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爱妄想症 作者：KLBB 　　文案： 　　“被爱妄想症（Erotomania）是一种少见的心理疾病，患者会陷入另一个人（通常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和他谈恋爱的妄想之中。”（源自百度百科） 　　* 　　林安然眼里看到的心理医生—— 　　“简而言之，一切完全都源自于你脑海里幻想出来的那个人。你觉得对方在秘密地转达着爱意，甚至于在电视采访中向你隐秘示爱，其实现实中你们根本没有接触过。这一切都是想象而已。” 　　林安然眼里看到的家里西装革履的男人——“然然，你终于回来了。” 　　受是留长头发的小自闭，攻是人面兽心的大痴汉 　　我的微博：@可怜巴巴吧 　　* 　　1、首段双引号内容引用自百度百科； 　　2、这种心理疾病真实存在，小说中【有私设】； 　　3、小说不可作为病例参考，不提供医疗建议，现实中的心理健康问题需寻求专业帮助！ ======== 第1章 　　离出门还有十分钟，林安然替自己的保温壶灌上水。 　　七分凉的，三分开的。他拧紧盖子，把保温壶收进背包大格的最左侧，一抽就能拿出来的位置。 　　这个包里各种一应俱全的物资很令人瞩目，占地体积最大的是正中央一个三层高的厚厚的保温饭盒。很难看出来这人的目的地其实只是一个距家里二十多分钟远的地方。 　　林安然第二次抬头看表，低头检查了一遍包里的东西。 　　电量满格的手机此时依旧插着充电线不放，因为要确保踏出门的那一刻，电量是百分之百。虽然包里已经有一个充电宝在随时待命。 　　林安然再一次看表，先于计划好的时间五分钟决定动身。他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换鞋，开门。 　　他像一只正在离开巢穴的动物，有些神经质。 　　踏出这扇门之外，就好像是踏进了另一团陌生的空气里。而他已经提前已经在家里戴好了渔夫帽和口罩。 　　锁上门之前他再三检查过了包里的钥匙。规划好的路线在他的手机备忘录里，二十几分钟的路程他昨天反复确认多遍。 　　以防万一，备忘录已经先打开好了，摁亮屏幕就能查看。确保不会出错。 　　林安然平时出门的次数极少。曾经创下的最高纪录是连续半年没有踏出过一次家门。 　　一路上只有他一个人长袖长裤的，一身武装，看起来就是性格古怪的那种人。 　　林安然已经上了地铁，周围站的人渐渐变多。他的目光始终只落在自己的鞋尖上。 　　林安然已经在尽量避免跟路人接触了，但是中间还是出了个插曲。 　　身后一位热心肠的大姐想提醒林安然然旁边有座。她叫了一声没又回应，于是探身出去，伸手拉了背对着她的林安然然一下。 　　“小姑娘，你到后面来坐——” 　　林安然的一头长发留了很久，长而直的黑发在脑后挽成一束。加之脑袋上还紧紧地扣着一顶渔夫帽，把他的下巴衬得越发小巧，被大姐错认成小姑娘了。 　　面前的身影反应似乎有点慢，一顿，然后才转过身来。 　　大姐在心里感慨现在的小姑娘长得真是白净，看过来的一双眼睛俊俏得不得了。 　　就是性子冷了点，不爱说话。对方只是摆了摆手表示不用了，也没有坐下来。 　　林安然重新转回身，另一只手紧张地把口罩往上拉了拉。 　　刚才忽然有只陌生人的手扯他袖子，林安然然心跳都快了一拍。 　　不过除此之外一切都好。地铁轨道固定，不会带着他到别的地方去。林安然跟在人群后面出了站，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屏幕里亮起的通讯人是“姑姑”。 　　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一会，才按下接听。手机里传出来一把熟悉的女声：“小然哪？” 　　林安然在电话的这端叫人：“姑姑。” 　　“没有忘记今天要去医生那里吧，你出门了吗？” 　　林安然抬起头，入眼是人来人往的地铁出站口。 　　“没有。”他说。 　　“嗯，手机记得带，有事就打给我。一会需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 　　“那好，你一个人当心点，晚上我再打给你。” 　　“好……” 　　挂了电话。林安然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靠墙站着。他把一早在备忘录里编辑好的信息发给了下午要见的心理咨询老师。 　　“周老师：我是林安然。今天我身体不太舒服，下午的预约或许需要延后，不好意思。” 　　一分钟后他收到回复。 　　“好的，注意身体。有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林安然放下手机，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如果太早给周医生发这条信息的话，就会，比较麻烦。 　　周老师很可能会找他姑姑商量这件事。林安然要替自己争取一点时间。今天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非常，重要。 　　他有非出门不可的理由。 　　林安然不喜欢麻烦。所有的人际关系都是在互相麻烦。他不想麻烦别人，也不想要麻烦自己。 　　林安然调整了一下呼吸，调整帽子，重新出发。 　　出地铁站后他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地图说距目的地还需步行五分钟。出发之前他对着屏幕里的实景地图钻了了许多遍，可是，手机里显示的街道实景和身处其中亲眼看到的实景好像又不是一回事。 　　林安然微微喘气。他擦了擦汗，四顾周围。 　　来得及的，发布会三点开始，他一点钟就从家里面出发了。来得及。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埋头研究起了地图，眉头不自觉地皱着。 　　刚才他应该是拐错弯了，不是这个路口吗？或许这个十字路口和前面的又不一样？目前他的方向是相反的…… 　　林安然转晕了。他一个人站在人行道上许久，一个路过的女孩本来脚步匆匆，看了林安然的脸一眼，还是停下来询问他是不是迷路。 　　“保世利亚会展中心啊，你走错方向了。”女孩指路给他看：“喏，先过前面的人行道，换对面那条路的方向走，一直走，到了天桥拐弯，那里就能看见了。” 　　“谢谢。”林安然说。 　　“没什么。”女孩说着，忍不住盯着他又多看了几眼，在心里辨别这是个男生还是女生。 　　这人话少，不爱看人，看得出来性格冷淡。哪有男的眼睛这么好看的，如果说是女生的话，听声音又不像。 　　林安然问完路就离开了。 　　前方的红灯闪烁几下，他加快了点脚步。空气里混杂着柏油路和人行道的味道，汽车的声音从耳边呼啸而过，刮起一阵灰尘味的风。 　　来自外面的一切都在让他焦虑。 　　林安然嘴里尝到铁锈的味道。他摘下口罩，一看才发现上面洇了猩红的血迹。 　　嘴唇在出门的这段时间被他咬破了。林安然然自己都没有发现，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在无意识地咬嘴唇。 　　撕掉一层薄薄的皮，里头的鲜血就出来了。伤口看起来还有点吓人。林安然不得不站定在一个垃圾桶边，一连擦掉了好几张纸巾止住流血。 　　等他兜兜转转终于看到会展中心庞大的建筑体时，时间已经两点多钟了。 　　林安然又焦虑起来了。 　　他来得那么早，就是心存有一点侥幸。或许提前在大厅等着，能在商灏进场的那一刻能让自己看见他。如今看来他好像还是来晚了。 　　今天的会馆事先拉起了亮眼的大条幅，庆贺天能公司新能源动力技术发布会的圆满成功。各个入口都配置了穿黑制服的保安。 　　林安然试过，保安不再让他往里走了。 　　普通的参观者可以进会展大厅。只有受邀的领导，媒体记者，客户和公司内部人员可以进去。 　　面对保安询问的林安然哑口无言，他谁也不是。 　　他在这里耗了太久，看看时间已经将近三点了，期间压根没见到商灏的影子。或许他们应该从后门有专门的通道什么的。 　　林安然一焦虑，嘴唇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一身武装，帽子，口罩，长衣长裤，背着一个背包，一个人呆呆地在大厅里晃悠许久。确实有点可疑。 　　大厅又高又空旷，他能听见二楼传来模糊的掌声的回响。发布会已经开始了，不知道来自谁的声音通过话筒扩大，变成不清楚回音。 　　林安然仰着脑袋，目光望向二楼的方向。 　　因为这次发布会，天能集团的股票从上个月就开始涨了。也因为是集团旗下公司的发布会，商灏今天会在媒体面前讲话。 　　商灏刚从英国留学回来那会就备受瞩目。 　　先是接任父亲成为内地上市公司最年轻的执行董事之一，再成立自己的私募投资公司，大刀阔斧地在开发区投项目，在外人看来，这位手握雄厚投资资金的少东家简直无异于是人间财神爷。 　　多念几遍名字都能带来财运的那种。 　　这位多少人想攀附上的财神爷忽然降临了江城，他这次会停留多久也没人知道。 　　发布会开始后大厅就少有人走动了。只有这个背着包的无关人员在一遍遍无目的地来回转圈。 　　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他还是时不时就抬头看一看。 　　来往的人都朝他投来奇怪的目光。林安然拿了一楼展台上一本宣传的小册子，翻了翻，最后收进包里。 　　五点多的时候发布会结束，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发布会进行了多久，林安然就在那里站了多久。 　　林安然站在大厅角落的盆景旁边，在角落里尽量不打扰别人地啃完了一个面包。 　　一个下午，他暂时借用了这个位置。 　　这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安静得像个占据了某个角落的默默无闻的蘑菇。又执着，又奇怪。 　　发布会照常进行着。林安然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看看二楼的方向，把手里的包装纸折好，塞进双肩包里。 　　他一个人在大厅站了一个下午过去，连商灏的半点影子都没有见着，倒是收获了保安时常会过来关注的目光。 　　那些目光让林默把头低得更低了。嘴唇被他啃出来一个新的伤口。他有时候假装看窗外，握着手机的手心被汗湿。 　　脚都酸了。 　　大厅里亮起灯。或许是上面的发布会已经结束，这时候一楼大厅里出没的人变多了。三三两两离开，走出会展中心的大门。 　　结束了吗？林安然从帽檐下看去，大多数人的脚步都一致地走向出口。 　　商灏或许没有希望会从这里出去了，那个人或许不会从这个通道走的。 　　他的行程不总是会公开，所以林安然不一定总能在网上查到。 　　一天了，林安然嘴唇上咬出的伤口现在火辣辣地疼。 　　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也终于舍得动身了。林安然然往外走的动作慢吞吞的，最后看了二楼一眼。 　　想到自己木头人似的站一个下午。他忍不住觉得有趣，轻轻笑了笑自己。林安然又回头看那幢建筑物。 　　晚风吹在脸上，带了点凉意。 　　等到林安然按照规划的路线返回家里的时候，时间显示7:02。 　　不上不下的时间点。林安然选择先去洗澡。 　　从浴室出来后，就坐在沙发上坐着。他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想事情，一直坐到有些昏昏欲睡。 　　下午的时候，姑姑又打了一个电话过来，她在电话里小心地问林安然现在在哪，想不想和她谈谈。 　　周医生打电话和她沟通过自己没有去诊所的事了。林安然在电话的另一端无声地摇摇头，目光一直在看着二楼的玻璃围栏。 　　尽管他什么也看不到。 　　林安然已经感觉有些累了。出一趟门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尽管他其实什么也没做。 　　身后隐约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细微声响。林安然眸光动了动，他没有回头。 　　好像早知道有人会来似的，他对此没有觉得意外。一直到那人的脚步声从门口到了他背后，林安然没回头。 　　他脑袋旁边有窸窣的动静，是西装外套随意搭在了沙发上。他任由那个高大的身影靠近了自己身前。 　　男人半蹲下来。他穿着衬衫的腰身硬是挤进了他双腿之间，同时张手搂抱住林安然的腰，将他整个人箍到了自己怀里。 　　沙发上的林安然被往前拖动了一段距离，感觉到男人的脑袋埋进了自己肚子里。 　　“商灏。”林安然低头看着那颗脑袋，出声叫他。 　　听见他叫自己了，埋头在他身上的商灏贴着林安然稍微转过头，露出半张脸来。 　　商家公子具有八分之一的葡萄牙血统，高眉骨和眼窝错落给人一种深邃感，下颌线清晰流利，优异的鼻梁高且挺直。 　　他的骨相既有西方的深邃立体，同时又具有中式的清俊周正。是能够凭借一脸之力横跨财经板块以及毫无关系的娱乐八卦板块的男人。 　　林安然伸手回抱住他。两个人的重量使得他的人又往沙发里陷入了一点。 　　林安然发现他尤其喜欢这样抱自己。 　　他半埋在林安然身上缓慢地深深呼吸着，拥抱他的身体，汲取他的体温，面上带着某种莫名的微笑。 　　林安然在高，他在低，看起来倒不知道是谁在抱谁了。 　　男人的双臂绕过林安然腰身，两只手都硬是挤进了林安然的背和沙发的间隙里，攀爬上林安然的背，缠绕在他的人身上。 　　两人的姿势说不清楚是哪里怪异。商灏身材很高大，他抱着完全伏靠依偎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好像抱住一个过大号的黏人的婴孩。 　　林安然轻轻说：“我今天去看你了。” 　　商灏用脸蹭他的肚子，问：“怎么不告诉我？” 　　林安然不说话了。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他脸上鲜少有表情动作，这一笑忽然就有了颜色。商灏看着，又深深地埋头到他身上去，双手把他的腰抱得更紧。 　　客厅里静谧了一会，把脸埋在他身上的男人又说：“下次你直接跟我说，我让人去接你。” 　　林安然顺从地答应一声。好像商灏说什么他都会说好。 　　但是他本人好像对此并不怎么在意，依然低着头看商灏。好像那个下午爽了周医生的约、在大厅里站了一个下午的人不是自己那样。 　　看到这条留言的话请快催我去码字qaq我太懒了，暂时更新不定嗷 第2章 　　昨天书包里没有送出去的保温盒又被林安然拿出来了，当做今天的早餐。 　　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林安然不会做饭，保温盒里面是一层普普通通又精心准备过的三明治，每一层的颜色都没有重复。 　　虽然隔了一天，菜叶子的颜色看起来已经没有昨天那么鲜亮了。 　　昨天他就是背着这个大饭盒去了会展中心，又原封不动地背了回来。那天下午他自己啃的是一个面包。 　　林安然把三明治热了热，端上早餐桌，两人一起吃了。 　　商灏临出家门之前，又折回身来，张开手搂住了林安然。 　　他抱得使劲。只感觉到这人双臂收紧了，林安然还没反应过来，双脚已经离了地。 　　商灏的人比他高还比他壮，头顶都快够到门框了。他的怀抱同样大而宽厚，是能把人包裹住的那种安全感。 　　相比之下瘦弱的林安然一下可能还不够他抱的。 　　林安然脚上的一只拖鞋被甩掉在地上，在一扇门板的半掩护下，被抱起来亲了一口。 　　他还是克制的，压了一下林安然的唇就退开了。 　　只是还抱紧林安然不放，两双眼睛靠得极近，两人的目光相融在一起。 　　商灏的眉弓高，而瞳孔幽深，无论什么时候看总给人一种深邃莫测的感觉。林安然脸皮薄。被他的目光盯着看了两秒，听见商灏说话的声音：“脸又红了。” 　　虽然这么说了，他的目光还是盯着林安然不放。 　　商灏弯下腰，同时人也跟着林安然往下，这两人的身体好像磁铁似的分不开。 　　这人一直藕断丝连地趴到他脖子里，不死心地张嘴咬了一口。 　　力道不重。男人退开之后，那处便残留下来特别酥麻的感觉。 　　这时候商灏身上刚穿的西装已经又被弄皱了，他看了一眼，随意抻了抻，和林安然告别。 　　林安然呼吸着新鲜空气，终于能够目送他的背影离开了。 　　他关上门，踩着拖鞋跑到卫生间里，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有多红。 　　真的有点红。 　　林安然用手背冰着脸颊，和镜子里那个自己傻乎乎的眼神对视。 　　但是很奇怪。他喜欢这种感觉。 　　商灏离开后，又剩下他一个人了。他一边摸着自己的脸一边走出浴室，在餐桌旁停下了脚步。 　　桌上的碗和碟子还放在那没有收拾。林安然盯着两人份的碗筷发呆，他在桌边坐了下来。 　　商灏出门之后就又只剩他一人了。 　　他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里，这种安静才是常态，现在只不过是恢复正常了而已。 　　只是桌上的碗盘的确是两人份的，他心里始终有种不真实感。 　　确实，只有自己一个人。 　　…… 　　心理咨询中心的房间里播放着很轻柔的钢琴曲。这里有温控器，温度始终处于适宜的水平。纱布窗帘拉上一层，光线刚好不会太亮。外界的噪音被隔绝开来。 　　林安然坐在单人沙发椅上，手边放着一杯水。 　　昨天没有做的心理咨询换成了今天。周老师是个温文尔雅的女性，中长发，化淡妆，她说话的声音无论何时总是非常耐心和温柔的，听着让人感到亲切。 　　“好了，还是老样子，我们现在来聊会天。” 　　林安然垂着眼睛点点头。他安安静静地靠坐在沙发椅上，目光落在自己的膝盖上。 　　“今天感觉身体好些了吗？” 　　昨天请假用的理由就是身体不适。林安然顿了一顿，他点点头。 　　聊天的时候，周医生总是建议林安然可以不用直面她。 　　钢琴声很轻，又柔缓，像温柔的流水一样，慢慢地浸透大脑。 　　周医生的声音在一旁继续慢慢地问：“那么，‘他’最近来找你了吗？” 　　林安然只是安静地盯着自己的膝盖看，他又点了下头。 　　“‘他’多久会来找你一次？” 　　林安然：“每天。” 　　“这样啊，”纸笔摩擦的沙沙声。她接着说：“你说过，你们两个之前并不认识，看起来你和‘他’之间相处得很好。” 　　周医生笑：“‘他’是个很不错的人，对不对？” 　　林安然对这个问题回答得没负担了一点，说：“嗯。” 　　“所以，我们可以这么说吗：你并不是一个不会交朋友的人。” 　　说完这话，周医生细心观察着林安然的反应。 　　林安然沉默一秒，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 　　“你看，‘他’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她于是慢慢回到刚才的话题：“如果朋友是像他这样的人，你还会觉得排斥吗？” 　　林安然想了一会。最终他不确定地摇了摇头。 　　可能不会吧，他不确定。 　　“所以，你看啊，交朋友也不一定就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你觉得呢？” 　　她观察着林安然的表情，等待他的反应。反驳也好，附和也好，她想要听到林安然嘴里能够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表达自己的观点。 　　最终林安然也只是对她的话点了点头，仿佛对方说什么他都会点头。尽管他自己也已经许多年没有交过新朋友了。 　　就是这样。 　　从小到大的生活习惯使得林安然对外界没有交谈欲和表现欲。他生活在自己的茧里。 　　林安然有一部分的‘自我’寄托在一个人身上了。这样无疑是很危险的，他只有一个唯一的出口，尤其是在这个‘人’还是个摸不到的幻想而已。 　　这和他小时候的经历也有关系。这堵戒备的墙是经年累月筑造起来的，根深蒂固。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周医生又和他聊了一会其他事情。今天的聊天就结束了。 　　林安然松了口气。 　　明明这个房间各个方面都让人放松，他在里面还是会感到不自在。走出那个房间后，外面还有一道玻璃门，林安然在外面看见了带着保温壶来等他的姑姑。 　　应该是昨天他没有如期到这里来的事，姑姑今天才会特别来这一趟。 　　林安然内心有点愧疚。从他一个人搬出来住之后，姑姑一个人就为他操心了不少。 　　他姑姑的本职是个初中老师，今天周末才不用上班。她一头羊毛卷是新近才烫的，微微发福的脸型和身材，戴一副无框眼镜。她看见林安出来，连忙地挥手招呼他： 　　“小然，姑姑在这。” 　　“姑姑。” 　　林安然叫了人，刚一走近，手里就马上被塞了一个保温壶。姑姑朝他挤眉弄眼，同时郑重道：“好东西！小然！” 　　林安然不用看就知道，里面必然又是什么很有名头的炖汤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姑姑常年来都很笃信这些汤水的功效，并始终致力于炖出最好的补汤，寄希望它们能在自己大侄儿身上起功用。 　　周医生和他一起出来后，站在门口并没有马上离开。林慧燕看到了，她马上意会，转头对林安温言嘱咐：“小然先在这里等我一会……”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拍了拍林安然的手。林安然就知道他姑姑又和周医生有话要聊了。 　　林慧燕进去了。他怀里抱着保温壶，听话地在外面坐下来等。 　　周医生关上房门，和林慧燕大致谈了一下林安然现在的情况。 　　“是这样的，您之前说过的小红和小蓝的事，如果方便的话，关于这个我想了解得更多一点。” 　　林慧燕目露担忧，她一五一十地说了。 　　“是小然小时候的事。他有蜡笔，他自己用红色和蓝色的蜡笔画出了小红和小蓝，和它们交朋友，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年……实际上，他小的时候我不在他身边，具体更多的就不清楚了。” 　　林安然上小学的时候是他妈妈带的。 　　那个女人根本不管他。每天早上小然自己上学，有一次，滚烫的热水壶直接把小孩手臂上的肉给烫熟了一块。 　　那个女人平时不知道怎么教的小然。那么小的孩子，不会哭也不会叫，一声不吭地带着身上那块恶化成黑紫色的死肉上了一天的学。 　　林慧燕想起以前的事情心口就一阵憋闷。 　　说到这里，她又开始叹气：“周医生你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小然自己真的凭空想出来了一个人，可是现实中他自己没有感觉的吗？怎么会呢？” 　　“这种症状一般常见于精神分裂，”周医生说：“别紧张，现在还只是猜想。我的意思是，安然身体里分离出了另一个人，代替‘朋友’的角色去关爱他。” 　　林慧燕：“你说，他觉得这个人是真实存在。可是没发生过的事，总会有和现实一些出入。他自己不会察觉吗？” 　　周医生若有所思：“我记得你说过，林安然家里的一把备用钥匙不见了。” 　　“是这样的，在安然的幻想里，他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了那位‘朋友’。但事实呢，他交给了分裂出来的另一个自己。 　　“安然也不知道那把钥匙去了哪。这个自己的存在就是为了圆谎，安然对此是不知情的，他目前的精神需要被满足了，有朋友了，这就足够了。 　　“而全程安然都被蒙在鼓里，这就是‘它’出现的意义。所以，家里一切另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都是林安然自己弄出来的。所以才说，这是精神分裂的一种症状。” 　　周医生思索着，继续说道：“而且我觉得，那个角色很有可能并不是‘朋友’的角色那么简单。” 　　1、文中涉及心理咨询的过程是我无中生有暗度陈仓凭空想象凭空捏造的，朋友们切莫当真！ 　　2、我康康是哪位读者朋友催更成功了 第3章 　　从医院出来后，姑姑开车送他回去。 　　这辆红色大众林慧燕开了也有几年，每日跟着她上下班。林安然对它已经很熟悉了。 　　林慧燕坐进驾驶位，系好安全带后便转头看小然。车还没开，他已经开始安静地望着窗外。 　　这孩子性格安静过头了。 　　林慧燕知道他还是有点抗拒来心理咨询中心，每次从里面出来之后，本来就安静的小然变得比平时更安静了。 　　林慧燕叫他：“小然。” 　　林安然就转回来看她。 　　他的眼睛是带点内双的杏仁眼，从小一双眼珠子就圆润黑亮。平直的睫毛因为过长而往下垂，挡住了一点眼睛。长开之后，人就显得厌世冷淡，没什么精神。 　　“没什么。”林慧燕笑了笑：“我们走了。” 　　林安然能看出来姑姑今天似乎一直在找机会想问他昨天去哪里了，但是一直到他们离开，她又什么都没有问。 　　他也不知道这时候自己该说什么，但也不再转头看着窗户外面，只是干巴巴地盯着前面的挡风玻璃，尽量不把后脑勺对着人。 　　林安然很不会做人，他不懂寒暄，也不懂聊天。很多年前他就放弃和人沟通这回事了，因此读书的时候没少被当成怪胎。 　　林慧燕车里新换了香薰，花果香调。味道不算很浓，但是林安然在车里坐了一会，被陌生的香气熏得有些晕车。 　　他不得不转头重新看向窗外，盯着掠过的行道树看。 　　小然不是那种叛逆的小孩，林慧燕觉得，昨天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应当是重要的。 　　她一边开车一边随口问他：“小然，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林安然说：“没有……” 　　“你堂哥最近还想找你出去玩呢，好像说看什么电影的。我就跟他说，我去问问小然。” 　　林安然不自在地松了松肩上的安全带，才说：“好的。” 　　因为是姑姑提的，他觉得自己不能拒绝。 　　虽然只是说“有时间”才出去玩，但是因为这句话，他从现在这一刻起已经开始感到压力和焦虑了。 　　姑姑一边开车一边时不时和他聊天，问到了怦怦最近怎么样，和他还有没有联系。 　　怦怦是林安然贫瘠的交际圈里仅剩的朋友。林慧燕一直以来都十分看重和呵护怦怦这一棵独苗苗。 　　两个人从大学的时候认识，一直到现在还保持着时不时的联系。 　　主要原因是怦怦是出版社工作的，时不时就会需要到林安然帮他画插画。 　　姑姑很重视这个朋友。她对林安然说：“有时间也可以约朋友出来聚聚，出去之前发消息问问怦怦最近忙不忙。” 　　林安然又说好。 　　他说完这一个好字，车内的气氛又被他推向了冷场。 　　姑姑的车把他送到小区门口，没有马上放林安然下车。她说让小然等等，她一会上去他家里坐坐。 　　林安然在林慧燕的注视下点了点头。林慧燕就就把车往停车场入口开去了。 　　小然哪里都好，人也好，心地还善良。就是性子太冷清了，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这点跟人很不好相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摆冷脸。 　　虽然身边没有朋友，但是他实际上是个很好的孩子。受了委屈也从不会吭声。 　　林安然住的房子是以前他妈妈留下来的。 　　林慧燕跟在林安然身后上楼。她进了门，先是在玄关看到了两双拖鞋，又在桌上发现了一对的杯子。 　　她讶然地问：“小然，你的新朋友……也跟你住一块？” 　　小然的性格这样安静，忽然有一天就宣布家里就住进来一个“朋友”。林慧燕不能不担心。 　　林安然说嗯，接下来便看见姑姑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 　　她在沙发上坐下来后，林安然去给姑姑倒了杯水。 　　他踌躇一会，还是认真地对忧心忡忡地林慧燕开口道：“他不是坏人。” 　　她哑然片刻。倒不是好人坏人的问题，总不能直接问出来，你这个朋友到底存不存在。 　　“嗯，”林慧燕只好笑着：“姑姑相信你。” 　　关于林安然的新朋友的事，林慧燕也是上星期才通过周医生才知道的。 　　有新朋友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是小然的表现却有些反常。 　　周医生说，林安然对这个朋友表现出了特别的维护，这有点反常。 　　所以周医生有猜测，这次和以前有不一样，小然自己本人或许对这件事情是知情的。他知道自己的朋友是自己的虚构。 　　林慧燕平复了一下心情，又问：“他现在没在家吗？” 　　“嗯，”林安然破天荒地话多，为那位神秘人朋友解释：“他很忙。” 　　这句话轻飘飘的，没什么说服力。林慧燕听了之后不但没有放心，反而更忧心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坚持跟林安然说：“这段时间，有空也去找怦怦玩一玩。” 　　“好。” 　　林慧燕坐了一会就要走了。走之前她不忘嘱咐林安然：“姑姑给你炖的汤别忘了喝啊。”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没事多打电话给姑姑，我最喜欢跟你们这些年轻人聊天了。” 　　林安然一一点头。 　　林慧燕还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小然表情淡淡的脸，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看着电梯门在眼前一点点合上。林慧燕叹出一口气。 　　小然他，真的知道自己的‘朋友’是假的吗？ 　　…… 　　今天商灏回来晚了。九点了，他的人还没有出现。 　　林安然去洗了个热水澡。回到房间里，人就往床上倒去。 　　昨天发布会的新闻报道已经出来了。林安然手机里之前就特地下载了专门看每日新闻的软件，这会正捧着手机，聚精会神地正对着财经版头的大图看。 　　照片是从仰视的角度拍的，主角只有一个。 　　照片背景就是当天林安然没能进去的那个场馆里。男人西装革履地站在演讲台上。他本人气场强大，再加上这仰视的构图，整个人看上去更加高大冷峻。 　　明明是在新闻报道的超写实死亡镜头下，可是商灏在照片里仍然长得跟精修过似的，让人怀疑是不是后期加钱了。 　　可是林安然知道，他每天看见的商灏就是这个样子，和照片里的这个人别无二致。 　　……像是从照片上直接走进了他的现实生活里一样。 　　林安然看着看着，眼神就黯了黯。 　　他端详了那张照片有一会，手指按下了保存，把这张照片也一并放进自己的收藏里。他又点进那篇报道看。 　　篇幅很长，林安然一点点地看完了，最终商灏的照片也就只有开头的那一张。 　　林安然把这篇新闻稿也拉进了自己的收藏夹里，人都有些困了。 　　商灏今天还没有回来。刚洗完澡的身体软绵绵的，他卸力地仰倒在床上，房间里只剩下自己轻轻的呼吸声。 　　他开始缓慢地在心里数数。 　　他想，数到第一百的时候商灏就回来了。 　　1 , 2 , 3 , 4 , 5…… 　　然后林安然数着数着意识先模糊起来。 　　他不小心睡着了。 　　再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林安然脑袋沉沉的，模糊间感觉房间里的光线似乎变暗了。他临睡前没有关灯，只是房间里的大灯被人换成了床头灯。 　　几点了？ 　　林安然听到外面穿来浴室门打开的声响，知道是商灏回来，他也不急着起身了，困顿地合上眼睛，想再眯一会。 　　外面的脚步声出了浴室之后便朝着房间靠近了。林安然闭着眼睛，听到他开门进了房间，脚步声径直走到了床边。 　　这人身体里装了导航，一出现在房间里就自发自动地寻找林安然的人在哪，他刚从浴室出来，一头短发还是湿的，人已经压上来了。 　　林安然睡着的时候人是横向躺在床上的，有一截小腿伸出了床外。商灏压上他的身体，支在半空的一双小腿就变成了两双。 　　身下的床垫沉沉地陷了下去。他人高马大的，身体强行地覆盖上去，底下的林安然一下子被压得看不见人，感觉身上像是压了一座山。 　　商灏刚从浴室出来，一头短发还是湿的。他知道林安然醒了，将脑袋枕在林安然胸前，不由分说地把他的衣服也洇湿一小片。 　　上面的人重得很，底下的林安然被压到了痒痒肉，忍不住笑。 　　商灏往上挪了挪，让把脸深深埋进林安然颈窝里，在里面呼吸。他埋得很深，就连呼吸都用上了力气，那处被带起一阵凉嗖嗖的痒意。 　　林安然看不见他的脸，只感觉到对方的鼻尖一直用力地顶到了自己脖子里，蹭得林安然痒痒的，还在不安分地往里钻。同时双手收紧了，林安然的腰被牢牢箍住。 　　林安然更痒了。他止不住地笑，对自己身上的商灏说：“我们身上的味道一样。” 　　明明用的就是同一瓶沐浴露。商灏沉迷于埋在他的身体上，顺便抽空，随意而果断地否定了他：“你不懂。” 　　他声音低低的，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带着颐指气使的意味。 　　商灏随意就否定了他刚才的话，不痛不痒地斥责林安然不知道自己有多香软。 　　这个人的性格和作风就是这样专横独断的，经常让林安然想起那种擅长骂别人是白痴的上司。 　　“好闻到……”商灏分出心神想了一会，后半句慢慢就消失了。 　　他这一刻愿意就这样闷死在然然身上算了。 　　林安然的睡意都给压没了，睁着一双纯黑安静的眼睛看着商灏的脸。 　　林安然伸出手，从他粗硬的发茬，缓缓地摸到软热的侧脸，在认真感受手下这种真实的触感。来自商灏的。 　　“今天去看医生了？”等他摸够了自己，商灏出声问他。 　　林安然点点头，说嗯。 　　商灏也不说话，只是还紧紧地搂着他。 　　林安然整个人被商灏身上暖热的气息包围住，忽然就没那么不开心了。 第4章 　　林安然还没毕业就开始画插画了。从学校出来后，他在家里客厅的一角辟出了一块地方放工作台，放他的电脑，数位板，一应作画工具。 　　他每天的工作时间相对自由，按时交稿就可以了。 　　林安然最近正在画一版主题是生态保护的儿童拼图。早上本应该是他的画稿时间，他坐在工作台前，想了一想，没有去开电脑，反而抽了一张洁白的素描纸出来。 　　林安然在平板上找到商灏演讲的照片，在白纸前找了角度，两手放好。 　　今天早上又有新的媒体放出了那天新能源发布会的报道。林安然第一时间赶到，获得商灏的新物料x1。 　　他现在要画的就是这张新图。 　　屏幕里的商灏正在发表演讲。笔挺整肃的西装把他的身材修饰得更加颀长，显得他身形笔直，姿态威严。 　　商灏背后的商家很不得了，往上再数几代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家族财团，是国内真正正统的豪门世家。时代在变，然而商家这艘庞大的航船在每个时代巨浪的起伏面前似乎都能都顺风顺水，屹立长青。 　　这是商氏财团培养出来的下一任掌舵者。 　　林安然收回思绪。他目测了一下比例，开始动笔。 　　