑,那张脸静静地浮在镜子里,于正浩以为自己发昏出现幻觉了,谁知下一刻惨白的脸一晃,动了动。 黑黝黝的两个洞对着他,像是在凝视,黑乎乎的疑似嘴巴边缘往上勾了勾。 于正浩吓得瞬间清醒过来,眼一瞪,化妆水更蜇得慌,一边眯着眼一边后退,他慌不择路摸着门跑了出去。 总感觉身后有东西追着自己一样,他跌跌撞撞,叫喊着,冒着满头的汗跑到了外面。 有人过来扶他,熟悉的经纪人的声音响起来:“照了半天终于冒出来,这是怎么了……快过来,帮正浩洗个脸,脸上的卸妆水弄干净……还有你们,那群伴舞!” 声音高了八度,“不准拍照说过多少次了,还是管不住自己的手,职业道德没有吗?手机交出来!” 好像到了什么人多的地方,闹哄哄的,于正浩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很狼狈。他以前一直很注意自己的形象,不过现在没心思想这些了。 有人帮他洗了脸,卸妆水冲干净,柔软的毛巾擦干水珠后,他怔怔地睁开眼,看到身边熟悉的一群人,他们的脸上又是紧张又是疑惑,经纪人站在旁边,皱着眉问:“发生什么了,怎么这么不注意形象?刚才结束了大伙都等着你,你人去哪儿了?” 还喊有鬼,搞成这幅狼狈的样子,这么多外人在呢,经纪人有点不满。 “我刚才,在化妆间。”于正浩低下头,喘着气,看着自己的双手,还是没回过神。思绪渐渐回笼,入目可及一切都变得清晰,他喃喃道:“里面有鬼,在镜子里。” 他猛然抬起头,神色惊恐:“我看见了!” 经纪人无奈地抱着胸,心想他是不是累得出现了幻觉,或许演唱会结束后可以给他放个假,这么想着,语气轻了点:“胡说什么呢,刚才小刘在化妆间里,根本就没见你进去过,赶紧收拾收拾休息吧。” 化妆师小刘点了点头,表示经纪人的话是真的。 余光里有两个员工憋着笑,可能是他现在的样子太好笑了。 于正浩听完经纪人的话,却觉得如坠冰窟,刚才他没回化妆间?那他去的是哪儿? 后台就这么几个地方,一群人眼皮子底下,他能去哪儿?遇见了熟悉的人,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他却觉得比刚才更恐惧了。 想到待会儿还得回酒店,酒店里只有他一个人住着,周围这些人却都不相信他,他烦躁了,声音一高道:“我说有鬼就是有鬼!你们什么意思,觉得我骗人吗?” “你,你,你!”他指了几个刚才偷笑的人,“工资结了,现在就走!” 刚才因为找到人变得轻松的氛围瞬间尴尬起来,于正浩没理会,接着跟经纪人说:“帮我找人驱邪,就现在,不然剩下几场演唱会我就不开了!” - 于正浩耍大牌的消息很快爆上了热搜,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堆他卸了妆眯着眼跑出来神色惊恐的照片,往日精致好看的五官,因为扭曲的表情和慌乱的动作,看着滑稽无比。 当然,是在不知道他心理状态的情况下。 即便经纪人严防死挡,也终究没控制好,让人拍了于正浩狼狈的照片。 不可避免的,各种奚落嘲讽随之而来,这些图还被做成了表情包广泛传播。娱乐一下大众就算了,其中几张于正浩满面油光,脸上的眼影口红还在脸上糊着,凄惨不已,甚至可以说丑了。 对于一向爱护自己脸的于正浩来说,这无异于酷刑。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当初被他辞退那几个人,在微博上发言了。 苏晶晶:某流量镜头前跟私底下完全就是两副面孔,什么完美男神,那都是装出来的,这可好,果然有报应了,奉劝有些人讲点良心,不信回头看,苍天饶过谁! 夜色无边:辞退了挺好,不用再当奴才被辱骂,自由了,开心。 这些发言被集中起来,对于正浩这样的当红流量来说,无异于被打入地狱。 他就是偶尔脾气急了点冲了点,怎么就把人当奴才了?怎么就不讲良心了?他是没镜头前性格那么好,可也没跟他们讲的那样像周扒皮吧? 于正浩有些崩溃,但现在被黑对他来说已经不是很重要的事了,当务之急是要解决他看到的那只鬼。 刚开始他说要找人经纪人还觉得他无理取闹,哄着骗着想让他把演唱会开完再说,后面见他态度坚决,下定了决心要耗着,着实没办法,只好去找人。 找来了几个都是没用的,他早上起来,晚上睡觉,洗漱对着镜子偶尔还是能看见那张鬼脸。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张脸,好像离镜子越来越近了,有时候他怕鬼脸从镜子里面出来,背后能惊出冷汗。 热搜曝出来之后,连于正浩的粉丝都沉默了,因为那些照片和录音都是真实的,对家拿着嘲笑辱骂她们也没办法。 从这次传出来的材料看,于正浩私底下的形象跟镜头前差别太大了……实在叫人幻灭。 粉丝脱了一大批不算,连着代言都掉了好几个,炽手可热的流量瞬间降低了格调,从闪闪发光的明星变成了谁都可以踩两脚的沙子。 当然,他粉丝基数大,是没这么容易脱完的。 ‘有鬼啊’已经变成了一个梗,变成了于正浩身上挥之不去的嘲点,看着自己喜欢的明星被人这么诋毁,沈诗梦气极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角度问题,后续出来的舞台视频上,镜子里根本没有那张鬼脸,只有她小姐妹拍到的照片能看清楚。跟后援会里的人商量了,后援会把这张照片发出去,并附上说明,指出于正浩所言非虚,真的有鬼。 但是这被认为是粉丝的无脑挽尊,没有人相信,连带着粉丝都开始被人嘲讽。 直到后面照片被拿去做鉴定,证实没有ps痕迹。 事情沸沸扬扬传了好几天,说什么的都有,就是得不出个结论,当然,这件事在外界永远不会有结论。 于正浩事件的热度渐渐下去了,而现在,他正坐在阳光通透没有镜子的别墅里,严肃且认真地看着对面的女孩儿。 女孩儿叫苏妙,是后援会那边推荐过来的,据说能帮他驱邪。 不可否认,这个叫苏妙的女孩儿很漂亮,比之娱乐圈的女明星都不遑多让,但这个不重要,甚至因为对方太漂亮,让他觉得更不靠谱。 谁家驱邪的长这样? 但粉丝又不可能骗自己。 “于先生,我们可以先谈一下酬劳问题。”苏妙开门见山,直接讲到酬劳上,关于那只鬼却什么都没问,看起来很有信心。 “酬劳不用担心,肯定会让你满意。”于正浩不想跟她耗时间,多耗一会儿就意味着离晚上近了点,天黑了没有光亮,玻璃上,甚至是瓷砖上出现鬼脸可太恐怖了。 苏妙算了算自己买房子差的钱,又虚虚多了些凑成整,报价:“五百万。” “只要把这鬼解决了,没问题。” 苏妙点了点头,她就爱跟这样爽快的人做生意,想起沈诗梦的嘱托又加了一句:“我朋友是你粉丝,托我向你要一张签名照。” “……捉了鬼再谈。” 白天阳气太重,小鬼不敢现身,苏妙简单跟他解释了,便留下,等着晚上到来。 六点一过,外面还稍有些光,阳气却渐渐消退了,于正浩把别墅里所有的灯都打开,看起来有些紧张。 苏妙在别墅里走了一圈,下楼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于正浩紧紧跟在她后面,生怕自己落了单,那只鬼找上来。 好一会儿没出现什么异常,他放松了些,去沙发旁边准备喝口水,谁知杯子刚端起来,就变了脸色。 那只鬼脸正在水里浮着,看着已经快冒出来了,脸上的两个洞也有了隐约的形状,朝他笑。 他吓得手一松,杯子啪嗒一下掉在地上,水渍反射着灯光亮晶晶,鬼脸身体的形状也显露了出来,荡着一层白衣,幽幽的。 喉咙差点失声,正想着自己要完后退了几步,他忽然瞧见几道金光在水面上闪烁隐现,有什么拖拽着似的,鬼影凝实成型从水渍里跌了出来,惨白的脸上五官都是模糊的,瞧着渗人。 那鬼被束缚着,一点一点飘向苏妙身边,苏妙瞧了瞧,看向于正浩:“这鬼是偷人气运的,偷的越多,身体越凝实,到头来有了真身,得把被偷的人害了。” 于正浩闻言,又站远了些。 与其是鬼,不如说是妖,因为它不是死人变的,初时没有意识,得有专人做法投放,才能害人。 所以这于正浩,大概率是被人阴了。 “你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于正浩听出她的意思,脸色变了,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得罪人肯定是不可避免的,但小人难防,他有什么办法? “大概是有的,但我不确定,您能找出来那个人是谁吗?” 见识了苏妙捉鬼的本事后,不觉中,他的态度低了下来。 苏妙摇头,“找不出来。” 于正浩有些失望。 “不过让他吃点苦头还是没问题的。” 话音刚落,她手一抬,那鬼身上的隐约金光就蔓延起来,燃成一片火光,将它包裹起来燃烧殆尽。 蓦了火光消散,地板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任谁都看不出这儿刚刚发生了什么。 “做法的人会被反噬,想必没能力再迫害你,暂且放心。” 见识了苏妙出神入化的手段,于正浩已经没什么不信的了,听完她说的连连点头:“多谢大师,不过小人难防,您这里有什么护身符吗?免得我下次没了防备再被鬼缠上。” 有生意做,苏妙当然不会拒绝,把价目给他看了,又做成一单生意。 前阵子还缺钱买房,这下可好,一下子补上了进项。 第60章 第 60 章 从于正浩那里回去, 已经九点多了。 正该热闹的时间,寝室里出奇安静, 每个人在自己位置上各做各的事,谁也没有说话。 苏妙推门进去,沈诗梦立马回过头,委屈的喊了一声妙妙。 “怎么了?”苏妙笑着问。 沈诗梦抿了抿唇, 刚才她回寝室, 杜安萍正拿着手机哈哈大笑,还说于正浩这种丑逼怎么会有这么多粉丝, 真是不可思议。都是一个寝室的, 杜安萍明知道她喜欢于正浩,还在她面前说这种话,沈诗梦当即就跟她吵了一架。 杜安萍却不觉得有什么,还说她喜欢于正浩这种人, 简直就是侮辱燕大的门楣, 语气里鄙夷之意尽显,把沈诗梦气得要死。 她觉得自己喜欢看于正浩唱歌跳舞怎么了?又没给她强行喂安利, 又没在她面前强行找存在,怎么就得被人鄙视了?当即骂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苏妙回来这会儿两人的战况已经歇了,沈诗梦想埋怨两句, 想想又觉得没意思,摇了摇头,问她:“怎么样啊?那玩意儿打扫干净了吗?” “我出马自然是没问题的。”苏妙坐下,把手伸进包里, “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沈诗梦想起之前自己拜托她的事,惊喜道:“签名照?!” 苏妙一笑,从包里掏出了一沓照片递给她,“于正浩那儿放了一堆照片,都是签过名的,见我问,二话没说就抓了一叠给我。反正我放着没用,都给你算了。” “妙妙,我爱死你了!”沈诗梦欢呼拿过来,发现里边除了她珍藏的那些照片,还有她没见过的,应该是工作人员给他拍的日常照。 绝版吧,这可是绝版啊,别人都没见过的! 刚才还阴沉沉的心情瞬间一扫而空,取之而来的是无尽的喜悦,她简直想抱着苏妙转几圈,把她抛起来! 然而还不止这些,正高兴着呢,就听苏妙继续说:“他邀请我参加接下来的演唱会,但是我这段时间有点事情要忙,就没答应,向他推荐了你。” “机票全包,门票免费,VIP席,可以去后台的那种。” 这几个词在沈诗梦的脑海里炸成烟花,差点没让她晕菜。 可以去后台,就意味着可以近距离接触,意味着可以欣赏到他天神般的美貌!苍天啊,这对于一个追星狗来说,简直比中了五百万彩票还令人兴奋! 紧紧地抱了一把苏妙之后,她飞速转身冲向自己的位置,手足无措的收拾的着东西,思考这次要带什么东西化什么妆去参加演唱会。 寝室里其他几个人却被这一番动作弄懵圈了,袁宁儿从头上探头出来,疑惑的问:“苏妙,你认识于正浩啊?干了什么让他对你这么区别对待?” 这寝室里并不是人人都靠谱,苏妙没打算把自己会捉鬼的事情讲出来,说的含糊:“帮了点小忙。” “什么小忙能弄到这么多好东西,这点签名照拿出去能卖好多钱吧。”袁宁儿羡慕的说。 沈诗梦闻言飞速把照片锁到了抽屉里。 孟平秋也一直瞧着这边的动静,惊讶的说:“对啊苏妙,你也太厉害了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啊……你不会是哪位高官富豪家的女儿吧,哈哈哈!” 寝室的氛围一下子活络起来,杜安萍有些不忿,“认识于正浩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个快完蛋的流量吗?睁眼看看世界,他都快被骂死了,真不知道这种人有什么好粉的。” 沈诗梦正处于激动状态,闻言脖子都红了:“我不喜欢你我说什么了吗?你不喜欢至少别在我面前说啊!” 杜安萍呵呵了一声,转回头,不想跟她再吵的样子:“我等他早日糊。” _ 那只鬼除掉之后,于正浩自然是没有这么容易糊的。糊了,岂不是砸她的招牌。 下场演唱会就在几天之后,沈诗梦请了假,兴冲冲的拎着行李离开了,而陈飞扬那边,也给她找到了一处不错的房子。 这栋房子在交易网上挂了很久,但因为离燕大的商业街有点远,价钱又贵,一直无人问询。 偏僻光照好,价格没问题,离学校又不是太远,这不就是苏妙想要的吗? 陈飞扬当即就联系了苏妙,让她去看房子。 这栋两层小楼原来是做茶馆用的,但因为地理位置不好,离商业街远,没几个学生有闲情逸致来喝茶,就成了倒贴钱的买卖。房主也不是很差钱,就把房子一边在网上挂着,一边继续开着小茶馆。 这个地段是不错的,虽然旁边荒凉了些,但保不定哪天就繁华了呢?怀着这样的心思,房主一直不肯降价,没想到挂了这么多天之后,还真有人找上门了。 来买房的人也爽快,现金,全款,半分钱都没砍,唯一的要求是让他赶紧收拾东西,麻溜腾出地方。 给钱就是大爷,更别提给了这么多钱的人,房东就算不差钱,也二话没说同意了。 苏妙恋旧,让人照着青市的装修风格收拾了之后,正式把天门事务所的招牌挂上了,开张之后往门口扔了两挂鞭炮完事。 _ 虽然逃课这事在大学来说很平常了,但为了以防万一,沈诗梦离开之前还是请了病假。 几天后她回来,整个人是踩在云里的状态,“太帅了,他可真是太帅了!对这样的一张脸,你还能要求他什么呢?” 苏妙听着,觉得自己活的久至少有一点好处,见过好看的皮囊多了,不会被轻易迷惑。 沈诗梦还在继续花痴:“都说追星损桃花,但见过他之后,桃花是什么东西?我都无所谓了,我这辈子都是他的了!” 苏妙忍住笑:“我看过你朋友圈,去年刷屏的还是另外一个小帅哥。” “那个啊……”沈诗梦摆了摆手,“过去式了。” 自从回来之后,她的情绪一直处于高涨状态,然而没多久,就被泼了一盆冷水。 她之前请的是病假,看演唱会的消息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辅导员找她谈话。 其实这也不是多严重的事,正常情况下,老师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会放过,顶多罚写个检查,但不知谁在贴吧发了一篇文章,借着这件事大谈燕大校风校训,简直把她钉到了耻辱柱上,好像不处理她,燕大就是有问题。 辅导员告诉沈诗梦,这件事已经引起了领导的重视,可能会给她处分。这就意味着,今后所有的奖学金,活动荣誉相关,她都无权参与,以后的一举一动也都会被放大考察。 平心而论,除了犯花痴的时候,沈诗梦平时学习还是挺努力的,成绩在班里院里排名也不错,这消息对她来说简直当头一棒。 得知这件事没有回旋的余地之后,她瞬间心如死灰。 袁宁儿却觉得不对劲,她也是经常旷课的,甚至连假都没批,没见有人来找她事儿,沈诗梦还请了病假,怎么就忽然被人盯上了,还闹得那么大? 更别说大学里人际关系淡的很,谁跟谁都不熟,谁会拿着跟自己不相干的事儿□□? 特别是贴吧里那篇文章,一看就极具煽动性,要说发帖的人跟沈诗梦没有关系,她才不信。 “我认识几个计算机系的同学,找他们问问,看看能不能查IP。”袁宁儿皱着眉头,“多大的仇?也太阴损了。” 杜安萍听了,闲闲的说:“犯了错好好改正就好了嘛,怎么还老惦记着人家陷害你呢。”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话还是有道理的。”苏妙瞥她一眼,“谁喜欢整天战战兢兢的,冷不防暗地里被毒蛇咬一口。” 沈诗梦本来没想这么多,一听这话,打了个激灵,“查一下,必须找人查一下!要是真被人惦记上,我以后别想安生了!” 杜安萍轻轻笑了一下,嘴角一撇。 她敢肯定沈诗梦查不出来,因为那篇文章是她在网吧里发的,账号淘宝上买的三无小号,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能查出来才是见鬼了。 她就是看不惯这几个人,一个袁宁儿,打扮的妖里妖气,勾搭人的本事挺厉害,一个苏妙,明明没什么出众的地方,却老是被其他人捧臭脚,再就是沈诗梦了,整天就会犯花痴,还做梦跟她抢奖学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何况上次吵架她半点余地都不留,在室友面前让自己下不来台,活该露出马脚,被她反将一军。 沈诗梦违纪在先,杜安萍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正这么想着,苏妙开口了:“查IP也不靠谱,避过去的办法多了。但其实这事儿也不难办。” 杜安萍支起了耳朵。 “我研究过一段时间心理学,谁做贼心虚,一眼就能被我看出来。” 她老神在在坐着,唇角带着笑,目光扫过了寝室里的每一个人。 “怎么可能,这不堪比测谎仪了吗?”袁宁儿嘁了一声。 沈诗梦却是眼前一亮,她知道苏妙是干什么的,也就猜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难道她已经算出了是谁干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先一更 第61章 第 61 章 “虽然我能看出来, 但空口无凭,肯定不能服众, 况且都是一个寝室的,怕伤了和气。” 这意思,是同一寝室的室友揭了自己老底? 苏妙说完,沈诗梦就想到了一个人, 杜安萍。寝室里只有她们两个闹过矛盾, 如果真的有嫌疑人,那只能是杜安萍了。 可她以前也当过住校生, 大家有什么矛盾小打小闹就过去了, 顶多冷战几天重归旧好,从来不会暗地里害人。杜安萍就算讨厌她,也不能真的做出这种事吧? 其他几人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杜安萍的脸瞬间涨红了:“你什么意思啊?干脆直说是我就算了!就算之前有过矛盾, 都是一个寝室的, 我至于吗……” “我什么都没说呢,你激动什么。” 杜安萍熄声了。 苏妙倒是不说了:“为了寝室的团结友好, 这事儿就先让它翻篇儿吧。” 刚做好打硬仗的准备就漏了气,杜安萍心里不上不下,猫抓似的, 料定她只是口花花怀疑自己。 沈诗梦有点丧,当时她选的燕大理想专业分不够,才被调剂到考古系,本想多参加点比赛多拿奖学金让自己的履历好看一点, 以后好换个方向发展,没想到现在这条路子也被断了。 仿佛忽然间失去努力的动力。 她以前偶尔提过这一点,苏妙看出她所想,笑了:“就算没有这些东西,燕大的名号拿出去也是个金字招牌,何况你修图文案做视频样样不差,怎么还怕没出路了。” “是这个道理,就是觉得遗憾罢了。” 杜安萍发的那个帖子,其实除了几个激进的id,并没有人赞同对沈诗梦的惩罚。 大部分发言都比较理性,甚至有些人明确指出了她帖子中话语的煽动性——描述不够客观,在形容这个女同学的时候,带有很强烈的个人情绪。 ——平心而论,如果我喜欢的球队邀请我去看他们打球,还可以参观他们的换衣室,我会毫不犹豫旷课去参加,而燕大也不会因为我小小的旷课就变得多么不堪。 ——其实问题不在于该不该惩罚,而在于惩罚的标准是什么,是否太过于严苛,对于这件事,我只能表示目瞪口呆,当然,这个结果离不开楼主的推波助澜。 过了最初吃瓜的热潮,大家的情绪都慢慢冷静下来,才察觉出这篇帖子的攻击和煽动,杜安萍最近经常被苏妙撩拨,看着这篇飘在首页久久沉不下去的帖子,烦躁的一批。 帖子是她写的,底下的指责和怀疑当然也是针对她的,就算没人知道,那些带着隐约嘲讽的话语还是戳到了她的心窝子里。 发帖之前她给自己的预设就是正义的一方,所以她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她最近愈发烦躁了,苏妙看差不多了,手指一弹,一丝煞气游走在她身边,渐渐隐没。 杜安萍忽然觉得脑子一懵,想把自己受到的委屈怼回去,这些天她一直在刷新那个帖子,此时也不例外,所以拿起手机,她的一串回复就啪啪啪打了出去。 ——明明是她罔顾校规,为什么你们都在帮她说话? 连着回复了好几层,有人开始觉得这个账号不对劲了,纷纷讨论,这是楼主吧? 下面有眼熟她贴吧大号的人发出了疑问:好像是杜安萍,沈诗梦的室友哎,这个帖子是她发的吗?有好戏看了。 ——卧槽,室友出没? ——别人干这件事勉强可以洗成为正义发声,但她作为室友,就是插刀了吧。 质疑的人越来越多,杜安萍的愤怒也越来越强烈,疯狂的回着贴,于是这个帖子在首页第一居高不下。 到后面就没人再跟她纠缠探讨了,而杜安萍停下来之后,看着自己的那些回复,忽然崩溃。 刚才她都干了些什么?怎么用大号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出去了?还怼人?这跟他一贯的形象太不符合了! 疯狂的删除着评论,然而没用,刚才的口嗨战争已经被许多人围观并传播了。 而在这之后,因为事情渐渐平息,辅导员和一些老师也对此提出了异议,沈诗梦的惩罚终于降下来,变成简单的批评教育。 收到这个好消息的那天,沈诗梦还接到了于正浩的来电,电话里他用富有磁性的嗓音向她道歉,说自己不应该让她遭受到这样的困扰。 沈诗梦还能如何呢?只能又哭又笑的说没关系。 学考古大概率是离不开实践的,各个学校的主要方向也大不相同,有些专注文物修复,有的偏向考古发掘,像燕大,偏的就是发掘保护这一块。 田野考古课程进展到一半,课程导师周天明忽然一时兴起,要抽几个人去实地演练。不过这还挺正常的,因为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去过各种工地村庄墓葬群,风吹雨打,经历不少。 不过这只是针对那些比较积极的学生,像苏妙几个至今没实践过的,这次就被周天明揪了出来。 班里女生不多,院里也不多,袁宁儿以前看到几个灰头土脸的学姐,就觉得十分惊恐,整天感叹自己选错了专业。这次被周天明揪出来,更是生无可恋。 杀千刀的,她之前还以为这个专业多炫酷,没想到整天除了吃苦受罪就是风吹日晒,娇花是无法存活的,留下的只能是仙人掌。 当然也有例外,她深刻怀疑苏妙是一株披着娇花皮的仙人掌。 她们这次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墓葬遗址,被发现很多年了,但由于技术原因,一直不能窥得全貌,里面的好些东西也都没动过。他们这些学生过去也就是做些浅显的研究,实践一下自己在课堂上学到的技术。 袁宁儿来的时候带了全套的化妆设备,谁知刚来就透心凉了。这周围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所以他们只能搭帐篷,放眼望去黄不溜秋的,除了坑就是土。 连个自来水都没有。 周天明和几个男同学把顶好的一顶帐篷留给她们,就算是优待了,开完小会临回去之前,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周天明把完整的一个头颅骨留给她们:“这是你们一个学姐第一次实践留下来的东西,很有意义。女生混这行不容易,也很难坚持下去,希望你们不忘初心,多多向她学习。” 苏妙伸出双手郑重的接过来,轻抚了抚头颅,目光坚定的说:“您放心,我们会的。” 周天明:?? 他本来是想给两个女生下马威的,这个叫苏妙的怎么回事? 袁宁儿则想掐死苏妙,两人是住一个帐篷的,苏妙把头颅骨接过来,岂不意味着她也要跟这个玩意儿同床共枕? 大晚上的荒郊野外人烟稀薄,真是叫人毛骨悚然。 她轻轻扯了扯苏妙的衣角,想让她有点礼貌,把人家的东西还回去。 苏妙偏头看向她,微笑着问:“这东西凉凉的很舒服,你是想摸摸看吗?那给你……” 说着,还真塞到她的手里。 袁宁儿身体僵硬起来,风中凌乱的捧着头颅骨,整个人都不好了。 回到帐篷,袁宁儿立马把头骨扔到了帐篷角里,自己爬到了另外一边:“你把它弄回来的你挨着它睡,离我远点,越远越好!” 苏妙抱过头颅骨,幽幽的叹了声气:“你怕什么呢?别说一个头颅骨了,咱们现在的睡的地方可是墓葬群,不知道有多少尸体在底下摆着呢,那不是更吓人?” 袁宁儿啊的一声叫出来,把枕头砸到她身上:“苏妙你闭嘴!” 苏妙笑着把枕头摆好,不逗她了:“放心吧,就算有鬼你也不会怎么样的,有我这个大神在旁边镇守,他们不敢动你。” 袁宁儿翻了个白眼,只当她开玩笑,“你可拉倒吧!” 临睡前袁宁儿卸妆,倒了两瓶矿泉水才勉强解决,当即发誓明天一定不化妆了。 这里偏僻又荒凉,虽然还只是初秋,睡的时候已经冷了不少。来之前在学校还穿着裙子,躺在这儿忽然就想裹上棉被了,偏偏被子外面连墙都没有,只有一层帐篷。 袁宁儿有点受不了这个委屈。 她当然看出来周天明不太喜欢女生,也能看出来苏妙接头颅骨是故意的。要搁平时,她顶多拿过来算完,哪会又摸又保证的,分明就是忍不下这口气,做给周天明看。 苏妙这人看着挺成熟挺靠谱,其实也是个爱赌气的,只不过赌气里掺了点嘲讽,嘲讽里添了点儿假真诚,让人寻摸不清。 既然她都赌气了,自己也不能拖后腿啊,这么想着,袁宁儿沉沉睡过去,心想明天一定不能丢人。 昨天长途跋涉比较累,闷头睡过去,一大早就醒了。 袁宁儿侧着身子睁开眼,突然对上一双!漆黑的眼洞,吓得嗷一声尖叫起来。 帐篷外面有人问怎么了,袁宁儿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行,不能丢人。那就是个死不带去的东西,跟外面卖的摆件长得一模一样,有什么好怕的? 枕巾一掀,盖住那玩意儿,她才发现苏妙已经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有点忙,所以更新可能会乱,但是不会缺的! 第62章 第 62 章 墓葬现场很荒凉, 阳光□□□□射下来,连个遮挡物都没有。 袁宁儿后悔自己连个遮阳帽都没拿, 远远看见大家在墓穴那边忙活着,走过去,瞧见苏妙正在坑底下呆着,便也轻巧一跳, 到她身边。 她手底下有个老物件儿正在土里半埋着, 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小刷子,小心翼翼的刷掉东西上的尘土, 竭力把它完整的发掘出来。 这东西是个陶瓷罐, 上面的釉色竟然还很鲜艳,袁宁儿惊讶了,伸出手指碰了碰:“这都两千年的历史了吧,可真漂亮。” 蹲着看了一会儿, 那边周天明不乐意了:“袁宁儿, 叫你来不是旅游的,把那边测量一下!” 袁宁儿吐了吐舌头, 慢悠悠走开了。 这处墓葬群已经被发现了很久,但为了保护文物不受破坏,发掘工作还在缓慢的进行。每天发掘出来的物件整理成资料, 都是要上交的。 保护文物是个细致活,不能贪快,为了不让周天明这个鸡毛的导师找自己麻烦,苏妙没有用上自己的特殊能力, 而是拿一把小刷子极有耐心的一点点清理。 好容易把东西弄出来,她听见那边有个男生咋呼的声音:“周老师,你快过来看!” 只喊了一个人,却围上去了一群人,安静的现场他的声音太过于突兀,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他指着的地方,一排人头状的东西正齐躺着,数了一下,大概有□□个。材质像是陶瓷,只不过上边儿五官雕刻的太过于逼真,总叫人心里觉得毛突突的。 周天明过来,拨开尘土仔细看了看,解释道:“这些就是陶瓷人头罢了,古代有很多无头尸体,实在找不到脑袋,就做个陶瓷的给他们下葬。这是个大型墓葬群,并排摆着这么多,可能是陪葬的陶瓷人,这可不常见。” “而且……”他犹豫了一下,再次伸出手在陶瓷头颅脸上触碰了一下,“这么精妙逼真的陶瓷技术,是迄今为止从未见过的……也许我们今天能有个大发现。” 这话说完,在场的学生都兴奋起来,没想到他们第一次下田野就能有这样的收获。 每个人都放下自己手头的工作,专心进行这边的发掘,苏妙摸了摸微凉的地面,忽然开口:“要不然这东西就先不挖了吧。” “不挖怎么行!”第一个发现的男同学立马拒绝。 苏妙从来到这里开始,就表现的异常沉稳可靠,也没有普通女孩子难以度过的适应期,明明看着娇小柔弱,做起事却完全不含糊,周天明对她印象不错,问她原因:“那你说说,为什么不挖?” “这东西太像真人了,事出反常,其必有妖,这里又是坟墓,我怕会发生什么不吉利的事。” 这陶瓷头上一层薄釉绿油油的,五官的起伏,边缘的连接,几乎跟活人一般无二,瞪着的眼珠子眼睑都清晰可见,看久了,确实让人心里发毛。 但仅仅因为害怕就不继续发掘,太扯了。 入这行就做好了不吉利的准备,大家虽然偶尔迷信,开墓前会按老祖宗的法子上香点蜡烛来一套,但从没有因为害怕就放弃挖掘的。 这个理由显然也不足以动摇周天明的决心,“这个东西肯定是要搞出来的,你要是害怕,就先去清理一下那边的东西,全扎在这儿也耽误进度。” 一群人热火朝天的忙起来了,袁宁儿离的远了点,她连昨晚的骨头都害怕的不得了,对这个更是接受无能。 可恐惧中还掺杂着一点兴奋,想到一会儿可能会见证一个奇迹,她难得就这个话题多说了几句,蓦了又问:“妙妙,我记得你胆子挺大的呀,怎么刚刚不敢挖了?” 苏妙摇了摇头,闭上眼睛,精神力探进地下。 就在刚刚,她从那些陶瓷人头上面感受到了一股极为浓郁的怨气,怨气澎湃的溢出地表,绝对不是正常墓穴会出现的现象。 唯一的可能,就是墓穴里有生灵还没入轮回。可是普通的鬼魂,哪能有这么大的怨气? 精神力渐渐沉下去,脑海中出现一片凝实的灰色,掠过石块,骨头和乱七八糟的陪葬品,周天明和那群男学生劳作的地下赫然入目。 九具直愣愣的尸体并齐排着,如周天明所说,这些尸体上面都衔接着陶瓷头颅,看起来像是为了保持尸体的完整故意安上去的,但苏妙发现,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尸体脖颈的连接处根本就没有痕迹,有几具尸体的陶瓷甚至流溢到胸口处。 ……那些根本就不是陶瓷头颅,而是在活人头顶上灌溉了烧制的黏土,又涂上彩釉,怪不得这么逼真细腻。 意识到这一点,苏妙立即睁开了眼。 再挖下去,是会出事儿的。 飘荡在地表的怨气已经蠢蠢欲动,旁边的地上摆放着这些天的测量数据,苏妙手指一掀,一阵幽幽刮过来,册子不知道怎么散了,纸页随着风吹满天飞舞。 周天明正满头大汗忙活着,看见这一幕,手底下的活计都顾不上了,还嚷着让学生们停下手里的工作,去捡资料,好在还算运气不错,追着零散的册子跑了十几分钟,总算全部找回来。 找回来之后又继续挖,苏妙再次手指一掐,远处的帐篷直接被风掀翻了过去。 那群人被这动静闹得停下动作,又忙不迭追着把帐篷捡回来,累得坐在地上,连连感叹见了鬼了。 苏妙趁机道:“刚挖出那些陶瓷头颅,就平地起风,我看这预兆不太好,是不是得停停?” 刚才还觉得她的话扯淡,可连着两次都出事儿,还这么莫名其妙,确实太奇怪了。 周天明皱着眉头摆了摆手,“那就把这边的工作暂时放一下。” 这处墓葬群的历史有两千多年,几具陪葬的尸体也在这里埋了两千多年,之前一直没有出事,应该是还没动到他们。 这一下见了光,可不大好了。 地表的怨气渐渐消散,蠢蠢欲动的灵魂似乎安静下来,不知道是因为苏妙刚才精神力的震慑,还是因为周天明他们放弃挖掘。 到了晚上,大家一起整理上交了白天的资料,就散会准备回各处睡觉。 经过白天高强度的体力活动,大家都已经累了,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各自帐篷。 白天第一个发现陶瓷头颅的男同学离帐篷有点远,但也不算太远,可就是几十米的路程,现在还没走到。 他揉了揉眼,脑子清醒了一点,发现犯迷糊的一会儿工夫,周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刚才天黑乎乎的,凭着印象,他也没开手电,顺着阴影往前走。 可现在,周围黑的彻底,气温一瞬间冰冷入骨。 打开手机上自带的手电筒,看清周围后,他脑子一当机,彻底陷入了绝望。 原本开阔的旷野变成了封闭的四面墙,紧紧把他包围起来,而他的面前,正摆着一具黑沉沉的棺材。 _ 天亮了,跟昨天一样,大家准备开工,周天明清点着学生名单,却发现少了个人。 “张东旭呢?有谁见他了?” 学生们纷纷摇头后,他拨出了张东旭的手机号码,却只听到拨打号码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 不在服务区? 他们这里虽然环境恶劣了点,偏僻了点,但也没有那么偏僻啊。 好歹也是个县级市的郊区,总不能比山上信号还差吧。 他是带队出来的,对所有学生的安全都负有责任,要是真有学生出了什么事儿,那麻烦就大了。 他当即去帐篷里找人,又去附近隐蔽的施工场所,却都一无所获,张东旭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而他的帐篷里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好像昨天晚上根本没有回去。 周天明头都要大了。 这时有人发现了端倪,袁宁儿刚巧走到昨天陶瓷头颅的旁边,指着坑里惊呼:“这里的陶瓷头怎么少了一个?老师你过来看看,是我数错了吗?” 闻言大家纷纷赶过去查看,一数脸色变了,还真少了一个。 旁边没有挖掘的痕迹,总不可能是张东旭半夜出来挖东西倒卖,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见鬼。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对上苏妙,没想到她一语成谶,真出事儿了。 周天明现在脑子里乱的跟无头苍蝇一样,但作为带队老师,面上不得不保持镇定,他问苏妙:“昨天那些话是你的直觉吗?还是你发现什么了?” 在场这么多人,苏妙当然没傻到把自己的底全盘托出,“直觉,我就是觉得冷。以前我撞过邪,一撞邪就冷。” 周天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有些懊悔昨天没有早点听她的话。 他还算淡定,旁边的学生却都叽叽喳喳吵闹起来,纷纷在讨论现在该怎么办,怎么找回张东旭,继续呆在这儿会不会出事儿,或者要不要去报警。 袁宁儿瑟瑟发抖,身上的御姐气势弱了点,靠近苏妙。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苏妙身上有一种安全感,好像离她近点,就能安稳许多。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种想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或许是从开学到现在,不管遇上什么事,苏妙永远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悠闲样子。袁宁儿毫不怀疑,就算天塌下来,苏妙的脸色也不会变一下。 就比如现在,别人都急着找人,担心鬼魂会不会缠上自己,她却在一边闭目养神,无动于衷。 苏妙的精神力沉入地面,发现昨天的尸体确实少了一具,而她的精神力延伸了这么远,但还是找不到其所在。 话说这尸体已经两千多年了,比她还长命,可能……真的会有点棘手。 但昨天趁她不注意把人弄走,就说明这些东西还是忌惮她的。 往旁边看了看,瞧见旁边杂物堆里摆着一个水果刀,苏妙把它拾了起来。 掐指一抹,在它上面附上杀鬼咒,苏妙径直朝着几个陶瓷头颅走过去。 旁边一群人都在无头苍蝇乱转,有些打了幺幺零,有些询问张东旭室友他是否回学校,还有一些准备往附近的村落找找看。 到了头颅跟前,苏妙拨开头部以下埋着的黄土,待到露出脖颈,手中的水果刀一扬,嗤的一下扎了进去。 这举动引来了旁边人的注意,还没看清动作,周天明就惊呼了一声:“苏妙,你干什么?” 就算这东西有问题,那也不能否认它是难得一见的文物,这么随便上手扑腾,保不准出什么问题。出于对这些东西的爱惜和心疼,周天明连忙想去拦她。 急急走到旁边,他发现苏妙手里的水果刀已经扎了下去,而扎下的部位,竟然是一截脖颈。 脖颈上的皮肤还有些紧致,扎下去之后,竟然有血咕咕的冒了出来。 周天明震惊的瞳孔都放大了。 他连忙蹲下身,紧紧盯着那截脖颈看,有些颤抖,“这……这是怎么回事?” “以前撞邪的时候,有大师教过我一个法子,这不重要……”苏妙盯着坑里的尸体,慢悠悠道,“老师,你没看出来这根本就不是简单的无头尸体吗?” 黄土被扒开之后,彻底暴露出下边的面貌,高温下粘土滑落成滴又凝固,堪堪坠在尸体的皮肤上。 再一想到这些陶瓷头颅都是睁着眼睛的,周天明跌坐在了地上。 怪不得……怪不得会出事儿。 用这么邪恶残忍的手段生生把活人捂死,脸上每一处细小的起伏都可以在粘土的作用下显现出来,再加上高温,死之前那得多痛苦。 张东旭这孩子不会真找不回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摸鱼不可取,秃头到天明 第63章 第 63 章 旁边的一群学生都过来围观, 瞧见这场景,都吓得变了脸色。 袁宁儿一把把苏妙拽得离头颅远了点, 说话时牙齿都打颤:“这是什么情况啊?” “撞邪了。” 得到的回答一点都不矫揉造作,偏生语气还冷静的很,就跟说了句该吃饭了一样。袁宁儿哭了,她知道是撞邪啊, 可苏妙怎么就一点不害怕呢。 白天正是阳气重的时候, 阴邪物不能见光,苏妙现在动作, 坑里的这几只鬼也没什么办法, 在杀鬼符的作用下,只能像案板上的鱼肉一样任由她宰割。 里面的魂魄挣扎着从身体里脱出来了,想要逃窜到地底下,四散的时候, 却猛然撞上一道防护墙——那是苏妙精神力编织成的网。 一个巨型的杀鬼法阵正在精神力的范围之内慢慢布下, 苏妙起身,走远了些, 压低声音似乎在自言自语:“人死了吗?” 网里面的鬼魂在凄厉嚎叫。 “在哪里?” 又是一阵尖叫。 不过苏妙大约听明白了。 他们这些多年的老鬼,有种叫界的能力,能以自己为阵眼创造出幻境, 把人困在里面,形成独立于现实之外的一方小世界。说是幻境也不尽然,因为对被困在里面的人来说,那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当然, 这些鬼刚被挖出来,还没杀过人,所以能力微弱,仅能困住没有防备的普通人。 昨天苏妙的精神力探测下去之后,这几只鬼本来下意识地不想惹事,但坑里的老幺,也就是昨天晚上消失的那个,许久没见活人了,就想着玩一玩,没成想踢到硬板凳。 他们的尖声嚎叫里带着一丝委屈,有些为老幺开脱的意味。 毕竟死的那么惨,又一起躺了两千多年,死之前溢出的鲜血都流到一块,还是有些感情的。 苏妙气笑了。 承诺见到活人之后就把他们超度掉,几只鬼魂兴奋转起了圈,因为死的太惨,凶手又已经下了墓,他们的怨恨无法抒发,只能被长长久久的困在这里。要是苏妙能帮他们解脱,那可就太好了。 放了一只鬼出去找老幺,剩下的留下来当鬼质,不多时,远处的小树林里就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人影,刚跑了没两步,头一栽落到地上。 苏妙忙指过去:“那不是张东旭吗?” 众人闻声去看,发现果然是他,急急忙忙跑过去把他背了过来。 他脸色有点发青,形容枯槁,才一晚上就成这样,果然是中了邪的样子。 一群人又急又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正商量着要不要去找个大师来看看,苏妙手指一掐,不着痕迹牵引着一丝元气游走到了张东旭身体里。 警方警车的呼啸声隐隐响起,张东旭忽然悠悠的睁开了眼睛,刚睁开眼的时候愣了会儿神,忽然就嚎叫起来:“鬼啊!鬼!救命!” 周天明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没以前那么刻薄,语气柔和了点:“别担心,现在没事了,你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旁边的人也纷纷安慰他。 等看清楚周围都是一些熟悉的面孔,自己也在熟悉的地方,张东旭的情绪就渐渐平复了下来。 喝了碗旁边人递给他的水,干了一晚上的喉咙得到缓解,他后怕的开口:“我撞鬼了。” 猜测是一回事儿,判定是一回事儿,可亲眼见到,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在场的这些人,忽然就心有戚戚了。 有人问:“周老师,碰上这种事儿,这次的实践还要继续吗?” 周天明正有些犹豫,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苏妙忽然掀帘子进来了:“周老师,那些陶瓷人有些不一样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周天明闻言立即跟她出去。 即便刚才证实了有鬼,他也没打消对这几具尸体的念想。想想看,这几具尸体挖出来之后将是对考古界多大的震撼?不说那些仿若活人的皮肤,就是他们身上的服饰,头顶灌溉而下的陶瓷工艺,都会对当下进行的研究有极为深远的影响。 他们太宝贵了。 做研究的,尤其是研究到一定深度的,其实都有点疯癫,即便知道那几具尸体死的很惨,他心里排在前头的还是学术研究。 周天明急急忙忙赶到尸体旁边,看到他们果然起了很大的变化,原本还稍有些弹性的皮肤忽然瘪了下去,紧紧贴在身体的骨头上,像所有正常的尸体那样。 然而他们头上的陶瓷不会褪色,仍保持着最初的神采。 这已经不是这群学生能够研究的范畴了。 周天明当即下了决定,准备让这群学生返回学校,再把另外一批研究人员叫来。 有鬼也不怕,祖国光辉照耀大地,众目睽睽之下,不自己走夜路,他就不信真能出什么事儿了。 想好下面的计划,他问苏妙:“刚才你一直在外面,看见这边发生什么了吗?” 苏妙摇了摇头:“就是觉得那股阴冷的感觉消失了,我过来时,这些尸体已经变成这样。” 周天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照苏妙的意思,这些鬼已经不在了? 不行,还是得想办法找个大师来看看。 入行多年,虽然一直没撞过鬼,对鬼神之说也不屑一顾,但总听说过一些奇人异事,别的不说,就学校里的几位同行,就有研究这个的,看来以后这方面还是得多注意一下。 打定主意,周天明当即遣散了这批学生。 学生们松了口气,作为其中一员的袁宁儿也如释重负,多了一段时间的假期,她却连在这边景区闲逛的意愿都没有,拉着苏妙买了最近的票回学校。 因为在这边呆的时间不长,袁宁儿并没有怎么晒黑,回去之后跟室友大谈特谈自己的奇遇。 一群人听得冒冷汗,沈诗梦听完,却转了转眼珠子,看向苏妙:“妙妙,以后下田野我能不能都跟你一起?” 袁宁儿疑惑了:“这中间有什么联系吗?” 沈诗梦一听就知道她还没知晓苏妙的本事,心想挺聪明一个姑娘,竟然没发现不对劲儿。 不过也是,碰到这种事儿,哪个正常人会想到自己身边有个大师? 想到这里,她简直太庆幸那天晚上自己和苏妙一起出去撞鬼了。 “对了妙妙,我要跟你说一个好消息。”沈诗梦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于正浩好像找到陷害他的人了,发了个朋友圈意有所指……” 袁宁儿不知道前后详情,闻言立刻问:“什么?于正浩的朋友圈?你有他微信?!” 沈诗梦点了点头,上次去后台参观的时候,应该是看在苏妙的面子上,于正浩对她的态度很友好,甚至还主动加了她的微信。 从此之后她就天天视奸于正浩的朋友圈,虽然里面大部分发的东西还是比较官方的。 他也算是娱乐圈里的顶级流量了,在这之前,她想都不敢想。 “那你说的陷害是什么意思?”袁宁儿好奇的问。 “就是他之前在网上被大面积抹黑的事儿。”沈诗梦含糊的说,“好像是有人买了水军黑他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 袁宁儿若有所悟的点点头,也没多深究,她整天忙着谈恋爱,对这些小鲜肉的爱仅限于偶尔保存几张照片当屏保。 寝室里聊了一会儿八卦,孟平秋忽然提起她们部门的一个大四学姐。 毕业在即,即便还有一个学期,大家也都开始忙着找实习了。按说燕大的学生工作是不愁的,就是像她们这样考古系的冷门专业,出去了也有大把企业要的。 可她那个学姐不知道发了什么魔怔,好好的一个燕大金融系王牌专业,偏偏要去一个刚创立没怎么听过的日资企业。 现在已经是秋招的时间了,虽然离大一的她们还有些遥远,沈诗梦还是好奇的问:“哪家公司?” 孟平秋皱了皱眉头,“听说是叫平京拍卖行,之前半点风声都没听过。” 苏妙一怔,问:“是哪里的公司?” “听说原来是在青市的,短短几个月好像发展不错,最近在京城有了根据地。但就算这样,我觉得还是比不上来校招的那些大公司。” 袁宁儿随即开口了:“平京拍卖行啊,那可是现在日本风头最盛的芦屋家控股的,好像还是他们年轻的当家人直接管理。芦屋家现在只剩这一个嫡系掌权人,资本又雄厚,虽然现在还没什么名气,将来的发展却不一定比那些大企业差。” 沈诗梦好奇了:“你怎么知道的?” 袁宁儿在床上仰着头看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我家是做生意的,经常跟拍卖行打交道,对这方面就了解一点,不过他们家公司刚办,还没正式接触过。” “说起来拍卖这行可不好进,在内地没一点根基就开得起公司,还能发展的这么快,已经很不简单了。” 沈诗梦听得脑袋一点一点,忽然感觉自己跟书呆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看来得紧追一下企业发展史了,毕竟她以后不想找本专业工作。 苏妙却想到了之前秦昊跟她说的那件事。 之前秦氏拍卖行取得了云翁字画的拍卖权,刚以八千万的价格拍出高价取得开门红,云家那边就传来灭门的消息。 看现场的痕迹,跟会阴阳术的芦屋家是脱不了干系的。 第64章 第 64 章 屏风后的艺伎弹着弦琴, 停顿起伏,却带着种独特的韵律, 挑人心弦。芦屋三郎细长的眼睛眯了眯,极为享受的样子,手里捏着酒杯,啧了啧嘴。 “好酒, 好酒, 多谢款待。” 对面的西装中年男人笑着探了探身,又给他满上一杯, 神色间尽是阿谀奉承:“芦屋大人既然喜欢, 那就多喝,这样的美酒,只有芦屋大人才配得上。” 芦屋三郎却笑了,指尖在杯沿一抹, 道:“酒是好酒, 可惜酒色误人,不宜多喝。” “芦屋大人说的是, 能有这样的魄力,怪不得年纪轻轻就执掌芦屋家大权!” “不必奉承我,请我来有什么事, 说吧。” 男人呵呵一声,姿态显得有些低:“家父如今病重,卧床在医院,眼看着就要分家产, 我在家中的兄弟里实在不算出挑的,要是我那个弟弟失去继承权……定有重谢。” 芦屋三郎的唇边晕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点了点头:“眼看着这么多钱财从老先生手里传下来,却要跟其他人瓜分,确实可惜,可惜。” “是这个道理呀!”男人如见了知己,一下打开了话匣子,“好歹我也算家里的老大,可在外,我那个弟弟处处抢风头,没几年,老爷子还没说什么呢,外界就传言他才是何家的继承人了,我这个老大被生生架空,你说气人吗?!” 芦屋三郎淡淡微笑着,看起来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中年男人气呼呼说完了,恳切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芦屋大人,兴和苑,到时候还请您赏光。” - 张家老宅里,苗盼霜躺在病床上,死死盯着空无一物的屋顶。 虽然年过四十,又常年缠绵病榻,连床都下不了,但岁月似乎没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嘴唇苍白着也是美的,一种纤弱婉约的美。 丈夫张天睿身亡,女儿张千凝被拘禁之后,她也相当于被软禁了起来。以前丈夫和女儿会偶尔推她出去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但现在,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外面的阳光了。 盯着盯着,她咳嗽起来,好像随时都能断了气,外面有保姆进来:“怎么了?快起来喝些水。刚才苗少爷送来了点补养的东西,让您好生注意着身子,苗家……还是惦记着您的。” 保姆是苗家人送过来的,苗贺青一生手腕强硬,可到底是她亲生母亲,不忍心看她在这儿吃苦。 可她怎么就忍心把自己的亲外孙女送进地牢里呢。 这事儿秦苗两家没通知她,但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张家领头人去世,继承人被囚禁,这么大的事,早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保姆往她的嘴里送水,苗盼霜喝了些,咳嗽止住了,示意她离自己近些,气若游丝地附在她耳边道:“告诉我母亲,我快不行了……菩提籽,让她去找……张家的方子里,这东西能救我的命。” 保姆连忙点头。 苗盼霜这形式,看着确实像快断气了一样,苗老太太虽然看着冷心冷面的,但其实对这个女儿的关心从来不少。本来想着张家医术高超,把她嫁进来,身体状况能有所好转,没想到……出了那桩子事。 床上的病美人奄奄一息,保姆有些怜爱她,轻声安抚:“你别担心,我赶紧就去告诉老太太。好好养身体才是要紧,别胡思乱想了。” “过些天咱们苗家要和秦家打擂台了,万一新掌门人姓苗,指不定能把您从这儿接出去呢!” 苗盼霜虚弱地点点头,眼睛闭上,眼尾落下一滴泪。 保姆唏嘘一声,给她裹好身上的毯子,掩门出去了。 她出去之后,苗盼霜再次睁开了双眼,眸子里却没了那股柔弱的气质,反而空荡荡的,目光没落到实处。屋子里闭塞无光,有种森冷的意味儿。 苗英杰其实跟这个姑姑没什么感情,但命令是自己亲奶奶下的,他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去意思意思。为了避免遭人口舌,他连张家大门都没进。 回到苗家后,他想起跟秦家竞争的日子将近,打算绕到司辰的院子里,跟他讨教讨教。 司辰这人几乎是全才,不像秦苗张这些偏科选手,只要是涉及风水的,山医命相卜,他全都吃的透,偶尔一句话冒出来,都能让他醍醐灌顶。 苗英杰时常思考一个问题,他这样惊才绝艳的天才人物,到底是从哪里出来的,难不成跟孙猴子一样,是天地的造化,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自打认识以来,他就没见司辰提过一句其他人,哦不对,除了上次的祖师奶奶。 他,提祖师奶奶,那就更奇怪了。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辈分儿又差了这么多,也不知道怎么认识的。 也许是他偶尔发现了祖师奶奶的遗物和功法,瞻仰敬佩之下,对她产生了爱慕? 苗英杰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可能是对的,因为像司辰这样的人,看起来只会精神恋爱,还是单箭头的那种。 推门进了司辰的小院子,他发现门是虚掩着的,里面没人。 正要进屋里去看看,脚步声响起,司辰从外面回来了。 他那张脸实在太年轻,年轻到喊他大哥都有一种罪恶感,苗英杰拉不下脸再像小时候那样叫他,确定了他没意见之后,现在直呼其名:“我正准备找你讨教些问题,这可好,正赶上你回来。” 司辰嗯了一声,“讨教什么?” 苗英杰把自己平时修炼的疑问提出来,见他三言两语点明了,更加奇怪。 功法是天门派内部的,这样他都能讲出个子丑寅卯,难不成他的猜测是正确的,司辰真的捡了祖师奶奶的秘籍? 这么想着,他打趣问:“司辰,下山这么久了,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 这回答跟自己的想象不一样,苗英杰哈哈一笑,挠了挠头道:“没想到你现在竟然还会开玩笑了……” 司辰面无表情。 苗英杰觉得自己的笑声显得有点尴尬,不笑了。 他不笑了,司辰便又开口:“苏妙,一千年前的那个苏妙,我找到了,她没变。” “别开玩笑了,你要找的不是我们祖师奶奶吗?” “她就是。”司辰那双淡漠的眼睛凝视着他,“英杰,天门派所有的荣光,都是她赋予,你,还有所有天门派的人,都该记得这一点。” - 回到学校后的这段时间是没有课程的,苏妙打理着自己的小店,除了卖了几张符,还没有接到正式的单子。 这大概就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了。 房子刚置办下,也没有需要用钱的地方,苏妙不急着找事干,把贴吧的帖子给删了。 整天悠闲的来回于事务所和学校,秦昊那边,也终于再次联系上了她。 “苏大师,我们秦苗两家商量了,准备近期就天门派掌门权进行交涉,切磋商议后选出新的掌门人,有时间过来吗?” 苏妙当然二话没说应下。 几天后秦昊来接她,驱车开往一个幽静的别馆。既然是切磋竞争,在谁的地盘进行都不合适,商量过后,两家都同意另选地方。 这里是京城一处高级别馆,叫兴和苑,知名度不高,会费却很高,只有记录在册的会员才能进入。而会员考校的标准有很多,普通人就算再有钱,也不一定能成为座上宾。 随着秦昊进去,一路上有小桥流水,景致极好,到了一处繁复的中式建筑前,秦昊推门进去,苏妙瞧见里面已经坐了满满一屋子的人。 其中有几个眼熟的面孔,比如上次在唐代大墓里见到的秦家人,比如苗英杰,又比如……跟她住一个寝室的苗芷雪。 苗芷雪看见随秦昊进来的苏妙,眼睛都瞪大了,一脸不可思议。因为之前打过招呼,她知道今天会有一个门派外的大师来这里,这人是秦家的救命恩人,也是最早发现并揪出张家的人。 听两家长辈商讨时,她本来以为是个鹤发高龄的老头子,可没想到竟然是苏妙? 她想过苏妙的修为比她只高不低,但却没想过竟然能有这样的高度。 复杂的目光从苏妙身上扫过,秦老爷子和苗老太太显然也有些讶异。虽然之前听自家小辈描述过,可真等亲眼见了,心里还是太过震撼。 之前张千凝被送过来,他们是见过她的情状的,修为被废,一看就是一招压制,又吊着一口气没死,瘫卧在床上不能动,手段狠厉滴水不漏,怎么看都十分老辣。 而苏妙微笑着站在他们面前,年轻的脸庞稚嫩无比,骨龄也不过十八,明明就是个小姑娘。 知道了她之前干的那些事,实在让人心里震撼。 其他人只是艳羡,震惊,苗英杰已经两股战战了。 他说这姑娘怎么厉害的跟开了挂一样,原来是他们祖师奶奶换了层皮!既然是祖师奶奶……别说开挂了,开坦克都正常啊! 想到时隔千年,没落的天门派竟然能在祖师奶奶的见证下重组,他的掌心里微微出了汗。 第65章 第 65 章 苏妙向着屋内众人微微颔首, 在秦昊的引领下,坐到了仅次于秦苗两个老人的座位后面。 