白纸上先是被描出了大致的人形轮廓，跟随他的画笔的描动慢慢细化。划动的笔尖划过男人发梢又划过眼角，白纸上慢慢具现出了一个正在演讲的商灏来。 　　林安然时不时放大照片，把他对着媒体讲话时冷冰冰的表情也还原了出来。商灏一双眼睛黢黑深邃，看人的时候总给人一种被俯瞰的感受。 　　林安然本来就安静，比别人更能耐得住性子，这一坐中间就没有再站起来过。 　　他画得细致。除了颜色是黑白的，面前线条勾勒出来的商昊简直跟真人站在面前那样。 　　勾勒完最后一笔，林安然收回手臂。他慢慢地从身体深处呼出一口气，凝视面前的成品，一幅商灏人像。 　　他的手指动了动，重新安静地拿起笔。 　　这一次简单利落得多了。画商灏的时候精细到了头发丝，画第二个人的时候林安然几秒钟就完成了。 　　林安然几笔下去，正在演讲的商昊肩膀上，多了一个圆脑袋的痴呆小人。 　　为什么说这个小人痴呆，因为它脑壳圆润，脸上只有一双迷茫无神的小豆豆眼，而且没有嘴巴。 　　圆脑袋小人本来想坐在商灏的头顶上。但是林安然胆子不够大，想了想还是算了。 　　林安然最后看了一眼整体画面，他动了动笔，习惯性地在纸张右下角刷刷地署上日期和作品名。 　　作品：《灏灏和然然》 　　最后再端详一遍自己的画作。一个三头身的简笔画痴呆小人坐在高大的商灏肩上，仰着脑袋望他。 　　痴呆小人没有嘴巴，不会说话……而且痴呆。 　　这个圆脑袋小人就是然然。 　　他就是一个又呆又木讷的人。 　　林安然放下笔。不打算再改动了。他专心地打量起了眼前完成的画作。 　　从写实到卡通，截然不同的画风让画面看起来多了几分违和，就像是两个人根本不在同一个世界那样。 　　但是痴呆的然然坐在商灏的肩膀上，像是坐在一颗巨大而有安全感的星球上。它无声地抬头望着他。 　　他重新转过头，安静地看向那个一直在循环播放的视频。 　　林安然朝屏幕伸出手，用一个手指头轻轻碰了碰屏幕里面商昊的侧脸。 　　…… 　　晚上，林安染一个人窝在沙发里，专心致志地摆弄着自己的平板。 　　最近收藏的网页变多，列表堆积得有点杂乱。林安然一一给编辑上了书签，再按照日期和事件排好。 　　这一个是商灏人物简介页面的，这一个是商灏上个月的一篇人物专访，这个是财经时报对商昊一年来投资动向的分析…… 　　安静的客厅里想起叮咚一声门铃，沙发里的林安然顿时反射性地竖起耳朵，同时放下了手里平板。 　　“小然啊。”很意外的，他姑姑的声音隔着一道门传来：“是我啊，姑姑。” 　　听到这个声音，林安然一愣，踩着拖鞋走去开门。 　　昨天姑姑不是才来过吗？现在已经是八点了，明天还是工作日，照理来说姑姑还得早起上班。怎么会这个时间点特意来他这里一趟。不会是发生什么事吧？ 　　“姑姑？” 　　林安然开了门，看见林慧燕笑眯眯地站在门外，又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她随即举起了两只手里的东西给林安然看：“瞧瞧，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林安然被她的惊喜语气唬的一愣一愣的：“……汤？” 　　“对。” 　　他连忙接过东西，侧身让姑姑进门。跟在林慧燕身后，林安然忍不住问了一句：“昨天不是喝过了？” 　　“哎，你懂什么，这怎么能一样，上次那个是炖五指毛桃的，健脾补肺。今天这个里面加了虫草花和南北杏，暖身养胃的。” 　　林安然哑然，他的确对这些东西不是很懂，于是老老实实地把那满满一袋子的东西放到桌上。 　　林慧燕脱下身上的大衣，笑着说：“不止呢，我跟你说，今天不是有朋友给你姑父拎了很多那种大螃蟹过来，一只只膏肥黄满的，我想着这东西你肯定喜欢，赶紧趁新鲜给你送来了——已经蒸好了拿过来的，喏。” 　　东西放在餐桌上，林慧燕拉开袋子，一样样指给他看。 　　“正好我今天做了卤牛肉，就一起拿过来了，这个放冰箱可以放久一点，你平时一个人肯定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吧？别摇头。” 　　难怪今天的袋子这么沉。被姑姑的盛情包围住的林安然连忙谢谢姑姑，然后就被揉了揉头发。 　　林慧燕本来已经在餐桌边坐下来了，这时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又重新站起来对林安然道：“看我，都忘了现在不是你一个人住了，”她四下看了看：“我是不是打扰到你朋友了？” 　　“没有打扰。他还没回来。”林安然说。 　　“哦……”林慧燕收回目光，又重新坐下来了：“那就好。” 　　她把带来的饭盒盖子打开，招呼林安坐下：“快，我从家里一路过来的，趁现在出锅没多久还热乎的，里面这袋子是蟹醋，小然先帮姑姑尝一个，看看喜不喜欢。” 　　姑姑要看他吃，林安然只好依言坐下来，打开了饭盒的盖子。 　　盖子掀开还冒着热气，一只只红亮的大闸蟹码在盒子里，飘出香喷喷的海鲜味。 　　“姑姑你吃。” 　　“别，我晚饭吃够多了，都吃撑了，这些都是你的份。”林慧燕连连摆手。 　　林安然很听话，闻言就拿了一只螃蟹默默啃着。林慧燕问他味道怎么样，就看到小然果然很配合地用力点点头。 　　林慧燕带笑看他吃着，忽而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啊？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他，加班。”林安然解释。 　　林慧燕点头，一边吩咐他：“多吃点，还有不少呢，我连你朋友的份也一起带了。” 　　吃完之后林慧燕要收拾，被林安然拦下了。他顺便把姑姑带来的保温壶也一起洗了，好让她带回去，连着昨天的那个。 　　林慧燕这么钟爱炖汤，没有这些保温壶可不行。 　　厨房里传来哗啦的水声。林慧燕的视线从林安然的背影上移开，她站起来，一个人在客厅里随意地慢慢踱步，四处看看。 　　除了林安然现在正在住的房间之外，房子还有一间客房。此时的林慧燕已经走到了客房的门前。 　　她咬咬牙，心里愧疚地说了声对不起，手上放轻动作，无声地拧开了门把手。 　　她还心存着一丝侥幸。然而开门后的房间里空空荡荡。几件摆设比酒店房间还简单，一看就空置许久，半点有人正在居住过的痕迹也没有。 　　一瞬间就验证了她心里的答案。 　　果然，现在的小然没有和任何一个人住在一起。 　　没有所谓的朋友，没有第二个人。她轻轻合上门，无声地退了出来，同时内心又感到一阵酸涩。 　　小然和他小时候一样，和幻想里的人交朋友。 　　林安然从厨房出来后，她不动声色地接过了洗好了的保温壶，并嘱咐林安然早点睡。 　　林安然答应了。 　　之后林慧燕直到要离开也没在小然面前多说什么。本来她特意挑这个时间点来，就是为了今天这件事情而已。 　　她得找个时间跟周医生好好谈一谈。她很担心小然。 　　后面的林安然和往常一样目送林慧燕进了电梯。 　　关好门后他回到沙发上，重新拿起了那块平板。他是想集中精神把事情干完的，但是人却坐在沙发上发起了呆。 　　他是不懂和人沟通，但是他又不是小孩子，一些事情不必明说他也看得懂。 　　林安然知道自己很奇怪。 　　长期缩在自己的蜗壳里，他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经他做出来的事情，在其它人之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他当然不明白，他要是明白就不会被别人当成怪胎了。 　　在外人的眼中一直都是怪异的人，他对此已经放弃挣扎了。 　　说起来挺让人难堪的，住着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房子，说什么有两个人的话。如果有什么合理的解释的话，他就可以跟大家说清楚了。 　　但是没有。而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然然不知道。然然只是一个没有嘴巴的痴呆小人。 　　倒不是不想做怪胎。他已经接受了事实，承认自己就是人群里古怪的那一个。 　　但是商灏不是。他不一样。 　　林安然想到这里，他用力咬唇。连和他走得最近的姑姑也不会相信他。 　　他说不出来。就，他们不能明白，他是怪胎就算了，商灏是不一样的。 　　林安然起身向自己画画的地方走去。走到早上新画的那副人物素描重新拿起来看。 　　纸上的这个商灏每一根头发丝都是从自己笔下来的。画里的商灏正在发表演讲的中途，男人稳重而严肃，目视前方，并对于自己肩膀上坐了一个圆滚滚脑袋的痴呆小人这件事全然不知情。 　　林安然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盯着画看了一会，眼底的情绪慢慢地变了。 　　他的神色慢慢地变得坚定起来，拿起一旁的橡皮，动作干脆地把商灏肩上晃着两条腿的小人擦掉了。 　　他在桌子前坐了下来，一只手轻车熟路地去摸画笔。 　　有个成语叫做自欺欺人。那么，人到底是能不能做到骗过自己呢？ 　　林安然先把擦掉的一点地方修补完整，笔尖移到商灏发顶上，刷刷几笔，画出了另一个痴呆小人。 　　圆脑袋小人从坐着换成了站着，迷茫无辜的豆豆眼也已经变成了坚毅勇敢的线条眼，背上披风无风自动。小人没有嘴巴，但他坚定的眼神仿佛在大声喊，冲啊。 　　就在刚刚，林安然做了一个决定。 　　既然解释无用，不如就按他们能接受的，正常的规则来好了。 第5章 （一更） 　　商灏今天的确是回来晚了。到家的时候鞋都来不及穿就弯身去亲林安然，外套掉落在地上了也没人管。 　　林安然的一头长发接吻时有时候会碍事。但是每当靠到商灏身上时，脑后乌黑的头发簌簌地滑落到另一个人身上，又让人心尖酥麻。 　　他如今已经能很熟练地用手拨开发丝，捧起然然的脸，专注于勾住对方嘴里的舌头。 　　桌上的螃蟹都凉了有一会了。林安然又端去帮他热了热，商灏在那天晚上吃上了林安然姑姑的螃蟹。 　　“什么时候也带我见见你姑姑？”商灏问他。 　　林安然在一旁摇了摇头，低头盯着他剥蟹壳的修长手指，不说话。 　　商灏看了他一眼，不再追问，只是把剥好的蟹肉喂进然然嘴里。 　　等商灏吃完了螃蟹，林安然却撑了。 　　商灏这才去洗了个澡，换好衣服，窝在沙发上拿着林安然的平板看睡前电影。 　　林安然的人像个熊玩偶一样被男人搂在怀里，他的下巴抵住林安然发顶，两只手臂穿过林安然肋下，后背贴着男人胸膛。任人摆布.jpg 　　林安然的长发今天在脑后盘成一颗球。 　　商灏越看越可爱。时不时就对着他的小揪揪亲一下。 　　他说，以后扎两个小球在头顶，然然就变成一头熊了。 　　这是什么直男发言。林安然茫然地张着嘴巴。 　　之前林安然一个人坐这张沙发的情况下空间是完全足够的。但当身后硬是加上一个人高马大的商灏的时候，两人都动作都分外受局限。 　　反正商灏对这种互相挤压表示出了无声的满意。 　　只是在他不小心第三次踢到前面小桌的时候，他低下头问怀里的林安然：“你什么时候跟我从这个破房子里搬出去？” 　　林安然弱弱地：“我的房子不是破房子。” 　　资本家商灏不置可否，还是勉强改了口：“小房子。” 　　林安然暂时没有回答，模样像是在思考。商灏盯着他看，不小心就对着人家软弹的脸蛋咬了一口。 　　他又问了一遍。 　　林安然性格很闷，他不想商灏继续问下去，又被追问得无法，最后闷闷地把脸扭到里面，只说不搬。 　　他这一扭，直接把脸埋到商灏身上了，贴着胸膛的触感些许微妙。喜欢的人脸上起伏的线条，从鼻尖到嘴唇，和软热的呼吸，他们之间隔着一层布，差一点就要相融。 　　他的嗓音也是轻的软的，在商灏听来就像撒娇……他禁不住地心猿意马起来，忘记了刚才的问题，低下头追着然然的脸亲。 　　怀里的然然太好抱了。等到商灏回过味来，发觉电影的进度条又过去了一截。 　　“你一个人在家闷不闷，”他的脑袋低得很低，贴着林安然的脸问：“我这几天找时间陪你出去玩吧。” 　　林安然拒绝说不要。 　　“看电影呢？” 　　林安然：“不……” 　　商灏发现了，林安然一直在回避这样的问题。 　　“怎么，我是住在你家里的女鬼，不能带出去见光？”他问。 　　……也差不多了。林安然心虚地觉得商灏的洞察力真不错。 　　他抬起眼睛看，商灏的眉头已经皱起来了，表示他正在不满。 　　他也许是经常皱眉头的，眉心一蹙，脸色就变得不太好看，让人瞬间就有想要认错的冲动。 　　林安然看了一秒，他张了张嘴，没发出来声音。他钻洞似的深埋下脑袋，赎罪似的举起两只手，开始反复地顺起了商灏的心口。 　　别生气，别生气…… 　　卑微的然然像在朝拜，又像是企图要用两只手掌徒手扇灭他的火气。 　　商灏被一扫一扫地摸着心口，一瞬间就被他给磨得没有脾气了。 　　他安慰自己，林安然不爱出门，不爱见人，逼他也没有用。 　　林安然的脸被他狠狠地亲得变了形，一半脸扁了下去。 　　…… 　　第二天早晨，商灏在卫生间镜子面前扣着衬衫，林安然捧着个手机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等到商灏扭头发现他后，他才小声地询问商灏能不能拍照片。 　　商灏奇怪地“嗯？”了一声，林安然就紧张起来，他也知道自己奇怪又唐突。 　　只好商灏像这样随便打量他一眼，他当即就觉得自己被看穿了。 　　“怎么忽然想拍照？” 　　他伸手接过林安然手里的手机。林安然一紧张，早就准备好的借口说得尤其顺溜，说他今天想要画商灏了。 　　虽然背地里画过商灏的已经堆成一叠。 　　男人闻言顿了一下，把已经接到手里的手机又塞回林安然手里。 　　“一分钟，等我先刮个胡子。”他说。 　　紧张兮兮的林安然听见这话松了口气，听话地出去等。一会，他又听见商灏在里面翻箱倒柜的动静。 　　林安然只好放下手机过去，帮助他找到了家里的发胶。 　　等到商灏抓完自己的发型，林安然终于被允许拍照。 　　不知道商灏为什么很喜欢亲他这件事。两个人的脸一挤在镜头里，快门被按着不放，咔嚓的声音一直响，画面从两个人的脸靠在一起开始，到嘴巴也靠在一起结束。 　　手机里一下子多出来了几十张连帧的合照。 　　其中的一张照片里，林安然脸上的笑容开心又害羞。 　　林安然捧着手机走出卫生间，背后传来商灏吩咐的声音：“晚上我要看到画，没问题吧？” 　　他“嗯”了一声。照片到手，然然心满意足.jpg 　　林安然特地新建了个私密相册，把刚才的一系列照片都拖进去，像是私藏什么不能见人的财宝一样，全都锁了起来。 第6章 （二更） 　　今天早上怦怦和他约好了在家楼下的咖啡厅见面。 　　因为林安然不爱出门，怦怦一般也不会约太远的地方，两人就在楼下见面。 　　怦怦是他高中的同班同学，但是两个人是在进了同一所大学之后才熟悉起来的。 　　也不算很熟悉，林安然的性格对谁都热乎不起来，戳三下才会勉强动一动。只是因为怦怦毕业后干的是出版社相关工作，时不时就会需要用到林安然一下，因此两人还难得地维持着联系。 　　要知道现在外面随便约个画师可昂贵了，有点水平的画师动辄就要四位数起步，就这还算是便宜的。 　　实话说，要不是和林安然有交情，像林安然这种接专业稿的档位他还是有一点高攀不上的。 　　说句真心话，试问现在去哪里还能捞着林安然这样默默无闻的大宝藏。 　　说宝藏还有点太普通了，林安然简直是一座矿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哪一次产出不是神仙质量，拿出手都是挣面子的事，重要的是从来分文不收。 　　即使是免费的稿子，在质量和细节上也从来没有过一丝马虎。 　　可以这么说吧，即使是亲兄弟都没理由白女票到这种程度。 　　厚脸皮如怦怦，曾经也拿林安然的画拿到手软过，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林安然说要不你开个友情价给我吧。 　　当时的林安然说什么，他直接回了两个字，没事。 　　被这淡淡的两个字搪塞回来，社畜怦怦当时还在想完了，他不会是烦了生气了吧，那以后还画不画了。 　　他那一个星期就没再好意思找人家无偿约稿了。谁知道那一星期过去，林安然发来信息问他为什么不理他了。 　　怦怦哑然地看着那条消息不知道咋回。 　　他这下才真知道林安然这个人了。 　　怦怦在社会上有了圆滑打滚的经验，用他看其它人的目光来看林安然就太复杂了。这个人不会说话是真的，单纯无害也是真的。 　　小然是他见过最天真单纯的男孩子。讲道理，就算是现在的霸总小说里写最单纯的男孩子都不能这么写了吧。 　　怦怦十分感动，然后火速给林安然嗖嗖发去了手头堆积的几张稿子。 　　他决定，以后这座矿山，啊不是，这座林安然就是他永远的好兄弟好朋友了。 　　相处下来，怦怦自己倒也习惯了。林安然虽然不爱和人打交道，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实际上他纯粹就是不会说话。 　　怦怦人如其名，整个人都长得膨膨的，是一个圆润且圆滑的人，性格开朗，在职场上也吃得开。 　　他最近又胖了，从正面都看不到耳朵。 　　林安然今天一见他，注意力都在那张圆脸上了，忍不住就想用软件里的圆规工具比划比划他的脸，看看是不是线条真有那么圆。 　　“坐坐坐。”怦怦笑成一朵花，招呼他：“想吃什么就点，我请客。” 　　林安然摇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在他对面坐下了。 　　这样的态度，换成别人心里难免就要不舒服，觉得这人怎么一上来就摆脸子。然而怦怦甘之如饴，一把将菜单塞到林安然手里。 　　林安然选完了，对面怦怦又热心地招呼来服务员替他点完了单，这样一套流程下来，基本就差不多了。接下来才好把今天的工作任务交给他。 　　怦怦喝了一口面前的咖啡，想起了什么，找林安然问起了早上的事：“我说，你早上的那条动态是不是手滑了？” 　　今天早上林安然公开账号的主页上忽然发布了一条软件自动生成的动态，因为他主页上面的感情状况一栏从“单身”改成了“恋爱中”，引发了评论区一波粉丝前来送祝福。 　　这个推送是可设可不设的。怦怦看到动态，第一反应基本就确定是林安然手滑了。 　　林安然这个人，认识这么久了他还不了解吗。怦怦边端杯子边打趣林安然：“怎么了，大冰山也想要恋爱啦？” 　　林安然：“我正在恋爱中。” 　　怦怦：“噗——” 　　他紧急制止了一下，咖啡还是喷湿了身上的衣服。 　　林安然继续说：“我交男朋友了。” 　　怦怦：“噗——” 　　他猛地咳嗽起来。 　　“我听见了，我听得懂，”怦怦边咳边说：“你你你先让我缓缓。” 　　林安然静静地递给他纸巾。 　　没错，林安然昨天晚上一个人想出来的办法就是，他不打算再藏着掖着了，他这次准备要向所有人宣告商灏的存在。 　　不是想象出来的朋友，是林安然正在交往的男朋友。 　　他的解决问题的思路完全跟寻常人不一样。他不选择证明，反而是更严实地掩盖起来，防止别人的窥探。 　　林安然默认自己是怪胎，所以这一次他自己要挡在商灏的面前。 　　或许周医生对林安然的评价是对的，这一次和以往不一样，他自己或许是有所察觉的，所以才对那个“朋友”表现出了特别的维护。 　　不用等着别人试探了。他自己站出来说。 　　怦怦接过林安然递来的纸巾，一边擦衣服一边用稀奇的目光上下打量他，好像今天才刚刚认识这个人似的。 　　“交了，男朋友？”他重复一遍，特地咬字重了点，抱着严谨的态度确认自己刚才没有理解错。 　　林安然看着他，点头。 　　“不会吧，你真有对象了？”怦怦心直口快，说完才感觉自己语气唐突，他重新补充了一句：“不是那个意思哈，我是说，他长什么样啊，有照片吗？” 　　没想到林安然再一次点头。 　　“有。” 　　怦怦瞪大了眼睛。看对面的林安然拿出手机点了几下，然后果真把屏幕伸了过来，展示给他一张照片。 　　呃，看到屏幕后，怦怦的表情转为愕然。 　　确实是照片是没错啦，但是为什么这张相片照的是林安然自己画的一张素描。 　　但是画里的人…… 　　“淦，这也太帅了吧。”怦怦真心实意地目瞪口呆了：“这不会是你自己搞的建模吧，这个人类怎么这么帅，淦。” 　　怦怦也不像林安然那样关注财经新闻，他就是觉得这人怎么这么帅。 　　林安然把自己昨天画的那张画展示出来了。 　　他刚才其实一直都很紧张，表情绷得五官都麻了，说话也紧张，举着手机的手细微地抖。 　　他不习惯这种在别人面前摊开自己的形式。像是刺猬被迫在外面露出它一直保护的柔软肚皮。 　　对面的怦怦还在连连感慨：“出息啊，林安然，我是真没想到，你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是闷声干大事的人啊！搞了个对象，还这么帅！” 　　怦怦没想那么多。林安然有对象了，他就祝福呗，反正也不影响林安然替他画稿。 　　而且那对象是真帅啊。 　　好帅啊，他吗的。怦怦太羡慕人家的颜了，在心里咬坏了一条手绢。 　　他的反应虽然夸张了点，但是，林安然自觉气氛回到了正常的样子，他这会才慢慢地松出一口气来。 　　好像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难。 　　圆脑袋的痴呆然然说出来了。 第7章 　　林安然之前偷偷混进了一个画手群。 　　他从不在群里说话聊天，群里人不少，活跃度很高，导致林安然每次只要半天忘了看手机，消息就会达到99+。 　　林安然从不开信息免打扰，所以即使是平时水群大批量无意义的消息也都会一一地接收提醒。 　　虽然他是平时群里最沉默寡言的一个，但这人自己总是对集体很有参与感，假装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他不说话，但在其他人眼里只是普普通通的性格高冷。大佬嘛，都是这样的。 　　本来就是个灌水群。林安然早上改个人资料的事很快就被眼尖的人了，引发了群里一小波讨论热潮。 　　99+条消息是林安然结束了怦怦的会面，独自回到家里后才看到的。 　　他翻了消息，这才惊讶地发现众人今天讨论的话题是自己。 　　然而林安然看那些消息就像在做阅读理解，他的手指上划，把那些小气泡里的文字一条条读过去。 　　有恰狗粮的有恰柠檬的，也有人怀疑林安然可能是手滑的，还有浑水摸鱼起哄要林安然发脱单红包的。 　　林安然翻完了聊天记录，很迷惘。手指动了动，他依言发了红包上去。 　　此时的话题已经过去许久，当事人没有出来回复，大家热火朝天地讨论到别处去了。林安突然突然来这么一个插入，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但好在是红包，没人会对红包有意见。 　　还不止一个红包。只见平时不轻易说话的大佬发红包的手速比抢红包的都快，嗖嗖地用红包雨刷了屏。 　　反正林安然是看大家聊了挺多字的，也不知道这个数够不够。 　　群里安静几秒，随后一窝蜂地纷纷献上了祝福。林安然的未读信息转眼又99+了。 　　林安然一瞬间被热情四射的无数条祝福包围了，有些腼腆地放下了手机。因为隔着一块屏幕交流，这次他感觉轻松了点。 　　他的交际圈就那么一亩三分地，这一会自己正在恋爱中的信息就已经覆盖大半了。 　　林安然握着手机，考虑一秒，他点开商灏的个人主页，找到他感情状况的那一栏。 　　果然。林安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单身”两个没有感情的汉字就公开地挂在那。 　　他安慰自己，是商灏没有在意。 　　其实一开始填资料的时候默认就是单身。不经常玩这个的用户大都是被系统默认的“单身”。 　　他安慰自己，商灏应该是默认的那一种。 　　放下手机，林安然又开始发起了呆。 　　他在想自己或许也是心虚的，所以才没有把早上明明特意提出要拍的照片给怦怦看。 　　从林安然做出了那个决定开始，他就选择相信一切都是真的了。 　　即使商灏的身份有可能被认出来也没有关系。 　　林安然知道实际上看自己和商灏之间的天差地别。 　　差别大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即使林安然现在真的去了天能集团的总部大楼的前台说自己要找商灏，前台小姐会笑眯眯地把他搪塞走的那种。 　　别问林安然为什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因为他上个月已经去过了。 　　林安然还在等候区的沙发上见到了很多人。有的穿西装，也有的穿拖鞋，不是拉投资的就是谈项目的，还有单纯要来跟商灏拍张照的。林安然瞠目结舌。 　　总之，他们被归为一类人了。 　　林安然想到这里，他两只手一起搓了搓脸，决定不要再去想了。 　　…… 　　晚上商灏就看到林安然说要画的那张画了。 　　林安然今天没画。只是他没想到商灏记得比他还清楚，一进门就要画了。林安然没法，把昨天画的给他看了。 　　商灏举着那张画看。 　　怎么说呢，这个人和早上的他长得不一样，发型明显都不是同一个，这也就算了。但是……商灏看了半天，最后提出了疑惑：“我头上有根豆芽菜。” 　　林安弱弱地：“那个是我。” 　　画里的人惟妙惟肖，只是双人照变成了单人照。商灏皱着眉勉强又看了一遍。 　　他最终决定不予置评。 　　他一个人在那看画看了半天，还拍了照。商灏去洗澡之后，林安然从桌上拿回了那张画，随之一愣。 　　画被人明晃晃地改动了。 　　画里，站在商灏头顶吹风的痴呆然然不见了，被擦掉了。往下一看，一个画风迥然不同的痴呆然然被装进了商灏胸前的西装口袋里，两只无助的小手紧紧扒拉住商灏的口袋。 　　林安然：…… 　　他把画拿起来又看了一遍，忍不住笑了。 　　如此蛮不讲理地就把别人的画给改了，很像是商灏这人能干出来的事。 　　商灏洗完澡回到房间，一眼看到靠坐在床头的林安然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的画面。 　　他走近了才听到外放的是自己的说话声。 　　商灏听了一会，认出来了，这不就是他上个月参加的一个经济论坛吗，因为主办方在国外，这个论坛在国内算是大冷门了，连报道都寥寥，也亏林安然居然能翻到视频。 　　他难得地没有打扰认真的林安然，走到床边坐下来，在林安然身边和他一起看。 　　房间里除了视频外放出来的商灏陈述的声音就没有其他动静了。 　　坦白来说，放出的官方视频很无聊，大多数时间都在公式化地演讲。连一旁的商灏本人也很快丧失了耐心。 　　他在林安然身边安静不下来，时而嗅嗅他垂落的头发，时而握住他的手。又很快变得不老实，鼻尖一路深入顶到了他脖子上的软肉里。 　　他对林安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异常痴迷，握住他的手，能够一一亲吻遍他的每一根手指尖。 　　但是林安然好像对平板里的纸片商灏比对眼前的立体商灏兴趣更浓厚，一双眼睛始终黏在屏幕上。 　　他还会为了主持人偶尔抛出的无聊又尴尬的梗而特意露出捧场的笑容，非常有代入感了。 　　这不太正常。男人转个头面对着然然，视线落在他的眼睫上，落在他紧抿的唇上。 　　热的呼吸悉数扑在他脖子上，痒。林安然缩了缩脖子。 　　视频的进度条已经到了论坛结束后商灏接受采访的环节。 　　记者十分官方地问：“很多人都觉得您很有前瞻性，在您看来，事业上最重要的是什么？” 　　挤在林安然脖子里的商灏，和屏幕里的那个商灏两人同时回答了这个问题。 　　“是团队，团队精神是企业的灵魂。我的团队跟随我十多年，协作力非常强，我们了解彼此，而且具有一致的步调和目标……” 　　两个商灏的一模一样的声线完全重叠在一起，双声道立体环绕音效。一个是视频外放，一个来自耳边，身处其中的林安然当即有些蒙，那种感觉真是既真实又玄幻。 　　他怔忪片刻。商灏抬手，将他的脑袋扭过来面向自己。他不满道：“都是些背稿子的东西，有什么可看的。” 　　林安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倒是不在意采访的内容，他想看的就是商灏的人而已。 　　脸上温热的触感都变得不真实了。他还想着要扭头去看屏幕里“真实”的商灏。脸上的手稍微用力，不让他转回去了。 　　“你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 　　林安然不说话，微张着唇看他的模样显得人呆呆的。商灏忍不住笑，将脑袋不由分说地枕在了林安然胸前，横行霸道地挡住了半个屏幕。 　　“都是骗人的啊，傻子。” 　　商灏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并不友善的那种。 　　“这种采访都是大同小异。你知道他们最爱问什么吗？他们做喜欢问我有什么建议给那些人。” 　　真人果然比屏幕里看到的冲击力要大多了。这张脸笑起来，颜值的冲击力很强。 　　“建议啊，”他语气慢条斯理的，又透漏出恶劣：“我真正的建议就是，少看点鸡汤。有些东西你一出生没有，这辈子都不会有了。” 　　“所以说，这种节目有什么可看的。” 　　他骨子里自带有一种天然的傲慢，有的时候就会暴露出这种恶劣的高傲来。 　　林安然心情又变得复杂起来。 　　商灏明明离他很近，这时候的林安然又感觉离他很远。 　　听到有人在催我，这就来了 第8章 　　林安然数着天数。后天，又是他得去心理咨询中心的日子了。 　　周老师没有怦怦那么心宽。她到时候很可能会问起有关商灏的事情。林安然这艘随波逐流的小船第一次下定那么大的决心鼓足风帆直面波浪。 　　他一焦虑，就开始一个人在家里反复地绕圈踱步。 　　早上在商灏出门上班之前，林安然紧绷又若无其事地提了一下社交账号的事。 　　商灏：“账号？我好像是有一个，怎么了？” 　　林安然说没事。 　　回答没有太超出预料。他的账号不是自己打理的，很安全的答案，不会出错。 　　他明明没想要怀疑商灏的。只是林安然也没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患得患失了起来。 　　林安然一个人在家。他端坐在电脑前，神情认真，打字在白度搜索栏里输入了“如何区别幻想与现实”的问题。 　　他移动光标，点开了弹出的第一个词条。 　　“关于该问题的最佳解答：在现实生活中经常会有很多人区分不清幻想和现实，幻想和现实大家都很熟悉，那么到底怎么才能很好地区分它们呢，相信大家都很好奇，那么就让小编来告诉你吧，幻想和现实到底要怎么区分呢，其实幻想和现实之间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小编本人就是通过思考来把它们区分开的，否则还是很难区分的。是不是很简单呢？以上就是小编带来的方法分享，大家有没有觉得很神奇呢，一起跟着小编学习起来吧！” 　　林安然：…… 　　他又很茫然，又回去重新读了一遍，没有懂。 　　这个小编，他要不要听听看自己在说什么。 　　林安然一连翻阅过了几页，点进去后不是广告就是不靠谱的网页，要么就是劝他出去找个厂上班的。他看累了，往后靠到了椅背上，幽幽叹出一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义无反顾地要所有人相信商灏的是他，怀疑商灏的也是他。 　　但实际上，如果一开始没有下定那个决心的话，林安然也是不会往这方面想的。他害怕。 　　应该说，此时此刻的林安然还是鲜有地体会到了没有朋友的烦恼。否则的话，那些把商灏也拍了进去的照片就可以拿给第三个人看了。 　　首先，怦怦这个选项就不太可行。林安然昨天才在他面前宣告脱单了，万一拿出了合照之后怦怦眼里看见的照片是张单人照…… 　　至少也得被打成一个灵异事件。 　　如果到时候看见照片上只有他一个人，林安然光是略一思考，他全身心都在排斥这样的想象。他挺难受的。 　　不要了。如果背后安全的蜗壳里有商灏，那他还是缩回去好了。 　　林安然另辟蹊径，在家里自己尝试了另外几种相对安全的办法。 　　比如找了个视频，主题是“教你怎么一眼区分高富帅”。为此他还特地去找了商灏留在家里的一套西装，一一和视频主说的细节做了对比。 　　什么领撑啊，贝母扣缝法啊，还有领子外翻的弧度。 　　他都有点走火入魔了。一个人钻了一天的牛角尖。 　　为了做“商灏”的功课，林安然那天午觉都没睡，搜罗过全网的犄角疙瘩，专门找稗官野史来看。浏览了各大门户网站的好几页网上对这号人物的报道。 　　说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他整理了一份有商灏此人的细纲出来。 　　做到后面，连林安然都在反思自己了。他是不是有点变态啊？ 　　但是这些是有用处的，他解释不清，而且就算是有理由的，一个正常人好像也并不会这样狂热地在背后凝视另一个人。 　　不愧是你，怪胎然然。 　　……总而言之，有关于商灏的方方面面都涵盖到了。包括他出生的那一天医院上空天现奇观，再现了紫云送子的传说，以及商灏此人此生的风水命理分析，又或者是被狗仔拍到的他身上的疑似逆天改命的胎记。 　　值得一提的是，数据显示商灏从以前到现在一共交往了十五个超模女友，十五个当红小花，十五个绯闻网红。 　　屏幕前的林安然倒吸一口气。 　　怎么说呢，真是一组惊人的数据。 　　林安然一边整理资料，一边试图把这个不为人知的商灏和自己身边的那个人联系起来。后来林安然越查越没有动力了。 　　这个方法和他刚才对比西装细节的方法大同小异，换汤不换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用。 　　林安然有经验。 　　以前林安然一个人在班里孤零零的，一个人来也一个人走，体育课就一个人呆呆地站着。再后来，他忽然交朋友了。 　　医生说他是精神分裂。 　　为此还休学了，林安然在安定医院精神科的封闭病房住了一段时间。出院后他就被安排转学，这才来到了江城。 　　所以说，他有跟“朋友”相处的经验。后来他也读了一些书，如果……他是说如果，眼前这个和他日夜相处的这个商灏，真的是他的另一个人格的话，林安然自己知道的这些事情“他”自然也都知道。 　　如果是幻觉的话，那么是不是自己只要今天不想让他出现，“商灏”就会很刚好地在公司加班，不会回来了呢？ 　　林安然趴在沙发上，他决定试试。 　　像是这样想了，可是今天到点的时候门外还是如约响起了钥匙开门的声音，门被打开，商灏出现在眼前。 　　他径直地走进来，亲吻然然的脸颊和手心。 　　林安然放弃了。行吧，他心底确实还是想要商灏回来的。 　　晚上临睡前，商灏在洗手间对着镜子刷牙，林安然默默地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 　　“商灏。” 　　男人回头：“嗯？” 　　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林安然底气不足地说：“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说吧。”商灏弯身，吐出嘴里泡沫。 　　林安然呼出一口气，将手里早就准备好的手机举了起来，他低头盯着屏幕看，呼吸也乱，心跳也更快了一点。 　　他今天在查资料的时候忽而想出了这个或许会比较稳妥的办法。 　　只要林安然本人不知道问题的准确答案，那“商灏”肯定也会不知道。那么他的答案跟官方的正确答案或许会有出入。 　　林安然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他又开始无意识地咬嘴唇。 　　他现在就像是站在悬崖的边上欲跳不跳，无法知道底下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和自己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了的人，他只是试一试，试一试，如果最后商灏的答案对不上……那就当做是这个方法不准好了。 　　终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他的声音还是弱弱的，好像商灏声音再大一点都能把他吓跑。 　　“你……身高是多少？” 　　商灏：“189。” 　　他回答完，良久地听不到回应。林安然那边耐人寻味地安静了一下。 　　第一道题的答案就不一样。 　　商灏扭过头，一眼捕捉到了门边的林安然眼底有点失望的情绪。他顿时一脑袋的问号：“怎么了？” 　　“没事，”林安然小声地说：“白度上说你一米八。” 　　商灏要被他气笑了，当即说：“来，现在就拿个卷尺量，看看我少了一厘米没有。” 　　“不用了。”林安然摇摇头：“我知道你有189。” 　　他并不怀疑商灏量出来就是189的身高，可是现在的状况是，有出入。 　　林安然继续躲在门边问：“你的生日是？” 　　商灏说在4月。又和林安然手里12月的标准答案完全不同。 　　林安然不死心，又问了血型，星座，出生地等等这些。结果就是，他家里的这个商灏好像是盗版的，大部分货不对板，少部分情况下对上了。 　　“那么，”林安然勉强重振旗鼓，随机挑了一栏：“你的人生格言是？” 　　听到问题的商灏比林安然还要迷惑。他甚至先无语了片刻，才憋住火气反问：“我什么时候有这东西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眼看着门口林安然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失望了。 　　他不懂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失望的。商灏走过去，扒拉过他手里的手机一看，好家伙，白度百科的人物简介。 　　他越来越搞不懂这个人的小脑瓜里整天装的都是什么了。 　　“然然。”商灏两只手都捧住了林安然的脸，把他的头往上抬，急需要盯着那张脸看才能缓解自己的火气：“听我说……” 　　只是除了骂人的话他也想不出其他。林安然的脸被挤到变形。商灏似乎在斟酌什么，林安然看着对面漆黑的瞳仁里闪过了什么不一样的情绪。 　　过了有一会，商灏对他说：“这样吧，我问问你，网上既然那么了解我，它告诉过你商灏有这个吗？” 　　他在林安然面前把袖子往上推去。 　　林安然蓦地睁大了眼睛。 　　肌肉线条流畅的上臂皮肤上大面积地覆盖深黑色纹身，视觉冲击力不可谓不强。 　　竟然是纹身。他惊呆了，平时都是穿长袖衣服，他今天还是第一次知道商灏有纹身。 　　不是图案，看起来像是某种优雅的花体字，深黑的藤蔓一样圈绕缠绵在皮肤上。 　　“你看，”商灏说：“这个东西网上没有吧？”何止没有，关于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多少人知道。 　　林安然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不，这个网上还真有。 　　区区不才，林安然刚好查阅的信息有点广泛。这个不就是他早上看到的，传说中被狗仔拍到的逆天改命的“胎记”吗？ 　　换成眼前的纹身也说得过去。 　　商灏继续劝他：“所以说，网上的那些信息可信度能有多少？这个东西又有多少人能知道，他们就没告诉你吧？你想知道什么还不如直接来问我。” 　　林安然的脑子恍恍惚惚的，听话地附和：“嗯嗯。” 　　隔了一会，他又问：“那网上说你交往过四十五任前女友……” 　　商灏脸色又黑了，不假思索道：“假的。” 　　他停顿片刻，然后转过身去，面对着镜子说话：“你就笑我吧，要不是第一个，我能这么喜欢你吗？” 　　林安然继续恍恍惚惚地点头：“嗯嗯……” 　　林安然是坚定不移地站在商灏这边的。然而他本身根深蒂固的悲观主义比他本人的立场还要更加坚定。 　　他很没有安全感，也没有骨气，已经忍不住开始动摇了。 　　为什么呢，因为林安然才是那个第一次谈恋爱的人。他分裂出来的这个人格是第四十六次才怪。 　　身边环肥燕瘦的，自己又盘靓条顺的商家公子二十六年母胎单身，一听就非常地实际而且合情合理。 　　林安然心中好一阵怅然若失。 　　求海星投喂~ 第9章 　　已经很晚了，商灏的人靠在床头，还在看邮件。穿着睡衣的林安然在外面刷完牙进来，商灏看他一眼，把手机放下了。 　　林安然的小房间也没多大。一个人向床边走，另一个人张开手，像两颗卫星理所当然地接轨，他们就无声而默契地黏在了一块。 　　商灏摸他的头发的耳朵，半个人趴在他身上的林安然久久没有动静。他用了点劲，就着现在这样抱着林安然的姿势翻了个身，把人拐到床上来。 　　床垫被两个人压得塌下去，房间里只剩下带着温度的呼吸声，像是是没有曲调的安眠曲。 　　林安然安安静静地趴在他肩头上，半天没有反应。商灏一只手又覆在他的后颈上，十分缓慢地摩挲着那一处。 　　维持这样的姿势过了有一会，商灏以为人睡着了，他刚要探身去关床头灯，低头就看见林安然的下颌微弱地一动一动，小兔子吃草似的，十分规律而又悄无声息。 　　商灏一只手把然然的脸掰过来，这才看清楚了他嘴里衔着自己衣服的一小角，正埋着脸，一点一点地用牙磨着自己身上的睡衣。 　　商灏：…… 　　他了解林安然，也清楚他这样的小动作是在干什么。 　　像一只极其有礼貌的鼹鼠打算以一种不打扰到主人的方式偷偷摸摸地在他身上挖个洞。 　　然然是生病了。他病在说不出话。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除非他自己被逼到无奈，否则说不出来。 　　站在他的角度，商灏非常不能理解为什么对林安然来说表达自己的需要对别人是一种困扰。 　　至少在他面前，他希望然然能说出来，累不累，困不困，饿不饿。 　　这个人一直以来就好像都生活在几近密闭的躯壳里。一开始是从没有一个人问他，后来他就这个功能就逐渐退化了。 　　林安然的脸被一只手稍微用力地捏住，让他松开嘴巴。 　　随后人就直接被两手夹着胳肢窝往上抱，商灏把他抱高到与自己齐平，亲自把脸伸过去，哄他说：“来，往这亲。” 　　林安然腼腆而拘束，整个人都特别不好意思，在他不耐的催促下，迫不得已地稍稍凑近，碰了他一下。 　　商灏又利落地伸给他左脸：“这边。” 　　林安然一顿，又亲了他一下。 　　被亲完两口的商灏还十分嚣张地反问他：“爽不爽？” 　　脸皮很薄的林安然一直在抿着唇笑，特别不好意思的模样。再一看，两边的耳朵尖都变红了。 　　林安长得白白净净的，一笑就让人心软，灯光下唇红齿白的模样特别招人。 　　商灏眸色深沉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将额头抵住他的，和他靠在一块。 　　林安然这人对安全感有很大的缺口，刚好商灏这个人一天天都喜欢他喜欢得没完。 　　两个人的身体亲密无间地贴在一块，毫无理由地就如此契合了。怎么就那么刚好，像一块奇形怪状的拼图冥冥中遇见了另一块拼图，又刚好发现了彼此的互补。 　　又或者根本就是他的梦中情图，他把他想象出来了。 　　林安然发现自己如今已经躺平，放弃挣扎了。隐隐中都已经放弃把商灏叫做“他”，在心里直接就按林安然的分然处理了。 　　商灏搂着他，在他头顶问：“然然没有什么事情想跟我说的吗？” 　　林安然又安静了。 　　然然没有，然然不想说。 　　别看他问得那么客气，好像商灏此人是多么人性化似的。实际上这话来者不善，被问到的林安然总感觉到了压力。 　　形象地说，根本就像是下属被上司盘问“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这样的语气。 　　他问的是今晚自己忽然拿着人物资料找他问问题的事情。 　　是熟悉的被问住的感觉，以及熟悉的压力。 　　林安然因为不会说话，在对话中经常性地会被别人问住，随之而来的焦虑感已经成了一种流程。 　　“没有。”最终他只能这样说。他声音很弱，在商灏身上摇头。 　　商灏轻轻顺着林安然的背，两个人这样靠在一起，他没有再开口了。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就在林安然期望这样舒适的沉默能一直持续下去时，耳边传来了商灏忽然的请求：“然然，跟我回去住吧，好不好？” 　　他声音很低，其中又有一种叫人沉湎的温柔。 　　林安然的心跟着他的声音细微地一颤，他不得不继续扭过头去，这次把后脑勺对着商灏。 　　他动作之间有意地避开了一点外侧的肩膀，小心地没有碰到那块纹身的区域。商灏的声音在头顶笑他：“你碰也没事，都多久了，早就不痛了。” 　　林安然没有说话。从商灏的角度能看到他的眼睫毛，安静又乖巧。 　　他看了林安然一眼，自顾自地讲了下去：“这块是我几年前还在留学的时候纹的。那时候只觉得好玩，也没多想。” 　　“你不想知道我纹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他问。 　　林安然看他的时候，商灏也正在看着他。他告诉了林安然答案，这是一句拉丁语。 　　“dixisse te amo mihi centum annos.” 　　“我必然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说过爱你。” 　　林安然笑。纯粹是因为商灏温柔起来真的很要命，他的耳朵酥麻了。商灏看他笑起来，问他：“你不信？” 　　林安然笑着摇头。 　　也不是他不想信，几年前他们根本还不认识呢。 　　讲完了纹身的故事，两人熄灯睡觉了。林安然刚躺好了，又被一只手强横地搂了过去。 　　房间沉入了夜的黑暗里，空气彻底安静下来。林安然躺在商灏身边，他闭着眼，心思却依然清明。 　　很多模糊的念头一闪而过，无声而混乱地挤占他的头脑。 　　林安然以前看的书里面说过这样的症状，大概就是，妄想症患者自己坚信其对象和他有着虚构的开展和关系，他们幻想着关系的开展和结束，这个对象甚至不一定是存在的。 　　如果另一个“他”想让自己相信，以获取来自这段关系带来的安全感，那么他能做的事情会有很多。 　　“商灏”做的事都是他做的，说的话也都是他说的。 　　他不得不承认，在商灏身边的感觉果真很令人沉溺。 　　*“我必然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说过爱你”是来自告五人乐团的歌曲《爱人错过》中的一句歌词，有改动。 　　明天家里有事，可能需要请假，莫等~ 第10章 　　今天一早林安然整个人都不怎么精神，虽然他这人平时也是沉闷的。 　　商灏临出门前俯身抱了林安然，又捧住他的脸说：“我要走了，然然说句爱我。” 　　林安然：“好的。” 　　商灏没预料到他答应得这么快。只见他果然整顿了一下精神，换了一种安静认真的眼神盯着他看。 　　仔细想想，林安然几乎没有说过爱他这样的话。不关商灏的事，他这人就是畏惧于把柔软的内里展露出来，特别是这样私人又深沉的情感。 　　他说好的时候，商灏有点怀疑自己听错，这简直是一个值得录音的时刻。 　　但是他等了快一分钟，两人就这样彼此维持安静地在门口站了足足一分钟。 　　商灏无意打扰，然然可能还在缓冲中。又是一分钟过去，最终他忍不住用眼神无声地询问林安然：“？” 　　林安然还是那种纯澈认真的眼神：“我在心里面说了。” 　　商灏：。 　　商灏：“……好的，我也爱你。” 　　倒也不是要怀疑他，然然是个实事求是的人，商灏知道他肯定是在心里面对着自己说过了一遍。 　　很好，这就很林安然。 　　林安然目送商灏的背影进了电梯，他自己关上了家里的门。 　　一个人待在安静的家里，林安然背靠门板，悠悠叹出一口气。 　　不是他不喜欢一个人待着，是今天有些不同。时间每流逝过去一秒，他就离明天见到周老师的日程安排又近了一步。 　　他以前见周老师的时候也没这么大压力，主要是他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明天周老师问他商灏的问题。 　　为了逃避压力，林安然开始转移注意力，他坐下来画今天的稿子。 　　这个方法对他来说有一定的作用。林安然暂时不那么焦虑了一会。 　　工作之余他还摸了一张鱼，草稿流，也是躲避压力之作。 　　画上只有简练的线条，勾勒出来两只手牵在一起的画面，大一号的手牵住小的那只，没上色，像是相依偎的两只白鸟雀。 　　这幅画在普通的观众眼里看来或许是平平无奇的，但是只有画中的本人能一眼认出来，是然然和灏灏的手。 　　林安然放下手里的画，看了一眼时间。 　　沉下心之后时间的流速变得有点快，转眼就到了中午该吃饭的点。 　　而半天过去了，他感觉他的自由也被拦腰斩断了一半。 　　一旁的手机上又多了满屏的未读信息。林安然按照时间顺序一一阅读下来，这才发现怦怦一早上也给他发了无数条信息。 　　林安然点开怦怦的信息，挤占满了整个屏幕的问号和感叹号让他一下子就愣住了。 　　这是怎么了吗，截稿日也还没到……他第一反应先反思自己，然后一边继续往上划拉了一会，好不容易，终于从问号堆里扒拉出来了一点有用的信息。 　　该说不说，怦怦每一天的情感都很旺盛。林安然感慨着，点击加载怦怦发来一张照片。 　　他拍的是一本财经杂志，关键是杂志的封面，好巧不巧正是林安然昨天展示给怦怦的，他新谈的对象。 　　在怦怦的满屏问号淹没下的林安然率先做贼心虚起来。 　　……被发现了。 　　【怦怦嘭嘭：林安然！！！！！！！我看到你正在输入中了！！！！！！！！！！】 　　突来的消息提示吓得林安然差点没把手机丢了。怦怦一逮住他在线，就开始对他进行疯狂的消息轰炸。 　　【怦怦嘭嘭：怎！么！回！事！！！！！！】 　　【怦怦嘭嘭：我没记错的话，你男朋友是杂志封面上的这位？？？？？？？？？？】 　　【怦怦嘭嘭：啊？？？？你再不说我打电话了啊！！！我真打了！！！！！！】 　　林安然这位聊天苦手这边还在艰难地组织语言，怦怦那边就进展到要打电话了。吓得他当即硬着头皮火急火燎地发过去了一个“嗯”字。 　　瞬间感觉更心虚了…… 　　【怦怦嘭嘭：不可能！你骗我的吧！】 　　看到怦怦发来的这一句，林安然代入感很强，感觉自己的遮羞布已经被人光天化日之下掀掉了。 　　这句话精准狙中了他的死穴，对他的打击挺大的。是这样的，正常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不可能吧…… 　　林安然的焦虑又犯了，输入框里的话打了又删掉，手指在抖啊抖。 　　【怦怦嘭嘭：稍等。我先去楼顶吼一嗓子】 　　怦怦那边打完这句话就没了动静。十分钟后他回来了，在楼顶发泄完之后，对面的怦怦似乎也只是略略冷静了一点点。 　　他继续消息轰炸林安然。 　　【怦怦嘭嘭：这是什么人间总裁文？？你是什么林·凡尔赛·安然？？？】 　　【怦怦嘭嘭：请问，小人能够有荣幸看一眼这位传说里的大佬吗？？求求了！！！！！】 　　林安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十分焦虑又紧张地打字：“不可以。” 　　【怦怦嘭嘭：啊……保密是吗，理解理解】 　　后面怦怦又说了些什么，林安然已经没什么力气应付了，嗯嗯地结束了对话。 　　放下手机，他感觉自己刚才表现得实在糟糕，太糟了。 　　隔着手机屏幕都能这么紧张，这样明天该跟周老师面对面该怎么办？ 　　他无力地把脸埋进抱枕里，再一次企图逃避现实。 　　不管林安然如何不想，天色还是在时间的流逝中一点点暗了下来。下午他的工作效率也低了，画一会停一会的。 　　手机上又收到一条信息，是楼下的快递站温馨提醒他及时取件，应该是出版社寄来了新的样书之类的。 　　但是林安然今天着实有点心力交瘁，不怎么想要出门。刚好家里的林安然分然发消息来说今天早下班，他就拜托分然今天下班顺便帮他带上来了。 　　……林安然反应过来，他果然是已经放弃挣扎了，现在都直呼人家分然了。 　　林安然晚饭没吃，感觉不饿，只是心累。他倒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眉头还在微微皱着。 　　商灏晚上回来的时候顺便给他带了那个包裹。 　　“你买的什么东西，还挺沉的。”他说。 　　林安然正在拆那个体积有点大的快递包裹。包装袋打开，里面是一个像是枕头的枕芯那样的东西，再然后就是一张布。 　　林安然看到实物后先是愣了一秒，然后瞪大眼睛。 　　林安然：！ 　　是他买的东西到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前天刚买今天就到了！ 　　林安然都有点迫不及待了。先把那个枕芯一样被压缩的东西展开来，拍打拍打，再把枕套也展开来，像这样一点点套上去…… 　　完成了。 　　一个上面是商灏的定制等身长抱枕。 　　保险起见，为了不侵犯社会上的自然人商灏的肖像权，他是自己画了一张商灏，再把图发给店家定制的。 　　超好看超还原。实物看起来很大很满足，等身的长抱枕特别有安全感，林安然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慢慢浮现了浅浅的兴奋的红晕。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下别人的好评都是怎么写的，他也要给商家留好评。 　　只见评论里面五花八门，什么“老婆酱收到了，柔软舒服，良心卖家”，以及“抱着睡觉很舒服嘿嘿嘿~” 　　林安然想了想，开始组织语言，一分钟后打字完毕发送：“老公收到了，很舒服，谢谢卖家。” 　　图片就不能晒了，他点了五星好评。 　　做完这些，林安然表情餍足地抬起头，对着自己定制的商灏上手摸摸再捏捏。 　　而商灏本人正插着双手在一旁迷惑地看着这两位的互动挺久了。 　　#这是在干什么# 　　由于林安然的迷惑行为实在太过于迷惑，以至于商灏愣是在原地迷惑了好久没能做出合适的反应。 　　具体来说就是那种，感觉自己被绿了，但严格意义上来说又不能算绿的体验。 　　“林安然。”一个声音忽然插进来打断了林安然的动作。 　　林安然的视线继续往上抬，看到了黑着脸的商灏本人。 　　“这个是什么？”他走过来，提起沙发上的那个“自己”的一角，表情在告诉林安然你最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林安然：“啊……” 　　一种奇妙的安静氛围就这么弥漫在两人之间。 　　林安然说：“这个抱着睡觉会很舒服的。” 　　商灏：“你不觉得你说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劲吗？” 　　所以每天晚上你旁边睡的都是谁？ 　　林安然坚强地小声说：“还带震动按摩的。” 　　商灏：“……你如果是追求这个的话，比起它，我还能发热。” 　　商灏此刻就是想发火又不知道往哪发。恕他直言，但这是什么奇怪的不能明说的宅男爱好吗？ 　　可是他本人不就在这里？ 　　“退掉。”他斩钉截铁地说。 　　林安然哑口无言，他张着嘴想反驳又反驳不了，憋了一会只好叫他的名字：“商灏……” 　　“你今天说什么都没用。” 　　林安然学习电视里求饶的小弟那样低下了头颅：“灏哥。” 　　商灏：…… 　　最终那个等身长条抱枕被商灏一把丢进了客房里锁上门。那是他身为原版最后的退步。 　　林安然心想早知道就背着他拆了，他是没想到他的分然居然还会为难自己。就因为那个抱枕，分然今天下手得格外重。 　　林安然感受着自己脖子上被咬的力度，觉得明天肯定是要留印子了。 　　想到明天，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只能用创可贴遮一下了，不行的话，他再自己调点油彩糊上一层。 　　他自己看到的不一定就是别人看到的。他连对怦怦都无法做到真的展示两人的真合照，害怕双人照变单人照，对周老师只会更戒备。 　　宅男然然：（抱紧纸片老公.jpg） 第11章 　　“想要来聊一聊你的朋友吗，小然？” 　　林安然已经准备好了。 　　坐在那张熟悉的沙发椅里，他深呼吸了一下，朝周医生点头。 　　“不用拘束，我们可以随意聊聊就好，”周医生说话平缓又和善，问：“你想要先从哪里聊起呢？” 　　意料之中的沉默。于是她继续说了下去：“让我想想，你们两个这么合得来，或许你们两个的爱好也一致了。他喜欢什么呢？” 　　对面的林安然听到她这个问题，耳边仿佛是听到了某种信号发射，心里想，来了。 　　就是这个，幸好他有备而来。 　　时间回到前一天的晚上。昨天晚上的林安然特意拿了本子和笔，拉下老脸问了商灏一晚上的问题，可以说是提前做足了功课。 　　此时坐在周老师面前的林安然流畅地回答了出来：“他会马术，还会乐器。” 　　事实上，昨晚的商灏一开始说的是“然然”。林安然说不过他，被逼无奈打开了白度，商灏这才交代出来了。 　　“看来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周老师说。她注意到了林安然回答问题变得顺畅，试探性地问出了下一个问题：“可以告诉我他的名字吗？” 　　林安然的视线始终落在膝盖这个安全的位置上。周医生注意到他又一次深呼吸，这才说出了那个名字：“……商灏。”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她在心里念了一遍，留意了一下。 　　应该说，今天的对话进行得过分顺利了。 　　林安每一次的对答都十分流畅。有关于这位朋友，他的生日，星座，身高，甚至血型他都回答得一清二楚，中间少了很多的卡顿。 　　他们的问题不觉就渐渐变得更深入了一些，周老师问：“你的朋友和你一起住，他目前有女朋友吗？” 　　就是这个问题让林安然犹豫了一下。 　　有没有女朋友…… 　　他最终回答说：“没有。” 　　“可能有点冒昧，”周医生语速放慢：“这个问题你可以选择不回答。我有点好奇，这个人是你正在交往的对象吗？” 　　周医生也觉得这个问题唐突。只是她还是等到了答案。面前的林安坦白地说了：“是的。” 　　他语速缓慢，又坚定地说了下去： 　　“我们正在交往。” 　　周医生还是觉得，今天的问答环节进行得过分顺畅了。 　　“这样啊……”她快速思索着下面的话题。 　　说完那句话，林安然的视线终于肯从膝盖上移开。他看向周老师，主动开口说：“我有他的照片。” 　　他是个感受不到对话氛围的人。也不知道寡言的自己这样突兀的发言后，把原本的气氛也推向了偏正式和郑重。 　　这次停顿的人换成了周医生。这进展出乎她意料，没想到林安真的掏出了手机要拿照片给她看。 　　“可以吗？”她顿时也认真起来了，放下记录本凑过去看。 　　林安然手机屏幕里亮出来的是一张照片，只不过照片里的是一幅画。 　　是一幅人像素描，看起来是林安然自己画的，画里无疑是个长相气质都很出众的男人。 　　“这人是……” 　　看到那张脸，周医生心里吃了一惊。她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刚才的名字熟悉了。 　　“是天能集团的那个商灏吗？” 　　“是他。”林安然说。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看回了林安然，观察着他的表情。 　　小然现在正拿着一幅画像，说画里面富豪榜上有名的商灏是交往对象。这孩子性格内敛，敏感，柔软，但是不退缩。 　　周医生笑道：“他果然是个很出色的人。我替你感到高兴，小然。” 　　林安然收回手机，小声说谢谢。 　　上次林安然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时候，她提及那个“朋友”，林安还有些避而不谈。 　　几天过去，这次他连照片都有了，虽然是他自己画的。 　　周医生看林安然似乎能接受这样的话题，她继续把对话推进行下去，问：“我记得，你们是在你家遇见的？” 　　看完周老师那一眼之后，林安然的目光又收回去，低垂在自己腿上。从刚才到现在，他就一直在紧张个不停，另一只没拿手机的手无声地攥紧了。 　　林安然小声纠正她：“在我家楼下。” 　　“愿意说说吗？” 　　“……好。” 　　林安然这一刻强烈地觉得，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过得好漫长啊。 　　…… 　　一个商灏出现在林安然的生活中，这事发生的时间大概在一个月之前。 　　他会知道商灏这个人，起初是源于那天他偶然看到的一条新闻推送，有关成功企业家回母校捐赠图书馆的报道。 　　吸引他注意的是那张配图。林安然当时在那个界面停了一下，他点进去看了。 　　一般来说新闻配图都是很扁平写实的，拍摄出来的人像追求真实而非美观。但是一排人里面，那个身材最高的穿西装的人，还是能让观众一眼注意到他的脸。 　　这人就是那个捐楼的企业家。林安然没看报道，光看图片去了。 　　好看是一方面，但是他认为自己应该不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 　　林安然思索无果，把当时的行为归结于是自己的职业素养和艺术操守在作祟，想从这个人优秀的长相上汲取一点人像绘画的先进经验。 　　本应该是这样的。偏偏中午他做梦时也梦见了这个人。 　　那张脸出现在梦里。他梦见自己和那个企业家成了同桌，两人还坐在一起上课。 　　夕阳的光照是金红色的，笼罩在人脸上是一层虚幻的光纱，少年的发梢眼角，都在散发着橘黄的晖光。 　　那人很高，一双黢黑的眼睛俯视下来，林安然的脸倒映在他静寂的眼底。 　　林安然醒了之后，坐在床上恍惚了好一会。 　　凭他贫瘠得可怜的人类社交经验来看，这事他分析不出个头尾来。也许这人确实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是做梦这事说玄乎也玄乎，曾经他梦里还出现过天气预报的女主持人呢，这应该也不能算是多稀奇的事情。林安然想。 　　因为他对自己平平无奇的人生经历还是很清楚的，也从没发生过失忆这类的事情，铁铮铮的事实是，他历任的同桌之中真的没有一个商灏。 　　好离奇的梦。 　　晚上的时候小区停水，慢人一拍的林安然慢吞吞地下楼去小区的超市提水。就是在那个傍晚，他不仅只是在梦里看见这个人了，还在现实中看见了。 　　他现实里就和那张新闻照片里看起来一模一样，人很高大，颜值优异。 　　他也正在看着林安然。 　　他对林安然露出了一个微笑。 　　具体细节林安然复述不出了，他当时也晕。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优秀的人还对他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温和友善以及超现实的善良包容，和林安然这个怪胎也能相处得无比融洽。 　　他甚至接过林安然手里的水，然后帮他提上楼。 　　林安然的待人处事还是一如既往的生硬冷漠，是当时这个忽然出现的人一直在单方面地维持着和乐融融的气氛。 　　好像他天生就是这么喜欢林安然。 　　当时的林安然也不太对劲就是了。 　　或许他心里也隐约有种说不清的感觉。这段人际关系从头到尾都进行得如此顺利和理想化，畅通无阻。因为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太安全了。 　　林安然一开始也紧张和尴尬，后来他慢慢地就不会了。就算他始终保持沉默，在对方的眼里也是可爱。 　　“你真好看，”当时的林安然开口，他像个幼儿园里的小朋友那样询问：“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不用怀疑，他的社交技巧完全就是小朋友水平。 　　林安然本应该不想交朋友。但是这人给他的感觉很不同。 　　但是他们真的成为了朋友。两个人相遇，无波折和误会，像是天生相吸的两块磁极。即使是连现在的童话都不会这么写了。 　　如果是个梦，就当成是做了一个噩梦也好。醒过来就什么都不算数了。 　　第二天那个人又出现了。 　　接下来是第三天，第四天……随着林安然和他认识的深入，林安然认识的商灏慢慢地从平面变得立体，像是从二维迈进了三维，从一开始的温柔友善好说话，到性格里傲慢的恶劣因子开始显露出来。 　　一直不变的是他对然然的喜爱之情。 　　…… 　　周老师的声音在对面询问他：“所以当时是你问他说，可不可以做朋友，这样吗？” 　　林安然沉默，点点头。 　　“你们后来果然也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周老师说着，一边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 　　一旁的林安然也不说话。他的视线已经从那个固定的安全位置上移开了，因为林安然把头垂得更低，整个人都停在那，不动了。 　　说完这个故事，他身体里原本就脆弱的勇气更被挖空了一大块。他的人像是没了气的气球，即将要塌瘪下去。 　　他想哭了。 　　他又搞砸了。这感觉太糟。这样痛苦的溃败感他曾经在以往的人生中尝过无数次，而今天这次尤其强烈。他和别人不一样。 　　他已经做过功课，试过抵抗，但是依然感觉自己在“正常人”面前无所遁形。周医生很尊重他，是他感觉自己像个披皮的怪胎。 　　咨询室里只剩下纸笔记录的微弱沙沙声。 　　周医生迅速在纸上记了几笔，等到再抬起头时，忽然听到对面的林安然开口。 　　“……对不起。”他挫败地说。 　　“不用道歉。”她温声说：“你今天表现得很好。现在感觉还好吗？” 　　林安然说好。但是他没有再看周医生。 　　结束了今天的心理咨询之后，周医生送林安然出去。回来之后看着本子上记录的内容，她坐回电脑前，在搜索一栏打出了商灏的拼音。 　　本来小然第一次愿意向外界敞开自己，这是进步，是好事。只是实际情况似乎不是那样，小然把自己和外界之间的距离推得更远了。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外界的威胁，这些都是他对恋爱对象采取的更强硬的保护措施而已。 　　之前周医生就猜测小然和那个朋友的关系并不普通。据林慧燕上次说，小然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 　　周医生对着电脑屏幕沉思。 　　曾经有过这样的病例，某一位明星的爱慕者坚信自己正在和一个从未见过面的明星谈恋爱，对方深爱着自己，而他在屏幕中的一举一动都是在对自己流露出爱慕之情。 　　此一症候群的主要症状在于，患者会有和另一个人秘密地谈著恋爱的错觉，这个人通常有较高社会地位。 　　当然，然而以上这些目前只是她个人的推想而已，还不能断定事实就是这样。 　　但她比较担心一点，这样的病人很有可能会做出一些不好的举动，比如跟踪，偷窥，威胁等等。 　　现在她有一个问题。小然平时只会在家里待着，但是他上个星期没有来咨询的那一次，他是去哪里了？ 第12章 　　林安然抱着膝盖坐在床头，极力不愿回忆起下午的事。 　　不只是下午。前几天所做的事情如今都成了阴影，他尽力想要逃避也逃避不了。 　　他明明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为什么就是一定要顽固地相信自己呢。 　　如果他早点承认，一开始就选择和大家一样不就好了。 　　如果他和正常人一样就好了。 　　敏感的人常常会承受放大更多倍的焦灼和痛苦。当初怦怦知道这件事后也只是感慨了一句“不可能”，他就能吓到手指发抖。 　　而下午见周老师的那一趟，对方什么也没说。可是林安然的人还坐在那，内心看到的自己像一堆碎沙崩解在那张椅子上了。 　　是一种很难堪的病。就像在宣告自己对来自他人的爱很焦渴一样，为此都到了要为此生病的地步。 　　这很可笑。而他感到难堪。 　　不知道安静了多久，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里面没有开灯。林安然还是那个姿势没动，蹲在角落里假装自己是一朵蘑菇。 　　有人走了进来。团成一团的林安然企图把自己再往壳里缩回去，最好谁也找不到他。 　　“怎么了，嗯？” 　　话是这样说的，但是商灏语气却没有真的在询问的意思。他在床边坐下来。 　　床垫被重量压陷下去一块，抱着膝盖坐在床头的然然倾斜了一点。商灏熟练地张手，把蘑菇然然整个地搂住了。 　　“你那个医生是不是不行，”商灏摸摸他的脸，皱着眉头说：“我明天给你换一个吧。” 　　林安然摇头。 　　商灏抱了他一会，给他自己的体温。 　　然后他用了点力，把长在床头的蘑菇整个抱了过来，搂到自己怀里。 　　他今天给林安然发信息很久都没有收到回复，再一想今天是林安然去心理咨询中心的日子，他今天才临时提前回来了。 　　林安然的脑袋歪在商灏肩膀上，反正当时眼眶酸当时就涩了一下。 　　或许是围着他的怀抱太宽厚温暖，肩膀也那么适合让人靠上去。林安然抱住他就渐渐舍不得松手。 　　他坐在商灏腿上不说话，像一只疲惫过头蔫头巴脑的考拉。 　　林安然知道商灏今天回来得突然，比以前早了很多。他总是会在林安然有需要的时候出现，像安排好似的。 　　商灏把他放在怀里焐了一会，用他一贯不甚谦虚的语气评价然然：“长得这么好看，应该多笑才对。” 　　他这人不能习惯太温柔的说话方式，因此他放轻声音就约等于是温柔了，像是在说两人之间的悄悄话。 　　商灏有时候抚摸他的后颈，有时候顺他的背，捏住他冰凉的手指。林安然身上的每个部分都得怜惜地摸摸，给予安慰，争取把整个然然都安慰好。 　　“你晚饭还没吃吧，我带了点好吃的。”他亲了一下林安然的手，又用自己的脸贴住他的：“去看看？” 　　他今天不但临时提前回来了，而且还不是空手回来的，给林安然带了东西。 　　商灏帮林安然扎头发。手臂就绕到他脑后，粗手粗脚拢住那一束不断在掉落的发丝。 　　只是扎起来的简单操作而已，他都能给一顿折腾，注意没有把然然扯痛。 　　绑好了。脸边垂下来的几缕发丝被商灏一视同仁地拢到林安然耳后，然后带他出去看好吃的。 　　林安然以为他是打包什么菜带回来了。出去之后就看到桌上有一个拎袋。袋子打开，里面居然还有个木盒，是林安然没见过的阵势。 　　商灏把里面的木盒子也打开，于是林安然看到，里面竟然是一小箱封装在真空袋里的雪花牛排。 　　他对食物不太有研究，不过这些牛肉看起来肉色鲜亮，油花分布均匀，包装细致，居然还附有一本原产地风景的写真集在里面。 　　林安然探究地盯着里面的一张带数字的标签看。 　　“那是这头牛的编号。” 　　林安然恍恍惚惚，心想或许自己待会应该去看一下手机里有没有扣款信息，或者新信用卡申办成功的信息。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商灏带回来的这些牛肉…… 　　“生的？”