苗芷雪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今天这个场合无疑是极为重要的, 百年来天门派第一次重组,掌门人也要重新甄选,这样严肃而庄重的场合,她几乎快坐到门口。而苏妙, 一个外人, 竟然越过叔伯姑婶们坐在了那样的位置。 她一个姓苏的,凭什么? 以前就算知道司辰对苏妙有些特殊对待, 她也没想过要针对苏妙, 可今天,她忍不住了! 还没正式开始,苗芷雪一拍旁边的桌子,面向主位站了起来:“祖母, 秦老爷子, 咱们几家胸襟宽广,一向对厉害的人物有优待, 可今天这样的场合,让她坐在那儿不合适吧?” 她的手指指向苏妙:“要说旁听,在席位之外给她备把座椅就行, 安排的那么高,岂不知高处不胜寒,她敢坐吗?” 苏妙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她敢啊, 她为什么不敢?她不仅敢坐,还坐得心安理得,还觉得坐在这里委屈了自己。 她明明该坐在主位两个老人中间才对。 苏妙笑眯眯坐着,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出苗芷雪所说的高处不胜寒。 两个老人觑苏妙一眼,心想虽然年轻,果然还是有些不同于其他人的长处的。 秦老爷子一小撮胡子花白了,却还是精神抖擞的,说起话来也中气十足,苗芷雪这样贸然开口,他没有不乐意,而是笑呵呵的开口:“雪丫头啊,咱们今天聚起来,是为选掌门人的,既然要选掌门人,那就说明天门派要聚起来了。你得明白,好多年前,天门派是一个个人组成的,不单单分开只叫姓秦的姓苗的。” “之前张家做出那样的丑事,差点让天门派背负上难以磨灭的罪孽,幸亏被苏小友及时发现,没让咱们成为玄学界的耻辱。我看她坐在这儿,相当合适。” 苗贺青也颇为认同,对苗芷雪的举动不很满意:“你也知道今天是个什么场合,苏小友既然坐在这儿,就是经过我们同意后安排的,不必意难平。” 亲奶奶说起话来就不留情面了,苗家上下都怕这个缺了一条胳膊的老太太,苗芷雪也不例外,见她说这样的话,没再反驳,鼓起脸颊忿忿坐下了。 旁边的苗英杰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胳膊。 苗芷雪本以为最爱护自己的大哥会骂两句苏妙替自己出气,,没想到他附在自己耳边,却道:“阿雪啊,哥哥跟你说过了,不要招惹苏大师,你怎么就不听呢?” “好容易跟她分到一个寝室,你应该珍惜才是,别人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你竟然跟她顶撞……” 苗芷雪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眼见他越说越来劲儿,声音一高,怒了:“我倒霉跟她一个寝室怎么就是我的福分了?你想跟她住你去说啊,来教育我干什么?!” 这句话一出来,满堂皆静。 被这么多人注视着,苗英杰急得满头冒汗,又连忙瞥一眼苏妙,生怕她错怪自己,觉得自己唐突了。 司辰把这么重要的事儿告诉他,却不让他说出去,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苗英杰脸红脖子粗,被这么一群人看着,连忙解释:“不是,不是这样……” 有些叔叔伯伯已经笑着打趣了:“英杰啊,你也二十好几的人了,是时候成个家了,该说就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苏妙看过来了,她看过来了……苗英杰要哭了,祖师奶奶,他真不是这个意思啊! 秦昊的脸色有些怪异,刚认识时,他看小姑娘长得漂亮,又是同门中人,就起过点心思,可后来发生的一切超出了他的想象,从苏妙那儿弄走张千凝和张天睿的尸体时,他就发现和她不是一路人了,顺便打消了那点念头。 现在想想,两人独处时,分明就有点像长辈和晚辈的模式。 刚开始他还想拿乔,哪料到苏妙每每教他做人,不管阅历还是修为,都是碾压他的存在。 秦昊觉得,苗英杰可能只是被苏妙的皮囊迷惑了,甚至有点掂不清自己的斤两。 苗英杰焦头烂额,当着大家的面呢,否认是不合适的,好像在说自己对苏妙每意思,那就是不喜欢啊,岂不是内涵祖师奶奶没魅力,让她下不来台?不否认呢,又怕祖师奶奶觉得他图谋不轨。 做男人真难呐。 如果自己是个女的,刚才那话被倒霉妹妹嚷出来,还可以说自己是想跟她做闺蜜,赚一波好感度,哎。 今天的主题毕竟是甄选掌门人,大家的起哄转瞬即过,场合很快再次变得严肃。 秦老爷子说得来场面话,一捋胡子,笑呵呵便开口了:“说起这掌门人,那是一派之首,必定是要服众的,既然服众,那肯定得德行威望过得去,实力在门派里顶尖。说句不害臊的,目前为止,也只有我和你们苗掌事担得起这两点了。” 座下的人连连附和,苗贺青眼皮子微微抬了抬,开门见山:“那今天咱们就不多说了,两家的比试,也就是我和秦掌事的比试。鉴于在座修为都不及我们,那比试的题目就交给苏小友来抉择。” 她的目光指向苏妙:“苏小友修为深不可测,又是局外人,想必能公允。” 这话一出,底下的人立即沸腾起来。 玄学界,但凡是有修为的,碰上了一定能觉出个高下,因为修为低的摸不准修为高的深浅,修为高的却能一眼看出修为低的水平。 苗贺青的话什么意思? 就连她和秦老爷子都看不出苏妙修为? 苏妙才多大,这也太夸张了吧! 苗贺青说这话,其实也是临时起意。刚开始秦昊说要请苏妙来,她还没什么感觉,只听说是个厉害的人物,又年轻,又没有出处,就觉得请来也好,要是能劝进天门派里,那门派就多一份新生力量。 可苏妙踏进来那一刻,她跟姓秦的交换了眼神,就知道他也摸不清苏妙深浅。 管了这么久的事,两人都是老狐狸,要不是在她身上看到这种妖孽般的潜力,刚才苗芷雪发难时,他们才不会开口替苏妙说话。 而作为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他们都知道这种潜力意味着什么。 天门派没落了,就算再被华夏玄学界捧臭脚,也改变不了外部势力渐渐入侵,而他们无能为力的事实。 苏妙无根无源,莫名地蹿了出来,简直就是他们在这片灰色未来里看到的希望。 当然,隐姓埋名的高人可能有很多,她们家院子里就住着一位,但那位行事诡异,动辄往山里钻,连个规律都没有,苗贺青觉得没有什么能诱惑到他的。 但苏妙就不一样了,她年龄小,自己这把老骨头这么厚待她,不信她不动摇。 苏妙微微地笑了笑,在一片注目礼之下坦荡得很,坦荡的就接下了苗贺青给她的重担:“既然两位厚爱,我就不推诿了。” “秦家主战,苗家主卦,按家族分配门派资源,互相藏着掖着,其实是病态的,不怪天门派没落至此。” 这话一出,在座众人就变了脸色,两位老人厚待她,可她这话,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 她侧耳,仿佛在听什么,蓦了开口:“都说了偏科,按正常办法比试也没意思,符篆卜卦各有所长,中医都不会,结果显而易见。既然如此,往后数第三座别馆,里面有个濒死的年轻人,原因复杂,你们看看谁能先把他救起来。” 底下有些骚动了,苗芷雪皱着眉问:“你怎么知道有人濒死的,刚才过来时候看见了?” 那也不对,刚才秦昊直接领着她从前门进来,而她说的别馆,在这里后面还要后面,根本不可能碰巧看见。 秦昊立马当众声明自己没带着她乱逛,而苏妙,确实也没往后面去过。 秦老爷子和苗老太太互相看了一眼,摸不清苏妙的话是真是假,准备去探探虚实。 - 何嘉烨被大哥叫来的时候,正忙着焦头烂额的一摊子事。 父亲病重在床,甚至将要离世了,这消息不知被什么心思不轨的人传出去,公司的老股东相继发难,人人都想在这块蛋糕上咬一口。 可那是他父亲一手创办的企业,怎么也不能被人毁了。 “公司最近正忙,大哥专程叫我出来有什么事?” “再忙也得放松一下自己,你还年轻,别整天绷着神经。” 何嘉兴给他满上一杯酒,乐呵呵的,一副关心弟弟的大哥模样。 何嘉烨按了按太阳穴,摇头一笑,接过了他的酒。这个大哥虽然不靠谱,有时候会惹事,但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这种时候,也就他会关心自己了。 饮下酒,何嘉烨的话匣子打开了些,而他没有注意到,屏风后面,一个白西装的细长眼男人正微笑看着他。他一只手拿着没有脸的人偶,另一只手拿着一支笔,照着何嘉烨的五官细细描摹。 没多会儿,何嘉烨那张脸就如镌刻般落在了人偶的空白头部。观赏过自己的杰作后,芦屋三郎拿出了一枚尖锐的钉子,顺着人偶的胸口,深深扎了进去。 第66章 第 66 章 何嘉烨的胸口猛然一痛, 身体像龙虾一样弯了下去,对面的何嘉兴放了酒杯子, 一脸关切的表情,却只是往前微微探了探头:“哎呦呦,小弟,你身体没事儿吧?” 何嘉烨的头几乎埋在桌子上, 他的手指狠狠抓住桌沿, 向何嘉兴努力伸过去:“大哥……叫人来,疼……” 他疼的抽搐了, 说话都断断续续了, 何嘉兴脸上现出一抹笑,无动于衷。 “疼啊,那你就下去吧,下去陪着父亲。他总说你孝顺, 这种时候, 你怎么能不跟着呢。” 何嘉烨冒着满头冷汗抬头看他,神色中尽是不可思议。 “为什么……” “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作为何家长子, 我才是正经的继承人,你错就错在不该抢我风头。”何嘉兴冷笑了一声,“小弟, 别怪大哥心狠,以前大哥也是爱护你的,可你不知足。” 何嘉烨半弓着身子,咬牙看着他, 蓦了冒着一头冷汗转身,跌跌撞撞想要出去。 何嘉兴看他还没死,怕他出去坏事,有点慌了,拖着臃肿的身子三两步赶过去,想把他拽回来。 哪知他刚到门前,就奄奄一息了,手指不甘地触到门槛,整个身子痉挛地窝在地上不能动弹,眼睛死死瞪着。 何嘉兴松了口气,擦一把头上冷汗,带了满脸的笑,回头说:“芦屋大人……” 话没说完,面前的木门被轻轻扣了两下。 何嘉兴的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语气不好的问:“什么人?” 外面传来是个老头儿和蔼的声音:“先生,我有些事情想问,可否开门?” 何嘉兴透过门上模糊的玻璃往外看了一眼,大约是两个老人的身影,语气不耐的拒绝了:“有什么好问的,快点走!” 外面的声音停了一下,再次开口:“确实是要紧的事儿,阁下要是不配合,我只能联系苑主取消您会籍了。” 何嘉兴立时一惊,兴和苑的会籍不是那么好入,好容易托关系成了会员,他在那帮酒肉朋友面前吹嘘了好几天,万一被取消了,那可就得不偿失。 况且外面的人口气不小,别是个大人物呢。 这么想着,他看了一眼地上的何嘉烨,他毫无生机的眼睛忽然有了光彩,只不过还留着最后一口气没死,喉中不能发声,连动一下指头都困难。 何嘉兴拖着他往屏风后面去,语气礼貌了些:“您稍等一下。” 屏风后的芦屋三郎坐在一方小案前,案上摆着一个人偶,何嘉兴将何嘉烨的身体摆放在他身边,恭敬地说:“芦屋大人,小弟的尸体先放在您这儿,希望您别介意。” 芦屋三郎细长的眸子一眯,笑得很友好,点了点头。 何嘉兴弓着头退出去,理了理稍显凌乱的西装,阔步走到门前。 拉开门,外面果然站着一男一女两个老人,身材清癯,目光锐利,一看就不简单。他站在门前,疑惑地问:“您二位有什么想问的?” 秦老爷子的目光往里面扫了一眼:“里面就你一个人吗?” 这话说的跟知道什么似的,何嘉兴心里一突:“当然了,还能有谁?” 苗贺青眉头一皱,问:“你一个人在里面干什么?” 何嘉兴滞住了,结结巴巴说:“管你什么事儿……我进来消费,还不能一个人清闲清闲?”他狐疑的盯着两人瞧了,又问:“你们到底干什么的,兴和苑就算再尊贵,也不能干涉客人自由吧?” 他拦在门口不让进,一眼就能看出有猫腻,秦老爷子和苗贺青一对视,推门就往里走,何嘉兴一个大男人竟然拦不住,又是恼怒又是惊恐,唯恐屏风后面的人露馅。 进去后左右看看,只有一个屏风后面能藏人,苗贺青木着一张脸就往那边走,何嘉兴被她一袖子甩在地上,那条袖子还是空荡荡的。 秦老爷子还是笑得和蔼,“先生,实在对不住,她脾气实在是不好。” 脾气不好……脾气不好你怎么不拦着呢?! 何嘉兴气炸了,慌慌张张从地上爬起来,瞧见苗贺青已经到了屏风后面。 秦老爷子也笑眯眯晃了过去,一看之下,嗬了一声:“还真有个人!” 何嘉兴跑过去,看见小弟的身体躺在屏风后面,而芦屋三郎不见了,案几上也已经空了。 他脑子一个宕机,心想芦屋三郎走了,怎么不顺带着把何嘉烨的尸体也收走,这不是……坑他吗! 被两个老人盯着,他吭吭哧哧说:“我……我小弟他犯病了……” “犯病了不送医院,你把他藏起来干什么?”秦老爷子好奇地问。 何嘉兴想到这是自己定的房子,地上躺着的是自己的弟弟,回过味儿了,理直气壮起来:“啥呢么叫藏起来?你们莫名其妙敲门,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坏人?小弟他身体不好,我怕你们对他不测!” 秦老爷子笑了:“先生,你看我们像坏人吗?” 苗贺青却是没跟何嘉兴多说什么,细看着何嘉烨状况。 虽然不像张家那么精通,但一些基本的歧黄之术她还是略通的,掀开青年眼皮子,她慢慢的说:“还有救,身体没病。” 身体没病,气息却快消散了,秦老爷子笑眯眯问何嘉兴:“怎么回事儿啊?” 何嘉兴心虚了,往外看了看,眉头皱起来,想赶他们走,正准备推搡,秦老爷子一张符拍出来,把他定在原地了。 两个老人把何嘉烨拖到光线好的地方,双双盯着何嘉烨的身体,蓦了,秦老爷子抬头:“苗贺青,刚才那口可是你先开的,这孩子怎么救回来,你有思路?” 苗贺青观他面相,说:“魂魄快散了,先把三魂七魄封住,别让他断了气儿。” 秦老爷子闻言慢悠悠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大眼数了数,按着固定的形制抛在何嘉烨身体周围,闭眼念起了咒语。 没多会儿,何嘉烨将止的鼻息又回来了,只不过眼睛还紧闭着,面上有不正常的青灰之色。 接下来两人没再交流,苗贺青薅了何嘉烨一根头发,盘坐起来取了一滴指尖血涂抹于其上,闭起眼睛念念有词。 秦老爷子还算硬朗的身子蹲在何嘉烨身边,摸着胡子皱了皱眉,喃喃自语:“这咒……我解不了啊。罢了,先把东西找出来。” 何嘉烨身上被下了咒,秦家所长偏向于阵法符篆,捉鬼对战厉害点,但要解别人的术法,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既然不能解开,那他就打算先把下咒的物件儿找出来。何嘉烨身上没有伤痕,又陷入离魂的状况,通过他这么多年混迹江湖的经验,大约能猜出几分。 封住三魂七魄的阵法是有时限的,这相当于从阎王爷手里抢人,本事再大,也只能延缓,而不能改变生死轮回的规律。 时间得以秒计。 何嘉烨一个普通人本来不值得他们花费这么多的心思,但苏妙那个丫头既然给了他们这样一个任务,还是要完成才行。否则露怯不说,在小辈面前连这么点事儿都解决不了,实在太丢人。 听苏妙的意思,这事儿在她手里还挺好解决的。 苗贺青先睁开了眼,那截头发在她手中化成了灰烬,她已经算出了何嘉烨仇人的方位。面相上看,何嘉烨的五感被控制了,现在那道联系还没断开,只要找到所在方位…… 她心里有底,朝门外走去。 与此同时秦老爷子也拍拍屁股站起来,叫住她:“嘿,你等等我啊,要找东西还是找人,咱一块儿去!” 苗贺青空荡荡的一只袖子飘着,没搭理他。 鬼精的一个老头子,整天面上乐呵呵的,对谁都亲切友好,说的一嘴好文章,其实一肚子阴谋诡计,谁真信了他那张笑脸,那就离倒霉不远了。 明明是竞争掌门的场合,大家心知肚明,他还上来凑近乎,谁知道想什么呢。 为了天门派发展是一方面,不愿自己子孙比别人资源少也是一方面,就算再统筹发展也不可能一碗水端平,他们都知道这次的掌门意味着什么。 她不愿意同行,秦老爷子也不着急,在后面慢慢晃着,蓦了一看苗贺青的方向,跟自己好像是一条道啊。 - 芦屋三郎拿着一把扇子悠闲地走在兴和苑里,左看看湖,右摸朵花,发现这里除了景致好,元气也十足充沛。 行走其间,体内的修为运转十分流畅,毛孔都舒畅开,精神爽朗。 周围应该有布下什么阵法,看来这里的主人也很不一般呢。 芦屋三郎细长眼尾带笑,十分享受这里闲适的环境,想着或许可以办一张这里的会员。 晃到了一处花园里,正准备细细查看里面花的品种,他的目光落在了里面一个女孩儿身上。 是个漂亮的华夏女孩儿,看脸年纪很小,但身上沉淀着一种让人着迷的气质,就像存放了上千年的泛黄书卷,有些神秘。 明明是这样娴静的气质,手抚上一朵明艳花朵时,却两指一撇,毫不留情地把它摘了下来。 这么美的花,留在枝上还能多存活一段时间,摘下来,放不了一天就皱了。 芦屋三郎是个爱美的人,觉得十分可惜,走过去问她:“这花开的这么好,你怎么把它摘了?” 苏妙挑眉,把花心指给他看,“这里有虫,已经啃出了个洞,烂成这样也没必要留着了,你说呢?” 芦屋三郎细瞧,果然看见花朵内部已经有个地方黑了,微微有些可惜。 “不过这是花,扔就扔了,根茎只要不烂,来年还能再长。”苏妙把它随意扔进花丛里,可以预见,不久之后它将成为花肥。 “人可不一样,命就一条,没了就没了。” 第67章 第 67 章 芦屋三郎微微笑着, 拿着把扇子摇了摇头:“非也,非也。” “花蛀了, 也尚能为这世间添些光彩,人若是暴露出自己的阴暗,便只剩下浊臭,少有人能一生光明磊落, 可见人死了便死了, 不值得可惜。” “阁下的意思是自己的命被人取了,也不值得可惜?” “我自然是可惜, 但我死了, 也没人为我可惜,那就是不可惜。” 苏妙收敛了身上的修为,是以芦屋三郎看不出她的身份,以为她只是个普通女孩儿。但讲过几句话, 便觉出她的特殊了。 他笑了:“你这个小姑娘倒有意思, 说这些像是针对我,故意的?” 苏妙扫他一眼, 唇边带了淡淡的笑:“碰巧罢了,我跟你从没见过,何来针对。” “那你便向来都是这样说话的了。”芦屋三郎的扇子在手掌上一合, 对她更来了点兴趣,“没人告诉过你,你这样漂亮又文雅的女孩儿,不适合这样说话吗?” 他面上始终含笑, 说话时,眼尾便带了些风流,不管跟谁说话,他是惯常这样的。苏妙一哂,打量他面相道:“没人告诉过你,你鼻梁露骨尖削,颧骨斜飞向眼尾,两眼四白漏凶光,不适合这样笑吗?” 芦屋三郎略略思量,想自己刚刚才见过湖里的自己,还算俊朗,被她这么一说,怎么听起来奸邪又丑陋? 手轻轻从脸上划过,好像颧骨是有点高,不过面部协调,还算安慰。 他摇了摇头:“小姑娘,我怎么感觉你对我有意见?” 这轻轻飘飘又悠闲自在的样子,谁能想出来他刚刚杀了个人? 人命于他而言,真的还不如一朵花了。 苏妙摇了摇头。 两人一番对话,耗了些时间,花园的入口处,一前一后进来了两个老人。 前面一个老太太脸木着,后面一个老头子乐呵呵笑着:“找到了,找到了!让我看看,是哪个下的咒!” 看见苏妙在前面站着,他高喊了一声苏小友,便走过去了,而苗贺青的目光锁在芦屋三郎身上,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芦屋三郎瞧着过来的两个老人,扇子往额上一放,眯着眼打量了眼天上,哎呀呀一声,道:“不知不觉,这天儿竟然要晚了,我还有事要处理,就不与几位多闲聊,告辞。” 说完,双手背后面就想走,苗贺青往前一拦,赫然是盯上他的架势。 芦屋三郎微笑:“老太太有什么事吗?” “前面那处屋里的青年,是你害的吧。”苗贺青断定,“解咒还需下咒人,先生,劳烦你把咒解了。” “阁下是玄学中人?”芦屋三郎挑眉,“既然如此,就该知道那不过是个普通人,指手画脚不值当。我收了利益,所以出手,你们呢?” 苗贺青掌家多年,身上有种沉着的威严,见他不正面回应,眉头便皱起:“劝阁下少害人,也算功德一件,话我不多说,这咒,你解是不解?” “人都死了,我解什么咒?”芦屋三郎蹙眉,“就在刚才,那施咒的东西被我扯烂扔进了湖里,想解,也没法子了。” 秦老爷子听完脸色一变。 虽然不明白对方用的是什么咒法,但万法同源,只要拿到施咒的物件儿,他就有希望把那青年救回来。但这人说物件儿已经被毁了……这就难办了。 苗贺青仍旧冷着一张脸,表情没什么变化,语气淡淡地开口:“既然丢了,那就只剩下一个法子了。” 芦屋三郎兴味儿投来目光,似乎对她说的法子很好奇。 “施咒的人身亡,被下咒的人也就能活过来了。” 秦老爷子的眼神儿亮了,芦屋三郎呵呵一笑,摇头:“两位,我们刚见面,说这样的话可不合适。” 忙着竞争掌门之位,别人可不管合不合适,几乎是他话音刚落,一枚枚铜钱便抛了出去,秦老爷子气定神闲的念着咒语,铜钱漂浮在芦屋三郎身周。 他咬破指尖,一滴血弹出去,铜钱间红光一闪而过,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线连在它们之间。芦屋三郎好奇地站在其中,瞧他一番动作下来,虽然还是笑着,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漫不经心了。 毕竟是秦家的领头人,虽然年龄上去了,实力还是有的。秦家一向以战力高闻名,阵法落下的那一刻,秦老爷子便觉得十拿九稳,唇齿间念念有词,铜钱们漂浮着,开始往芦屋三郎身上收。 大眼看着只有几枚铜钱…… 芦屋三郎手指往前一伸,指头上便落下一道血痕。 被割破了。 以这个锋利度来看,铜钱落到人身上,那几乎是个绞肉机的程度了。寻常人被困住,不死才怪。 芦屋三郎摇头叹息,这老头人看着和蔼,没想到是个这样狠厉的人物。 朝着其中一枚铜钱伸出手,秦老爷子正要笑他自不量力,没想到的是,那枚铜钱竟然轻轻巧巧落在了他的指间,他笑得极为欠揍:“老先生,您这铜钱可是稀奇玩意儿,我名下有拍卖行一间,还有什么好东西,都送来才是,我都能收。” 拾走一枚,剩下的铜钱便哗啦啦全落在地上,阵法失效了。 秦老爷子笑了笑:“这个也不值钱,你喜欢便拿去玩,其他的你怕是无缘。” 下一刻,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丛符,不要钱地往芦屋三郎身上扔,扔了符篆还不够,嘴里念念有词,刚刚落在地上的铜钱忽然抖动起来,三三两两蹦跳着,在他脚下布成了一个诡异的图案。 花丛里的虫鸣声忽然消失了,鸟雀也四散飞走,芦屋三郎脸色一变,提脚跳起,看见一只白骨的手从地下伸出来,差点捉到他脚踝,刚踩上离地几米的树枝,头顶又轰隆隆一声闷响,白日青天的,几蓬雷罩着他的头顶落了下来。 芦屋三郎翻身一跳,衣角被炸成灰,悬在半空时,忽然瞥见不远处那个女孩儿还在,抱着胸看的认真,脸上似乎没有一点诧异。 想到刚才这个老人喊她一声‘苏小友’,这女孩儿果然有问题…… 来不及多想,那只白骨的手已经按着地面爬上来,完整的一个人骨架子颤颤巍巍跑向他,快要散架的样子,五指尖却闪着寒光。 锋利已经带了点阴凉的气息,芦屋三郎连忙躲开,衣服上落下三道抓痕,差点被他抓伤。 已经……很久没这么狼狈了。 他终于认真抬起了头,扔了手里扇子,五指并拢,一阵风袭来,吹散了他额间发。 邪恶又诡异的气息笼罩了这一方空间,秦老爷子和苗贺青看到,刚才还没落完的雷,差点落在芦屋三郎身上,却在他头顶几寸之处停下,像是撞上什么一样,消散于无形。 他们看不见,苏妙却是可以看见的。在她的眼里,芦屋三郎身周此刻正密布着黑色的线,就是之前在秦氏拍卖行里见过的那种。 这些线零散的分布着,消失在地里,植物丛里,入目可见的一切地方,只要是有生机的,都渐渐萎靡下来,而黑线上散发的煞气更加浓烈,叫人直皱眉头。 秦老爷子眼看着自己召出的鬼散成一堆骨架,消失在地里,噗的一口血吐了出来。 这鬼召出来是要见人血的,芦屋三郎没事儿,鬼却回到地下,他当然会受些反噬。现在这种状况,他实在没见过。 苗贺青的脸色却猛然一变。 那股煞气太熟悉了。 她永远忘不了十八年前那一天,那天不速之客寻上门,把她苗家老人屠戮殆尽,让她胳膊也断了一条。要不是司辰及时赶来,她这条老命也留不住了,当时唯一的孙子也得命归西天。 那一幕太难忘了,族人的血流淌满地,熟悉的面孔一张张失去生机,只剩下她自己负隅顽抗。 太痛苦,以至于过了十八年,都忘不了。 仔细一看,连那张脸都有点相似。 唇紧紧抿起来,不再年轻的脸上延伸出几道皱纹,她的手一紧,向着芦屋三郎开口了:“你是不是有个父亲?” 芦屋三郎的动作略微顿了顿,又听她说:“或者是什么亲人。” “你们可真像,太像了,连功法都一模一样,你是他的后代吧。” “他是谁。”芦屋三郎脸上的笑消失了,“他叫什么。” 一丝恨意显现在苗贺青脸上,看着芦屋三郎微变的脸色,她痛快道:“他是个已经死的人,十八年前就死了,尸体被我扔到山里喂野兽,死无全尸,连身上的布都没留下一块。” “他是个日本人,你也是吗?” 芦屋三郎的话听不出一点口音,这也是苗贺青问他的原因。 不是的话就当问错,是的话,那就差不离了,世上总不会有那么多巧合。在他伤口上撒把盐,她乐见其成。 芦屋三郎的脸色果然变了,有些悲怆,又像是释然,最初虚伪的微笑已经完全消失,他冷着脸道:“既然这样,那你就给他陪葬吧。” 话刚落下,铺天盖日的煞气朝着苗贺青涌过去,几乎要将她吞噬殆尽。 第68章 第 68 章 这股力量出来, 秦老爷子都变了脸色,却见苗贺青眸子一狠, 咬破了舌尖。 猎猎凉风里,她盘坐在地上,食指从舌尖抹下一点殷红,双手合拢, 食指相并, 嘴里念念有词。芦屋三郎衣服刚才被割掉一角,不知什么时候被她捡在手里, 攥在了掌心。 蓦了念完咒语, 表情沉重着,衣角上移,血迹就要涂抹于其上。 却不想有一股力量袭来,她手上一痛, 衣角从手里掉落下去, 已经失去机会。 这边三个人剑拔弩张,苗贺青的一番动作没头没脑, 芦屋三郎眼神狠厉,正要发作,苏妙终于从观战状态中脱出来, 到了两个老人身边。 苗贺青失去先机,气得几乎吐血,看着地上衣角怔怔发愣,秦老爷子瞧见苏妙过来, 嘴唇微微泛白笑着说:“这可不大好了,苏小友,你可是让我们平白踢到块硬石头,今日这事,你看如何解决?” 他确实是被刚才那一招伤到了,但也没到苟延残喘的程度,掂量着看不透苏妙修为,有心故意问她。 苏妙却答非所问:“今天这局,是苗老太太胜了。” 苗贺青闻言抬头看她。 虽然芦屋三郎厉害,那股力量强大到她几乎无法对抗,但她还是有把握杀掉他的。 只不过成功了,两个人得同归于尽。 苗家擅长的是占卜算命,自然也能改命,虽然修行之人面数难测算,但她淫浸此道这么多年,想测算出来,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秦家有秘法,她苗家自然也有,只不过没想到眼前这个青年修为深不可测,想要用秘法解决掉他,代价太大。 那秘法,便是用她心尖血做引,强行改掉青年气数,让他命尽于此。 虽然代价大,甚至有可能让自己丧命,但为苗家十几道冤魂出口气,苗贺青觉得也不算什么不划算的事。 十八年前她犹豫了一下,差点丧命,没想到这次刚准备施法,就被人拦住了。 苗贺青满头银发梳在脑后,刚才瞧着还精神抖擞,现在已经有些颓然了,甚至带着些不甘,她沉着脸问苏妙:“你干的?” 苏妙不管她脸色:“在场大概只剩下我有这个闲工夫了。” 这边三个人说着话,芦屋三郎凉凉开口了:“小姑娘,此事跟你没有关系,劝你赶紧离开,免得遭殃。” 这跟他的一贯言行可不一样,苏妙笑着问:“你难道没看出来我跟他们是一伙的吗?” “这样啊。”芦屋三郎微抬了抬下颌,“真可惜了我难得发善心,既然如此,那你们就一起下去,给那个人陪葬吧!” 他的话音刚落,密布花园的黑线就像毒蛇一样蜂拥而至,苏妙不急,双手掐起指诀,唇间念念有词:“谨敕病身,五脏六腑,九宫七政……左三魂,右七魄,三部八景……一身清净,万邪不干,急急如律令!” “去!” 芦屋三郎周身的黑线两个老人看不见,但就在苏妙一声轻斥落下之际,他们看见芦屋三郎的身后,瞬间浮起一道巨大金色符篆。 那符篆上充斥着浓郁而纯正的元气,带着不可碾压的力量,几乎是刚一出现,方才密布整个花园的阴森感就不见了。 而在苏妙的视图里,黑线渐渐融化消化,而芦屋三郎脸色一白,显然是隐忍着没让自己露出颓态。 秦老爷子卸下了脸上的笑,大惊失色道:“虚空画符,这……怎么可能!” 作为天门派符篆一脉的传人,秦家人自小到大首先要学习的一点,就是画符。符纸是元气转化为力量的媒介,只有有了媒介,充斥在世间无所不在的元气才能为他们所用,或引雷,或聚气,获得普通人无法企及的力量。 在他们玄学界人士眼中,虚空画符只是个传说而已,没有媒介就想平地起雷,那简直是门外汉说大话,惹人笑话。 就连祖师奶奶传下来的典籍,派里前辈写的心得,都没提到过这一点。 可他没想到,今天在这个年仅十八的女孩儿身上,他竟然看到了这么不可思议的一幕。 没有符篆,没有阵法,她刚才确实是在虚空画符。 这太不可思议了。 秦老爷子面上还正常着,心里却有些颓然,那枚符篆出现后,他所有的骄傲在那一刻都被击溃,今天仿佛是第一次,他重新认识了自己。 他太渺小了,天门派……也未必就厉害。 芦屋三郎的攻击被瞬间瓦解,身体也受到重创,眼神儿在苏妙身上略一停留,没想到自己最先忽视的小姑娘,却是最厉害的那个。 他咽下喉咙里腥甜的血,忽然一声冷笑:“华夏果然人才济济,竟藏着这么个不世出的奇才。” 苏妙点头笑着,表示赞同:“是也,多谢芦屋先生夸赞,刚才若不是我出手,你这条命就不保了。” 芦屋三郎的眼神闪了闪:“你知道我?” “当然知道。”苏妙慢悠悠的说,“芦屋家行事雷厉风行,刚失了云翁字画拍卖权,就灭人家满门,这行径,啧啧……你们阴阳术这一道,没有遭报应的说法吗?” 芦屋三郎冷笑:“有力量的人主宰一切,弱肉强食,讲什么报应。我屠他们比杀狗都容易,云家该感谢我让他们死得痛快,不必做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苏妙也笑了,语气冷下来:“那你信不信,我宰你也比杀狗容易?” 芦屋三郎细长的眼睛眯起来,薄唇紧抿,目光像毒蛇一样缠绕在苏妙身上。 苗贺青眼睛亮了,正思忖着她是不是在说大话,就听她说:“可惜你不配让我脏了手损福报。” 芦屋三郎的牙齿有点咯咯作响,他芦屋三郎一向骄傲,从未被人如此侮辱过。 刚才输掉就算了,女孩儿这样不加掩饰的蔑视,简直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 蓦了,他哈哈大笑起来,神色间有些癫狂,“好,很好,你是个强者,强者值得芦屋家尊敬,你的名字是什么?” 苏妙不答,反问他:“芦屋先生,听说日本人推崇武士道精神,强者为尊。你今天这样轻易输给我,不觉得面上无光吗?” 其实她想问:输得这么丢人,你不切腹吗?赶紧切腹吧,这样她就不用麻烦了。 芦屋三郎是个聪明人,当然听出她的意思,脸上的表情龟裂了,一字一顿,话语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芦屋家只剩三郎一个嫡系,轻易死了,怕家族无人顾及,也无颜面对祖先。” 苏妙笑了,朝苗贺青说:“瞧见没,这就叫觉悟。你死了倒痛快,是嫌苗家和天门派还不够没落吗?” 这语气像平日里她教训孙子,苗贺青目光沉沉看她一眼,发现那张稚嫩的脸庞上没有任何心虚。 形式不由人,活该被人训。 苗贺青拉下眼皮子,没有回应。 芦屋三郎几乎想捏紧拳头,但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这样失态,心里再如何打翻五味瓶,他也很快调整好表情,面上一派云淡风轻。 相对而言,苏妙的状态是真的轻松,她语气轻快地朝他说:“你走吧。” 说是一回事,真放他走又是另一回事,芦屋三郎只当她刚才是在放狠话,没想到她真的无心杀他,要放他离开。 两个老人也没想到,秦老爷子在一边围观了全程,已经猜出其中几分恩怨,替剩下两人问出了疑惑:“苏小友,你真要放他走?” 苏妙笑着点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秦老先生,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人吗?” 芦屋三郎皱了眉头:“你不后悔?” 苏妙挑眉,唇角不耐地抿了下去,仿佛在说:你真啰嗦。 见她这般态度,他忌惮地看了眼在场三人,迅速消失在花园里。 到手的仇人就这样放回去,苗贺青气得几乎吐血。苏妙是厉害,厉害到能瞬间解决她要以性命为代价杀掉的人。可她太年轻了,年轻到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有本事就够了,不明白放虎归山的道理。 芦屋三郎虽然败给她,这般年龄,也算得上是个天才人物,谁知道回去会不会又生出什么幺蛾子,明朝再来,会不会又是另外一个实力。 简直是埋下一个祸患。 可这话她不能跟苏妙说,看苏妙刚才的表现就知道了,她明显是按着自己的想法独断专行,谁的话都不会听。 诚然,她有这样的资本,但将来总会吃亏。 这一场没什么损失,苗贺青心里却郁气难解,面色一直不大好。 苏妙仍旧淡淡的笑,没觉得自己做得不对:“苗大掌门,胜负分出来了,去告诉族人这个好消息吧。” 苗贺青看她一眼,眼尾的皱纹带了风霜,空了一条胳膊的袖子飘着,闷声说了句:“多谢苏小友。” 转身就走。 被人救了,本事不如人,她没资格怪她。 掌门人的位置没落到自己身上,秦老爷子有点遗憾,但也没黑脸,只是想到苗贺青那才那一招,心道原来她只是藏拙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后手。 虽然没明说出来,但通过苏妙三言两语,他也能猜出个差不离。 说什么十八年前元气大伤苗家没落,都是借口罢了。老祖宗留下来的典籍才是根本,人多算什么优势。 摇摇头,他跟着回去,准备宣布这个消息。 外人还不知道,天门派,要正式重组了。 而另一个方向的芦屋三郎,脸色苍白地忍着痛意刚出了兴和苑,正想着要回去疗伤,回到车上,浑身一抽搐,忽然就倒在了座椅上。 第69章 第 69 章 两个老人回到屋子里, 宣布苗贺青成为掌门人时,众人能感觉出来,氛围有点奇怪。 苗贺青没多高兴就罢了,场面话一句不讲, 脸色比往常更沉了。 下面的人摸不清刚才发生了什么, 但心里都揣着一件事。苗英杰兴奋地问出了大家的疑惑:“祖母, 所以刚才苏大师说的是真的吗?后面的房子里真有一个濒死的年轻人?” “你怎么把他救回来的?” 他一问,苗贺青才想起刚刚苏妙阻止了她, 芦屋三郎没死,咒也就没被解开,那年轻人现在也不知道如何了。 苏妙只是按着预设把掌门人之位判给她。 想到这儿, 她想出去看看。那是一条命,万一还有法子救回来呢, 耽误了救治可不好。 正想从座位上起来,苏妙拿出了个掌心大人偶扔到桌子上,“芦屋三郎把这东西扔到湖里, 被我捡了回来,那年轻人, 现在应该已经醒了。” “我以前研究过阴阳术, 略懂些东西。”苏妙一笑, 眼里闪烁着恶趣味的光,“苗老太太,你想不想知道我干了什么?” 苗贺青问:“你把他救回来了?” “是也,是也, 那咒已经解了,人没大碍,放心。” 目光还没离开,像是做了什么等着炫耀,虽然表现的不太明显。 苗贺青叹了口气说:“救回来就行,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苏妙笑着,拽了一把人偶的头发,把他的脖子向左拧成九十度,又向右拧了九十度,来回反复几次后,突然开口:“这人偶还没失去效用,苗老太太,你想不想玩,借你玩一会儿。” - 芦屋三郎从昏迷中醒过来,人已经回到自己在京城置办下的房子。 旁边女秘书竹本江奈正背对他站着,司机恭敬地跟她汇报着刚才发生的事情:“……芦屋大人刚从兴和苑里出来时面色就不大好,到了车上直接晕倒,我赶紧给送回来了。至于在里面发生了什么,我没资格进去,还真不知道。” 芦屋三郎从床上半直起身子,喉咙里的腥甜堵了一下,让他咳嗽出来。 竹本江奈闻声,忙跑到床边,关切地给他递了一杯水:“芦屋大人。” “发生了什么?” 她问得很简短,因为芦屋大人从来是一个骄傲的人,就算伤成这样,也不需要多余的同情。 芦屋三郎阴沉着脸,没有了往日的和煦笑容,竹本江奈有点不习惯。但难得看到他这样,好奇心更甚。 他没回应,蓦了开口:“我今天去的兴和苑,调查一下,会员名单发给我。” “还有一个女孩儿。”他皱了皱眉,“长得挺漂亮……” 仔细一想,发现自己竟不知道她任何的信息,他按了按额头,总觉得头晕:“算了,先把会员名单发给我。” 竹本江奈的脸色僵了一下,恭敬地低头:“是。” 芦屋三郎正准备下床,腿刚落到地上,忽然滞了一下。 竹本江奈犹豫地问:“大人,你怎么了?” 没等到他回答,下一刻,她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芦屋三郎的眼睛瞪了一下,似乎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然后他开始左右摇头,向左九十度,停顿,再向右九十度,循环往复,动作十分规整而有秩序。 “大人,你……在干什么?” 芦屋三郎的额头上爆出了青筋,片刻,他诡异而滑稽的动作停下,咬了咬牙根,俊朗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没什么,出去。” 竹本江奈还是关切地看着他,虽然没开口,脸上的担忧暴露无疑。 他忽然怒斥了一声:“出去!” 竹本江奈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发怒,眼中的惊愕一闪而过,咬了咬唇,轻轻合上卧室门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之后,芦屋三郎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气息有些不稳。 气到极处了,一口血喷了出来,有些头晕目眩。 该死。 - 苏妙把人偶递给苗贺青,“借你玩会儿?” 苗贺青没有小女孩儿玩耍的心情,心想她缠着自己这个老太婆玩什么,摇摇头抿着唇拒绝了。 苏妙笑了,“老太太,这又不是真的玩偶,你当我闲啊。” 苗贺青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犹豫着伸出手,将人偶拿过来,仔细看了看。 人偶脸上原本的涂画痕迹已经被湖水冲淡了,现在的那张脸好像是刚刚画上去的,笔迹显得新一些。 她打量着那张脸,忽然瞪大了眼,“这不是……” 这不是刚才那个芦屋三郎的脸吗? 苏妙见她看出来,笑眯眯点头:“我是不想手上沾人命的,可要想收拾一个人,法子多着呢,犯不上为坏人让自己遭报应。” 苗贺青盯着那人偶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指试探着碰了两下,忽然就把人偶的头伸进了茶杯里。茶杯里的茶还烫着,飘着茶香,放了大概十秒,她把人偶弄出来。 远处的芦屋三郎忽然无法呼吸,脸上又烫的涨红起来,阴着脸冲进洗手间,把水龙头打开,头伸到了凉水下面。 窒息感刚刚消失没几秒,又烫了起来,憋气。 苗贺青似乎喜欢上这样的游戏,来回好几次。 于是下面的人就看见苏妙同苗贺青嘀咕了会儿,把一个人偶递给她,而苗贺青刚刚还脸色难看的要死,拿过人偶玩了一会儿,脸上忽然就畅快起来。 不愧是祖师奶奶,连祖母都能逗乐了。 苗英杰感叹着,对那杯茶的心疼也淡了些。 这次会议全由他准备,几位长辈的茶千金难求,是山里一位散修送来的,元气蕴养着,他一直藏着放到现在。 没想到就被当成了人偶的洗头水。 不过千金难买祖母高兴,她爱玩……就让她玩吧。 茶渐渐凉下来了,苗贺青终于放过那杯茶,把人偶拿出来,还给苏妙:“没想到……原来你还备着一手。这件事本来跟你无关,连累你了。” “算不上连累,我一点都不累。”苏妙笑着说。 她把人偶扔进了包里,现在里面有两个人偶,一个粗糙的,跟芦屋三郎的五感相连,一个精细如真人的,是那只女鬼所变。 快成了专门收集人偶的,苏妙把包放到一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多有少女心呢。 天门派重组后,经过之前的商议,秦苗两家之间的典籍要互通有无。当然,经过近百年的分离,两家不可能这么快融为一体,各自都有些藏着掖着。 你出一本典籍,我出一本同水平的,你藏着厉害的,我也不拿出来。 到最后,两家共建的藏书楼里反而医术相关最多,都是从已经逐出门派的张家那里弄来的。 苗贺青当了掌门人,心里还是有底的,经过上次跟芦屋三郎的对战,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从苗家弄出了一批典籍,跟秦老爷子开诚布公:“上次那个青年你也见了,咱们都不是他对手,这样的人物,海外不知还有多少。重组天门派的缘由你也记得吧。” 她直视着秦老爷子,眉目间是一贯的威严:“华夏玄学没落了,外面势力渗入严重,若是再不重视起来,将来就会被吃干抹净连骨头都不剩。这些典籍多的是人觊觎,我没信心藏好。” 要想对抗那些力量,就得壮大起来。 苏妙说的话不好听,但是有道理。他们各有所长,偏向却太严重,跟别人对抗起来,根本毫无优势。 秦老爷子就等着她先拿出东西,略略翻看了她拿来的典籍,笑呵呵说:“这是自然的,咱们天门派得拧成一股绳,才对得起列祖列宗在天之灵。门派重新振作起来,才不算愧对传下这些典籍的祖师奶奶,也有利于今后发展。” “既然你都这么有诚意了,我也不好藏着,典籍已经备下,马上就送过来。” 除了共建的藏书楼,秦苗两家还设了一个共用的天门学院,按照山医命相卜的课程分了科目,把两个家族里年轻的孩子都揪过来上课。 看谁哪门不通,就安排上哪门课。 这个‘孩子’,泛指五岁到四十岁,资质不错的族人。 苏妙记得她那会儿招人只看面相,不看姓氏,委婉跟苗贺青提了,苗贺青一思量,转天就在华夏玄学界发出了消息—— 天门派重组,急需人才,各处散修,以及家族里有天赋的孩子,都可以来面试,面试通过就可以正式磕头拜师,加入天门派。 苏妙是个护短的人,见自己的徒子徒孙一派欣欣向荣,有些欣慰,抽空写了几本典籍出来,交给苗贺青,让她充实藏书楼。 苗贺青只看了几眼,就给了苏妙一个荣誉院长的名头。 也是天门学院唯一的荣誉院长。 秦老爷子本来还有些奇怪,怕苏妙年龄太小没法服众,去藏书楼看了那几本书,立马面色大变,力排众议让她坐稳了荣誉院长的宝座。 实在不是他小见多怪,实则苏妙给的那些典籍里,失传的阵法符篆不说,还有南洋降头师,日本阴阳师,以及苗疆等处的巫术分析。 不仅有分析,还有详细的应对策略,简直就是把准了对方的命门。 难以想象,她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是怎么拥有这些阅历和储备的。 秦老爷子深深觉得自己这些年白活了。 第70章 第 70 章 天门派的消息传出去之后, 京城里渐渐热闹了些。 寻常人是发觉不出来的,只有苏妙偶尔陪着室友出门逛街,能看到密集人群里夹杂着三两个身上有淡淡白光的人。 天门派到今天已经有一千多年历史,虽然历史进程中典籍丢的丢, 散的散, 不如以前那样声势浩大了, 但总归有一套自己的修炼体系。而且几十年前那场动乱里,大部分玄学界人士都遭了秧, 或丢了传承,他们却提前隐匿,至少保存下家族实力, 避免了更大的损失。时至今日,在整体没落的玄学界里, 天门派算是独占鳌头。 也因此,天门派宣布要扩充门派成员时,各处知道消息的人都闻风而动, 揣着指不定能通过面试的侥幸,想来碰碰运气。 最近赵传泽公司的事情少了些, 来燕大看苏妙, 顺便带她出去改善伙食。 他的软件公司运营到今天, 已经小有成就,在网络上也打开了名气,赚钱越来越多,见识越来越广, 赵传泽也甩干净了身上那股早先的程序员气质,西装领带一套下来,还是话少的,却多了些成功人士的自信。 他现在已经年近三十了,瞧着却还很年轻,换套衣服走学校里都分辨不出已经是出了社会的。来接苏妙的时候,几个室友挤眉弄眼,苏妙无奈道:“这是我小舅。” 赵传泽看她跟室友相处友好,颇有些欣慰,发动了车子,说:“我公司不远新开了一家日本料理,听员工说味道不错,带你过去尝尝。” “在学校有什么缺的吗?碰上什么难处尽管开口,我在京城也好帮着你。” “小舅不用担心,都是一家人,我有事肯定会找你的。”苏妙笑笑,“倒是小舅,你如今事业有成,也不给我找个小舅妈吗?” 苏妙在家的时候,老两口子日常担心赵传泽的终身大事,没少在她耳朵旁边念叨,让她来了京城多注意。据苏妙观察,赵传泽有过两段感情,只是都无疾而终。 最近,红鸾星又动了,还是个正桃花。 赵传泽的回答却没有半点红鸾星动的迹象:“我也不想你姥姥他们着急,但这种事,急不得。你才多大点年龄,操心好自己就行了。” 说话间,料理店已经到了。 赵传泽带苏妙进去,正要去预订的包间,被一个人叫住了:“老赵!” 苏妙闻声看去,一个穿着随意的短发女人朝她们走过来,目光略略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下,笑着问:“今天这么有闲情逸致啊,这是带哪个小美女来吃饭呢?” 赵传泽脸上无奈:“你别一天天没个正形的,这是我外甥女。” “就是你之前说的燕大那个学霸?”于映文问了一句,笑眯眯看向苏妙,“怪不得没见你带来公司过呢,这么漂亮一小姑娘,那群狼崽子见了,指不定就一个个眼冒绿光的。” 顾忌到苏妙还在旁边站着,赵传泽直接问:“你吃完了?吃完先回公司吧,我们正饿着呢。” 赵传泽待人一向有礼貌,这样说话可不常见,但显然两人关系很好,他才这么直接。 于映文切了一声,“这就当上周扒皮了,整天想着剥削员工。走了,你们先吃。” 走之前冲苏妙眨了眨眼,“有空来公司参观,姐带你转转!” 这称呼,生生把赵传泽喊老了一个辈分。 赵传泽摇摇头,领苏妙进包间。 苏妙笑着坐下,提起刚才的于映文:“刚才那个姐姐还挺漂亮的,是你公司的员工吗?” “不用喊她姐姐,阿姨就行。”赵传泽摇了摇头,“是我大学同学,创业的时候帮我不少,算是公司元老。” 他们关系一直不错,但于映文一直打扮的像个男人,性格更像男人,是以苏妙用漂亮形容她时,赵传泽心里浮现出种怪异感。 在他眼里,于映文跟他没什么区别,就像是兄弟。 苏妙挑了挑眉,“小舅,人家到底是个女孩子,在称呼上要注意些的,你这样说可就不好了。” 赵传泽笑了:“你放心,她不是会在意这些的人。” 没多会儿点的菜齐了,两人吃完,准备去附近商场逛逛消食,正要出去的时候,迎面撞上一群人。 苏妙不由感叹,这店风水也太好了,小舅刚送走个熟人,她就碰到个熟脸。 芦屋三郎被一群人簇拥着进店的时候,瞧见苏妙,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前段时间他的五感被人控制,状态不对劲儿,好久都没出门,好在那之后再没出现什么异常,他不知道是咒法失效了,还是那天的女孩儿暂时忘了他。 作为一个阴阳师,他当然能猜出苏妙使的是什么伎俩。 苏妙面带微笑跟在赵传泽身后,正要出去,被芦屋三郎叫住了:“……你,等一下。” 他的目光落在苏妙身上,赵传泽注意到了,隐隐把苏妙挡在身后,皱着眉问:“干什么?” 芦屋三郎没理会他,目光直指苏妙,神色间有些隐忍,“你是不是欠我个解释。” 苏妙往后退了一步,仰着一张小脸,单纯的说:“什么解释,我都不认识你。” 身后跟着人,芦屋三郎总不能把话挑明,见她不认账,自忖也奈何不了她,气得吐血,连家乡饭都瞬间没了胃口吃。 几天前他通过特殊手段拿到了兴和苑会员的名单,大致能猜出那两个老人的身份,但出乎意料,这个女孩儿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这次好不容易碰见,他不想轻易放她离开。 让身后的人先进去,在赵传泽防备的目光下,他开口:“我跟你做个交易,条件随你提,只要你放过我。” “我真不认识你……”苏妙扯了扯赵传泽衣角。 赵传泽眉头皱起来,奇怪地看了芦屋三郎一眼,让苏妙先出去了。芦屋三郎想追出去,被他拦下来:“这位先生,我看你也不像是无聊的人,为什么缠着我外甥女,你们认识?” “可她说不认识你,你知道她叫什么,在哪儿上学,家是哪里的吗?” 芦屋三郎当然说不出来,事实上,除了那张脸,他对苏妙一无所知。 赵传泽叹了口气,心想外甥女长得好看也是个麻烦,皱着眉头用警告的眼神看了一眼芦屋三郎,转身出去。 芦屋三郎极少被这样对待,细长的眼睛盯着赵传泽的后脑勺,正要发作,双腿忽然不受控制地张开,在料理店大堂宽阔的地上劈了个叉—— 因为毫无准备,落地太猛,某处撞的生疼。额头上冒着冷汗,他看见来往的服务员和客人对他露出了愕然的目光,听见周围轻轻的嬉笑声。 芦屋三郎发誓,他这辈子从没这么丢人! - 商场就在料理店不远,两人步行过去,赵传泽见苏妙手里一直把玩着一个丑陋的人偶,问她:“你喜欢娃娃?待会儿去逛逛,买个好看的,这个瞧着渗人。” 苏妙点头,把人偶扔进包里,笑道:“是挺丑的。” 又听赵传泽问起刚才的人:“我看他眼神儿有点奇怪,真不认识?还是之间见过不熟?” “小舅,真不认识的。” “那就算了……女孩儿在外面还是要保护好自己,出门尽量跟室友一块儿,有事跟我说。” 苏妙又答应一次,他才放心。 逛到一个理发店前面,苏妙想起来自己头发有点长了,准备进去剪剪发尾。 她的头发一向很好,黑亮柔软的像缎子,手滑下去,畅通无阻,乖巧地披在肩上,从不凌乱炸毛。因此剪得很快,不用花什么功夫。 剪头发的时候托尼一直夸她发质好,要是做个造型就更好了,旁边一个女孩儿听了,目光不住往苏妙头上打量。 她有一头极长的头发,几乎要拖到地上,看样子刚刚洗完,托尼正在吹干,吹得有点辛苦,埋怨道:“美女,你这头发也太长了,真不打算剪啊?剪了我给你做个造型,保证比现在这个更加美美哒。” 女孩儿皱了皱眉,不耐的说:“我说不剪就不剪,你好好吹,完了我多付钱。” 托尼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她的头发虽然长,却很毛躁,发质不太好,因此护理也是个很大的工程,趁托尼去准备东西,她翻了翻自己的钱包,忽然烦躁地喊:“我的钱包呢?” 大约是被人偷了,不过这年头谁还用现金?托尼拿东西回来,安抚她:“一会儿去调个摄像头,有什么着急用的证件在里面吗?” “我钱都在里面。” “没事儿,手机还在呢。”托尼打量了一眼她的包,好奇地问:“你钱包里放了多少钱?” “所有的钱,我手机上没钱。” 托尼的动作顿住了,问:“没钱,那你现在付得起理发钱吗?” 女孩儿摇了摇头。 托尼瞬间炸了。 这女孩儿的发质不好,头发又长,刚才洗头他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吹头发也耽误了不少时间,中间不小心扯到一根头发,还被她瞪了。 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她说她没钱? 法克! 第71章 第 71 章 没钱付理发钱就算了, 面上还没什么愧疚,坐在那儿心安理得:“你先帮我把头发弄完,改天我把理发钱给你送过来。” 托尼不乐意,冷笑了一声:“你当你是什么大人物呢, 没钱谁伺候你, 要不就把手机抵这儿, 要不就去警察局,看谁有理!” 女孩儿的脸沉下来, “我现在有急事,手机也不能给你,联系方式我留下, 改天一定送过来。” 托尼就是不乐意,几乎要跟她吵起来, 也不愿意放她走。 赵传泽正在一边等苏妙,见这情形,问:“丢了钱也不容易, 差多少钱?我替她付。” 托尼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报了数目, 果然见他转账过来, 冲女孩儿奚落地笑了:“呦, 今个儿还碰上好人了,你运气挺好的。” 女孩儿跟赵传泽道了谢,也没走,稳稳当当坐在那儿, 等人来给她护理头发。 刚才那个托尼跟她黑了脸,又换了个过来。头发被打理着,她道:“我叫江盼香,刚才多谢你,你叫什么,怎么联系,改天我把钱送给你。” 赵传泽淡淡笑了:“不妨事,你一会儿先去找钱包吧。” 他生得周正,戴副眼镜却不显呆板,气质温文儒雅,一笑,便有些好看,江盼香对着镜子里的赵传泽怔了一下,固执地说:“你叫什么,联系方式留一下,我总得还你钱。” 有些人的自尊心就是比较强,赵传泽没有办法,把自己的名字和电话留给了她。 江盼香接过来看了,掏出手机拨了一下,见他手机铃声果然响起,点了点头笑:“多谢,等我联系。” 这件事不过是个插曲,苏妙头发剪完,两人很快出去,苏妙笑着说:“小舅,你桃花可是真多。” 赵传泽想起前年苏妙识破情蛊那件事,好奇地问:“你又发现什么了?” 苏妙摇了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赵传泽笑了,没放在心上。 逛完街苏妙抱了个新玩偶回学校,苗芷雪竟然难得在。 自从天门学院建立之后,她就不怎么在燕大了,甚至许多课程都没来。同班都奇怪怎么能有人请的了这么久的假,只有她知道,苗芷雪是在天门学院里学习。 因为是自己的亲孙女,苗贺青对她要求格外严格,制定了详细的学习计划,不完成就不准她出门。 看这情形,上一周期的学习大概是完成了。 如果之前苗芷雪对她的态度是薄薄的未宣之于口的针对,那现在,她的敌意几乎毫不掩饰了,寝室里其他人不在,她道:“苏妙,你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凭什么当天门学院荣誉院长?” “这个你得问你奶奶,是她让我当的,我有什么办法。” 见她还瞪着自己,苏妙一挑眉头,问她:“你不服?” 苗芷雪抿了抿唇,意思很明显,她凭什么要服? 苏妙把玩偶放稳当了,也懒怠跟她解释,“不服就憋着。” 苗芷雪气红了脸。 见她真的不搭理自己了,苗芷雪重重的哼了一声,摔门出去,恰巧碰上从外面回来的室友。 沈诗梦疑惑地问了一句:“她怎么了?” “脑子有病。” - 苗芷雪回去的时候,天门派正忙着对外来的人面试。 苗贺青有心整顿天门派,下令修筑天门派山门,等一切完善了,让两个家族的子弟迁移过去,分等级排次序,恢复旧时制度。 苗英杰不在此中之列,学习一结束不知道就跑到哪儿去,这会儿却出现了,之前他在众人面前为苏妙说话,苗芷雪就一直不高兴,逮着他了,白眼一翻便讽刺:“继承人好忙啊,一脚都不在家里停,上哪去了?” 苗英杰忙捂住她的嘴:“祖宗,现在都什么形式了,祖母当了掌门本来就有些秦家人不高兴,你注意着些。天门派不姓苗,哪来的继承人?” “我这次出去,是为了咱们姑姑。” “苗盼霜?”苗芷雪跟她没什么感情,一提到她就想起张家,皱着眉问:“她怎么了?” “她让祖母找菩提籽,说能救她的命,保姆告诉我了,我还没转告祖母。”他声音小了点,“阿雪,菩提籽要是能救她,那……是不是对你身体也有好处?” 苗盼霜身体不好,嫁去张家早,是以苗英杰兄妹俩对她没什么感情。但他们隐约听说,苗盼霜年轻时身体还没这么差,苗芷雪跟她当时有点像,指不定将来也是个命短的。 兄妹俩是跟苗贺青最亲近的人,知道她虽然面上不苟言笑,却很心疼自己的女儿,。 “我不管了。”苗英杰道,“菩提籽我要找的,但找到之后……先紧着你用。” 苗芷雪对他的埋怨散了,但还是执拗地说:“别了,找到东西,不知道怎么用不还是白搭,捅到祖母那儿她肯定不乐意。我就是吐几次血罢了,哪能像她那么严重,你别真把我咒病了。” 苗英杰却是下定了决心,准备闲时找司辰问问,“什么叫咒……用法可以慢慢研究,这事儿你不用操心了,也别嘴快透给祖母。” 面试的人已经排队进来了,苗英杰要帮着筹备,没再跟她多说。 苗芷雪也跟过去。 