林安然看向他。 　　是这样的，这两个人下厨的功力不相上下。林安然还会煮面，商灏应该压根就没碰过锅。 　　商灏也在看着那些牛肉。 　　这不能怪他。按照商灏本来的想法，应该是得把那个大厨也带回来的，不过林安然应该不喜欢陌生人来家里。就地准备一辆餐车又要花时间，商灏干脆把东西带回来了。 　　开火做饭而已，能有多难，只要是有手的人都能开火。 　　自信自负的商少爷正在翻这那本附赠的册子，一边解开衬衫袖口，说：“这有什么，一会就做好了。” 　　居然是要亲自下厨的意思。林安然很少能从商灏身上看到服务精神，今天算是一回。 　　商灏一看就是那不进厨房的人。他拒绝戴围裙，用刀子划开牛排包装袋。 　　林安然就在一旁看着，商灏下厨的动作不够熟练，但人站在那，气场够强。他开火，架锅，拿起调料罐辨认里面的细小颗粒是盐还是味精。 　　煎牛排而已，应该不容易出什么岔子。 　　该说不说人家有编号的牛就是不一样。下锅不久，牛肉逐渐变了颜色，肉质变紧，香醇的油脂香气飘满了整个厨房，肉汁和油脂一起被煎出来了，锅里肉汤丰富。 　　林安然在一旁闻着这阵肉味，他感觉到饿了。 　　没有其他的调味，只是盐和黑胡椒。到最后端上桌时，一盘肉看上去就很诱人。 　　怕林安然吃不惯生的，商灏又用剪刀把锅里的牛排剪成肉条，每块封边煎熟，差不多了才盛出来。 　　看得出来他对自己最后的成品尚且满意，背着一只手，倨傲而尊敬地对坐在桌边的客人林安然道：“请用。” 　　感觉到这人突如其来的正式。林安然被他煞有介事的服务态度唬得一愣一愣，不觉也挺直了脊背。 　　只见这位态度高傲的服务生又从沙发后面拿出了一个……琴箱？ 　　林安然惊奇地张开了嘴巴。 　　看样子是个小提琴，商灏准备得真的十分充分。 　　商灏看到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边，他贴心地解释道：“公司的年会道具，不是什么好东西，凑合用。” 　　林安然忍不住问他：“你会小提琴？” 　　商灏：“这是中提琴，然然。” 　　林安然：“哦……” 　　顺带一提，他正在吃牛肉。高级食材的口感果然超棒，肉质一流，肉汁饱满。 　　“中提琴比小提琴大一点，音调低五度。” 　　林安然第一次看商灏拉琴，有些坐不住。看着他架琴的样子，林安然没忍住第二次提问：“这是你年会的表演吗？” 　　商灏因为下颌夹着小提琴而抬着下巴。听到这个问题，他从鼻子里嗤出了一声。 　　仿佛在说他们也配。 　　林安然：……懂了。 　　商灏看林安然似乎很喜欢这件乐器的样子，于是没话找话地多说了一点： 　　“我一开始本来学的是小提琴，但是当时的老师说我的手比较大，手指也长，所以转去学了中提琴。” 　　“中提琴也是弦乐的一种，有时候在乐团演奏里的占比不重，但担任独奏乐器也是很好听的。” 　　林安然很多时候都是安静的，由商灏负责说话。他一边说着，转向了林安然：“你呢，会几种乐器？” 　　林安然正在好奇地打量着那件形状优美高雅的中提琴，被提问到后发出了茫然的声音：“啊？” 　　“乐器，”商灏握着琴颈将中提琴架在左肩，下颌压住腮托，他的眼神瞥向林安然：“每个人小时候都要学的那种。” 　　林安然：…… 　　他明天去了解一下成人班还来得及吗？老实人林安然认真考虑起了这个问题。 　　刚才被这么不经意地一提问，这种体验就像是，和另一人江湖相见时被对面质问你是什么武器。 　　林安然：……我我我不会武功。 　　他还不知道自己刚才被凡尔赛了一把。然而很快，他就全身心地被商灏拉中提琴的画面吸引过去了。 　　无他，人在拉奏提琴的时候整个姿态都是十足的优雅，上身随着演奏晃动，左手震颤琴身发出颤音，本身就很迷人了。 　　商灏微偏过头，握着琴弓、左手按弦，先试了一下音。 　　这个人似乎身处哪里都能变成交响乐的舞台，不用打光，他本身像是会发光。 　　典雅的弦乐声一响，林安然觉得自己普通的小房子都得到了某种升华。 　　商灏试了一下音，朝林安然微一颔首：“那么我开始了。”又说：“快吃，肉要凉了。” 　　此处本应该有红酒，但林安然不能喝，还是算了。 　　林安然这时候看着商灏的目光却变了，里面带着某种不明的企图。 　　他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商灏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他很了解林安然，对他说：“然然来。” 　　林安然得到准许，他在商灏的目光中几步上前，二话不说，开始动手把商灏的袖子往上挽。 　　商灏虽然不解，但也配合着他，任由他把自己的袖子撸到了大臂往上。 　　手臂上的一片纹身随着他的动作露了出来，搭配着手上那把中提琴赭石色的琴身，还有演奏者肩宽腿长的身段，一切都如此完美。 　　做完这一切，林安然退后一步，他欣赏着自己眼前的画面，眼中放出了赞叹的光。 　　花臂和中提琴。 　　试问有谁能拒绝这样既野又高雅的搭配。狂野中带着一点绅士，浪漫主义中又掺杂一丝的狂放。 　　他纹身的手臂看起来很凶，拉琴的动作却又艺术又温柔。 　　拉的是巴赫的g大调无伴奏组曲。身心都沉浸在潺潺的弦乐声中，好像什么烦恼都能随着乐声流走。 　　身临其境地听提琴演奏，音效美得令人沉醉，心真的会跟着他柔和的颤音一颤一颤的。 　　林安然被彻彻底底地帅到了。 　　商灏一曲演奏完，目光里都是林安然那张崇拜的脸了。 　　他微笑起来，说：“我也爱你，然然” 　　他知道林安然的我爱你都是在心里面说的，他收到了，所以他说的是“也”。 　　商灏一只手握住琴弓和琴把，弯身下去用力抱了林安然一下：“开心一点，然然。我想看你开心。” 　　求一个海星投喂~ 第13章 　　商灏那晚还拿这把并不属于他的中提琴表演了一段弹奏。 　　是像吉他那样拨弦演奏的手法，居然也能弹出一首曲子的音调来。林安然看直了眼睛，第一次知道还有这种操作。 　　牛肉很棒，服务生也不错，总的来说是一个轻松愉快的夜晚。 　　除了服务生特别喜欢摸他之外其他都还好。 　　每天上床睡觉前是林安然一天中被吸的最多最频繁的时段。林安然本来就是个随波逐流的人，他被吸久了也习惯了，现在已经能够躺平任吸。 　　只是吸也就算了。商灏不老实，埋在他身上动手动脚。 　　他的手掌贴在林安然侧腰，热乎乎的，不经意地就往衣摆里面钻去，两只手都掐在他衣服里面的腰上，反复摩挲着那处的皮肤，还在贪心地不断往上。 　　“痒。” 　　林安然笑起来，扭着腰要躲。 　　商灏刚洗完澡。他的脸埋在林安然胸前，不动了。 　　看起来像是人困了，善解人意的林安然替他想道。不然为什么很久都一动不动。 　　然而那两只看起来精神奕奕的大手还在他腰上抚摸。林安然实在痒得受不住了，这才不舍地收回去。 　　不让他往上他就往下好，他的手指勾住了林安然裤腰。 　　商灏正在对他动手动脚的，忽然发觉自己身上哪里不对劲。他从林安然胸前抬起头来，问他：“你在干什么？” 　　就在他对然然毛手毛脚的时候，林安然也在摸他。不是一般的摸，感觉倒像是在捏捏他是实心的还是空心的。 　　被他问到的林安然停下了也正在摸他身体的手。 　　“商灏……”林安然犹豫了一下，还是若有所思地询问出口：“你有影子吗？” 　　商灏：？ 　　听到这个问题的他需要深吸一口气。 　　换成任何一个别人这时候大概率已经在虚心接受他的指教了。 　　他像是一把上了膛又哑火的枪，不好听的话硬是没能说出口，最终也只能憋屈地埋进了林安然胸前。 　　商灏有感到自己不吝于批判别人的习惯总有一天会在他这里得到极大的改善。如果有哪一天他不骂人了，那只能是林安然硬生生给他掰过来的。 　　“不然呢？你以为每天在你家里的是个田螺姑娘吗？”他瓮声问然然。 　　不，你是我本人的分然，林分然。 　　林安然想着，他不说话，但是脸上在笑。因为看商灏吃瘪的表情有点好玩。 　　他笑起来的大多数时候都是抿着唇，有点不好意思的模样，眼睛弯起来，文文静静的，可爱又乖巧。 　　胸前的商灏问他：“然然，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他一直都觉得两人现在的状况只是暂时的，不会持续太久。 　　所以他现在愿意屈尊住在这里，只是一时而已。只要等他把林安然的人带回去，其他什么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最关键是要先把林安然的人带回去。 　　他继续劝说林安然：“家里很大，有影音室，游戏室，画室，健身房，酒吧……” 　　林安然：…… 　　“怎么了？” 　　林安然就问他：“你家楼下有酒吧吗？” 　　商灏：“不是，是家里的私人酒吧。” 　　林安然想了想，还是发出了单纯而真诚的疑问：“为什么要在家里开酒吧？” 　　这么多酒不会喝不完吗？这样真的不会浪费吗？ 　　“这个，”商灏一时也被他问住了。为什么要有酒吧？他用疑问的语气反问林安然：“因为我在国外还有几个酒庄？” 　　林安然：“啊……” 　　这个理由听起来居然还挺充分。 　　是他草率了。这么看来，不在家里建个酒吧才是真浪费。 　　他记得以前曾经有人问学霸怎么才能考到148分，学霸说少做一道选择题。林安然这一刻就是这种被降维打击的感觉。 　　夜深了，两个人关灯睡觉。 　　因为有另一个温暖的身体抱着他，林安然晚上睡得很好，安稳入眠。坏情绪的怪兽不见踪影，再也没有找上他。 　　也不知道商灏怎么做到的，睡觉的时候都能一整晚搂着他的人不放。 　　林安然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费了点劲，轻手轻脚地把自己从他怀里挪走。 　　他早早地起床了，起得比上班的商灏还早。因为今天有自己的计划，他都安排好了。 　　林安然刷牙洗脸，然后去柜子里把自己尘封的家伙事翻找出来。他还认真地去换了全套的衣服。 　　等到房间里的商灏到点起床，床上早已经不见林安然的人影了。 　　他走出房间，看到林安然正一个人在客厅里不知道正在做什么，他看不出来。 　　林安然专注又投入，没有客厅里多了一个人。 　　“然然，在干什么？” 　　“看不出来吗？”林安然扭头回答：“我正在做瑜伽。” 　　据说每天早睡早起，并保持适当的运动可以让人心情舒畅，促进身心健康。他的安排就是运动。 　　仰卧起坐还有俯卧撑，这些他统统不会。 　　他以前就尝试过接触瑜伽。这运动很适合他，安静，平和，又不用出门。他还做过功课，买了瑜伽垫和瑜伽服。 　　不是商灏不想看出来，是林安然一本正经试图完成瑜伽动作的模样实在好玩。 　　这个人不但腰下不去，腿打不开，动作幅度也完全做不大。这都不能说他做得不标准了，根本就跟正确动作不沾边。 　　但是林安然本人好像不知道自己的每一个定格动作有多么不靠谱。他所有动作做得十分认真专注，板着脸，维持呆头呆脑的姿势站定在那。 　　画面就像是一只运动细胞不发达的企鹅强行要跳舞。 　　商灏走过去的一路上都都带着笑。无意打扰，他只是俯身亲了一下正在做祈祷式的林安然的脸一下。 　　“我真是太爱你了，然然。” 　　林安然正在全身心地投入到此时此刻的瑜伽之中，抽空接受了一下他的爱。 　　商灏临走前还捏了两下林安然脑后高高扎起的丸子头才离开。 　　林安然的瑜伽训练一持续就是两个多小时。他完成今日运动量的时候，商灏都出门上班很久了。 　　他稍作休息后，卷起了地上的瑜伽垫。今天的稿还没画呢。 　　要说运动的成效，可能还是有一点的吧，林安然不确定。 　　毕竟他一大早起来做瑜伽，就是为了调整状态，好让今天的自己不要分心。 　　不要分心。林安然收拾好东西，在在心里对自己又一遍默念。他是一个容易陷入情绪泥沼的人，陷进去就很久都出不来。 　　一直到一旁手机的闹铃突然响起，他被打断了。是设置好的日程提醒，催他是时候该更新个人主页上的动态了。 　　之前的林安然时常会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公开账号，忘记更新也是常事。为了不荒废账号，他干脆设置了闹钟提醒自己更新。 　　然而，此时的林安然看着自己草稿箱里那张原本准备发的画，他十分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发送。 　　是他上次画的那张草稿流，画面里两只手亲昵地牵在一起。他前天原本就是打算更新这张的，呼应他上一条的脱单动态。 　　他之前就在考虑该不该发，现如今就更纠结了。 　　林安然看着那张图，沉默一会，还是给发出去了。画里只是两只手相牵，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发出去了一会，新消息提醒接踵而至。 　　“啊啊啊劳斯终于更新啦” 　　“好甜啊磕到了磕到了！” 　　“这样的狗粮我还能再吃一百斤” 　　“今天也是为绝美画风流泪的一天，安详.jpg” 　　“好家伙，我关注了这么久的太太到底是什么来头，手表是rapha?l20系列的t钻特别定制款，有幸第一次离名表本表这么近” 　　在一众吃狗粮的评论里，只有这条引人注目的留言被人赞上了前排。 　　下面有人回复： 　　“刚查完手表回来，好家伙，小丑竟是我自己” 　　“太太一张图杀我两次！” 　　“不懂，但是这串名字一看就很贵吧？” 　　很快有另一个人评论回复了上一条：“这是某明星的同款，把内环一套房戴在手上，你说贵不贵？” 　　“这不能算是奢侈品牌了，收藏级的顶奢品牌” 　　评论区因为这条评论又一次火热起来。 　　这边，林安然一边画稿一边抽空关注了一下评论区的动态。这一看不得了，事态正在往不可控制的方向脱缰而去。 　　发图之前他万万没想到手表也能看出来这么大的来头。看着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林安然慌了，图也不画了，抱着手机一条条翻评论。 　　大多数人的讨论的重点是在手表的昂贵和太太的家境上，暂时没有歪。 　　现在该怎么办？…… 　　反正现在也没多少人看到，果然还是把这条删了吧？林安然紧紧盯着屏幕，整个人如坐针毡，他一焦灼就又开始咬唇。 　　光标移动到删除键上，他又犹豫不决起来。现在这些人讨论得正热烈，他一下子删除会不会显得更欲盖弥彰，引起不好的猜测？ 　　新消息的提示还在不断跳动，数字堆积累加。一刷新，林安然蓦的发现刚才发那条评论的人新发了一条道歉： 　　“我看错了，向大家道个歉。刚去查证了一下，图片里这只不是某明星手上的那只” 　　林安然顿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浑身卸力。 　　“太太的这一只手表，目前只在拍卖行出没，买之前还得凭个人的累计消费记录，这已经不是一套房能解决的事了，这是一款应该放在保险柜里保管的表。” 　　看到这里的林安然又重新坐了起来，彻底目瞪口呆。 　　他的心情大起大落，一时间欲哭无泪。 　　完了，这东西他家的床头柜里现在还放着几只。就是因为商灏丢得这么随意，他也不知道这些表应该放保险柜里啊。 　　他此刻的心情就是很想时间倒流，让他回去打前天的商灏。 　　戴手表就戴手表，戴一套房在手上算是怎么回事。他知道这只表是贵的，但是没想到它不但贵还有豪华的故事。 　　是他不懂有钱人的世界。而此时评论区的画风一致也差不多是他的心情了。是他们不懂有钱人的世界。 　　林安然又争分夺秒地翻看了一轮评论区，还好多数人就是文明观表，目前还没人提谁的名字出来。林安然查了资料，看起来单凭一只表似乎也查不到是谁。 　　要是真闹起来后发现是商灏的表，闹到商灏本尊那里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这会稍微放下一点心来。林安然考虑再三，为了不引人怀疑，他选择了悄悄地将这条动态转成粉丝可见。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上来偷偷删除个干干净净，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起初画这张图的时候没有照片原型，他画的就是两个人的手，这只表是他脑海里的图像记忆，兴许是在哪张商灏的物料上看到的。 　　林安然也不知道这人身上的东西这么有来头。 　　他后悔自己发图前的大意了，这会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一只手却还坚持拿着手机，时刻蹲守在评论区里暗中观察。 　　…… 　　林安然有气无力地握着笔，趴在桌上在画今天的摸鱼之作。 　　纸上画出的线条逐渐组成了一个痴呆然然。除了一个孤伶伶的没上色的圆脑袋小人，背景什么都没有，一片空茫。 　　他画的是昨天的然然。 　　痴呆然然依然没有嘴巴，也没有表情，睁着两只豆豆眼。只有怀里抱着的巨大的一颗透明水球，比它的圆脑袋还大，大到它的火柴小手即将抱不下。 　　一双实心豆豆眼里流出几颗滚圆的泪珠往下掉落，然后融进他怀里的那颗扁圆的大水球里。 　　它抱的是一颗大号的眼泪水球，由痴呆然然掉的眼泪组成。 　　画很简单，几笔就画完了。林安然照例在右下角署名和日期。 　　不画商灏，也不再画别的了。让痴呆然然抱着自己的眼泪安安静静地哭去吧。 　　林安然打量了这幅画一阵，把它放到了一边，准备整理自己早上画的稿子。 　　结果这幅画在一边一放就到了晚上，林安然没收起来，让下班的商灏看到了。 　　这人横行霸道，为所欲为，上次也是，不管林安然在不在，点没点头，动笔就开始乱改人家的画。 　　等到林安然晚上洗完澡回来，他画里的画面就变了状况。 　　痴呆然然还在安静掉眼泪。但是这人怕是担心痴呆站着哭太累，把痴呆然然两条火柴腿从竖的改成横的，贴心地让它坐下来哭。 　　最重要的是，圆脑袋小人脚下多了一只巨大无比的手掌，是小人的十倍二十倍那么大，它就坐在掌心中央。 　　为了区别普通的手掌和尊贵的手掌，资本家商灏一直画到了手腕，在那加上了一块简笔画的表。 　　……这块表林安然现在已经很熟悉了，并能够心如止水地对应起它的名字，一套房。 　　应该说商灏从小受的精英教育还是挺全面的，依林安然专业的眼光来看，这几笔是有一定功底在的。虽然只有简单的线条轮廓但还能算是惟妙惟肖，不至于违和。 　　痴呆然然现在有一只大手掌当坐垫，也不是一个人了，它可以坐在巨人灏灏掌心里掉眼泪。 　　在右下角，“然然”二字的旁边又签了一个遒劲有力的署名：灏灏。 　　日期是今天。 第14章 　　不知道为什么，林安然练瑜伽已经快一个小时了，但是他一点也感觉不到累。 　　不愧是他最喜欢的运动，一顿瑜伽做下来一丁点运动的感觉都没有。 　　瑜伽真是太棒了。林安然想，瑜伽就是运动界的世另我（没有说瑜伽不好的意思），像瑜伽这么舒服这么和平的运动真的不会被运动界排挤吗？ 　　但是他出了一点汗。林安然秉承着运动完应该及时补充水分的原则，于是练完现在莲花坐的动作之后，站起身，离开他的瑜伽垫去倒水。 　　商灏站在餐桌边举着杯子喝水，林安然从他跟前路过，他一双眼睛便自动地跟随然然的身影转。 　　家里这只穿瑜伽服的企鹅跳完舞了，慢悠悠地走过他身边去喝水。 　　然然虽然运动做得不怎么样，但是一应装备还是挺到位的。 　　他穿瑜伽服的样子简直可爱到爆。 　　林安然在脑后扎了一个丸子，上半身穿的是塑身的运动衣，下半身是宽松长裤。他的人偏瘦，身材比例很好，腰细，腿长，肩平直。 　　而且因为常年躲在家里不愿出门，浑身的皮肤都没怎么晒过太阳，呈现出了瓷白细腻的自然质感。他仰头喝水时，商灏还在盯着他看。 　　一杯水下肚，林安然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再练一个小时没问题。在他又一次从路过商灏跟前时，听到他身后的商灏把杯子一撂。 　　林安然下意识要跑，然后下一秒他双脚离开了地面，又被拦腰抱起来了。 　　然而男人这次并不是要吸他，他把林安然抱回来，压住他的唇亲。 　　只穿一件单衣的林安然抱起来更小只了，商灏需要用点力才好把人抱紧。 　　林安然被放到餐桌和商灏的夹缝里，几乎是同时被不由分说地咬住了嘴唇。商灏亲他还需要弯腰，干脆把人抱到桌上坐。 　　林安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吻得很凶。 　　他接吻时总会亲着亲着就会不觉地往后缩，商灏空出手捧住他的脸，阻止他退后。即使这样了，两人吻着吻着，还是一起倒在了身后的桌子上。 　　身体一上一下地交叠，商灏满意地发现这样更方便了，下面的林安然被吻到岔气。 　　在认识商灏之前他也不了解两个人的舌头和嘴巴能有这么多花样，黏答答的，又热乎乎，天昏地暗。对方的舌头扫过他的上颚，纠缠他的舌头，又咬住他的唇厮磨。 　　接吻的时候，能感到自己的脸颊空前地升着温，而身体微微发麻，他的心脏始终跳动飞快，身体里不断地产生某种冲动的激素，不知疲倦地催促他再深入些、再深入些。 　　林安然觉得自己应该是缺氧了，商灏一碰到他的身体就忘我。 　　嘴里尝到血腥味时，他皱着眉从林安然身上退开，一下子就看到了林安然嘴唇上的伤口和鲜血。 　　林安然的嘴唇这一下出血不少，猩红的颜色染了整个下唇，还在继续往外渗。 　　一下就把他身上的商灏被镇住了，拉着他到处找纸巾翻药箱，拿着创可贴要往林安然嘴上粘。 　　“涂点唇膏就好了。”林安然说。 　　其实也不全是商灏的错，林安然一焦虑就有啃嘴唇的毛病，久而久之导致那处的皮都被啃薄了，动不动就爱出血。 　　他自己有时候也会把自己咬出血，用纸巾压一下就好了。 　　林安然歪着头，看商灏坐在自己身边翻药箱。皱起的眉头一直就没放下来过。 　　已经过了商灏平时出门的点了。 　　他一声不吭地把手里的创可贴往林安然嘴巴上贴。林安然的脑袋被摁得后退了一下，又被扳回来。 　　“为什么不跟我说？”他看着林安然。 　　那只手在离开之前又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林安然也看着他，讷讷地不知道怎么张口。 　　“我说过的吧，无论什么你都可以跟我说。”商灏叹口气，拿他没有办法：“疼了要知道说，然然。” 　　不知道是谁教他的，林安然这人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丝毫没有一点反抗意识。乖是乖的，不会说反对意见，没有自己的想法，痛也不会说。很多时候他都是安静的。 　　不开心了缩回壳子里，像前天那样，自己一个人慢吞吞地消化。 　　这样弊端很大。和人相处的时候清楚地表达自己的需求很重要。 　　虽然尽力想让林安然开心，但是他有时候也会不知道林安然在想什么，为什么不高兴。他像在陪伴一个蜗壳。 　　商灏只是希望他在自己面前能开口，但是不想逼他。 　　商灏想了很多，最后也只是伸出手去，把林安然脸上那块奇怪的创可贴摁实了。 　　…… 　　那块创可贴的位置怎么看都很奇怪。林安然下午自己把它揭掉了。 　　下午的时候林安然收到了一条突如其来的消息，怦怦给他发的：“林安然，我待会去看你昂！” 　　突然收到这条信息的林安然人懵了，先是紧张，然后是焦虑。 　　平时他和怦怦两人只维持固定的联系频率，就是交稿日和有新工作的时候，其他时间怦怦这个朋友都是放养状态。 　　不想见人，不想。林安然连忙及时给怦怦回了一条：“别来。” 　　手机震动，紧接着他发出去的那条后就来新消息了。 　　【怦怦嘭嘭：我到了，开门】 　　林安然：！！ 　　这时候距离怦怦发的第一条信息这才五分钟不到！很难不让人相信这人没有预谋！ 　　林安然要抓脑壳了。该说不说怦怦这个唯一的朋友还挺了解他，这招好用，一点也不给他太长的犯社恐时间，上来就是直面风暴。 　　而且他看准了林安然这人脸皮超薄，不会拒绝，不好意思把他晾在外面。 　　只要怦怦再多给林安然一点时间他就能想出借口了，比如他下午不在家。 　　可是现在，人在家里的林安然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在怦怦的信息催促下紧张兮兮地踩着拖鞋去开门。 　　隔着一扇门板他还在试图发信息跟怦怦商量：“我们可以去楼下的咖啡厅吗” 　　怦怦的声音在外面和他对喊：“你说什么呢林安然！我人都到这了！” 　　林安然又是一个深呼吸。他打开门，外面怦怦热情高涨的声音和他的人就一起挤了进来。 　　“安然！噢！我的好朋友！”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怦怦体积大，林安然退后几步在玄关给他让了路，手里被热切地塞过来一袋东西。 　　这可稀奇，这还是怦怦第一次来见他不是空手来的，居然带了礼物，看包装还挺高档。 　　看起来是某个高端品牌的巧克力，按克重卖的那种。难为怦怦特地带了这么贵的礼物。 　　“可贵可贵了！”怦怦用了两个“贵”字来强调它的贵重，还说：“现在只有这样的东西才配得上你现在的身份。” 　　林安然：……他自己怎么不知道他现在什么身份。 　　林安然拿拖鞋让他进门。 　　然而怦怦站在玄关，带着憧憬的观摩的表情，眼睛正紧紧盯着门口另一双拖鞋不放。 　　林安然目光顺着他的方向一看，整个人又紧张起来。 　　地上正在接受审视的不是那双拖鞋，是他自己。 　　“这就是大佬的拖鞋吗？”怦怦搓着激动的手，低头换林安然给他拿的拖鞋，但是眼睛还在看着那双普通的家居拖鞋不放。 　　“是。”林安然硬着头皮回答，忍不住弱弱地拉了一下怦怦的衣服，让他进屋。 　　还好一双拖鞋而已，看不出什么来。怦怦在沙发上坐下，双腿矜持地并拢起来，似乎是怕冒犯了大佬留在这个房子里的威严。 　　林安然：…… 　　虽然他迟钝，但还是发现了今天的怦怦确实不对劲。 　　带礼物就算了，他就连喝水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对自己的态度中也莫名多了几分敬重之意。 　　林安然只好直接问他：“你来干什么？” 　　只见怦怦听完这话后“嗨呀”一声，一屁股坐得靠近了些：“你看你说的什么话，这不是生分了吗，我们俩的交情，我来看看你不是正常的吗？” 　　林安然感觉今天怦怦果然不怎么对劲，害怕。 　　怦怦坐也就算了，他端着水杯四处张望，把他旁边的林安然也看得心里惶惶然，总怕他下一刻就要看出来什么端倪。 　　他问林安然：“衣架上挂的那是商灏的衣服？请问鄙人能过去看看吗？” 　　林安然紧张地回答：“不能。” 　　“哦，好吧。”还好怦怦已经习惯了林安然的脾气，没有追问，只是远远地用目光对那件大衣致以敬意。 　　林安然的小家就这么大，他看完了一圈，颇有些意犹未尽地收回了目光。 　　本来还想听林安然多讲讲大佬的事情的，但是这人是个锯嘴葫芦，什么也问不出来，怦怦放弃了。 　　一直到他终于不再转着脑袋满屋子看，林安然紧绷而脆弱的神经终于能稍稍放松下来。 　　怦怦的人现在正坐在他家里本来就够让他没有安全感了，感觉像自己的蜗壳里硬被挤进了东西。 　　怦怦和林安然聊天，东拉西扯了一会。气氛不太能热得起来，主要是他旁边的木头林安然话实在是太少了，说话都是一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 　　“你不尝尝我给你带的巧克力吗？”怦怦问他：“超级好吃的。” 　　林安然说好，起身去拿刚才放进冰箱的巧克力袋子。 　　他去拿了巧克力回来。怦怦主动拆起了巧克力外面繁复的盒子包装。就在这时，林安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他平时要画稿，手机大都开静音。此时的林安然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吓得心脏停跳，顿时眼疾手快地挂断了电话。 　　怦怦在那抱怨：“两百多一克，这东西吃了是能升仙吗？就这居然还得排队！我的天……” 　　林安然还不过来，怦怦在那嘟嘟囔囔完了，转过头找林安然：“你站那干嘛？来坐啊。” 　　“我……” 　　林安然只说了一个字，手里刚静下来没多久的手机又催魂似的开始震。他一紧张，下意识低头瞥了一眼。 　　“是电话吗？” 　　怦怦圆润的身体在沙发上转了过来，探头看他在看什么。 　　林安然后退一步。 　　“你接啊，不用管我。”怦怦奇怪地说着，他想到了什么，忽然眼放精光：“慢着，是商灏的电话吗？！是吗是吗？！” 　　……这个人满脑袋都是商灏，还真让他一下说中了。 　　林安然：“不是他……” 　　他这时候喉咙干涩，脑袋空空，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别的话来说。 　　林安然现在已经接受现实了。和商灏有关的事情，有一些可能是他脑海里产生的幻觉。 　　比如昨晚那张画上的签名，比如两个人一起拍的合照，比如现在他手里的电话。他看到的不一定是别人看到的。 　　林安然从最开始就想要藏好商灏不让他暴露的原因，是他对自己已经没有信心了。他一定会被拆穿，会被人用另一种的眼神看着。 　　对面的怦怦没有看到他的手机。他就是对手机对面的“商灏”特别感兴趣。 　　他笑着对林安然说：“你看你像是会说谎的样子吗？接呗，我保证安安静静的，不打扰你就是了。” 　　林安然僵立在怦怦的目光里，他捏紧了手机。 　　两人对视，怦怦奇怪地问：“不能接吗？” 　　“不是。”林安然说。 　　他手指因为高度的紧张而发麻，在口袋里按了接通，在怦怦的目光下把手机放到耳边。 　　“然然，”电话打通，商灏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听筒里传出：“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在有第三个人在场的世界里，林安然恍惚间有种时空错乱之感。 　　“没事吧？”商灏的声音在耳边问他。 　　但是听到他沉稳的声音，林安然好像没有那么紧张了。 　　怦怦正在看他。虽然非常想要凑过来听但还是忍住了，他看过来的目光一片坦然，没有异样，带着好奇。 　　林安然说：“没事。” 　　商灏：“我买了点东西，等下会有人送货上门，你帮他们开一下门就好，其他的不用管。” 　　林安然还在恍恍惚惚：“哦……” 　　他怕自己败露，之前就避开了和怦怦的眼神交流。但是他这时候又忍不住回去看怦怦。 　　商灏还是放心不下：“我一会还是回去吧。” 　　林安然这下反应迅速：“不用。” 　　不，千万别回来，他们要抓你。你跑得越远越好。 　　他要保护林分然。 　　“知道了。”商灏说：“然然记得涂唇膏，我也爱你。” 　　……其实好像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怦怦在看他，而他在跟商灏通话。 　　林安然的心情经历了从紧张到飘忽，再到刚才，商灏的声音说我也爱你，像一只暖呼呼的大手在他耳边安抚了一把。 　　商灏从那天以后就不说我爱你了，他一直说我也爱你。 　　挂了电话，怦怦问他：“你有事要忙吗？” 　　林安然走到他身边坐下，人已经平静了许多。他说：“没有。” 　　“好吧，”怦怦也没多问，他说：“吃巧克力了。” 　　林安然说嗯。他此刻的心情很微妙，刚才的紧急关头有一种陌生的，新的情绪正要破土生长，在他心里窸窸窣窣地松土。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你先选，要什么味道的，”怦怦一样样细数着巧克力的口味：“这是70%黑松露的，这是百利甜白松露的，这是什么红酒……” 　　林安然在一旁听着他说话的声音，不觉就出神了。 　　他回想着刚才的事。 　　他想通了。即使商灏很有可能只是林分然又怎么样呢，林安然觉得自己可以保护他。 　　他自己承受那些目光可以。但是要林安然看着分然被那样的目光看着，他不愿意。 　　他并不厉害，甚至比其他人还要懦弱自私，但是人迅速变得强大的办法是拥有一个想要保护的人。 　　怦怦在林安然家吃完巧克力就准备离开了。他这次本来也不是为了见商灏，他没那个胆，只是过来沾沾财气而已。 　　林安然送怦怦出门，换鞋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敲门声，门外陌生的声音在说：“你好，请问有人在家吗？速丰配送为您服务。” 　　林安然这才想起来他忘了重要的事情，商灏打电话来告诉他有人要送东西到家里来。 　　怦怦碰碰他的肩膀：“喂，去给人家开门啦。” 　　林安然越过怦怦去开门。门一打开的瞬间，里面二人齐齐被外面硕大无朋的巨型箱子震惊到了。 　　不是普通的快递箱子，什么快递箱外面还会结结实实地钉一圈木条啊。 　　而且配套的服务十分到位。快递员就站在箱子的旁边，再旁边还有两个带工具箱的安装师傅。 　　怦怦被这阵仗唬住了，喃喃道：“你这是买了个啥啊……” 　　两人站在玄关那东西是搬不进来了，只得先往里退好让人家搬进来。社恐的林安然不会说话，还得是热心的怦怦忙前忙后，帮忙指挥搬运，把签收单塞林安然手里，临了还给快递小哥塞了瓶水。 　　两个安装师傅开始叮叮咣咣地拆箱子了。他们忙前忙后，怦怦这下也舍不得走了，就在林安然家的客厅里蹲着等看热闹。 　　“你买了什么啊？”他问林安然。 　　“……不是我买的。” 　　“哦！”怦怦的八卦之魂轰的一下燃起：“是商灏买的？” 　　林安然：“对。” 　　林安然欲哭无泪。他又想起之前信用卡的事，他忘记查了。一个不注意分然就又背着他又买东西了。 　　分然好难养啊，他要养不起了qaq。 　　安装师傅好一阵忙碌，最终在林安然家的客厅里组装起了一台无比高端酷炫的跑步机。 　　一台跑步机居然需要两个师傅装！怦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此时此刻感到那么热血，或许这就是金钱的力量吧！ 　　本来林安然家的客厅看起来还好，不大不小，但是放下这一台大家伙之后竟然也显得有些窄了。 　　应该是商灏最近看他在健身，这才给他安排的。 　　幸好他家里小，否则按照他对商灏的理解，在他家里安个健身房这种事也商灏不是做不出来。 　　师傅最后问他们：“这样就全装好了。保修卡和说明书就放在那，箱子不要的话我们一会带下楼。还有什么需要吗？” 　　林安然欲言又止：那个，请问退货应该打哪个电话…… 　　怦怦：“没有了没有了！谢谢啊，师傅辛苦了。” 　　怦怦给两个师傅塞水，送人家出门。回来后摸着这台跑步机啧啧不停，满眼都写着羡慕。 　　他朝远处的林安然抛眼色，看看，今天他没白来，这不就吃到狗粮了吗。 　　而林安然远远地看着那台跑步机，忧心忡忡。 　　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因为添了这个大件而雪上加霜。 　　他下半生不会因为有了分然而要承受起他这个年纪本不该承受的债务吧。 第15章 　　商灏回家的时候，林安然正在电脑上搜索“办信用卡如何不让本人知道”，跳出来一大堆鱼龙混杂的信息。 　　因为没有订单信息，家里多出来的那个大家伙需要退货的话，林安然得打官方的服务电话。 　　因为这个让社恐望而却步的门槛，林安然只好默默地吃下这个闷亏。 　　网页搜索无果，林安然转念一想，机灵地换了个查找方向。 　　他搜索起了本地的失信被执行人名单，在长长的名单里面紧张地一个个地对过去，看有没有“林安然”。 　　好像没有，他过一段时间再来搜索可能就有了。林安然想。 　　