来的人很多,但都已经被筛过。手上沾过人命的,身上都会有些煞气,在额间凝成一道红线。苗家人最擅长看面相,碰见这种人,二话不说就踢出去。 也有些经历复杂的散修,说明白了缘由,在一旁等着复试。 来面试者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交出自己的八字。 苗贺青说出这一点时,很多人都变了脸色,普通人就算了,玄学界的人都知道八字意味着什么,轻易交出去简直是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其他,所以平时逢阴历出生年月日,他们都是虚报。 当即就有人动摇。 秦老爷子笑眯眯说:“天门派不算多厉害,但今天来了这么多人,也是能看出有口碑的。加入天门派,就意味着你们之前想象不到的资源,修为和人脉。我们也没必要迫害各位,想要进来,就看各位的诚意了。” 苗贺青面色未变:“门派上下的八字都由掌门保管,也能借此筛出些图谋不轨的人,诸位放心。” 有几个人眼神闪烁,还是离开了,但天门派诱惑太大,留下来的人不少。分发了纸条,各自在上面写上名字和八字,纸被叠起来送到苗贺青处。 她收起来,对这些人的面试正式开始。 大略是检测一下面试人的修为状况,此前的修炼功法,以及擅长哪门哪道,有些之前有门派的,往上翻十八代也得告知清楚门派名字。 一天下来,这么多人里只筛出几个好苗子,其中有个年轻的是个女孩儿,叫江盼香,来自苗疆。 她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很久之前就开始自己闯荡,前两年回了寨子,这次听到天门派招收门徒的消息,才专门赶来京城。 苗家人会相面,一眼就能看出她没说谎,她的父母确实已经亡故。 天赋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不用担心后面有什么牵扯,苗贺青在她的名字上画了重重一笔,准备把她当成重点培养对象。 通过之后,就可以住到苗贺青安排的地方进行学习了,江盼香想了想,说自己初来京城,想先逛逛,过段时间再搬过去。 这点要求肯定没什么不能应允的,苗贺青同意了,跟她商量好日期,继续下面的面试。 江盼香回到酒店,拨通了赵传泽的电话:“赵先生,能否出来一下,我把钱还给你……手机上没有钱,我不习惯用……好的。” - 考试周到了,寒假也将近。 寝室里人都嚷嚷着想赶紧回家,沈诗梦家就在京城,倒也没什么感觉。 她之前被调剂到这个专业,原本不喜欢考古,但经过一个学期的学习,了解到这个专业也有其他的发展方向,就想试一试。 寒假还没到,她就找到了一个博物馆的实习,准备在那儿呆一个月。 爱玩是爱玩,她这人也真挺有规划,蓦了又问苏妙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苏妙回答得含含糊糊:“我还不知道呢,考完试再说吧。” 她给赵传泽打了个电话:“小舅,你准备什么时候回青市?” “年前啊,那我到时候跟你一块回去吧……嗯,学校还有一点事儿要处理,我申请了一个项目。好,到时候你来接我。” 赵传泽挂了电话,旁边的江盼香咬着吸管,问:“是你那个外甥女啊。” 见赵传泽点头,她笑着说:“那天第一次见你,我还以为她是你女朋友,幸好我问清楚,要不然现在就没戏了。” 她穿着一身红裙子,玻璃窗外洒下一缕阳光,照在她脸上有些俏皮,赵传泽揉了揉她的头,笑得无奈。 上次江盼香专程给他送钱,不愿占便宜,他对她的印象就很好,看午饭时间到了,请她在旁边的餐厅吃了个饭。 吃饭的时候聊了很多,知道她父母双亡,身世不好,他便有些怜惜。分开之后,没想到江盼香又联系了他几次,因为印象不错,两人顺水推舟的在了一起。 江盼香这次来带了几枚铜钱,眨了眨眼对他道:“我最近学了卜卦,还算小有所成,要不要我给你算算?你说算什么?” 赵传泽怔了一下,想起苏妙,见她期待等着,笑了,逗她般说:“那你帮我算算姻缘。” 江盼香哼了一声,“我就在这儿坐着,还算什么姻缘……罢了,我人生第一卦送给你,看看准不准。” 第72章 第 72 章 她手里的铜钱起落了几次,拨拉着看了卦象, 赵传泽看她模样还挺认真, 笑了:“怎么样, 算出来了吗?” 卦象显示, 赵传泽姻缘将近了,且对方还会旺他事业,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算错了, 卦象上的赵传泽对象, 是父母双全的。 江盼香疑心自己看错了,因为学习卜卦的时候,派里老先生说过,算卦的人算不了自己, 如果强行占卜, 出来的卦象会是乱的。 她的手往桌子上一抹,收起了铜钱, “自然是算出来了,我是你今生良配,错不了。” 她的头发太长了, 散下来几乎能到膝盖, 现在是盘着的状态, 只留下到胸口的长度, 披散在肩上。 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头上缠了个黑色的发带。 刚在一起的时候,江盼香告诉过赵传泽这是她们寨子的习俗, 女人的头发很重要,一辈子只能在小时候剪一次,所以基本上看头发,就能猜出她们的年龄。 江盼香今年二十五,每天盘头发都要浪费许多时间,赵传泽本想建议她把头发剪了,听完之后,没有再多插嘴。 两人今天这是出来约会了,逛完街在咖啡厅坐着休息,准备晚上吃完饭,去看看电影。 赵传泽道:“盼香,我今年已经三十,年龄不小了,父母想让我带女朋友回去过年,虽然咱们在一起不久……” 见江盼香目不转睛盯着他,他忙道:“不是这个意思,你要是不愿意,咱们可以再缓缓,我就是想让他们知道。” 江盼香噗嗤一声笑了,握住他的手道:“你愿意带我见家长,我高兴还来不及,有什么不愿意的。” 眼看着晚饭时间到了,正准备找家餐厅,赵传泽的手机响起来。 寥寥几句之后,他的眉头皱起来,挂了电话,冲对面的江盼香略有歉意道:“盼香,公司临时出了点事儿,我得赶紧回去解决,电影改天再看行吗?” 江盼香立时撅起了嘴:“平时都忙的要死,怎么今天好不容易出来,又有事了?” “这次真是个意外。”赵传泽有些焦头烂额,但想到从在一起开始就很少陪过江盼香,还是对她有些愧疚,“我保证,过了今天,你什么时候有空,我随叫随到。” 江盼香转了转眼珠子,“倒也不用这么麻烦,我平时工作也忙呢,抽个时间不容易,干脆……我跟你一块去公司吧。” “家里都可以带我去,公司总也没问题吧,我保证,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的!” 赵传泽二话没说同意了,“那你先在休息室坐会儿,事情要是能早点处理完我立马陪你。” 见他这样配合,江盼香笑弯了眼:“好啊。” 到公司的时候员工们正在加班,气氛有点凝重,赵传泽让秘书领着江盼香参观休息,就脚下生风去会议室了。 江盼香虽然已经二十五了,年龄看着还小些,因为之前没听到过消息,秘书不知道她身份,还以为她是传说中的赵总外甥女,笑着说:“上次于姐说赵总外甥女漂亮,大家还好奇,没想到虽然跟照片上有些不一样,果然还是很漂亮的。” 江盼香皱了皱眉,“我不是他外甥女。” 秘书连声道歉,正暗自猜测着她的身份,又听她问:“于姐是谁?” “算是公司元老,做事挺利落的的一个前辈,又有本事,公司刚建那会儿她就在,跟赵总是大学同学呢。” 大学同学,那也已经三十岁了,指不定早就嫁人生孩子,江盼香没放在心上,只是听她在男朋友的公司夸另一个女人,心里总觉得别扭。 几乎到晚上十一点,会议室的门才打开,江盼香在外面等着,瞧见赵传泽出来,建议道:“现在才十一点,我们还能去看个午夜场呢。” “你还真不嫌累。”赵传泽摇摇头笑了,“刚才公司研发的系统被人黑了,影响客户使用,还接到好几个投诉电话。好不容易解决,大家想一起出去吃顿饭,你去吗?” 这么重要的露脸机会,当然得去,江盼香在他身边小声耳语:“刚才你秘书还以为我是你外甥女,你可得好好解释……” 正说着,于映文打着哈欠走过来,看见江盼香,怔了一下,倏忽挑了下眉,冲赵传泽道:“你小子动作够快啊。” 她穿的随意,短袖牛仔裤,胸前一马平川,江盼香本以为她是个长得好看点的瘦弱男人,没想到一开口,竟然是个女的。 眼看着他要跟江盼香介绍,于映文也没准备跟他多说几句话,拎着衬衫就走:“今天太累了,我要回去睡觉。你们去吃吧,我不去了。” 赵传泽的语气带着些关切:“那你回去好好休息。” 于映文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听见赵传泽给他的小女友讲:“我的老同学于映文,今天我不在公司,幸亏她及时发现了漏洞,做了初步的防御措施,通知我回来……” 她心里忽然有点烦躁,到楼底下开了罐可乐,慢悠悠吹着夜风离开。 - 考试周很快过去,学校里的学生都前前后后离开了,距离闭校时间还有几天,眼看着室友一个个回了家,沈诗梦也去了博物馆实习,苏妙暂时不想离开,打包东西,搬到了事务所。 事务所还是按照青市的装修,没有多少变动,二楼设置成住的地方,透过窗子往外瞧,视野开阔。 赵传泽的公司总是很忙,近期好像还没打算回去,苏妙也就有理由在这里耗着了。 大学的第一学期算比较忙碌,她整天都有事情做,也不觉得如何,一闲下来,便想起自己是在京城了,而当初,有个人也是来了京城。 她一直给自己洗脑,忘了他吧,自己跟他已经没什么关系,可执着了一百多年的记忆告诉她,这不可能。 心神不稳,手底下的符画毁了一张。 苏妙把那张符揉巴揉巴扔垃圾桶里,听见下面有人喊了句:“有人吗?” 因为已经放了假,她整个人极放松,脚底下踩了双拖鞋就出去了,看见进来的是个面有菜色的中年男人。 看见她后,男人点了点头打招呼,说:“听人说这儿的符很有用,想必店主人也是个有本事的,我家最近碰上点事,想让大师帮着看看。” 这面相是挺倒霉的,大概是家里的风水被人动了。 苏妙随便嗯了一声,“你家在哪里,先带我去看看。” 男人竟也没表现出多奇怪,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等她出去后,请她坐上了副驾。 车子行的很快,男人握着方向盘,偶尔有些动作,一言不发,苏妙注意到,他似乎有点紧张。 车子里太安静了,苏妙起了话头:“一般人不会给你乱下风水阵,最近有得罪什么人吗?” 男人摇了摇头,强笑道:“我一直本分做人,也有点胆小,哪能得罪什么人。” 苏妙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又像是不经意一般,目光略过了车子旁边的后视镜。 男人的家很快就到了,苏妙推开车门下去,发现竟然是个地段不错的小别墅,惊讶道:“京城里买得起这样的房子,大叔,你家条件不错啊。” 男人听到这话的时候,做贼心虚般偷看了一眼她脸色,见没什么异常,才松了口气,道:“都是我父亲留下来的,让您见笑了,我还没这个本事。” 说着请苏妙进去看风水。 别墅里有一片院落,草木收拾的很雅致,装饰品木石居多,有野趣,却也丝毫不显得杂乱,苏妙边走边看,对他说:“没看出来,你品位也还不错。” 这话说的有点奚落,男人竟也不生气,反而更加心虚了,“诶……还好,都是我老婆收拾的,我也没怎么出力。” 进了屋子之后,男人先请她坐下,干巴巴的笑:“您先休息一下,我去厨房倒杯果汁过来。” 苏妙点了点头,哎呀一声,似乎他的话极合她心意:“最近天气确实太干了,麻烦你了。” 男人松了口气,唯唯诺诺走开了。 去厨房拿果汁,好像这厨房有多远似的,苏妙看了眼墙上挂的表,已经有十分钟过去了,人还没回来。 没回来,她就站起来随便看看了看。 真奇怪。 明明刚才男人的面相还是行霉运的,家人被人布下风水局,可这别墅里,竟然看不出丁点问题。不仅没有问题,家里风水还像是专业人士看过的,一草一木,乃至是一砖一石的摆放,都极有规律。 从院落里转回来,钟表显示又过了十分钟,男人还是没有回来。 苏妙气定神闲地坐在了沙发上,喊了声:“有人吗?” 空阔的大厅里安静得很,刚才的男人依旧没有踪影,苏妙不急,抱胸等着,看见二楼的台阶上,芦屋三郎悠悠迈着步子下来了。 他的脸上没有一贯虚假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隐隐带着些排斥的冷漠,步子停在苏妙几步之外:“终于让我找到你了,苏大师。” “你找我干什么?”苏妙问。 芦屋三郎的额头上隐隐有青筋跳动,“苏大师人中龙凤,我不愿与你为敌,但希望你能把我身上的咒解了,之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当然,以后你有什么要求,芦屋家也会尽全力满足。” 苏妙摇了摇头:“芦屋先生,我从没干过让自己后悔的事,同样,我干的事也从不会收回,要想我不折腾你,不如你以后金盆洗手,做个好人。” “既然这样,我也不再强求了。”话音刚落,芦屋三郎的眼神一狠,身体渐渐在苏妙面前消失。 面前倏忽换了另一个景象,苏妙站在虚空里,疑惑地眨了眨眼。 第73章 第 73 章 脚下的虚空忽然变成黑黝黝一片,混沌的光在黑暗里隐现, 她的整个身体忽然失重, 开始往下落。 无止尽的往下落, 好像没有边际。 黑暗像是把人吞噬, 没有出口,也没有希望。 因为出不去, 心情渐渐变得有些烦躁, 体内的元气也逐渐躁动起来, 脱离了原本的运行轨迹,开始在经脉里左冲右撞。 这不是由于苏妙心境的变化而出现的,而是置身在这个幻境中的人,都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苏妙伸出手, 指尖翻转起指诀, 准备破除这个幻境。 虽然身体受到了一点影响,有些棘手, 但目前为止,这个幻境对她来说还不是什么无法解决的难题。 幻境的套路统共不过那么几个,一道道金光打出去, 无尽的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丝微白裂缝, 渐渐地越来越大, 越来越大, 周围的黑暗都被吞噬了。 正当她以为幻境已经被破掉的时候,周围又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吞噬了黑暗的白色遍布在她身周, 更像是虚无。 体内的元气比之刚才更加躁动,苏妙眯了眯眸子,念起三十六字天罡咒:“唵嘙啼唎哪嘙唎……” 轰隆隆一声,别墅里忽然落下几道粗壮的雷电,而随着她语速的不断加快,雷电也愈发密集。 整栋别墅都有些摇摇欲坠,但芦屋三郎脸上却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 苏妙是被困在了式神的‘界’里,他的式神拥有的‘界’叫虚无,那是另外一方小世界,只要他不下命令,苏妙就永远不可能出来。 她再有本事又如何呢?这一栋别墅就留给她劈了,他刚才注意到,苏妙来的时候没有带任何东西,那就意味着用来控制他的人偶不在她身边。 他准备去苏妙经常待的地方查找一下。 召唤出式神,那是一个半透明的有着翅膀的人形东西,只有正常成人的一般身高,像个人类幼童,虚浮在半空中。它的眼神是空洞的,美丽的雌雄莫辩的小脸两旁紧贴着类似鸟的青色的绒绒羽毛。 芦屋三郎眼神柔和了些,“做得好,翠羽又长进了些,虚无里的是个坏人,你要看看好她,别让她出来。” 还没等翠羽迟缓的点头,他的话刚落,一阵狂风忽然从别墅外吹进来,芦屋三郎被风吹起,衣服头发凌乱,嘭一声撞上被雷劈的快要倒塌的墙,口吐鲜血,又重重地落在地上。 摔得头冒金星,芦屋三郎撑起身子,看见已经没了两扇门的的门洞外,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看起来年龄不大,面容还有些青涩,眸子里却是沉淀不知多少年的古井无波。 他伸出手,淡漠的表情下薄唇轻启:“人呢?” 芦屋三郎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他隔空紧紧攥着,呼吸都不顺畅了,“什……什么人……” “苏妙。” 为了能让他说话,司辰的动作轻了些,芦屋三郎大口喘着气,“苏妙是谁,我不知道!” 天知道他找到苏妙有多麻烦,他再也不想被苏妙控制了,再也不想在众人面前丢人了。 只要她在外面一天,他就不安一天,无法正常的出现在外人面前一天。他是芦屋家族的主人,绝对不能被人这样威胁。 好不容易把苏妙困起来,为了自己不受她控制,他绝不可能把她轻易放出去! 司辰唔了一声,眸子转向旁边的式神翠羽。 它的反应很迟缓,甚至可以说是呆滞,自己的主人被别人攥住了脖颈,它却只是轻轻地张了张嘴,没有做出更多反应。 表面看像是智力不足,但它脸旁炸起的绒绒羽毛出卖了它的内心。 它很怕眼前的这个男人。 虽然主人在危险中,但主人没有下命令。主人不下命令,它就可以什么都不干了。 翠羽呆滞地立在半空中,仿佛是一个逼真的3D投影,无声无息。 芦屋三郎被紧紧地攥住脖颈,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好容易听见男人再次开口问苏妙,放松了对他的压迫,他立马皱眉冲着旁边的翠羽道:“你在等什么?困住他!” 翠羽迟缓地把头转向芦屋三郎,又迟缓地点点头,正准备抬起双臂,司辰忽然伸出了手。 他伸出手拨了拨,像是在往前抓什么。 随即,像是抓住了一条除了他之外谁都看不见的线,轻轻一扯—— 芦屋三郎的脑海嘭的炸开,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灵魂中脱离出去,转瞬即逝。而旁边的翠羽迟缓地抬起头,望着司辰,镶着一双空洞眸子的脸上有些疑惑。 它是芦屋家的式神,从诞生那一刻起,从来都是。 爷爷去世了追随父亲,父亲去世了追随儿子,这对它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因为芦屋家奴仆这个烙印,深深地镌刻在它的灵魂上,好像生来就该如此。 可就在刚才,它似乎感受到芦屋家和它的联系被斩断了,对于芦屋三郎,它也没了想象中的服从。 松开了对芦屋三郎的控制,司辰对着翠羽淡淡开口:“虚无里有个人,把她放出来。” 翠羽的眼珠子是灰色的,这也是它伪装呆滞很成功的原因。即便如此害怕司辰,它还是朝向着司辰的方向,仿佛一个盲人。 它觉得司辰不会认为自己在看他。 双手轻轻合十,它旁边的虚空里,有个人跌出来了。 苏妙。 她面色不大愉快,快要掉在地上的时候双腿微屈,一手撑着,半蹲在了地上,避免自己显得很狼狈,司辰的手微动了一下,收了回去。 她当然看见了司辰,从虚无里刚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 怪不得刚才那个男人带她来别墅的时候,她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原来不是错觉。 苏妙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看向他。 她轻哼一声笑了:“好巧啊,怎么在这里碰见你。” “不巧。”司辰道,“芦屋三郎暗地调查你,被我发现了。我怕他对你不利,过来看看。” 苏妙的眉头皱起来:“关你什么事?!” “我是你师父。”还是那个淡漠不带一丝起伏的声音。 苏妙心里莫名发堵。 凝视着他,抿起了唇。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被人救了发脾气显得她没事找事,可她又无论如何说不出感谢的话,这样狼狈地出现在他面前,连放个狠话都心虚。 她的脸色有点不好。 “你才一百多岁,没见过这些是正常的。”司辰开口了,似乎能看出她心中所想,“你很强了,只是还缺些阅历。如果今天是我被困,也不一定能出来。” 苏妙的脸色却更不好了,“你是在安慰我吗?” 安慰人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司辰身上。 他的眸子慢慢转到一边,看到翠羽,指了指它说:“它现在没有主人了。” “送给你。” 翠羽再次安静地像个逼真的3D投影,苏妙看也不看它一眼,只盯着司辰:“这是什么丑东西,我不要!” 司辰顿了一下,“已经送了。” 灵魂中的烙印,已经被打下了。 就在苏妙刚刚出来的时候。 苏妙不知道他的话什么意思,脑子里一团乱麻,看到芦屋三郎还在旁边,不耐烦地说:“他为什么还在这里?” 话音刚落,苏妙就感觉到脑海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说了一句:“好的主人。” 翠羽忽然不呆滞了,眸子放空,小小的双手合在一起,芦屋三郎忽然就从虚空里消失。 它把他送到了虚无里。 苏妙:?? 她说什么了吗?发生了什么? 事情这么诡异,想也不想就知道谁干的。 看司辰一眼,本来还想发作的她忍了下来,话音一转:“不觉得有东西需要跟我解释吗?这里快塌了,呆的下去吗。” - 司辰被苏妙带到天门事务所里,两个人相对无言。 都是修行的人,不用吃饭的,苏妙只给他随便倒了一杯水,诡异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凌晨,苏妙凉凉开口:“再不打招呼就走,就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凌晨两点,万籁俱静,司辰起身,修长影子挡住大半灯光。 苏妙坐在阴影里,拽住他的衣袖,急了:“你去哪儿?” “打坐。” “不准下去,就在这儿。”苏妙抓住他的衣袖不松手,怕他又跑。 司辰瞥了眼单独一张床,唔了一声,放张报纸,长腿一曲,盘坐在地上。 十一月天气微凉,地上那么冷,那么硬,也不嫌硌得慌。苏妙气笑:“又不睡觉,你就那么怕跟我一张床!” 空气寂静了两秒。 司辰凝眸看她。 隔了一千年,他见她陌生,她才一百年,尊师重道都忘了。 白嫩纤细的手拍了拍空出来的半张床,苏妙抿着唇,身形样貌稚嫩,偏偏动作老气横秋。 先走的人是他,到底理亏。司辰坐到床上,打坐,垂眸。 睫毛投下阴影,那张千年老脸还是少年清隽模样,皮肤白到透明,永远冰寒的双眼因为阖上,稍显柔和。 苏妙凑近去看。 睫毛,浓密。皱纹,没有。 白活了这么多年。 呼吸温热,她打量的视线肆无忌惮,司辰睁开眼,目光如深潭。 距离太近,长长的睫毛快要刷到她脸颊。 苏妙没有偷窥的自知之明,不羞不臊,讲话理直气壮:“你睁眼干嘛?” 于是又闭上了。 什么都不讲,话更少了,这些年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 苏妙坐回去,隔着微凉的空气,细细打量他,蓦了开口:“你消失了一百多年,我连身体都换了,哪门子师父。” 夜里太静了,仿佛能让人更有倾诉欲,苏妙看着他完完整整的坐在自己面前,心里有些莫名的踏实感。 司辰忽然睁开了眼看着她,纠正:“不是一百多年,是一千多年。” 他等了一千多年。 第74章 第 74 章 苏妙心中略有触动,但仍执拗地说:“一千年也是你的一千年, 与我有什么干系。” 昏黄的灯光下, 苏妙眸子瞥开, 微带些脸颊肉的脸庞羊脂玉般通透, 因为生气,更鼓了些。 明明那么多年过去了, 已经是先祖辈的人物, 脾气还是像个孩子。 司辰的眸光柔和了些, 手犹豫地伸出去,放在她的头顶揉了揉。 像是对某种小动物的安抚。 苏妙怔了一下。 宽阔的手掌放在她的头顶上,微带着些温度,让人很有安全感……可是, 她现在已经很强了, 这种安全感,她不需要。 她一把攥住了司辰的手腕, 抿紧了唇。 “司辰,倘若一千多年前我醒来那天,你没消失, 能摸摸我的头, 我该有多高兴。”她眼眶微红着, 摇了摇头, “可是你没有。我现在,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不习惯一个人的小姑娘了。” “司辰,我不需要你了。” 屋子里一瞬间安静下来, 司辰盘坐着,欣长的腰身遮住大半光线,生来便带着冷漠的眸子落在苏妙身上。 苏妙眼眶泛着红,抿唇不看他,蓦地听他开口:“还是需要的,如果昨天我不在……” 泪生生憋回去,苏妙瞪了他一眼。 那张脸还是千年不变的棺材表情,只是苏妙注意到,他的眸子里似乎带了点愉快。 她对他太熟悉了,即便是这么点细微的眼神变化,都能很快捕捉到。 暗暗咬着牙床,苏妙忽然笑了:“司辰,你跟踪我干什么,是不是心里放不下我?” 司辰面色不变:“有人查探你,你是我徒弟,我不放心。” “那还是放不下。” 放不下就是放不下,就这么承认了有什么呢。苏妙暗地里攥着拳头,面上一派淡定,紧紧盯着他,就见他深潭般的眸子望了过来。 苏妙控制住不让自己移开目光,眼皮子颤了一下,固执地跟他对视。 什么样的情分,能够持续千年不消散呢。仅仅是师徒之情,真的可以让人牵念这么久吗。 司辰在度过那些难熬岁月的时候,偶尔会想到这个问题。 他想了一千多年,好像想出点什么了,又控制住自己,不去想那么多。 找到苏妙这件事,几乎近似于不可能,所以为什么要去找她,那个结论已经不重要了。他只是给自己简单地定了一个目标,那是他的徒弟,他作为师父,对她是负有责任的,所以要找到她,给她一个解释。 可真等人到了自己跟前,师徒之说就站不住脚了。 如苏妙所说,这么多年过去,沧海变幻,时移世易,她连壳子都换了,还来的哪门子师徒。 因为找到她这件不可能的事实现了,所以他从机械的寻找中脱离出来,现在不得不重新正视自己要找她的原因。 而苏妙,现在也正在逼问他这个原因。 她在期待什么吗。 司辰看着她那张熟悉的脸,眸子淡淡地压了下去,答非所问:“我留下的玉佩……还在吗?” 苏妙想使性子说不在,但注意到他语气认真,似乎准备说什么。她实在太想知道那枚玉佩的来由,便被人威胁般满脸不愿意地点了点头。 司辰轻叹了一声。 “我们初见时,都是孤家寡人,我还记得我说你跟我一样,一身清净。”他的语气淡淡的,五官掩在阴影里,“可你也说过,你以前也是有娘的。” “妙妙,我不是生来就一个人,我也……有过亲人。” 苏妙眼神变了变。这些东西司辰以前从没跟她讲过,小时候,她总觉得司辰是从天上下凡来救她的神仙,一个人住在山上的草屋里,什么都会。大了才知道这想法站不住脚,可那时司辰已经不在了。 “所以那枚玉佩……” “是我母亲的。” 司辰回答的很淡然,“我父亲曾经亲手雕的玉佩,亲手送给她。以前,他们也是很恩爱的一对神仙眷侣。” 苏妙屏住呼吸,问:“后来呢?” “我是凡人,会的本事自然也是别人所教,教我的人便是他们。他们……很厉害,特别是我母亲。”司辰摇了摇头,笑了,“即便跟父亲在一起,她也总是勤于修炼,不像父亲,整日游山玩水,想法子逗她开心。” “她是那么痴迷于修炼,以至于心绪紊乱时,为了提高修为,亲手送掉他性命。” 苏妙猛然抬起了头。 “我那时还小,从门外看见这一幕。她双手染着血,抱我哭得伤心,说她爱我父亲,可她更怕,怕分心太多,父亲阻碍了她的修行。” 他的语气仍是淡淡的,“那之后她就再也没哭过,如她所愿,作为她心魔的父亲消失了,她可以一门心思扑在修炼上,追寻大道。” 苏妙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对司辰的怨气已经被暂时抛到脑后,她身子往前倾,轻轻抱住了他。 手轻轻在他背后拍了拍,这次换她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安慰他。 这种事情……他是怎么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讲出来的呢。都是至亲,就算过去这么多年,应该也忘不掉吧。 苏妙抱着他,感觉到他的头垂了下来,虚虚搭在她肩膀上。 肩膀上好像有点凉,有点湿。 他的声音却冷漠的可怕:“长大后我离开了她,很多年没再见过,再见是你十八岁。” 苏妙几乎听见自己的心跳停了一瞬。 “她更强了,在山上几天,我竟然没发现。那天你睡了,她出现,让我离开……我没理会她。” 母亲,让他离开自己的小徒弟。 现在想想,有过杀夫证道前科的她经过几天的观察,也许早就意识到了什么。她不愿看到自己儿子修炼的道路上有牵绊。 苏妙在她眼里像个定时炸弹。 她已经疯了。 因为之前的经历,司辰怕她做出什么疯狂的事,便威胁只要苏妙出事,就废掉自己修为。 在她眼里,废掉修为简直比死还难以接受,没有再强迫他,但那天晚上,就把他骗出去,关到了一个阵法里。 那时的她太强了,强到震颤了司辰当时所拥有的认知。以至于那个阵法出现时,他竟然束手无策。 亲爱的母亲告诉他,按照他现在的修炼进度,大概三百年可以从里面出来,希望他在里面可以好好修炼。 她所言非虚,当时的他,确实没有能力从里面出来。 于是他发了疯的修炼,修炼到天昏地暗,日月不分……他不记得时间了,从阵法里出来的时候,问过其他人,才知道已经过去一百多年。 天门派的掌门去世了,葬礼声势浩大,告诉他时间的路边老人述说着掌门这一生的辉煌,脸上的皱纹脉络清晰。 即便这么努力,还是晚了啊。 思绪从久远的日子脱离回来,苏妙抱他紧了些,没再继续追问,声音发闷:“是她干的对不对?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无缘无故抛下我。” “就算你不怎么开口,我也知道,你对我是很好的,不会招呼不打就走,是吗?” 司辰犹豫着,也抱住她,嗯了一声。 苏妙放松了下来。 “师父,对不起。”她闭上眼,感受着他的温度,鼻尖有点酸,“对不起,我不该这么任性……但是我有点开心,这是第一次,你对我这么坦诚。这些话,你应该从没跟别人说过吧。”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我在你身边,不要再走了。” 司辰的心软了一下。 又听她声音陡然一变,有些咬牙切齿:“你要是再走,我就永远不认你了。” 司辰嗯了一声:“不走。” - 这一晚过去,苏妙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 司辰还是原来的模样,话不怎么多,气质冷峻。但好像说完那些话释然了些,身上总是萦绕不去的沉重消失了。 就在天门事务所呆着,苏妙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逼着他帮自己画符充实柜台。面对着惨淡的生意,却恨不能更惨淡些,没人来才好。 两人虽然辟谷了,苏妙却总爱吃些东西。 换了个壳子之后,她觉得自己身上多了些烟火气,也喜欢这种烟火气,所以一日三餐总是按时吃。 司辰也被她逼着吃起了饭。 不过最近好像食材变少了。 苏妙不会做饭,偶尔叫外卖,放在事务所里的食材都是容易做的,比如大米面条,番茄土豆。 苏妙再次确认番茄少了之后,终于捉住了元凶——翠羽。 它半透明的身体从虚空里出现,灰色的眸子仿佛一个盲人,明明是面向着苏妙的,却让人感觉它没在看任何人,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投影。 它在虚空中静止不动。 仿佛被体罚。 苏妙皱了皱眉:“你还会吃东西?你要是想吃,直接吃就行,不用偷。” 司辰:“式神是灵体,灵体不能吃东西。” 苏妙怀疑的目光瞬间投向它。 似乎是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小小的声音在苏妙脑海里响起:“我不吃,不吃……芦屋需要吃。” 苏妙的脸一下子黑了,它说的芦屋,应该就是芦屋三郎了。 第75章 第 75 章 芦屋三郎虽然有些手段,修为却远远没有达到可以辟谷的地步。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现在还活着, 不仅活得好好的, 还有饭吃。 苏妙问它:“怎么回事?” 翠羽祭出自己的绝技——装死, 向苏妙传达出一个疑惑的情绪。 苏妙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说的明白了些:“上次在别墅里的时候, 芦屋三郎不是被扔进虚无了吗?怎么还活着?” 翠羽:“你不喜欢芦屋在身边, 我就把他收了进去。” “所以他只是进去了, 却没死,而你,还在每天给他找食物?” 翠羽感知到她的不开心,沉默了。 当初它漂洋过海追寻着指引回到日本的时候, 芦屋三郎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他才九岁, 跟它的身高差不多,瞳仁明明是黑色的, 眼里的光却比它的灰色眸子还黯淡。 他缩在墙角,穿着一身脏透的衣服,身上没了芦屋家小少爷的光辉, 仰头看着它说:“我想变强, 可以吗?” 变强不是一个短暂的过程, 他很努力, 作为芦屋家唯一剩下的继承人,他发了疯一样没日没夜的学习。 母亲和妹妹离开他后,叔伯们也把他赶出了芦屋家的宅院, 他在山脚处一座破庙里生活。晚上很冷,他抱着半透明的翠羽,好像抱着一个活物可以取暖,他心满意足地说:“翠羽,我要变强了吧。” 芦屋家一向受人尊敬,翠羽从没经历过这样的生活。 芦屋三郎问它,它只是用半透明的胳膊环住他,装作抱到实处的样子。 这样他会不会安心一点呢。 这样的生活过了三年,芦屋三郎也变成了一个身高稍长的男孩子了,他时常脸上带着笑,待人温文尔雅,看起来乐观极了,谁也想不到他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翠羽对人类的情感并不是很敏感,它只会用敏锐的直觉判断出周围所在人的强弱,所以芦屋三郎稍有些强的时候,它没再抱着他,因为现在的他,已经不怕冷了。 芦屋三郎变强了,领着它重新回到了芦屋家,留下来的那些人对他唯唯诺诺,但翠羽注意到,芦屋父亲在时的一些人都消失了。 芦屋三郎变得喜欢笑了,翠羽却觉得他越来越陌生。它记得的芦屋三郎,永远都是那个怕冷又想变强的小男孩儿,会抱着它取暖。 苏妙还在等着它的回答,它迟缓地说:“芦屋,芦屋他只是走丢了,他会回来的。”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因为灵魂中建立了联系,苏妙能很清晰地感知到它的情绪,淡淡的悲伤从脑海里传递出来,她愣了一下。 随即皱紧了眉头:“翠羽,他做了很多坏事,不准放他出来。” “嗳。” 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它可以继续给芦屋送东西吃吧。 翠羽一向很擅长从主人的话中分析出最偏向自己想法的意思。 这个主人虽然看起来脾气不好,但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呢。 司辰也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再三确认过他不会无故失踪后,苏妙放他离开。 据说苗家还有一些事情他没解决。 司辰离开的时候,正逢沈诗梦下班来找苏妙。 因为都在京城,沈诗梦虽然在博物馆实习,却偶尔会来找苏妙逛街吃饭。反正她每天都自己一个人呆在事务所里,应该也挺孤单的。 怀着这样的想法,隔几天,沈诗梦就会来找她一次。 只不过没想到这次竟然撞上了大新闻。 沈诗梦飞快跑过来,却只看到刚才那个男生的背影,苏妙还在事务所门口站着,连她过来都没发现。 沈诗梦伸出手想拍她一下:“刚才那是谁啊。妙妙,合着你还金屋藏娇呢!” 苏妙脑袋后面长眼一样,反手把她的爪子挥落,“什么金屋藏娇,沈诗梦,你说话注意点。” 沈诗梦却是笑了,“呦,急了啊。” “急个屁,那是我师父。” 说完转身回去,沈诗梦愣了,追在她后面进去,“什么?什么师父?你最近打游戏了?” “教我本事的师父。”苏妙重申,“要不然你以为我从哪儿学的抓鬼?” 就刚才那个,虽然没看到脸,但身高腿长看着身材不错的,苏妙师父? 沈诗梦想过苏妙会有师父,但一直觉得应该是个胡子飘飘的老头,兴许已经作古了,听了她的话,如何也不信。 “算了吧,刚才你送他离开,脸上的笑都快咧到眼角了,谁家师徒这样?” 苏妙脸色有点古怪,没回答她。 沈诗梦也不是个爱追根究底的人,见她不想多说,笑眯眯道:“不说没关系,你要是真谈了恋爱,可得请我们吃饭。” 苏妙转开话题,问她:“博物馆的实习怎么样?” 沈诗梦耸了耸肩:“挺清闲的,反正比下田野好多了,而且能见到不少东西,挺长见识的。” “不过可能馆里放的多是墓里发掘出来的东西,阴飕飕的,气温有点低。” 要是原来,她肯定不会说这样的话,跟苏妙成为室友后,她反而注意了起来。 苏妙从柜台里拿出一道符给她,“土里的东西是会阴凉点,太冷了对身体不好,女孩子忌体寒。你在里面呆的久,把这个带在身上,可以趋煞气。” 她给沈诗梦的是一个折叠好的黄色符纸,里面隐约有红色的朱砂洇出来,沈诗梦看了眼标价,抖了抖头皮:“八万八,我买不起。” “送你的。” - 公司里一切正常,年关将近,赵传泽准备这些天做好收尾工作,回青市过年。 办公室门被推开,于映文拿了个文件过来让他签字,赵传泽看也没看就签了。合作多年的信任让他对于映文很放心。 于映文抽回文件,看他仍忙碌于工作,轻飘飘说:“那我就走了啊。” “恩。” 赵传泽忽然抬起了头,走?上班时间,她要走到哪儿? 于映文挥了挥手里的文件,挑眉,“离职申请书,你刚刚签了的。” 赵传泽放下了手里的工作。 “好好的,怎么忽然要离开呢,是公司待遇不满意吗?不满意可以再加,要是想休息,你随时都可以批假。” “就是觉得累了。” 于映文的舌头抵了抵后槽牙,无所谓道:“在这公司呆了这么多年,我审美疲劳,想去其它地方试试。” 赵传泽示意她把申请书递给他看看。 于映文递给他,他立马把申请书放到了抽屉里,皱眉道:“这种事情不能儿戏,你也是公司元老了,就这么离开不值当,离放假还有些时间,你再好好想想。” 于映文本想拒绝,看他埋头工作,又止住了。 关门出去。 大学的时候她就觊觎赵传泽了,只不过那时候他家里条件不好,一门心思学习,从没谈过恋爱,于映文就借着技术交流的名义跟他套近乎,混得关系不错。 可问题就是关系太不错了,他从没把她当成过女的,当然,身边也没几个人把她当成女的。 年龄大了,事业稳定了,赵传泽当然就谈朋友了,感情怎么样她不知道,也不想了解,但她知道,那些女的都挺像女的,不像她,假小子一个。 以前闺蜜说她要是留个长发穿个裙子肯定漂亮,但她不屑摇头拒绝了,说自己不喜欢,其实她只是不好意思而已。 从小时候奶奶就爱给她剪短发,从此没留长过,她要是那样打扮了,身边的人肯定笑话她。 长长地出了口气,她知道这次赵传泽要带江盼香回去过年,那就应该是要定下来了吧,她留在这儿也怪闹心的,没意思。 正准备离开,外面江盼香过来了。 自从上次赵传泽带她来过,她就时常来这里给他送饭。 瞧见于映文,她笑道:“于姐,要出去吗?” 于映文笑不出来,嗯了一声。 江盼香在她面前停下,似是不经意的说了一句:“听说你还是单身,我有个朋友条件挺好的,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下啊?” 于映文正闷着,看了她一眼,忽然就不想离职了,“不用,我单身不偷不抢不违法犯纪,一个人挺开心的,不用给我介绍。” 江盼香哦了一声,笑着进了赵传泽的办公室,关上门。 刚才赵传泽不知道为什么头有点晕,她进来之后才好了点,神清气爽。 接过她的饭,因为忙碌,反而很有食欲。 江盼香笑了:“我说不让你跟其他女人多说话,今天有没有听话呀?” 赵传泽摇摇头笑了,“我去哪儿跟别的女人多说话,我们家传统挺好的,别整天多想。” “这就好。”江盼香皱了皱鼻子,“不乖的话可是会有惩罚的。” - 沈诗梦跟苏妙逛完了街,正要回自己租的房子,博物馆那边儿忽然给她来了电话。 是博物馆的座机,平时没什么人用,摆在门口处以防万一。 因为是实习生,沈诗梦平时在博物馆做的事情比较简单,主要是整理一些档案。看博物馆来电,她还以为是工作上出问题了,谁知道电话里没声音。 她喂了几声,对面就是没声音,于是挂了电话,给旁边的苏妙打了一下,发现手机没坏,确实是刚才那个电话的问题。 “怎么了?” “没什么,博物馆电话好像坏了,刚给我电话竟然听不见,我过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吧,那儿我还没逛过呢。” “行啊,那你今晚顺便住我那边算了。” 工作的博物馆就在租的房子不远处,几分钟路程,快的很,沈诗梦决定步行过去。 第76章 第 76 章 下午五点半游客禁止进入,苏妙和沈诗梦逛完街看完电影, 赶过来的这个点, 博物馆已经彻底下班了。 沈诗梦掏出钥匙开门, 看到大门旁保安坐的地方空无一人, 座机安安静静地摆在上面,看样子里面也早没了人。 她喃喃了一句:“没人了呀, 是不是电话打不通就离开了?看来明天得去报修一下电话。” 苏妙看了看不远处的玻璃橱柜。 不算强烈的光线照亮这一方天地, 橱柜里的古物静静躺着, 身上镀了一层玻璃投射下来的光晕,映衬自身的光泽,泛着昏黄。 它们中有的泛着吉气,有的泛着煞气, 更多的, 是什么征兆都没有的东西,应该是摆了个模子出来, 让人简单参观了解。 苏妙没怎么逛过这个年代的博物馆,停在这里,对沈诗梦说:“我在这里看看, 你先去忙吧。” 沈诗梦点点头, 去了档案室, 想看看自己白天的工作有没有出错。 她实习期间主要是记录更新一些馆藏文物的信息, 还算轻松,博物馆工作人员年轻的少,电脑操作不熟练, 作为一个新人实习生,她自然也负担起了更新最近的照片和信息到网站上这一任务。 翻开白天的册子,纸质文档核对了之后,她似乎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准备登录网站查看一下。 电脑是关机状态,因为档案室的东西比较重要,闭馆之前电源都是要关掉的。她把电源插上,按了开机键,准备启动电脑。 图书馆的电脑是台式的,已经很多年了,启动的有点慢,黑色的屏幕上代码一串串滑过,沈诗梦百无聊赖看着电脑屏,忽然在屏幕里看到了点什么。 她身后是一个装档案的柜子,柜子一边,她视线死角的地方,有一双红色的绣花鞋子露了出来。 鞋子很小,让人想起三寸金莲,前面是尖的,小小莲花瓣一样,颜色鲜红鲜红,贴着金色花纹,瞧着渗人。 沈诗梦从电脑屏幕的反射里看到那双鞋,身子僵了一下,头皮几乎都要炸起来。 倘若只是一双鞋子,她是不害怕的,顶多有点膈应,可那双绣花鞋往里边,是白色鼓起的……也就是说,那双鞋,是被人穿着的。 什么人能穿的下这样一双鞋? 开机完毕,电脑屏幕唰的一下变白,没法再反射出身后的情况,沈诗梦额头上冒着汗,想叫苏妙过来,却由于过度恐惧而不敢发声。 她努力保持着镇定,拿鼠标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下,准备动作有序地,不慌乱地,镇定地出去找苏妙。 听说遇上鬼的时候,只要不让她发现自己已经注意到了她,就不会出事。 沈诗梦偷偷做了个深呼吸,直起身子,正准备往门边走,背后忽然一阵冰寒,好像有什么东西离她很近。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眼睛瞪到极致,灯光和电脑屏幕开始闪烁,屏幕上一闪而过的黑色里,她看到一个盘着头发的女鬼正站在她身后,头越过了她的肩膀,斜着眸子往她的脸上打量。 女鬼脸色惨白,穿着一身盘扣的民国红衣裳,嘴唇子也是鲜红的两点,就那么阴飕飕的凑在她脸庞,沈诗梦嗷一声叫了出来,不小心碰到身后女鬼,就听女鬼也凄厉地叫唤起来。 沈诗梦没心情注意女鬼出了什么状况,听她尖叫,还以为她要发狂,魂都要吓裂了,急急忙忙往外跑。 跑了出去还总感觉自己被跟着,看见苏妙,紧紧过去抓住她:“妙妙!鬼!有鬼!” “不用慌,我不是给了你一张符戴在身上吗?” 沈诗梦闻言忙掏出口袋里放着的符篆,一看,已经变成一团乌黑了。 所以刚才那女鬼是受了伤? 她想起出来之前听到的那声尖利嚎叫,心情蓦地放松下来,六神无主地问:“那现在怎么办?” 苏妙按了按她的手,示意她放心,抬步往档案室那边去。 因为女鬼没再控制自己的气息,室内阴阳一下子失调,磁场紊乱起来,白炽灯闪烁着明暗不定的光,还隐约能听到噼里啪啦的电流音。 插座一阵火花过后,电脑已经停止了运作,苏妙停在门口,看见插座那边的电线已经快烧了。 飞快掂起旁边的花盆把里面的泥土倒过去,避免发生火灾,她感觉到身后有个红色的影子一晃,要往门外冲。 她转身,已经空了的花盆哐一声砸到女鬼头上,把她的速度减缓了些。手又往前一伸揪住她的后衣领,用力一扯,把她的整个身体掼倒在地上。 她的身体硬邦邦的,砸到地上的时候,便发出了一阵巨响,沈诗梦闻声来看,被这一幕震惊了。 苏妙瞧着瘦瘦弱弱的,打起架来……可毫不含糊啊。 以前她见苏妙抓鬼,不过是嘴里念叨点什么,手上比划点什么,玄乎得很,也轻松得很,可没像现在这么彪悍。 把女鬼掼倒在了地上,苏妙一只手按着她,一只手虚空画起了符,指尖金光一闪,嘴里轻斥一声,将符打在她眉心。 女鬼瞬间被定住,涂成一点殷红的嘴巴紧紧闭着,两只眼睛睁着,瞳孔只有两个诡异的小黑点。 室内的磁场终于稳定下来,白炽灯的光也不乱晃了,沈诗梦小心翼翼越过女鬼蹲到苏妙身后,看着穿了一身红,头发梳得油亮整齐的女鬼,还是起鸡皮疙瘩。 她藏在苏妙身后,小声说:“妙妙,这鬼……我能看见啊?” 她明明记得,上次被人害了变成鬼的学姐,她是看不见的。 苏妙摇了摇头:“这不是鬼,是僵尸,人死后死不瞑目怨气聚在喉咙里,墓地周边的阴气要是再过重,尸体就会变成鬼怪。更别提她死的时候穿了一身红衣,这更是大忌。” 沈诗梦的脑袋探出来,看着尸体瞪大了眼:“这就是传说中的僵尸啊!” “那我要是被她咬了,不也得变成僵尸?幸亏我今天去找了你!”她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可要是僵尸,她总不能穿墙吧,那她从哪儿进来的?” 大门都被锁了,门窗也没有被撞坏的痕迹,苏妙看着她,同样在思考这一点。 沈诗梦皱眉想着,忽然一拍脑袋,惊呼道:“不会是那口棺材里的吧?” “什么棺材?” “附近一个考古队开方的时候弄出一口棺材,没人认领,因为封的严实,现场又没有完善的保护措施,就暂时寄放到我们博物馆,据他们说,下面还有一处大墓,所以暂时顾不上这口棺材。” “听说这棺材顶破天也就两百年历史。”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准备去看一下,想到棺材在博物馆地下放着,又犹豫了:“妙妙,你能跟我一块去不?这僵尸放这儿,会不会出事?” 因为她的符篆不是通过符纸打上去的,不会轻易被弄掉,也就不会出事了。苏妙站起来,让她带路:“不会出事的,我们先去看看。” 沈诗梦实习的博物馆一共有两层,但不为游客知道的,是地下还有一层,专门放着珍贵的不适合展出的文物。 通往地下的地方在一个隐蔽的拐角,通着一截台阶,电梯也可以下去,只不过按钮处的负一总是灰的,免得闲杂人等不小心闯进去。 沈诗梦领着苏妙从小台阶下去,看见尽头处的铁门被撞开了。 她小跑了两步过去看,果然看见棺材板被掀开,里面明黄的绸缎上一片空荡荡。 棺木还没有腐朽的痕迹,年代确实算不上太久远。 沈诗梦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这可怎么办,档案室差点烧了,棺材又被撞开,今晚只有我一个人过来,明天上班怎么交代?” “又不是你干的,不用担心,把僵尸搬过来放好,明天发生什么照讲就行了,没人会为难你一个实习生。” “我替你作证。” 在苏妙看来,泱泱华夏这么大一片土地,就算现在玄学是洪水猛兽,干这一行多年的,怎么可能没碰到过灵异事件。 要说没人研究,她就更不信了。跟秦苗两家互通有无的达官显贵就有不少,那恭敬的态度不是装出来的。 沈诗梦的心定了定,跟苏妙一起回去搬僵尸。 到了僵尸跟前,看看她三寸金莲的小脚,又看看她油光发亮的头发,总觉得十分膈应,哪里都下不了手,幸而苏妙也没准备让她上手,揪着女僵尸的后衣领就把她提了起来往外拖。 档案室到地下要经过博物馆大门口,因为这边晚上人不多,文物们又罩着定做的玻璃,不用担心失窃,进来后门也只是被虚虚掩上了。 一楼大厅面积还挺大的,稍微弄出点动作就有回音,苏妙正拖着僵尸走到大门口不远,一阵凉风吹过来,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她抬眸往外看。 一个身高目测一米六的女孩儿,一脸淡定地拖着一具穿红的诡异尸体,这画面……太惊悚了! 推门的人愣了一下,随即嗷的一声叫出来:“救命啊,杀人了!” 第77章 第 77 章 叫喊的人是馆长魏洪峰, 老爷子今年已经六十多岁高龄了, 喊起人来却声如洪钟, 立刻有保安跑了过来。 沈诗梦认出他,赶紧过去解释, 顺势关上了博物馆的大门,把保安拦在外面,“魏馆长, 您怎么过来了?” 魏洪峰见她也在, 眼睛瞪得老大, 往门那边贴了贴:“你怎么也在啊?”眼神往苏妙那边一扫, “你跟她有关系?” “这是我同学, 也是燕大的。” “燕大的怎么了, 燕大的也不能杀人呐!”魏洪峰气得脸色涨红, 指着她道:“你让开, 把门给我打开, 让保安进来!” 沈诗梦急了,冲他道:“魏馆长, 那不是人, 是僵尸!” “你仔细看看!” 魏洪峰闻言顿了顿, 听见身后那个女孩儿把尸体扔在地上砸出哐当一声的声音,仿佛砖石相击——正常的尸体, 好像不会有这样的硬度啊。 他慢慢地转过身,目光落在那具尸体上,看见她灰色白色的面庞, 也看见了她诡异不同于常人的眼珠子。 他掏出怀里的汗巾,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假装淡定的问:“小沈,这是怎么回事啊?” 声音里的颤抖却出卖了他。 沈诗梦憋着笑,心里的紧张也消散了一点,随即详细地,把今天自己碰到的事都讲了出来。 魏洪峰听得一愣一愣的,目光从女僵尸身上扫过,背上寒意渐起,比刚才以为自己碰上杀人犯还紧张:“这僵尸,真的封上了?” 要是突然暴起,他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住啊。 沈诗梦点了点头,向他保证:“馆长你放心,我室友可厉害了呢!” 魏洪峰犹豫地看了一眼苏妙,跟两人说:“你们先等一下。” 随即让苏妙拉着僵尸往旁边挪了挪,背过身开了博物馆大门,冲保安道:“误会,都是误会,没小偷,也没杀人犯,是有人工作没处理完,回来看一眼,大家都散了吧。” 原来是刚才保安听到里边动静不一般,以为遭贼了,才通知他过来。魏洪峰年龄大了,喜欢的东西不多,独独珍稀这馆里的文物,一听遭贼,让保安在外面守着,自己连夜赶过来了。 没想到没有遭贼,竟然遭了僵尸。 这僵尸在这儿呆了几天,竟然也没人发现异常,还会打电话……真是奇了。 魏洪峰一阵后怕,连声道:“幸亏你室友跟着过来了,要不然你今晚可就出大事了。” 沈诗梦也心有余悸。 博物馆正主来了,沈诗梦也就不用担心后续发展,苏妙把僵尸放回棺材后,魏洪峰打了两个电话出去。 一个是挖出这具棺材考古队那边的,一个是什么研究院的。 挂了电话之后,他松了口气对两人道:“实不相瞒,我以前也是下过田野的,也认识不少考古这方面的老朋友,尸变这种事听过,但没见过,有朋友专门研究这方面问题,只是没在外面传扬过。” “不过以前碰到僵尸的人没几个善终的,这种完整的僵尸……还是头一次遇见。” 苏妙对他所说的研究有点兴趣,问:“你们现在……是怎么研究这种尸变的?” 魏洪峰摇了摇头:“这些都是机密,详细的我不知道。不过总也躲不过去生物细胞,气候生态相关。你们这行说阴气重就容易尸变,也有可能是环境影响细胞变异的一个方面。不过没有实物不好操作,这具新鲜的僵尸送过去,肯定能有些进展。” 沈诗梦听得有些懵了:“不都说是迷信吗?怎么这些搞科研的,还研究这种东西呢?” 魏洪峰瞪了她一眼:“科学是已经研究出来的事实,没研究出来的,那当然得继续研究,科研人员眼里只有未知!” 好像有点道理。 沈诗梦被他转晕了。 大半夜的,博物馆里比外面还冷。处理完僵尸,也没必要再在这儿呆着了,魏洪峰心情几经转变,想到自己都这把年纪了还能亲眼见到僵尸,现在高兴得很,要请她们去吃夜宵。 苏妙说他这个年纪最好注意养生,委婉拒绝了。 既然能收拾得了僵尸,那必然是在风水一道上颇有研究的,听说搞风水的医术都挺高明,魏洪峰听她这么说,立马准备打道回家睡觉。 临走前留了她的联系方式,怕僵尸出什么问题,那边控制不住。 沈诗梦回到出租屋还后怕,刚见识了那么惊悚的女僵尸,一想到自己要一个人在黑漆漆的房子里睡觉,就觉得恐怖。 她想把苏妙骗过来住。 苏妙懒得跑:“你要是害怕,不如去我那边住,我那儿没鬼敢去的。” 也是,住了这么一位鬼克星,里面又摆了满柜子的符篆,指不定房子还被她布了阵,哪个胆大的敢往她面前乱窜? 沈诗梦倒是真的考虑起这个办法的可能性。 随即没多想就拍板决定了,就算每天得多打半个小时的车,她也得去苏妙那边住。 就算碰不见鬼……晚上一睡下,脑子里就是女僵尸那张脸,也挺难受的。 苏妙那边二楼地方挺大的,添她一个也无所谓,反倒沈诗梦白住着不好意思,每天早晚承包了她的饭。 她从博物馆里来回奔走,顺便给苏妙带来消息:那具棺材已经被搬走了,只不过换了一批人,一排人实枪核弹站在外面,严密的从后门把棺材运送走了。 过了两天,魏洪峰那边又来找上她。 “苏大师,那具棺材出来的墓地又挖出些棺材,大伙都不敢动,想先请你过去看看。” 苏妙记得沈诗梦跟她说过,女僵尸的棺材是在一片墓地上面的,既然她尸变了,那处于同一个地理位置之下的更久远的尸体们,指不定也会出问题。 魏洪峰也是这样想的:“有人研究过,环境因素在尸变的过程中是不可或缺的一环,所以那个女僵尸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墓地那边就提高了警惕心,发掘的时候注意了点,碰到棺材,尽量都避开,免得出事儿。” “这一挖,就挖出了十几具棺材。怕里面跳出来的都是僵尸,那些人没敢打扰,就想让你在一边看着,免得出意外。” 苏妙嗯了一声,坐在单位给他配的车上,提起一件事:“魏馆长,你也知道,我是开门做生意的,没打算让我做白工吧?” 魏洪峰怔了一下,显然没想起这一茬,一拍手连道:“你放心,放心,肯定不会让你白跑一趟,价目多少你尽管开,我马上跟上边申请!” 那帮搞科研的疯子,要是知道有苏妙这么个人,还是个高材生,指不定得多高兴呢,科研经费随便一拨就出来了。 所以魏洪峰没多想就答应下来。 他也听说过这些风水先生的忌讳,什么都讲究一个平衡,但凡开张干了事儿,必然得收点报酬。 这种人才他们拉拢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克扣她辛苦费。 苏妙跟着到了墓地现场,发现棺材还在墓坑里摆着呢,没人敢动,旁边还围着一圈荷枪实弹的军人。 她到一个墓坑边上,一群人在魏洪峰的招呼下,也围了过来。 都是搞考古的,面朝黄土背朝天,因为长久随意的生活,糙得很,跟工人傻傻分不清楚,苏妙站里边,显得格格不入。 指挥着人把棺材弄出来,魏洪峰好奇地问她:“你真是学考古的?是不是没下过田野?” 苏妙被人问惯了,也没觉得烦:“下了,就下了一次,那次是周天明老师带队,出了事儿没几天就让我们回学校了。” 魏洪峰一听周天明,立马问她:“是不是挖出陶瓷头颅那次?” 苏妙嗯了一声。 都是一个圈的,在场众人自然也立马明白了,陶瓷头颅那件事在圈里闹得挺大,民俗学家想研究这种陪葬习俗,历史学家想考究尸体上浇筑的陶瓷,还有一群搞科研的嚷嚷着要把尸体搬回去,研究研究脖子上插了一刀是怎么出血的,后面又是怎么忽然变成干尸的。 后来尸体们被几个研究所瓜分了。 周天明也就这件事写了一篇论文,做了详细的研究调查,刊登在国外知名的学术杂志上,升职称了。 这些都是外话,最关键的是,那几个陶瓷头颅给学术界带来的震撼是难以磨灭的。 现在想想,那个莫名其妙脱难的学生,指不定跟眼前这个女孩儿有关系呢。 不过她也真是低调,当时什么没说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这么一想,在场有些因为她年龄和外形对她不很信任的人都变了想法,按她说的,把棺材放到了旁边的平地上,准备开馆。 棺木上钉着几枚钉子,都是入葬的传统,把东西小心翼翼卸下,避免破坏棺木,最上面的棺材盖子被抬了起来。 这次的棺材比那个民国的就更老了些,不过让在场人长出一口气的是,棺材盖掀起来的时候,没有僵尸从里面跳出来。 但即便如此,棺材盖彻底掀开的时候,他们还是变了脸色,因为这具棺材里面的尸体虽然闭着眼,但它们除了脸色青白,没有生机,身上的皮肉却还存留着。这么多年的尸体还能保存成这样,一看就不正常。 魏洪峰犹豫了一下,问出了在场许多人心中存的疑惑:“他们是不是快要尸变了?” 苏妙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这具尸体没什么怨气,所以就算年代久远,也比那具女僵尸尸变得慢一些,先把其他棺材打开看看,要是都出现这样的状况,那就是这片地都问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万字了收藏也四千了天呐这么快我好勤奋! 好想加更但是最近没时间,这章留言给你萌发红包包,然后抽个时间我加更! 第78章 第 78 章 众人依言把剩下的棺木都启开了, 果不其然,每具棺材里的尸体都有些异象, 要尸变的样子。 魏洪峰的脸色凝重了,他问苏妙:“那这块地有什么问题,你能看出来吗?” 这块墓地比别的地方都阴凉些, 这就不用说了, 墓地周边大都是阴凉的。苏妙蹲下身, 捻了捻地面上的土,发现还算干燥。 刚才挖出来的那几具棺材上粘的土, 就湿润许多了。 这距离相差不大, 潮一点还算正常, 这么湿……好像有点问题。 可奇怪的是, 虽然这里阴气重, 气温低, 却不像别的养尸地那样煞气四溢, 至少她入目所及, 没看到黑色的煞气。 她闭上眼,精神力深深地沉入地下, 正准备查探一番,脑海里一片灰色的地下世界,忽然就涌入了一片蓝色。 她猛然睁开了双眼。 自从上次收服万鬼令,修为大增之后,她就拥有了用精神力视物乃至隔空运作元气的能力,可从拥有这个能力开始, 她的精神力覆盖之处,出现在她脑海里的景象就一直都是灰色的。 原本色彩斑斓的世界,像是被x光检测过后显现在电脑屏幕上的影像,一览无余,却又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可今天,伸展出自己精神力的时候,她竟然看到了颜色! 是蓝色的,她十分确信! 周围一圈人都关注着她,见她面有异色,都以为她发现了什么,没等询问,却见她又闭上了眼。 精神力再次沉入地下,那片蓝在她眼中清晰了起来,不只是色彩而已,它的边缘有着水一样的痕迹,流动着,浸润着泥土。 再往下沉,她发现这里并没有什么水源,仅仅是在这一片区域的地下,莫名其妙存在着一片蓝色的仿佛海洋的水。 而出现在她脑海里的这汪水的尽头,有一团刺目而美丽的蓝光,让它跟周围的水蓝色瞬间区分开。 苏妙心中隐隐有个猜测,睁开眼便道:“下面有东西,往下挖。” 这世间万物的运转,离不开阴阳五行相生相克,当初她布下那个阵法,就是寻遍了五行的宝物做阵脚,引煞气和元气入阵,才产生那样的威力。 而其中水属性的宝物是海蓝结晶,跟地下的这个东西,十分相似。 在场的工作人员开始继续往下面挖掘,可大概挖到七八米深,工程没办法继续了。 下面的泥土黏腻稀烂,脚一抬,腿上便沾泥带水,有个没站稳的还差点陷进去。 这片地已经被水淹糊了,再往下边挖指不定得出事儿,在场没人见过这样的景观,都奇了:“这下面是有水源吗?之前没探测到啊?” 下面靠人工没有办法再挖,一群人商量着要不要调机器过来,魏洪峰问苏妙:“苏大师,能看出是什么状况吗?” 苏妙语焉不详:“地水阴气重,尸体长年累月摆在这儿,是容易出问题。” 魏洪峰不懂,哦了一声,问:“那现在这个状况,该怎么处理?” 苏妙看了一眼摆在旁边的十几具棺材:“还没尸变,把尸体火化掉就行了。” 旁边的人闻言,都松了口气。照这情况来看,虽然难以继续发掘,但只要不出事儿就是最好的结局。至于剩下的大墓,再慢慢研究就行了。 今天是不能继续了,在苏妙的指导下把尸体们火化之前,这群搞考古的还不忘把人家身上的衣服首饰扒下来。 幸亏尸体里的三魂七魄早就入了轮回,搞学术……真是不容易啊不容易。 天渐渐黑了,魏洪峰本来是想把苏妙送回去的,谁知车子行出没多久苏妙就喊了停。 “我有个同学家在附近,路过这儿刚好去看看她,魏馆长,您先回去吧。” 这里荒凉得紧,魏洪峰的老花眼隐约能看见几千米之外闪烁着灯光,应该是哪个村庄。 苏妙不是一般女生,用不着他担心,魏洪峰没多说什么,就跟她再见了。 而苏妙目送他的车子离开之后,转身,慢悠悠的朝着墓地的方向再次过去。 因为距离不远,很快就到了。学者们都在附近的居民家住着,墓地周边做了简单的防护措施。 烧尸体的灰烬还没清理,十几口棺材黑压压的摆着,估计谁也不会半夜来这儿找刺激。 除了苏妙。 苏妙还惦记着那块海蓝结晶。 海蓝宝石虽然珍贵些,价格高些,只要有钱,弄到手还是不成问题的,可这结晶就不一样了,纯正的水系宝物,可遇不可求。 上辈子她集一宗之力凑齐五行宝物已经是撞了大运,这次偶然碰见,要是轻易就这么放过,她就不叫苏妙了。 考古队需要的是文物,这东西除了她没人知道用处,挖出去也是被人当成装饰品浪费。不如给她,还算物尽其用。 白天挖出来的大坑还在夜色里洞开着,黑黝黝的洞口往下望,足有□□米之深。工作人员都是被施工绳吊着放下去的,苏妙没怎么含糊,直接纵身跳了下去。 泥水糊着腿不太好受,但再往下几米,泥巴的密度都快赶上水了,苏妙闭眼闭气,心一横,往泥水里一扎,精神力伸展出去,便把泥水拨开,边朝着海蓝结晶的方向去。 就算再掺水,那也混着泥,有一股常年不见天日的腥味儿,苏妙终于摸到海蓝结晶的时候,手里的温度猛然降到极点,赶紧就退了出去。 浑身糊满了泥水,她跺了跺脚,把脸上的东西一抹,看向手里的东西。 这玩意儿漂亮的紧,放在她手里鸽子蛋大小,棱角分明的晶石模样,没人能想得到这是自然的产物。 结晶入手冰寒,又有重量,即便是夜里,在昏暗的月光下,仍闪烁着海蓝色的震撼人心的光彩。 果然是海蓝结晶了,说起来,它还是五行宝物里最好看的。 苏妙心满意足的把它装了起来。 这辈子她无病无灾,不必再去搞那个劳什子的阵法,但弄回来个宝贝,总是没错的。 身上泥水黏哒哒的,苏妙隐约记得过来的时候有条河,准备过去冲洗一下。 - 回到事务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 幸而事务所位置偏,一路上也没碰见什么人。 沈诗梦一直没等到她回来,不敢睡觉,终于等到门响,见她这么狼狈上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苏妙进去冲了个澡才出来跟她讲了昨天发生的事。 那么多棺材,四舍五入等于十几个待尸变僵尸啊。沈诗梦听得心里发寒,却是决定以后打死都不下田野了。 没几个小时天亮了,因为睡眠不足,沈诗梦顶着一脑袋懵去上班,没多会儿,司辰来了。 苏妙给他看自己的战利品,脸上满满得意。 深蓝色的晶石剔透如水,躺在她白皙的掌心,美得惊心动魄。 这东西阴气重,女孩子不宜触碰,苏妙这样的修行者却不怕。司辰的目光从结晶上掠过,想起往事。 当年苏妙消失,他在传闻苏妙坐化的地方隐居了许久。 阵法能量太大,几乎吸干了半个山脉的元气,阵脚上摆放的东西也早已化为粉末,但以他的阅历,猜出是什么东西并不难。 这些宝贝碰上就是可遇不可求,再次出现在苏妙手上,总觉得让人不放心。他的眉心敛起来,凝成一道玄真纹:“有人在找菩提籽。” 苏妙怔了一下,菩提籽容易找,跟海蓝宝石一样,珍贵,却对她们这些修行的人无用。要玄学中人专程去找,只能是传说中须菩提座前的菩提籽了。 这东西属火,也曾被她寻来当做阵脚。 苏妙问:“谁在找?” “张家夫人,苗盼霜。” “她说张家的方子上,这东西能救她的命。” 苏妙笑了,张家的方子都是她传下来的,她怎么就不知道这玩意儿还能救命? 苗盼霜有问题,她一下子猜出了司辰的意思。 “她一个躺在床上不能动的,要这个能干什么?”苏妙奇了怪了,“我走后阵法应该已经毁了,凭这些人的水平,应该学不来的。” 司辰在柜台边坐下,看向她:“当年我碰巧救下苗家,正赶上他们家祭,发现了一些的事……当时没深究,现在想想,可能有问题。” “所以你一直在苗家呆着?” 苏妙挑眉看向他。 她这儿地方挺大的,前阵子让司辰留在这儿,他只住了几天就要去苗家,怪不得。 “恩……苗家家祭近了。” 苏妙闻言也好奇了,想着要不要留下来看看,但苗家家祭正赶上过年呢……正思索着,碰巧,赵传泽给她来了电话:“妙妙,离回去还有一段时间,到时候盼香要一块回去。她想请你出来吃饭,先熟悉一下,有时间吗?” “有啊。”苏妙手里把玩着海蓝结晶,“不过小舅,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我怎么不知道?” 赵传泽轻咳了一下,似乎不适应在小辈面前说这些话题,“总之明天下午,把地址发过来,我去接你。” 又聊了两句,挂掉电话。 苏妙脸上带着笑,真诚的笑,那边的人应该对她很重要。 司辰抬眸看着她,她现在的生活里有很多人,不再只有他这个师父了。 第79章 第 79 章 苏妙隔着桌子跟赵传泽坐对面, 看江盼香的眼神总觉得有些古怪。 江盼香有点不自在。 赵传泽倒是没察觉出什么,让苏妙点自己喜欢的菜, 顺便给她介绍自己女朋友。 苏妙边听边嗯,听到江盼香家乡的时候,问了一句:“你从苗疆来的?苗疆巫蛊听过吗?” 江盼香顿了一下, 笑道:“那些都是迷信的说法, 我只是住在普通的寨子里, 巫蛊什么的……都是寨里老人当故事讲的。” 苏妙挑眉。 “那可就太遗憾了,我不是苗疆人, 却也碰巧见识过一种叫情蛊的东西。” 江盼香的身子僵了一下, 好奇问她:“在哪里见的?” 赵传泽也想起往事, 轻咳了一声。他这个女朋友爱吃醋, 动辄警醒他, 要是知道他差点被人下蛊, 指不定又要酸几天。 苏妙耸了耸肩:“没有, 我开玩笑的。” 江盼香松了口气, 也没注意到舅甥俩奇怪的互动。 苏妙却闲不下来似的,又问她:“那你相不相信命运?” 江盼香问:“是大街上那种算命先生吗?逢人就说你哪天有灾, 人的运势怎么会是固定的?我不信。” 苏妙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现代社会变数太多,以前那套算命的法子老旧了,确实偶尔会失误。” 赵传泽笑了:“你别听她这么说,明明挺相信的,前些天还给我算命。” 苏妙兴味儿的目光打量过去, 明明像是开玩笑的场合,江盼香却忽然脸色不太好看。 会玄学的人本来就少,她没怀疑苏妙,只不过刚才一通话,戳到了她的痛点。 毋庸置疑,赵传泽人品长相极好,她是喜欢他的。在一起后这段时间他为人稳重,不像外面那些油腻男人吃碗里看锅里,她更加喜欢,可上次算完命,她总觉得不踏实。 赵传泽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会提到于映文,虽然提的都是关于工作的事,她却总觉得不舒服。 女人,工作,这两点联系在一起,总叫她想起那个卦象。 后面拿到于映文八字一测,果不其然,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发生了。 赵传泽的命定姻缘,竟然是于映文。 她搁下了手里的餐具,皱了皱眉:“赵传泽,你是不是针对我?” 赵传泽不那么敏感,见她忽然变脸,疑惑了:“怎么了?” 刚才氛围不还好好的吗? 江盼香一滞,摇了摇头,只不过不再说话了,闷头吃东西。说是吃东西,也没落几筷子,一看心情就不好。 赵传泽不明白她怎么就忽然不开心了,往她碗里夹了两筷子菜,也不好在小辈面前多问。 没过一会儿,她忽的站起来,说了一句:“我去个卫生间。” 赵传泽摸不着头脑,见她走之后,苏妙也笑眯眯站起来,示意自己过去一下。 江盼香是过去冲脸了,满脑子卦象,她觉得气闷。 苏妙跟进去冲了冲手,抬头看镜子里。 江盼香自然看见了她,刚才听她说完话,心里就觉得不舒服了,也没准备跟她打招呼,就想离开。 苏妙叫住了她:“这年代谈恋爱都是分分离离,既然在一起,就是段缘分,好好珍惜就行了。你是不是有点魔怔?” 江盼香顿了一下,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苏妙关上了水龙头,冷漠的看着她:“赵传泽是我小舅,我不可能坐视他被人阴。就凭一个卦象,你就敢给他下蛊,你是真的喜欢他?他是个人,不是个任由你摆布的玩具。” 江盼香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后退了一步,强自镇定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你尽管不懂。”苏妙嘴唇撇了一下,“蛊我会帮他解掉的,这件事我也会告诉他,让他自己做选择。” 江盼香一急,拦住了她:“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但你说解蛊,是不是太狂妄了?” “那蛊只有我能解……你别告诉他,我解。” 苏妙眯了眯眼:“你威胁我?” 江盼香不回应,铁了心不等到回答就不让她出去。 “江小姐,这世上不是只有你凭着本事就喜欢为非作歹,用最简单的方法满足自己的欲望,我告诉你……”苏妙面无表情,“我脾气也不好,管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看在小舅的份上,我不直接插手已经是对你的容忍。” 说完没等她反应,就推开她往外去。 江盼香一怔,反应过来后,心下一慌,脚步紊乱地出去。 苏妙的脸色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对面的赵传泽却像是没缓过神的样子,手里的餐具顿着,一时没反应。 她镇定了一下,坐到赵传泽旁边,轻笑道:“怎么不吃了。” 赵传泽脸上的表情极冷漠:“你给我下了蛊?” “没有……我怎么会……我没听说过这些的。” 赵传泽看了她一眼,眸子里再没刚才的温情,反有些心痛:“你不知道,我以前差点被下过情蛊。” “本怕你吃醋不想讲,现在想想,你大概会心虚吧。”他笑了,“百蛊噬心,不得好死。江盼香,你待我倒是随意。” 江盼香抿了抿唇,见事情已经明了,也不再掩饰了,咬唇道:“我是下了,那又怎样……只要你不离开我,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赵传泽脸色难看的可怕。 苏妙抬起了头:“要是我喜欢一个人,根本不会用这么恶毒的手段揣测未来。” 这饭她没心思吃了,说完就离开。 司辰竟然还在事务所,见她这么早回来,略讶异。 却隐隐有些愉悦。 见苏妙脸色明显不太好,他眸子转过去,问:“怎么了?” 苏妙倒苦水般把刚才的事讲给他,讲完忽然问:“喜欢一个人,当然希望他是自己的。可是司辰,要是你喜欢一个人,你会这么干吗?” 司辰没回答,凉凉道:“叫师父。” 苏妙执意不叫:“司辰,你老了,现在不是以前那个年代了。大街上我要是这么叫你,大家指不定以为是在搞暧昧。” 司辰脸黑了。 苏妙反倒心情好起来,笑眯眯看着他说:“你要是喜欢,我就叫你师父啊……” 她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胆大包天。 明明脸上仿佛凝结了寒冰,耳尖竟然红了。 苏妙像是发现什么稀奇的东西,偷瞥了两眼,装作没看见似的挪开目光。 低头看自己肉粉色的指甲。 她知道自己的心意,但不敢戳破。等了这么多年,太久太久,她怕把他气走,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没耐心再等下个一百年了。 仰头,她期待地看着司辰:“今天还早,我们出去玩吧!” - “你看过电影吗?去过游乐园吗?水族馆去过吗……” 苏妙笑了:“你看,明明我才是半道来的那个,你却比我还像世外来客。” 司辰跟她走在一起,身边路人的目光总让他觉得不自在。 ——卧槽,那个男生也太帅了吧?他女朋友也好可爱,真养眼! 明明是压低了的声音,却非要钻到他耳朵里,司辰抿了抿唇,距离苏妙两步远看着她的头顶,猜她有没有听到这些无聊的话。 苏妙拿着冰淇淋,看见一个东西,激动之下想抓住他的手,司辰下意识躲开了。 他不太习惯跟别人的接触。 躲完又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苏妙回头看他,一双猫瞳瞪着,随即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回过头,把手放在那个东西上。 是一个粉红猫耳朵的发箍。 旁边有镜子,苏妙随便摆在头上看了一下,猝不及防转过身把发箍戴到他头上。 清隽厌世的少年脸,顶着一双猫耳朵,真是可爱极了。 可只有苏妙知道,这张年轻的脸底下藏着多么老腐朽的一颗心。 她忍不住笑起来,司辰的眸子转向一边,脸色不太好,却始终没伸手把东西弄下来。 她好像很开心……算了,那就戴着吧。 接下来要去游乐园,光是想想坐过山车的时候,司辰一张棺材脸夹在一群惊恐的脸里,就觉得很有意思啊。 苏妙备好了手机,准备一会儿多给他拍点照片。 “这个年代就是好,这么多方便的东西,还能把影像留下来。”说着,苏妙对准戴着猫耳朵的司辰拍了一张照,拿给他看,“好看吗?” 司辰不想多做评价。 猫耳朵一直戴到了游乐园,苏妙去买票,和他一起进去,人很多,苏妙其实也只来过两次。 她一心惦记着刚才想象的场景,领着司辰去找过山车,经过一个项目的时候,却被人叫住了,“苏妙?” 她回头一看,是苗芷雪。 苗芷雪瞪着眼睛看向司辰,又看了看苏妙,觉得世界仿佛玄幻了,这两个人怎么在一起了? 而且一向冷漠不可一世的司辰,竟然带着猫耳朵? 这是她认识的那个司辰吗? 一定不是。 苏妙现在心情不错,微笑着看向她,“嗯?” 苗芷雪什么也没说,世界观出现问题一样,灵魂出窍转身走了。 没多会儿苗英杰过来了,举着两个甜筒,跟他们打完招呼,问:“你们看见阿雪了吗?” 第80章 第 80 章 苏妙指了个方向, 苗英杰担心妹妹出事儿,转头就想走。 临走前犹豫了一下, 举着两个甜筒,冲苏妙九十度鞠了个躬,一溜烟跑了。 苏妙眨了眨眼。 “司辰, 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嗯。” 嗯什么嗯, 多说两句会死吗?苏妙脸上带着微笑, 转头看他。 “他嘴很严。” 好吧。 修道之人对于长生的执念都很重,这也是苏妙一直以来没有表明自己身份的原因。她怕被人惦记上。 不过既然司辰都这么说了, 那苗英杰就是可靠的。 不想再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人身上, 苏妙笑着看向他:“我们去坐过山车吧。” - 苗芷雪走开一段路, 那股窒息感才减轻了些。 之前听苗英杰讲, 她还没什么感觉, 只觉得苏妙跟司辰有些关系罢了, 谁知道是哪方面的关系, 又是什么程度的关系, 毕竟司辰那个人,太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可今天看到的画面, 颠覆了她的想象。 司辰为什么会对苏妙这么纵容? 还陪她来游乐园? 天知道,他整个人都跟这种场合格格不入! 苗芷雪的牙床咯咯作响,她绝对不是在嫉妒苏妙,绝对不是! 没多会儿,苗英杰就找到了自家妹妹,她正在一个角落生闷气, 整个人的状态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一言不发。 他这个妹妹是从小被惯大的,脾气大,苗英杰早习惯了,拿着甜筒过去,问她:“差点找不到你,怎么了?” 苗芷雪抿了抿唇,拳头攥得死紧,“我不想玩了,回去吧。” 又问他:“哥,司辰跟苏妙到底什么关系?” 苗英杰装傻:“我怎么会知道?” 苗芷雪咬紧了牙根:“苗英杰!你别撒谎了!从小到大你撒谎都不敢看我,当我傻吗!” 苗英杰闭上眼,梗直了脖子,嚷嚷道:“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这么究根追底干什么!我知道你喜欢司辰,那也得看看可实施度啊,祖……苏妙的男人,那是你想抢就能抢的吗?!” “天底下男人这么多,你就不能换个吗!” 苗芷雪气炸了,呼吸一顿一顿,薅着他的手把甜筒糊在他脸上,狠狠摁着转了两圈,转头便离开了。 游乐园里人太多,抹下满脸冰淇淋,在人群里追了一会儿,苗芷雪的身影就彻底不见了。 苗芷雪没在游乐园继续玩,一个人回了苗家宅子。 天门学院兴起后,苗贺青还要顾及天门派重新建派的事儿,苗家大宅里的人就很少了。 她刚生着闷气撕扯了一本书,外面就有人来找。 是送去苗盼霜身边的保姆。 保姆看见她,松了口气,“大小姐,刚我还想找您呢,主事儿的人都不在,恰巧您回来,可好了。” 苗芷雪明显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不耐烦问她:“找我能有什么事?” “你姑姑上次托大少爷找菩提籽,现在还没音信,她已经快不行了……老太太现在没在京内,你姑姑,想先见见你。” 苗芷雪一惊,刚才心里乌七八糟的事情一扫而光,问她:“怎么就忽然要没了?” 保姆叹了口气:“张家出事儿后,你姑姑的身体本就每况愈下,前两天连动弹都艰难了,又不让出宅子,每天软禁着,能行吗……” 虽然跟自己这个姑姑没什么感情,可听保姆说了这么一遭,苗芷雪心里还是有些异样。 “那她……见我干什么呀。” “她就是想见见亲人。”保姆叹息了一声,“大小姐,张家是犯了错,可那不是你姑姑干的啊,她够可怜了……去见一面吧。” 苗芷雪略微被触动,点了点头,随她出去。 她对自己这个姑姑没什么印象,所以跟着保姆进了张家宅子,看到她深陷进去的脸颊时,惊了一下。 那张脸,跟她是有些相似的,只不过凄惨至此,真是叫人可怜。 苗盼霜躺在床上,看起来已经没什么力气动弹了,见她进来,招了招手让她过去。 苗芷雪过去,离得近些看得更清楚了。 她的脸上几乎已经没什么肉,皮肤顺着骨头凹陷进去,眼皮枯萎地耷拉在眼珠子上,没有生气。 她的手放在苗芷雪手上的时候,触感又硬又枯,像骨架,苗芷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阿雪,你来了,姑姑很欣慰。” 苗芷雪结巴了:“姑姑……你别想太多,我……我去外面找人给你看看,一定能好的。” 苗盼霜笑了:“救不好的,张家都救不好我的,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苗芷雪忽然有些难过。 她看着苗芷雪,目光掠过她年轻的眼睛,挺俏的鼻子,饱满而有活力的嘴唇,叹息了一声:“真像啊,你跟我年轻的时候,可太像了。我那时候,也这样健康。阿雪,你身体还好吗?” 床上的女人虚弱病态,已经不成人形了,她以后也会这样吗? 苗芷雪心里一紧,嘴唇嗫嚅道:“还好,还好……” 苗盼霜放心地拍了拍她的手,神色温柔:“那就好,但保险起见,你可得早早去找菩提籽。” “它真的能救命吗?”苗芷雪愕然问,“天门学院新开了中医课,张家所有的典籍都在。我查过也问过,这东西不能做药用。”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因为没有窗子不能见光,阴暗的光线里,苗盼霜的脸忽然有些可怖。 苗芷雪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张家死的死逐的逐,尤以她的女儿和丈夫最惨,这个时候提张家被搜刮的典籍,不是刺激她吗? 她忙道:“姑姑,你别急,我立刻通知祖母过来,她最疼你了,肯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苗盼霜瘫软在床上,一双眼睛大而无神:“不必了。” 她攥着苗芷雪的手,越攥越紧,苗芷雪吃痛,轻轻拽了一下没脱开,索性就让她抓着。 明明身体病弱成这样,怎么还力气大成这样呢。 她的嘴唇惨白起皮,看起来太干了。不只是嘴唇,整个人都干到了极致。 苗芷雪一只手被她抓着,扭头朝外面保姆喊了一声:“端碗水过来!” 外面没人应声,老式雕花的木门紧闭着,是保姆刚才出门时带上的。 苗芷雪以为人暂时不在,拍了拍姑姑的手,示意她放松一下:“我去外面给你倒杯水。” 这话说完没什么用,苗盼霜仍紧攥着,无神的目光固执地落在她脸上,蓦地,失了颜色的嘴唇子勾出一个笑。 苗芷雪心里一突,感觉到她的手指甲几乎掐到自己掌心,快要掐出血。 她使劲儿拽着自己的手,脸色变了:“姑姑,你松手,松手……” “别叫我姑姑,我丈夫,孩子早被你们害了,算哪门子的亲人。” “他们出事儿,是他们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说什么害,他们害了那么多人命你怎么不说!” 苗盼霜脸色一变,眸光恨恨的,尖利的指甲直接抓透了她掌心,苗芷雪嘶的一声痛呼出来,冲她怒喝:“把我放开,你这个疯女人!” 第一滴血落在地上的时候,有道光芒一闪而过,苗芷雪蓦然瞥见,脸色变了:“怎么回事,你叫我过来到底为了什么?” 苗盼霜看着她年轻而有弹性的皮肤,阴沉的笑了:“我也曾这样年轻过,我现在才四十多岁,就成了这副模样,修道人本不该命止于此。” 血滴落在地上越多,她的神色越愉悦:“你不是叫我姑姑吗,不是要救我吗,把你的命给我,我会谢谢你的。” “谁要你谢!疯子!变态!” 苗芷雪大声呵斥着她,呼喊外面的保姆,保姆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听不见一点声响。 血越流越多,掌心破了个洞,苗芷雪疼得头上冒汗,几乎忍不住要哭出来。 从小到大,她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对待,又无助又心慌,这女人是要杀了她吗? 她怎么这么狠心? 还有这阵法,苗盼霜到底从哪里弄来的?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修为几近没有,她明明不可能会! 地上淌了一摊子血,身体渐渐有些无力,苗盼霜脸上的表情畅快了些,另一只手也伸出来,用尽全身的力道,抓透了她的手腕子。 快了,快了……只要把她的血弄出来,她就有救了。 她再也不要过这种不见天日的生活。 - 苗英杰赶回家的时候,苗芷雪已经不在了。 电话打不通,问人也都说没见,苗英杰真后悔没在这个任性的妹妹身上装个gps。 正想着要不要再去别的地方找找,苗贺青忽然来了电话。 “英杰,阿雪人呢?” 苗英杰奇怪怎么把千里之外的祖母都惊动了,“刚才生闷气跑不见了,我正找呢。” 苗贺青的语气有点慌,又急促:“你快去找她,快去,我刚才心神不定,算了一卦,她怎么命数将近了!” 苗英杰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家里已经没多少人了,基本上都在学院学习,没人问询。刚才他打电话去学院,没人见过她,也不知道她刚才回家了没。 挂了电话,他立马联系上秦苗两家目前在京内所有的人,去寻苗芷雪。 第81章 第 81 章 电话打到司辰这儿的时候, 他正解开安全带,脸色苍白地从过山车上下来。 苏妙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司辰, 真是没想到,你恐高啊。” 司辰面色霜寒。 感觉在徒弟面前丢尽了脸面。 刚好电话过来,他接起, 听见那边苗英杰的声音。 苏妙正奇怪他这个老古董还有人打电话呢, 笑眯眯地看着他, 就见他挂了电话,说了句:“苗芷雪快死了。” 这句话说的轻飘飘, 仿佛那于他来说, 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大事。 苏妙却是愣了:“刚才她不是还在这儿吗?怎么就忽然出事了?” 司辰摇了摇头:“英杰着急, 我去帮他看看。” “我也去。” - 苗英杰正跑到苗芷雪最喜欢的甜品店, 就被司辰一通电话叫回了老宅。 领着两人到了苗芷雪的卧室, 苏妙在梳妆台上翻找着, 在梳子上捡下苗芷雪的一根头发。 她咬了食指一下, 殷红的血珠从指尖渗出, 她用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捏住长发,由下向上, 将血珠涂抹其上。随即轻声默念中,噗的一声轻响,涂抹着血珠的长发在空气中燃烧起来,顷刻化为灰烬。 看着嘴唇有些苍白的苗英杰,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就算再急,连寻人之法都忘了吗?继续这样下去, 你妹妹早就命归黄泉了。” 苗英杰快急哭了,忙道:“祖师奶奶教训的是,还是您修为高,算得快,这么快就找到……找到了吗?” 苏妙嗯了一声。 方位测算出来,苗英杰立马去开车,车速飙到后面有人骂街也不管,连闯了两个路口的红灯。 涉及到自己妹妹的生死,苏妙知道他心急,也没多说什么。 按照苏妙说的地方赶到时,苗英杰愣了,这不就是张家吗? 里面除了卧病在床的苗盼霜之外,什么人都没有了,保姆也是个没修为的人,自家妹妹能出什么事? 更重要的是,她到这儿来干什么? 焦急地迈着步子跑进去,这座宅院里死气沉沉,比以往更甚。 苗盼霜的卧室他知道,两分钟就找过去,推开门,看见苗芷雪正躺在地上的血泊里,床上已经没了人。 血泊也奇怪,干巴巴的贴在地上,像是已经陈年的血迹,但躺在地上的苗芷雪告诉他,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她的一只手血肉模糊,手腕处也是被撕扯出的痕迹,已经没血流出来了,伤口处的血迹和地上一样,是泛着深色的干巴巴的红色。 “阿雪!”苗英杰冲过去把她抱起来,摸了摸她脉搏,发现已经很微弱了,几乎要断气。 他祈求地看向司辰,他记得的,他记得司辰很厉害,几乎能医死人救白骨,那他一定可以救回阿雪! 苏妙:“她身体里的血已经干了,这么恶毒,谁干的?” 司辰没多说什么,活络起她体内的元气,苗英杰心跳几乎窒息,死死盯着自家妹妹,生怕她救不回来。 六神无主的回答苏妙:“不知道,她虽然任性,却没做过出格的事,一向没有仇家的……” 说完意识到什么一样,看了眼空了的床铺,神色有略微的愣怔。 苏妙看了一眼被褥都没有的床铺,问:“这里住的是谁?” “是我姑姑,苗盼霜,她一直卧病,明明……连床都下不了的。” 司辰已经看出地上的阵法痕迹,眸光淡淡掠过,苏妙直接开口:“苗芷雪被人阴了,有血缘关系的人,这阵法,是用来续命的。” 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害苗芷雪的人,应该是他姑姑。 苗英杰的脸色白了,没怀疑苏妙的话:“她怎么会干这种事……” “与其问这个,不如问问是谁帮她的。”苏妙淡淡道,“她已经行将木就了,哪有能力摆这个阵法。况且,这阵法秦家都失传了,她会摆吗?” 苗英杰被问得一愣一愣,回过神的时候,苗芷雪的脉搏已经正常许多。 司辰话语简短:“送去医院,输血。” 苗英杰忙不迭应下,一通电话打出去吩咐,抱着苗芷雪的身体就往外冲。 苏妙检查了一下床铺,被褥没了,枕头没了,空荡荡一片干干净净,连个头发丝都没留下,应该是早有准备,不想留下把柄。 这么狠心又恶毒的女人,再一联想到之前她寻找菩提籽,苏妙总觉得有问题。 - 从苗英杰那儿得到消息,苗芷雪总算是被抢救回来。 只不过刚输完血身体还虚得很,暂时没法出医院。 苗盼霜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踪影,没留下一点线索,苗贺青在整个玄学界发出了通缉令,要把她找出来。 虽然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心情,绝对不好过就是了。 这件事暂且放一段落,因为距离过年还有些天,赵传泽还没联系她。 苏妙其实也有些想家里人。 苏魄虽然不爱说话,却一向黏她,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他长高了没。 苏妙记得他一直没长高过来着。 正想着,翠羽忽然从虚空里显出形。 因为它平时习惯藏匿起来,苏妙总是忘掉自己有这么个式神,见它镶了一双灰白眸子的脸上有些慌乱,问:“怎么了?” “芦屋快死了。” 虚无里不是什么安逸的避难所,就算是有修为的人在里面,也迟早会因为元气紊乱爆体而亡。 置身在虚无中的人,都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翠羽控制不了。 它只能把人收进去,再放出来。 苏妙无动于衷:“芦屋说过,人死了便死了,不值得可惜。翠羽,不必挂怀。” 翠羽呜呜了两声,用盲人般的眼睛看着她。 这是第一次,它希望苏妙注意到它的目光。 脑子里被悲伤的情绪弥漫,苏妙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瞪着它:“当初他让你把我收进虚无可没想过我的生死,你也没为我求过情,翠羽,现在到底谁是你的主人?” 翠羽很认真地回答她:“因为那时候我不认识主人,可我现在知道了,主人很好。” 声音小小的,细细的,可怜兮兮的响在她脑海里,苏妙窒息了。 她竟然无法反驳。 出于对芦屋三郎行径的厌恶,苏妙迟迟不愿意答应,翠羽落在她身边,静静地呆着,静静地看着她。 脸旁边的绒绒绿毛像是静止了一样。 不打扰,也不放弃。 苏妙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被它悲伤的情绪包裹,自己的情绪也低落起来。 半晌烦躁地看它一眼,敛着眉头,抿唇道:“把人放出来。” 仿佛是早有准备,她的话音刚落,虚空里,一个白色的修长身影忽地落下来,在地上砸出沉重一声闷响。 随即念了道金光咒把他束缚起来。 芦屋三郎消失后,外面一直在找人,还出了不菲的价格作为报酬。苏妙是绝对不可能把他放出去的。 地上的芦屋三郎已经失去了神志,嘴角流着血,体内横冲直撞的元气在出来后已经渐趋稳定下来,经脉还是受到了严重的创伤。 现在的他,大概比一个普通人都弱。 翠羽把他放出来就松了口气,没有向苏妙提出更多的要求。 元气渐渐恢复正常运转,在出来几个小时之后,芦屋三郎咳了口血,在刺目的光线下转醒。 他竟然没死。 翠羽在一边飘着,苏妙在不远处提笔画符,他晃了晃身体,发现自己被紧紧束缚着,完全无法动弹。 虽然不理解苏妙为什么会放过他一马,但出来了,总归是有希望。 芦屋三郎斜躺在地上,凝视着苏妙,气若游丝地想跟她谈判:“芦屋家控制着日本最大的财团,只要你放了我,你提出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 “这一点在你失踪之后我就见识到了,不过你觉得,我缺什么不能靠自己得到呢。” 这话说的有点狂妄,但芦屋三郎丝毫不怀疑她有这样的能力。 他绝望地躺在地上。 芦屋家在他的控制下重回顶峰,而如今,他死了之后,又要覆灭吗? 苏妙的声音忽然响起:“芦屋三郎,你听说过朝拜者吗?” 他当然听说过,只不过不知道苏妙这个时候提起,是什么意思。 苏妙搁下了笔,“那么远的路程,为了信仰一步一叩首,真叫人敬佩。” “芦屋三郎,你不觉得自己的恶行需要被救赎吗?” 芦屋三郎脸色发黑,苏妙整人的法子,也忒多了点。 “不可能。” 苏妙哦了一声,“那就算了,反正你磕了头也救不回那些人。” 翠羽的目光从芦屋三郎身上掠过,小小的声音在苏妙脑海里响起:“芦屋做错了事,芦屋要改正。” 式神的声音只有主人才能听见,可它这些话明明是说给芦屋的。 苏妙的笔顿了一下。 翠羽这两句话一直在她的脑子里打转,她瞥它一眼,不开心地抿唇:“翠羽,别说了。” 芦屋三郎皱着眉头打量过来,苏妙不看他,“翠羽说了,芦屋做错了事,芦屋要改正。” 芦屋三郎:“我有什么错?” 苏妙朝翠羽看了一眼:“你看,他已经歪了,歪的彻彻底底,救不回来了。” 感化人是那帮和尚爱干的事儿,她从不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样的话。 翠羽沉默了一会儿,又小小声说:“芦屋坏了,翠羽讨厌芦屋。” 苏妙笑了:“芦屋,翠羽说你坏了,它讨厌你。” 芦屋三郎怔了一下,唇紧紧地抿起来。 谁都可以讨厌他,可翠羽为什么也要说这样的话? 他皱眉对苏妙说:“你骗我。” 苏妙不耐烦搭理他,晾他在一边,翠羽安安静静地呆在她身边,没有反应。 好像没有骗他。 第82章 第 82 章 芦屋三郎忽然很难过。 他以为就算这世上所有的人讨厌他, 翠羽都不会。 可它现在竟然说讨厌他。 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独自一人蜷缩在寺庙角落的深秋,冷得彻骨, 冻得发寒,可这次,再也没人来拥抱他了。 他的身子蜷缩在地上, 目光无神, 第一次对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有了怀疑。 他真的错了吗? 既然他拥有了力量, 为什么不能杀掉那些人呢? 小时候没了父亲的庇护,母亲被人逼迫致死的时候, 他就明白了, 弱小的人是没有生存的资格的。若干年后他手刃这些人, 便又明白了, 强者对别人的生命拥有绝对的掌控权。 即便设下这么多条条框框, 在许多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 弱肉强食始终是真理。 他从未怀疑这一点。 直到自己身陷囹圄, 狼狈到这个地步, 翠羽又弃他而去。 他有些动摇了。 他躺在地上,因为身体虚弱, 声音很轻:“翠羽,能抱抱我吗?” 翠羽的眼睛眨了一下,静立在苏妙身边,没有动弹。苏妙听见它说:“芦屋现在不怕冷了,不需要抱了。” 所以即便因为长久相处产生了羁绊,也改变不了它是个单细胞灵体的事实啊。 苏妙看了眼芦屋三郎, 连她都看出来,芦屋三郎现在状态不对。 等不到翠羽的回应,他闭上了眼,脸颊无力地贴在地上,仿佛放弃了一切挣扎。 求生的意志也渐渐消失了,自陨从经脉间流转的元气开始。原本平复下来的元气再次变得躁动起来,因为是人为的调动,这次更加猛烈,直接撞破了长久修炼形成的强劲的筋脉。 感受到屋子里气场的紊乱,苏妙略讶异地往他那边扫了一眼。 还以为会苟延残喘一段时间,怎么忽然就要自尽了呢,果然变态的思维她不懂。 翠羽也终于有了动作,转头疑惑的看向芦屋三郎。它脸旁边的绒绒绿毛炸起来,苏妙很明显感受到一股焦虑的情绪。 芦屋三郎脸色更苍白了,唇角原本干涸的血迹又被新的血液滋润,红得刺眼。苏妙听见翠羽说了一句:“芦屋要死了……”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再次开启复读机模式,翠羽安安静静地立在她身边,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它的内心活动有这么丰富。 苏妙咬了咬牙,轻斥一声:“闭嘴!” 由于完全失去控制,元气在芦屋三郎体内狂轰滥炸,他的经脉已经彻底破裂了,变成废人一个。一下,只要一下,元气再这么汹涌下去,他将会从一个废人变成死人。 翠羽呜咽了一声。 苏妙手里的笔一丢,过去踹了他一脚。 这一踹,他体内狂躁的元气瞬间安静下来,内脏免受了波及,也保住了一条命。但由于经脉烂的不成样子,元气渐渐溢散出去,修为不在了。 芦屋家的领头人,彻彻底底失去能力成为了一个废人。 翠羽小声说了句:“芦屋又怕冷了。” 它能清晰地感知到,他变弱了。 苏妙说:“怕冷好啊,怕冷就知道人间冷暖了。” - 芦屋三郎重新回到了自己在京城的私宅,他至今都不明白苏妙为什么放过他,但对他而言,活下来的情况反而更加棘手了。 芦屋家拥有现在的地位,跟他通天彻地的能力不可分离,可他现在成为废人一个,拿什么再去巩固家族地位? 更别提早有别的家族觊觎芦屋家地位,这情况倒不如死了好。 然而真正在鬼门关转过一圈后,他反而失去了求死的意志。 日子一天天过去,回家的时间终于到了。 这几天一直没联系苏妙的赵传泽来了电话,讲好时间,带她一块回家。 苏妙想起苗家家祭也快到了,拿出自己早已经编造好的理由:“小舅,项目到关键时候,我还想留在学校整理资料,过年之后……我晚两天回去吧。” 赵传泽奇怪了:“什么项目过年了还没结束?” 苏妙含糊一声:“导师介绍的项目,说挺有用的……你放心,资料整完我坐高铁回去,几个小时就到了,很快。” “那好,跟你爸妈打声招呼免得他们担心。” 苏妙嗯了一声,“说过了。”又问:“你跟江小姐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没了动静,过会儿响起他略冷淡的声音:“分手了。” 苏妙倒不觉得意外,“我记得你跟外公外婆说过要带女朋友回去,这可怎么办?” 赵传泽被她提醒,想起了这一宗事,也头疼起来:“这事儿你先不用管,赶一下进度,能早回去就早点。” 见话题又掰扯到自己身上,苏妙随便应了两声,挂掉电话。 苗家老宅不在京城,在一个偏远的山林里,偏远到连山头名字都没几个人听过,外面被秦家布下隐匿大阵,一般人找不进去。没修为的人到这一片,只会莫名其妙往山下走。 索性也没几个人来过,真有人来了,只当是自己迷路。 跟家人扯完谎,苏妙就和司辰一起去了苗家老宅。 司辰虽然只十八年前来过一次,路线还记得熟悉,从容寻到阵法入口,领苏妙进去。 祭典一到,散落在五湖四海的苗家子弟全都赶回了老宅,两人跟着苗英杰去客房的时候,看见一路上人头乌泱泱的,穿着打扮各有不同。 有西装领带像是经商的,有个眼熟的隐隐像哪个小明星,看来就算召回一部分子弟回天门学院,凭苗家庞大的人数,外面仍散落一大部分。 这是真正的大家族了,怪道秦苗张三家当年分裂的那么干脆利落。 给他们安排的地方算是清幽,苗家嫡系住的地方。 苗英杰以为他们只是好奇来凑热闹,“家祭可是严肃的场合,千百年来可从没让外姓参加过。您二位虽然身份不一般,也低调些,免得遭人非议。” “有些长年在外的兄弟姐妹不了解情况,解释起来太麻烦。” 苏妙不是来寻事的,也不是来露脸的,当然二话没说应下。 苗家大宅选址极好,除了苏妙布下聚元阵的自己家,她还是第一次来到元气这么浓郁的地方。 万众回归的日子,苗芷雪当然也在,住的离她还挺近,见了苏妙,她神色复杂,没了以往那种针锋相对的架势。 竟然还破天荒对她说了句谢谢。 可没等到苏妙答复,就别扭着转身走人了。 至于司辰,苗芷雪虽然心有不甘,可她实在没脸从救了自己一命的苏妙那儿抢男人。 家祭的日子将近了,作为一家之主的苗贺青虽然已经七十八岁高龄,却不显老态,安置好一应事情,招待了苏妙两个,还怕没人陪着怠慢了他们。 苏妙知道今天日子特殊,没一个苗家人能闲下来,摆了摆手道:“既然今天是您家祭的日子,您去忙吧。” 苗贺青也不推辞,留她们两个在这里,自己往后院去了。 后院阳气重,像是聚集了不少人。 苏妙拉开卧室窗子,远远看见后院祠堂前站了一堆人。苗贺青站在最前面,正开门进去。 司辰在一旁的榻上坐着,略拨了一下茶叶子道:“现在还早,不急。” 苏妙在他旁边坐下,好奇了:“你在这儿到底发现了什么问题,人家祭祀祖先,祈求增寿,又能有什么问题?” 司辰抿了口茶,睫毛在温热的淡淡水汽中掩了下,放下茶盏,“我同你讲过,苗家家祭的贡品,要用九十九只恶鬼代替,说要送进祠堂超度,为苗家积阴德,增寿命。可十八年前我在时,能感知到恶鬼被送进去后并没有超度。” “这便罢了,奇的是家主在祠堂内开的一个阵盘。我问时,她也语焉不详,不知道什么作用,只说是先祖定下的规矩。” 苏妙心思一动:“那阵盘有问题?” 司辰略摇了摇头,眉间有疑惑,“本该是家祭,可那阵法跟祭祀没有任何关系,我还发现一丝……你的气息。” “我?”苏妙惊讶了,“十八年前我还没来呢,你记错了吧?” “不会错。” 因为当时他也在找她,也是为她下的山,所以那气息,不会错。 “可惜那气息只是一瞬,转瞬即逝,连我都没能捕捉到。” 外面有一列人朝着祠堂内鱼贯而入,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捧着一个托盘,托盘红色的缎子上放着几只包裹着符纸的葫芦,葫芦里装的是要超度的恶鬼。 司辰收回目光:“我问过英杰,葫芦里的恶鬼一阵时间后会自动消失,他们都认为是先祖显灵,超度了恶鬼。” 那得是成仙的水平啊。 天纵奇才如司辰这般,修炼了一千年,现在都还没上天,苏妙十分怀疑先祖显灵这件事的真实性。 何况苗家的先祖……不也是她的徒子徒孙吗? 出过这样的厉害人物? 她保持怀疑。 那列人送了葫芦进去之后就出来,随即祠堂的大门被紧紧关上,只剩下苗贺青一个在里面。 祠堂里摆了祖先们的牌位,葫芦们被整齐码放在室内两边。因为关了大门,里面的光线有些暗,苗贺青重重地朝着列祖列宗叩了个头,从供桌下的暗箱里,取出一个玉石做的阵盘。 阵盘相当于一个便携阵法,难得不是从秦家那儿弄来的。 苗家这个阵盘已经很久远了,不知从哪代传下来的,苗家历任家主都曾启动过它。也因此,历经了多年触碰,玉石的质地看起来光润细腻,整个阵盘都沉淀着古旧气息。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据记载,这个阵盘启动之后,从来没亮过。 怀着这样的心情,苗贺青咬破指尖,涂抹在阵盘中心,以自己的血为引,启动了阵盘。 墨绿色的玉石忽然鲜活起来,古旧的绿色渐渐变得青翠欲滴,元气在阵盘中流窜,苗贺青静静等待着熟悉的一切过去,正准备结束家祭,手里的阵盘忽然伴随着震颤的嗡鸣,爆发出一蓬耀目的绿光。 绿光化成一条极细的线,以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程度,从祠堂里跃了出去,穿过人群,穿过墙壁,直接到了客房,落在苏妙身上。 因为那条线几乎是隐蔽的,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 除了苏妙和司辰。 苏妙抬头看向司辰,目光有些诡异,“这是寻人的阵法,秦家都失传了的,谁在找我……” 司辰敛眉,指尖绕着那条绿线轻轻拨开,缠在了自己指头上。边缠边道:“让他来找我。” 这世间各种术法奇奇怪怪,寻人的方法也各有不同,司辰修为高些,不用外物便能测算出苏妙状况,可能做到这个的人,极少。 苏妙见他直接把线扯了过去,讶异了:“司辰,这是什么?” “规则。”司辰伸出那截修长手指,两人皆能看见上面缠绕着的莹莹绿光。 “世间万物的运转各有法门,但都离不开规则。像这条线,与你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便是一种规则。” 司辰背过了手,“几百年前我才有你现在的修为,想必凭你的天赋,勘破规则也只是时间问题。” 苏妙了悟:“所以我跟翠羽之间的关系,也是一种规则,你能操控这种规则,所以直接让它认我为主?” 司辰点了点头。 苏妙震惊了,天杀的,这就是个半仙吧!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啊崽们今天有点少,因为我的论文要把我搞炸了! 我还记得嘴欠留下的加更,我会努力负债前行的! 第83章 第 83 章 两人的客房相邻, 中间隔了一道墙。 家祭结束,部分事务繁忙的苗家人陆陆续续离开, 面积足够大却仍旧显得有些拥挤的苗家老宅瞬间空闲下来。 阵盘发挥了作用,不知身份的人肯定会立马寻来,苏妙和司辰准备守株待兔。 因为这一世的面貌跟千年前没什么不同, 怕在不小心神秘人面前暴露, 苏妙封闭了五感, 只当自己不存在。 夜色深了,司辰盘腿坐着, 高挺的身子微微耷下来, 因为门窗遮挡严实, 漆黑的屋子里, 并不太容易分辨清楚他的身份。 那条常人看不见的线缠绕在他指尖, 夜色里泛着细微的绿光, 向某个不知名的方向传递着讯息。 司辰神色如常, 没有半分紧张, 反而早就等着这个神秘人的到来。 除了他之外,到底谁在找苏妙。 为什么找她。 因为宅子建在山林里, 一到晚上,虫鸣蛙叫声尤其清晰,但后半夜的时候,这些声音忽然都消失了。 司辰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呼啸的风刮上山林,吹到苗家大宅里,甚至能听见林木摇晃的声音, 除此之外,万物寂静。随着风声,黑色的影子悄然而至,停留在祠堂前,身影一动,随着一路延伸出来的绿色微光飘向司辰的房间外。 他在那里停留了许久,身影拢成一团黑,似乎在观察什么,然后忽然化成薄而淡的黑色烟雾,顺着狭窄的门缝挤拥进去,不着痕迹地贴着墙边进了屋子。 黑雾进去后迅速成型,化成一双眼睛俯瞰着床上,瞳仁儿转来转去,似乎在仔细观察。然而就在将要成型的时候,眼瞳猛地一扩散,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迅速遁往外面。 与此同时,司辰也睁开眼,指尖淡淡金光一闪,几道符篆打出,封住室内四壁,避免它逃出去。 眼睛被困在室内无法出去,重新转回去看了司辰几眼,忽然撞上那些符篆,自毁了。 淡淡黑雾飘散在屋子里,迅速被壁上符篆清除,司辰推门出去,进了隔壁,看见苏妙正望过来。 “本人没来,来的是幻影。” “做贼心虚?” 苏妙立马就想到了这一点。 如果神秘人没问题,找她应该是堂堂正正的,像司辰这样。可他明明感知了她的存在,又采取这样谨小慎微的方式来试探,明显就是有问题。 也许那个人知道苏妙的实力,不敢轻易露面。 “你看到了什么?”她疑惑地看司辰。 刚才司辰守在那间屋子里,她怕打草惊蛇,没敢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力。 “一双眼睛,已经消失了。” 连追踪都无法办到,真鸡贼。 虽然没有得到对方确切的信息,但此行还算有收获,至少知道了不知名处有一双眸子正在暗搓搓追踪她,能有些防备。 苏妙不喜欢这种被人盯上的感觉,仿佛某些东西忽然失去了她的控制,让她很不舒服。 而她,从来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她起身,眉眼间有些不耐,“苗家的家祭,就是那个东西搞出来的名堂吧。除了找我,竟然还需要献祭的恶鬼,鬼知道他是不是为了超度。” “他这次走的仓促,祠堂里的恶鬼应该无暇顾及,我去把它们收了。” 司辰从不对她的行为有任何干涉。 她说了就做,趁着夜色还深,从祠堂的窗户翻进去,用万鬼令把九十九只恶鬼收干吸净。 排列整齐的葫芦们瞬间成了空壳,而还在睡梦中的苗家人发现之后只会以为是祖宗显灵了。 苏妙把万鬼令收回腰间,眉毛横挑着,似乎算计她的神秘人一出现就会被她打爆狗头。 这一切发生的悄无声息,天一亮,苗家人醒的时候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只是苗贺青有些奇怪,明明昨天阵盘被启动了,可直到现在,除了那道绿光,还没任何异常出现。先祖当初设下这个规矩到底是为了什么,真是叫人猜不透。 吃饭的时候她道:“因为忙着家祭,没有招待周到,抱歉了。不过先祖定下的规矩,家祭不允许外人进入,所以没让你们进祠堂……” “这个无妨。”苏妙面色看不出半点不对,“此行我们还是有收获的。” 苗贺青点了点头,只当她是客套话。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苏妙,又打量一眼司辰,眸子里的疑惑更甚:“恩人,恕我直言,你跟苏小友到底是怎么结识的?在我看来,二位好像并无交集。” 她见到司辰是十八年,那时候苏妙还没出生,其间他一直隐居在山里,再见就是今年,一共没多长时间。 这两人的状态可不像刚认识了半年的样子。 何况是司辰这样的性格。 司辰面目淡淡的,夹了一根豆芽。其余说是吃饭,不如说在机械地重复这一动作,勉强往嘴里塞东西。 果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苗贺青对这个情况不奇怪,很快就略过这个话题,苗英杰往嘴里扒饭的动作也终于慢下来,松了口气。 吃完饭,苏妙回客房收拾东西。 家里又来电话催她回家,索性自己现在还没暴露,也就暂时不会出问题。 只是司辰被人盯上,大概要暂时吸引火力了。 苏妙收拾好了东西,被司辰送到了车站,跟他告别:“司辰,我知道你厉害的,用不着我担心。我先回家过年,开学了见。” 这是两人昨天晚上商量好的。 司辰嗯了一声,面上看不出什么。 苏妙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别难过,我还在上学,带你回去我爸会打死你的,等毕业了我再带你见家长。” 司辰居高临下看着她,敛起了眉。 苏妙嘴角一撇,转身便带着包去安检。 隔离带外司辰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许久才离开。 - 也不过大年初二,当天就回到了家。 年夜饭已经过去了,因为赵家二老现在就在自己家,也用不着走亲戚。 苏家的别墅面积够大,房间也够多,所以赵传泽要去外面酒店住时,赵传芳直接让他住了下来。 何况他还带着女朋友。 对的,女朋友。 苏妙确定自己没看错,跟赵传泽回来的还有他女朋友,长头发,白皮肤,脸上的表情有点别扭,仔细一看,那张脸颇为熟悉。 “于姐。”苏妙刚回家就看到她,讶异地喊了一声,又看了看她的长头发。 于映文面色怪异,对着她比了个口型:假的。 赵传泽说要带女朋友回家见家长,却意外分手,于映文虽然不知道其中原因,却也暂时歇下离职的心思。 后面她听说赵传泽有意雇人假扮女朋友回家过年,便自告奋勇来了。来之前心思百转,怕假小子形象给二老留下不好的印象,便找闺蜜做参谋,披了个假发,换了大衣和裙子。 没想到这么一搞,来的时候便和赵传泽相对无言,大眼瞪小眼。 相处这么多年,害羞是没有的,只不过赵传泽不习惯她这派头,她自己……也挺别扭的。 谁知二老见她还挺开心的,特别是赵母,拉着她的手直夸长得好,把她夸得脸上通红。 苏妙刚喊完,赵传芳听见,就瞪了她一眼:“什么姐,辈分都喊乱了,叫小舅妈。” 苏妙摸了摸鼻子,打量于映文一眼,见她脸皮子一抽,有点红,又只当没听见。 赵传芳把她手里东西接过来,“都认识了还这么叫,没大没小的。” 又赶紧指了指桌子上年货,让她去吃。 苏魄知道她今天回来,早就等着她,从冰箱里拿出一堆果子给她,苏妙揉了揉他的头问:“我不在有没有很乖啊?” 苏魄开心极了,笑弯了眸子,“很乖的。” 正说着赵传芳放下东西过来了,揽过苏魄道:“我看魄魄平时也没营养不良呀,怎么两年过去身高都不动的,等年后,我准备带他去医院检查检查,看是不是缺什么。” 