林安然今天下午的时候又画了张简笔画，痴呆小人系列。 　　圆脑袋小人突然肉眼可见地变大许多，而且手里还多了一个跟他一样高的乌龟壳。小人就撑着这个龟壳当成盾牌，挡在商灏的前面。 　　乌龟是一种又自闭又强大的动物。 　　为了避免商灏再擅自乱改他的画，林安然在这幅画里把这人加进去了，这次画的还是全身。 　　但是画里的灏灏离痴呆然然很远，因为近大远小的原则，这人看起来也只有然然的三分之一大。 　　因为站得远，画风相对变糙，只有一身标志性的西装还是清晰的。 　　是的，不是然然变大了，是他离商灏远了。 　　今天这幅画讲的故事是，灏灏花了然然好多钱。然然暂时不太想见他，但是又不得不保护他。 　　画里的圆脑袋小人坚定地撑着龟壳挡在灏灏前面，豆豆眼再一次变成了线条眼，眼神坚毅，目视前方。 　　林安然有自己的主意，这一次痴呆然然离他这么远，看他这下还怎么改。无论怎么改都不能再碰到自己了。 　　他把这幅画收好，压在了自己其他的东西下面。 　　结果他只是进去洗个澡出来的功夫，画就又被人改了。 　　痴呆然然已经很难了，既要保护商灏还要保护自己。没良心的人还给它脖子上套了圈绳子，长长的绳索一直在纸上延伸着，最后的绳头就放在远处模糊的灏灏手里。 　　林安然：…… 　　没有说自己不好的意思，但是他的分然好讨人厌哦。 　　现在林安然想想还是觉得自己的抱枕老公好，震动按摩，省事省心。还不会乱改他的画。 　　林安然放下画，虽然已经尽力在忽略了，他的余光之中还是时不时要闯进一角那个大跑步机的影子。 　　就是这么一个大家伙，他下午查了，一台跑步机要二十万。 　　……啥家庭啊。 　　林安然：qaq。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他要生气了。 　　要是商灏的话林安然还能忍气吞声，一会就过去了，但是如今那里面的人很有可能是他自己，我生我自己的气，没有毛病。 　　对，教训他，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林安然。 　　商灏正在浴室里对着镜子擦头发，镜子后面一个小影子不声不响地飘进来，径直走到他身旁。 　　商灏扭过头看他。 　　事实上，林安然从进浴室的第一秒勇气就开始瓦解，心里逐渐怂了。大家都是林安然，可是分然长得比他高大还比他壮，站在他面前的自己先比人家矮了一截。 　　而且他扫过来的那双眼睛黢黑深邃，久居高位者，什么话都不必说就先让人有种被审视的感觉。林安然再次矮下去一截。 　　但他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在进浴室之前林安然已经把拳头的姿势捏好了，此时此刻还是坚持举起来，揍了商灏一下。 　　手臂上挨了一下打的人，连尊重性的后退一下都没有，人不动如山地站在原地，还是那个低头的姿势看他。 　　林安然感觉那一拳的伤害实质上都返到他自己这来了。 　　气氛逐渐开始凝固。林安然勇气的血条就那么点，如今已经见底，逐渐不敢跟此时的商灏眼神对视。 　　商灏动了。他的手臂伸到林安然面前，饶有兴致地说：“再打一下？” 　　在林安然听来就是高大的分然在对自己说：“你有种再打一下？” 　　勇气的血条又被这一句话削斩掉大半。林安然气息都虚了，但还是使尽最后所有的勇气，放了个大招。 　　林安然：“哼。” 　　他在商灏的视线中扭头走了。 　　商灏已经在忍住不笑出声了。 　　他猜测应该是自己老是改林安然的画让他不爽了。但是他还挺高兴林安然愿意打他的。这是好事，他喜欢然然愿意对他生气。 　　虽然在他眼里，这人只是突然走进来，然后举起小拳拳打了他一下。 　　可爱得让人想把他按在墙上亲。 　　但是鉴于他嘴上刚受了伤，所以那天商灏最终也没能得逞。 　　…… 　　第二天的林安然和平时不太一样。他也是还一样的早起，做事，但是没有拿出瑜伽垫，他不练瑜伽了。 　　“不运动了吗？”商灏问。 　　林安然说：“明天。” 　　不知道为什么，商灏就是感觉他今天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但是说不出来。 　　“我走了然然，”即将出门上班的商灏站在门口，对坐在书桌旁的林安然说：“我也爱你，再见。” 　　林安然：“再见。” 　　商灏的感觉是对的。林安然之所以没有运动，是因为他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要出门。 　　光是出门这一件事已经能消耗掉他一天绝大部分的精力了。因而林安然不得不将每日瑜伽的日程暂缓一天，为接下来的活动养精蓄锐。 　　因为决定要保护好商灏还有自己了，林安然在感到被解放的同时，也肩负起了更大的责任。 　　尽管他已经百分之八十确定是商灏是林分然了，但也还是有百分之二十的变数。 　　一方面他要在其他人面前更严密地用他的龟壳保护分然，一方面他自己要有所行动。 　　林安然之前做过功课，普通人要正常接触到商灏本人是很难的，天能集团的大楼高耸通天，建在他头顶的每一层仿佛都是一个难以逾越的阶级。 　　上一次他这个怪人就造访过一次天能总部，被敷衍地安置在待客室的沙发上。他不声不响地坐了一个下午，最后又一个人灰溜溜地回来了。 　　不正常的途径也有，停车场，集团的大门，又或者其他的，林安然了解不深入，但也觉得不是很可行。 　　凭他十分有限的信息来源（白度），最近商灏的日程也查不出来。不是每一次都能像是发布会那次一样，预先知道他的行程的。 　　而今天的林安然决定要再去一次天能的大楼。 　　对他来说是一个不容易的决定。他有自己的主意。 　　林安然和主动出门的上一次那样，事先把帽子口罩，长袖长裤的装备都准备好了，又规划好了时间。 　　距离商灏出门过去了两个半小时，是出门的好时机。林安然避开了大家上班的高峰期，一身武装，准备离开他的洞穴了。 　　他检查了自己的书包，确定里面最重要的东西是带了的，又检查了自己的一应装备。 　　林安然终于出门了。目的地，商灏所在的天能集团大楼。 　　这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对他来说不可谓不艰辛。不过好在之前一句来过一次，林安然认过一遍路线了。 　　踏进这幢宏伟的建筑物的一楼大厅，没有员工证的人会被一排排整齐而冷血的刷卡闸机拦在外圈，是不能再往里面进的。 　　闸机后面是井然有序的十部大电梯，全都是刷卡进入后才能使用的。 　　再一次来这里的林安然不是第一次的他了，他现在是钮祜禄·安然。 　　他目标明确，进了大门之后低下头不和前台小姐目光对视，脚步直直地往东南方向而去，步伐稳健，眼神紧张中带着坚定。 　　前台的小姐好奇地看着这个全副武装的人，一路深入大厅里面，到了她们集团的意见收集箱面前。 　　他从包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封信件，双手举起，郑重地投递进了意见箱里。 　　至此，林安然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那是林安然昨天加班加点赶出来的，《致商灏先生的一封信》。 　　他想这个信箱就约等于他家楼下的信箱，商灏本人应该不会对信箱里的信件视而不见吧。 　　当然网上的意见箱他也投递了，这边也一起来，双管齐下，希望重复的信件不会打扰到商灏先生。 　　就在他投完信件后，电梯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动静。有熙熙攘攘的一群人从电梯上下来，全都是穿正装带工牌的人。 　　林安然甚至发现，连前台的几位小姐也朝着那边的方向站起来了。 　　他心里应该也想到了什么，站在意见箱下有些手足无措，目光却也一错不错地望着那边。 　　林安然耳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犹如擂鼓。他努力抬高视线，想要辨认人群中央被簇拥着的人。 　　原本在一旁等待电梯的员工也纷纷颔首问好。出了电梯之后那群人分散开，被围绕的那几位也逐渐走到了前面。 　　——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不是商灏。 　　林安然呼出一口气。看着那群人浩浩荡荡地从他面前路过，走出了大门。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庆幸还是遗憾。林安然回头，又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意见箱。 　　这是他想出来的，他这样的普通人也能接触商灏的正规渠道了。 　　不知道管不管用，总之试试。因为没有话跟真正的商灏说，他绞尽脑汁，翻了以前的新闻，终于找到了他和商灏之间的一点微弱的共同话题。 　　商灏之前捐款的学校是林安然曾经转学就读过的中学。虽然事情已经过了一个多月，林安然仍然就这件事给商灏董事长写了洋洋洒洒的一千字感谢信，投进了他们公司的意见箱里。 　　希望早日能收到商灏先生的回信。 　　此致，敬礼。 　　华生，这章里面有一个盲点…… 第16章 　　分然一天之中最缠人的时间段有两个，一个是下班回来后，一个是出门上班前。 　　这两个时间，只要他来，林安然一般都是逃不掉的。从他的人被抓住到放弃挣扎，过程只需要一秒，人已然是麻木了。 　　尤其因为最近林安然的嘴唇负伤，平时没受伤的时候分然都恨不得把他吞进肚子里，遑论如今只能看不能吃，人已经要被憋坏了。 　　商灏抱着他的时间越来越长。时间长到，今天早上林安然还以为他是不是直接在自己身上睡着了。 　　他看看时间，再看看怀里抱着的商灏脑袋，小声提醒他：“时间要到了。” 　　“林安然，”商灏的声音从底下传来，他维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直呼其名，吩咐地说：“你陪我去公司。” 　　林安然：…… 　　“我让人再安一张桌子，就在我办公桌旁边。我那有纸和笔。”商灏说。 　　是吗，该不该夸他还考虑得挺周到的。这人至今还认为林安然的工作就是在纸上画儿童画，然后赚钱。 　　他催促林安然：“嗯？” 　　林安然：“……不。” 　　林安然其实想打他的头。但是不敢。 　　他很多时候都是逆来顺受的一个人，被逼得急了也只会说一个“不”字。 　　商灏遗憾地从他身上起来。动作之间，一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嘴唇看。饥饿的眼神光是看着就让林安然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他忽然俯身下来，力道又重又克制，在林安然唇角压了一下。又咬了一口他的脸。 　　“你昨天出门了？”商灏问他。 　　林安然眨眨眼睛看他，目光无声地问他怎么知道。 　　商灏的目光指向外面阳台晾的衣服，两套是林安然的，一套常服，一套外出。 　　商灏问他：“去哪了？” 　　林安然没说话。 　　商灏看着他的脸，没有逼问，只说：“今天还出去吗？” 　　林安然摇摇头，表示不出去了。 　　商灏这才起身，出门上班。 　　他走之后林安然就开始今天的画稿了。 　　这一行里优秀的插画师其实很抢手。他不但得画怦怦的单还得画自己的单，一天的工作任务安排满完全没问题，后面还有一堆排队待接的单。 　　林安然性格超乎寻常地安静，他喜欢一个人呆着，能一坐就是一下午。 　　等到他差不多肩膀酸痛后，一看手机，发现一小时前姑姑给他发信息了。 　　说实话，林安然其实有点害怕姑姑关心他。他知道自己到最后也一定会对不起别人的关心，特别是姑姑现在有自己的工作和家庭的情况下，对他好太不值得了。 　　像他这样不通人情世故的人都是不知好歹的人。怦怦对他好，他还能用画画回报。 　　林安然也不傻，他知道对他们插画师来说无限期的免费送画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他是尽量按人际交往的规则去做的。 　　他了解到在别人的眼中另有一套价值体系，学计算机的修电脑不用钱，学医的看病不用钱，学画画的画不用钱。 　　在一段朋友关系之中，因为他其他方面有缺陷，所以在力所能及的方面林安然可以无限地压缩自己，压得再扁也没有关系。 　　而像他姑姑这样一直孜孜不倦不厌其烦地关心他的生活的，林安然一直都很无措，不知道自己能为她做什么。 　　本来收到未读消息已经让林安然焦虑了，点开后看到是几条长长的未读语音条，林安然下意识又想咬嘴唇。 　　语音转文字无果，他老老实实地从第一条六十秒的点开来听。 　　然而听完之后林安然的心情更焦虑了。 　　姑姑说周末下午要带他去一个心灵大师的心理学讲座，专门针对现代都市人群的心理焦虑问题，讲解如何修身养性净化心灵，最后达到天人合一身心健康的境界。 　　姑姑语气比较激动，为了让林安然信服自己真的挖到宝了，还给他发过来一个讲座的链接。 　　点开就是荷塘里一朵盛开的莲花动图，上述八个红彤彤镶金边的大字：“云淡风轻，宁静致远” 　　林慧燕：“小然去吧！这个大师很难得开一次讲座的，姑姑也要跟着一起去，这些东西要经常学习，能够净化人的心灵，升级人的境界，没有坏处的！” 　　每当这种时候，林安然都会深深地觉得自己太没有良心了，虽然面对的只是手机屏幕，但是心里对林慧燕的亏欠感达到了顶峰。 　　他……不是很想去。 　　林安然在手机的这一边又是挠头发又是咬嘴唇，但是无论怎么拒绝，他最后一定会愧疚。 　　因为社交圈狭窄，他表情包库存寥寥无几，因此还临时搜索了拒绝的表情包。又从中千挑百选出一个长得最可爱的，小心翼翼地给姑姑发了过去。 　　一只小熊猫红着脸，非常不好意思地在跟对面摆熊掌：不了不了 　　林安然按下发送之后，立马已经在这边找道歉的表情包了。 　　看吧，他就是那种会对不起别人的关心的人。 　　林慧燕不肯放弃，还在坚持不懈地开导他，林安然很忙，一边找表情包一边切界面出去，跟姑姑很不好意思地发消息：“谢谢姑姑”“不用了姑姑”“谢谢姑姑”。 　　林慧燕最后被他弄得没了脾气，说：“哼，不理你了。” 　　林安然反而因为这句大大松了口气。 　　不理他才是最好的选择。谢谢姑姑不理他。 　　推掉一场需要出门的讲座后的林安然瘫在椅子上，被抽空了精力。 　　林安然也并非任何时候都能画出稿子来的，也会有那种人坐在电脑前很久但是却什么都画不好的时间。 　　每当这种情况下他就会对自己采取物理提神措施，强行让自己画出点什么。 　　商灏今天一进家门之后就看到林安然头上戴了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 　　很卡通。是绵羊吗？有卷卷的角，还有粉白的两只耳朵。他还是头一回看林安然戴这个东西。和他这人身上人畜无害的气质完全相得益彰，就特别适合。 　　这东西其实是林安然买的束发带。初衷是洗脸的时候用来固定前面的头发。 　　但是他似乎买得不好，这条束发带戴上之后紧绷得像是要把人的脑浆勒出来。 　　买坏了。但是当时有些失望的林安然灵机一动，换了个思路。 　　从此这条发带就成为了他的灵感发带。画不出稿子的时候戴上它，把脑子挤一挤就能想出来了。 　　勒脑子专用。因为发带质量很绝，戴了那么久还是那么勒脑子。从不退货的林安然还回去给了那个商家五星好评。 　　虽然并不清楚用途，但是商灏依然被萌出了鼻血。 　　一晚上都跟在林安然后面叫他小绵羊。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就这个方面来看商灏觉得可以赞同一下这玩意的发明者。本来就痴呆的然然可爱出了新高度。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间还强迫林安然趴在他耳边给他数羊。 　　林安然一个人住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多麻烦，戴这个发带也没有人叫他小绵羊，还得数羊。 　　但他是个予取予求，百依百顺的老实人。商灏叫他做他就做了，虽然商灏枕在他身上真的很重。 　　留了床头灯，林安然轻软的声音在他耳边缓慢地数羊，热而潮湿的气团扑在耳朵上，他的气息呼进了心脏里。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此时的商灏埋在他身上。闭着眼睛，睡容安静。那双慑人的眸子被遮住之后，这人对林安然的震慑力削弱不少。 　　这人不做表情，不说话的时候和其他普通的好看的人一样，林安然感到的压力并不那么大了。 　　“……九十九只羊，一百只羊。” 　　林安然观察了一阵，躺在他身上的人呼吸平稳，良久没有反应，应该是真睡着了。 　　趁他这时候睡得沉，林安然安静地看着他趴在自己身上安静的侧脸，恶向胆边生。 　　他小心翼翼趴在他耳边，嘴唇动了动，用气音对睡着的商灏说话。 　　林安然：“臭变态。” 　　他为这一刻憋得太久太久了。这段时间以来他每天被rua，没有人知道身为一个工具人的艰辛。 　　商灏就是欺负他不会说拒绝的话。这人自己没有身体吗，为什么每天都要馋他的身子，臭变态。 　　因为心里知道这是他的分然，所以他现在也没什么不敢骂的了。 　　林安然：“一个臭变态，两个臭变态，三个臭变态，四个臭变态……” 　　商灏：“然然，我听到了。” 　　林安然：…… 　　林安然：……………… 　　林安然避开了眼神交流，迅速闭上眼睛装睡。露在外面的一对睫毛颤啊颤。 　　商灏从他身上抬起头，一双临时睁开的眼睛中还带着睡前的一点茫然，似乎不能明白此时的情况。 　　自信的大直男觉得自己刚才好像幻听了。他听到然然骂他了。 　　他觉得然然是不会骂他的，然而刚才那句话言犹在耳，听得十分清楚明了。 　　然然还在他耳边数变态。一个臭变态，两个臭变态…… 　　商灏还不确定地对他说：“然然，这是句骂人的话。” 　　没有得到林安然的回答。林安然直接一脑袋倒在枕头上，假装自己已经晕倒了。 　　他这个反应，商灏越来越确定自己被骂了。他把林安然的眼皮撑起来：“来，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比谁都怂的林安然一秒认罪，在睡醒的商灏面前马上变成求饶小弟，讨好地叫他：“灏哥。” 　　商灏被气笑了：“别啊，我叫你然哥行不行，然哥？你刚才怎么骂我的，嗯？不是挺厉害的吗，再说一遍我听听。” 　　林安然一直往枕头里面缩，一直缩，像是要把自己缩进枕头缝里。 　　怂人林安然一边缩一边在枕头里继续发出讨好的声音：“灏哥。” 　　商灏：“还骂吗？” 　　林安然：“不骂了灏哥。” 　　后面就是商灏再怎么鼓励他骂，他说什么也不骂了。 　　但是商灏为了奖励他今天骂自己，换成他在林安然耳边哄他睡觉。 　　“一只小绵羊，两只小绵羊，三只小绵羊……” 　　林安然的手放在另一只手里，被细致地揉捏来揉捏去。 　　林安然睡得胆战心惊，他用力闭着眼睛，现在就对小绵羊的心情很能身临其境。总觉得头顶的商灏什么时候趁自己睡着就要一口咬下来了。 　　商灏：感动吗？ 第17章 　　“小然，其实我希望你能借这段时间调整一下自己。坦白来讲，我感觉你最近的状态并不太适合来我这里。” 　　周医生在下一次的预约咨询到来之提前联系他了。起因其实是周医生自己的时间安排有冲突，然后她在电话里和林安然推心置腹地说了这样一段话。 　　“就当是给你自己放个假，休息休息，好好调整。你不必太勉强自己，如果有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好。”听到要放假，林安然心情都明朗了。 　　周老师的声音在电话里笑着说：“其实吧，我有的时候都觉得你在防备我。” 　　林安然在电话这头又变得窘迫不安：“没有……” 　　“没关系，我知道你的性格。不过你能答应我，这段时间自己好好想一想吗？” 　　林安然：“好。” 　　“好的，我相信你。我们下周再见吧。” 　　“周老师再见。” 　　挂了电话，站在窗边的林安然心情一半轻松，一半担忧。就像是期末考试前放周末的小学生，虽然眼前的放假很让人开心，可是几天后的期末考试在前面虎视眈眈也让人很焦虑。 　　他视线垂来，看着手里暗下来的手机屏幕出神。 　　周老师是对的。林自从他有了商灏之后，林安然有一种自己正在把身边的人越推越远的感觉。 　　特别是最近几次的心理咨询，林安然能感受到自己内心越来越抵触的情绪。他非但没想要走出来，还一直在给自己筑造封闭的茧。 　　从他第一天见到周老师的时候，周医生已经对林安然说过了。 　　“心理咨询是一个自发自愿的过程，不是为了他人，而是为了对自己负责，”周医生说：“这一点需要先了解。” 　　“那么你愿意以后每周都到这里来，并在这个过程中积极配合我吗？” 　　当时第一次坐在诊室里的林安然比现在还要沉默很多。当时他对周医生点了头。 　　那天他去心理咨询中心是姑姑和他一起去的。此刻的林慧燕就在外面陪着他，等他出来。 　　要不是林慧燕，林安然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他面对姑姑小心翼翼的脸，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周医生看他应允了，才说：“那好，我们现在来确定一下每周见面的时间。” 　　事实证明一个人没法同时答应太多人。林安然无法做到同时答应姑姑又答应周医生，虽然他也很想那么做。他的性格就让他很想答应每一个人。 　　就这样，林安然从那时候起到现在，每周两次地去找周老师聊天。 　　林安然从窗边走开，坐回电脑前。他又一次打开自己邮箱的界面。这动作他今天不知道重复了第几次，如今手都快有自己的肌肉记忆了。 　　还是一样。刷新几次，收件箱连个小红点都没有，空空如也。 　　里面只有一封他寄出去之后措辞客套的官方自动回复，感谢他的来信之类的。 　　已经是信件寄出的第二天了，他也妥善地在信上留下了署名和地址……不过就算是同城，回复的信件应该也没有寄得那么快吧。 　　想到这里林安然开始有点担忧了。 　　他好像困陷入一个怪圈里，出不去了，越是想要求证就越是迷茫。最后也只是自己一个人在团团转，做无用功而已。 　　林安然靠在椅背上，一阵无力。他满脑子都在想着商灏，倒是让他想起来了一件在意的事。 　　他直起背，上网查了一下商灏身上的那个纹身的内容。 　　“我必然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 　　多像情话，但是这句话讲的其实是错过。 　　如果是分然，他身上出现这样的纹身，是不是自己的潜意识正在告诉他什么呢？其实在预示两人从一开始就是错过吗？ 　　…… 　　林安然去刷了牙，回房间看到商灏正在在床上对着电脑处理工作。 　　他走到床的另一边坐下，额头挨了一下亲。商灏继续回去看电脑了。林安然掏出自己的手机，看看有没有新消息。 　　林安然今天申请了加入一个新群聊。 　　早上申请的，一直到了晚上，终于有群主来联系他了。 　　群聊。其实林安然对社群抱有天然的不自信和畏缩心态。他看到那串群号时自己也望而生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融入集体。 　　但是林安然之前看到的群的简介，又觉得很是意动。 　　这个群是他今天照例在网上搜索相关资料的时候，网站给他推荐的一个“你可能感兴趣”的群聊。 　　他也不知道怎么定性。可以确定是一群和他有着相似境遇的五湖四海的朋友，在一起互相交流学习的聚集地。 　　刚好林安然最近也正处于迷茫不决的阶段。或许他可以看一下其他人是怎么处理的。 　　他犹豫一番，最后还是试探性地发送了申请。 　　很快收到了回复，进群之前一个看起来像群主的号先来加了他。 　　【群主：你好，我是“跨次元之恋”群主】 　　林安然不觉坐直了身体，礼貌地跟对面回了一个“你好”。 　　相比面对面交流，他还是更喜欢这样文字的对话。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人也能不那么紧张。 　　【群主：进群之前有些事情你需要了解一下】 　　林安然在这边回：“好的。” 　　【群主：群内文明聊天，和睦相处，不可人身攻击，不可违法乱纪】 　　林安然认真阅读了守则：“好的。” 　　【群主：能在群里交流的都是同好，大家都是带家属进群，希望你进群之后对群成员及其家属保持尊重，就像其他人也会充分尊重你和你的家属，谢谢配合】 　　【群主：我先拉你进来，稍后你改备注，其他细则我之后跟你详细说】 　　林安然认真地向他保证：“好的。” 　　然后他就被拉进群里了。 　　进群之后，遵纪守法的林安然先去认真阅读了一遍群成员守则，然后再往下拉，看看大家的备注都是怎么改的，他也改一个。 　　应该说这个群里的成员还真是丰富多彩。他看到的都是什么“鱼晏的老婆”“gakki的老公”……有明星也有二次元人物还有其他，一半的名字都是脍炙人口的那种。 　　林安然看着看着，他瞪大了眼睛。 　　看他发现了什么——群里还有一个奥特曼的家属。 　　林安然的目光在那个备注上停留了好几秒，心中回想起了群员守则，愣是把嘴边“世界上根本没有奥特曼”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在进群之前已经答应要尊重别人的家属了。要理解和尊重奥特曼，奥特曼和人家家属才会尊重他的商灏。 　　林安然把“世界上有奥特曼”这句话在心里消化了好一会，他慢慢转向身边的商灏。 　　就是因为自己的这个家属，他现在不得不站在奥特曼那边。 　　商灏问：“怎么了？” 　　林安然问他：“你说世界上有没有奥特曼？” 　　商灏：“……你发烧了？” 　　没曾想林安然听完他说的话，表情竟然有点发愁。他叹出口气，说：“你要相信光。” 　　商灏：？ 　　林安然继续回头看手机。他进群的那会大家正在聊天。 　　看起来讨论和另一半的相处经验是群里的日常话题。林安然翻了记录，一边了解一边对比他和商灏的日常，想要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 　　这时有人发了一个新闻链接，是关于日本一男子和相恋多年的虚拟偶像举办婚礼的报道，那人问大家以后会不会考虑结婚。 　　群里深入地讨论起了结婚这事的可行性，有主意的群友纷纷发表意见。 　　【于晏的老婆：稍等，我问问睡在我身边的于晏】 　　【商灏的老婆：稍等，我问问我床上的商灏。】 　　在屏幕前眼睁睁看到另一个人发出这条信息的林安然：！ 　　这不对吧！ 　　他的id被人抢占了哇！ 　　商灏现在明明就躺在他的床上啊！ 　　虽然他很想这么说，但是转念一想，对面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 　　林安然这下愣了，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撞老公了。群员守则里也没有说明，他退出聊天界面，去求助群主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群主：撞了？】 　　【群主：那得跟你说声不好意思了，遵循社会道德基本原则，本群严格遵守一夫一妻制度，这个一般是是不可以撞的】 　　【群主：实在抱歉了】 　　林安然刚想发“其实我也可以接受‘商灏的老公’这个备注”的时候，消息就显示他就被人踢出了群聊。 　　被踢出来了…… 　　林安然人懵了。 　　呜呜，他就说，合群这种事他永远都做不好。 　　他沮丧地放开手机。忙碌了一天的林安然今天依然在团团转。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寄在那封信上的希望有点渺茫，但是手里的这根线再细，林安然现在也不想放手。 　　他把脸埋进旁边商灏的肩膀上，呼吸他身上的味道，自闭一小会。 　　坦白讲，也难怪自己要被踢出来，刚才那个“商灏的老婆”的发言还是有点让他吃醋的。林安然把脸又往商灏身上埋了埋。 　　看看他旁边的这个家属，摸起来的这质感，这肌肉，这体温，不是商灏是什么？林安然有点赌气地想。 　　商灏低头看他，一手摸摸他的后脑勺。心想原来世界上没有奥特曼这件事对宅男的打击这么大吗？ 　　他不看电脑了，一只手十分干脆地合上屏幕，也不说话，倾身朝林安然压过去。 　　林安然问他：“你不工作了吗？” 　　“不了。” 　　林安然又问：“你刚才是在回邮件吗？” 　　商灏压在他身上：“不是。” 　　被压住的林安然再接着问：“那你为什么不回邮件？” 　　商灏：“因为我现在下班了。” 　　林安然还想问他现在可以加班吗，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样问好像不太好。 　　商灏已经把人压在身下了，没想到林安然还有问题：“你每封邮件都会回吗？” 　　商灏：“……” 　　“什么样的邮件你不会回？” 　　商灏眉头拧起来。他亲着林安然脖子上的皮肤，拉他的手臂往自己身上缠，很是随便地说：“垃圾邮件吧。” 　　听到这话的林安然又开始担心了。 　　提前祝新年快乐朋友们！新的一年也要万事如意！ 　　（ps：对于本章节的一些解释：没有对一些群体有冒犯的意思，林安然自我认知就是这样的人，他只是在寻求理解和帮助，作者写这一段重点是想表现他碰壁的经历，作者本人和林安然充分尊重每一个群体。 　　如果本章让你感到了冒犯，我先在这里道个歉，斯米马赛。但请听我解释，我真没有那个意思） 　　（pps：跨年加更，平时一般隔日更嗷，我手速很慢的） 第18章 　　林安然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他换好一身衣服，扎起高马尾，穿好跑步鞋，人郑重地站上了那台全屋子里最贵的至尊跑步机。 　　钱花都花了，木已成舟。林安然既已经默默咽下了这个大亏，就算是从今往后不得不跑步也不能再让钱打水漂。 　　商灏在他衣服上夹了跑步机上的安全绳。这是跑步机的急停拉托保护，如果在跑步途中有即将跌倒或者跟不上速度的情况时，绳子另一端的磁铁会从机身上被拉掉，跑步机会自动急停。 　　“不要太快。”林安然对商灏说完这句话，他重新目视前方，严阵以待。 　　商灏看着他，努力在忍住嘴角的笑意。 　　可以看得出来林安然当年上体育课时应该没少被人笑。他的人直挺挺地杵在跑步机上，像一根木头，还没跑之前表情已经开始紧张，表情紧绷，身体僵硬。 　　商灏安慰他：“不用紧张。” 　　林安然紧张地点头：“嗯。” 　　他在家里宅得太久，这副身体太久没有活动开过了。他不确定，或许自己最多只能跑够一个小时吧。 　　商灏指给他看：“这里是调节速度的。你今天刚开始跑，不用太快，时速大概五公里就可以了。” 　　这已经是慢走的档位了。商灏介绍完，看林安然明白后他便往后面走，给林安然腾位置。林安然紧张地问他：“你去哪？” 　　他要是走了，谁来帮自己按开始？ 　　商灏道：“你可以按那个启动按钮了，没事，我会看着你跑。” 　　林安然在这一秒才刚知道原来人一边跑步还能一边按按钮的，他有些懵，依言抬手按下了启动。 　　脚下的履带开始移动了。站在上面的林安然一紧张，立刻把时速调到商灏说的五公里。 　　然后跑步机上林安然的人就嗖的一下迅速向后传送到早在机器后面准备好的商灏怀里。 　　以五公里每小时的速度 　　跑步机的安全绳随着他的人被扯掉，停下了运作。 　　第一次被跑步机甩飞的林安然惊恐地瞪大眼睛。 　　刚才发生了什么！ 　　好可怕的运动！ 　　商灏揉揉他吓到的脸，确定他没受伤后，重新把人抱到履带上：“五公里不适合你，试试四公里吧。这次慢一点调。” 　　然后林安然就以每小时四公里的速度第二次嗖地传送进了商灏怀里。 　　“然然，”商灏忍不住了：“你不能只是站在上面，你要跑起来。” 　　不能怪跑步机，速度再慢也禁不起上面的林安然仿佛静止的反应速度。 　　听到他的话，林安然抬手示意表示自己明白了。他的人这会没法说话，正在哼哧地一个劲喘着粗气恢复，运动还没开始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汗。 　　林安然要收回自己刚才的话，别说在这台东西上面跑够一小时了，他现在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过这个上午。 　　商灏：…… 　　这人大学的体测到底是怎么及格的？ 　　最终两人反复测试的结果是1.8公里的时速是最适合林安然运动的速度。主要是他这人肢体协调度不高，容易跟不上，就算跑起来了也是同手同脚，顺拐。 　　所以只能先让他在跑步机上慢走适应。 　　林安然一边喘粗气，一边朝商灏比了个大拇指。我，很ok。 　　商灏已经不用在后面接住他了。但同时他脸上的笑容也没下去过，在跑步机四周围地绕，举着手机记录下了珍贵的林安然运动时刻。 　　他走过去吻林安然的脸。林安然全身心都在运动上，被吻了也没空理他。 　　“我去上班了。”商灏说：“然然加油。” 　　林安然再次比大拇指：ok！ 　　跑步机上显示他已经消耗掉8个卡路里了。林安然牛逼！ 　　商灏一早上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直到关门前还在笑。林安然在客厅做运动，足足坚持了十分钟，他本来觉得可以了。后来想到这台东西花出去的钱，林安然又咬着腮帮子坚持了一个五分钟。 　　呼—— 　　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该说不说，运动完之后人真是浑身酸爽。 　　他虚软地从跑步机上下来，人累瘫在椅子上。 　　常年坐在电脑前、活动范围只有家里的林安然，身体和心理都需要复健。就算他的身体跑得动，他的心理也不跑不动了。 　　虽然跑步很好，但是他还是比较喜欢做瑜伽。林安然的瑜伽做了那么多天，流的汗加起来都没有今天半小时流的多。 　　商灏上班去了。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人。 　　而关于他寄出的那封手写信。今天信寄出的第四天，林安然已经和自己协商好了。 　　不是他有关于回信的消息了，而是他已经看开了。 　　那只不过是公司楼下一个平平的意见箱而已。他也只不过是万千普通人中的一个而已。和其他众多的路人一样，站在楼下仰望商灏所在的楼层。 　　这跟林安然这个人抱有多大的希望没关系。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又不是跷跷板，无论他再怎么希望，那个距离他十万八千里远的商灏什么也不知道。 　　但也还好他是林安然。希望落空之余，他心底又生出一点庆幸。因为和另一个人类建立联系这件事总还是会让他感到不安，不管对面是谁。 　　无联系=无压力。 　　已经接受现实的林安然这样安慰着自己。 　　电子邮箱和楼下的信箱他都还是会检查。在他们本市，不出省的信件从发出到寄到好像至少也得一星期。 　　每次他都是在分然离开之后再检查的。在分然面前林安然不愿意提起这件事，总有一种在外面采野花不能被发现的感觉。 　　虽然严格来说分然自己才是那朵野花。 　　昨天的信箱已经他下楼检查过了，信箱里只多了附近超市的促销手册和中介的各种广告。 　　今天的信箱也还是一样，除了上门家政的广告和一封来自天能控股集团有限公司的信件，其他什么也没有。 　　……等等。 　　林安然拔钥匙的动作骤然停在一半。 　　他僵直地，目无焦点看着前方，第一时间甚至没勇气低下视线去确认一眼那两个字。 　　如果亢奋的情绪有温度，那必然是炽热的。此时的林安然站在信箱前，有一股激越的热浪像喷泉一样从身体深处喷涌而上，逐渐蔓延到整个人，到他握着信的手指尖。 　　是信啊。 　　林安然没有中过奖。但他完全现在就是一种天降大奖的感觉。 　　林安然的人站在那愣了太久，一个捧着保温杯的保安大爷从他背后路过，停下脚步和林安然打招呼：“怎么了？是信塞错了吗？” 　　林安然回过神。 　　他手里是真的信。不只有他，所有人都能看得到的信。 　　林安然握着信的手指稍稍用力。他回答保安大爷说：“没有塞错。” 　　他稍微恢复了一点神志，心想不可以，他不能掉以轻心，也有可能是分然，这像是分然会做出来的事。 　　家里有一台天价跑步机就够了。他不会再上当了。 　　声音有点小，大爷没听清，便还是啜着保温壶里的茶，站在那等林安然，看他需不需要把信放到传达室。 　　刚好现在有第二个人在场。林安然紧张地决定抓住机会，就在这把那封写着林安然先生收的信件拆了。 　　整个信封都分外厚实有质感，信封和信纸全都是天能的定制专用，上书林安然先生收。 　　拆信的林安然不禁也肃然，有种收到了很正式的邀请函的感觉。 　　展开信纸，发现上面的字竟也是打印的。大概内容就是感谢他一直以来对天能集团的关注，商灏先生将不忘初心，始终致力于做好新时代的慈善帮扶事业，铭记感恩，回馈社会，也请林安然今后继续监督，他们将一路同行。 　　他家里的那个资本家商灏可不是这个态度。看人家的思想高度，这道德素养，怎么都不是家里的冒牌商灏能追得上的。 　　不过这是完全官方的一封回复。 　　林安然一路快速浏览到这里，之前躁动不安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了。 　　他的信是写给商灏的，回信却看不出来商灏本人的影子，好像拖了一篇回复模板打印，然后批量寄出来。 　　除了最底下这个签名，林安然感慨大公司的打印机质量就是好，这笔锋和力道的轻重，看起来简直像是商灏拿着笔在纸上亲签的一样。 　　连旁边一点点不小心抹开的墨水都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而且，重点来了，这个签名跟家里那个分然的签名完完全全没有一样的地方，一眼就能认出根本是两个人的签名。 　　林安然有些奇怪，他眯起眼睛，仔细辨认这位商灏先生行云流水的字迹。他签的是英文名吗，但是也不像，还是…… 　　“怎么样，没问题吧？”一旁的保安大爷还站在那里等他。 　　林安然支吾着，鼓起勇气表示自己认不出签名的字，并把信递给保安大爷，看他能不能和自己一样看到底下的签名。 　　保安大爷看完，表情变得有点难以捉摸。他看了看林安然，最终委婉地说：“我看，这最后面好像是个‘态度’的‘态’字。” 　　林安然发愣，还在想是不是大爷看错了，拿回来重新看过一遍，按照大爷的思路，他认出来了。 　　然后林安然从耳朵到脖子根都红了。 　　他就说！！ 　　难怪他刚才一直没看出来！自己一直当“商灏”两个字去认的，谁知道这个人签了三个字！ 　　亏他还在想是不是什么定制签名……定制个鬼！分然在集团董事一栏上签的赫然是“臭变态”三个大字！ 　　太记仇了吧分然！！！ 　　丢脸的林安然很难为情地低声对大爷说了谢谢，抱着信匆匆回身上楼了。 　　保安大爷站在后面看他，一边喝着茶，一遍奇怪地看着这个年轻人。 　　刚才那封信上面怎么没有邮戳呢。难道不是寄来的？ 第19章 　　商灏今天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大盒子。 　　“上午飞了趟海市，给你带了点特产回来。” 　　林安然走过去，看他是提了什么吃的。 　　商灏提起手里的盒子往餐桌上一摆，占据了几乎整个桌面。那个四四方方并不简单的大袋子发出了很有分量的一声，“砰”，震得林安然下意识就停住了靠近的脚步。 　　商灏看他：“过来啊。” 　　袋子里是个一人合抱不过来的盒子。林安然现在已经能够对商灏带回来的这种昂贵精致的盒子免疫了，只是中间印着极具特色的签名logo他很是熟悉，是国外一位近年才大热起来的艺术大师。 　　这位艺术家火起来之后陆续和一些品牌推出了联名，有知名潮牌也有奢侈品牌。不过什么点心会跟著名艺术家联名，想必外观会很有设计感吧。林安然想。 　　商灏两只手抬起了盒盖。 　　他说：“刚好遇到这幅画在拍卖，听说你们画画的都挺喜欢的，顺手就买了。” 　　林安然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差点没背过气去。 　　这幅画是那位新晋艺术家的作品。就算是印刷品的版画也是限量的，被炒出了高昂的价格。 　　然而他面前是带亲笔签名的真迹。林安然光是闻着这阵仙气似的淡淡的油彩味，他都要呼吸困难了。 　　这不能说是每位画画人心目中的梦了，这是画画人心目中的传奇。 　　商灏把那位大师的画搬到他家里来了。 　　大师的画、搬到、他家里…… 　　他一阵头晕目眩。 　　好嘛，他的小房子目前的价值都没有这幅画高。 　　这么说吧，诚然它是艺术殿堂的一颗明珠，但是以这幅画目前所向披靡一路飞涨的身价，与其说收藏它的人将会是艺术家，还不如说是更有实力的收藏家或富商。 　　林安然反复深呼吸几次，他镇定地安慰自己，分然也有可能是从哪搞到的赝品……吧。 　　他自己都不确定了。 　　“办了点小手续，提前在今天把它拿到手了。”商灏笑着，语气好像在说他加了点钱买了杯奶茶。 　　画框和盒子的间隙填了软垫防摔和固定。旁边的大哥直接抬起盒身，大手大脚地把那幅画从盒里磕出来，看得林安然一阵心惊肉痛。 　　商灏：“怎么样，还行吧。” 　　林安然咽了咽口水：“……行。” 　　商灏看他久久站在那里没有过来，也不上手摸，心里暗忖是不是买错了，他重新把画放下来，站定在那里的林安然这才敢恍恍惚惚地走上前去。 　　“开心吗？” 　　林安然听到这话，转头看商灏。纯黑静谧的瞳仁和他接触一秒，又很快收回目光，看回了那副画。 　　“开心。”他说。 　　商灏跟随他低头的动作，也低头追逐他的侧脸，问：“有多开心？” 　　林安然已经忍不住上手，碰了碰那个金属画框。“很开心。”他说。 　　商灏随手又从一边提出来一个小袋子：“还有这个。” 　　林安然看到了袋子上那个显著的奢侈品标志，他瞠目结舌。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分然突然要送他这么多东西。 　　这次是一条丝巾，油画般的配色，一看就富有艺术气息。商灏解释说：“他们说可以当发带，像这样。” 　　他从盒子里拿出那条丝巾，回忆着学来的手法，替林安然松开脑后的辫子，戴上了那条漂亮的发带。 　　林安然的长头发被束起来，面料丝滑的发带穿过他的头发，他柔和的面部轮廓展露出来，乌发白肤，发带的颜色也很衬他的肤色。 　　商灏毕竟业余，就在他头顶的正中央打了一个结，动作像是要把他绑成一个礼物。 　　“好看。”他语气肯定地说。 　　林安然摸摸耳朵边两条像是垂下来的兔耳朵一样的多余发带，没有提出异议。 　　“谢谢你送我礼物。”他说。 　　明明之前的林安然也是话少人又呆，但是商灏就是觉得今天的然然始终有点热不起来。他这人话本来就少，今天更是比平时更安静了一倍。 　　“不用谢。”他对面前戴着发带的林安然明知故问问：“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林安然目光避开了他，摇摇头。 　　还是什么也不说。 　　商灏大概能确定，他是因为今天的事生自己的气了。 　　林安然真的是属乌龟的吧。在他对人生的认知里，缩在自己的壳里才是安全的——不交朋友是安全，不主动说话是安全，两人之间遇到问题的时候也不会选择说出来，只是自己生闷气。 　　可是他什么也不说，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要的是什么。连那封奇怪的信都是偷偷寄到他公司去的。 　　要不是他这次发现了林安然的行径，不知道林安然还想一直瞒着他到什么时候。 　　在两人以后的生活里，商灏能预见他自己以后一定会是被冷暴力的那一个。冷暴力也是暴力，刚好他吃软不吃硬，商灏倒是想看看他能犟到什么时候。 　　在那封信里捉弄林安然是他不好。但是这件事是他和林安然开的玩笑，起因是林安然瞒着他给另一个“商灏”写信。 　　商灏把这当成是两人之间的小情趣。晚上回来照例给然然带了礼物。 　　他都还没说生气呢，林安然还先给他发上脾气了。 　　——所以他这段时间为了林安然忍耐地在这个破房子里住了那么久，林安然到底有没有一天信任过他？ 　　商灏本来可以说的，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但是他这次又不想提了。林安然需要学会怎么开口说话。 　　他一直在试着教林安然开口。 　　不是要强迫他去沟通，至少在他面前，商灏不想林安然和他在一起时也只是背向他沉默。 　　这天晚上两人在一起，但是林安然话都没有对商灏说满两句。 　　商灏先进浴室洗的澡。 　　暖热的水流哗啦冲刷着，他独自在浴室里站着，心情烦躁。 　　这事不能就这么过去，不能让林安然觉得逃避能解决一切。 　　他决定做点什么。 　　他从浴室出来后又隔了一会，轮到林安然进去洗澡。 　　商灏在沙发上看着他走进去的。他耐着性子又在外面坐了一会，估计时间差不多了，起身来到浴室门口，插着手靠在那等。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接着是一阵时间长得不太寻常的安静。 　　外面等候的商灏嘴角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今天是真上了火，在他洗完澡出来之前就把里面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的瓶子全倒空了，而且所有瓶子也被他赶尽杀绝地涮得一干二净，保证此时在里面洗澡的林安然丁点泡沫都弄出不来。 　　如果说沐浴露完了还能接受的话，按照他对林安然的理解，他一头长头打湿之后没有洗发水会很不好受。 　　他就不信林安然都这样了今天还是不肯开口跟他说话。 　　果然，一阵细小的折腾的动静过去之后，里面林安然像是放弃了。浴室里恢复了安静。 　　商灏听不出来端倪，施施然插着双手在外面等他叫自己的名字，一双黢黑的眼睛始终注视着透光的浴室门。 　　然而又过去了一会，浴室里始终没有动静。 　　这人真不打算叫他？ 　　他皱着眉，在外面待不住，直接放轻声音拧开浴室门把。他倒是要看看洗发水都没有的林安然想怎么解决—— 　　浴室里面热气缭绕，一只雪白的手臂正从淋浴房内伸长出来，林安然半个身子都从里面探出来了，那只手直直地要去够放在洗漱台上的剃须泡沫。 　　刚进来商灏就要被眼前的一幕气笑了。 　　要是他先前把剃须泡沫也收走了，林安然现在是不是应该在拿牙膏啊？ 　　浴室面积就那么大，他进来的动静还是惊到了淋浴房里的人，那只手瞬间吓得嗖地一下缩了回去，不用看就知道里面的林安然此时脸上必然也是惊恐的表情。 　　他一看到商灏出现在浴室里，急着要把门拉上，只是动作不够快，下一秒就被一只大手撑住了门。 　　两人之间的隔断玻璃是磨砂加条纹的，他倒是看不到林安然的身体。 　　林安然堪比受惊严重的动物，正在抬头看时脸就被一只手给掐住了。 　　商灏一只手把着门，另一只手用力掐住他的脸。此时的林安然像是落水的动物，又或者被人掐住后脖颈的猎物。 　　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商灏，林安然在他手上急喘着，脸色发白，一直在可怜兮兮地把身子往门后面缩。 　　但从头到尾还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算是叫他出去。 　　“林安然，你看着我，”商灏站在门外，只是想问他一句：“你跟我说句话真的有那么难吗？” 　　林安然被打湿的乌黑头发贴在脸的两边，沉重地黏在他的脖子上，肩膀上。商灏捏着他的脸，感觉到他的牙齿正在打颤。 　　商灏看他这样，心里一阵又痛又气。可是心里的一股火气像是被硬生生浇灭了，什么火也发不出来。 　　他从没有这样发火到一半又硬生生压抑住的经历，甚至还停下来教林安然：“我哪里做错了，你觉得不高兴了，你直接说，我下次改好不好？” 　　商灏自己都惊异于正在气头上的自己能压抑住火气。 　　但是手里的林安然好像有话要说。 　　他的脸颊被挤压着，湿透的身体不着寸缕，极力地躲在门后，只能发出不成型的，奇怪的声音，再加上他说话很用力，三个字被林安然说得破碎。 　　“……对，不起。” 　　林安然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对他说。 　　商灏手中的他的脸是湿凉的。他说完这句，同时商灏就眼睁睁地看到那双眼睛里突然无法抑制地涌上泪水。 　　商灏忽然就被被他眼里的泪光烫了一下。 　　和他想的完全相反。林安然不是跟他赌气，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被捉弄了。 　　他自己的做的不好的事情被商灏发现了。他觉得对不起商灏。 　　他的沉默更不是因为生闷气。他预见了之后会发生什么。 　　我做错了事，你肯定是要讨厌我的，你讨厌我吧，不跟我说话也可以。 　　林安然知道自己受人讨厌的方式是怎么样的，从小他们就孤立他，不跟他说话。他一个人坐一张桌子。 　　他因为知道别人不愿意理他，自己也同样地没有说话。长大后沉默就成了他的一种反应机制，潜意识里他是在规避伤害。 　　他是悲观的。他有足够的交友经验来支撑他的悲观。以至于商灏今天忽然带礼物回家也被他视作是异常的行为，是最后的礼物吗？还是什么的补偿？…… 　　林安然从头到尾都从没有生过他的气。他比商灏还要更先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更加不自信地预估到了后果。他做错了事情。 第20章 　　洗完澡的林安然浑身蒸腾着热汽，头发是湿的，鼻头还有点没褪去的红色。 　　他坐在沙发上，身后商灏正任劳任怨地替他吹着头发。 　　刚才商灏第一次跟他说“是我的错”，他连忙回了一句“对不起”。两个人相互道歉完，气氛再度变得安静。 　　商灏这人显然不是个适合使唤的主。干完活就把吹风机往旁边一丢，不管了。 　　他坐回沙发上，把林安然抱过来。林安然见他不说话，也没敢随便开口。又隔了一会，商灏才对他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 　　当年他们学校用的还是老式的冷冰冰的打铃，老长的急促的一段铃声，空旷的教学楼里还有回音。 　　空荡荡的校园里响起一长串催促似的叮铃声。 　　今天是星期五，学校里除了高三有补课的学生，大部分人早在第三节 课放学那会就作鸟兽散，回家的，赶公车的，打篮球的……高一教学楼熙攘热闹一阵，又很快速地空了下来。 　　和平时吵闹的景象一比，这个时间点空荡荡的教学楼安静得过分。 　　刚才响起的已经是下午第四节 课的下课铃声，就连不远处高三的食堂都开了。现在这个点是教学楼最冷清的时候。 　　夏季天暗得晚，学校里的路灯到点提前亮起。很晚了，教学楼的楼梯口却还站着一个人影，这个高一的男生已经一个人在那里停了很久了。 　　他是江城一中的转学生。这是他到这所学校的第二个星期了。 　　如果有人目睹了全程，就会发现这个男生像是卡bug 的游戏人物一样，已经在楼梯口这个地点卡住有一会了。 　　林安然穿着江城一中的蓝白校服，正两手并用地把一张笨重的实木课桌往第一节 阶梯上面抬。 　　校服大了一号，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走路快了衣摆还会飘荡起来，像风筝。 　　当时学校用的都是实心实木的老式大课桌。就算是男生来搬的话也大都是两个人一起抬。一个人的话顾首不顾尾，更艰难了。 　　但是当时的林安然是找同学借东西也会被搪塞“我没有”的人，自然找不到人能帮他。他整个人身上都在透出和这里的一种格格不入之感。 　　林安然是上星期刚转学过来的。然而到了一直到这个星期过完，老师才发现他正在坐的桌子有一条腿是坏了的。 　　发现的是他们班的数学老师，还不是班主任。他是在偶然提问到林安然的时候才发现的。 　　林安然听到讲台上的老师不耐地“啧”了一声，班里响起窃窃私语的讨论声。他站在座位上，把头低得更低。 　　那个男老师敷衍地叫他下课自己去楼下领一张桌子。他换了一个人接着回答问题。 　　坐在教室最后面的男孩全程从一开始就安静到结束，最后低着头坐了下去。 　　然而没有班主任事先报备，林安然那天放学后又一个人在总务处辗转折腾了好一顿。 　　他站在办公室角落等。办公室的老师临下班前忽然得处理林安然这个麻烦。她没说什么，就是白眼对着林安然翻了好几次。 　　林安然拿到了桌子。他手心和鼻尖都出汗了，呼吸一直就没有规律过。 　　终于领到了桌子。前一段路，他还能用拖的把这张沉甸甸的实木桌子搬过来，到了楼梯前他就为难了。 　　林安然不得其法，抬起前脚又顾不上后脚。 　　这个楼梯口的人看起来姿势很古怪，面红耳赤地抬着桌子，像是要当场跟桌子干起来了。 　　林安然那会还在发育，比现在还瘦。他显然干不过桌子。 　　在他成功把桌子搬上去之前，身后出现了正在朝他靠近的脚步声。 　　林安然脸上的汗珠不断滴落，顺着脖子滚进衣领里。 　　此时他整个人都很狼狈。就是因为不想碰见人，他才尽他所能地选了学校人最少的时间段，结果还是碰上了。 　　当时的林安然还小，社交恐惧的症状只重不轻。有别人在的地方他就不自在。 　　林安然又费劲地要试图要把才抬上去第一级台阶的桌子搬回去，给人家让出楼梯口的位置。 　　他内心是煎熬的。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上抬。 　　对方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而他的人还和一张桌子死死地堵在楼梯口。 　　那人已经走到了林安然身后。背对着人的林安然闭了闭眼，极力压下居高不下的心跳速率。 　　“你在干什么？” 　　一个声音问他。 　　林安然听到问话，不得不硬着头皮扭头看向来人。 　　第一眼还没看到脸。这人太高，林安然视线一直往上抬，这才看清楚了那人。 　　一张陌生又英俊的少年的脸。 　　挺鼻薄唇，面无表情，一双没有情绪的眼睛垂着看他。 　　对方把短袖校服的袖子往肩膀撸，穿成了背心的样子，手上还夹着一个篮球。 　　现在还在校的只剩下高三学生了吧。 　　林安然愣了一秒才有些磕巴地回答：“我在，搬桌子。” 　　显而易见，很明显解释的是一句废话。高大的男生看了看林安然和那张桌子，隔一会，说了三个字：“挡道了。” 　　还是一句显而易见的废话。 　　林安然也是没想到自己要被迫继续进行对话。他的焦虑更升一级，避开对方的视线说了声对不起，再次使劲把桌子往回拖。 　　那人站在林安然的一步之外，目的不明地就看了好一会。直到林安然把课桌移开了，他忽然走上前。 　　林安然面前覆盖下一片阴影。对方的篮球突然抛过来，他慌乱之下差点没接住。 　　林安然十分愕然地看着那个高大的男生两只手直接把他的课桌抬起来了。他怀里还抱着那个属于对方的篮球， 　　他刚才在这里钻研了那么久抬桌子的技巧，结果人家一力降十会，直接给轻松粗暴地抬起来了。 　　“几班？”他回头问林安然。 　　林安然愣愣地回答：“12班……” 　　他又赶紧加上一句：“谢谢同学！” 　　那人：“几楼？” 　　林安然这会反应快了一点，说：“五楼。” 　　当时的林安然丝毫没有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这人连几班在几楼都不知道，看起来明明是高三的。何况这里是高一教学楼，自己又怎么会那么刚好就挡住他的道。就算真的挡道了，上楼的楼梯又不止一条。 　　当时十九岁的商灏抬起十六岁的林安然的课桌，高冷得一句话也不说，抬腿就往楼上走，看起来毫不费力。 　　林安然赶紧在后面抱着商灏的篮球屁颠颠跟上，一边给自己擦汗。 　　他们的课桌是实心木头，少年搬桌子的两侧手臂都鼓起了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但他楼梯爬得毫不费力，步伐稳当，速度也没有慢下来。 　　当时的林安然呆头呆脑的，他呆愣地盯着走在前面的背影看，只觉得分外可靠。 　　五楼，抬上去还是挺辛苦的。如果今天是林安然自己一个人就费劲了，还不知道得折腾到几点。 　　林安然抱着篮球一口气爬到五楼，他又开始喘气了。商灏全程没有把桌子从手上放下来过，直接一路给搬进了他们班里。 　　林安然坐在班里后门的那个边角位置。商灏放下桌子的那一瞬间，旁边的林安然马上掐着点踩着节奏同步地跟人家说了谢谢。 　　他蓄力有一段时间了，就等着把这句“谢谢”对商灏发射出去。 　　商灏看起来不像是会稀罕一句谢谢的那种人。 　　金红色的夕照从教室后门照进来。吃完饭的高三学生陆续从饭堂回来了，楼下的操场热闹起来，嘈杂的声音又好像离他们很远。两个少年的影子在地上拖长了，重叠了一块。 　　他盯着林安然看了一会，问他：“你叫什么？” 　　他背着光，发丝和耳廓上都闪着细碎的金边。 　　作为一个社交经验严重匮乏的人，林安然不懂人际交往的流程，他唯一的希望是对方不要觉得自己怪异就好了。 　　“我是林安然。” 　　想起对方刚帮助了自己。林安然连忙礼尚往来般的回问：“同学，请问你叫什么？” 　　现在想来有些东西真是性格里自带的。当初的商灏的样子确确实实是很傲慢欠揍的，身在其中，无比迟钝的林安然感受不出来。 　　他当时说了一句什么，林安然第一遍没有听清，睁着茫然又内疚的眼睛看他。 　　商灏又说了一遍，让他叫灏哥。 　　林安然哪里知道自己就被嘲讽了。他乖巧地跟着叫：“灏哥。” 　　“谢谢灏哥。” 　　他的嗓音和他的人一样，没什么底气，随波逐流的，软绵又可揉捏的。 　　他额前的头发有些长了，隐约遮住了一点眼睛。林安然不习惯与人对视，他习惯性地抿着唇。 　　金红色的夕照从商灏背后穿过，漏了几缕光，落进那双林安然的眼睛里面。 　　一双澄净的，黑白分明的眼睛。 　　当时的气氛安静得像梦一样。如果商灏的人生是一部电影，那这个镜头很多年后再看依然是最安静无声的高潮时刻。 　　没有任何的预告和营造，那个会在他脑海里留一辈子的画面忽然就出现了。 　　多年以后的某一天，始终还是单身一人的商灏终于能够确认了自己的性向。他回忆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第一反应就是现在，此时此刻。 　　但是当时这位年轻的人类雄性足够心高气傲和目中无人，以至于他并没有把这一刻当回事。 　　只是一眼而已。简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亦或者说疯狂。 　　后来他一直被潜意识支配着去寻找这样一双眼睛，一模一样的弧度，一模一样的清澈安静的一双少年的眼睛。 　　原来当初的林安然不但是他的性向启蒙，还是他的审美启蒙。 　　他当时实在是太年轻了，还不知道那一眼的余震后来波及了他的下半生。 　　他这人就是很疯。一个目光，他惦念了快十年之长。 　　如此过了很多年 　　他留学那会在自己臂上纹了一句话，“我必然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 　　当时商灏只觉得这话说的不错，挺贴切。 　　他肯定在几百年前就对这样一个人说过爱你，才会在见到林安然的第一天就被唤醒了这样漫长的爱意。 　　在他看来这不是讲错过，这话说的是他的初恋。否则怎么解释一个人会对一双眼睛穷追不舍，许多年。 第21章 　　他不知道自己还见过商灏，他是真的忘了。 　　但是商灏说起这件事，尘封的画面一幕幕重新回溯进他的脑海里。 　　应该说，他根本就不知道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人就是眼前的商灏。 　　这下子他是真的有种不甚真实的感觉了。感觉是保存在记忆里的。他重新记起来十九岁的商灏头发上夕阳的颜色，那天傍晚的风吹过，把外界的声音吹得离他们很远。 　　那天走在他前头替自己搬桌子的身影太可靠、太有安全感了。林安然没有忘。他一幕幕都想起来了。 　　保存在他记忆里的，一个少年的商灏。 　　林安然不确定地，发出了和七年前的林安然一样的声音：“灏哥？……” 　　“这会记起来了？”商灏说：“我原本在等你自己想起来。” 　　其中有他自负以及不满的成分在。他觉得林安然不可能忘记，他故意等着林安然自己想起来。 　　然而当年的林安然要应付社交已经是殚精竭虑，焦头烂额，没有余力去记住一张仅仅见过一次面的脸。 　　他抓起林安然的手放在自己侧脸：“摸摸看，是不是灏哥？” 　　林安然还在发愣，依言摸了摸他的脸。 　　“所以你当我为什么要回你母校捐款？还用校友的身份写信感谢我，我真是……”商灏又笑： 　　林安然的人处于震惊和消化不过来整件事的恍惚中。他摸摸商灏的脸，又再摸摸商灏的脸。 　　商灏：“想亲一口也行。” 　　“这回能相信我了吗？”他说：“我不是别的商灏。我就是你写信的那个商灏。” 　　如果眼前的人真的不是分然……这个大胆的想法陡然冒出来，林安然呼吸都变快了，他忽然想起来被放在他家墙角的那副画。 　　林安然问出口：“……画？！” 　　商灏：“最晚明天，我整理一份标的的权属资料和成交确认书给你。” 　　林安然紧张起来：“不不不用了。”但是一想到疑似大师的真迹就在他家里，他的人始终又有点坐不住，隔了一会又小心地问：“我能再去看看吗？” 　　商灏笑：“去吧。” 　　“你的画，当然想怎么看都行。” 　　林安然走到那幅画面前。他小心地把画抱起，放回桌面上。 　　他脚步有点飘。他的人至今还是飘飘然的。 　　像是坐在一个虚幻的热气球顶端，巨大的陌生复杂的情绪在过大的气球里肆无忌惮地膨胀，还在前所未有地继续扩张膨胀，带着他不断升高再升高。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只存在于他脑子里的幻想。 　　真画的价格是他绝对无法负担的，贷款也不行。那么如果眼前的画是真的，是不是就可以证明，他朝夕相处的恋人也是真的。 　　气球一旦爆炸，这种掺杂了心酸、紧张、难以置信、和激动的不可名状的情绪瞬间又要反过来把他的人淹没。 　　但是还没有完。林安然心脏像是被攥紧了，他也在等，等这个鼓胀满了情绪的气球爆炸的一刻。 　　除了分然，还有没有能证明画是真的的办法？ 　　怪只怪林安然社交圈狭窄，他的选择只有那么几个，姑姑和怦怦不会辨认画作真假。 　　可是他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专业的人。 　　不是白度，也不是他认识的人……林安然掏出手机，拍下面前这幅天价的画。 　　林安然临时做了一个不像是他做出来的决定，一个激进勇猛的决定。 　　林安然选择了发布一条动态。图片就是他刚拍的那幅画。 　　“发送成功”四个大字倏地跳出来，林安然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了。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也会这么冲动和英勇。 　　他的心跳频率居高不下，很快收到了新消息提示。 　　“第一！太太出现啦！抓太太！” 　　“第二！不懂就问，是新作品吗？” 　　“楼上草率了……我先替太太投稿为敬@有钱人发言bot” 　　…… 　　在无数涌进来的留言之中，有一条被迅速顶上了热评。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幅画今天刚被拍卖出了历史新高的价格。如果太太现在不是在那位收藏家家里的话，那么我关注的这位神仙家里背景不可估量” 　　“会不会是版画？” 　　“不会。一是原画在签名上就做了区别，太太这幅的签名连细节都一模一样；二是这幅画没有编号；再有就是这个独一无二的画框，就是拍卖它时原原本本自带的画框，造假的可能性很低。” 　　“从这个质感上来看是仿画的可能性也很低，细节都对上了。” 　　“老师，您家的名画就这么晾在桌上？” 　　“太太家里还缺保姆吗？上过大学的那种。” 　　…… 　　无数种声音涌进耳朵里。他们在说这是真画。嘈杂之中又混杂进了林安然自己清晰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像是擂鼓。他握着手机，当机立断地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给怦怦。 　　忙音响了一会，电话接通。怦怦的大脸瞬间占据满了整个屏幕：“喂——大稀客哇，这么晚找我干什么？” 　　林安然喉咙发紧，努力稳住说话的声音：“怦怦，你能看到我刚才发的动态吗？” 　　“什么东西，我现在就看看。” 　　屏幕里的林安然和平时不一样，表情看似很正常，但怦怦莫名又从中看出来了紧张和不安。 　　难得他特意打电话过来，正在沙发瘫着的怦怦也来了精神，特意起身，翻出林安然说的动态去看。 　　林安然心跳得很快。就算刚才的一切是他眼见为虚。怦怦呢，怦怦的人总不能是假的吧？ 　　那头怦怦很快就回他了。他奇怪地问林安然：“有了，发了一幅画，怎么了吗？” 　　他还说了什么，林安然没听见。 　　只有他听到的一声巨响。 　　滔天的大浪终于打过来。林安然这下呼吸真的急促了。 　　他的人被大浪一样忽然爆发的浩大情绪裹挟着，内心也翻涌起浪涛滚滚。曾经孤军奋战过的辛酸，种种的苦涩，悉数都化作一阵无形的浪涛，从他的身体哗啦一声穿过去，什么都不剩下。 　　怦怦看他那边没了动静，还在奇怪地追问：“你怎么了？喂！……卧槽林安然！刚才你后面走过去一个人影！我看到了！” 　　“人影？” 　　就在怦怦没反应过来这个人影到底是谁的时候，林安然的手机镜头被人拿手一转。 　　猝不及防的，怦怦看到手机中出现了穿着家居服的商灏的身影。 　　这么说吧，他差点没被吓到当场心梗。 　　这一秒的时间被拉长，林安然好像在看慢动作，怦怦一张圆脸从震惊到骤然紧绷，好像连表情都不会做了。 　　“你好。”商灏道。 　　怦怦一边大喘气一边说：“你、你……不是，您！您好！商总！” 　　商灏微笑着，说出口的话却不怎么客气：“你就是然然那个总是蹭画不给钱的朋友吧？” 　　林安然人傻了，再看对面怦怦的表情仿佛要当场要窒息了。 　　他被大佬这当头一问问得现场社死，一张圆脸涨得通红，声如蚊蚋：“啊，那个啊……” 　　商灏：“别紧张，开个玩笑。” 　　对面的怦怦大气不敢出，连声附和，毕恭毕敬：“是是，您说的是。” 　　林安然不太听得出来他刚才是个玩笑。他赶紧把镜头转回来，对怦怦说：“你不用在意那个。” 　　怦怦变成了一个没感情的唯唯诺诺机器：“是是，商总说的是。” 　　林安然：…… 　　商灏这才满意地走开了。 　　林安然：“怦怦你振作一点。” 　　怦怦：“那你帮我去要签名。” 　　怦怦：“别装没听到林安然。” 　　林安然：“……下次一定。” 　　直到林安然即将挂电话的时候怦怦的人还在神游天外。但是他表示十分痛惜刚才忘记截图自己和商灏的合照。 　　林安然：“啊。” 　　他犹豫地看了一眼旁边商灏的侧影，回来小声问怦怦：“我这还有个侧影你要吗？” 　　要是分然也就算了，分然皮糙肉厚的怎么折腾都没事。但是林安然一想到商灏的身价，他现在就不敢轻举妄动，更不能使唤商灏。 　　怦怦激动起来：“行行行！你快转过去！别让他跑了！” 　　林安然就悄悄地把镜头转过去一点，让商灏穿家居服看手机的侧影出现在屏幕的一角。 　　怦怦和他打配合，眼疾手快地摆好剪刀手的姿势，摆出八颗牙齿的笑容，咔咔截屏合影好几张。 　　林安然紧张地问：“行了么？” 　　怦怦：“行了！爱你！”林安然就迅速地把镜头转回来。怦怦接着对他说：“这些照片我会好好收藏，不会到处传的。” 　　林安然：“好。” 　　他的人紧绷到现在已经有些疲累，跟怦怦道了拜拜。 　　此时的林安然还不知道商灏的威力有多大，第二天他即将收到怦怦打过来的一笔巨款。 　　是怦怦把这一年来大大小小贪污的公款都悉数给林安然补上了，一次性打过来的，效率尤其惊人。 　　而且没按友情价，按的是林安然目前正规的行情价，算下来林安然还赚了。要知道这林林总总的算起来可是一笔不小的巨款，太良心了。 　　这时候一旁的商灏走过来：“电话终于打完了？” 　　林安然顿时紧张起来：“商总。” 　　商灏坐到他身边：“……别这么叫我。” 　　林安然挺直了脊背：“好的，商先生。” 　　“……”商灏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会，逗他：“林先生。” 　　林安然正襟危坐：“商先生。” 　　商灏：…… 　　糟了，他和然然该不会得再来一次，重头开始吧。 　　此时此刻的林安然神志恍恍惚惚，神游天外，杂而乱的许多念头飘过脑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一会是“商灏本人真的好帅好帅啊”一会又是“姑姑我出息了，我搞到真的了”。 　　“要再摸摸吗？”商灏对他说：“这次不能再怀疑我是假的了。” 　　林安然犹豫一秒，依言伸出手去。他这一刻是真忍不住，面前的男人他像是认识又像是不认识，有种新奇的感觉。 　　好奇怪啊。原来从一开始他的世界不只有他自己，他心脏的围篱里住进了来自外面的另一个人类。 　　世界上有另一个人爱他。 　　真奇怪。 　　商灏被他摸着脸，他也在看着林安然，轻声地问：“怎么眼睛又红了。” 　　他张开手搂住林安然整个人。搂紧了，下巴抵住他的发顶。 　　他说话是是罕见的温柔语气，像在无奈，但更像是在哄他。 　　“我对你说了这么久的爱你，你今天才肯相信。” 　　然然：姑姑我搞到真的啦！这个人愿意和我玩！ 　　加上今天这更就七万字，可以入v了。我周日会再更一章，下周入v，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22章 　　这天的早上是林安然送商灏出门的。不只是送他出门口，他一直跟着商灏的脚步，把他送到了楼下。 　　电梯里，林安然隔一会就看他一眼。踏出家门，商总的人还在；出电梯，商总的人也还在；一直到走出他们楼，门口的保安看到商昊的身影出现，热情地直接从岗亭里走出来打招呼：“商先生早！” 　　连带着商灏身边的林安然也受到了这待遇，保安虽然和他不熟，但也微笑地点了个头示意。 　　林安然第一次看到原来小区里的保安如此和蔼可亲的一面，看起来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和商灏打招呼了。 　　