虽然说男生小时候长得慢,可最该长个儿的年纪,身高一点没动弹,着实奇怪。 幸亏苏魄有着天生让人友好的亲和力,要不然指不定得被欺负。 就因为怕他个子小被班里男生欺负,赵传芳现在还经常送他去上学。 苏妙比划了一下,苏魄确实还是以前的个子,没长高。 现在小学二年级还好说,等以后再往上升升,就算亲和力再强也免不了闲言碎语。 苏魄眨了眨眼,白皙的小脸柔和极了,因为班上没有人议论他的身高,所以他不大理解赵传芳为什么要为他的身高担忧。 苏妙沉思了一下,“先不用了,他不缺什么。” 赵传芳知道她一向有主意,嘀咕了两句,去忙活了。 苏魄见她离开,转头对苏妙轻轻说:“姐姐,上次那个和尚来找过我。” “他问我想不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我知道你不喜欢他,让他走了。” “姐姐,什么叫正常人的生活,我不正常吗?” 虽然他一定程度上被释安的舍利子改造了,拥有了不同于其他小鬼的能力,但现在看来,还是不能够跟正常人类一样生活。 普通孩子被炼成小鬼后,是不能正常入轮回的,不能轮回,就要一直徘徊在世上,死去就意味着灰飞烟灭,没有其他出路。 苏妙也为此头痛过,但她以前总觉得现在想这些还早,自己这一世应该会长命,有足够的时间陪着他,没想到问题现在就来了。 他的身高局限在了去世时的状态。 这样的他,是绝对没办法正常生活的。 苏妙摸了摸他的头:“你不是喜欢青铭寺吗?过几天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苏魄还记得上次她离开青铭寺的时候有多生气,小心翼翼地问:“姐姐不会生气吗?” 苏妙的心软了一下,“不会的。” 于映文过来了,两人立刻停止交谈。 在苏妙面前,于映文明显自在很多,坐在沙发上叉着腿,丝毫没有跟她装扮相符的淑女气质。她朝苏妙抱怨:“你见过我什么样的,这样可真别扭。” 苏妙笑眯眯:“那你为什么要为难自己,为爱走钢丝?” 于映文正想反驳,忽然想起苏妙也算是赵家人,悻悻收回了她是假扮的这句话,把头发往耳后刮了一下。 苏妙只当看不出来,“不舒服的话可以不这样,我姥姥姥爷很开明的,小舅带回来个女朋友他们就足够开心了。” “不过小舅妈,你这样真的很漂亮啊。” 事实证明,不管性格怎么样,只要性别为女,被人夸漂亮都会开心。 于映文极力掩饰下自己的开心,咳了一声道:“看不出来你嘴巴这么甜。” 虽然苏家地方足够大,作为赵家唯一没成家的孩子,以后一直住在这里还是不好意思的。 赵传泽在这里住了几天,觉得房子确实不错,周围还有几栋未出售的别墅,他就动起了买房子的心思。 青市房价低,不像京城那样买了就要伤筋动骨,买在这旁边,一是为了以后回来有个落脚处,二是他在外忙碌,离得近些方便照应。 儿媳妇都带回来了,房子当然也得买了,二老以为他是想准备结婚,笑眯眯答应了。 慈爱的目光落在于映文身上,她避开老人眼神,低头,旁边人都以为她是害羞。 在家住了两天,苏妙借口想出去玩带苏魄出去了,目的地青铭寺。 再次回到这个地方,苏魄还是一样的略微欣喜,只不过怕苏妙生气,没太表现出来。 领着他直奔禅房,弥乐见她来,似乎早有预料:“施主,又见面了。” 第84章 第 84 章 苏妙眉目淡淡:“如你所愿。” 弥乐呵呵笑了一声, 看向旁边的苏魄。他应该还不知道此行的目的,没什么变化的小脸安静乖巧, 像个遗落凡间的天使。 谁能想到这是个本该再邪性不过的小鬼,真是造化弄人。 苏妙坐下,旁边小和尚奉上了茶。 “你们佛门的心法特殊, 我是参不透的。你说有办法解决, 说说看, 什么办法?” “这世间的事,难得两全的。”弥乐慢悠悠道, “若想过上正常的日子, 必然要付出些代价。” 苏妙也是修道人, 知道万物运转向来讲究一个平衡, 虽然听了这话心里一梗, 却也没太诧异, 继续听他说下去。 “众所周知, 小鬼是不能转生的, 所以死了便是死了,世上再无一点痕迹。但苏小施主的状况, 还是可以解决的。”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个选择。”弥乐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一是让苏小施主保持这样的状态,只要在施主的庇护下便能长生,但无法生长。二是取□□内舍利子,用我佛门秘法, 送他轮回转世。” 苏妙抿紧了唇。 第一条长生,说得好听,让他一直维持这样与常人迥异的状态,就算活再多年有什么用。 第二条…… 她皱了皱眉,“你分明就是想要舍利子罢了。” 弥乐微笑着,没有否认,“阿弥陀佛,释安前辈的舍利子是我佛门圣物,追回它是我的责任。我找回圣物,苏小施主变回正常人,两相得宜。” 苏妙抿唇不语,看向苏魄。 苏魄有自己的思想,她不想干涉他。 苏魄是个聪明的孩子,听完弥乐的话,迷迷糊糊听明白了什么,他回看向苏妙:“姐姐,我要是变回正常人,是不是就不能待在你身边了?” 苏妙嗯了一声。 “那我不要了。”苏魄摇摇头,眼睛亮晶晶的,“我现在很好,不用变,姐姐,我们回去吧。” 他越是这样,苏妙越觉得不甘,暗地里,拳头紧紧握起来。 苏魄在这世上无依无靠,给予她所有的信任,她是拿苏魄当亲弟弟的。 蓦地她问:“取下他的舍利子,可以晚些吗。他现在还小,有些东西不明白。” “那也请施主早些考虑,老衲想在坐化前看到圣物回归。” 苏妙点了点头。 桌子上的茶水没半分心思喝,牵着苏魄出去。 走在铺满石头的竹林小道上,苏魄觉得很舒服,内心有种祥和,仿佛心灵上某种东西得到了共鸣。 但他无暇开心,他的手乖乖被苏妙牵着,忽然问了一声:“姐姐,你是不是准备不要我了。” 苏妙瞪了他一眼,“我哪句话说过了?” 苏魄眸子弯起来笑,姐姐从来不骗他,既然她这样说了,那就是真的不会不要他。 他的脑回路很简单,苏妙简简单单一句话,他就没什么顾虑了。 回去的大巴时经三两个小时,苏妙一直沉思着,想一些事情。 到家后,她向父母提了建议:“爸,妈,我想让魄魄去京城念书,那里师资条件好,利于他成长。” 赵传芳奇怪了:“向华也挺好的呀,小初高直升,一般人都进不去的。” 更多的,还是担心苏魄年龄太小去那么远的地方不合适,苏志强以为她在开玩笑,“你都是个孩子,让魄魄去干什么,你照顾他吗?” “这种学校里的体系都很完善,只要钱到位,用不着我太忙,并且我也不是空穴来风。”苏妙淡淡道,“我算过,魄魄身高出问题,是跟这地方不和,京城元气盛,旺他。” 她满嘴跑火车,两夫妻竟也没有过多怀疑,毕竟以前她给他们的震撼太多,且都一语中的。 只要是她说的,那肯定有道理。 这件事立即拍板定下来。 事情一定,苏妙立刻联系周兴怀,让他帮忙打听京城的幼儿园。 是的,幼儿园。 苏魄的身高在幼儿园里稍突出些,却不很明显,让他慢慢上到二年级,还可以有几年时间。 青市太小了,退了学再去其他地方不好操作。 赵传泽工作忙,不到大年初七,便跟于映文一起回了京城。 苏妙这段时间在家,每天都挺悠闲。因为有些东西丢在天门事务所,带回来的行李不多,一个背包就能装下。 除了朱砂符纸和青玉小笔,包里还有两个娃娃。 一个丑的诡异,一个漂亮的邪门。丑的那个自然是芦屋三郎的,苏妙放他回去,却没放弃挟制他。漂亮的……便是那个艺伎娃娃了。 她至今没弄懂这东西的来由。 人偶头顶被她凿了个洞,往里看,空荡荡的,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那层脸上的人皮仿佛只是仿生高科技材料。可亲眼见过这只女鬼的苏妙,却不会想的这么简单。 女鬼只是被她收服了,怎么会忽然变得毫无生机? 这人偶,像是没有了灵魂。 那灵魂去哪儿了? - 桑子的灵魂早就消失了,魂飞魄散,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时间回到苏妙收服她的那一天。 借着苏妙对自己身体的不了解,桑子趁她不注意,从那具好不容易快要成型的身体里逃了出来。 加上这一次,苏妙已经破坏掉她两次重生的机会了,真是叫她恼恨,但碍于对方强大的实力,她毫无还击之力。 不过没关系,她还有机会。 桑子小心翼翼地潜逃着,一路上再也不敢轻易伤害人命,怕招来风水师注意。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去。只要回到那个地方,向那个人求助就可以了。 她一定会帮她的。 那个地方很荒僻,但景致很好,明澈的湖边是一片绿茵草地,草地上盖了一间简单的茅草屋。 天是蓝的,偶有鸟雀飞过,倒映在湖水里,一切色彩都是清新的,仿佛世外天堂。 来到这里,桑子的心灵都要被洗涤了。 她飘到茅草屋边,恭恭敬敬地停下,轻轻喊了句:“女娲大人,我是桑子。” 茅草屋里的女人穿着一身白衣裳,头上没装饰,清汤寡水的中分散在两边,不像现代人,反倒像神话时期的隐士。 她光脚踩着嫩绿的草地出来,脸上带着慈悲而柔和的笑,给人以包容与信赖感。 “桑子,叫我女娲就可以。你怎么又回来了?”女娲怜悯地看着她。 桑子见到她,放下心中一块大石,仿佛见到自己母亲,心中的委屈也冒出来,“女娲,我的身体又被人毁了,从力量上看……还是上次那个人。” “您能再给我一具身体吗?我保证,这次我一定会小心的,我只是想变回人而已。” 女娲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让桑子脸色大变,她没想到女娲会拒绝自己。 女娲:“你已经被人发现了,而且是同一个人,我不能再冒险。” 桑子急了:“求求您,我获得的所有生命与力量,都会与您同享!我的存在还是有用的,请您再给我一具身体!” 女娲再次悲悯地看了她一眼,轻叹道:“可怜的孩子。” 桑子以为她要动摇了,期盼地看着她,听见她问:“发现你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桑子努力搜寻着自己的记忆,“她太年轻了,以至于第二次见到她,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那股强大的力量,很难让人想到是她拥有的。” “第一次被她毁掉身体是在青市,那时候我的身体还脆弱,直接分崩离析。第二次是在一个叫燕京大学的学校,她把我的身体收走了。” 女娲安静听着,那双温柔而清澈的眸子眨了眨,“这么说来,是这个大学的学生吗?” “很有可能。” 女娲了然,眸子里闪过一丝兴趣,“那是真的很年轻啊。年轻的生命,强大的力量……” 从此处经过的鸟雀叫了两声,微风吹拂着,湖面上荡漾起些微碧波。 一切都是那么的让人放松。 桑子看着面前温柔慈悲的女人,心中带着期盼,等待她赐予自己新的身体。 女人在湖边微笑着发了会儿呆,白衣长发飘然若仙的倒映在湖水里,一回头看见她在静等着,才想起桑子的存在。 她的手抬起,轻抚上桑子的面容,眸子里含着怜悯,轻轻开口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这抚摸让她想起记忆中已经模糊的母亲,桑子有些动容。 然而下一瞬,她的灵魂在女娲的抚摸下一寸寸消散成细微的光芒,在她惊恐而又不可思议的眼神中,灵魂彻底化为虚无。这些光点随风飘荡着,安逸飘向女娲的茅草屋里。 女娲收回悬在虚空里的手,步子缓缓行在草地上,弯腰进了茅草屋。 散发着芳草清香的屋里,面目各异地摆了数十个人偶,只不过它们还是泥胎的样子,没有固定而清晰的面目。 她看着这些人偶,像是看着自己的每一个孩子,喃喃自语道:“你的存在是有用,可我不止你一个啊。为什么要为你冒险呢。” “真是个傻孩子。” 刚才消散的灵魂光芒融进了这些泥胎里,一个个仿佛更逼真了。 没过一会儿,茅草屋外再次传来一个声音,只不过带着疑惑:“这是哪里?” 女娲微笑起来,手指轻点着摆放屋里的诸多泥胎,手指停在稍显完好的一个上面,把它拾了起来,出去。 “你好,我是女娲。” “造人的女娲吗?” “对。只要服从我,我就能赋予你新的身体和生命,怎么样,要不要试试呢?” 她相信没有人能够拒绝这样的诱惑。这么多年过去,她送出去的人偶,已经有数百个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起恢复更新,希望后面导师放我一条狗命嘿嘿 这里的女娲是盗版的!神话时代的女娲我喜欢! 第85章 第 85 章 开学时间一到, 苏妙便回了京城。 与她一起去的还有苏魄,因为早早安排好, 他很快就入学了。 苏魄是个无论在哪儿都很受欢迎的孩子,只要周围有人,他就能接收到最大的善意。 所以入学很顺利, 顺利到苏妙几乎没分什么心。 大学同学虽然平时交流不多, 但因为上课和独立活动大多在一起, 互相之间还是熟悉的。 开学之际,班群里偶尔会冒出几条消息, 而总是奔波于各种比赛不怎么在群里冒泡的班长忽然发了个消息:同志们, 咱们班这学期来了个新同学! 这消息一发出来班群里立马炸了。 大学跟中学不一样, 插班生随随便便就能进, 有的学校可能捐助些钱就能挂个名拿文凭, 但这种情况在他们燕大, 几乎是不可能的。 燕大门槛高, 如果水平不足, 别说是钱了,就是把金山搬来, 也不一定能进。 班长:听说是个交换生。 下面又叽叽喳喳讨论起来:交换生来咱们考古系干什么?他是哪国的?能听懂课吗能友好交流吗? 班长:是个女孩子,叫杜静之,挺华夏的名字,指不定还是个美女呢……嗯,华侨。 考古系女生少,一向是狼多肉少, 听他说完这个,讨论的问题立马跑偏,拉都拉不回来。 之前杜安萍跟沈诗梦矛盾闹得挺大,因为最近别的学校刚发生了一起室友毒杀案,辅导员怕出事儿,找两人各自谈了话之后,把杜安萍调到了别的宿舍。 因为多了个空床位,新来的这个交换生,自然而然就被安排到了她们寝室。 寝室里忽然要再加个人,还是挺不适应的。 袁宁儿好奇地问:“她们交换生不是有专门的宿舍吗?怎么忽然要调到咱们寝室来?” “指不定想体验生活呢。”沈诗梦吐槽了一句。众所周知,交换生的宿舍条件不知道比她们要好多少,专门来这边住,是挺奇怪的。 苏妙除了晚上在帐子里打坐,待在宿舍的时间也不多,没有太过关注这位新室友。 没一会儿门被敲响,沈诗梦哗的站起来,跑到门边透过猫眼看了看,打开门。 进来的女生穿着一身及脚踝的白裙子,头上没装饰,头发中分及腰,看起来完全不像个现代人。 沈诗梦在心里给她默默评价,看来是个特立独行的女文青。 “你就是杜静之吗?” 女生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温柔而平和,“对的。” 沈诗梦晃了晃神儿,请她进来。 杜静之带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小小的行李箱,简单交换过信息之后,她的眸子在苏妙身上略一停留,便转开了。 她轻轻笑道:“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年轻女孩子了。” 确切地说,是很久没见过人了。 沈诗梦乐了:“你自己不就是年轻女孩儿吗,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闻言,杜静之的手放在白净的脸庞上,眸中略带欢喜地问:“我真的很年轻吗?” 沈诗梦点了点头,疑惑了:“怎么,十九岁很老吗?” 杜静之放下手,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我开玩笑而已。” 恩……这个新室友还真会讲冷笑话。 - 因为都是刚来,有点累,寝室里几个女生洗漱完就各自爬回了床上。 苏妙盘坐在帐子里打坐,正引导着元气在体内一遍遍流动,耳朵一动,整个人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滑进了被窝,没发出一点动静。 刚躺好,帘子被人掀开,她揉了揉眼,像是刚发现一样看向床边:“谁啊,怎么了?” 杜静之看着她,友好地问:“苏妙同学,你这个床帘的花色我很喜欢,在哪儿买的可以告诉我吗?” 苏妙打了个呵欠,兴致不高道:“入学之前我妈买的,我也不知道购买地址。” “啊,那就可惜了。”杜静之又笑着跟她说了句晚安,才放下床帘。 怕这个新来的女同学又搞出什么动作,苏妙没再从被窝里出来打坐,难得意识沉过去,睡了一觉。 上课时间,杜静之一直跟她们在一起,因为她身上独特的温和而平静的气质,很快跟寝室女生相熟。 连一向眼界高的袁宁儿,都对她挺客气。 中午分开去买饭的时候,沈诗梦还跟苏妙咬耳朵:“妙妙,你觉不觉得杜静之人很好啊,就那种感觉,我说不上来……” 苏妙嗯了一声,没怎么发表自己的意见:“挺喜欢笑的。” 过会儿杜静之买完饭回来,沈诗梦还让她坐自己身边。 她买的是一份盖浇饭,苏妙注意到,她几乎没怎么吃,往嘴里塞上一粒米能细嚼许久,半天过去,一盘米饭跟刚买的一样。 见几人都诧异看着她,杜静之笑了笑:“刚来这边我吃不太习惯,现在也还不饿。” 沈诗梦好奇地问了一句:“你是从哪里来的,听说是华侨,讲话完全没有口音呢。” 杜静之姿态良好地坐着,轻笑:“我小时候家里就教讲中文,所以没有障碍。” 下午没有课,寝室里却也没有人。 杜静之像是对苏妙很有兴趣似的,见她要走,问:“你也要去图书馆吗?” 苏妙摇了摇头,糊弄她:“老同学找我出去玩。” 杜静之温柔地点了点头,看起来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苏妙出了学校就往天门事务所那边去,走到中途,忽然见路边围了很多人。 有人死了,苏妙的步子顿了一下,过去。 拥挤的人群外停着一辆环卫工人的三轮车,有人嚷嚷:“别急啊大家,已经叫了救护车过来,有人认识老太太的家人吗?” 围观的人纷纷说不认识,又有人犹豫着说:“这个奶奶好像已经没心跳了,她怕是……救不回来了吧。” “今天早上我还见她在这片儿扫地,挺有精神的,怎么就忽然不行了呢?” “到底是年龄大了吧,稍微磕碰一下就会出问题……” 苏妙推开人群挤进去,看见一个穿着环卫工衣服的老太太平躺在地上,旁边有个似乎是护士的在皱着眉听她心跳。 其他人看不见,苏妙却能看到,她的脸上笼着一层淡淡的黑气。 不仅是横死,还是非正常手段死亡。 护士见苏妙一直盯着老太太,神色不像是围观群众,问:“你是她的家人吗?” 苏妙摇了摇头,目光从尸体上掠过,没发现什么异样的东西,就从人群里退了出去。 马路边死人,死的还是身上没有冤孽的环卫工人,可以猜测出对方的下手对象没有固定性。 她回到天门事务所,捡了几张符带在身上,准备回学校偷塞给室友,以防万一。至于杜静之……交浅言浅,互相不熟识,没那个必要。 临近傍晚时,苏魄从幼儿园放学,回来了。 他拿的有这里的钥匙,平时就自己开门进来,本来他想直接穿墙的,被苏妙严令禁止。 一个小孩儿自己回来就够奇怪了,要是再让别人看见他穿墙,那可就完犊子了。 这里除了更大了点,跟青市的装修几乎一模一样,苏魄回来没有陌生感,反而很适应。 虽然很喜欢爸爸妈妈,但对他来说,这里才是真正的诞生地。曾经就是在事务所,姐姐引领着他一点点接触这个世界。 从冰箱里拿了两个番茄出来,眼睛亮晶晶地跑去给苏妙一个,苏魄道:“姐姐,今天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一只鬼,她很奇怪,有点像我,又跟我不一样。” 苏妙偏了偏头,问他:“有什么特殊的?” “她身上没有怨气。”苏魄眨了眨眼,“而且还有身体,陶瓷身体,她藏在里面。” 没有怨气的鬼,本该入轮回,是不可能在人世间停留的。 苏妙顿了一下,从包里掏出艺伎娃娃问他:“是这样的吗?” 苏魄的眼睛亮了一下,点点头:“有点像的,不过比这个粗糙一点,身上没有颜色,五官也很模糊。” 他戳了一下艺伎娃娃的脸,惊讶道:“呀,是人皮。” “对呀,杀了那么多人才换来的人皮。”苏妙喃喃道,又问:“你看到她在哪儿吗?” 苏魄摇了摇头:“她见到我就跑了,跑的很快。我不认识她,就没追。” 真是狡猾。 - 老人送到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了,没病没灾,也没磕碰,却死的莫名其妙。她家人找过来,怀疑老人被害死,去警局立了案。 这消息被陪老人去医院的学生带了回来。 因为杀人案发生在学校不远处,这些天人心惶惶,学校戒严起来,进出务必要核查好身份,连送外卖的都不让进。 沈诗梦见多了鬼,对这种消息已经麻木了。苏妙送的符篆被她缝在内衣上,她现在觉得自己无比安全。 寝室里讨论这一桩无名杀人案的时候,杜静之的语气十分惋惜,眸中带着慈悲:“可怜的……老太太。” 她看起来太过真情实感,沈诗梦安慰她:“这种事也没办法的,都怪杀千刀的凶手,祝她下地狱!咱们这些天也别出去了,小心点。” 杜静之温柔地点了点头。 随即像是不经意般提起,“听说奶奶死的蹊跷,你们说,会不会是由于什么特殊的原因呢?” 其他几个没多想,多次见鬼的沈诗梦却立马想到了,她讪讪地摇头:“不可能,青天白日的,奶奶就在路边扫地,能有什么……特殊原因。” 杜静之:“你是说鬼怕光的吗?那可不一定哦。” 苏妙在一边闲人不扰的样子,闻言朝她看了一眼。 这个新同学给她的感觉很奇怪,但她看起来的确是一个没有修为的再普通不过的交换生。 苏妙抿唇,她的直觉一向很准,或许……该去看看这个交换生的档案。 就算没问题,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第86章 第 86 章 苏妙没怎么跟学校老师交流过, 最熟悉的一个,大概就是周天明了。 可惜周天明不是行政处的, 而且知道她想翻查同学档案,指不定还得怀疑她。 苏妙又想到了魏洪峰。 魏洪峰虽然已经接近退休,但是作为馆长, 人脉还算广, 跟燕大好几位教授交好, 还是老同学。 打电话跟他说明了自己的意思,魏洪峰二话没说应下, 只说这是小事儿, 让她等消息。 谁知道第二天给她来电话的时候, 他就倒起了苦水:“按说查个学生档案挺简单的, 也不会发生什么。可我托了好几个人去问, 都卡壳啦。那个叫杜静之的女学生, 不知道有什么特殊的身份, 档案在校长那里, 他不允许查。” 果然有问题吗。 苏妙表示自己已经了解,没再麻烦他。 回到寝室, 杜静之抿唇笑着看向她,包容的眸子里似乎什么都发现了,都似乎什么也不知道,苏妙额头青筋跳了一下,没有躲开她的目光。 “交换生的宿舍条件不错,杜同学为什么要来这个寝室?” 杜静之眨了眨眼, 笑:“因为这里人多啊,我喜欢跟人接触。” 苏妙也笑了:“那希望你在这里住的开心。” “当然会的。” 苏妙没再理会她,刚落脚没一会儿,便又出门,这次她的目的地是校长家。 燕大的校长以前不常在学校,但最近他夫人去世后,常常在学校能见到他。他住的地方就在学校里面,透露着书香气的小别墅,三五成群,专门给校领导居住的。 别墅前面有条渠,通着活水,后面假山掩映,算是依靠,再看花木摆设,风水极好。 可就算是这么好的风水,专属于校长的那片房子里,还是有淡淡煞气散溢出来,仿佛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苏妙凝眸看了一眼。 她本来是想卖弄个手段,从校长那里弄到杜静之档案的,没想到似乎发现了什么。 没多长时间,到傍晚的时候,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五十多岁的老人回来了。他的头发有些花白,一丝不苟梳上去,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身材清瘦,看起来是个很严谨周正的人。 苏妙记忆力好,虽然只在开学典礼上见过一面,还是认出他。 等他到跟前了,才微微一点头,喊了声校长。 宋华阳一扶眼镜,看出她是学校里学生,疑惑地问:“有什么事?” 苏妙指了指他的屋子,道:“我刚才经过这里,感觉房子里有些奇怪。” 宋华阳摇了摇头,有些无奈,“你从外面过,还能看到里面?小同学,去学习吧,别在这儿捣乱。” “校长,是真的奇怪。”她在宋华阳背后说,“里面应该只有你一个人住吧,可为什么有别的魂魄的气息呢。” 宋华阳的背影顿住了。 - 苏妙坐在沙发上,宋华阳给她倒了一杯白开水,声带滞涩地问她:“你是哪个专业的?” “考古。” 宋华阳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看向她:“你就是那个苏妙?” 苏妙点头,他道:“上次那具僵尸的事儿我也有耳闻,据说是你帮忙解决的,没想到,这就见上了。” 进了屋子,苏妙反倒不准备直奔主题了。 她提起魂魄,“校长,这房子就你一个人住,魂魄的气息是谁留下的?” 宋华阳见她看出来,叹了口气,也不再隐瞒:“是我妻子。” 苏妙拧起眉,“她已经死了。” “是,她死了。可苍天有眼,让我有机会再次见到她。”宋华阳取下眼镜,按了按眉心,“苏妙小同学,这是奇迹。” “人死了就要转生,这是规则。校长,没有人能逃过这个规则,事出反常,其必有妖。” “以前我也这么认为,可现在……” “怎么了?” 宋华阳没继续往下说,因为那个人曾经告诉他,不能透露出她的真实身份。 “苏妙小同学,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让妻子回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求,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情。这件事,我不能说。” “即便为此伤害了其他人的生命吗?” 宋华阳一顿,抬头认真看着她,见她不像开玩笑,摇了摇头,慢慢道:“怎么可能……” “没有人能逃过这世间的规则,特别是普通人。”苏妙重申这一点,“校长,你也是通透智慧的人,希望你不要被一时的悲痛冲昏头脑。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宋华阳知道她说的有道理,这世间的规则不好打破,就像死人复活听起来不可思议。可那个人的身份,应该不可能骗他,也不可能……以别人的生命为代价帮他复活妻子。 见他沉默不语,苏妙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既然杜静之的档案放在您这儿,那我就直接问了。校长,她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样的学生,值得你亲自收藏她的档案?” 宋华阳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他没想到苏妙会发现杜静之的异常,也没想到,她会专程为她来质问他。 那个人的身份如此特殊,怎么会被她发现?这个叫苏妙的学生,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苏妙抿唇,“校长,她做了什么?” 宋华阳不语。 见他准备死守这个秘密,苏妙从自己包里掏出了艺伎娃娃,拿给他看:“你的家里也有这样一个人偶吗?或许不如她精致,但随着一天天过去,人偶的人类特征会更加鲜明,比如色彩,比如皮肤……” 宋华阳接过人偶,手指不小心碰到她脸上,浑身一僵,手指上留下了挥之不去的恶心感。 那分明就是皮肤的触感啊。 人类的皮肤,在一个人偶娃娃身上,怎么看都是诡异的。 苏妙收回人偶,向他讲述自己光荣的捉鬼史:“这只女鬼杀了不少人,就是为了完善她口中所谓的身体,可惜运气不好碰上我,身体毁了两次。” “校长,女鬼用人命做养料,你家的人偶也是想用这样的方法复活吗?” 宋华阳的嘴唇颤抖着,有些苍白了。 那个人跟他说的时候,分明不是这样的。 她给了自己妻子一具身体,虽然是泥做成的,可他妻子真的跟他说话了。她说她是女娲,在这种神乎其技手段的震撼下,他根本没有怀疑。 女娲捏泥造人,她同样用一具泥胎,给了妻子新生的希望,这……根本就是神啊! 可依苏妙所说,神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他还是没有说出杜静之的身份,却道:“她把泥胎给我,说让我每天上三炷香,时间到了,我妻子就会复活。” “泥胎呢?” 宋华阳犹豫了一下,步子不稳地起身,往卧室里去。 片刻他脸色大变出来,“不见了,以前我回来,都是在的!” “或许她是出去觅食了。” 宋华阳听到这个词,脸色苍白喃喃:“她不会做这样的事……” 苏妙摇头:“她已经死了,不再是那个她。校长,杜静之到底怎么回事,告诉我。” - 校长夫人感觉到女娲在召唤她,便没有在宋华阳下班前回别墅,而是顺着她的指引找到她,听她的吩咐。 女娲轻轻道:“有人盯上你了,你不能再回去。” “可我复活就是为了他。” 校长夫人已经死了,生前的温柔全部消散,只执着觉得自己要复活,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说起来奇怪,她还记得生前的东西,可人命,在她眼中已经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了。 “那就可惜了。”女娲轻轻叹息了一声,轻抚上她的灵魂,以同样的手段,让她的灵魂消失掉。 这次身边没有泥胎,那些灵魂的光点都融入了她的皮肤里。 女娲闭上眼,惬意地轻叹一声,掏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身体好用吗?” 那边传来欢喜又恭敬的声音。 女娲笑了:“是,我是女娲,我的身份差点暴露,需要去你那里避避。” 她挂了电话,目光在苏妙的床铺上一扫,写了个纸条放在她桌上,什么东西也没带,出门了。 她离开一段时间后,苏妙也从校长住的地方回来,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 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竟然打着女娲的名号招摇撞骗。 可从气质神态上看,或许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女娲呢? 打开门,刚才还在宿舍的杜静之没了踪影,宿舍一片空荡荡。 意识到什么,她迅速伸展出自己的精神力,发现几乎是整个燕大范围内,都找不见杜静之。 桌上放着张纸条,苏妙拿起来看了一眼—— 我对你很有兴趣,期待与你的下次见面。 纸条扔进扔进垃圾桶,苏妙脸色有点臭。 跑得真利索,胆小鬼。 第87章 第 87 章 这件事过后, 学校周边再也没有发生莫名其妙的杀人案,当然, 环卫工那件事也不了了之了。 刚来的交换生没几天就离开,班里对此事议论纷纷,过了几天, 讨论也就平复下来, 好像从来没杜静之这个人存在。 这天袁宁儿回来, 苏妙随意看了她一眼,目光忽然定住, 问:“你今天去哪儿了?” “哦, 我爸来了, 到京城谈一笔生意。” 苏妙隐约记得, 她说过家里是做珠宝生意的。不过这不是重点, 袁宁儿左眼头青暗日月角上有些塌陷, 看起来……是父母不全的征兆。 轻则得病, 重则身亡。 袁宁儿说完, 从包里掏出几个盒子:“对了,我爸过来专程给你们带了礼物, 你们看喜不喜欢?” 她一一打开看了,给寝室里几个人分发,苏妙打开酒红色的丝绒盒子,里面竟然躺着一条镶细碎蓝钻的手链。 沈诗梦惊呼起来,“袁宁儿,这是真品吗?也太珍贵了吧, 伯父真是大手笔……” “没事儿,你们尽管拿着,他仓库里囤着不少。” 说完对着镜子补口红,似乎待会儿还要出去。 苏妙问她:“你要去哪儿?” “我爸这不是刚来吗,想让我过去吃饭。”袁宁儿抿了抿唇,让口红均匀了,扭过头问她:“回来要帮你带什么东西吗?” 苏妙摇了摇头,笑着递给她一个东西:“伯父送我这么贵重的手链,帮我给他回礼。” 她给袁宁儿的是一张避灾符篆,叠成粽子皮模样,隐约能看见里面朱砂洇出来的痕迹。 袁宁儿接过来,笑了:“妙妙,我爸那人是有点迷信,可你这东西是干嘛的?” “这是我的心意,让伯父戴在身上就行了。” 袁宁儿见她说的慎重,也没再开玩笑,把符篆往钱包里一夹,道:“放心吧,我肯定把它安安稳稳地送到我爹手里,拜拜!” 说完踩着高跟出门了。 她家老爹约好吃饭的地方是在一家繁华地段的餐厅,虽然是繁华地段,进出的人却不多。 进里面报了房间号,有服务员引她过去。 一进门就看见她爸袁厚雄有代表性的光头,不算很纤细的脖子上挂了一条大金链。默默翻了个白眼,吐槽了自家老爹无法救赎的审美,袁宁儿注意到,圆桌的另一端,坐着一个脸生的男人。 房间里竟然不止她爸一个。 袁宁儿扫了一眼,发现那个男人仪态风度都不错,坐在那儿又略显随意,应该不是她爸助理之类的人物。 往她爹身边一坐,袁厚雄立马给她介绍起来:“宁儿啊,这是我这次的合伙人许德明,才三十出头的年纪,生意已经做遍了全国。这么年轻,又仪表堂堂,实在是大有可为啊!” 袁宁儿一听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了,朝他呵呵一声,把苏妙送的符篆从钱包里掏出来,塞进了他的口袋:“我室友的回礼,收好啊。” 袁厚雄呵呵一笑,注意力又回到许德明身上,“德明啊,这就是我闺女,怎么样,贼好看的吧?” 许德明笑了笑:“袁小姐是挺漂亮。” 袁厚雄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对于他的给面子很满意。 接下来就上了满桌子的菜,袁厚雄一直嚷嚷着吃吃吃,见许德明不怎么进食,问他:“德明啊,怎么不吃饭?不和胃口?” 许德明歉意地摇了摇头,“实在是我这两天肠胃炎,吃不太下去。” 袁厚雄嗨了一声:“你们这些小年轻呐,就是为了打拼不注意身体,看看,出问题了吧。” “我闺女上次给我发了个养生食谱,什么来着……”他用手臂碰了碰袁宁儿,“待会儿你们加个微信,把食谱发给德明。” 外人面前袁宁儿不好妨他面子,嗯嗯两声,没再多说。 过会儿又以寝室门禁为由溜了。 袁厚雄呵呵一声,对许德明道:“上着学就是不方面,以后有时间了,你们也可以单独出来吃吃饭。” 许德明敷衍地嗯了一声。 两人这次合作的合同已经签了,因为他留给袁厚雄的印象不错,货款已经付清,货却还没发给袁厚雄。 商定的是过两天就发过去。 袁厚雄的珠宝生意是家族企业,要是他出了事儿,就算不发货,合同一丢,也没人找他麻烦。 许德明拿着酒杯转了转,里面的红酒没沾一口。 重新复活之后,他觉得自己还是人类,但跟这些人都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拥有了比他们强大的力量,当然,也多了一些活着时候没有的禁忌。 比如说,拥有着特殊身体的他,不能吃食物,迫不得已的场合吃了,必须催吐。 又比如说,这些旧人类跟他像是完全迥异的物种,杀起来可以没有负罪感。 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完全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体,所以行动之间还算自如。袁厚雄已经喝的有点醉醺醺了,为了构成自己的不在场证明,许德明歉意地说了一声,表情自己要去卫生间。 袁厚雄摆了摆手,让他随便。 许德明笑着起来,到外面的时候,看到袁厚雄助理正在不远处。刚才为了把他介绍给自家闺女,袁厚雄把他轰了出去。 助理看到他,打了个招呼:“许先生。” 许德明冲他点了点头,脸色有些苍白的样子:“我去个卫生间。” 助理表示理解,露出同情的表情。毕竟自家老板实在是太能喝了,他这样,也不足为怪。 许德明一径到了卫生间,进了其中一个隔间,身体忽然顿住了,像是忽然按住某个开关,没有了行动力,眼神也是空茫的。 再然后,他的魂魄从身体里飘了出来,顺着原路返回,透过墙,直接进了包间。 袁厚雄喝尽兴了,正拍着桌子摸酒瓶,想直接对嘴吹,一直没摸到,还喃喃:“酒呢?没了吗?” 许德明透明的魂魄漂浮在他身后,脸上泛着跟活人竟然不同的青灰,漂浮到袁厚雄身边,他正要伸出手掐他脖子,忽然手上一灼烫,一只手直接被烧掉! 许德明脸色一变,飞速地向后退,回到身体后,那条胳膊已经完全不在了。 灼烫感还没褪去,他走出隔间,看向镜子里,发现自己的左胳膊飘荡在袖子里,已经不能动了。 该死,他好不容易完美的身体…… 之前他调查过,袁厚雄虽然迷信,身上却没多少真物件儿的,可这是怎么回事? 咬了咬牙,他黑着脸出去。在这儿已经呆了太久,再不出去,只怕要惹人怀疑。 包间里袁厚雄已经摸到了酒瓶,见他终于回来,招手让他一起喝:“德明啊,怎么出去这么久……来来来,你也喝点!” 已经失去了杀他的最佳时机,还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驱邪的东西,许德明不敢再轻举妄动,心里有些不畅快。 只得另寻机会了,不过幸好,他还要在京城待几天。 - 袁宁儿回了寝室就一直在吐槽:“我说我爸叫我过去吃什么饭,合着想给我介绍对象呢!那男的都三十了,我才妙龄十九。学校里年轻力盛的小男生一大把,让我去跟个三十岁的老男人交往,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苏妙正喝着水,闻言差点呛住,咳嗽起来。 袁宁儿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 苏妙摆了摆手,“没事儿。” 又问她,“送你爸的符篆给过去了吗?” “放心,我塞他口袋里了。”袁宁儿拍了拍胸口跟她保证。 苏妙看她面相上的征兆虽然减轻了些,却没完全消散,随意道:“你爸觉得这礼物怎么样?” 袁宁儿已经坐下了,往下摘身上的首饰,“他忙着给我当红娘了,没来得及看呢。” “那你待会儿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喜不喜欢。” 袁宁儿笑了:“妙妙,不用这么着急,下次我再问他。” 沈诗梦知道苏妙是个有本事的,无风不起浪,闻言也撺掇着她打电话,“就是个电话嘛,你问问,我也想给伯父回礼的,你问问苏妙的礼物他喜不喜欢,我做个参考。” 袁宁儿磨不过她俩,洗漱完爬上床了,一看时间十点多,估计自家老爹已经回去,给他去了个电话。 许德明喝不了酒,袁厚雄也不喝了,回酒店后洗洗漱漱脑子已经有点清醒,见闺女来电话,接起来便嘿嘿笑:“闺女,今儿让你见的年轻才俊怎么样?” 袁宁儿翻了个白眼:“太老了,老男人心眼多,以后比我大两岁以上的别给我介绍。” 袁厚雄现在脑子有点不太转,寻思自家闺女这怎么像骂他呢。 “爸,今天我室友送你的东西你看了没,我放你口袋的。” 袁厚雄有点想不太起来,把手伸进挂在衣架上衣服的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手灰,像是什么东西烧了,留下的余烬。 他疑惑道:“没有啊,谁在我衣服里塞了灰……” 袁宁儿愣了一下,“我塞了个符篆进去啊,那时候还没灰。” 沈诗梦一听变成灰,激动起来了,“是不是撞邪了,是不是?上次妙妙给我那个符篆就是这样……” 苏妙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声跟她解释:“也不一定,今天我给她的是避灾的符篆,邪也能去,但用处多些。这情况,应该是给宁儿爸爸挡了灾。” 袁宁儿正打着电话,闻言一个激灵,问袁厚雄:“真的没有吗?你再看看,就是一张黄色的符纸……” “真没啊……”袁厚雄把衣服抖搂一下,把口袋里的灰抖干净,“嗬,谁手这么贱,给我装一袋子灰。” “你等等啊爸。”袁宁儿捋顺了自己的思维,把刚才苏妙说的话跟他阐述了一遍,才道:“那玩意儿,好像是帮你挡了灾?” 第88章 第 88 章 “挡灾?”袁厚雄迷糊了, “我今天没出什么事儿啊。” 他又掏出自己脖子上的玉坠,“德善大师给我开光的玉佩还好好的呢, 你说的那个符篆有用?真没事儿,你别瞎操心。” 随便聊了两句就挂掉,苏妙也已经回到了床上, 袁宁儿就在她对床, 掀开她帘子紧张地问她:“妙妙, 你说的是真的吗?真有那么玄乎?” “目前来看是真的。” 苏妙看着她的面相,问道:“你爸这几天还在京城吗?” “在啊, 他生意好像还没谈完, 回不去。” 苏妙沉吟:“那什么时候能和伯父吃顿饭吗?” “这个没问题。”袁宁儿猜她还惦记着那个灾, 退回自己床上, 拿着手机给自家老爹发了几条消息, 定下来, “就明天吧, 明天我爸说请咱寝室人吃一顿。” 说是一寝室, 其实总共五个人,加上苗芷雪许久不在, 孟平秋除了上课和学习就是去青协忙活,剩下能去吃饭的,也就苏妙和沈诗梦。 袁厚雄为人豪爽,活络气氛是一把好手,再三询问人到齐了,举起了酒杯:“你们跟我闺女是一个寝室, 也知道她的脾气,多谢你们平时对她的担待了。这杯酒我敬了,你们喝饮料就行!” 袁宁儿瞪了他一眼,哪有在朋友面前抖搂自己闺女缺点的? 闲话完,苏妙就直奔主题了。 “伯父,您这几天都见过什么人?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我过来没几天,能得罪谁?就见了一些生意上的伙伴。”袁厚雄摆了摆手,笑道:“吃饭,问这个干什么?” 苏妙再次递给他一张符,“把这个带在身上,会有用的。” 袁厚雄接过来细细看了,问她:“这就是昨晚宁儿问我的符篆?我那口袋里,确实没有这东西。” 苏妙点点头,嗯了一声:“确实,它生效了才会化成灰,昨天那情况,是帮您挡了灾。说起来,昨天您见过谁?特别是宁儿离开后。” 袁厚雄疑惑地说:“她离开……我就见了许德明一个,那孩子应该不会害我,何况也真的是没发生什么。” 袁宁儿撇了撇嘴,“爸,你也才四十多,他是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还孩子呢。” 袁厚雄有心撮合她们俩,见她这话明显对许德明不待见,筷子搁下了,又想起她两个室友在旁边,准备私下相处的时候好好跟她说道说道。 许德明这个年龄,白手起家做下这样的产业,根本就不是一般人。更何况长相风度也都过得去,他久经商场这么多年,许德明这样的人已经很难得了。 听说还是单身,要不趁现在把握住,指不定哪天就被哪个小妖精勾走了。 苏妙心中已经有了些猜测,问题,恐怕就出在那个所谓的许德明身上。 她抬起头,极感兴趣地笑道:“伯父,能把许德明约出来吗?既然是给宁儿介绍,我们都能帮着看看啊。” 这话说的有点像小女生凑热闹,袁宁儿瞪了她一眼,“我不要,苏妙,你别瞎起哄。” 袁厚雄是做销售起家的,熟知一些销售技巧,比如熟人效应,有些东西本来顾客不想买,旁边的同行者说好,那她指不定就买了。 就像自家闺女眼界高,不喜欢年龄大的,但要是她朋友也说好,那她指不定就真动摇了。 这么一想,便觉得有戏了,跟她们说:“你们等等。” 给许德明打了个电话。 那边立即回复可以赶过来。 不多时,许德明便到了,推开门,见这么多人,有些讶异。 袁厚雄忙乐呵呵请他坐下。 其实他还有一个私心。自家闺女室友都挺漂亮,刚好可以借此机会看一下许德明的人品,看他会不会眸子乱扫,心眼儿不正。 让他欣慰的是,许德明看起来正派的很,只是略略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惊讶,就在一旁坐下,面色没什么改变。 看起来是个正人君子。 袁厚雄朝袁宁儿使了个眼色。 袁宁儿翻了个白眼。 苏妙第一眼看到许德明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奇怪。他的面相她竟然看不出来,按理来说,这样的情况应该不会出现。 她瞥了一眼许德明僵硬的左臂,问:“许先生的胳膊看起来不是很方便啊,是有什么问题吗?” 袁宁儿这才注意到,默默在心里给苏妙点了个赞。打蛇打七寸,有什么毛病都给他揪出来才好,让自家老爹死了这条心。 她一说,袁厚雄也注意到了,有些疑惑:“德明啊,我记得昨天你这胳膊还好好的,怎么回事?” 许德明轻笑一声:“昨晚回去出了个小车祸,不碍事儿。” 袁厚雄立刻询问起细节。 苏妙却没相信他的说辞,还是有些怀疑。目光从他胳膊上扫过,摇了摇头:“许先生,我是会中医的,观你面色,不像是出了什么问题,能不能让我给你把个脉?” 这话出来一室寂静,袁厚雄猜想这丫头是不是心思歪了,瞧上许德明。胆子还挺大,当着他的面撩他看上的女婿。 许德明的眸子几不可见地眯了眯,婉拒:“医院检查过了,医生说包扎过后最好不要乱动,真是不好意思。” 苏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自嘲:“我就是想看看自己的眼力有没有出错,许先生别见怪。” 许德明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没那么真切了。 袁厚雄对他更加满意。 袁宁儿最熟悉自家老爹,对苏妙也足够了解,见情况不对,在桌子底下踢了苏妙一脚,搞不明白她现在到底是想干嘛。 苏妙面不改色踢回去,趁着几人筷子落在餐盘上,聊得正尽兴,闭上了眼。 她的精神力如威压般扩散出去,没多大范围,许德明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感知到那股力量的源泉是在苏妙身上,他额头上冒着汗,猝不及防从位置上跑了出去。结果还没到门边,被刚睁开眼的苏妙一把拽了回来,反手把他压在饭桌上,凉的热的辛辣的糊了满脸。 许德明却像感知不到这些温度和味道,面目狰狞挣扎着,“你是谁?放开我!” 在座几人也被这一幕搞蒙了,袁厚雄自诩自己是个有阅历的,也没猜想到事情是个这样的发展。 他喉咙动了动,看着苏妙压人的力道,干巴巴道:“苏妙,你先把人放了,怎么忽然动起手了呢?” 苏妙暂时没回应他,把许德明的左边西装袖子一撕,他的整条胳膊露出来,干干净净的皮肤上,分明就没有任何伤痕,哪来的车祸? 她看向袁厚雄:“看到了吧伯父,这人有问题。” 寻常人为什么要伪装自己胳膊出问题?有什么好伪装的? 袁厚雄更摸不着头脑了。 正当他想出声询问的时候,许德明身子一宕机,眸中忽然失去了神采。苏妙冷笑一声,一道符打出去,把他的魂魄定在了墙壁上。 挥手弹出元气,面向那边的沈诗梦呀了一声,而背对着的袁厚雄和袁宁儿转过身去,吓得两父女抱在了一起。 他们都是第一次见鬼,不习惯。 墙上面目青灰的许德明身体是半透明的,左胳膊缺了一条,被束缚在苏妙的符篆里,龇牙咧嘴像个野兽。 哪还有风度翩翩的后生模样。 袁厚雄背上出了一片冷汗,不敢相信后面袁宁儿真跟他出去约会了,会是怎样的后果。 许德明的身体还瘫软在桌子上,苏妙暂时没管墙上的鬼魂,盯着他那条胳膊,猛然一拽,那截胳膊咯吱一声被她拽掉。 沈诗梦就在她旁边坐着,啊的一声叫出来捂住自己胳膊,却没见到想象中血流如注的景象。 她震惊地看着许德明的身体,问:“这是怎么回事?!” 许德明断掉的那条胳膊里,没有血管,只有密实的肉,和堪堪能撑起身体关节的骨头。拥挤细密的肉白花花的,塞在人类胳膊形状的皮下面,没有任何血迹,乍看之下,还有点恶心。 刚填了半个胃的食物几乎要呕吐出来,在场几人都默默转开了眼。 怪不得他不吃东西,指不定连肝脏器官都没有呢…… 苏妙眯起了眼。 上次她得到艺伎娃娃,就研究过里面的构造,脑袋顶都剖了,里面却除了肉和骨头什么都没有。 这样复活的人,还能称之为人吗? 她抬头看向了许德明,问:“你认识杜静之吗?” 见他表情没变,苏妙又问:“认识女娲吗?” 在座几人都用关爱傻瓜的眼神看着苏妙,却见许德明脸色一变,恶狠狠地瞪着她,更多的是防备。 “她现在在哪儿?” 许德明不答,只一直嚷嚷着:“放开我!” 苏妙见他不配合,一道符打出去,他的右胳膊也瞬间消失,“人呢?” 许德明的脸上出现痛苦的神情,咬着牙,还是不愿意说。 他亲眼见证了自己的身体一步步被塑造成功,并且得到了活着时候没有的力量,‘女娲’在他眼中是真正的神,他不会出卖她。 永远不会。 见他死猪不怕开水烫,苏妙知道再逼问不出什么,手一挥,符篆隐没在他身上,他的魂魄彻底消失不见。 屋子里还残存着一具恶心的尸体,袁厚雄心惊肉跳之余,站了出来:“这东西我来处理,拉出去火化了。” 又问苏妙:“您不要吧?” 苏妙摇了摇头,她要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袁厚雄擦了把头上冷汗,就去打电话,还吩咐手底下人拿个大行李箱过来。 虽然这不是真正的人……让别人看见也不好啊。 第89章 第 89 章 没过多会儿, 穿着便装的两个男人拉着大行李箱进来了,瞧见这场面, 虽然眸子里闪过讶异,还是没多说什么,把尸体装了就往外拉。 包间里几个人也没再在这里停留, 袁厚雄善了后, 一群人离开。 尸体市区里不好处理, 几个保镖把行李箱拉出去之后搬到车上,便按照安排好的地点开过去。 为了给闺女的室友压惊, 顺便拉拢一下苏妙这个风水师, 袁厚雄提议去周边泡个脚, 放松一下, 袁宁儿嘴角一扯, 正要对他这个建议提出异议, 见他电话响起来。 袁厚雄一看, 是刚才离开那几个保镖其中之一。 刚按了接听, 那边一向沉稳的大汉就焦急地开口:“老大,我们走到一条河旁边, 刚子他们的车被一辆车怼下去了,河流太急,车沉得快,他们自己怕是爬不上来,我找了两个游泳好手下去砸车窗!狗日的,那车也跑了, 我看就是故意的!” 袁厚雄一惊,问:“那行李箱是不是在刚子的车上?” 大汉道:“可不嘛,得,也不用火化了,人救上来就不错了,让它沉底吧……” 那辆莫名出现的车估计就是为了这尸体来的。 袁厚雄顿了顿,“待会儿把人安置好了,你再叫人下去看看,能把尸体弄上来最好捞一下。” 大汉应了声,没过一会儿,又来了电话:“老大,箱子还在,里面的尸体没了!那玩意儿到底什么来头,也忒奇怪了!” 袁厚雄表示自己知道了,挂了电话。 他原本以为许德明也就是一只鬼,被苏妙收了就完了,现在看来,怎么后面还牵扯着其他东西呢。 光一个许德明就够让人郁闷的了,后面不会有人找他寻仇吧? 袁厚雄郁闷了。 苏妙听他打电话,也猜出发生了什么。 许德明的魂魄已经灰飞烟灭,再如何也不能复活,对方把尸体弄走,很有可能只是为了不让尸体暴露。 想想也是,这样的尸体如果曝光在大众面前,会引起怎样的讨论度。而那群人,注定只能做隐藏在阴暗墙角的爬虫。 - 女娲倚坐在酒吧最高层办公室的真皮沙发上,□□着脚,穿着一身白裙子,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整个人的气质跟这里格格不入。 她的胳膊穿过柔顺黑亮的长发,一只手捏起一根针,在另一只手的指尖上扎了一下。 没有想象中的痛感,甚至没有冒出一丝血迹,指尖上留下一个针孔,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发生。 她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在这具身体里太久,导致了她连痛感是什么样的都忘了。 虽然这也是一种形式的长生,但不能吃饭,不会流血,完全……就不像一个真正的人类啊。 她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吁了口气,她需要更多的生命,也许到了一定界限,她才能重新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 办公室的门咔嚓一声转动,有人推门进来。穿西装的酒吧老板恭敬地站在她面前,眸子里充满崇拜和钦慕,“女娲大人,尸体已经处理好了,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女娲温和地对他笑了笑:“果然还是你最让我省心,不管是刚找上我的时候,还是复活之后。” 这对他似乎是极大的赞美,酒吧老板有些激动,道:“女娲大人,既然我们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力量,比他们更完美,那为什么不把他们变成和我们一样?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再也不是少数的异类了!” “明德的死还不够吗?”女娲轻叹了一声,“我只是想帮你们而已,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酒吧老板的面容有点不甘,但出于对女娲的尊敬,他没再多说什么。 “女娲大人,你太善良了。” 女娲莞尔一笑,轻轻按了一下自己带着针孔的指尖,“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男人似乎就被安抚下来。 而女娲温和的笑脸下是一颗无比冰冷的心,这些人都是残次品,他们觉得自己完美,但她脑子可没出问题。她想要的是变回真实的人类,而他们只能给她提供养料。 畸形的身体没有必要暴露在人前,只要小心翼翼躲藏好,她终将会胜利。 可进度太慢了。 她需要更多年轻的生命,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想要正常的身体,想要永远保鲜的长生。 那样的力量,她只在苏妙身上见到过。如桑子所说,她太年轻了,以至于很难让人想到那股强大的力量是她拥有的。 虽然她还还没摸清苏妙的底线,可毕竟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儿,总不能能力滔天。 女娲看向男人:“有个人很麻烦,叫苏妙,在燕京大学念书,把人都派去,想办法探探她虚实。对了,她是个风水师,让他们注意。” 男人应了声是,立马退出去吩咐。 - 保镖那边出了事之后,袁厚雄也没心思泡脚了,确定人都被救上岸,他把袁宁儿一行人都送回了学校。 临走前还不忘跟苏妙买了一沓符。 他财大气粗,见了奔雷符就双眼发亮,指着拿了十张,忿忿道:“看以后哪个鬼敢近我身,劈不死他!” ……看来袁宁儿的脾气有遗传因素。 很快到了晚上,袁宁儿和沈诗梦的讨论已经停了下来,各自洗漱完爬回床上,孟平秋回到寝室,对着电脑屏幕啪嗒啪嗒敲个不停。 她在青协宣传部,负责一些公众号稿件的撰写,晚上熬夜是常态。 寝室里安安静静的,一看十一点了,她把键盘膜贴了上去,虽然打字手感差了点,但至少不会发出声音。 没一会儿,背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有人已经睡着了。 孟平秋半阖着眼皮子对着电脑,忽然感觉光线暗了一点。是不均匀的暗,像有什么影子打过来,遮住了部分光线。 然后她视线下移,看到电脑小灯投射的微弱光线下,一道道黑影正在顺着阳台往寝室游移。 孟平秋啊的一声就叫了出来,又迅速捂上自己的嘴。 幸亏她声音不算尖锐,睡着的人只是喃喃了一声翻了个身,没醒,苏妙的帐子看起来也没什么动静。 然而就在床帐里面,一道道黑影在苏妙身边游移,见她正在打坐,慢慢地,想往她的身上爬。 谁知苏妙猛地一睁眼,打了个呵欠,掀开帘子问下面的孟平秋:“怎么了?” 孟平秋小声说:“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过去,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 “那肯定是你眼花,别熬夜了赶紧睡吧,脑子都不清醒了。” 