林安然内心充盈着无数的小小的快乐。 　　他很久没有这样高兴过了，像一股小小的不间断的暖流在心口处涌动。世界都明朗了，明天也更美好了。 　　他忍不住伸手，珍惜地摸了摸商灏的袖子，就是单纯想摸摸而已，他还沉浸在“这人是我的了”的喜悦之情中。 　　小区门口停车区等了一辆黑轿车，林安然认不出牌子。商灏怂恿他一起进去，林安然就很不好意思地抿唇笑，连连摇头。 　　他没打算出门，身上还穿着家居服呢。 　　迈巴赫后排的三角窗设计的位置特别巧妙，人坐进去之后，即使车门在打开的情况下也看不到后排人的脸，完美考虑到了车主的隐私性。 　　林安然目送商灏上了车。他这人自带的气质天然就十分能够驾驭这种车。 　　一直到商灏走了，林安然收回光，才看到保安还站在自己身边，跟自己一样，全程目送着人家的车离开。 　　林安然今天早上起就很高兴，好像一切都落到了实处。 　　以前的林安然每天过得彷徨顾虑，是为了让头顶的刀落得更慢一点。 　　从今天起他不必再回头。林安然回到楼上，高兴得想要哼歌。 　　重点是，要怎么自然不做作同时而又不失高调地让姑姑知道商灏呢？ 　　林安然太想让姑姑看到他拐回来的商总了。虽然很难以置信，但是是他自己拐回来的！ 　　但是必须得是自然又不做作的那种，表现太急切的话会被看出不对劲。 　　上次周医生打电话来跟他说咨询延期的事，她应该也通知到了姑姑。这周林慧燕就没像往常一样打电话提醒林安然出门。 　　今天姑姑也打电话给林安然了，说虽然咨询是不用去了，但是炖汤还是不能落下的。林慧燕今天有会要开，就临时拜托家里的堂哥把汤送过来了。 　　“你放心吧，你堂哥晚点刚好顺路去你那。他这人嘴碎，我已经吩咐让他送完汤就立马回来，不打扰你和你室友。小然你到时候给他开个门就行了。” 　　林安然一听就紧张了，心想那可不行，今时不同往日，该打扰还是得打扰。而且，他堂哥嘴碎得好啊，不然他怎么达到让姑姑知道商灏的目的？ 　　林安然：“没事的姑姑。” 　　林慧燕以为他在客气，笑着：“行了，记得今天一定要喝汤啊，润燥去火的，别放到明天喝。” 　　两人的通话就到这里。 　　这下子，林安然就不得不发挥他的社交才能了。 　　能不能让堂哥多坐坐，最好能留到商总回来的点呢？ 　　林安然脑海里想象的自己已经在堂哥面前站起来，落落大方地向他介绍，这就是我的室友了。 　　激动.jpg 　　他和这个堂哥不算熟，普普通通的亲戚关系。最多因为中间的林慧燕两人平时多见过几次面而已。 　　林安然和商总确认了下班时间，在家里等待着，在门铃声响起时第一时间跑去开门。 　　“堂哥。”林安然叫人。 　　林安然堂哥是本市大学汉语言专业的在读研究生。因为家里伙食好，人不到三十就逐渐有了啤酒肚。戴一副知识分子的无框镜，剪了个不大适合的平头发型，脑袋显得有些许圆润。 　　林慧燕经常跟撮合两个小朋友成为伙伴的家长一样，撮合他们俩。 　　“哎，安然。”堂哥站在门外把保温壶递给他，评价道：“好几天不见，你又瘦了啊。” 　　林安然不好意思地笑。堂哥继续说：“你本来就不高，平时更应该多吃点，男孩子还是得壮点好看。” 　　林安然“嗯嗯”地认真附和着，他如今有事情要麻烦堂哥，堂哥说什么都是对的。 　　本来堂哥送完外卖就该走了，但是林安然很不好意思地对门外的堂哥发出了邀请，问他有没有空进来家里坐坐。 　　事情顺利得出乎他的意料。堂哥没多犹豫，爽快地答应了。 　　他也不跟林安然客气，一会儿人就已经在玄关踩掉了鞋子。林安然连忙找出拖鞋放在他脚边。 　　堂哥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他：“你最近就还是在家里画画？” 　　“嗯。” 　　“没想着出去找个班上什么的？现在社会山的竞争可是越来越激烈了哈，一天不跟上都是要被淘汰掉的。” 　　林安然“嗯呢”地附和着，附上自己洗耳恭听的表情。 　　堂哥说什么不重要。自己有求于人，林安然衷心希望他聊得开心，聊得尽兴。 　　“听我妈说你这新来了个合租室友。” 　　“是。” 　　来之前林慧燕没和儿子多说什么，因为他要来送汤，这才多提醒了一句家里有室友。别的什么也没说。 　　堂哥稀奇地多看了他两眼：“居然有室友了啊，怎么样，相处得还不错吧？” 　　“不错的，堂哥。” 　　堂哥往客厅里的单人沙发上一坐，林安然转身去给他倒水。 　　“安然啊，”堂哥漫不经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说你住这里这么久，既然你都有室友了，和附近的邻居相处得如何？” 　　林安然：“不熟。” 　　……他也不想说话那么拽，是真的不熟。 　　“这样啊。”堂哥接过了他倒的水，靠在沙发上，不知道回想起了什么，心情颇好的模样。见林安然还在看自己，他情不自禁话就多了起来。 　　“嗨，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们楼里的一个女孩，住你楼上的，对我有点喜欢的意思，你懂我意思吧？” 　　林安然好奇地等着他说下去。据他所知堂哥一直在相亲来着，原来人家早就有女孩子喜欢了。 　　林安然替姑姑问：“女孩子先告白的吗？” 　　“这倒不是，你也知道女孩子脸皮薄，没明说。”堂哥继续侃侃而谈：“其实你知道，我这人平时不缺女孩子追的吧？” 　　“就刚才，我刚才坐电梯上楼的时候碰见她的。她中途看了我一眼，你知道吧，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看得出来她对我和别人不一样，很特别。我觉得吧，要不是我乘电梯出得早，她已经上来要手机了。” 　　林安然：…… 　　他也不想保持沉默，但是他找不到话可以说。 　　原来是刚刚才发生的事啊。 　　他说呢，这下他算是知道堂哥刚才为什么答应做客答应得这么爽快了。 　　堂哥：“那女孩外形各方面条件可以说还不错，就算是我都不得不多看两眼的那种。我想好了，如果下次还有机会遇上，我决定答应她。” 　　林安然：…… 　　他除了一直“嗯嗯”地附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希望楼上的女孩不要生气。他堂哥不是故意的，吧。 　　还好他这个堂哥很健谈，光是聊他自己都能聊个一小时不带中场休息的。林安然“嗯嗯”地应付也能让他获得成就感。 　　和堂哥聊天的时间实在过得太慢了，好不容易等到了商灏回来。 　　听到钥匙声的那一刻，他腾地站起来，跟堂哥说室友回来了，然后又去门口报信。 　　商灏一开门，人还在门外，林安然第一句话就是对他说：“我堂哥来了”，跟着第二句又说：“你不要紧张。” 　　商灏有趣地看着他。现在比较紧张的也不知道是谁。 　　不过他还是安慰地对林安然说：“好。” 　　商灏还是第一次见林安然家里的人。林安然就站在沙发后面，紧张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历史性的会晤。 　　看，他拐来的商灏，和他一直就认识的堂哥。 　　堂哥坐在沙发上和商灏握了手，他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这个穿西装的男人。 　　“你室友原来还是个大帅哥啊，安然。”堂哥在沙发上坐直了一点，哈哈笑着说。 　　见商灏一进来就被夸了，林安然还挺高兴的。商灏不置可否，也没说话，只是在林安然身边坐了下来。 　　“我不能否认哈，现在确实是个看脸的时代，长得帅是吃香，是种优势。你看那些明星，什么小鲜肉、小奶狗的啊，没什么成就，偏偏一个个女生喜欢得神魂颠倒，我就不懂现在这种价值观了。不过作为一个男人也不必去妒忌这个，你说是不是？” 　　林安然在一旁干着急，等他说完了，出声替商总辩护：“堂哥，他是混血。” 　　表示不是商灏自己想长得那么好看的，天生的。 　　“哦，混血啊。”堂哥继续说：“但是我们本国男孩气质比较温润，谦谦君子嘛，这就特别好，你懂我意思吧？不过我跟你说，就我这个人吧，要我也是混血，长得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毕竟底子在那里……” 　　商灏在这里发出了第一声没忍住的笑。 　　堂哥悠悠看他一眼，说：“不过一个男人最重要的不是外表，还是内在。我说，你这室友现在在哪高就啊？” 　　林安然：“天能集团。” 　　他担心商灏会不高兴，回头看他一眼。却发现他倚在沙发里，一只手挡着下半张脸，掩住快要暴露的笑意，难得一句话也没有怼人。 　　他表示对堂哥的发言很有兴趣的样子，请他继续。 　　“啊。嗯，”堂哥再一次卡壳，他说：“天能集团就，很多部门吧，大公司嘛。他这么年轻，这是在哪一层？……” 　　林安然：“天能集团是他家的。” 　　“啊……嗯？？？？” 　　堂哥运筹帷幄的表情活像被按了暂停。那无比尴尬的表情像卡在他脸上了似的，放也不是端也不是。 　　周二入v！暴更6000+！记得来看林安然！ 第23章 　　这可绝非什么小概念。正常人一时半会都会转不过来弯。 　　表哥脸上那生硬尴尬又掩盖不住惊讶的表情，是还处于平地摔了一跤、脑袋又没转过来的卡顿中。 　　林安然只好再说一遍：“天能集团，是他家的。” 　　“不用那么大声！我听见了。”表哥声音低了，嘟嘟囔囔的，他看一眼还在笑的商灏，这会从沙发里坐了起身，手脚不知道放哪。 　　他当时就产生了想要掏出手机搜索这个集团的念头，又忍住了。但还有点不真实的感觉。不是说是安然的室友吗？怎么？…… 　　好好一个ceo会选择跟别人合租？是考察，还是微服私访？他不知道，也不会问，显得他很没见识的样子。 　　这一跤摔得直接有点狠。不是一般的高管和经理，他还能指点两句。商灏这一来直接站的就是他这一生都触及不到的高度。 　　商灏适时拿出了名片，敷衍道：“幸会。” 　　表哥伸手接过来。看看名片又看看商灏，大概是第一次看到名片上“执行董事”的头衔。 　　要说什么小公司的董事也就算了，只是如今怕是没人不认识这个集团的icon，这是个想不认识都不行的国民级的大集团。 　　他不说话了。林安然又是个不会圆场的，客厅中异常的安静持续了好几秒，表哥换了好几个姿势都坐得不舒服。 　　大概是想表现得处变不惊，他终于干巴巴地挤出来无比尴尬一句：“……哦，那是挺好的。” 　　林安然的脚趾此刻就很想要扣地。 　　而林安然也听到背后的商灏终于没忍住发出了今天的第二声爆笑。 　　气氛忽然凝滞，表哥看起来也没刚才那么聊得欢了。 　　不知道为什么，鉴于还有林安然在一边目睹了全程，他看起来还有点气，脆弱的尊严受到了不知道谁的冒犯。 　　“我这人吧，什么都没有，就是空有一身学识，自身的资本啊我认为是不输给别人的。就很难遇到一个机会你知道吧？要不怎么说时运时运，就是差一个机会，时来运转嘛，人还是时势造出来的……” 　　商灏手支着头，知道这人的套路后他也没那么好玩了。 　　但是他看在是林安然的亲戚的份上他还没有出过声，只等他什么时候说完快点走人。 　　他的目光避开商灏，话题也不再往商灏身上带了。但是又迫切需要说点什么，于是逐渐往旁边好拿捏的软柿子林安然身上带。 　　“安然啊，别怪我多事，我也是为你好。你说你这头发也留了挺长时间了吧，这样整天人怎么能有精神？这么长也没点男人样子，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 　　“阳刚之气？”一直没说话的商灏突然出声，他笑了：“表哥阴间来的？我们阳间的所有人都有阳刚之气。” 　　林安然看他脸上的笑，心里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商灏笑得不怎么善意，皮笑肉不笑的，笑里藏刀的模样。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尖锐。 　　林安然突然意识到他是真的动气了。表哥愣住一秒，说：“你怎么说话……” 　　商灏打断他：“留头发就不阳刚了？你倒是教教我怎么个刚法，这样？” 　　他的手臂忽然越过林安然眼前，一把扯住表哥的领子，将他整个人猛地往外一拽！ 　　表哥下意识稳住了下盘，然而还是差点摔了一跤，姿态十分狼狈，之后就完全像麻袋似的被商灏一路拎着丢出了门外。 　　事态发展忽然就超出了林安然预料。 　　“你！——”被拖走的这一段距离让他就气得脸红脖子粗，张大嘴喘气，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干什么？！” 　　商灏抱着手臂站在他面前。 　　表哥内里早已气得要爆炸，然而要直视商灏的脸就必须先抬头，他愤怒的气势生生矮下去一截。 　　但偏偏又一句话都死活憋不出来，只一边大喘气一边怒瞪他，气势不能输。虽然已经输得很难看了。 　　“送客啊。”商灏低眉瞧他，嗤笑一声：“你还有话要说吗？” 　　表哥气喘得厉害，但是还能坚持说话：“如果你觉得我打不过你，好的你赢了，你觉得你厉害那你就厉害，你得到了你要的虚荣感，可以了吧？我们文化人……” 　　商灏没听他无能狂怒完，反手当着他的面甩上了门。 　　林安然这个后勤小部队赶紧跟在商灏之后，在门关上之前眼疾手快地把表哥的鞋子也一起甩了出去。 　　说实话，他原本还以为商灏今天转性了，不怼人也不骂人，特别好说话。谁知道这人能动手直接不多话，把表哥丢出去了。 　　林安然和他一起住了那么久，从来没见商灏真发火的样子。 　　等他转身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商灏此时真气得不轻，胸口肉眼可见地起伏，一进门就抓住了正在后退的林安然。 　　商灏之前一直顾忌着好歹是林安然的表哥，一直懒得说什么。 　　不说别的，人和人时间价值差距天差地别。商灏的采访是要付费的，这人还不值得他浪费精力。 　　但是他想挑软柿子捏就挑错了。商灏一想火就蹭的往上冒。 　　然然不需要任何人来指手画脚，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林安然很害怕打扰和麻烦任何人。他只待在自己安全的小家里，安静地画自己的画。他已经足够努力地在压榨自己的生活空间了。 　　商灏不相信林安然生来就只活在自己的框框里。然然以前一定也是一个会放声笑和哭的小孩。后来有人斥责他不行，不可以。 　　这样不行，那样不行。林安然慢慢地觉得出声是一种错误，只有不说话不添乱才是正确。钝重的枷锁随着他的人长大也长进了血肉里。他变成一个一出声说话就害怕的大人。 　　但是他是个正常的人，会产生高兴和难过的情绪都是正常的。只是不能说话的戒律像是长了密麻尖刺的荆棘，紧紧地捆绑纠缠住他的后半生。 　　他是商灏这辈子见过的留长头发最漂亮的人，没人能干涉他。 　　商灏两只手突然捧住他的脸。与其说是捧不如说是握住，强硬地使他的头不能转动，只能直直看着自己。他命令林安然：“别听那人说的屁话。” 　　林安然眨了眨眼睛，看着他。 　　“你现在就很好了！很完美！全世界最完美！最可爱！听到没？！” 　　一句话掷地有声，像是要把声音强行塞进林安然脑子里，逼他承认他就是全世界最可爱的那个人。 　　林安然想点头来着，可是脑袋被人固定住了，他只好动嘴说：“……听到了。” 　　商灏看着他的脸，不说话了。他还在气头上，手上的林安然被固定住了，一双单纯的眼睛也在看他。商灏俯身亲了他一口。 　　“复述一遍。” 　　林安然：“？” 　　商灏：“我说，复述。” 　　他颐指气使的气场是天生的，仿佛专门等着批人。林安然回想起了被老师抽背的恐惧，他犹犹豫豫地背诵起来。 　　林安然：“我，完美。我，可爱。我……”声音也像背课文似的。 　　商灏：“记住了？” 　　林安然小鸡点头：“记住了。” 　　只有把自己当成麻烦本身的人，才会觉得自己的表达对他人来说是麻烦。 　　商灏一直做的就是一遍遍身体力行地告诉林安然，你才不是麻烦，是我的宝贝。 　　他又抱住林安然，这会人平静了一些，用一种毫无歉意的声音问：“我把他赶走了，没关系吧？” 　　林安然磕巴道：“……没、没关系。” 　　他这时候也不敢说别的哇。 　　他想到了姑姑，又有点头疼。虽然今天的目的是达到了，可是后面可怎么办，姑姑不能因为这个扣他的商灏印象分吧？ 　　商灏的声音又在耳边问他：“你生气吗？” 　　林安然想了想，自己没有生气，便在他怀里摇摇头。 　　商灏退开，凝视了他的脸几秒，他的表情是真的不像被惹事后生气的样子，反而还有点心平气和。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相处久了真的会有默契，商灏就是非常能够意会到林安然的心情。 　　林安然其人，以前喜欢他了就偷偷咬他的衣服，对他有意见也只会趁他睡着偷偷骂他，总之不能做到和外界正大光明地交流。 　　导致商灏练就了察言观色的好本领。 　　他看着林安然的脸，气氛安静了几秒。商灏莫名其妙就问了林安然一句：“刚才爽吗？” 　　林安然犹豫几秒，他的目光往下垂，最后果真低着头在商灏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爽的。林安然二十多年的人生里都没这样出过一口酣畅淋漓的恶气，关上门之后浑身通泰，神清气爽。 　　一直到商灏在他面前做了这件事。他很爽。原来可以这么爽，从天灵盖舒畅到脚底板，整个人都倍感舒适。 　　但是林安然又觉得这样不太好，点完头之后便笑得有些腼腆。 　　他是高兴的。林安然越发觉得商总真是个自己捡回来的大宝贝，哪里都合他心意，真是叫人喜欢。 　　他天生就缺失了一块功能，导致一直以来都只会顺着别人的话说，不会反对。前半辈子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小受气包，一直到商灏来了。 　　但是上天派商灏来他家里，他们两人在一起。商灏又厉害又强大，他的存在补足了林安然天生缺陷的那一块。 　　林安然圆满了。 　　真好。他的商灏。 　　让我康康哪些朋友还在追~ 第24章 　　林安然的小插画又更新了。 　　他的笔在纸上画出了那个圆头圆脑的小人。这一次小人不掉眼泪也不拿龟壳了，它恢复了痴呆然然的原始表情。 　　画外的一人身穿西装，他是坐姿，痴呆然然就在他的膝盖上，手上拿着一束花，单膝跪地，两只豆豆眼用力往上抬。 　　痴呆然然正在向画面外的人示爱。 　　如果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痴呆然然豆豆眼里多了两点渺小的，闪烁的星星。 　　画完，林安然放下笔。 　　表哥走了之后，林安然就知道姑姑肯定是要来电话的。 　　虽然这是他想要的结果，但是今天商总把表哥丢出去了，林安然对于姑姑的电话来也有点没底。 　　林安然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这个吉凶未卜的电话打进来。 　　下午过去了，姑姑的电话没有来。林安然考虑是不是应该自己主动点打过去，然而又纠结这样做是不是显得自己有点迫不及待了。 　　他纠结着纠结着时间就到了晚上，手机还是没动静。 　　这应该属于正常的时间范围内……吧。林安然不知道，他是个很容易就没底的人。只是因为有心理准备，等待的时间显得分外漫长而已。 　　他决定了，如果八点之前姑姑还没打电话来，他就打电话过去跟姑姑道个歉。 　　姑姑的这通电话打来的时候，林安然正在拿家里闲置的鞋盒做手工。 　　把鞋盒做成了一个六个格子的收纳盒，这样就可以用来收纳他家床头柜抽屉里的值几套房的表了。 　　自从知道真相后，看着商总就这么把动辄几套房的手表丢在他家床头柜里，林安然看得实在胆战心惊，心里一突一突的。 　　姑姑打电话来，林安然赶紧放下手里的鞋盒。手里是震动不停的手机，他先快速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然后郑重地按下接听。 　　“喂，小然——” 　　“姑姑。” 　　林安然不知怎的就站了起来，一个人在客厅不停地绕圈。 　　“我给你带过去的汤喝了吗？”姑姑问他。 　　“喝了，姑姑。” 　　姑姑的语气听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似乎并没有生气。 　　“喝了就好，”姑姑那头顿了一下，语气带了点小心，问：“那，有没有分给室友喝呀？你们两个够不够分？” 　　听她提起商灏，林安然来了精神：“够的，姑姑。” 　　“好，好……那个，我听你表哥说，你室友家里是做什么集团的？那是做什么的呀？” 　　“这个，他家里搞点房地产，酒店，旅游，汽车……这些。” 　　林慧燕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么天花乱坠的一串，小然该不会被外面的坏传销骗了吧？ 　　林安然紧张，林慧燕在那头心情也很忐忑。下午那会她听回来的儿子说起小然家里有一个室友，当时就有点反应不过来。 　　真的有室友？是她误会了吗？可是她之前看到的空房间又是怎么？…… 　　林慧燕从下午听儿子说起这件事开始就坐不住，当即想给小然打电话。但是又一想，太快打电话难免唐突，自己太心急了，要害小然多想。 　　等到晚上的时候，她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强作镇定地给小然打了过来。 　　电话两头的二人分别都不想让对方察觉自己箭在弦上的急迫心情，若无其事地相约了下次一起看商灏。 　　商总仿佛是动物园里被圈起来等待被看的商总。 　　林安然看姑姑一直没有提起下午表哥的事，，他自己先鼓足勇气，诚恳认错：“姑姑，下午表哥的事……” 　　下午商灏不是故意要把表哥扔出去的。 　　他用力思考着措辞。 　　“对不起什么？”姑姑反应一秒，旋即想到了什么，声音顿时变大：“你表哥欺负你了是不是？” 　　林慧燕深知林安然的性格，没发生什么的话这孩子是不会轻易主动提起的。 　　林安然这一秒突然意识到表哥并没有跟姑姑告状，他话锋倏地一转：“那个，我想说下午我忘记谢谢表哥了。” 　　在说这句话时，林安然因为心虚而语速加快了。 　　这倒是像他。林慧燕就没怀疑，在那头笑着：“傻孩子，说什么话。” 　　看来表哥并没有跟姑姑提起。可能是觉得没面子。只是刚才电光火石之间，他下意识地就想护短，保护我方商总。 　　目前为止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挂了电话的林安然心中踏实又舒坦，仿佛完成大事一桩。想到离姑姑见到商灏又进一步，他心中的开心就又上了一个等级。 　　他回头找家里的商总在哪里。 　　如今的林安然就像是村里好不容易娶上新媳妇的傻小子，看家里的商总怎么看怎么新鲜，怎么看怎么喜欢。 　　说起来，昨天林安然冲动地在自己主页发了那条动态，还引发了一波小发酵。 　　因为这幅画价值高得离谱，好奇的围观群众们在那条动态底下问了他许多画的事，眼看着就出现了众多猜测和假想。 　　林安然赶紧在一条问“画是太太的吗？”的评论底下解释了一条：“是礼物。” 　　不是他买的画，是礼物。 　　无孔不入的敏锐网友们立刻推断出来了这是一波狗粮。 　　线索：1.因为太太之前的动态都没涉及过比较凡尔赛的东西，凡尔赛动态全都出现在那条恋爱动态之后；2.太太说是礼物，因此很有可能这是一碗狗粮。 　　那条动态迅速沦为了一条新的吃狗粮的阵地。林安然收到了许许多多的祝福。 　　本身他那条就自带一点转发量，之前有一位粉丝还在他那条的底下@了一个大博主投稿，林安然记得那个博主的id是“有钱人发言”。 　　结果就是，那位博主真的转发了林安然这条动态，宣传效果直接拉满。 　　一天之内林安然主页的转发量评论数蹭蹭上涨，为此还小涨了一波粉。 　　对于自己发的这条动态被闹大这件事，林安然没什么安全感，于是把自己发的那条转了私密，又私信了那位博主道了歉。 　　太高调了不好，他是这么觉得的。 　　商总晚上洗完澡出来后，林安然殷勤地热了姑姑的炖汤端给他。自己坐到一旁，目光亲切地观看商总喝汤。 　　真是越看越招人疼……林安然爱不释手地轻轻摸了摸这人的袖子，内心甜滋滋。 　　还别说，人家商总长得是真好哇，慈眉善目的。不像以前的那个分然，多少带点面目可憎了。 　　自己怎么就那么喜欢他呢。 　　又喜欢，又害羞。 　　“你喝吗？”商灏转头问他。 　　林安然摇摇头。 　　“哦。”商灏在转头回去喝汤之前，忽然说：“我也爱你。” 　　林安然喉咙哽住了一下，有一瞬间内心像是被商灏说爱他的这句话给戳了一下，被戳得软下去一块。 　　他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会有一个人，每天和他住在一起，喝汤喝到一半会转头说我也爱你。 　　好像爱他是一件多日常的事情似的。 　　林安然说不出来这种感觉，暖融融，又麻酥酥。 　　他对自己新对象商总的热情高涨到了什么程度呢。 　　睡觉时间，商灏正在床上看手机的时候，林安然乐颠颠地凑到人家旁边，询问商总今晚还需不需要数羊。 　　如今他对家里的商总已然是奉若上宾。听到这话的商灏无声地将目光转向他。 　　不对劲。这人对自己前后的态度差距也太大了。商灏算是品出来了，或许这就叫做双标吧。 　　商灏没答应他数羊的提议，倒是看着林安然，对他露出了一抹不可捉摸的微笑。 　　一双黢黑的眼睛盯住他不放。眼底闪烁着的光，是要把林安然扒光。 　　林安然：…… 　　大意了。他今天光顾着开心，忘了这人是个臭变态，啊不是，忘了商总有特殊的癖好。 　　如果这人是分然的话他锤十个没有问题（？），换成商总的话他得被商总锤。 　　十分钟之后，林安然的人跨坐在他身上，总觉得这个姿势有种难以言喻的，让人羞涩的感觉。 　　因为屁股底下坐的是商总的身体，他脸皮薄，此时也没敢直视商灏的脸。 　　靠在床头的商灏双手都掐在他腰身上，用眼神催促他。 　　林安然：“那么我开始了。” 　　商灏让然然自己亲他。 　　说是这么说，实际上他不知道从何下嘴，最终也只是凑过去，吧嗒了一下商总的唇。 　　“这就没了？”商灏不满：“给我伸舌头，林安然。” 　　林安然为了避免太靠近，已经很有危机感地提前用双手撑住了商灏肩膀。然而最后他还是起不来，被商灏按住了后脑勺，加深了这个亲吻。 　　房间里让人脸热心跳的水声持续了很长时间。 　　场面不知道为什么又变成了商灏压着他亲。两人一上一下地交叠倒在床上，商灏在上面问他，摸摸行不行。 　　今晚的林安然对他百依百顺，像水里一只浑身软绵的，任人施为的水母，似乎怎么揉捏他都就变成了什么形状。乖顺地让人忍不住想要更过分地欺负。 　　林安然说，行。商灏的手早已经伸进他衣服里了。 　　他不亲林安然了，只是在上方看底下的人被摸得满脸绯红，难耐扭头又无处可逃的模样。 　　林安然反悔了，他被摸得很痒，但因为是商灏的手掌，身体的感觉既亲密又让人害羞。他的大脑也酥酥麻麻地舒服着，抽空想起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会不会也是红色。 　　“商总，”林安然忍了一会，终于躺在床上出声提醒，他的眼神朝下示意：“商副总已经站起来很久了。” 　　商灏听见了。他脸上的表情漫不经心，充耳不闻，甚至还嚣张地用他的副总抵住林安然。 　　他的手贴着林安然的脖颈往上摸，使他身上的衣服大幅地被掀开了一大片，暴露在空气里。 　　林安然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连成年男性正常的生理反应都很少出现。在有第二个人在的场合，包括商总，他心理上总是克制的。就算早上有什么情况也是他自己先处理好。 　　商灏能上他的床已经很不容易了，因此之前出现这种状况都是他自己解决好的。 　　久而久之，导致林安然对两人的私生活产生了这样的印象。 　　让商副总站一站吧。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等它站累自己下去就好了 第25章 　　早晨。林安然睡眼惺忪地从床上醒来，他翻了个身，压在身上的商灏的手臂也随着他翻身的动作动了一动。 　　商总似乎还没醒。那只越界的手臂从林安然身后伸过来，睡着的时候也要把林安然连人带被子地往他那边拢。 　　一般早上林安然这么一翻身就说明人醒了，那只手臂会无声地放他起床，自己再醒一会觉。 　　但是今天的商总醒得特别晚。林安然躺在那，脑袋已经差不多清醒了，耳边听着商总近距离的呼吸声，乖巧地等了好一会，身上的禁制还是没有解除。 　　林安然：？ 　　他只好又翻了一个身。 　　一开始本是背对商灏的，两次翻身后他已经和商总面对面了。 　　商总依然闭着眼睛。 　　连续翻了两个身他都没醒，或许商总还不想起。林安然识相地不再打扰。 　　他的人又在那安静地躺了一会，然后逐渐开始蠕动着朝下钻去，试图静悄悄地从下方离开。 　　留给他的空间不多。林安然努力地开发着自己的腰部力量，人从枕头上退了下去，在被子里蠕动着蠕动着，林安然眼前出现了男人的胸膛。 　　林安然：？他走错路了吗？ 　　为什么感觉离商总越来越近了？越跑约往他怀里钻，他的鼻子都快碰到眼前商总的身体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林安然感到身上的手臂比刚才更沉重了。 　　这是已经醒了吧？他迷茫地看向商总的脸。 　　虽然他等一会没关系，但是生物钟不仅叫醒了林安然，还叫醒了他的膀胱，那边快要等不了了。 　　林安然想了想，觉得商总很可能是醒了。 　　他这个姿势，手臂已经不好伸出被子。于是他从被子里面顶出来两只小触手，两只小触手并肩作战，努力把身上大山一般的商总手臂往下推。 　　商总息怒，他实在太想去厕所了！ 　　就在就在两只小触手左右开弓，工作得火热的时候，商灏疑问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你在干什么？” 　　他顺便又把林安然往怀里又是一搂，林安然感觉自己撞了一下商总的胸肌。 　　他干巴巴地憋出一句：“……你醒了啊。” 　　商灏早晨的声音带些了几分沙哑。他回了一个“嗯”字，然后就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林安然还在等着他的下文，等他放自己下床，像以前那样。然而今天的商灏似乎没意识到哪里不对。一会，房间里又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安静。 　　林安然的脾气好，被折腾了一顿也不生气，但是他的膀胱要受不了了哇。 　　离正常的起床时间过了也不知道多久，他忍不住又小幅度地推了推商总。 　　商灏没睡，问他：“怎么了？” 　　林安然的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被子上的两只小触手动了动，林安然委婉地让小触手推了推商灏手臂，然后用期待的目光看向他。 　　商灏睁开眼睛：“说话，林安然。” 　　林安然茫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和商灏的眼睛对视一会，最后林安然开口说：“厕所……” 　　商灏于是给他下了清晰的指令：“说完整，‘谁’、‘要干’、‘什么事情’。” 　　他想让林安然学会正常表达自己的需求，需要别人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也不值得对此难为情。 　　为什么知道商灏醒了，他还是宁愿自己在那忙活很久，也不愿意开口？ 　　他不说话，商灏果然就不放他走。林安然憋到这会人已经要坏掉了，他在被子里小幅度地扭动了几下。 　　商总要他说清楚说完整，谁、要干、什么事情。 　　林安然也不知道自己忍了多久，本来早上起来就急，估计这会已经是极限了吧。他等不了了，一字一顿按他的格式说完整：“尿尿、要、出来了。” 　　商灏：…… 　　他是不是把孩子逼得太狠了。 　　商灏也终于放开了林安然。获得自由的林安然嗖的一下跳下床，哒哒哒地飞向了卫生间。 　　但是他想听到也只是的是“我要上厕所”的标准答案，居然能把林安然逼到走投无路。而且就算走投无路，他还是选择把锅推给了尿尿。 　　然而商灏已经打定主意要让林安然学会说话了。 　　自从然然认识到他是真·商灏之后，对他的态度一天之内变得客气礼貌。 　　以前的林安然还时不时就会偷偷骂他一下，或者突然走过来打他一下。 　　如今的林安然对自己充满了尊敬之情，走近一点都要小心翼翼。 　　林安然本人对商灏的打算毫不知情。 　　他这人就是这样好脾气，被欺负过了就过了，林安然看起来像无事发生，要是想再欺负一下也行。 　　卫生间里牙膏的最后一点在今天用完了，他进去换新的，然后人就愣在洗漱台前了。 　　商灏用完卫生间一会，台面上到处都是水就不说了，镜子上、地上也都是水渍。牙刷和剃须刀都不放回原位，顺带把牙刷架子带倒了。整个洗漱台上一片狼藉。 　　林安然原本只是进来放个牙膏，进去后又不得不在卫生间里呆了很久才出来，整理上一个人留下的局面。 　　外面的商灏已经好整以暇地在那等着他了。可是林安然从卫生间出来，好像依然没有话说。 　　他还是该如何就如何，脸上也不见有生气的样子。 　　林安然脾气好得不得了，好得无论谁都能来戳一下他。或许有一种人的性格就是这样惰性的，迟缓，不活泼，从不会轻易起反应。 　　脾气能不好吗，换个人二十几年以来一直活得毫无怨言的，也不会有什么脾气在。 　　他是因为不会说话，所以脾气才那么好的。 　　他今天能帮商灏收拾一次，明天就能收拾第二次。风平浪静，两人之间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但是很多时候，一段关系中产生的嫌隙不是偶然，而是在这样的经年累月中在暗处累积起来的。 　　就像林安然上次什么也不跟他说，就自己偷偷去寄了那封信。 　　商灏要出门了。他换鞋的时候，林安然从屋里跟了出来。他站在玄关上，无声地观望商灏穿鞋的全过程。 　　穿完鞋的人装没看懂，抬头问他：“你怎么还在这？” 　　林安然又不说话，被商灏一问，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抿唇笑。 　　实不相瞒，他今天还想要跟商总一起下楼去，但是还没问商总肯不肯让他跟。 　　虽然什么也没开口但却好像已经欠了商灏莫大人情，眼睛也不太好意思看他。确实脸皮薄，但是还想下楼，只好冲他轻轻软软地笑。 　　不方便也没关系的。但是如果商总能允许的话那就太好了。 　　商灏在这个笑容面前没能抗住两秒。然然无声地冲他笑，他一瞬间就忍不住心软。就算林安然还是什么也说不出口，商灏对他说：“你换鞋吧。” 　　安安静静的林安然高高兴兴。 　　他如愿和商灏一起下了楼。 　　这人原本只是本分地跟在商灏身边走了一路，但是在商灏上车之前，林安然忽然主动抱住了他的手臂一下。 　　一小下。林安然很快就放开了他。 　　商灏确实没想到林安然这一下。他原本以为今天也就这样了，改变林安然是长久之计。 　　林安然什么时候在他面前有过这样的举动？明明昨天还只敢摸一摸他的袖子，今天忽然就上手抱了他。 　　商灏那一秒钟失去了反应。一直到林安然跟他说拜拜。 　　