孟平秋冲她做了个鬼脸,这会儿没发现什么异样,也觉得是不是自己出问题了,索性定好闹钟准备早起写。 苏妙翻身钻进被窝里,像是困极了连衣服都懒得脱。黑影又在她身边转了几圈,还试探着缠上她的脖子,见她只是不舒服地哼哼两声,掉头就往外边走。 苏妙闭着眼,在它们将将走光的时候,揪住吊在尾巴后面的一道黑影,扔进了万鬼令。 黑影们出去之后直奔酒吧,也没太注意是不是少了个队友。 到了之后,只跟女娲说苏妙不足为患,连它们的存在都没有注意到。 女娲指尖点了点,忽然问:“出去的时候,你们是只有这几个人吗?” 她一说,这几只鬼才互相清点起来,点完了道:“他是不是提前回了身体?太不尊敬女娲大人了。” 他们几个的身体统一摆放在另一间办公室里,有男有女,女娲总觉得不对,让他们回去之后,发现有一个人的身体仍然是僵硬的。 还没回来。 她摇了摇头,轻轻地说:“恐怕你们是被她骗了。” “骗了?!”这几个人纷纷摇头,“不可能,我们的计划没有提前暴露,她怎么会知道?” “傻孩子。”女娲悲悯地看着他们。 比普通人强大的能力让他们有充足的自信,可这个世上,从来不缺有能耐的人。这也是她不愿意让哪怕是一具尸体暴露于人前的原因,一切都放任这些蠢货,迟早会被他们害死。 不过她唯一确信的一点,就是这些人永远都不会背叛她。 女娲的嘴角扯起一丝淡淡的笑。 - 把鬼魂扔进万鬼令之后,第二天,苏妙偷偷地把它放了出来。 万鬼令里的鬼魂都会臣服于自己,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只不过上次没带在身上,周围人太多又不好实施,这次撞到自己枪口上,刚好让她做个实验。 把鬼魂从万鬼令里弄出来,苏妙盯着他,见他跟躁动的许德明完全不一样,恭敬而地平和的,对着她慢慢弯下了自己的身子,“主人。” 苏妙笑了:“你知道女娲吗?” “知道,她给了我身体。” 说到这里,鬼魂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他还隐约记得自己对女娲的崇敬,但万鬼令有一种让它臣服的气息,那气息跟苏妙直接相关。 那对它来说近乎是压制的存在,不止于感官,更多的是一种力量和等级上的压制,所以它不得不对苏妙低下头。 “很好。”苏妙点了点头,“她在哪儿?” 鬼魂没有犹豫,直接告诉了她女娲所在地址,一家京城比较有名的酒吧。 苏妙倒是没想到她藏得这么近,把它收回万鬼令,按着他说的地址,打了个车过去。 身上的气息收敛干净,伪装成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进了酒吧,几乎是第一眼,她就看到女娲坐在吧台边。 她拿着酒杯,半天没沾一滴,脸上带着笑安安静静坐在那里,跟周围的气氛隔离开来,却又因为特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不过她只是看着其中一些年轻女孩儿入神。 她们张扬地舞动着身躯,往嘴里灌着啤酒饮料,虽然吵闹,但都是最鲜活的样子。 视线越过人群,跟苏妙对视上,她的瞳孔蓦然放大,像是被震惊,又迅速收敛好,给了她一个笑。 年轻的女孩儿,不仅有生命和力量,还有勇气,真是不错。 女娲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转过身,给她点了一杯酒。 调酒师在她面前卖弄着自己精湛的技巧,苏妙见了冷笑:“杜静之,你可真是有闲情逸致,可惜今天我来不是为了跟你喝酒。” 女娲微笑:“那只是我的化名,我是女娲。” 嘈杂的音乐里,她的声音只有苏妙听得见,苏妙哂笑:“为什么叫女娲,就凭你造出的妖魔鬼怪?” 女娲的脸色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很显然,妖魔鬼怪这个词儿她不是很喜欢。 “让我猜猜。”苏妙继续道,“在燕大的几天,你也没吃过东西吧,你应该跟那些东西是一样的?啧啧,许德明的尸体我见过,真是恶心。” 女娲的脸上彻底没了笑容。 “所以你来是为什么?” 苏妙抱胸看着她:“有人盯着我,对我图谋不轨。我不舒服,来灭绝后患。” 女娲没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听了她的来意,也没慌。她无比平静地从椅子上下来,光裸的脚接触到实地。 热闹的人群里,她对苏妙说:“土真是个好东西,女娲造人用的它,孕育万物也是它。” “我用土给了可怜的灵魂新生,所以我就是女娲,毋庸置疑。这对我来说只是一个代称,代表着我的力量。” 似乎是被苏妙脸上的奚落刺激到了,她脸上带着没有落到实处的笑,指了指人群向她道:“你当然可以灭绝后患,我也不确信自己是否有能力从你手下逃脱。只是,你想让她们陪葬吗?”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咳 第90章 第 90 章 像是要给苏妙威慑, 她手指一伸,所指的地方迅速出现一个微型的漩涡。 以漩涡为中心, 地面开始沙化塌陷,一个女孩儿正站在那里,没注意到脚下的变化, 不小心一脚踩进去, 尖叫出来。 嘈杂的人群看过来的时候, 她的身体已经陷进去一半,沙土几乎要没过她的身体, 周围的人被这超现实的一幕震惊, 反应过来之后立马往外跑。女孩儿的同伴本来想把她拉出来, 见漩涡的边缘正在无限往外扩散, 牙一咬, 也跟着人群往外跑。 女孩儿在漩涡里挣扎着, 越挣扎越往下陷, 胸口开始窒息发闷, 见同伴也抛弃自己,她的内心瞬间充满绝望, 挥着手往外喊:“救救我啊!” 眼看着女孩儿就要被淹没,苏妙低骂了一句,飞快跑过去拽住她。漩涡的吸附力很大,即便是她也用了很足的力道才把女孩儿拖出来。随着漩涡的边缘一步步后退,眼见女孩儿还在哭着跟她道谢,苏妙忍不住吼她:“快走啊!” 女孩儿这才如梦初醒般擦干了眼泪往外跑。 回头一看, 女娲的白色裙角已经消失在了楼梯拐角。 苏妙跨过漩涡追上去,眼见就要抓住她,脚下的楼梯却也开始沙化坍塌。身子一矮差点着了道,苏妙迅速抓住还没落下去的扶手一撑,从沙坑里脱了出来,又将将在扶手被吸附进去的时候翻身跃过了沙坑。 眨眼时间,女娲又不见了。 艹! 顾不上骂人,苏妙一边往上跑,一边闭上了眼,精神力扩展出去,包裹住整栋大楼,发现女娲已经顺着电梯到了大楼顶层。她的裙角被风吹起,安安稳稳站着,似乎没准备再逃。 电梯已经被关停,从一楼爬到十几楼,虽然体力活动对她来说完全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但额头上还是冒出了细密的汗。 终于看到女娲的时候,苏妙心里多了些凝重。现在看来,女娲不是鬼,不是人,又拥有着这么特殊的力量,应付起来实在棘手。 女娲看她一步步靠近,唇角勾起了一丝笑,似乎对她已经没有什么忌惮了。 苏妙叫出了翠羽:“能不能把她收进虚无里?” 翠羽看了一眼女娲,摇了摇头:“虚无里只能装活人,主人,她不是活人。” 活人她自己不会收拾吗?苏妙瞪了它一眼,“那我要你有什么用?” 翠羽不吭声了。 女娲的目光落到翠羽身上,只是淡淡一扫就挪开,见苏妙想要过来,淡笑道:“现在你最好不要接近我,否则后果你可能无法承受。” 这话说的很奇怪,她好像留有什么后手,却暂时不打算动苏妙。 苏妙偏了偏头:“不敢让我靠近你?” 女娲的脸色变了,见她仍旧一步步往这边走,眸子眯起来:“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了。” 她静立在原地手一挥,整个大楼的天台上,都迅速开始沙化。苏妙注意到,像楼梯间的扶手一样,除了土石之外的东西,都只是顺着沙子掉落下去,没有沙化。 看来她拥有的能力跟土相关。 容不得她想太多,整个天台变成了沙场,她的身体开始往下陷落,赤脚站在上面的女娲却如履平地。站在流动的沙子上朝她笑着,女娲眸子里带着惋惜:“真可惜,我本来还想研究研究你的,可惜你太年轻了,非要跟我作对……” “那就被我埋葬吧。” 苏妙很少这么狼狈,见她这么得意,心里生出一股戾气,朝翠羽吼了一句:“快把我收进虚无!” 翠羽动作很快,眨眼间苏妙就消失不见,女娲愣了一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让她感到很不妙。 果然下一瞬,她就看到苏妙从刚才消失的地方上空跌了出来。 她对身体控制的极好,几乎是刚跌出来的那一刻,脚尖轻点着一个快隐没的花盆便弹起来,在半空中翻了个身,直直朝着她扑过来。 女娲的瞳孔蓦地放大。平心而论,她对土的控制可谓是炉火纯青,但不为别人知道的是,除此之外,她简直跟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眼看着苏妙即将扑到她身上,临时聚起的薄薄沙障却几乎没有派上任何用场。苏妙闭着眼吐了一口沙子,精准踩在了她的肩膀上盘坐下去,揪住她的头发。 女娲的身体微弯了弯,她承受不住苏妙的重量。 自复活以来,她还没遭受过这样的耻辱。女娲咬牙走动着,试图把她弄下来:“滚下来!” 苏妙骑在她的脖子上,拽住她的头发不撒手:“你不是想把我埋了吗?下去我就完了。” 女娲对此完全不能忍受,想身子一倒躺平下去,把苏妙捂进沙子里,却被苏妙紧紧扭住上半身倒不下去。 整个身体压在她的上半身往前倾,一只手抓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苏妙伸向了她的胸前。 翠羽慢慢地捂住了眼。 女娲的力气并不算大,对苏妙来说,压制住她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见苏妙的手指比划在了自己胸前,女娲怒斥:“你干什么!” “你不是想研究我吗?我也想研究研究你。” 话刚落,苏妙的五指迅速顺着她的胸口插了进去。 并没有想象中的血喷溅出来,除了几根细弱的骨头,触感都是黏腻而湿润的肉,苏妙忍着恶心在里面搅了搅,指尖碰到一个硬块。 女娲的脸色一变尖叫出来。她想控制住沙土,细微的几粒沙子往上面跳了一下,却迅速地再次掉落下去,偃旗息鼓。 苏妙已经抓到了那个东西。 女娲感受到生命力正在从她的身体飞快流失,大楼正在慢慢恢复原状,她低头一看,却惊恐地看到自己的皮肤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干瘪老化。 “不!” 出来的声音也是老而嘶哑的,磨砺着她逐渐退化的听觉,让她崩溃欲绝。 当苏妙把那个东西拿出来的时候,除了掉落下去的那些东西,大楼完全恢复了原状,她的身体也彻底失去了生机,皮肉褪去了所有的水分,搭着细细的几根骨头贴在地上。 她的魂魄从身体里脱离出来,是一副老到坍塌的模样,似乎连灵魂的力量都消逝了。 她看着苏妙手中棱角分明的黄色物体,崩溃地想冲过去,却被苏妙迅速避开。 几百年前,她意外身亡,被埋在混合着雨水的山路下面,身体渐渐腐烂了,她的灵魂却没消散,意识再次恢复,她在深深的土地里没了呼吸,却能扒开泥土爬出来。 多亏了这个东西。 拖着疲惫无比的灵魂,正要再次上前抢夺,头顶忽然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 苏妙和女娲一起抬头看,原本碧蓝如洗的天空上忽然冒出一片乌云,其间酝酿着蓝紫色的雷电。 苏妙脸色一变,顾不得会不会受伤,叫起翠羽就几步跑到天台边迎风跳了下去。而女娲的灵魂太过疲惫,疲惫到完全跑不动,眼睁睁看着几乎有一棵百年老树粗细的雷电朝着自己迎头劈了过来。 轰隆隆—— 苏妙喘着粗气站稳到地上,从十几层高的楼上跳下来让气流把她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但现在她顾不上这些。 因为大厦出事四散而逃的人群并没有走太远,幸而她落地的地方是大楼后巷,因为贴的近完全没有人。 用凌乱的头发挡住自己的脸,伪装成避难人员从大厦边撤离开,她抬头时注意到,那道带着威压的雷电已经消散了。 女娲残存的魂魄应该也已经消失了吧。 与此同时,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几百个‘人’也迅速坍塌为人皮,魂魄在莫名出现的雷电下陨灭。 这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当然,苏妙还不知道这个情况,她看着手里的石头,瞬间了悟,把它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原来是土系宝物五彩石。五彩石也是后人起的名字,传说是女娲造人时留下来的东西,可就像菩提籽一样,没人知道这是否是真的。 而在跟五系宝物都近距离接触过的苏妙看来,这些拥有纯粹力量的东西完全就是天地自然的造化,那些奇幻的出处都是后人强加的。 女娲拿到东西复活本来就是极大的运气,后来又祸祸太多人命,导致被雷劈了,这无可厚非。 因为周围人太多,已经拦不到出租车了,苏妙顶着鸟窝一样的头发挤上了公交,朝着学校的方向回去。 这年头消息传播的飞快,短短几个小时时间,刚才大厦那边所发生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网络。 所以苏妙这群难民上了公交之后并没多少人惊讶,反而都忿忿讨论起刚才的事情,还有个手机上显示着微博的女孩儿问她刚才发生了什么。 苏妙语焉不详,只当自己也是个差点丧命的吃瓜群众。 女孩儿对她报以同情的目光,又好像带着点……羡慕? 公交车到燕大门口苏妙就下来了,满身尘土狼狈地进了学校,迎来八卦的目光。 当然她也没心思同任何人解释,回寝室飞快洗完澡换完衣服,室友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还在议论网上传播的刚才大厦发生的事,毕竟这太不同寻常了。 既然没让她们看见,也就没有解释的必要,苏妙把五彩石扔进自己的一堆宝贝里,准备找个时间把它们锁保险箱里去。 她这辈子过得挺好,不想再重生了,这些东西力量太过强大,还是放在自己手里好,免得被一些图谋不轨的人拿到手为非作歹。 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是司辰,苏妙接起来,听见他说:“那个人又去了一次苗家大宅,这次我看到他了。稍等,我立刻回去。” 第91章 第 91 章 苏妙回到事务所的时候, 司辰已经在了,正在跟屋子里从没见过的苏魄大眼瞪小眼。 他不是个爱说话的人, 苏魄也不知道他的身份,见他进来一言不发,还以为是客人, 对他微微笑了, 说:“姐姐很快就回来。” 即便对方只是个小鬼, 司辰也并没有展现出多么愉快的态度。 直到苏妙回来,他脸上的排斥才终于不那么明显, 对她道:“这个小鬼的气息有点熟悉。” 苏妙笑了:“你还真是敏锐, 释安的舍利子在他身体里。” 原来如此。 她一说, 司辰便明白了, 看了一眼苏魄, 没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他说起苗家的事情:“你走后, 我隐匿起了身上的气息, 斩断了那丝联系, 果不其然,那个人又来了。” “他这次来似乎是为了祠堂里的恶鬼, 不过你也知道那些东西的去处。” 苏妙笑了,继续听他说:“人我没有抓到。” 说到这里他脸上仍旧没什么波动,但苏妙却惊讶了。她知道司辰有多强,能在他手底下逃脱,那必定很厉害了。 “确切地说,他也不算人。”司辰沉吟道, “好歹这次我记住了他的脸,拿纸过来。” 苏妙知道他会画画,给他铺了一张白纸在桌子上。司辰不习惯用现在的笔,提起旁边笔架上放的毛笔,蘸了笔墨,在纸上勾勒起来。 等他搁下笔,纸上已经落下了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只画了上半身,脸部画得详细些。 水墨画写意,不像现代的相机那么真实。苏妙看着总觉得熟悉,从自己的记忆中追根溯源,蓦地揪出一张人脸,跟画上的五官吻合起来。 “苗天工?!” 司辰问:“苗天工是谁?” “千年前我创立天门派,门中杂务沾手不多,都是苗天工处理。不过这么多年了,他还没死吗?不对,我记得苗家的祠堂里还摆着他的牌位……” “恐怕是已经死了。”司辰道,“我在他身上,并未感受到任何人的气息。” 他一说,苏妙想起了苗家要上供的九十九只恶鬼。如果人已经死了,那苗家的行为便有迹可循。 只不过从苗贺青的反应看,苗家后人也许对此事并不知情。 他想干什么? 苏妙觉得自己仿佛成了唐僧肉,人人都想盯着咬一口,女娲还好说,这家伙直接找她一千多年,她都替他累。 司辰像是有了些猜想。 “当年你坐化的时候,那个阵法几乎吸光了整个山脉的元气,我到的时候才渐渐恢复。那个苗天工是不是也觉察到了什么?” 联想到寻找自己的阵盘,苏妙脸色不是很好看:“我换了个壳子还能被找到,可想而知,他也发现了问题,我没转世。” “还有……当年我布阵的那些东西,都是吩咐他去找的。” “那他的目的就很明显了。”司辰道,“他想要长生。” 就跟天下所有的修道人一样,拥有呼风唤雨的力量固然令人兴奋,可生命短暂,眼看着所拥有的一切如昙花般随着生命消散,更多的是不甘。 为了长生,只要有一丝机会,修道人可以放弃一切。 他也许知道苏妙没有彻底死亡的秘密,也许知道阵法要用到的材料,可他永远不会知道那个神奇的阵法该怎样构建,怎样运转。 在从苏妙这里得到答案前,他永远只能做一只鬼,接收来自后辈的献祭。 只不过这十八年的祭品,也被苏妙收走了。 苏妙对于自己门派里出叛徒很膈应,“变成鬼竟然还能拥有这么清醒的意识,真不知道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最好不要撞上我枪口。” 司辰摇了摇头:“魂魄存世一千多年,还能从我手底下逃出去,可见还是有些手段的。” 苏妙听得抿起了唇。 “不过没关系,有我在就不会出事。” 苏妙扬起了下巴:“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我?” 司辰难能可贵垂着眸子笑了一下:“没有。” 苏妙是喜欢他,可从来不喜欢被别人在实力上压一头,见他笑,恨得牙根痒,也笑了:“你不就是比我多活了那么些年吗,你信不信,用不了一千年我肯定比你厉害。” “信。” 苏妙忽然就泄了气,跟他比个什么劲儿啊。 没劲儿。 她把苗天工的画像贴到了墙上当飞镖靶子玩,苏魄在一边安安静静看着,见两人的讨论终于结束了,拿起早已经准备好的番茄给苏妙。 “姐姐……” 他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苏妙接过番茄,摸了摸他的头,夸奖道:“魄魄真乖。” 苏魄心满意足的笑了笑,目光从司辰身上掠过,眸子还是干净澄澈的,却略带着点小得意,噔噔噔跑回了楼上。 司辰想起了释安,觉得比起没剃头的小鬼,还是和尚讨人喜欢一点。 苏妙的第一枚飞镖正中苗天工左眼,正准备扔出第二枚,手机响起来了,是秦昊。 许久没联系了,他的声音倒不是很急:“苏大师,京城那栋大厦的事儿你知道吗?” 苏妙:“干什么?” “非自然事件,例行检查。”秦昊的语气透着无奈,“您也知道,咱们发展到这样的势力,免不了跟官方打交道,秦老爷子说要锻炼我,放我出来帮他们做点事。” 他的态度显然有点敷衍,没想从苏妙这里得到什么回答,声音低了点八卦般跟她道:“据说啊,官方那群人开会的时候,其中有个直接变成人皮被雷劈了。你想想那群人开会得多机密,被这种东西混进去,脸色都变了。” 玄学界的人喜欢称呼政府为官方,凭他们的本事,喊上面肯定是不乐意的,时间长了,官方就成了代称。 他一说变成人皮被劈了,苏妙就想到女娲。难不成女娲死了,剩下的那些‘人’也都会跟着消失? 不是没这个可能。 虽然心中有这个猜想,苏妙也没打算给他透底。反正这世上这么多谜案呢,不差这一个。 总之没什么危害,到时候牵扯出五彩石还麻烦。 秦昊其实也很不乐意帮官方做事,派来接洽的人告知他任务的时候跟吩咐一样,带着官腔。他自由惯了,寻思着自家老爷子都没这么牛气,便不大把那些人放在心上。 “而且人皮这事儿不只发生在华夏,别的地方也有。官方已经发现了大厦那儿有问题,最近正在着重调查,还有一些别国的人过来协助调查。” 苏妙表示自己知道了:“所以你就是个打酱油的呗。” 秦昊不以为耻:“是这样,我就怕你跟这麻烦事儿沾上,没事儿就行,我先挂了。” 第92章 第 92 章 秦昊刚通知完苏妙的第二天,她果然就接受到了一些人的调查。 因为人在学校, 这消息还是辅导员通知她的。辅导员以为她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儿, 把她叫过去的时候还偷偷询问:“你干什么了?怎么连上面的人都惊动了?” 苏妙安抚她:“好像是因为昨天大厦的事情, 我昨天碰巧在那儿, 解释清楚了就行,不碍事儿。” 辅导员这才放心。 会议室里早有人等着她, 除了明显华夏面孔的一男一女, 竟然还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苏妙的目光从秦昊脸上扫过, 面带微笑。 唯一的女人穿着职业套装,面无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示意苏妙在他们对面坐下,她开口也是冷冰冰的语调,“苏妙同学,据大厦附近的天眼显示, 前天你有在大厦附近出没,甚至在里面停留了很久, 是吗?” 苏妙耸了耸肩,“没错, 当天有很多人在那里见证了奇特的一幕, 所以呢?” “所以请配合我们的调查。”女人翻开了自己的记录本,因为她的态度有些许不快,但没有表现的很明显。 “苏妙同学,据我们了解,你应该有一些特殊的能力, 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昨天大厦发生的事跟你有关。” 苏妙没有很意外,之前被魏洪峰请去看僵尸的时候她的身份就已经暴露无疑了,所以被这些人查出来,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你说的没错,可我确实跟这件事情没有关系。”苏妙的态度仍旧是淡淡的,“昨天是周末,难道我连放松的权利都没有吗?” 女人的眉头轻轻蹙了起来,她从笔记本里取出两张照片,推到桌边,“这是昨天卫星捕捉到的画面,虽然因为雷电影响不太清晰,可大略还是能看出来的。苏妙同学,这是你吧,你从顶楼跳下去干什么?还有那个女人,是谁?” 苏妙抱着胸,“她是鬼,如你所说,我是个风水师,捉鬼是我的责任。” 这显然不是女人想要得到的答案,她抿着唇在笔记本上记了个鬼字,旁边的金发男人用蹩脚的中文开口了:“密斯苏,你也许不清楚,那些诡异的东西出现在了很多地方,这是威胁,我们需要调查清楚。”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女人继续:“打雷的现象很多地方都有,但以这栋大厦最为粗壮,而且其他地方的雷电是在这边消失后才出现的。” “那也跟我没关系。” 女人按下了自己的笔,抬头凝视着她:“据我们调查,这些被雷劈的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都曾经死过,又复活了。他们拥有很强的群体观念,有些人身居高位,会互相隐藏维护,所以这么多年下来,竟然没人能发现。” 她顿了一下:“这很危险。” 苏妙点了点头:“他们现在都死了,魂飞魄散,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但对面好像不这么想:“你是怎样让那个女人原形毕现,并引发这一系列雷电的呢?毕竟我们无法确保今后这样的事不会出现。” 苏妙挑了挑眉:“就是捉鬼的那一套,你们知道了也没什么用。” 她油盐不进,女人也没什么办法,这一场谈话不欢而散。 秦昊走之前还冲她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真的是来打酱油的。 似乎是知道了从她这儿得不到任何答案,这之后,苏妙就没有接受过来自任何人的调查。 在官方的人彻底离开后,芦屋三郎又找到了她。 太久没见,他身上那种泰然自若的微笑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心维系家族的沉重。要在一群人面前伪装修为高深的人,并且不露出马脚,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苏妙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他,“那个人偶我可还没动过。” 芦屋三郎朝她深深地鞠了个躬:“有件事情想要请求您的帮助。” 苏妙刚喝下的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她擦了擦嘴,心想看来他这段时间真的经历了不少事情,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芦屋三郎反倒不以为意,像是为表达自己的诚心,接着道:“为了弥补我的罪过,包括云家在内受过我伤害的人,我都已经给出了补偿,希望您不计前嫌,帮我一次,我一定会给出丰厚的报酬。” “人都死了补偿有什么用。” 似乎知道苏妙不会这么轻易答应他,芦屋三郎微低了低头,“天门派在通缉一个叫苗盼霜的人,我这里有一些线索。我知道您和天门派有一些渊源,报酬我不要,只希望您能出手相助。” 苏妙这才看向了他。 芦屋三郎的修为已经彻底废了,也失去了修炼的能力,这样的情况下芦屋家还没有倒塌,可想而知他现在的处境了。原来他是有备而来。 “什么事?” 芦屋三郎微弯了弯身:“芦屋家竞争对手有许多,松野家族是劲敌。前两天京城大厦降天雷,松野家同样出现天雷,有人死亡。因为我现在身在京城,他借此事说我在松野家安插奸细,向我发难。” 其实奸细只是一个借口,芦屋三郎出事后失踪了一段时间,关于他的议论已经遍布了京都。日本几个家族跃跃欲试,纷纷猜测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松野此举,就是想摸清他的虚实。 苏妙有点无语。 女娲真没白活了几百年,也祸祸了几百年,死了能量还这么大。 芦屋三郎的请求她没有立刻答应,顿了一下问:“苗盼霜的消息你从哪里得到的,她不是普通人,以你现在的情况应该奈何不了她。” 芦屋三郎自嘲的笑了一下:“我当然没有直接面对她,况且除了我之外,芦屋家还有其他可以做事的。芦屋家有拍卖生意,最近要举办一场拍卖会,报名的人里我注意到了她,虽然改换了名字,但面容是一样的。” “泄露客户信息?” 他低了低头:“不得已而为之。” 苏妙接下了这桩生意。 松野家的人已经到了京城,几天后跟芦屋三郎将有一次会面,打的是做生意的旗号,其实就是鸿门宴。 这次会面芦屋三郎无论如何躲不过去的,失踪那么长时间,如果连对方的公开邀请都不答应,可想而知,外界的传言很快会变成真的。而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出现。 躬身离开天门事务所,外面女秘书竹本江奈正在等着他。 她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会让芦屋三郎专门避开她进去。 虽然心里好奇,竹本江奈也没多问。等芦屋三郎上了车,她才驱车离开。车里一如往常的安静,正以为会沉默到目的地,她蓦地听见后面芦屋三郎开口:“竹本,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竹本江奈的脸上露出笑意,“芦屋大人,从您一统芦屋家的时候我就在,大概有十二年了。” “十二年,真是个漫长的日子。” 她听见他这么轻叹了一声。 “竹本还没有男朋友吗?” 方向盘差点没握稳,这一点不易察觉的错误很快被纠正,竹本江奈一丝不苟道:“没有。” “挺好的。”芦屋三郎低低说了一声,又问她:“我认为你很适合做芦屋夫人,你觉得呢?” 这对她来说无异于平地起惊雷,竹本江奈猛然刹住车,“我不明白您说的什么意思。” “芦屋家需要一个继承人。” 果然是这样。 竹本江奈觉得自己疯了,她还以为芦屋大人是真心实意说出那种话的。撇去混乱的思维,她这才想起刚才他说的是‘适合’。 他只是认为她适合,而不是真的喜欢她……也是,芦屋大人怎么会喜欢上别人呢。 竹本江奈重新启动了车子,平静道:“您的一切吩咐竹本都会做到。” “不是吩咐,是询问。”芦屋三郎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如果不愿意,我可以找其他的人。” 竹本江奈:“能为芦屋家诞下子嗣,是我的荣誉。” - 松野家的邀请很快就到了,这一天,芦屋三郎专门把苏妙接过去提前准备。 苏妙这次是作为他的秘书出席酒宴。 苏妙顶替了竹本江奈的位置,她便不能同行。瞧着苏妙换上她平时的工作服,竹本江奈忍着心中的怒气,向芦屋三郎讨要说法:“她是什么人,为什么这次不让我去?” 芦屋三郎:“江奈,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身份,不必多想。即便是我,也不得不对她保持尊敬。” 这话让竹本江奈有些吃惊,毕竟一向高傲的芦屋大人,是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的。 她再次打量了苏妙一眼,眸中带着怀疑。 苏妙换上职业套装,化了稍显成熟的妆容之后,便跟芦屋三郎一同去了此次鸿门宴的地点。 车上的气氛有些诡异的安静,说起来这次两人不过是最普通的生意关系,可前面恩怨牵扯太多,关系便稍显复杂。 芦屋三郎率先打破了安静:“多谢苏大师此次出手相助。” 苏妙嗯了一声,半晌笑了:“你变得倒是挺快。” 芦屋三郎淡淡道:“形势所迫。” “知错就改是好事,但人的本性会不会这么轻易改变,我没有研究过。”苏妙道,“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但有时候,还是喜欢眼不见心为净。” 芦屋三郎转过头看她:“什么意思?” 苏妙不答,只语焉不详地说了一句:“就算都是下地狱,也有早晚之分。未来如何,还要看你自己。”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车子到了早预定好的酒店。 站在酒店门口的人领着他们进去,接待他们的地方是装饰成日本风格的房间。松野慎一跪坐在主位上,两旁分列着有些修为的强健男人。 乍一看,还真有点气势。 见芦屋三郎只带了一个年轻女孩儿来,松野慎一道:“芦屋先生果然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单枪赴会,有勇气。” 芦屋三郎脸上带着淡淡的和煦笑容,跟他对话游刃有余,“这次来只是为了谈生意,松野先生好像□□味儿很浓啊。” 松野慎一哼了一声:“这次我来华夏当然不止于此,早前便同你说过,芦屋先生准备怎么解决奸细的事?” “芦屋家从来没往贵府送过奸细。” 松野慎一的眸子眯了起来,跪坐两列的男人纷纷把目光投向芦屋三郎,他却始终面不改色,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似乎没什么异常。 松野慎一猛然拍了一下面前的矮几,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气流顺着掌心向对面迸射过去,芦屋三郎却连眼睛都没眨,只是头发被风吹动了一下。 苏妙用精神力凝结成的屏障把他裹得严严实实,气流刚一过来,便在更加强大的力量下消散于无形。 当然,在场的人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松野慎一拍完桌子,呵呵大笑了一声,似乎自己什么也没干,只是为了喊工作人员过来:“上菜!” 一道道日式料理端上来,几乎没人动筷子,菜上完的时候,有穿和服的女人捧着茶盘弯腰进来,松野慎一取下一杯,放鼻尖一闻,露出沉醉的表情,随即猝不及防将茶盏抛了出去。 茶盏在空中划出一条直线,稳稳前行着,杯里的茶没有洒出一滴,以极其迅猛的速度朝着芦屋三郎而去。 也就是一两秒功夫,在即将砸上他的头颅的时候,茶盏忽然在半空中稳稳停了下来。 停在他鼻前两寸。 芦屋三郎神色未变,手一伸,将面前的茶盏接下来,唇角带了淡淡的笑:“多谢松野先生招待。” 松野慎一也笑了:“听闻这是华夏的好茶,我都舍不得吃,专程等到今天拿出来。” “有心了。” 接下来便稍稍动了两筷子意思意思,气氛还是有些严峻,唯一吃的欢快的,怕就是苏妙了。 她吃的很快,仪态却很好,没让人觉得不礼貌或出格。松野慎一看了她一眼,忽然有了新的主意。 “芦屋先生的秘书可真漂亮,专程只带她过来,应该对你很重要吧。”松野慎一笑着,建议道:“在场多是男人,有些事不方便做,让她为我们斟酒如何?” 芦屋三郎细长的眸子眯了眯:“难不成松野先生的女佣是吃干饭的?” 这嚣张的说话风格倒是符合他,松野慎一没有放弃,继续道:“那些庸脂俗粉怎么比得上秘书小姐,让她来斟酒,才会让人有食欲。” 两列的男人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这明摆着是对他的侮辱了。不管他跟苏妙有没有关系,这是他带来的人,只要给这些人斟了酒,羞辱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场面一时有些躁动,除了苏妙芦屋二人,剩下人都是瞧好戏的表情,又兼风气使然,已经有人开始调笑苏妙。 苏妙演技很好,询问地看着芦屋三郎,精神力却蓄势而发,唰的一下掀起桌布,盛菜的盘子向着屋顶翻飞而去。 食物纷纷掉落下来,盘碟的速度却更加迅猛,一往无前撞上坚硬的屋顶,咔嚓的断裂声充满整个屋子。接着,盘碟碎片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四面八方飞射,凌厉地旋转掉落,在躲闪不及的众人身上留下伤痕。 明明松野慎一的修为最高,他受的伤却最重,有个碎片堪堪接触到他的眼睛,被他截下来,眼睛却已经红肿了。 芦屋三郎的声音适时响起来,有点冷,“看来松野先生不是很想跟芦屋家做生意。” 这一手没点本事绝对是做不出来的,这么不加掩饰的嚣张,也是向来高傲的芦屋做得出来的。被人这么对待,松野没有生气,反而绝口不提刚才奸细的事,笑呵呵跟他道歉:“芦屋先生不要见怪,我只是开个玩笑。” “来人,收拾一下,上菜。” “不必了。”芦屋三郎淡淡道,“今天天气不是很好,改天再叙吧。” 松野慎一挽留了一下,见他执意要离开,恭恭敬敬地把他送走了。 “松野先生,都说芦屋三郎受了重伤,今天一看,是没问题的啊。” 松野慎一哼了一声,脸色阴沉:“今天让我当了这个出头鸟,惹他不快,到时候不知会不会给松野家下绊子。不过他的修为好像又有提升,以后碰到芦屋家的产业,不要太过强势。” 这是示弱自保的意思。 “是。” 其实苏妙本来没打算这么尽心尽力。前两次松野慎一向芦屋发难,她只是帮他把危险拦了下来,使他不至于被辨别出来。最后一次掀翻菜桌,便全拜松野嘴贱了。 谁知误打误撞,倒让他对芦屋三郎忌惮起来。 芦屋三郎察言观色,显然也注意到松野慎一态度的变化,趁机离身。 只要这次饭局的结果传出去,他有把握在几年内暂时稳住局势。 再次向苏妙道谢之后,他把拍卖会的邀请函给了她。 苏妙简单看了一下收起来,忽然好奇苗盼霜为什么要在天门派通缉她的时候不惜暴露也要来这次拍卖会。 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问芦屋三郎:“拍卖会的拍品明细有吗,我想提前看一下。” “当然有,回去就发给您。如果您有什么需求的话,可以提前告知。” 芦屋三郎下车,脸上又带了伪装起来的笑,似乎一切尽在把握之中。 可只有苏妙知道,现在的他其实一点修为都没有。 甚至可能会因为一次简单的生病就全盘暴露。 不过这跟她无关,苏妙的注意力,只在即将要参加拍卖会的苗盼霜身上。 第93章 第 93 章 苏妙浏览着手机, 这次拍卖会的拍品芦屋三郎都给她发了过来, 除了详细的信息介绍之外,还各自附带高清照片。 一张一张划过去,能被筛选入拍卖会的,价值当然都比较高,但对苏妙来说,没什么比较有吸引力的。 资料进度还剩下一少半,苏妙正准备速度快点划下去,一张图片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精致的黑丝绒展布上, 放着一枚火红的圆形物体,圆球表面有些坑洼, 明明透露着古朴的气息,颜色却像火焰一样热烈。旁边的信息介绍上, 写着千年菩提。 年份当然是鉴定机构给出的证明, 可因为之前的经历,苏妙一看便知道了它的来由。 放慢了速度往下看,除了菩提籽,果然再没其他比较有吸引力的物件儿。 再联系之前苗盼霜让苗家人寻菩提籽, 她的目的已经不言而明了。 五行宝物接踵冒出, 有两样已经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剩下的也似乎离出现不远,苏妙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拍卖会开始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为了不引起人注意,苏妙单独搭车前往目的地, 期间没有跟任何人联系。 而芦屋三郎也没再对此进行过问,只是把信息传达到了,就功成身退。 苏妙跟苗盼霜并没有过直接的碰面,所以进拍卖厅的时候,她也不怕会打草惊蛇。拍卖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但她目光大略扫过去,却没有发现苗盼霜的身影。 开场前的嘈杂声很快过去,随着拍卖师的声音响起,场内很快安静下来,变得井然有序。然而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人再从外面进来。 而拍卖厅的上方,还遍布着一间间独立包间,苏妙边听拍卖师讲着开场白,边闭上了眼。 精神力慢慢扩展出去,漫过厅里静静坐在位置上的人群,顺着墙壁延伸到了上面的包间里。包间几乎座无虚席,然而令人遗憾的是,那里也没有苗盼霜的身影。 虽然没有直接见过她,但天门派发出的通缉令有详细的照片,苏妙确信苗盼霜没有在这里。 拍卖会正式开始了,安静的人群也被拍卖师的言语撩拨得躁动起来,叫价的声音此起彼伏,苏妙歪在座椅上看着,等待菩提籽的出现。 菩提籽已经比较靠后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经手的拍品价格都不错,拍卖师笑着将显示屏上的物件儿翻篇:“接下来的这件东西来头可大了,经过专家研究,它足足有千年历史,传说还是须菩提座前掉下来的。大家瞧瞧,光这色泽,都能看出不寻常来。” 确实,不说它的来历,不说它的年份,光看图上火一样的木质圆球,都能让人意动,特别是一些女士。 大家纷纷等着东西被拿出来,可后面许久没动静,连拍卖师介绍完东西都顿了一下,他没词儿了。 不着痕迹往后面看了一下,他淡淡笑道:“请大家稍安勿躁,很快就好。” 多等几分钟没什么,何况往常也不是没出过延误对的事情。大家都没怎么放在心上,苏妙支着下巴,心里却觉得隐隐有些不同寻常。 三分钟过去了,苏妙鼻尖一耸动,闻到空气中传来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道。 菩提籽还没摆上展台,座位上的人都在探头观望,拍卖师正准备去后面询问状况,被苏妙抢先一步跨出去走在了前面。 她走得极快,几乎是一闪眼,人就消失在幕布后面不见了踪影,大厅里人声嘈杂起来,拍卖师不得不留在这里稳定人群,通过传呼机告知后方现在的情况:“千年菩提怎么还没到?有个女孩儿闯进了后台,拦住她。我先先进行下一件的拍卖,注意做好后方工作,快把东西送过来。” 传呼机对面没保安应声,他没时间注意这些细节,放下传呼机,示意大家先冷静下来。 苏妙的嗅觉很灵敏,几乎是掀开幕布的那一刻,就觉得迎面而来的血腥味儿愈发浓郁了。将拍卖厅屏蔽起来,避免血腥味儿引起骚动,她向着里面继续走。 拍卖厅后面几乎没人,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走,连照应前面的功夫都没有。 苏妙跟着血腥味儿跨过几条走廊到了一间两扇门的屋子门口,推门进去,浓郁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让她皱起了眉。 斜对大门的一面墙上布满了保险箱,每个保险箱都被暴力砸的稀巴烂,名贵之前的物件儿散落在地上,却没人关注,有枚硕大的钻石躺在地上泛着盈盈的红光,仔细一看,原来是沾了血。 而在挨着保险箱的另一面墙前面,堆积着一摞穿着保安制服的尸体。 尸体大眼一扫有十几具,上面的血顺着下面流下来,到地上时,已经成了触目惊心的一片血湖,染红了半间房的地面。 苏妙转身出了屋子。 拨电话给芦屋三郎,那边很快接了电话,听到这边的情况之后,芦屋三郎只是略略惊讶了一下,说了句:“幸好。” 苏妙顿住了步子:“什么幸好?” 芦屋三郎的语气慢悠悠的,似乎一切在掌握之中:“幸好,保险柜里的菩提籽被我换成了假的。苏大师,从手段上看,苗盼霜其人不简单,你多加小心。” 苏妙胡乱答应了一声,又想起保险箱前堆积如山的尸体:“死了很多人……处理一下。” 芦屋三郎应下,声音仍旧是慢悠悠的。 苏妙抬步往前走,欲言又止,直接挂了电话。 往前走,再往前走,拐过几条走廊,精神力遍布了整栋大楼,似乎没什么异常。右转进入一条新的走廊,前面有个扎低马尾的女人咳嗽着往外走,下半张脸捂着蓝色的医用口罩。 她见苏妙独自在楼里穿行,轻轻的咳嗽着,从苏妙身边经过,正要跟她背向而行时,肩膀一重,一只手搭了上来。 “美女,你有在这里见到其他人吗?我走了好久都没看到人。” 女人微微佝偻着背,口罩边缘露出的皮肤莹润白皙,瞧着应该是个年轻漂亮的。苏妙脸上微微带着笑凑近她,搭着她的肩膀轻声询问。 “我怎么知道,我就是经过。” 苏妙哦了一声,提醒她:“那就别往前面走了,前面死了很多人。” 无人的走廊里更加寂静。少女的手柔弱无骨,搭在肩膀上却仿佛有千斤之力,苗盼霜眼神一闪,身子微倾想脱出她的钳制,却感觉肩胛骨一痛,全身都失去了气力。 她忍着痛反身一挣,离苏妙远了些,左半边肩膀却被抓出血痕,皮肉翻露出来,露出森森白骨。 裸露在口罩外的眼睛毒蛇般缠绕着苏妙,苏妙把沾了血的手往身上随便一擦,凝视着她:“苗盼霜?” 苗盼霜眯了眯眼,捂着肩膀警惕的问:“你是谁?” 苏妙不答,问她:“你要菩提籽干什么?你要它有什么用?” 还没等到回答,猝不及防,苗盼霜掉头就跑,跑得丝毫不像个缠绵病榻的弱女子,因为速度过快甚至产生了幻影。 苏妙暂时没有动手的意思,闭上眼,引着元气,在附近的走廊里布下了八卦迷踪阵。 苗盼霜忍着痛意奔跑在走廊里,她记得有条走廊的尽头有扇窗子,只要到了那里,从窗户跳出去就能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她本来想顺着电梯离开,但没想到碰上了这么一尊煞神。 虽然不知道那少女是什么身份,可就凭刚才那一抓握,苗盼霜就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再在这里跟她对质,出事儿的可能就不只是左肩膀了。 她绕着走廊奔跑,拐过一个弯又一个弯,正以为左转就能看到窗子,谁知道欣喜刚过,少女的身影就出现在她眼前。 她听见她笑着问:“你在找什么?” 苗盼霜脸色一变,又转身跑走,经历过两三次这样的事情之后,她终于明白自己被人阴了。 不止于此,原本身体里还算充沛的元气渐渐衰竭,奔跑的速度慢了下来,又一次看到苏妙出现在她眼前时,苗盼霜已经跑不动了。喘着粗气弯腰扶住膝盖,想象中的窗户从始至终没有出现在她眼前,苗盼霜看到少女一步一步向她靠近,拽掉了她的口罩。 “苗盼霜?” 能够站立已经是在强撑着,苏妙问完,她立马脑袋一晕跌坐在了地上。 狠狠地瞪着苏妙,她看见苏妙精准无误地将手伸进她的右口袋,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盒子掀开,里面摆放着一枚火红的木质圆珠,表面起伏着,有些古朴,又热烈得很。 苗盼霜眼睁睁看着她把菩提籽捏在手里,瞪大了眼。 苏妙看着她紧张的模样,食指和拇指并拢着细细打量了一下,随即双指紧靠,一点一点的,将‘菩提籽’碾成了碎渣。 木屑在指尖飘散,苏妙啧啧了一声,似乎有点可惜:“这么漂亮的东西……” 还没说完,苗盼霜啊的一声尖叫起来,用尽余力顶着头便撞向她,苏妙身子一偏,她撞空,整个身体失重扑在了地面。 这下连那张柔弱可人的脸都变成了青紫色,苗盼霜却擦了一把脑门儿上的血爬起来,咬牙恨恨看着她,状若疯魔:“还我菩提籽!还我!” 说着,又朝她撞了过来,跟刚才的状态一对比,仿若回光返照。 苏妙轻轻一让,她又撞空,这次差点撞到墙上。 “苗盼霜,你要这东西到底干什么?自己用的吗?” 苗盼霜却没有回答她,自刚才‘菩提籽’被苏妙捏碎,她便状若疯魔,疯狂里夹杂着一丝绝望,似乎苏妙捏断了她唯一的希望。 她再也爬不动了,身子瘫软在地上,眼睛死死瞪着,眸光闪烁着不甘。 “天睿啊!我的女儿啊!”她忽然痛苦地,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低低绑起的马尾凌乱成一团,像个女疯子,“我救不了你们了,对不起啊!” 眼见着她忽然要去撞墙,苏妙轻轻一脚把她踢开,蹲下问她:“你想救张天睿和张千凝?你女儿就算了,张天睿不是死了吗?” “你怎么救他?” 连寻死的机会都没了,苗盼霜一言不发,躺在地上像具瞪着眼的尸体,就是不理会她。 苏妙:“吭个声啊,我就想知道,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能起死回生。” 这句话仿佛终于起了作用,苗盼霜的眼神闪了闪,回看了她一眼。 苏妙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扣了扣脑门儿,“难不成除了我,还真有人啊……” 苗盼霜终于从死人的状态里脱出来开口了,还是三连问:“你说什么?起死回生?你会?” 第94章 第 94 章 苏妙当然不会, 身死魂消,就算死后魂魄还留着,活过来的也不一定就是人了。 但她想套苗盼霜话, 觑她一眼道:“问你半天不说话,我凭什么告诉你啊。就算我会,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你想套我话。”苗盼霜断定。 苏妙瞥了她一眼:“我就是好奇而已, 套你什么话?你有什么话好让我套的?天门派正重金通缉你,恰好让我碰上,也该我发一笔横财。” 说着就要提起她往外走, 苗盼霜全身虚脱地被她扯着,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裤脚。裤子是牛仔裤, 腰围刚合适, 也没系腰带。苏妙伸开腿,拧着眉头瞪了她一眼:“你干什么?” 苗盼霜脸上的肌肉颤抖着, 问她:“你说你会起死回生, 我凭什么就相信你?” 苏妙似乎被气笑了:“我让你相信有什么用, 本事是我的,能挣钱就行了。” 说着继续拖她往前走,就跟不拿她当个活物似的,苗盼霜被拖行得难受,哑声道:“你放我离开, 我也有钱,天门派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还有, 我再问你,你说你会起死回生,是不是真的?” 苏妙嘟囔了一句:“你又不相信,是不是真的关你什么事。除非你死了让我现场表演。” 苗盼霜也不生气,注意到她的态度已经有些松动了,改口:“我好不容易活的像个人了,现在是不能死的。我有钱,很多钱,你跟我去个地方。” 苏妙似乎终于提起了兴趣,停下步子看她:“什么地方?” 苗盼霜喘了口气,狼狈的看着她:“到了你就知道了,我现在的状况你也看到了,根本奈何不了你。让你去只是为了做生意,有钱你不赚?” 经过刚才简单的的对话,苏妙在她心里已经彻底成了贪财的代言人,苏妙也不负她所望,脸上露出真诚的笑意,手一松把她放开,开口:“带路。” 身上的元气几乎被吸光,苗盼霜想坐在这儿休息一会儿,但现在的形式不容许她这么做。身子一顿一顿地在前面领着路,在苏妙的陪同下,她几乎是安然无恙的出了大楼。 楼里的尸体堆已经被发现了,苗盼霜出来的时候正看到几辆警车呼啸着疾驰而来,她半弯曲着身子,招了辆出租车停下来,和苏妙一起上去。 一路上她都是沉默的,司机本来想说两句话活跃一下气氛,发现后面两人之间的气氛诡异的紧,又闭上了嘴。 要去的地方也挺诡异,比郊区还偏,杂草丛生的三不管地带,一到秋天就裸露出大片黄色土地,连流浪汉都懒得光顾。 真奇怪。 司机把她们放到这儿就嘀咕着离开了,苗盼霜逐渐恢复了些体力,一言不发领着苏妙往杂草丛里走。 苏妙往四周看了看,除了杂草什么都没有,随意问了一句:“你不是挺有钱的吗?钱都藏在这儿?” 苗盼霜扯了扯嘴角,因为刚才在地上的摩擦有些刺痛,便又恢复面无表情的状态。她径直往前走着,离大马路越来越远,甚至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标识牌,见苏妙还在身后跟着,站定。 “你过来。”她冲苏妙招了招手。 陌生人之间的安全距离,苏妙站得离她并不算太近,见她招手,苏妙一脸天真好奇的迈步过去,“怎么……” 刚到苗盼霜身边,忽然见她脸色一狠,不见刚才柔弱,一手抓上自己的手腕,光线一闪,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刚才站的地方被布了障眼法,苏妙身子往下掉,越掉越感受到一股寒意,不单单是气温上的,更多是因为周身浓郁的煞气。 地洞挖的还挺深,不见天日的黑暗里,苏妙慢悠悠数到了几百往后,身子才终于落地。 泥土的腥味儿,皮肤贴在地上微微有些潮湿黏腻,周围更加黑暗,比没有月亮的夜里还黑。苏妙趴在地上,封闭了五感装晕。 她落地是正面朝下的,脸微微偏开,五官捂在头发里,打眼一看还以为确实已经失去了意识。 大约几分钟之后,远处传来钢铁相击链条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运转,又落地。细微的脚步声越走越近,停在她几步之外。 空旷的黑暗里也终于亮起了手电筒的光芒,苏妙感觉到那束光在自己身上照了照,苗盼霜语气略带不屑开口:“还以为是什么厉害人物,不过是个没脑子的罢了。” “旧的没了就有新的诞生,我继续去找。我不会背叛您的,放心,不会的,拜托了,我的丈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后面这句话隐隐带着恐惧和忌惮。 声音回荡在黑暗里,略微有回声,却没人应答。她自言自语的开心,苏妙也不打扰,随即感觉手电筒的光芒越来越远,链条碰撞的声音又响起来。 光亮消失。 苏妙仍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翠羽疑惑地现出身形,黑暗中贴在苏妙身边,听了听她的心跳。 “主人,你怎么了?” 疑惑的声音在脑子里面响起来,苏妙闭着眼一动不动,不回应它。 翠羽灰白的眸子忽然有些着急,它看不见苏妙现在的情况,也不知道苏妙怎么会这么轻易着了别人的道,它现在只想快点摆脱周围的黑暗想办法救主人,但黑暗太漫长了,它往上飘了好久都没见到光亮。 过了许久之后,苏妙终于在脑海里唤住它:“翠羽,我没事儿。” 翠羽的身子往下沉了沉,回到她身边,虽然看不到她的状况,还是疑惑地问:“主人,刚才怎么了?” 苏妙睁开眼,就在刚才苗盼霜说话的时候,她感受到了一股奇怪的力量,像是带着生命力蛰伏在黑暗里静静观察。 或许不是蛰伏起来呢? 仔细想想,苗盼霜刚才说的话也有点奇怪。她不是话多的人,更遑论自言自语这些无聊的话,那些话听起来更像是跟谁说的。 跟什么说的呢…… 身边彻底没有其他气息了,苏妙的精神力蔓延出来,隐藏在黑暗中的一切都在她的脑海中暴露出来。 她的身体三步往外,是结实的钢铁铸就的地牢,有手腕粗细,虽然睁开眼看不见,但可以想象是泛着凉意的森森黑色。越过地牢往外,是被削平成墙壁的土石,往上,再往上,就超出了精神力可及的范围。 还是没看到地面。 真够深的。 苏妙舒展了舒展身子,这天之内,再也没其他人下来过,那股力量也没再出现。 第二天苗盼霜又下来了,看她还晕倒在地上,奇怪地开了锁进来看。虽然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女孩儿身上却没有出现任何血迹,照这情况看,本以为很快就会清醒,可没想到现在还晕着。 她蹲下身,用手电筒照着苏妙的头,另一只手伸过去掰过她的肩膀,想看看她状况。 因为脸部背对着她,她只能看到女孩儿的满头黑发散落着,刚把她的正脸转过来,苗盼霜忽然看到一双瞪大了的双眼对着自己。 猝不及防看到这么一双眼,苗盼霜心里一慌,手里的手电筒骨碌碌滚了出去,随即胳膊一疼,被人反压住。 苏妙确定那股奇怪的力量没在,才开口:“苗盼霜,你不是要带我找钱吗?这是哪儿?” 苗盼霜没想到她会突然清醒,脸被她按在地上,挣了一下没挣出来,不吭声了。 见她又装死,苏妙问:“张天睿怎么死的你不知道?当时我可是在场的。” “你怎么知道?!”苗盼霜惊声开口。 她一直以为苏妙就是个被天门派酬金吸引的人,只是看到了她的照片才意外抓到她,却从没想到能从她这儿听到自己丈夫的名字。 又似乎想到什么,她愤怒开口:“你杀的他?” 苏妙:“他自杀的。” “自杀?”苗盼霜不可置信地喃喃着,“怎么可能!他心里还装着天门派的事业,怎么可能自杀!” 苏妙不理会她的愤怒,道:“我也正奇怪呢,我就是把他捆起来什么都没干,准备第二天把他交给天门派当叛徒处置,他怎么就忽然自杀了呢,好像还死的挺开心。” “苗盼霜,你是他夫人,你不知道?” 关于张天睿死亡的具体情况,苗盼霜一直不知道。在今天之前,她知道的消息从来都是秦苗两家人害死了自己丈夫。 不过死因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那个人说他能把丈夫救回来,只要她寻得菩提籽交给他。苗盼霜对这一点从未怀疑,因为在她眼里,他代表着无上的权威。 可要是张天睿自己找死,那自己一直以来为之努力的事就值得斟酌了。 他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要抛弃自己的妻女,为什么要放弃自己唾手可得的事业? 这些她猜不出来,关于张天睿自杀的事,也从没人告诉她。 苗盼霜咬牙恨恨道:“你又开始了,又开始说谎,不过是想套我话,鬼才相信你。” “相不相信我没要紧,昨天在这下边,你在跟谁说话?”苏妙轻轻问她,“我听见了,你不会背叛谁?苗家小女儿,张家夫人,谁值得你这么死心塌地的效忠?” 第95章 第 95 章 苗盼霜彻底不开口了。 手电筒在旁边闪了两下没了电, 苏妙拽起苗盼霜,跨过不见顶峰的牢狱,朝铁链拴住的钢板上走。 钢板上凉凉的, 苗盼霜听到铁链启动的声音,声音一高,惊道:“你能看见?这里没有光, 你是怎么启动它的?” 就算她看不见,苏妙还是白了她一眼:“你还真当我是个没脑子的。能轻轻松松伤到你,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这么轻易被你弄下来?” 铁链的声音在悠长的隧道里穿行, 苗盼霜无言。 她还是大意了。 反正从她这里撬不出任何话,苏妙也不打算继续问。她拎着她, 好几分钟后, 才听到咣当一声,铁链停了下来。 头顶有个机关阵法, 手法颇为复杂, 看起来不像是玄学日渐式微的今天有人能弄出来的。苏妙三下五除二解了阵, 听见机械运转的细微声音响起,咔嗒咔嗒,头顶的钢铁遮挡物挪移开,许久不见的日光出现在她眼前。 苗盼霜没想到她能出来,猝不及防被猛烈的日光刺到双眼, 双手遮眼嘶了一声。 苏妙提着她出去,道:“我问不出来什么,把你交给苗掌门就好了。听说你是她最疼爱的女儿, 见你这么为非作歹,也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苗盼霜的脸白了一下:“你不如直接杀了我,拿我的尸体去换赏金。这么羞辱我干什么?” 苏妙看也不看她:“你活着自然有你活着的价值,死了,一具尸体对我也没有什么用。” 苗盼霜被她气的大喘气,许久才问:“刚才的阵法你是如何解开的,谁教你的?凭你的年龄,我可不信你能解开这个阵法。” 苏妙笑了:“凭我的年龄我能杀了你,你之前相信吗?凭我的年龄还能起死回生,你也不信,我管你信不信。” 苗盼霜不说话了。 事实上那个阵法不是她布的。地牢是张家人来挖的,监工的人是张天睿,而地牢内所有机械阵法的设置,都是由那个人来完成。 他拥有连天门派都遗失的秘术,拥有强大而不可企及的力量。而更让苗盼霜对他死心塌地的原因,是血脉。 苗盼霜相信她现在做的一切都是有道理的,就算到了母亲跟前,相信她也会原谅自己。 但经过这件事之后,她对苏妙的起死回生之说有了些相信。 等到苏妙终于愿意把她放下来之后,苗盼霜表现出了空前的配合度。 她道:“我愿意跟你去天门派,但是你必须去帮我救个人。只要你救了他,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苏妙:“不是有人帮你救他吗,怎么求了别人又来求我。” 苗盼霜咬了咬牙。 菩提籽本就难寻,这次好不容易快要到手,却被苏妙搅了局。鬼知道下一颗菩提籽出现是在几年后,几十年后,还是几百年之后。 就算她等得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自己丈夫的尸体等不等得了。 想到丈夫的尸体不知被天门派埋到何处,苗盼霜心里顿生凄凉之感。 苏妙:“要我救他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必须拿出诚意。被你关到地底下又掳了你逃出来,想必我会被盯上。地牢里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你总得告诉我吧。” 她说的是东西,而不是人。因为那个东西的身上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苗盼霜没注意到这一点,脑子里正天人交战。在分析了各种对自己的利弊之后,她咬牙开口:“那是我苗家先祖。” 苏妙的眼皮跳了一下,问:“苗天工?” 苗盼霜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苗天工的牌位就摆在祠堂最顶层,他的名字不是什么不传之秘。但作为苗家的先祖,从来没人直呼他的名讳。 况且眼前这个女孩看起来不像是苗家人,她是怎么知道先祖的名字的?还用这么轻飘飘的语气说出来? 她问:“你怎么知道?” 苏妙神秘的朝她笑了一下,语焉不详:“不过是个故人罢了。” 苗盼霜本该不相信的,可经历过刚才的事情,对她的身份也怀疑起来。 不过当务之急是让自己的丈夫起死回生,苗盼霜紧紧盯着她:“我说完了,你是不是该履行自己的诺言?” 苏妙随意道:“起死回生总得有尸体吧,尸体呢,在你那儿吗?” 当然没有。 苗盼霜涨红了脸:“只要你答应,尸体我自然会想办法弄到手。既然你想押我去天门派,那就去吧,我也有些话想同母亲说。” 苏妙对苗家的位置熟悉的很,带着她回到主干道上就拦了辆车。 车子行驶到苗家时,苗盼霜看着苗家大门有些恍惚。她是在京城长大的,所以对这里感情最深重,一时间进不进竟然有些犹豫。 苏妙当然容不得她进不进。 冷冷的目光往这边一扫,苗盼霜就不得不脸色难看的踏出了脚步。 她还是正常人的脑子,知道哪些事不会被天门派所容忍。就是不知道母亲会不会原谅她所做的事,甚至……能不能从她那里讨要到自己丈夫的尸体。 但这想法在她见到苗贺青的时候就破灭了。 几乎是第一眼看见她,苗贺青就气得脸色铁青,重重骂了句:“孽障!” 印象里母亲虽然不爱说话,但一直都是维护她的。就算偶尔生气也只是沉着脸,不说什么狠话,情绪也没有外漏。 气到这种程度,她大概是讨不到什么好处了。但还是要试试。 苗贺青气得身体颤抖,苗盼霜扑腾一声跪了下去,哀切道:“母亲,天睿死了,千凝现在也不知死活,我现在可就只剩下您这一个亲人了,您也要对我赶尽杀绝吗?” 苗贺青一看到她那张脸,就想起拍卖大楼里堆积成山的尸体。她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闭着眼斥道:“别跟我提那两个名字!” “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呀……”她轻轻地叹了一声,脸上的皱纹堆积起来。 随即睁开眼,看向半跪在地上的苗盼霜。 苗盼霜也看向自己的母亲,那双曾经温柔过的眼睛,现在死气沉沉没有波澜,定定看着她,眸子里像是酝酿了狂风暴雨。 苗盼霜心里忽然打了个突。 苗贺青慢慢的走到她身边,叹了口气,似乎对她失望至极。苗盼霜期期艾艾看着她,眼里含着泪道:“母亲,我从小就身体不好,已经好多年没下床走过路了,天睿他对我万般好,做了错事该罚,我不计较。可您能不能……能不能对我有一丝怜悯?我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苗英杰两兄妹从外面进来时,正看见苗盼霜哭着抱上了祖母的腿,而祖母不为所动,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她慢慢的低下头,看着自己曾经最爱的小女儿,忽然挥起手中的拐杖。 拐杖一棍打上苗盼霜的腿,力道之重几乎能听见骨裂声。膝盖处钻心的疼痛让她尖叫出声,也松开了手。 苗英杰吓了一跳,但想到她对自己妹妹做的事,就觉得该打,打得好。苗芷雪在一旁看着,想起自己被她放血的场景,只觉得解气。 苗盼双惨白着脸瘫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向她,忍着疼痛声音恨恨道:“什么最疼爱的小女儿……我看你……就是骗人的!杀了我丈夫,关押了我女儿,现在又要废掉我的腿……你可真是个好母亲,好的很……” 说完就哈哈笑了起来,似乎在嘲讽她。 苗贺青不吭声,嘴唇上却没一丝血色了,手掌紧紧抓着拐杖背过了身,不去看她。 “违背天门派门规,该有惩罚,是你执迷不悟。” “我执迷不悟?”苗盼霜哈哈哈笑起来,像是疯了一样,“分明就是你们错了!” “你当我为什么杀人,为什么去找菩提籽,全都是先祖让我干的!先祖!” “他是什么人物?他让干的事能叫错事吗?” 苗贺青看着她发癫,冷冷道:“你疯了。” “违背先祖的意愿,你才是疯了!”苗盼霜歇斯底里道,“你当张家为什么变得那么厉害,那些失传的符篆阵法都是从哪儿来的?都是他给的!都是他!” 苗英杰忍不住了,瞪着眼跟她辩解:“先祖怎么会助纣为虐?你胡说!” “我胡说?”苗盼霜的头发乱糟糟的,狼狈的坐在地上道,“我干什么拿着这个胡说,不听先祖的话跟他作对,你们所有人都该死!” 苏妙好奇问:“我也该死吗?” “当然!”苗盼霜瞪着眼道,“先祖至高无上,你们都该死!该死!” 她的脑袋大约被刺激得不清醒了,讲话时脸上的表情有些魔怔,苗英杰正要跟她继续吵,被苗贺青沉着脸止住。 “先把她押下去。” 苗芷雪笑话他:“她都疯了你还跟她吵什么,先不说先祖会不会助纣为虐,你真相信他还活着?” 苗英杰瞪眼,他为什么不相信?祖师奶奶就活生生在眼前站着呢,先祖怎么就不可能活着了?不过想到司辰的叮嘱,他忍住讲出来的冲动,闭上了嘴。 “祖母让我押人,先不跟你说了。” 他嘴一撇去押人,谁知刚碰到苗盼霜她就叫唤起来:“你们要杀了我呀!杀了我,那就让我跟天睿合葬吧!千凝还活着吗?死了就把我们一家三口葬在一起!让先祖看看,他的后人是怎么作践他最衷心的追随者的!” 苗盼霜背着身,声音沙哑:“快把她弄走。” 苗英杰掌风往她脖子上一挥,苗盼霜立马晕过去闭嘴了,被架出客厅。 苏妙在旁边观望着,看出苗贺青现在正心绪不宁,还是问她:“苗掌门,假如这些事情都是苗天工让干的,你会怎么办?” 苗贺青沉默良久,道:“现在没有天门三道了,只有天门派,就算先祖活着,那也是天门派的人。” 第96章 第 96 章 “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没有什么意义,她不过是疯言疯语。”苗贺青淡淡道, 又看向她:“苏小友, 我倒很好奇,一直以来你都对天门派表现出一种奇怪的关切, 可据我所知, 你同天门派并没有什么渊源, 这是为何?” 苏妙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道:“天门派没了便没了, 可要是存在着,就不能变质。苗掌门,你心里一门通透, 我相信你能当好这个掌门。以后要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尽管来找我。” 苗贺青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 刚回到学校寝室,室友看到她忙问她去哪儿了。燕大校风严格, 旷课关系着期末考试挂不挂的问题, 昨天几节专业课苏妙都没在, 又运气不好撞上老师点名,上了好几个老师的黑名单。 苏妙只说有老同学来了,没来得及请假。 还没在寝室呆一会儿, 苗英杰那边又给她来电话了, 他的声音压的有点低:“祖师奶奶,我刚把苗盼霜押进地牢里,她就发了癫似的撞墙自尽了, 头上流下来老大一滩子血……死之前还说要跟张天睿合葬,祖母没说什么,让我去把她埋了,可是……” 说到这儿他的语气有点奇怪,苏妙问:“可是什么?” 苗英杰犹豫着说出来:“人都死了,我想着合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准备把张天睿的棺材撬出来再葬一遍,可我把那尊棺材挖出来的时候,发现里边没人了。” 苏妙怔了一下。 棺材空了? 她忙问:“那张千凝呢,人还在吗?” 苗英杰道:“我也赶紧去看了,张千凝还在呢。就是棺材莫名其妙空掉也太奇怪了吧,我看周围也没有什么痕迹。” 苏妙表示自己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她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可不知为什么,这次心里有点打突。 回到天门事务所,司辰竟然刚帮她接了一宗生意回来,将装着酬劳的卡塞给她,扫过她面庞时,忽然顿了一下。 “这两天你去哪儿了?” 风水师向来算不了自己的命数,自己修为太高,苗家人也看不出什么。苏妙猜他看出什么异样,问:“怎么了?” 司辰再次看了一眼,道:“迁移宫出了问题,前途不顺。” 这就更奇怪了,苏妙一个风水师就算上了学也只是按部就班,将来不一定找什么工作。说她前途出问题,除非是接了什么单子看走眼毁了名声。 可依她现在的水准,应该不至于如此。 苏妙摇了摇头:“你肯定是在骗我。” “没有,最近小心点。” 司辰说这话不像是在开玩笑,当然,他也不可能开玩笑。 他皱着眉头道:“看情况这灾祸避不过去,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苏妙嗯了一声,心里有了些计较。把自己这两天的见闻告诉他,说起苗天工的事儿。 司辰听她说起地牢,讲起苗盼霜和菩提籽,皱了皱眉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联系,你先放心,我去查探一下。” 他说的随意,好像帮苏妙是他的份内事,半分没拿她当外人。苏妙瞧着他一笑:“那你要小心啊。” _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第二天。 苏妙上完课,正准备跟室友一起去餐厅,听见旁边有女生讨论:“……那个中医传承人张天睿失踪好一阵时间了,忽然又回来,还说自己被一个组织害了。” “听说是一个主打风水的神棍组织,因为他家的祖传药方要迫害他,势力还挺大,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啧啧……” 苏妙的步子忽然顿住了。 下课时间人流量正大,站在这儿便显得怪异,沈诗梦问她:“怎么了?” 苏妙摇了摇头,脸色奇怪道:“没什么。” 因为之前张天睿在燕大做过演讲,在学校里有一定的知名度,所以从教学楼到餐厅的路上,有不少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苏妙边听边走,搜了微博上张天睿相关的一个词条看。出来是许多营销号转载的视频,视频里张天睿消瘦了不少,身上却还是有些儒雅气息。他疲惫地对镜头开口:“我一心致力于中医复兴,却没想到危害到其他人的利益,这次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不容易。事情的复杂,有些人的恶毒,大家可能完全想象不到。这是一个庞大的组织……” 他深深地看了眼屏幕:“其中有些人大家可能比较熟悉,在大众面前的形象也比较好,但有些事情是不能只看表面的,相关的事情后面我会详述。” 张天睿重新回来的事情很快发酵起来,毕竟他有一定的名望,再加上失踪,灭门,邪教这些让人浮想联翩的字眼,他的消息一时在网络上炙手可热。 天门派有心想把他捉拿回来,可他这段时间一直暴露在聚光灯下,要是贸然行动,指不定真得背上邪教的恶名。 这事儿出来之后,苗贺青第一时间让人把苗盼霜的尸体给火化了,脸色铁青的召集天门派的人开会。 苏妙作为天门学院的荣誉院长自然也去了。 到场的大多是秦苗两家的嫡系,个个面色沉重,又带着些惊疑。张天睿死之后尸体就随便埋了,谁也不会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更何况,死了的人怎么会重新出现在大众面前呢。 苗英杰脸色不太好看,毕竟被一个叛徒在大众面前倒打一耙,谁心里都不好受。明明张天睿才是坏事做尽的那个,他怎么就有脸在镜头面前道貌岸然的卖惨呢? 他道:“网上的视频我已经联系人撤了,现在正在找人,也不知道他在哪儿躲着,比地鼠还难找。” 秦昊接着道:“他不是还想揭发邪教组织内幕公布成员名单吗?就让他躲着,看他能躲到什么时候,只要他一露面,我就不信能躲过天门派的天罗地网。” 几个老人一直沉默着没说话,等几个年轻人发表完意见了,秦老爷子才慢悠悠开口,脸上没了以前的轻松笑意:“死而复生,到底谁能有这样的手段?这样厉害的人物帮着张天睿,那咱们得好好想想,跟他敌对,取胜的把握有几分。” 这话一出来,刚才还群情激愤的年轻人立马也皱眉凝思起来,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苏妙暂时也没搭腔,她还惦记着司辰对她说的话,难不成她的劫难就应在张天睿身上? 正想着,苗贺青忽然问她:“关于此事,苏小友有什么高见?” 苏妙:“起死回生这种事我也做不到,身死魂消,没人能打破这个规律。所以我怀疑张天睿是不是真的人。如果是,那简直仙家手段,我也无能为力。” 苗芷雪忍不住插嘴:“他都在大众面前露脸了,怎么可能不是活人。他不怕暴露吗?” 秦昊倚着椅背道:“他都孤家寡人了,张家也已经覆没,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鱼死网破能带死一个就一个呗,他又不吃亏。” 他不过随意说的,在场的人却听得脸色一白,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向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要是真抱了这样的决心,还真不好奈何。 接下来苗贺青分配了各个区域的搜捕任务,又把舆论控制安排给两个年轻人,木着脸散会。 刚死了曾经最疼爱的小女儿,她这个状态大家也都能理解。等人都散尽了,她叫住苏妙,让她留下来。 “苏小友。”她哑着嗓子道,“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之前问我先祖的问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起死回生连修道人都觉得玄乎,所以我那不肖女临死之前的话……是不是真的?” 老太太脊背还是硬挺的,眸子里却更多了些沧桑,苏妙本来不该再刺激她,可事实摆在眼前,不得不跟她说:“苗天工他没死……确切地说,是死了但不知道变成什么鬼东西。苗掌门,你得做好准备。” 准备什么? 当然是跟自己的老祖宗作对。 这事儿要是秦老爷子来办,也不需要这么艰难的心理准备,毕竟那是苗家的先祖,跟他没有血脉的渊源。可苗贺青既然当了天门派的掌门,就得挑得起掌门的担子,将私人情感放在门派利益之后。 这确实很难,但她必须做到。 深深叹了口气,她道:“你放心,我明白自己该干什么。” 在网上初步露脸之后,张天睿又如人间蒸发一样销声匿迹了。天门派的搜捕工作没有落下去,网上的舆论也渐渐被压制。吃瓜群众本就只有七秒钟的记忆,几天没见后续,便慢慢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当然谁都知道这只是一时的平静,张天睿这个□□没被找出来,随时都是隐患。 没过两天,芦屋三郎联系到了她:“苏大师,菩提籽放在这里没有用,我愿意把它送给你,什么时候来取?” 他当然不会无事献殷勤。 先是因为菩提籽葬送许多人命,再已经死去的张天睿忽然出现,天门派开始大规模搜捕。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中间肯定有什么猫腻。 当然,他不想知道有什么猫腻。凭着现在孱弱的身体,他只想保全自己的性命,不跟任何危险因素挂上钩。 在自己的孩子成长起来之前,他没有任何冒险的理由。 是的,他的孩子。 虽然还没有举办婚礼,但竹本江奈现在俨然是他正式的夫人了,小腹微微隆起,里面有了一个正式的小生命。 芦屋三郎把他全部的希望寄托在那里面。 苏妙答应下来,将菩提籽取回自己身边,想了想,又把消息通过天门派传了出去。 反正都是劫难,不如全都朝着她来,把人引出来总比被人在阴沟里没日没夜盯着好,有本事那便拿去。 第97章 第 97 章 苏妙把菩提籽也锁进了保险柜,迄今为止, 她的手里已经有水火土三样宝物, 如果苗天工的最终目的是她当初的阵法,那他应该迟早会寻来。 也不知司辰那边的状况怎么样了。 苏妙想着这些, 难得有些出神。 沈诗梦正在一边看手机, 她头脑大条, 也没注意苏妙的异常。点开浏览器正想查一个资料,浏览器首页出现的一条新闻忽然吸引了她的注意——美女文科状元成绩优异考入燕大, 如今却与邪教牵扯不清。 竟然是跟燕大相关的新闻。 沈诗梦忍不住点进去看了一眼,一看,便眉头一跳喊住了苏妙:“妙妙, 你看这是什么?” 她把手机递给苏妙,随便往下一拉,便是当初微博上苏妙广为流传的几张生活照,还配了文, 讲苏妙所在的普通家庭如何暴富, 又是如何跟邪教勾搭上, 出入于各种名商豪门的别墅。 苏妙看得面色发冷,一句话也没说,沈诗梦在一旁看着, 有些担心。 她知道苏妙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也知道她有捉鬼的真本事,可这种事情曝光到大众前,是牵扯不清的, 要真牵扯清了,那岂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传播封建迷信? 虽然不知道是谁阴的苏妙,可这招着实太狠。 她想到什么,忙又在搜索栏输入苏妙的名字,果不其然,刚才那篇通稿已经满天飞,一看就是买的。 “妙妙,这情况不对劲儿啊,要不要先报警?”沈诗梦往后面拉了好几页都不见尽头,索性放弃,说完又皱了皱眉,“可警察也不一定会管这种事,要不你看看能不能找关系把这些通稿给删了。” 苏妙不是很明白这其中的门道,听她说完打电话给了秦昊,三言两语说清了,秦昊便讶异着答应下来,说立马帮她办。 但对方既然打定了主意阴她,就不可能只发些新闻稿。此时在各大八卦论坛里,也冒出几个帖子,直指苏妙其人有问题。 虽然暂时没有形成特别大的热度,但认识苏妙的一些亲戚朋友,已经开始互相打听了。 没过一会儿苏妙就接到了赵传芳的电话,她的声音有点着急:“妙妙,刚才你大姨过来问你是不是加入什么邪教了,怎么回事儿啊,店里也有好些人来问的,我寻思着你也没违法乱纪啊?” 家里父母都是不怎么上网的,所以碰上这状况都乱了阵脚,苏妙安抚着她,道:“妈,我在这边没事儿。不过店你们先别开了,就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小区门禁卡的严,至少不会让乱七八糟的人骚扰你们。” 话是这样说,赵传芳心里还是把她当孩子的,哪能这么轻易藏起来不管她:“你在那边没事吧,要不要请假先回家?” “我没事儿的,妈。”苏妙心头微暖,“就是跟别人有点误会,很快就能解决的。” 又好说歹说,赵传芳才叹了口气道:“妙妙啊,你虽然厉害,在外面也不要太强势,女孩子家要保护好自己的。” 苏妙怔了一下应下,挂了电话。 中间沈诗梦去卫生间,回来后脸色铁青,跟她道:“中午别出去吃饭了,点外卖吧,我帮你拿过来。” 听这话的意思,大概是她在外面听到了什么不好的话。 手机又一通乱响,苏妙直接全挂了,在微信上跟一些人说明自己现在没事儿。至于某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就直接被她忽略过去,顺便删了微信。 沈诗梦还在网上观望着她的消息,发现虽然通稿很快消失了,八卦论坛里的帖子还在不断冒出来,删了一个又出来一个,比如现在热度最高的一个—— 讨论一下前阵子网上很火的美女状元苏妙,一个中下阶层的女生是怎么傍上豪门并且帮自己一家子逆天改命的?【新增证据,苏妙跟本地周姓豪门牵扯不清,还有其他一些人,大家可以看看这些人是不是跟邪教组织有联系。 沈诗梦越看越气得发抖,帖子里揣测什么的都有,说她被包养就算了,还有人怀疑她的高考成绩是作假的。 什么邪教组织能这么厉害,连高考都能操纵于股掌之中,更别说把作假的高考状元传扬上网,是没长脑子还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沈诗梦气笑了,怎么会有人连这种智障言论都相信。 没过一会儿,这帖子又被删了。 经过一天的删帖工作,消息本来已经被压下去,几乎看不见苏妙相关了,之前最先发张天睿视频的媒体又抛出了一个视频。 视频里张天睿所在的地方有些昏暗,又有些落魄,他的嘴唇上甚至起着干皮:“害我的邪教组织势力庞大……苏妙是他们推出来的,他们图谋不轨,想洗白,想慢慢侵入内地……” 后面他就没再说什么,眼里闪着惊惧的光,蓦地视频黑了下来。 他也算高知分子,挺儒雅周正的一个中年成功人士,不像会说谎。再加上之前苏妙的一些传闻,一下子就对上了。 甚至有人在她们寝室门口贴抗议标语—— 苏妙滚出燕大!抵制邪教!禁止给母校抹黑! 苏妙刚推开门出去,一群女生往楼梯间挤着散了,有几个留了下来,看着她皱眉道:“苏妙同学,网上的事情能不能给个说法,现在因为这件事已经有人开始抹黑燕大,质疑燕大入学公平性,希望你能给个解释。” 苏妙沉着脸道:“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又指了指门上贴的标语问:“你们贴的?” 为首的女生眨了眨眼,摇头:“不是我们贴的,但也代表了部分同学的心声,毕竟网上有些舆论对学校不利,希望你能解决一下。” 苏妙撇了撇嘴,把门上的纸条给撕干净了扔到她们脚底下,一声不吭出门了。 背后还隐隐有人气愤的说话:“她这是什么态度啊!会长,能不能把她叫回来?我看这事儿还得通知一下她们辅导员……” 苏妙皱着眉头出去,被夜风一吹气又消了,拿出手机,发现微信上还是一大串消息。 划到周兴怀,她发了一串话过去:周叔叔,帮我发个声明,就说我只是帮羽航调养身体,最好让阿姨出面讲。 周兴怀:没问题。不过你得罪了谁,怎么这么大阵仗,压都压不下去? 苏妙:后面跟你详述。 周兴怀动作很快,几乎是跟她讲完没几分钟,邵之卉就在风口浪尖上用自己的微博号发了声明。 因为手底下管着一个公益组织,她的微博基本用来发布公益相关,偶尔分享自己的生活,很多人知道她是地产大亨周兴怀的太太。 邵之卉:最近网上有一些关于苏妙同学和我家不实的传言,请大家谨慎吃瓜。她擅长医术,我儿子从小身体不好,就抱着试试的想法请她来调理一下,没想到真的根除了从小就体弱的毛病,算是帮了我家大忙。这么大的恩情,我们关系好无可厚非,希望有些小人收起自己的心思。 下面立马有人议论起来:她一个黄毛丫头医术好真的不是开玩笑?就算成绩没作假,现在又多了个中医神手,太扯了吧? 邵之卉还挺给力的,碰见这种言论一个个怼了过去,还给自己儿子的脸打了码,把他两年前和现在的照片发了出来作对比。 邵之卉:大家可以看到我儿子身体的变化,所以对苏妙同学我心里只有感激。据我所知她现在身价不菲,预约都要很长时间,所以大家有这方面需要的可以慢慢排队。 她发的照片确实差异很大,两年前周羽航还瘦弱的跟个小学生似的,第二张现在的图已经是个高挑匀称的少年了。 就算青春期男孩子长得快,也不是这么个长法啊。 于是很快就有人相信了她的声明,还真有人在下面询问预约方式,又去苏妙微博上私信。 但还是有些人怀疑周家和苏妙蛇鼠一窝,毕竟她这样的年龄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更别提分神去学中医,还学到大师的境界。 太扯了。 甚至有些人因为这个更觉得周家和苏妙进了邪教。 舆论不是一时能够压制下来的,苏妙慢悠悠往外走着,也没打算回宿舍。 鉴于一路上都有人盯着她窃窃私语,苏妙扎进路边的药店买了个一次性口罩戴上,世界立马清净了。 当然,身在燕大,她还是会以旁观者的身份听见旁人对她的议论。 现在的讨论基本上集中在她是否真的会中医这一点。要是会,那没的说,风评立马会肃清。要是不会,那就朝着另一个极端发展,她跟邪教粘上关系无疑了,还神通广大到可以让知名富豪替她隐瞒解释,简直弹指动风云。 索性现在还没对自己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苏妙也不急,在学校里散步吹着风,让自己躁动想打人的心情渐渐冷静下来。 当务之急,是证明自己确实精通中医,甚至能让大部分人为自己的本事买单,堵上那些人的嘴。 其实她要是孤家寡人,对此也不必忌惮什么,可生在这个壳子里,父母小舅,外公外婆,各个跟她有牵扯的人都会因为这事儿受到别人异样的目光,她不能自私到一走了之。 苏妙逛着逛着,走到了医学院教学楼底下。 晚上十点了,一楼的实验室还亮着灯,苏妙走近还能闻见些别的学院闻不到的药味儿。 燕大的教授卧虎藏龙,医学院邹教授就是其中一个。他做的研究在国际上都有知名度,还拿过不少奖项。所以就算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学校还是专门给他拨了一间实验室。 苏妙在门外吹了会儿风,快十一点的时候,才看见邹教授从门里出来,眯着眼把门上了锁,准备离开。 “邹教授。”苏妙叫住他。 邹教授今年六十八岁,整天沉浸在研究里,不经常上网,是以对苏妙最近在网上搅起的风雨并不了解。 见苏妙叫她,他还以为是医学院哪个用功的学生,扶了扶眼镜问:“怎么了?” 苏妙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道:“邹教授,您夫人卧病在床,我想去看看,我有把握治好她。” 邹教授的夫人跟他年龄相近,都是医学领域知名的人物,不过因为年龄大了,这两年瘫痪在床不能自理,甚至连最先进的医学手段都不能治愈她。 这在学校里不是什么秘闻,很多学生都知道。邹教授笑着摇了摇头:“你有这份心就好了,不过年轻人啊,还是得先加强理论知识的学习。你现在应该还是本科吧,以后继续深造倒是有这个可能。” 苏妙没有放弃:“邹教授,我家祖上对中医有些研究,所以我有这个把握。反正也没什么损失,不如让我去看看。” 邹教授是个和蔼的老头儿,不忍心打击年轻人的积极性,见她坚持,就道:“那你就试试吧,不过今天太晚了,明天上午你去我家,我刚好有空。” 苏妙应下,目送他渐渐远去,才戴着口罩回了宿舍。 第98章 第 98 章 邹教授子女去了国外,夫妻俩就在学校里住。苏妙到的时候他正在阳台上浇花, 请苏妙进了门, 他领着她去了卧室。 邹夫人下半身瘫痪将近五年了,因为平时护理的好, 没有更加恶化, 但一直无法痊愈。 她昨天晚上已经听邹教授讲了苏妙的事, 知道她还是学生,也有些亲切感, 问:“你是哪个专业的,现在几年级?” 苏妙微微点了点头:“我叫苏妙,考古专业, 大二。” 这话一出,两个老人都愣了,考古专业的……考古专业的,来看瘫痪? 苏妙看出他们的诧异, 道:“中医是家里祖上传下来的, 我对此有些研究, 教授要是不放心,可以让我先看一下。” 邹夫人看了一眼邹教授,对她道:“那你就看看吧, 我这腿荒废了好几年, 现在几乎坏死了。” 言下之意,是没有多大治愈的希望了。 苏妙却没有知难而退,点点头, 双手按上了她的腿。 如她所说,几年瘫痪在床,她腿上的肌肉几乎萎缩坏死,不能动弹。干枯的肌肉搭在腿骨上,已经失去所有活力。 苏妙的手轻轻放上去按摩着,感受着手底下僵硬的起伏,牵引着一丝元气进入她体内。 邹夫人的腿早已经失去了感觉,所以苏妙刚把手放到她腿上的时候,她轻轻摇了摇头。以前邹教授不是没请国内享有盛誉的中医来给她看过,不管是针灸还是按摩,对她一点用处都没有。 而在医学上颇有研究的邹夫人早就知道,依着现在的医学水平,她这腿是救不回来的。 可就在苏妙按摩几分钟过后,她忽然发现小腿上多了些温热的触感。像多年前她泡脚,温度包裹着腿上的肌肉,舒服的紧。 她诧异地直起身子,看了苏妙一眼:“小同学……” 苏妙:“怎么样,有感觉了吗?” 邹夫人忙点头,内心几乎是震撼的:“……这才过了几分钟,你是怎么做到的?” 邹教授在一旁看出不同寻常来,也扶了扶老花镜,对苏妙的态度认真起来。 “这是我家祖上的秘方,您要是觉得有用,以后我每天都可以过来帮您看看。” 邹夫人连连点头:“果不其然高手在民间,这可太神奇了。虽然我年龄大了去不了多远,但腿瘫痪着不能动,你邹老师每天也挺辛苦,你这可是帮了我们大忙。” “这一手可不简单,你看看费用得多少?” 苏妙轻轻摇了摇头:“老师,我不缺钱,不过最近碰上了点事情可能需要你们帮忙。” 接着,她就把自己被人诬陷加入邪教的事情讲了出来。 “您二位可以看到,既然我有这样的本事,赚些钱也不足为奇。可有些人现在就揪着这件事不放,往我身上泼脏水,要是您能帮我说个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邹教授整天醉心于科研,不闻外事,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闻言他惊讶道:“还有这种事?!” 苏妙苦笑:“对,现在就因为这个我家人都被骚扰了。邪教的恶名我可不敢背,许多人不信我会中医,您得帮帮我。” 要是她贸贸然提出这个要求,邹教授可能会觉得有点唐突。可现在治疗已经看到了效果,她再提出来,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他点点头:“这个没问题,毕竟你是有真才实学的,再拿这个抨击你,就有点说不过去。” 苏妙笑着跟他道了谢,继续按摩。为了不让人怀疑,她输送元气的动作很慢,临走之前,只是帮邹夫人活络了一下筋脉。 第二天来的时候,她带了一套银针,将每根针对准穴位扎上邹夫人的腿,扎到其中一个穴位上的时候,邹夫人哎呀一声,腿抽抽了一下。 邹教授在一边守着,激动地道:“你刚才腿是不是动了……是不是?” 邹夫人赶紧点头,与此同时,也感觉到了腿上的隐隐刺痛感。 苏妙看着他们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摇摇头笑了:“见效没这么快的,我还得多来一段时间。待会儿我给您写个药方,配合内服好得快些。” 邹教授连连应下。 不出两个星期,邹夫人已经能简单地拄着拐杖下床了,到小区里一走,惊掉了许多人的眼球。 虽然她现在还走得不稳当,要邹教授在一旁看着,可能看出来,她已经在逐渐恢复了。 她的腿没办法治疗许多人都知道,见她现在能下地了,许多人都问她怎么治好的。 邹夫人笑笑:“是考古学院的一个学生,叫苏妙,她家里传下来的医术刚好对我这腿有用。多亏了她我现在才能下地,最近就是出来走走锻炼一下,想早点好。” 这附近住的大都是学校里的讲师教授,知道邹教授研究这个的,问他是用什么法子治好的,邹教授摇了摇头:“那是人家的祖传法子嘛,我怎么好意思问。不过苏妙真是个聪明孩子,将来大有可为的,我让她转系还不愿意。” 这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邹教授在国内有些知名度,形象又十分正派,连他都夸苏妙医术高,甚至想让她转学医学,那就肯定没什么值得怀疑的了。 苏妙的风评就此逆转,甚至还得来许多夸赞和追捧。 但毕竟张天睿的视频还在那儿放着,苏妙发了一条微博—— 我不知道我的生意触犯到了哪些人的利益,同样是中医,您又打着弘扬传统文化的旗号,就不能有些包容性吗?多亏我医术还算不辱没家门,这次才有许多人帮忙说话,不至于我的家人继续被骚扰,也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诸位今后吃瓜慎重些。 张天睿不是会泼脏水会讲故事吗?她也会,如今风向全部倒向她,就看谁故事讲的溜了。 这条微博一发出来,就有些人揣摩出了其中的几分意思。 蹦沙卡拉卡:说什么苏妙背后有组织,我看张天睿才是吧,说不定是嫉妒人家年纪轻轻就比他医术高。这次抹黑明显是大规模的,背后没人又没钱,我才不信他这么落魄的情况下能炒作成这样。 妙脆角:贫穷女大学生靠自己的本事逆天改命到底侵犯了谁的利益?又要被内涵包养,又要被骂成绩作假,最可笑的是还有人说她跟邪教有关,史上最惨文科状元没谁了吧? 而吃瓜群众们都在讨伐张天睿的时候,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从这件事刚开始酝酿,自始至终,张天睿一直就没有出现过。 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司辰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也没有人因为菩提籽找上她。 苏妙每天按部就班上课,心思却全然不在学校,近几天忽然蜂拥而至的看病单子也都被她推了,其中不乏几个国际上知名的富豪。 这样又过了几天,司辰忽然给她来了电话:“我在郊区这里发现了一些东西。” 给她报了坐标。 出乎意料,这坐标离上次地牢的地方不远。上次她一心要带苗盼霜回天门派,竟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按照上次的记忆很快过去,跟司辰通着电话,到了他说的地方。 他身上沾了些泥土,苏妙诧异地问他:“怎么消失这么长时间?” “碰上些状况,还好。”司辰道。 他在原地走了几步,给她指了指:“你看。” 苏妙这才注意到他们俩站的地方有些不一般。虽然地面还是平整的看不出什么异常,隐藏在地皮下面,却微微散发着一种能量。 精神力触摸着那些元气的轨迹,苏妙看向他:“布了阵法?范围这么大,什么东西在里面?” “一只鬼。”司辰皱起了眉,“他的生命很悠久,域也很强大,差点把我困进去。” “我感知到了那股力量,在他的域里面,时间似乎是停滞的,所有的活物在里面都会进入静止的状态。到那个程度,跟死亡是没有区别的。” 苏妙惊讶地问他:“你怎么会知道的?如果差点被困进去,你又是怎么出来的?” 说起这个,司辰看向了地表。经过这里的人大概想不到,在这片广袤无人的土地下面,正匍匐着一只野兽。 “因为提前有准备,我触摸到了域的边界,里面似乎有东西。也正是因为里面有其他东西的存在,他没能及时困住我。” 这世上没有东西会强大到不可战胜,域也是有限度的。 地底下的东西太强大了,所以司辰不得不暂时把他封印起来,因为之前接触过他的幻影,所以他推测,下面的是苗天工。 刚布下阵的时候他一直在里面狂冲乱撞,这会儿不知为什么,安静了好长时间。 苏妙寻思着一直在这儿也不是办法,闭上眼让自己的精神力沉入地面,入目一片黑色的雾状东西,蛰伏在阵法下面。 安安静静的,像是没什么危害。 但那些厚重的黑色告诉她没这么简单,颜色浓重成这样,可以看出他身上的煞气很可观了。 就在苏妙的精神力沉入地下的时候,阵法里的黑雾涌动了一下,雾里面似乎冒出了一双探寻的眼:“掌门?” 第99章 第 99 章 苏妙顿了一下,没有丝毫犹豫的道:“苗天工。” 地底下的黑雾又翻涌了几下, 似乎带着些欢喜, 激动道:“掌门,是我!” “真没想到您现在还活着, 这可真是太好了!” 苏妙沉沉对着地面, 像是在跟他对视:“你这是什么意思, 苗家家祭上的阵盘什么用途你当我不知道,也是辛苦你寻我一千多年, 现在还要对着我演戏。” 苗天工却没有丝毫被她戳破的羞恼,认真道:“您是天门派的掌门,魂魄没入轮回, 我找您是应该的。正因为见到了您,现在才这么高兴。” 苏妙轻嗤了一声。 他难不成拿她当三岁儿童?这样的话都说的出来。 且不说现在他身上的浓重煞气是用多少条鬼堆积起来的,就是张家造下的孽他也难辞其咎。更别提为了菩提籽指示着苗盼霜干下那样的事,伤天害命。 这样的苗天工若还是保持着当初的赤子之心, 那她真怀疑他是不是得了精神分裂症。 见苏妙不为所动, 苗天工在阵法下面被压制着, 萧条苦笑:“掌门,我知道您看不惯我现在这副鬼样子,可修行之人所求不过长生, 我只是想追寻大道而已。有些意外非我所愿, 我对您也并没有什么企图,好歹我对天门派一片拳拳忠心,希望您能惦记着。” “那是曾经了。”苏妙仍然不为所动。 “你曾经为天门派发展费尽心力, 我谢谢你,但并不欠你什么。若我不是我教你玄学易理,你早不知道在街头死了几回,轮回道上走了几遭。这么说的话……” “竟然是我养虎为患了。”苏妙睁开眼,目光沉沉,“想你曾经也是个极好的孩子,人果然是会变的,我真不该放你进天门派。” 苗天工没再说话了,地底下的黑雾暴躁的翻滚了两下,偃旗息鼓。 气氛忽然变得沉闷而压抑,原本还算轻松的空气中充满了肃杀而收敛的气息。苗天工没再寻到她的精神力,透过阵法跟司辰交流:“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可在这世上,我害谁都不可能害掌门。放我出去,我无意与你们为敌。” 司辰静静的看着苏妙,头上的碎发被风吹起一缕又落下,似乎对他说的话一无所觉。 苗天工匍匐在地底下,闷声道:“你们会后悔的。” 司辰淡淡的把目光挪到地上,忽然开口:“你已经有过一千多年的悠长生命,现在还这么执着的追求长生,是为了什么。” “你又是为了什么?你几乎已经获得了长生,没资格跟我谈这个。” 司辰唔了一声。 他滞留在世上这么多年,很大原因是为了苏妙。要是了无牵绊不人不鬼活上一千年,像他这样清心寡欲的人大抵也是受不了的。到那种程度,还不如死了重新入轮回。 可人的想法就是这么琢磨不透。 低低的垂下眸子,司辰也没打算琢磨。很多年前他就想琢磨一些事,可琢磨了一千多年也没得出个结论。 “你跟掌门是什么关系?” 他不开口,苗天工又低低的笑了出来:“不管什么关系,很重视就对了。” “你刚才说触摸到了我的域,那里面有什么,你想不想知道?” 司辰的目光淡淡的瞥过苏妙的身影,扫向地面,正当苗天工以为他会说什么时,就见他一言不发转回了头,好像压根没听到他说话。 “太好了,这可太好了。”苗天工几乎是牙咬着牙根说出来的,“看来你跟掌门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关系,原本我还忌惮你,现在看来完全不用。” 正当他以为司辰还会是一副棺材脸的表情,却见他面无表情的开口了:“妙妙说的对,仅仅把你封在这里,简直是养虎为患。如今她人也来了话也问了,想必就没有再留你的必要。” 苗天工隐隐觉得有些危险,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感知到地表上方原本还算沉稳的大阵运转起来。元气在其中激烈震荡,酝酿起一股强大的力量。 出于第六感的警示,苗天工把自己的身体往下沉,直至自己到达离阵法最远的极限处,却忽然感觉脑海中一痛,在灵魂中的痛感让他战栗起来。 魂魄好像忽然有了形状,被阵法中的力量撕扯着,追赶着,稍有不慎被追上,便会少好大一块。 鬼魂虽然能夺舍,身体的适配度却不高,保鲜期也很短,是以苗天工一直以魂魄的状态存在着。就是因为这个,他现在逃无可逃,魂魄竟然渐渐残缺起来。 魂魄一残缺,力量便在慢慢的流失。 苗天工忍痛不及,慌乱收敛着的黑雾中忽然抛出一个东西。 说是抛出来,其实是被黑雾紧紧的束缚着。朦胧雾气里虽然有些遮挡,但这东西出来的一刹那,司辰便掌上一收,止住了阵法的运转。 苏妙虽然因为时间问题修为不及他,但能察觉出这片刻的变化,眨了眨眼问他:“怎么了?” 司辰的眉间凝起一道玄真纹,语气竟然破天荒的有些怪异:“……你自己看看。” 苏妙闻言再次把精神力沉入地下,黑雾感知到她的注视,似乎是故意的,把覆盖在东西上的雾气散了些,让它露出隐约的全貌。 东西彻底暴露在苏妙的脑海中,她蓦地睁开眼,瞳仁一震,看向司辰。 “看到了?” 苏妙点了点头,脸色有点难看。 苗天工弄出来的东西,说起来不算是东西,是一具尸体。最要紧的,是她的尸体。 确切的说,是她上辈子的尸体。 她几乎是强忍着才没让自己的拳头挥向地面,让一个叛徒拿着自己曾经的尸体威胁自己,这感觉简直比踩了狗屎还恶心。 苗天工看到她的状态,刚才还亡命徒般的心情愉悦了起来。 修道的人都知道尸体对于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虽然苏妙现在已经换了个壳子,但没有试过,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为了避免被人报复寻仇,玄学中人尤其重视死后尸体火化,便是不火化,也要选个隐蔽的墓穴藏起来。 可苏妙临走之前来不及交代,甚至连她的葬礼都是苗天工准备的,没想到他奸诈若此,竟然将她的尸体藏了起来。 黑雾里的尸体跟苏妙简直神似,只是隐约能看出些老态和残疾,眼睛紧紧闭着,跟她曾经记忆中的自己几乎没有任何不同。 苏妙的心里忽然冒出一种不适感,任谁看到自己的尸体都会有这种不适。 “掌门,你看这具尸体保存的多好,我的域能让时间停滞,你真该谢谢我。” 苏妙气得拳头咯咯作响,而旁边的司辰望着那具尸体怔怔出神。 他印象里的小徒弟一直都十分骄傲,没想到她也有过这样无奈而狼狈的时候。司辰对她太了解,十分明白这样的残缺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能摆脱这样的残缺获得新生,他便是再多等一千多年又如何呢。 苏妙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尽量控制住打人的欲望跟他对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长生。”苗天工愉悦的说,“我要长生。我需要五行宝物,需要你的阵法,需要知道它是如何运转的。需要你把这些全部都告诉我。” “掌门,我说过无意跟你做对,只要你能答应我的要求,我们之间再无恩怨。” “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苏妙觉得自己的脾气隐隐有些压制不住了,冷笑一声道:“我跟你从没什么恩怨,你不过天门派叛徒一个,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苗天工倒是不生气,他手里握着苏妙上辈子的尸体,不是她说没资格就真的没资格的。 苏妙也就是出口气,正想着该怎么解决这件事,苗天工又催起来了:“快些做决定,我知道水火土三系的宝物在你那里。” 苏妙深呼一口气,脑子里乱糟糟的,还没想出办法,忽听身旁司辰开口:“妙妙,把东西拿来给他。” 苏妙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司辰,“为什么?” “为了你的安全。”司辰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便转过身向外走。 苗天工暂时被封在这里,闹不出什么幺蛾子,苏妙心上一紧跟上他,发现他是要往回程的方向。 正满脑子疑问想问他,苏妙看到她轻轻的朝自己眨了一下眸子,似乎在暗示什么。 杂乱的思绪忽然就定了下来。是的,司辰从来就不是一个做事没条理的人。她该相信司辰做的所有决定都于她有利。 但即便是司辰,苏妙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决定赌在未知上。 几乎是刚一离开那片区域,苏妙就追问他:“答应的这么果断,你是有什么想法吗?” 司辰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问:“你当初布下这个阵法,从始至终就很了解它吗?” 苏妙怔了一下。 确切的说,当初她只是误打误撞完成了这个阵法。阵法里的元气流转有着独特的韵律,她牵引着元气按照最完美的轨迹运行,知道或许对自己有益,但没想到最后是那样的结果。 她的表情已经算是回答,司辰道:“所有的符篆和阵法都是通过不断的实践得来的。在第一个阵法出来之前,甚至连创造它的人都不知道它的完全情况,这是天地对修道人的馈赠。” “或许你也不清楚,在你离开之后,你曾经闭关的整个山脉都被吸干了元气,而源头,就是那个阵法。” 这意味着什么呢。 苏妙的眸子渐渐亮起来。 那样强大而难以复制的阵法,就算有五系宝物做支撑,所需要的元气也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庞大的数字。 但是如果失去元气的支撑,会出现什么后果?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完结了呦,要收尾 第100章 第 100 章 水火土三系的宝物都被苏妙放在天门事务所的保险箱里。 保险箱在二楼嵌地的暗格里,旁边还布了暗藏杀机的幻阵, 人鬼不能近身, 可以说是十分安全了。 苏妙和司辰回去的时候,天门事务所的大门正敞开着, 里面却没有一个人。现在正是下午五点左右, 苏魄的幼儿园应该已经放学了。因为心智超过一般小朋友, 苏魄向来都是背着书包一个人回来。 事务所的大厅里没看到他影子,苏妙本来以为他会在二楼, 可上去喊了一声,苏魄还是没回应。房子空空荡荡的,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 事务所的门是开着的, 钥匙只有苏妙司辰和苏魄三个人有,而苏妙和司辰刚刚回来,这门就只能是苏魄开的了。 一时没寻着他,苏妙只当他是出去买什么东西了, 没放在心上, 提步往二楼藏着保险箱的暗格走。 暗格被她布置在卧室的床底下, 隐蔽性极高,可当站在卧室门前时,她却愣住了。 卧室门被人破坏开, 门锁已经不能响应了。原本被摆放在靠墙位置的床被挪开, 散发着淡金色的阵法在幽幽运转着。 阵法旁边有些血迹,凌乱的滴落在地上,将近卧室门口的时候止住了, 看来像是有什么人试图破坏阵法却没有成功。 意识到这一点的苏妙忽然反身冲出了卧室,大喊了好几声苏魄的名字都没有听到回应后,她的脸色黑得几乎能滴出水。 诚然,苏魄是个小鬼,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能力。可他在她心中一直都是个乖巧懂事的小不点,别人伤不了他就算了,如今有可能被人掳走,她心里就只剩下担心。 甚至连胁迫着她尸体的苗天工都来不及忌惮,她烦躁的站在楼梯口喊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站在封着三系宝物的阵法前竟然一时顿住了。 “别着急。”司辰安抚她道。 四下扫了扫,他的目光落在墙边不知道什么东西上,拾起来递给苏妙。 那是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显得有些凌乱,又有些歪七扭八,沾了一丝血迹,显然是极狼狈的状况下写完的。 苏妙接过来看了,见上面只写了短短两行字——想要回这个小鬼,拿阵法里的东西来换。悦海会所,晚上八点之前,过期不候。 下面又写了一行小字,是悦海会所里面的详细地址。 这就奇怪了,对方不说菩提籽,不说五彩石,不说海蓝结晶,只说箱子里的东西,瞧着倒像是根本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似的。可就是阵法里对方根本不知道的东西,值得对方得罪一个苏妙这样强大的风水师,甚至不惜绑架苏魄来要挟她。 一边是自己的性命受到不知名的危险,一边是自己最重视的弟弟被人威胁,苏妙只觉得身体里的血冷到极致,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倒霉过。 见她气的一时没发声,司辰瞧了一眼纸条道:“你去会所找苏魄,苗天工那边先交给我,我会尽全力保全你。” 苏妙犹豫了一下看向他:“师父……” “又叫师父了。” 司辰摇摇头,难得淡淡的笑了一下:“保全自己最重要,凡事别逞强。” 一边是被她阵法伤到的不知名人,劫走苏魄才威胁得了她,一边是他缠斗了几天才用阵法困住的苗天工,手上握着她上辈子的身体,想也不想就知道哪个更危险。 这样的情况下,司辰选择了苗天工,还跟她说要尽全力保全她。 苏妙的心里瞬间涌上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假如让我去找苏魄,我不会把他放在第一位,结果可能会让你失望。”司辰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的看着她道:“但是苗天工那边,我会。” 他是把她放在第一位的。 “快去吧,离八点还有三个小时。” 苏妙的心情从未像今天这样多变,她定定的看了司辰一眼,没矫情的跟他争辩什么,而是轻轻的抱了他一下道:“那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啊。” 说完转身出门。 因为她的时间不多了。 悦海会所是京城的一处高级会所,虽然地处郊区,面积却十分广阔,泳池别墅各种消遣应有尽有,时常有富豪来这边度假玩乐。 这种地方自然守得很严,为了节省时间,苏妙绕过密密麻麻的保安从一处不起眼的墙角翻了进去。 她这次来没有带三系宝物,而是携带了一枚用玉石做的微型阵盘。阵盘上蕴含着强大的元气,是她前些时间闲暇无事做了摆在店里的。 她头一次心里这么充满不确定性, 因为不知道对方是否知道阵法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她没准备刚见面就把阵盘拿出来。 按着纸条上的地址一路走过去,路上碰到不少闲适惬意的男男女女。苏妙看了眼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便走的慢了些,掩饰掉脸上略微的担心和烦躁。 她姿态从容,倒也看不出是个翻墙进来的。 因为不知道威胁她的是什么人,苏妙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拽住了草地旁一个服务生:“你好,请问前面别墅里住的是什么人?” 服务生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前些天会所里的那栋别墅刚被人包下,要是租金一个月就要上千万,就算在富豪如云的悦海会所也很难见到这么阔绰的人。 眼前这个年轻女孩不会是想要傍大款吧? 可她看着明明浑身书香气的,长的也干净可爱,不像那些投机女,真是人不可貌相。 服务生刚开始还因为漂亮的小女生跟自己问话有些开心,听她说完语气便有了些许的疏离:“女士,我们这里是要保证顾客绝对的隐私的,恕我不能告诉您。” “这样啊,那就太可惜了。”苏妙轻叹了一声。 “我朋友本来想做一个以富豪为主题的采访,想多收集一些样本,就顺便拜托了我,没想到我想找的第一个人就惨遭滑铁卢,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 服务生顿了一下,事实上他是真的不愿意相信这个小女生是来投机的。所以他多问了一句:“您的朋友是?” “她是一个挺好的记者,叫吴敏,我们是在一次支教活动中认识的。”苏妙无奈道:“这次没能帮到她可真是太可惜了。” 服务生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些:“是前年破了恋童那个案子的吴敏吗?” 随即打量着苏妙,目光有些疑惑,犹豫道:“你说的支教,不会是那个什么和什么村吧?” 苏妙轻轻点头:“和安村。” 服务生激动的拍了一下手:“你就是那个文科状元对不对?叫什么来着?哎呀,我忘了!我说怎么看着你有点眼熟呢!” 他没有整天关注网上的八卦,前年那件案子实在是太大了,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的,加上跟这件事没有丝毫相关性的文科状元,让不少佛系的人也去吃了一次瓜,他就是其中之一。 苏妙轻轻笑了一下:“对,我是苏妙。” 服务生对她的戒备一下子减少了不少,口中的客户机密一下子变成了名字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告诉她:“里面住的是哈尔森先生,国外有名的富豪,不过租了这么久的别墅也没开什么晚宴,简直是浪费,有钱人的行为真是让人费解。” “说起来对富豪采访的主题可真是有趣,播出之后我一定会去看的!” 苏妙笑着点点头答应下来,跟他告了别,慢悠悠朝着别墅走去。 服务生的语气好像哈尔森是什么大人物,但苏妙对此从来不了解。距离别墅还有几分钟路程,她点开手机搜索了一下。 哈尔森所在的兰斯家族是欧洲十分有名的贵族,兰斯家族传承了上百年,几乎是除了皇室之外存活最久的家族。说兰斯家族囤积的财富已经相当于一个国家,但没有人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苏妙收起手机,已经走到了别墅前。高大的两扇铁门向外开着,旁边的门洞里似乎有人在暗暗打量,苏妙迈着步子进去,并没有什么人出来阻拦。 别墅进去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高高的水晶吊灯底下摆着精致柔软的欧式沙发,有个黄头发的西方男人正坐在上面。 他悠闲地抿了一口咖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之后,起身看向苏妙,优雅的向她低了低头,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道:“苏大师,我们又见面了。” 苏妙记忆力好,一眼看出他是那天跟着秦昊和那个女人到学校盘问她的,淡淡道:“我一点都不想跟你再次见面。我弟弟人呢?” 哈尔森这个普通话不太流利的外国人似乎特别喜欢揪字眼:“确切的说,不是人,他是一只鬼。” “那你是承认自己私闯了我的房子,还掳走了我的弟弟?”苏妙冷冷道:“多余的话不用再说,他人呢?” 哈尔森手里握着人质,一点都不急:“东西呢?” 苏妙问:“你想要什么?” “卫星图上,你从那个女人的胸口掏出了什么东西,爆发出的炫目白光可真美。”哈尔森道:“我想要的就是那个东西,没有带来吗?” 事实上苏妙太难搞他是知道的,本来想跟华夏政府合作压制住她,但华夏政府在彻底调查清楚她的履历之后竟然拒绝了。 那个女人是这样告诉他的:虽然苏妙的存在有一定的危险性,但迄今为止她还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甚至做了大范围的公益,在全国各地建了不少学校,所以他们暂时不会对她进行逼迫,需要再进行一段时间的观察后再采取措施。 但哈尔森觉得这与自己无关。 他来到华夏就是为了那个东西,既然华夏政府不配合,那他就只能自己出手了。 “苏大师,如果没有带来的话,你弟弟的鬼魂可能就不保了。”他慢悠悠道,手指上的五芒星戒指在灯光下略微散发出光芒。 第101章 第 101 章 很好,他的意思就是自己不知道女娲身体里的到底是什么。 即便如此, 苏妙也没有直接把东西拿出来, 而是问:“东西带来了,人在哪里?” 哈尔森不为所动:“先让我看一眼。” 苏妙抿了抿唇, 散发出一种不愉快的信号, 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块玉石。玉石是清透的翠绿色, 氤氲着普通玉石没有的温软色泽,然而苏妙拇指往上面一划, 不知做了什么操作,一股浓郁而磅礴的元气瞬间充满了整栋别墅。 哈尔森的眼睛微微的亮了一下,苏妙将玉石收回去, 问:“我弟弟呢?” 哈尔森啧啧一声,似乎有点可惜刚才那股强大的力量一闪而逝,对她道:“稍等。” 想了想又止住了步子,问她:“苏大师, 你的力量毋庸置疑, 这件事我们可能做的不那么友好, 但兰斯家族不想跟你结仇。” 苏妙不发一语,静静听他说。 哈尔森笑了一下,态度极为诚恳的样子:“所以为了避免以后互相寻仇, 我想跟您签订一个契约。” 这可就太不要脸了。 苏妙的眸子暗了一下。 哈尔斯私闯她房子在先, 劫走苏魄在后,如今见她来了,却要跟她签订友好同盟, 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但现在还没有看到苏魄的影子,苏妙只好淡淡的应了一下:“只要把我弟弟放回来,我答应你,以后不找兰斯家族的麻烦。” “不不不,苏大师。”哈尔森道:“光是嘴上说说可没用,从你的经历上看,你不像是个会吃暗亏的人。我们需要一个比较牢固可靠的协议,比如这样……” 他的食指轻轻伸出去,五芒星戒指在灯光下闪了一下,随即从地表隐隐浮现出一个黑色的五芒阵。五芒阵散发着幽光,离苏妙只有几步之隔,她抬了抬头看他,眸子眯了眯。 哈尔森轻轻拍了一下手,极为热情的跟她介绍这个东西:“兰斯家族是欧洲最古老的黑魔法家族,我们的这个戒指……”他伸了伸手,朝着苏妙展示一下,“是跟神签订过契约的,只要我们同时在这个阵法上许下承诺,神就会听到我们的声音,保证我们的协议公平的进行下去。” 苏妙看了一眼黑色的五芒阵,那玩意儿上有一股让她感觉很不舒服的气息:“众所周知,黑魔法以各种禁术闻名,哈尔森先生,你确定跟你签订契约的是神,而不是魔鬼吗?” “当然是神,苏大师,对于我们来说,拥有无上力量的都是神。”哈尔森神秘的笑了一下。 苏魄不知道被他用什么方法关了起来,或许根本就没在这儿,在用精神力搜索无果后,苏妙抿了抿唇,终究无法用苏魄的性命做冒险,答应跟他签订协议。 哈尔森很满意的样子,拿出一张纸递给她:“很好,苏大师,这就是我们的协议,不用担心会有什么不同,我们都是一样的。” 苏妙看了一眼纸上的内容,瞥了他一眼:“没有什么是一样的,哈尔森,我可没绑架你的家人抢劫东西。” 哈尔森淡淡的笑了一下:“苏大师,不要说这样的话。拿到东西后我会给你最丰厚的报酬,相信你不会吃亏的。” 苏妙不作应答,沉着脸站在了五芒阵上。 “我,苏妙。” “我,哈尔森。” 他们的声音同时响起:“在此作出承诺,从此刻开始,双方不会因为任何理由对对方做出伤害,昨日的仇怨一笔勾销,今后互不相欠,请神明听到我们的声音。” 讲完后苏妙的唇角几不可见的撇了一下,随即看见脚下的五芒阵爆发了一阵黑色的光芒,之后归于平淡,渐渐的隐没在了地下。 哈尔森似乎对这个阵法极为信任,宣誓完之后就没再要求什么,拍拍手,很是干脆利落的让手底下人把苏魄带上来。 苏妙看向他示意的方向,瞧见两个穿着西装的服务生抬着一张小棺材过来。 棺材周身是沉沉的黑色,用红色的东西在上面画了一些奇怪的咒语,里面氤氲着一团灰色的雾气,看不太分明。 哈尔森道:“苏大师,您的弟弟可太不好搞了,所以我采取了一些特殊的手段,希望您不要介意。” 苏妙沉默着看着棺材落地,掀开了棺材盖,却什么动静都没有发生。 在感知到里面的灵魂宛如一滩死水之后,她半垂着眸子看向哈尔森:“你对他做了什么?” “不要生气,苏大师。”哈尔森摸了摸手上的戒指,一点都不担心苏妙会对他做出什么举动,“他只是一个小鬼,而兰斯家族能给你的,除了无尽的财富,还有普通人不可企及的名望。” 苏妙:“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 哈尔森:“如你所见,他暂时还没有消失,但是因为黑魔法,他暂时陷入了沉睡。” 他在苏魄手上吃了不小的亏,所以对于现在这个状况喜闻乐见:“苏大师,小鬼可是个脆弱的东西。一不小心死掉就灰飞烟灭了,现在这个状态说明他还没有死,您可以先放心了。” 她沉沉的看向哈尔森,语气冰冷到了极致:“你阴我。” “这可算不上是阴你,苏大师。”哈尔森笑着道:“虽然我也对这个状况无能为力,但是请相信我,兰斯家族能给你的绝对比这个小鬼多。” 鬼才需要从他那儿得到什么。 苏妙阴沉着脸把雕刻着阵盘的玉石抛给他,哈尔森如获至宝,细细的打量着刚到手的东西,对她道:“那我们现在就两清了,当然,苏大师想要在这里做客的话,也是可以呆上一段时间的。” 苏妙没什么闲情逸致跟他扯皮,冷笑了一声,拖着棺材边往外面走。 哈尔森看她一个女孩儿拖着棺材离开,还很有礼貌的让一个男人跟着她出去:“苏大师带着东西可能不方便,吉恩,你去送她一程。” 苏妙没有拒绝,坐上他安排的车离开。 开车的是一个很典型的外国小伙,苏妙注意到刚才哈尔森喊他吉恩。上了车之后,苏妙瞥了他几眼,不经意问:“吉恩,你也是兰斯家族的人吗?” 吉恩正专心开着车,闻言笑道:“我只是一个仆人,苏小姐,兰斯家族的门槛不是我能进的。” 苏妙恍然地哦了一声:“兰斯家族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哈尔森说的那个契约你知道是什么吗?听起来可真玄乎。” 吉恩的表情立马有些忌惮,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心有余悸跟苏妙说:“那可不是个简单的东西,苏小姐。” “虽然具体的事情我没有资格了解,但曾经跟兰斯家主签订下契约并违反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无论他们有多厉害。” 这显然是个善意的提醒,苏妙嗯了一声,往后一仰,把头枕在了靠背上。 又想起司辰,试探着给他拨出了个电话。 - 哈尔森拿到东西之后在手里把玩了一番,发现除了元气充沛之外,这个东西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 不过据调查苏妙拿到东西之后也只是锁了起来,没什么动作,所以他猜测苏妙也不知道这东西的用途。因为他觉得,一般人面对起死回生的力量很难这么淡定。 他学习的是欧洲纯正的黑魔法,所以对华夏的阵盘不太熟悉。用自己擅长的方法触动着玉石里的元气,一段时间之后,忽然有一丝元气从玉石里泄了出来。 这一丝元气让哈尔森欣喜若狂,他正等着看会不会有什么奇迹出现,手里的玉石忽然闪烁发烫起来。 有什么形状在玉石里面渐渐形成,哈尔森正准备凑近细看,忽听头顶轰隆一声,屋顶的吊灯开始摇摇欲坠。 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握着玉石连忙出了别墅,可出去之后,那道雷跟长了眼睛一样,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冲向他。当哈尔森意识到这一切有可能是苏妙给他的东西引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百年老树粗的雷电朝着他罩头劈下,甚至连防护阵法都只召唤出了一半,他的半边身子立马被劈成了黑炭。 他的身体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别墅外有人注意到动静飞奔过来时,他只剩下了微弱的心跳声。因为头顶被防护阵法挡着,金发只是变得有点焦黑,但两边没来得及挡住的胳膊彻底变成了烤肉,骨头脆的仿佛一碰就能咔嚓断掉。 没有人敢动他,会所里常驻的医生赶来后,也只是先做了些简单的措施,随即打电话联系更有实力的大医院。 - 电话没有打通,一时也赶不过去,苏妙稳稳在车后面坐着,问吉恩:“我跟哈尔森签订了契约不能伤害他,那如果他出了事不是我干的呢?或者在那之前,我不小心埋下了伤到他的隐患。” 这对吉恩来说很显然是个困难的问题,他挠了挠头:“抱歉,苏小姐,这个我也不了解,不过保险起见,您最好不要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苏妙点了点头:“当然。” 就算她想收起自己危险的想法,也已经晚了。 东西是哈尔森要的,她只是给了他而已,跟她没有半分关系,是这样的。 到了天门事务所之后吉恩就开着车离开了,苏妙把棺材搬上二楼,看着里面静静躺着的苏魄,啪地一下把棺材板合上。 倘若苏魄是个人,她二话不说拼了老命也要把他救活。可问题就在于他是一只小鬼,死了就灰飞烟灭,不死就在世间游荡,如今这么个状况,简直就让人摸不着头脑。 司辰那边没有接电话,也不知道状况怎么样了。在整个事务所内布下杀阵之后,苏妙一边赶往他所在的地方,一边拨出了弥乐的电话。 当初从他那里离开,弥乐就与时俱进的给了她联系方式。 苏妙本以为自己几年内完全不会联系他,可没想到短短几个月时间,自己就拨出了这个号码。 电话那边接通得很快,弥乐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悠长缓慢:“苏大师?” “我有事情要问你,关于苏魄的。” “我还以为你很久之后才会联系我。” 苏妙捏了捏眉心:“我暂时没想把他送去投胎,他现在出了点事,沉睡不醒又没有消散,我想问你对此了解吗?” “不能亲眼瞧见,这个倒是有点困难。”弥乐沉吟了一下,“这样,你带他来青铭寺,我看看是否有什么解救之法。” 也别无他法了。 苏妙嗯了一声道:“那我过两天带他过去。” 挂了电话,她忽然就感觉心里空荡荡的,恨不得把五行的宝物都烧了扔了才好。 可万物都是相关系的,若是没这些东西,她也不可能来到这儿跟苏魄和家人朋友相识,更不可能跟司辰重逢。 她有些疲累的倚在靠背上,果然获得了什么,就得付出什么。她这一路太顺风顺水,怕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 第102章 第 102 章 苏妙赶到郊外的时候,司辰电话还是没有拨通。 原本还算平静的地表此刻被一股几乎凝固的力量笼罩着, 夜里的蝉鸣虫叫都消失无声, 甚至连夜风也在这片范围外停止了前进,地上的野草仿佛塑料做成的模子, 僵硬地静止着。 苏妙在几步之外停下, 额前的刘海被风吹动, 看着眼前似乎风平浪静的一切,向前伸出了手。 洁白的指尖被一种近乎沉重的力量黏着起来, 这一刻仿佛失去了对指尖所有的掌控权,苏妙皱了皱眉,吃力地把指尖从这片奇怪的力场中抽离出来。 她试探着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力, 但就在靠近奇怪力场的那一刻,精神力也有被黏着起来的趋势。 她连忙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周围的一切仿佛静止,这不能不让苏妙联想到司辰描述下苗天工的域——在他的域里面,时间似乎是停滞的, 所有的活物在里面都会进入静止的状态。到那个程度, 跟死亡是没有区别的。 苏妙记得墓葬群那几只鬼曾经说过, 域是独立于现实之外的一方小世界,是生命悠久鬼魂所特有的特殊能力,可苗天工的域是怎么回事。 现在看来, 这情况简直就像苗天工的域直接从那一方神秘的领域里泄露出来, 降落在了这一方土地上。 司辰到底做了什么…… 因为暂时摸不清头脑,苏妙没有轻举妄动,在再次拨不出司辰的电话之后, 她踩着旁边的树跳起来,轻盈地跃上周边最高的一棵,朝着这片区域俯视。 也就是在这么高的地方,才能看到静止区域几乎是一个半径几十米的广阔范围,苏妙视力好,站上去后一眼就瞧见区域最中间的地方,穿黑衬衫的司辰翻滚着躺在地上,怀里护着什么,似乎是一个人的形状。 苏妙再三确认,心情复杂地确认那是自己上辈子的尸体。 在司辰的周围,还有五个色彩各异的东西藏在草丛里闪烁着微光,苏妙讶异的发现,它们竟然没有被域困住。 也是,这些宝物甚至连时间的限制都可以跨越,没有被域困住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苏妙眼尖的发现它们甚至是按照上辈子她布阵的方位来摆的,察觉到这一点后,苏妙瞬间有些蠢蠢欲动。 一道奔雷符打在这片区域正上方,不出所料,在雷电将将要落地的时候,它竟然没有消散,而是静止在了其中。不过自然的力量最纯粹也最强大,苏妙刚才只是把指尖往前伸了片刻就很困难,这道雷竟然整个劈了进去。 从旁边看着,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美感。 确认了这东西并不是万物不侵之后,苏妙引着元气煞气往五系宝物那里前进,想激活阵法。之前还稍显困难,有了这道雷做先锋之后,一黑一白两道力量在凝滞的力场中竟然前进的无比顺畅。 在到达雷电底端的时候,本来又陷入凝固状态,谁知力场中的五系宝物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俱都闪烁着更加强盛的光芒从地面上漂浮起来。 被苏妙引入的元气和煞气像是活了一样,迅速在五系宝物中间串联起来,地面上方半空的平面上,一个阵法正在渐渐成型。 苏妙却没有放松下来,紧紧盯着半空中的阵法,又不时看着静止力场里面的司辰。 阵法的运转似乎让这片静止的区域有些松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妙眼尖的看见力场的最中间处,也就是司辰和她尸体的位置,有几根野草不堪阵法压力微动了动,就像被夜风吹起一样。 这只是开始,站在高高的树枝上,她又看见司辰黑色衬衫的一角被吹动了一下,紧紧抱着尸体的手掌攥了一下,随即是他的一双眼睛,一颤,忽然睁开。 而在他正上方,刚才还维持着阵法运转的五系宝物忽然失去了它们本身的色彩,黑白两股力量交缠着,也渐渐分不出彼此。各种色彩涌动在一起翻腾着,竟然隐隐形成了一片灰色的洞。 像是在半空中突兀地撕开一角,里面涌动着灰色的云体,明暗交加,深不见底,苏妙眼皮子一跳,立马认出这熟悉的一幕。 若干年前,她就是通过这个阵法来到了这里,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见这一幕。 云洞快要成型的时候,周边的元气开始疯狂涌入其内,连力场也彻底维持不住了,连带着周边的元气一起被吸了进去。司辰意识到不对,动作迅速地抓着苏妙的尸体翻坐起来,朝着云洞远处跑开。 与此同时,被自己的域困在地下的苗天工也气急败坏地涌了出来,他裹着黑袍站上地面,遥遥看见司辰背着尸体离开的身体,差点没气死。 但头顶异样的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让他无暇分心去追。 他记得自己被那个男人阴了之前,五行宝物已经被他摆好了阵脚,只是他不知该如何启动阵法,见苏妙没来,便威胁着要献祭苏妙的尸体。 那个男人……苗天工忌惮地收回想要追上他先出一口气的脚步。 他竟然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直接撕开了他的域,抢走尸体,将自己连同这一片区域直接困了起来。 那样的他,绝对不是他现在可以直接抗衡的。 苗天工阴沉的收回眸子,看向了半空中渐渐成型的云洞。周围的元气被迅速吸纳其中,这场景太熟悉了。 当初苏妙闭关,他就时常在外面逡巡,而她离开的那一刻,山上的动静就像现在这样——有什么东西仿佛要把元气吸干,原本元气充沛的山脉像是快要枯竭了一样。当然,只有修行之人才能察觉。 苗天工现在是魂魄的状态,他看着半空中的云洞,觉得那对自己有着强烈的吸引力。而这不仅仅是他的意志,在云洞完全成型之后,几乎是不由自主的,他的魂魄随着元气朝着云洞的方向去。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召唤着他,苗天工半是忐忑半是狂喜,他终于摸到了长生的边界——灵魂永存就是长生,而他跨越这个云洞之后,说不定就能像苏妙一样,在另一具身体里以另一种形式永生着。 苏妙隐藏在树枝上静静看着,身后略有轻微响动,一扭头,她看到了抱着自己尸体的司辰。 出于某种奇怪的心理,在司辰在她旁边站稳后,她把外套一脱,挡在了自己上辈子尸体的头上。 苏妙:“怎么回事?” 司辰:“差点撕票,不得已而为之。” 说完两人同时看向云洞的方向,苗天工的魂魄正向着洞内靠近,在快要进入洞内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了树枝上屏蔽了五感的两个人。 苏妙唇角一撇带着戾气朝他笑了一下。 虽然已经一千多年过去,在苏妙身边陪伴了百年之久的苗天工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苏妙很生气,且不耐烦,她一生气,大抵是有人要倒霉的。 周边的元气还在疯狂地涌入云洞,但因为这个时代的元气本就匮乏,速度已经渐渐有些缓慢了。苏妙感知到干涸的元气有些心痛,手诀一掐,迅速在周围布下了一个锁灵阵。 方位被她控制在方圆百米之内,远处的元气已经不能再过来了,这一片即便被吸干殆尽,显然也不能维持阵法的运转了。 刚进入云洞的苗天工忽然觉得有些不妙,果不其然原本还算稳固的灰色云体隧道忽然剧烈地翻涌起来,回头一看,刚刚还大张大合的入口已经被彻底封闭。 细碎的闪电状物体小蛇般埋在灰色的云体里,明明看着无害至极,被云体连同小闪电裹挟上的那一刻,他却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和疼痛。 闪电将他的魂魄劈成无数碎片,云体把他遗留的意识侵蚀,苗天工在这世上苟延残喘了一千多年后,终于连渣都不剩的消失了。 苏妙和司辰一直都在旁边观望着,见云洞供电不足似的消失了之后,才带着尸体跳下了树。 拖着尸体走不方便,苏妙把尸体放在一片空地上,点了三昧真火便烧上去。尸体噼里啪啦燃着,终于化成一堆灰,苏妙松了口气。 “所以说,尸体火化这件事还是有必要的。” 她拍了拍手,心头一块大石落下,旁边的司辰再次看了一眼云洞消失的地方,道:“苗天工死了吗?” “大抵是好不到哪儿去的,就算没死,也能消停一段时间。” 话刚落,秦昊那边竟然来了电话:“苏大师,你现在人在哪儿?” 苏妙:“还在京城,怎么了?” 秦昊:“我有个在官方工作的朋友,他说刚才监测到京城周边有个地方的时间空间出现了扭曲……具体是这么个意思,我也没太明白。不过他跟我问起了你,还问我最近你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举动。听他的意思,好像还惦记着你上次拿到的东西,怀疑这次的事是不是你弄出来的。” 苏妙:“跟我能有什么关系,别碰上什么事都找我。” 秦昊心道上次你不也说没关系吗,结果呢,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这么想着,他仍道:“没关系就行,那群崽子太难搞了,你就注意着点别被缠上。” 简单说完就挂了电话。 司辰刚才出力不少,虽然没说什么,苏妙却能感觉到他体内的元气几乎掏空了一样。 回到天门事务所,司辰布了个聚元阵恢复着,苏妙第一时间去看苏魄的棺材。 还是没什么变化。 苏妙刚刚升腾起来的心情又黯淡了下去,见司辰恢复得差不多了,她道:“魄魄现在状况不明,我明天得回青市一趟,弥乐那儿……似乎有办法能解决。” 司辰嗯了一声:“佛门心法特殊,这种事情怕也只有交给他们才有用。” 第103章 第 103 章 苏妙托人跟学校里请了假,立马踏上了回青市的路程。 带着棺材不方便, 苗英杰那边知道情况之后, 立马派了直升机送她过去。 弥乐早就在等待着,见苏妙身边还有司辰陪着, 目光在他身上略略一停留, 似乎想说什么, 又挪开看向两人身边的棺材。 “苏魄小施主就在这里吗?” 苏妙点了点头,将棺材板掀开, 露出里面面色沉沉如同熟睡的苏魄。弥乐上前细细看了:“小施主的魂魄看起来像是有损伤了。” 这不用他说苏妙也能看出来,她轻轻皱着眉问:“有办法能把他救回来吗?” 弥乐手指捻着念珠往棺材里看了看,片刻摇头:“实在抱歉, 老衲也无能为力。” 苏妙抿着唇不发一语,弥乐打量了她神色,在旁边沉吟片刻又道:“若说起来,还有另一个法子……” 苏妙瞧他欲言又止, 知道大抵也不是什么完美无缺的法子, 揉了揉头发道:“你说。” 弥乐阿弥陀佛一句道:“我们青铭寺有佛门秘法, 苏魄小施主现在魂魄还未消散,我瞧着要是没法子了,也可以先把他送入轮回。” 这还是之前他同苏妙说的那件事, 青铭寺送苏魄入轮回变成正常人, 他们也正好能够拿回释安的舍利子。 苏妙本来还想把苏魄留在身边一段时日,没想到碰上这种无妄之灾,她不是犹豫不决的人, 咬牙往棺材里看了一眼,问他:“确保能送他入轮回吗?” 弥乐的眸子古井无波:“既然承诺了,那肯定是会做到的。” “那我就把他交给你。”苏妙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 弥乐仿佛也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开始前还得有些准备工作,施主先住在青铭寺几天,老衲会妥善安排。” 苏妙自然也放不下心把苏魄的尸体单独放在这里。她能测命,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苏魄没入轮回,她呆在这里也能第一时间感知到。 两人正要跟着旁边的小和尚去禅房的时候,弥乐忽然叫了司辰一下:“这位施主……” 司辰回头看他,微侧了侧头,表示疑惑。 弥乐:“施主是从哪里来的?” 这话问的就有些奇怪了,司辰:“京城。” 弥乐没再多说什么,从他的身上挪开目光,朝苏妙道:“那老衲就去准备相关事宜,不打扰二位了。” 他离开后,绕到了另一边的禅房里,那里最近刚来了一位新客。这间禅房是为一个客人长期备下的,从弥乐有记忆开始,这位客人就同青铭寺有交情。 确切来说,也不算什么交情,青铭寺为她备下一块清净地,她在里面也只打坐念佛,各不相扰。但是由于师父和前辈们的影响,他一直对里面这人保持着敬畏。 她有时候几个月来一次,有时候几年,没个定数,这次来青铭寺,已经在这儿住了若干天。 敲了敲门,听到里面应允的声音之后,弥乐推门进去。 一个穿着素净的女人正在佛前的蒲团上打坐,眸子紧紧闭着,似乎正被什么东西困扰。而与她平滑肌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头发。 欣长的头发披在肩上,竟然是满头银丝,弥乐似乎对这情况见怪不怪,进去了也只是道了句阿弥陀佛站在一旁,问了她一句好。 女人睁开眼,声音沙哑地开口:“我知道你没事儿不会过来,说吧,什么事?” 弥乐摸了摸念珠,笑道:“施主,老衲不才,也有些相面的本事。虽然您这些年来一直是孤家寡人一个,可按命数来说,您应当是有亲人的。” 屋子里忽然有一刹的寂静,细微的杀机从女人身上泄露出来,她眯了眯眼,斜觑着弥乐,身上透出无尽的威仪:“你想说什么?” 弥乐笑了笑:“没什么,只是今日寺里来了位年轻人,瞧着竟然跟您有几分相似。老衲一时好奇才过来问问,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女人的睫毛颤了一下,随即冷冷道:“出去。” 弥乐微低了低头,和上门离开。 这位施主虽然很强大,但每次来到青铭寺,身上都带着一股无法解脱的沉重,这沉重跟青铭寺格格不入。纵然强大若此,也还是会有些困扰的吧。 弥乐叹着气离开,想下一任住持,或者下下任,是不是也得给这位施主准备一件禅房。 夜里,苏妙正盘坐在禅房硬邦邦的床上,心头忽然有了些预警。她睁开眼,看见窗外的树枝晃了晃,似乎只是一只鸟飞了过去。 再往后两天,外面还有什么东西似的,却一直都没有什么动作,司辰似乎也察觉了,两人准备静观其变。 弥乐定好了时间,正在筹备着几天后所需的东西。眼看着送苏魄入轮回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这天夜里,窗外树枝晃动的动静又比以往大了些。 苏妙睁开眼。 外面的躁动声渐渐停下来,她的房间里,却突兀地出现了一片五芒星形状的阵法。阵法泛着黑色的幽光,在夜里看不太分明,苏妙放在膝盖上的手稳稳不动,瞧见五芒星里,渐渐浮上来个裹黑袍的人。 他弓着身子从阵法里冒出来,完全露出身形的时候,黑雾把整个屋子笼罩,而他的身体几乎要碰到屋顶,不得已微弓着身子。 是个大家伙。 苏妙仰头看着他,又看向窗外,果不其然,门和窗户都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处不在的黑雾。 视线所及,只有她和五芒星里的黑袍人两个人。 苏妙还没动作,黑袍里的人发出了沙哑而机械的纯正英音:“受我的契约人委托,我来收割你的性命。” 苏妙坐在他庞大身躯的阴影里,唇角一撇,用普通话回答他:“你好大的口气。” 黑袍似乎一时没听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在她说完之后,庞大的身躯在屋子里顿了一下,几乎差点忘了自己来的目的。 苏妙再次用英文问他:“你是谁?” 黑袍:“我是兰斯家族的神明,受他们的供奉。” 苏妙:“这么说的话,契约是只对我生效吗?就算兰斯家族违背了契约,因为他们对你的供奉,也不一定会受到惩罚?” 黑袍:“呵呵。” 她是第一个看到他出现还废话这么多的人。 黑袍:“别的你无需了解,你只需要知道我这次来的目的。” 苏妙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你要来收割我的性命。” 黑袍沉默不语,他觉得自己仿佛受到了侮辱,眼前这个女孩儿竟然对他这个伟大的神明没有半分畏惧。 苏妙似乎觉得不够,还在继续问他:“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裹着袍子?” 这句话似乎触到了黑袍的痛点,他啊啊呜呜一声,身子渐渐挺直几乎撞破了屋顶,袍子里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睛幽幽盯着苏妙。 苏妙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她诚恳的说:“你放心,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我见的丑东西多了,你就是把袍子摘了我也不会害怕。” 黑袍更加生气了。 始终放在身体一侧的袍袖扬了起来,露出一柄散发着寒光的镰刀,苏妙注意到,他握住刀柄的手是骷髅的形状,只有五根森森的手指露在外面,没有肌肉,更没有表皮。 他手中的镰刀朝着她挥舞而下,苏妙一边奇怪司辰怎么还没听到动静,一边轻巧一跳从镰刀落地处挪开,拽住大东西的袍子一扯,将他的伪装卸了下来。 藏在里面的果然是一只巨大无比的骷髅,趁他还没反应过来,苏妙站在他身后啧啧一声:“没想到兰斯家族伟大的神明大人竟然是一个骷髅,就算是以黑魔法为长的家族,这也有点太说不过去了吧……” 骷髅怒吼了一声,庞大的身形一转,手中的镰刀向着身后划过去,苏妙却身形灵巧的翻身起来,再次躲过他的镰刀。 这次她刚好翻身按住骷髅的肩膀停留下来,干枯眼眶里的红光近在咫尺,苏妙感受着手掌下寒气的侵蚀,一道驱邪符拍上去,又一脚踹上骷髅的脖子,拽着他的大脑袋往地上压去。 隐隐有一道咔嚓声响起,骷髅的头歪了,苏妙再接再厉,朝着另一个方向翻身一拧,彻底把他的头弄了下来。 然而事情好像还没有结束,那个堪比水桶大的骷髅头在她的手上仍旧没有消停,牙床一张一合,发出嘶哑而机械的声音:“我要代表兰斯家族收割你的性命!” 苏妙把他的头扔在地上踩了一脚又像球一样踢得更远:“去你的兰斯家族。” 骷髅的上下牙床咔嚓咔嚓碰撞起来,似乎气的不轻,远处的苏妙却盯上了他冒头的五芒阵,似乎颇感兴趣。 骷髅头想过来,但是苏妙设置了一个阵法把他的头和身体隔开,随即双手拖过那个有她几倍的庞大身躯,试探着放到了五芒阵边缘。 骷髅的牙床碰撞的更加激烈了,他颤抖着呵斥苏妙:“快把你的手从伟大的神明身上拿开!” 苏妙撇了撇嘴,确定五芒阵是跟什么地方相通的之后,一脚把骷髅的身体踢了下去。 五芒阵上的黑色光芒激烈闪烁着,骷髅的头也在苏妙的阵法里猛烈震荡着,似乎迫不及待跟身体相会,却不得不被苏妙的阵法屏蔽在外。 几分钟之后还是没有等到骷髅的头,五芒阵的光芒一阵闪烁之后灭了,而骷髅眼眶里的红光也渐渐熄灭下去。 屋子里的黑雾消失不见,外面的月光重新透射进来,苏妙捡起那个水桶大的骷髅头,发现它几乎已经成为了一个没用的装饰品。 绝对是全世界最独一无二的。   第104章   迎着纸窗洒进来的月光她推门出去, 发现旁边司辰的屋子空无一人。   片刻后司辰回来,撞上她问询的目光,嘴唇紧抿着摇了摇头:“应该是我看错了。”   苏妙问他:“看错了什么?”   司辰沉默片刻后吐出那个他不愿意提及的人:“那个女人。”   “是我魔怔了,这个时候怎么可能看到她。”   苏妙对司辰的关系网无比了解,听他说完就大概猜到了几分。   她轻轻抱住比自己高出快两头的司辰,安抚他:“不要再想以前的事情了,就当那是个噩梦吧。”   “恩。”   其实一千多年过去,当年血腥的场景虽然还会偶尔在他脑海里浮现, 却早已经没那么痛苦了,特别是在跟苏妙重逢之后。   两人回了禅房,司辰看到屋顶上破出的大洞,又隐约感受到空气里残存着某些阴暗的气息, 问她:“发生了什么?”   “是兰斯家族的那个神。”苏妙嗤笑一声,把那颗超大的骷髅头指给他看,“失去了所谓神的庇佑,他们以后可能就跳不起来了。”   司辰淡淡笑了笑, 眸子里含着对她的无奈。苏妙偏头看见这一幕,目光从他扬起的唇角掠过,心头一跳, 把有自己半个身子大的骷髅头交给他:“送你了。”   司辰接过来, 眸子看向她, 略带询问。   “谁让你长得好看呢。”苏妙叹息了一声。   司辰脸上神色一收, 耳尖却蓦地染了一层粉。他抱着骷髅头站起来, 眉头一拧, 想说什么的样子,最终却一声没吭出了门。   怎么搞得像她调戏良家妇女一样。   苏妙朝门外轻轻打量一眼,舔了舔后槽牙。   而在两人没有注意到的一侧窗边,另一个人也悄然退开。   按照弥乐安排的时间,后天就要送苏魄入轮回。苏妙窝在禅房里想了些苏魄以前的事情,想到他怎样眼睛亮晶晶地把番茄送到自己跟前,想到他笑眯眯跟自己讲在学校的事情,吐了一口气,往放着他小棺材的地方去。   棺材里的苏魄安安静静的,比以往更安静了,苏妙掰着指头算了算,大概几年后他就有可能转生。   也不知那个时候碰见了,还能不能认得出来。   苏妙轻轻把手往他额头上放了一下,忽然听到门外有些动静。按照青铭寺的习惯,放置苏魄棺材的是一间单独的佛堂,到了傍晚闭寺,这里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苏妙往门外看了一眼,随即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的女人从外面进来。   她的五官精致漂亮,带着不可侵犯的冷意,眼尾略有些鱼尾纹了,不细看却看不出来,最紧要的是那一头白发,瞧着就不像个正常人。苏妙站在棺材旁边,眼瞧着她一步步进来了,眸子渐渐眯起来。   这个女人不仅修为她看不出来,甚至还带着一股对她莫名的敌意——苏妙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她抿了抿唇,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得罪了这么个人。   “施主请止步。”苏妙淡淡道,手第一时间扶上了棺材,“这里私人领域,怕是不方便你进来。”   女人没回应她,仍旧往里走,直到离她几步之遥,眼看着苏妙周身的元气有些躁动了,才停下步子。   她看着苏妙,语气不带一丝感情:“苏妙?”   苏妙的唇轻轻抿了一下,目光定在她身上,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蓄势待发的讯号。   “年轻人脾气这么暴躁可不好。”女人对她没有丝毫忌惮,轻飘飘说,“千年前我就放过你一马,没想到现在还是祸害。苏妙,你不该留在司辰身边影响他,他是天才。”   苏妙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听她讲完,皱着眉问:“你是司辰母亲?”   司母静了一瞬,淡淡的看着她问:“他连这个都告诉你?”   苏妙冷笑一声,对她的排斥却更加明显:“确切地说,你亲手斩断了和他的母子情谊,现在是没有资格替他来要求我的。”   司母的下巴微微扬了一下,显然心情很不愉快:“这也不是你能插嘴的,你只需要离开他。他这样的天才不该被你影响。”   “我觉得,我应该也算是个天才。”苏妙看着她道:“你这样的算法显然是不正确的,两个天才互相影响,修为值会更加精进,哪来影响一说。”   “何况以后有了后代,大抵也会更优秀,你这样的担心实在是多虑。”   司母的声音冷了下来:“不知羞耻!”   苏妙撇了撇嘴:“谢谢夸奖。”   屋子里的气氛忽然冰到了极点,元气带来的气流吹动了苏妙的头发,她手指紧紧抓着棺材边缘,盯着司母道:“想动手?先出去。”   司母显然不会听她的话,苏妙心上一怒,正想先把苏魄的棺材先挪走,蓦地看见司辰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原本就疏离的五官更加冰冷。   他盯着女人的背影道:“你在干什么?”   这声音冷到极致,也无情到极致。司母指尖一颤,回头看见了他。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跟千年前一样,修为却更加精进了。这是她的儿子,比她和曾经的丈夫都更加优秀的儿子。   司母忍不住想抚一下他的发顶,却在接触到他冰冷陌生的目光时,顿了下来。   司辰瞧了一眼挡在棺材前的苏妙,对司母淡淡道:“出来。”   司母不甘地回看了一眼苏妙,但面对千年不见的儿子无法说出什么拒绝的话。她对他终究心有愧疚,跟在他身后出去后,步子往前轻轻跨了一步:“辰儿。”   司辰后退了一步,避开她的手。   司母僵了一下。   司辰的眉头下意识皱了皱,欣长的身影在竹林里投下阴影,斜着眸子瞥见天边月亮隐隐出来了,是个最森冷不过的弯刀形状。   他瞧着那弯月亮冷冷开口:“你找她干什么。”   司母的心凉了凉:“我全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司辰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竟然笑了出来,“你为我好,杀了我的父亲,现在又要对她动手。这叫对我好,我竟头一次知道。”   “你不明白,这世上没什么是比天道更永久的。”司母慢慢道,似乎想劝导他,“为了追求大道,灭情绝欲又有什么,我走过比你更漫长的路,你该相信我……”   “所以呢。”司辰冷冷看向她,“你杀了我的父亲,灭情绝欲之后,追寻到大道了吗?”   “我失败了。你是我儿子,所以我需要你继承我的意志。你是最适合不过的,这条路你该继续走下去。”   司辰的唇角压了压,不是很想继续听她说下去,开口问:“所以父亲呢,这么多年过去,你对他还是没有半分愧疚吗?”   他一再提起父亲,司母刚开始还能避开他目光继续讲,后来只是越来越惨白。   司辰:“不管如何,当你把那柄刀插入父亲胸口的时候,你就已经不是我母亲了。以后也请不要打着我母亲的名号干扰任何人……”   他低笑了一声,似是嘲讽:“我怎么配呢。”   离开之前他给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在青铭寺,希望你能打消自己可笑的念头。”   -   一直到弥乐开坛做法之前苏妙就没再见过司母,这几天司辰倒生怕她出了什么事似的陪在她身边,惹得苏妙不太畅快的心情都略微轻松起来:“司辰,你怎么不避嫌了?”   司辰瞥她一眼,往她脑门儿上敲了一下。   苏妙也没追问司母的事情。   弥乐准备好这天,整个青铭寺都闭门谢客了。   会场布置在寺里最宽敞的地方,不知从哪儿冒出的十二个老和尚围坐成一圈,中间摆着盛放苏魄的小棺材。   老和尚们似乎心情也很激动,对于苏妙来说,这是要送自己的弟弟转生,重逢之日未知,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失踪许久的镇寺之宝要重回青铭寺,不允许有半点疏忽。   不管目的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   苏妙轻轻捉住了司辰的手,瞧着中央的小棺材时,鼻尖隐隐泛酸。   他是个机灵的孩子,神志未开的时候就是了。那时候连面都没见,他就感知到她的危险从棺材里逃了出去,还留下一地小脚印。   如今,他又要从棺材里走了。也好,入了轮回,重新变成一个正常的小孩,总比做一只始终长不大的小鬼被人拆穿好。   司辰感知到她的紧张,回握住了她的手。   穿着黄色袈裟的和尚们开始念经,诵经声让人脑晕。跟道家开坛做法的阵势不同,佛门除了念经外,几乎稳坐不动,然而此刻的诵经声也足够有种洗涤心灵的意味。   诵经声从早上一直到了下午,苏妙在一旁瞧着,等老和尚们嘴唇上都起了干皮,夜色快降临的时候,棺材里才终于有了动静。   沉敛着黑色气息的魂魄渐渐被洗去了身上的浊气,一块灰色的石头样东西从棺材里浮起后,里面的身体瞬间支离破碎,消散在空气里。   苏妙向前踏出了一步,看见棺材里已经空了。   和尚们的诵经声还在继续,片刻之后弥乐吐出一口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损耗,诵经声一收,弥乐起身,朝她阿弥陀佛了一句:“施主,已经结束了。”   已经结束了。   苏妙望了眼空空如也的棺材,默念了声再见。   这世间所有的缘分都说不清道不明,苏魄八字未知,但她觉得他们一定会再见的。   今晚天上的月亮已经不似前几天那么尖翘了,明明感觉不到什么寒意,一阵夜风吹过来,司辰还是扯着她往回走。   “苏魄已经入了轮回,轮回代表新生,所有人都会好的。”   当然会好的,苏妙握紧了他的手。   第 105章   也不过四年时间过去,苏氏酒楼便开遍了华夏大江南北。赵传芳在家里当起了幕后老板娘, 苏志强现在忙不过来了, 只在家里下下厨,乐呵乐呵。   苏妙已经从学校毕业了一年, 在同学都为前途奔波的时候, 她回到了自己的天门事务所。   一年里大抵有两个月是开着张的, 剩下四个月陪家人,   六个月和司辰一起游山玩水。华夏太大,除了有名的景点,无人开发区对他们也是个好去处,更有甚去国外看看异域风情, 是千百年前不曾有过的体验。   当然,日子不总是这么美好的, 四年前苏魄去世的消息传回家时,家里的气氛很是晦暗了一段时间,   刚跟小儿子培养起了感情,没两年便白发人送黑发人,着实令人不好受。还是苏妙信誓旦旦估摸了苏魄的投胎日期,才叫家里的气氛变得敞亮起来。   苏志强是个传统的父亲,很抵触苏妙在校期间谈恋爱这件事,偏偏苏妙揪住没毕业的尾巴,赶了一把校园‘黄昏恋’。   指望司辰那个木头跟她敞开心扉当然是不可能的, 苏妙在校的时候每天收一件礼物,收到忍无可忍才问司辰想送到什么时候。   司辰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是这样说的:“你我分离一千三百六十二年,这期间的生辰我都错过,补完一千三百六十二件,我心才安。”   听听,这得有多高的思想觉悟才能有这样的作为?可偏生身边的朋友都拿着礼物打趣了,司辰还是发乎情止乎礼,每日只充当个圣诞老人的角色。   苏妙不是个好耐心的,挑了个和风煦日的下午,把司辰堵在了墙角。   他个子高,清瘦落拓地站在那儿低头看她,略带些厌世的眸子微微侧了侧,似乎存着些疑惑。   苏妙闭眼,微笑,深呼吸,心想自己不跟狗男人计较,随即睁开眼,仰着脸踮脚亲了上去。   司辰的身子略微僵硬了一下,幸而没再狗下去,很绅士地弯下了腰。   在这种事上,雄性动物大概是无师自通的,刚开始本来是苏妙先主动,可不知怎么到了最后,也是她被亲的摸不着南北,晕晕乎乎瘫软了身子。   苏妙圈着他的脖子,后来不知怎么就坐到了他的腿上。她头一次知道司辰也是个活的,冰山般的眼睛能滚烫出雾气,克制的嗓子里能发出性感的低喘,修长而干净的手,也能放在她的脑袋后面,把她一点一点拢向自己怀里。   寂寞了一千多年的男人有点可怕,苏妙是这么想的。   可这天之后,司辰反而好像忘了什么一样,仍旧一天天送着她东西,旁的半句不提。   苏妙恨得牙根儿痒,踏马的还是狗男人,还以为自己能感化他,瞧这情形,让母猪爬树大概都比让他主动容易。   苏妙在几次暗示他哪个朋友谈了几年修成正果,哪个同学异地恋不堪寂寞被翘墙之后,见他还是老神在在,终于在情人节收到他礼物的时候忍不住怒了:“司辰,你是不是寂寞了一千多年某个东西不管用了?还是你根本没那个意思,没有就趁早跟我说清楚,我单身这么多年也该找个男朋友了!”   彼时两个人正在京城的公寓里,苏妙说完后,电视机的声音清晰可闻,司辰瞧着她炸毛的样子蓦地笑了。清冷的眸子像是化成一滩春水,颜色十分美好。   他摸了摸苏妙的脑袋,像是在摸一只猫,被她瞪着眼偏头躲开后,身子一矮将她捞了起来。   猝不及防身子一轻撞进他怀里,苏妙刚一愣神,忽然就想起司辰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她眯起眸子一笑,瞧着近在咫尺的白净脖子咬了一口,感觉他身子一僵,又报复似的坏心舔了一下,吹口气。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向来对她小心且温润的司辰忽然就将她扔在了床上,又凑近她,近得连几根眼睫毛都数的清楚,温热的呼吸都能感觉到。   “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管用了。”   ……   事实证明,司辰果然还是……老而弥坚。   苏妙深刻为自己之前说的话忏悔,没羞没臊的在公寓里呆了几天后,她看着天花板想:真没想到司辰是个这样的东西,平时看着圣洁干净无欲无求的,连衬衫扣子都要扣到最上面一颗,没想到一到床上……就变成了禽兽!可禽兽也是好看的禽兽,苏妙瞧见那张脸,就忍不住跟他同流合污,那……当然也不能怪她了。   在又一次点燃□□后,苏妙终于没再主动过。   两人的幸福生活维持到了周二,苏妙七荤八素地接起电话,就听见对面袁宁儿劈头盖脸的声音:“苏妙,你是不是忘了这周校领导巡视啊!燕大的课你都敢旷,是瞧不上这里的学位证书吗?这次旷课后果有多严重你是不是忘了辅导员的话?!”   苏妙脑子已经跑到八环开外,声音沙哑:“啊?”   袁宁儿的声音霎时寂静下来。   作为一个老司机,她很快捕捉到了苏妙这声简短的‘啊’里饱含的各种信息。   然后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屏幕,被震惊驱散头脑里的怒火之后,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打的是司辰的电话。   为了避免偶尔有急事联系不上,苏妙曾经把司辰的号码交给她们,刚才苏妙的手机一直打不通,她情急之下就拨了这个号码,没想到是这么个状况。   袁宁儿忍不住破天荒的骂了一声:艹!   苏妙也渐渐回过神儿来,倏地骂了一声:滚!   立马把手机给挂了。   隐隐还听见那边说什么见色忘友,随即就是一声长长的嘟。   挂了好友的电话,苏妙才想起家里那一串子亲人。她深谙亲人们的脾性,别的人不用说了,现在把司辰领回家,她爸肯定是绝对不接受的。   不仅不接受,可能还得把司辰腿打折。   于是她看着司辰叹了口气:“你大约还得跟着我过两年没名分的日子。”   司辰最喜欢看她带着小得意的俏皮。明明在外面是个大师样的人物,到他面前,却永远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儿……他轻笑一声,堵上了苏妙的嘴。   苏妙还算会斟酌家人的心思,在家里,她永远扮成个尼姑,时不时感叹一下自己大学四年的青春喂了狗,父母对此乐见其成。可等她毕业,就开始着急了,见她身边连个异性生物都没有,开始暗示她出去交交朋友。   苏妙不负他们所望,没几天就带回了个男人。   司辰知道他们对苏妙的好,也知道他们在苏妙心中的地位,从善如流地喊了一句:“叔叔,阿姨。”   苏志强面色凝重,赵传芳喜不自胜。   苏妙默默坐在旁边装不熟,被赵传芳扯到厨房了,还问她:“这个怎么样?不行我就换个。”   赵传芳一下子急了:“这个就挺好!你们好好培养感情,瞧着好好一小伙子,别辜负人家!”   行呗,房车家产一概不问,就这么把她给交代出去了,司辰的皮相可真能迷惑人的。   于是两年地下恋情后,司辰终于在苏家有了名分,苏志强本来还拿乔,被邻居好友争相问这是哪家小伙子后,就掐着根烟道:“我家姑娘男朋友,还在考察期。姑娘说了,瞧着不行就换人。”   可看那神情,分明是极满意的。在司辰第二次上门时,还亲手做了满桌子的菜。   似乎是怕这么好的女婿到手飞了,毕业快一年没动静,苏父苏母开始暗戳戳催她了:“你跟小司走到哪一步了?现在社会诱惑多,晚了可别让他被哪个妖艳贱货勾搭走!”   对苏妙来说,婚礼也就是个形式,既然二老都问了,又眼看着家里三个老人眼巴巴的,她索性选了个黄道吉日拍板定了——那就四月十八吧,天暖气清,适合嫁娶。   她生性自由散漫惯了,朋友们都知道她的脾性,谁都没想到她会是最早结婚的。   沈诗梦对此有些恨铁不成钢:“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妙妙,你这么早结婚岂不是把自己困在了围墙里?!只要睡得到,结婚有何用?单身能有多少年,不要被一时的美色迷惑了!”   苏妙讶异的看她一眼:“沈诗梦,没想到你还有成为渣女的潜质啊。先去谈个恋爱吧,别口嗨了。”   再说了,她已经单了一百多年,还等个啥啊。   沈诗梦瞬间羞愤而走。   因为时间定的近,婚期很快就到了。   婚礼相关事宜苏妙没怎么操心,被袁宁儿大包大揽搂了过去,按她的说法,她自己结婚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又想体验一下布置婚礼的快乐,刚好苏妙嫌麻烦,索□□给她办。   袁宁儿在她爹的公司工作,以后是准备接手家里生意的,俨然有个女老板的模样了。前阵子她作为美女学霸老板,还在网上火了一把,顺便提高了家里珠宝牌子的档次和知名度。   婚礼那天苏妙没送出去太多请柬。     有许多人望苏家门槛兴叹,却也没办法,只送了礼物过来道贺。毕竟是心意,苏妙虽然不想被打扰,也意思了意思,一人送了一张符。     但有个人,却是从大洋彼岸来的。   竹本江奈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站在了苏家门外。苏妙正由人在脸上倒腾着,想起大约三年前轰动一时的新闻——芦屋三郎刚有了孩子,正值盛年,却在产房里意外身亡。他老婆几经艰难稳住局势,成了芦屋家独挑大梁的人。   苏妙记得自己当初跟芦屋三郎说过,就算都是下地狱,也有早晚之分,现在看来,他不仅没听进去,还差点动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没多会儿竹本江奈过来了,手里牵着的女孩儿满脸天真,瞧见盛装打扮的苏妙时,好奇地躲在了自己母亲身后偷看她。   竹本江奈用不怎么熟练的中文跟她打招呼:“苏大师,谢谢你。”   苏妙瞧了一眼那小女孩儿,发现她是没有修为的,不仅如此,连修炼的根骨都没有。   竹本江奈严谨地站着,主动说起了当年的事情:“……三郎一心放在未出世的孩子身上,我竟然没发觉,他已经是个没有修为的人了。”   “佳子出生的时候他疯了,差点掐死这可怜的孩子,我刚生产完,在床上没办法动弹,眼睁睁看着佳子即将失去性命……他却忽然七窍流血死了。”   她掩下眸子,眸中已经没了对那个人的依恋,只剩下一个母亲的刚强,“死之前他语意不明,似乎提到了您,我想这是不是跟您有关。”   “我还以为那个诅咒永远都不会生效。”   苏妙想起被自己埋在地底的人偶。   旁边的佳子听不懂母亲讲的中文,肉呼呼的小手拽了拽她衣角,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妙,用日语跟自己的母亲小声讲:“姐姐真漂亮,妈妈,佳子也想有这样的裙子。”   竹本江奈抱起她,眼中盛满了温柔:“当然,我们的佳子有一天也会穿上这样的裙子。”   女儿没有修炼的潜质,手底下又掌握着芦屋家这样大的产业,很显然她以后有很艰难的一段路要走,但这已经跟苏妙无关了。   今天是属于她独一无二的日子,旁边有人请竹本江奈去了前厅,苏妙便继续安稳坐着,由着旁人在她脸上涂涂画画。   她肤质细腻如玉,本也不需要什么添饰,袁宁儿请来的化妆师国内知名,也见识过不少美人,却仍忍不住称赞她:“苏小姐,您皮肤可真好,我经手过的好些女明星都没你保养的好呢!”   说着唰唰唰上了两道浅浅的腮红,便把关注点放在了她的头发上,不准备化更厚的妆,免得弄巧成拙。   其间于映文抱着一个两岁大小的小男孩儿过来了,她现在留着一头及肩的烫发,有些知性利落的风格,穿了一身休闲的女士西装。   苏妙看到小男孩儿,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隔着几步之远向他伸出了手:“安安,快让姐姐抱!”   于映文瞪她一眼,“穿着婚纱呢,还跟个孩子似的!”   苏安安在她怀里傻乐着,也奶呼呼地冲苏妙伸出了手:“解解,解解抱……”   于映文在他的小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笑了:“贼小子也知道看脸呢!”   仪式的时间快到了,苏志强却还没赶过来。   袁宁儿蹬着高跟在找人:“不是说去接个亲戚吗?叔叔怎么还没回来?赶紧打个电话!”   幸好没多会儿苏志强开着车回来了,他刚下车就擦了把汗,一边被人着急忙慌换着衣服,一边擦了把汗道:“刚才在路上碰到个孕妇,不知怎么地没人在身边,我就送了她去医院……”   苏妙刚被人盘好了头发,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问:“爸,那孕妇你还能找到吗?”   “能啊,临走前她非要留下联系方式,说要送谢礼,没办法我就留了个号码。”苏志强奇怪的看她一眼,“怎么了?”   苏妙压下激动的心情,“没怎么,我看您命里还有一子呢。”   虽然不是亲生的。   苏志强摇头笑着出去准备了,“说的什么胡话。”   草地上有人拉着悠扬的小提琴,今天的天气格外好,阳光几乎给花篮们镀上了一层光晕。   苏妙挽着苏志强走上了红色地毯,可爱的孩子小天使般走在她身后,而地毯尽头,站着收敛了温柔神色的司辰。   司仪声音响起的时候,苏妙听到他说:我愿意。   当然,她也愿意。   代表着神圣的对戒戴在两人手上,即便是一向不太看重这些的苏妙,心中也充满了无限欢喜。   当他们轻轻吻住对方的时候,草地上响满了欢呼声,苏妙闭上眼,阳光使她的脸颊有些懒洋洋的暖。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