他才知道一直是自己用错了方法，一直只想着要怎么逼迫林安然开口，反而让他把蚌壳越闭越紧。 　　可是林安然今天忽然自己主动，并不是因为他被逼无奈，是因为他忍不住。他喜欢商灏喜欢得忍不住了。 　　喜欢的情绪像是身体里一座炽热的火山，积累到一定程度就得爆发，爆发一次就会让喜欢的情绪漫得遍地，想控制也控制不住。 　　忍不了啦。好想抱他。 　　想来要让林安然主动并不难。他不用别人帮他，林安然自己正在走出自己的蜗壳。可能速度会有点慢，但是没关系。他正在变好。 　　他自己也想要变好。 　　商灏坐在车里轻轻笑了起来。 　　…… 　　林安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发现今天下班回家后的商总比昨天更爱吸人了。 　　商灏在家的这段时间里，他只要稍不注意身上就会挂上一个大个子，而且甩不掉。 　　林安然仿佛回到了以前每天被分然吸的生活。 　　商总声称这是奖励。林安然就有点疑惑，我为什么要奖励别人吸我自己？ 　　可能商总也觉得自己有点理亏，于是大方地许诺林安然可以向他提一个要求。 　　商灏：“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所有都可以提。” 　　这话确实不是一般人许诺得出口的。虽说如此，林安然还是隐约有种自己今天好像一直在被训练的感觉。 　　商灏好像正在训练他表达出一种“我要做什么什么”的句子。林安然若有所思，那边商灏还在循循善诱：“什么都可以提。” 　　林安然又想了想，问他：“什么都可以吗？” 　　商灏看鱼儿要咬钩，就差亲自把饵送到他嘴里了，说：“当然。” 　　林安然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权衡了几秒，偶然对上商灏的目光，忽然有点害羞又有点小小兴奋地冲商灏弯起眼睛笑。 　　说起来很不好意思，但是林安然有一个很久以前就深藏心底的微不足道的小小愿望，一直默默地希望在商灏身上实现。 　　商灏这一问，林安然的瘾就被勾引出来了。 　　实不相瞒，林安然做宅男这么多年，说没有从中当出来一点心得是不可能的。在如何居家能让自己更舒服这一方面，他具有丰富而全面的研究经验，涵盖了宅家生活的方方面面。 　　其中就比如，睡衣应当怎么挑选。 　　面料，版型，裁剪，这些方方面面体现在睡衣上都是一门门学问。其中再细分，穿什么样的睡衣又要根据具体情况来定，睡觉或居家，冬季或夏季，个人喜好，这些都是影响睡衣选择的重要因素。 　　重点来了，林安然这个睡衣专家不但自己有千挑万选来的最合适的精品睡衣，其实他还曾经手痒地也替商总购置了睡衣。 　　注意，不是什么普通的睡衣，这套衣服简直就像是天生为商总量身定制的！天生一对！ 　　他林安然看到这套睡衣的第一眼就宣布，商总和这套衣服，锁了！钥匙他吞了！ 　　不过他也一直没好意思拿出来。但是今天，商总自己都提要求了…… 　　林安然害羞又矜持地把自己一早就替商灏买好的那套加绒版连体毛绒睡衣从箱底取了出来，展示给商总看。 　　商灏看完那套睡衣，怎么说呢，久久不能言语。 　　谁来告诉他到底是谁、是什么样构造的脑子，会想到把一套连体毛绒睡衣，做成连体西装套装的样式？ 　　一般这种睡衣上都会印点图案，林安然挑选的这套睡衣上印了一整套卡通风的西装。 　　真正的西装人士看着眼前的这一套玩意，真实地迷惑了。 　　到底为什么毛绒连体睡衣要做成西装？图什么？设计师到底是想穿西装还是想穿睡衣？ 　　而且为什么有人会买？ 　　林安然没有波澜的眼睛中此时正放射出精光，提着那套睡衣看向商灏。 　　——真的，超级，适合他。 　　睡衣的面料，像是毛绒小熊身上毛毛的材质，显得整件衣服都特别毛茸蓬松，看起来也很保暖，适合现在穿。 　　商灏对上林安然灼热的眼神，他沉吟片刻，说：“我一会可以穿真西装给你看。” 　　林安然一听便了然了，懂事地回答：“也不是不行。”（失望） 　　商灏：…… 　　能不能讲讲道理，真西装哪里比不上这套傻西装了？ 　　商灏勉强道：“……知道了，我会穿的。” 　　此话一出，林安然顿时变得高高兴兴，眼睛亮晶晶。 　　又听商灏问：“说起来，你刚才是从哪里拿的这件东西来着？”一边说着，他的目光逐渐移向了林安然身后的衣柜。 　　林安然是个单纯的老实人，既不会掩藏也不会撒谎。他身体不自然地一僵，便要试图去挡住商总的视线，就差没把紧张二字写在脸上了。 　　是这样，商灏平时都是从这个双门大衣柜的其中一边拿衣服穿，他没有看过林安然开另一边的柜门，下意识便以为是堆反季衣服的。 　　现在看来似乎并不简单。 　　他从床上直起身，手臂越过中间紧张兮兮的林安然碰到柜门，不带犹豫的哗啦一声，那扇林安然讳莫如深的衣柜门被干脆地当场拉开。 　　林安然：！！！ 　　商灏：…… 　　空气足足安静了好几秒。 　　如果说刚才那套睡衣已经足够冲击他的想象力了，眼前这一幕就是连商灏也没见过的大场面。 　　只见面前完完整整毫无缝隙地占满了一面衣柜的，不是什么反季衣服，而是排列整齐、争奇斗艳的无数件小动物连体毛茸茸睡衣！ 　　这是什么？睡衣入侵地球？ 　　“这是？……”他转向林安然。 　　此时此刻，林安然的人离社死不远了，他低着脑袋快要钻到床底下去。面临质问的他马上解释：“这些你不用穿……” 　　商灏：“那是你自己穿的？” 　　看尺码就不是商灏的衣服。林安然这人的爱好还挺别致，给自己买的睡衣有小猪，小奶牛，还有小绵羊的……这是在家里开了个动物园吗？！ 　　商灏算是知道家里的那条小绵羊发带是怎么来的了。 　　藏得还挺深啊，林安然。 　　卑微的林安然在一边埋着头发不出声音，脸蛋红得要烧起来了。 　　没想到林安然这人还有角色扮演的癖好。虽然这个角色扮演跟别人不太一样，他扮演的都是奇奇怪怪的小动物。 　　商灏终于看完了那一面柜子的睡衣，他转向林安然，脸上露出了一个纯♂洁的微笑。 第26章 　　真是混乱的一夜。 　　林安然在今晚创下了这辈子一次性换睡衣最多次数的记录，最后也还是没能按商灏希望的那样把那整一柜子的睡衣换完。 　　太累了，换不动了。穿着小黄鸡连体睡衣的林安然整个人看起来黄澄澄圆滚滚的，他双目无神地倒在床上，累得连一丝丝手臂都抬不起来了…… 　　余光中看见有人影靠近，他挣扎而无力地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发出拒绝的声音：“我不行了，不要了……” 　　商灏微笑地拉起他的手，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然然乖，再换这套。” 　　林安然在床上躺了还没两秒，人又被强行拉着手臂拖回来了。 　　林安然：呜呜呜 　　他换到后面自己已经没力气抬手了，商总就亲自动手帮他换。 　　他拉下衣服正面的拉链，轻松地把然然的人从衣服里剥出来，然后手把手地替他套上自己手上这件毛茸茸小奶牛连体睡衣。 　　穿一件连体睡衣需要拉好前后的两道拉链，衣服正面的拉链是一竖条，后面的拉链是一横条，开口在一个十分方便脱裤子的地方。 　　林安然的人不想动了，就摊平四肢躺在床上任君采撷。 　　商灏脸上始终带着某种善良纯洁的笑意。他的表情是笑着的，但看起来又不是那么回事，只能说林安然太熟悉他饥饿的眼神了。 　　商灏替他拉好前面的拉链，把人翻个身的空隙还趁乱咬了他的脖子一口，在将手伸到后方的拉链时，他的动作顿住了。 　　这奶牛好翘……啊不是，这衣服好圆…… 　　身后的人良久没有了动静。林安然困了，他等得快睡着了。 　　他礼貌地扭过头问：“还没好吗？” 　　就着林安然此时趴睡的姿势，商灏的人从后面压上来，他身体的体温和重量紧贴床上的人，给了林安然一个超大号的拥抱。 　　与此同时的商副总也给了林安然一个存在感很强的拥抱，就杵在他后面拉链的地方。 　　怎么又站起来了？林安然被啃着脖子，虚弱地提出卑微的建议：“最后一件了哦。” 　　戴上帽子后，他的人此时此刻只有一张脸是从黑白的奶牛皮肤里露出来的，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头毛茸茸的小奶牛，软绵绵又让人色眯眯。 　　“嗯？” 　　商灏不同意。为了让他知道奶牛形态的自己此时有多可爱，他想了办法，试图用林安然的语言和他沟通：“是这样的，你们宅男是不是很流行xx子的叫法，然然现在是牛牛子。” 　　林安然：“……我不是很想要当牛子。” 　　商灏：“奶奶|子？” 　　林安然：…… 　　好想骂他臭变态哦。可是还要保持微笑。 　　两人这天晚上胡闹晚了，第二天也起得晚了点。 　　商灏上班之后，林安然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他坐在电脑前，先打开搜索页面，在搜索框里输入：“牛子太喜欢站起来是病吗？” 　　商副总起立得越来越频繁了，林安然害怕。 　　林安然没有和其他男性交流的经验，他也不懂，这么频繁是正常的吗？这种尺寸是正常的吗？ 　　昨晚精神太疲困了以至于他都没来得及反应，林安然今天早上起来一回想，他觉得自己大概有十天半月不会想要穿那件牛子睡衣了。 　　林安然放弃了搜索，倒在椅背上，他想起来今天早上姑姑打过来的电话。 　　姑姑说她晚上想过来看看他们。还教林安然要懂事点，让他记得要事先招呼室友一声。 　　终于要来了。林安然也知道姑姑这一趟是为了看商灏，他正是在等这一天。 　　只是要怎么向商灏开口呢。 　　凡是涉及到“开口”的事情，林安然都不擅长。 　　只因为这次会面是林安然这个中间人一手促成的，他自觉对这次见面负有完全的责任，希望它不会麻烦到姑姑又不会麻烦到商灏。 　　说是肯定要说的，林安然纠结了一天。他挑选了一个不会影响商灏工作的时间点——在商总下班回家之前，打电话告诉他今晚姑姑要来家里做客。 　　商灏在那头说，好，知道了。爱你然然。 　　林安然松一口气，看来自己选对了。 　　今天商灏到家的时候天色都快全暗下来了，进门的时候手上提了几袋东西，有补品也有化妆品，全都是看logo就让人闻到金钱味道的品牌。 　　商灏：“给姑姑的。” 　　林安然没想到他还是准备了，而且准备得这么充分。 　　商灏捏了捏林安然的脸：“而且要说起来，应该是我们去看姑姑才对，你为什么老是让姑姑来看你？”他像姑姑早上那样教林安然待人处事：“下次应该换我们去看她。” 　　商灏这么一说，林安然也觉得自己确实很不会做人，一直让姑姑来回奔波来着。 　　但是林安然也没好意思跟商灏说他目前还只是室友的位份而已，哪有第一次见室友是到人家家里去的。 　　他只好找借口：“塞车呀……” 　　每天商灏下班的点都容易大塞车是真的。 　　但是这个借口林安然自己都能拆穿自己，他们可以搭地铁可以扫小黄车骑，办法多的是。 　　果不其然，商灏一听便满不在乎地道：“这还不简单，姑姑家附近有空地或者空旷楼顶吗？” 　　林安然警惕起来：“你想做什么？” 　　商灏：“找个停直升机的地方。” 　　林安然：！不可以！！ 　　这什么有钱人发言！谁家见室友是坐直升机去的啊！姑姑会被你吓到的！ 　　或许这就是人和人的差距吧，林安然刚才满脑子只想到了骑两轮的自行车。 　　而且为什么从本市到本市也得用直升机啊？ 　　商灏耸肩：“反正直升机和飞行员养着也是养着，你哪天想看夜景了也可以跟我说，带你上天去看。” 　　……是他鲁莽了，原来商灏登一次直升机和兜风没什么差别。 　　林安然被金钱的力量震慑得一时半会说不出来话。 　　商灏：“如果哪天你想还出海……” 　　林安然：……你别说了。直升机我还没消化完。 　　说回来，他这个室友第一次和姑姑见面就送这么重的礼，一会不会让姑姑为难吧？林安然心中暗暗担忧起来。 　　林安然把商灏带的礼品放在桌上，门铃声响起来，姑姑已经在门外等着见他的商灏了。 　　他深呼吸一次，看看商灏的脸，走过去开门。 　　“安然呐，我给你们带了点水果过来。”林慧燕一进门，目光越过林安然，看到他身后高大的男人。 　　“您好。”商灏说。 　　林慧燕愣了一秒，连忙说：“哎，你好，你好。” 　　林慧燕看看一旁的林安然，又看看商灏。有一种酸酸涨涨的情绪堵在喉头，她只是看着林安然，笑着，一时半会儿竟然说不出来话。 　　林安然接过她手里的水果，带姑姑进门，很不好意思地把商灏送她的礼物拿给姑姑。 　　“这怎么好意思！”林慧燕也看出来了这些礼物的价值贵重，连忙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大红包，不由分说地塞给商灏。 　　林安然：！ 　　为什么姑姑今天来见他室友连红包都准备好了？！ 　　不懂就问，朋友送礼和家长塞红包，这是正常的室友见家长的流程吗？他怎么感觉怪怪的？ 　　这两人是不是背对自己交流过了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蒙在鼓里吗，为什么一见面就互相送这么大的礼？！ 　　姑姑很强硬，一定要商灏收下，她笑着说：“你看，我也没准备什么，一点小心意就当是见面礼了，别不给姑姑面子。” 　　商灏最后也还是收下了。 　　林慧燕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早有准备。她事先想过了，之前的客房很有可能是自己误会，于是以防万一，先把见家长的红包准备好了。 　　看，这不就用上了吗？ 第27章 　　准备红包是本想见面的时候能以防万一。毕竟如果人不在客房住，剩下的可能性也不多了。 　　小然不太懂人情世故，但是她这个家长不能不懂啊，有些地方难免得替小然多想一步。 　　而且是小然的第一个室友，林慧燕尤其注意自己的礼数够不够周到。 　　当时一切又进行得那么理所当然，顺理成章，才刚见面她就那么把红包给出去了。 　　林慧燕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见小然转身去倒水了，她和对面的商灏说话：“你这孩子，怎么还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呢，太破费了。” 　　商灏：“应该的。” 　　林慧燕又笑着说：“我这么突然就来了，不会打扰到你们吧？” 　　商灏：“哪里，本来应该是我们去看您的。” 　　他都已经这么说，林慧燕更觉得自己的红包没白准备了。 　　与此同时她又有一种不安全感。进展速度实在超乎她的想象，就好像，小然身边忽然就多了另一个人，两人又忽然就在一起了。 　　林安然端着水走过来了，坐在商灏身边。林慧燕接着问商灏：“商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商灏：“在家里的公司上班。” 　　林安然紧张地附和他：“嗯嗯。” 　　他自觉自己作为东道主这时候应该站出来主持大局，充当一个主持人，左右逢源地周旋在两人之间。无奈人实在不会说话，于是他努力地在商灏回答完之后加上语气助词为他助力：嗯嗯。 　　林慧燕：“这样啊……我多问一句，听小然说你家里是开大公司的，当时怎么会来跟小然合住呢？” 　　商灏：“是我先找的他。这里离公司近，而且我们以前是高中同学。” 　　林安然迅速跟上：“嗯嗯。” 　　以前就认识的。林慧燕听到这，稍稍放下了心。 　　林慧燕：“家里人知道你出来住吧，没关系吗？” 　　商灏：“没关系。我一直都是自己在外面住。” 　　林安然殷切地：“嗯嗯。” 　　他留心观察着姑姑和商灏的表情变化，现场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比较紧张。 　　林慧燕：“和以前比起来这里住得还习惯吗？” 　　商灏：“习惯的。” 　　林安然鼎力支持：“嗯嗯。” 　　他这么听下来，姑姑好像在担心商灏和他之间的贫富差距太大的问题，两人现实之中仍然有许多的不确定性。 　　但是商总答得真好，滴水不漏。这样就能给姑姑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了吧。 　　林慧燕又寒暄着问了商灏几个问题，感觉绕不开这样一问一答的氛围了。她停下了提问，打发林安然这个没事做但是胳膊肘又往外拐的去洗水果。 　　商灏每句话后面都一定会有这只忠实的应声虫来“嗯嗯”，林慧燕都快被他魔性的“嗯嗯”洗脑了。 　　林安然犹豫一下，不放心地看了商灏一眼，最后还是走了。 　　林慧燕看着他的背影走向厨房。她收回目光，对商灏感慨道：“商先生，我说句实话，小然果真很喜欢你。” 　　商灏笑。 　　“你们住在一起多久了？” 　　“我认识他有七年了，住在一起一个多月。” 　　林慧燕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慢慢地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小然这么喜欢他的……朋友。” 　　又是犹豫了片刻，她似乎下定了决心。 　　“你也知道，我这个姑姑不能经常在小然身边照顾他……你现在是小然最亲近的朋友，有些事情我也不拐弯抹角了” 　　林慧燕停顿一会，还是缓缓道：“小然在看医生这件事，你知道吗？” 　　“是。” 　　“小然和我们不一样。” 　　事实上，林慧燕在来之前就已经预备好了这一番话，对面的人也准备好听了。 　　厨房中传来哗啦的水流声。林慧燕讲的是林安然小时候交朋友的故事。 　　林安然的妈妈在他小时候并不管他，将林安然养成了不会麻烦别人的乖小孩。上小学之前林安然并不出口，儿童时期的他就是一个呆呆傻傻的小孩子，被其他小孩子叫做哑巴的。 　　林安然有朋友。他和一群孩子一起，他们会在巷子里用废弃的风筝线玩蜘蛛吐丝的游戏，然后把小林安然一个人用风筝线捆绑住手脚。那天小林安然维持着“大”字型的站姿被他们放在巷子里一整天。 　　他们会和林安然玩寻宝的游戏。在林安然得到了新书本或者笔的时候。林安然是天底下最老实巴交的小孩，乖乖交出去的新东西在第二天回去找的时候就无论如何也找不见了。 　　小林安然会被带出去不认识的地方玩。他平时就不出去玩，认识的地方不多。一群小孩子和林安然七拐八弯地到了一个的新地方。等到小林安然回头一看，一个他认识的人也没有。那群孩子早已经消失没影。留下他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转圈。 　　他找不到那群孩子，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觉得四处空旷墙又高大。还是小孩的林安然一个人害怕得掉眼泪。 　　不止一次。林安然被他们热情地带到陌生的地方又被故意丢下，留他一个人原地转圈，这种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 　　最后一次，林安然的人当时差点就真丢了。是发动了左右邻居一起摸着黑到处找，老天保佑，好险才终于把人带回来。 　　那群孩子咯咯笑着骂他傻子，他妈妈骂他窝囊。 　　那次之后，林安然又没有朋友了。 　　很多年之后，他依然只有他自己。他会和自己说话，然后是和另一个自己说话，再然后是和他的“朋友”说话，他自己画出来的。 　　林安然住进了安定医院。 　　几个月后他痊愈出院。也就是那一次，林慧燕再也忍受不了了，闯进林安然家里，强硬地让他妈妈带着他搬到了自己所在的江城。这才有了林安然的第一次转学。 　　商灏听完了，他的脸色变得难看，问：“他爸爸呢？” 　　林慧雅叹出一口气，才苦笑着道：“在小然三岁的时候离家出走了。” 　　实话说，林安然的妈妈并不一般。她是那个年代舞蹈学院的大学生，放在当年连大学生都是珍稀物种的年代，她是受人钦羡的才女。即便如此，她还是当了人们口中的弃妇。 　　出于对丈夫的报复，亦或者对命运的憎恶和反抗，她的前半生也连带着也坚决地反抗着丈夫唯一留给她的林安然。 　　后来在林安然上大学之前她就改嫁了，留下了这套房子给儿子。 　　林慧燕说：“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给你压力，我只是……希望你知道小然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有时候也许对人很冷淡，有时候还可能造成一些误会，但他的性格绝对不坏。希望你平时能多担待一些他。” 　　林慧燕说到这里，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只是叹了一声气。 　　商灏：“我知道的。”又说：“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林慧燕看了他一会，笑着说：“但是你们能相处得这么好，小然选择了你，所以我相信你肯定也是很好的孩子。” 　　…… 　　林慧燕坐了一会便要走了，林安然和商灏送姑姑出去。 　　林安然还在对刚才姑姑支开他和商灏单独谈的话耿耿于怀。而且姑姑走了之后商灏就变得异常沉默，更让他忍不住开始担忧。 　　思来想去，林安然只能想出来姑姑似乎对他们两人之间的贫富差距这件事稍微有点微词。 　　林安然一想应该就是这样，难免有些紧张起来。是吧，家长是会对这些实际条件比较看重的吧。 　　姑姑来这一趟也顺便让林安然认清了他和商灏之间的差距。之前的他或许是习惯了这种落差，今天他越想越觉得这确实是个问题。两人现实中的差距太大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商灏，紧张感逐渐变成危机感。 　　不行。 　　林安然只用了一秒就下定决心了。不可以，不管姑姑跟商灏说了什么，他不能和商总分开。 　　总之，现在被他抓在手里面就是他的了，他林安然这辈子就扒着商灏不放了。说什么也不行。林安然紧张兮兮地想。 第28章 　　还有一件事。林安然从刚才就在想自己好像做错了。 　　他在商灏到家前临时告诉他姑姑要来，打的主意就是不想太麻烦到他，回家直接见姑姑就好了。林安然天生就很不会麻烦别人。 　　商灏电话里没说什么。回来时，林安然才发现他还是提了不少挑选好的礼物，显然是准备过一番的。 　　他只是没想到商灏还会特意去准备。现在想来，他作为一个从早上就知道这件事的人，纠结了一整天，最后还是临时在姑姑来之前才通知商灏，这样才是给人家添了更大的麻烦。 　　更何况，在此之前商灏教了他无数遍，表达自己的需要应该怎样说，连标准句式都给他列出来了。 　　给别人添麻烦比给自己添麻烦更难受的林安然，内心的愧疚更深了。他真是没有一点长进。 　　姑姑走了之后林安然一直在暗中观察商总。 　　商总却好像无事发生的样子，没有说他什么，也没有生气的兆头。刚才林安然洗完澡出来还挨了一下亲。商总真是天底下第一大好人。 　　面对这么好的商总，他心里愈发内疚了。 　　可是要说他不生气吧，可是他今晚又有点不一样，话少了。林安然觉得，他心情有点不好。 　　该说不说姑姑还真会挑，都是不好洗的水果。等他洗完出来，她和商灏也谈完话了。 　　到底说的是什么他不能听的话呢…… 　　之前林安然特意去洗的一大盘草莓和葡萄还没有动过多少。洗完澡的两人顺便就着一盘水果找电影看。 　　还是熟悉的观影姿势，沙发的空间就那么大，林安然在商灏身上，被他全方位多角度地拥抱住了。 　　放在以前，这个观影姿势可是商总最爱，有许许多多美妙的事情他可以做。一般一场电影看下来，林安然的便宜也被占得差不多了。 　　商灏今天只是抱住了他，把他揽在身前，人就安静下来了。 　　夭寿了，商总吃素了。 　　惹得林安然都要茫然地张着嘴巴，抬头看一看他。已经习惯整天被上上下下占便宜的他突然有一天获得了久违的人身自由，一时还有点不习惯。 　　商总正捧着平板选片，还目不转睛地问他：“看什么电影？《神奇动物在哪里》怎么样，你最喜欢的。” 　　林安然反应过来自己被内涵了，当即恼羞成怒。怒了，要说多少遍，他真的没有那么喜欢小动物！ 　　商总：“我知道，你只是喜欢穿成小动物而已。” 　　林安然无地自容：……这个梗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接下来的观影时间，两人只是安静地抱在一起，他们之间的氛围如此平静，和谐，安宁……而又反常。 　　林安然察觉他的不对劲，感觉哪里怪怪的。换做以前，他什么时候能有过如此全须全尾地待在商灏身边的时候。 　　除了不习惯，林安然心里的一个角落还有一点点微妙的空虚。 　　是他林安然身体的魅力不如以前了吗？为什么他能忍得住？ 　　商灏今晚不但话不多，人还安静过头了。林安然中间抬头了一次，立刻便和身后正在看他的目光对上了。 　　商灏看他，又不说话，看着看着忽然又吻他一下。 　　林安然收回目光。看出来了，商灏今晚什么也不做，但是特别喜欢亲他。 　　他今晚本来就因为自己的胡乱猜测够没有安全感了。这下他连眼前的电影都有些看不下去，时不时就要想起商灏的异样，然后越想越多，越想越不对劲。 　　不行，他不答应分手！ 　　林安然莫名就紧张起来。 　　别只看他又不肯不说话啊，他会慌的。就算林安然能忽视掉这点异样，他常年被商总蹂躏的身体也已经察觉出对方的变心了。 　　这是什么预兆吗？商总正在暗示他什么吗？比如明天就甩给他一张卡，告诉他懂事一点，你该享受够了之类的。 　　不想还好，这一想，林安然愈发待不住。 　　紧张兮兮的林安然为了勾引他，还欲盖弥彰地调动自己不合格的演技，在商灏身上假装换姿势地扭了扭身子。 　　已经做到这份上，林安然就差在自己脸上写两个大字——rua、我。 　　他一动商总也跟着动了。林安然翘首以盼，眼看着那只抬起的手臂到了他附近，林安然心跳到了嗓子眼——然而商灏最后也只是低下头在他发顶亲了亲，说了一句：“不折腾你了。” 　　他随着林安然的动作换了手抱他。那手臂搭在林安然身上，像一条规矩而敬业的安全带。 　　林安然无声地睁大眼睛。 　　不可以！你为什么不折腾我！ 　　别对我这么好啊！快rua我！用那只手，rua我！ 　　身后的商灏不动如山，依然稳稳当当地充当人肉靠枕让他倚靠着，全程都绅士得让人很难不起疑。 　　林安然咬着唇，忍不住又偷偷瞥了商总一眼。 　　他一动商灏就能感觉到，目光已经在那等着他了。商总问：“怎么了吗？” 　　林安然又转回脑袋。心想真的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商总连说话都变温柔了，好可怕。 　　他心思转了又转，忽然，脑袋上的虚空中冒出了一个发光小灯泡！ 　　换条新思路想想，如今商总已经不rua他了，难道他就不能懂事一点，换成自己去rua商总吗？ 　　这么一琢磨，林安然越来越觉得这条新思路可行。反正谁rua谁结果不是都一样？大家都是男人就别分那么清楚了，今晚就让他来当rua人的那一个吧。 　　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迫不及待，思索着自己下面的对策。 　　商灏以前是怎么rua他的来着，rua回去不就行了？ 　　林安然仔细回忆着——那么，自己是要把头埋进商总的肚子里呢，还是要亲亲商总的十根手指头呢，还是猛嘬他的脖子呢，又或者是，把手伸进商总衣服里摸来摸去呢？ 　　林安然：…… 　　他觉得他不太行。 　　不行，越想越变|态。他林安然做不到。 　　一直到一部漫长的电影放完了，时间也晚了，林安然依然没等到商灏的不法行为。 　　林安然一颗心已经从火热等到冰凉，等到人老花黄。商总今晚足足当了两个小时的和尚！太过分了！ 　　人都在他身上了，为什么不rua！ 　　商总今晚突然开窍，懂得体谅他平时被迫当工具人的辛苦，一反常态地不碰他了。他什么时候这么贴心过了？ 　　林安然望着他的背影，无济于事地张了张嘴巴……说不出口。 　　不说他这人是最笨嘴拙舌的，就说这种事情让他怎么开得了口，无论怎么说都会很奇怪吧。 　　姑姑到底跟商灏说什么了呀，警告他不许欺负自己吗，不然怎么解释他今晚突然转性。 　　既然这样、既然这样的话，都到这种地步了，果然他只能使出最屈辱的那一招了吗？ 　　林安然看着商总的背影，目光逐渐发生了某种变化，从眼底下轰的燃起了一簇熊熊的火苗。 　　等着看吧，商灏。 　　这是你逼我的。 　　…… 　　商灏正在刷牙。顺便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 　　今晚听了林安然的故事之后，他很久都不能再从里面走出来了。就算现在也是一样。 　　这些年他一个人都是怎么走过来的？他哭过吗，是躲起来哭的吗？商灏越是想下去，胸口就越发窒闷。 　　他身边的特助就知道，商灏心情不好的时候一般简直懒得多开口说一句话，即使说了也绝对非是什么能入耳的好听的话。 　　他知道林安然是单亲家庭，但他不知道他以前还经历过这些。 　　就在商灏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沉默不语的时候，镜子的边缘忽然摇摇晃晃地出现了一抹黑色的不明物体，速度极快，嗖的一下就缩回去了。 　　商灏停下刷牙的动作，正在他细看的时候，那东西又很快地出现了——镜子里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头林奶牛！ 　　是穿着牛子套装的林安然出现了！ 　　商灏一口泡沫当场不受控制噗的喷了出来。 　　很夸张。他前半生的生涯中鲜少有过如此失控的时刻。商灏顾不得了，迅速抹了一把下巴，转过身，眼中的情绪有惊讶，怔愣，莫名等种种。 　　林安然，第一个让商总不知所措的男人。 　　林奶牛摇摇晃晃地走进来，不敢直视商总的目光，一言不发，红着脸就一头猛地扎进了人家怀里。 　　商灏还在发愣，倒是下意识地回抱住了他。 　　林安然从进门来就一句话也不说，虽然奶牛的耳朵和小角很碍事，商灏低头还是看到了他红得滴血的耳朵。 　　奶牛要被自己羞耻坏了。 　　感受着怀里柔软的身体，商灏深呼吸一口气，再深呼吸一口。胸腔里的一颗火热心脏的跳动频率还是快得惊人。 　　他脑子发热，血液在加速流动，浑身都在异常地发着热。一时间无法思考，只有无数乱糟糟的想法在源源不断地冒出来，浑身的细胞一瞬间躁动起来。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保持平静。 　　怎么说呢，可爱到了一种牛逼的地步…… 　　林安然……是什么人间小奶牛。 　　连可爱这个词亲自来见他都要羞愧的程度。 　　林安然，梦中情牛！林安然，可爱之神！ 　　许多年过去以后，考古学家经过千辛万苦的探查研究终于发现了世界可爱的发源地——林安然。 　　……商灏也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些什么，有幸能抱到世界顶级可爱大师林安然本人，无数想法就齐刷刷地冒出来了。 　　所以到底为什么有人能可爱得这么离谱？！ 　　而此时此刻，埋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的林安然感觉到了什么，他脸还热着，忽然偷偷地笑起来。 　　他从来没觉得商副总如此亲切过！ 　　您终于来了，商副总！ 第29章 　　林安然中间隔了一次没有去见周老师。算算日子，明天又是他该去心理咨询中心的日子了。 　　在这期间林安然的生活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一切都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了。然而这天晚上，他还是像是一个放了太久假期而又即将面临开学的小学生那样，平静不下来。 　　林安然进房间的时候，商灏正坐在床边等他。 　　是的，什么也不做，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专门等待他来。 　　凭林安然小动物一般敏锐的直觉，他的脚步忽然就顿住在门口，没有上前。 　　商灏正在看他，这时候便说：“然然，你来。” 　　林安然心里算不上好的预感就更加重了。这话像是老师或者上级忽然把你叫进了办公室，第一句话就是先对你说：“来，你坐。” 　　这话非但不会让人有想过去的欲望，反而让人更想转身就跑。 　　林安然硬着头皮，在他的目光下走了进去，小心地坐在他身边。 　　“我明天不上班了。”商灏说话一直都像是通知而不是商量，宣布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明天我陪你去看医生。” 　　商灏一直在想这件事。 　　之前也不是没有提过这件事，当时反而引起了强烈的反作用，林安然吓得把自己在壳子里缩得更紧，很久都不肯再出来。 　　他以为是自己一时激进了，之后就没有再提。 　　他不想逼林安然说他不愿意说的事。如果然然无法做到把这件事说出口，那商灏就慢慢等他好了。 　　导致生活在地底下的钻洞小能手林安然越来越觉得只有藏起来才是最安全可靠的方法，他卖力地藏得更深，更隐蔽了。 　　从林安然的姑姑来过之后，商灏就想要再试一次。 　　他先说“我明天不上班”，明显是已经决定好了。那一刻像是一堵墙要在眼前压下来，他逃也似的躲开商灏的目光，反应飞快地拒绝：“不。” 　　他这人一向逆来顺受，在躲避危险的时候才拒绝得干脆。 　　他没有话说，找不到理由阻止商灏，只能慌不择路，不由分说地说不。 　　是，他是恨不得把拐来的商灏介绍给全世界所有人，除了周老师。不是周老师的错，是他自己不能见人的坏心思在作祟。 　　“看我，然然。” 　　林安然不想看商灏。他不想再讨论这件事，不想待在这里，他宁愿自己刚才没有进来，商灏没有问这个问题。 　　如果时间倒流就好了。或者，他现在就把商灏敲晕，然后帮他盖上被子睡觉。他去关灯，然后再自己钻进商灏怀里，让不省人事的商灏抱住他。 　　他真的不想要再说起这件事了。 　　林安然胡乱想着。企图逃避。 　　“然然，看我。”他又说了一遍。林安然就把眼睛也闭了起来。试图用屏蔽视觉的方法来屏蔽听觉。 　　听不见听不见。是幻觉是幻觉。 　　他的与人沟通的能力几乎为零。他说不出一二三来，周旋，阻止或者推迟商灏想要见医生的目的，被逼到尽头也只好这样笨拙地逃避。 　　他的社交招数就是希望对方能良心发现，不要说了。 　　商灏把他的手拉过来，用两只手把林安然的手拢住在手心。他的手比林安然的大，包围着林安然的，能够源源不断地传递热度。 　　林安然就把脑袋也扭过去了，转向商灏看不到的另一边。 　　“林安然。” 　　商总叫他的全名了。 　　林安然什么也看不见，一片漆黑里，感觉到握着他的手松开了，商灏的手臂环绕在他身上，稍一用力把他转了过来。 　　啊。 　　林安然在心里发出了没人听得到的呐喊。 　　商灏不知道。他看待两人关系的角度和林安然不一样。林安然是看心理医生的人，他看两人之间的关系是站在更卑微的角度仰视的。 　　看，原来他也能和正常的人一样，好好地相处、说话，正常地维持一段关系。他甚至都要为此偷笑了。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商灏也知道他不正常。但是林安然以为他们之间已经……好了，正常了，他的意思是，像其他所有的正常人之间的相处一样，商灏和他，谁也不会去提起他其实是一个精神病人的事。 　　如果永远都不提起这个问题的话一切就会一直默契地这样进行下去。一直都不要提起来就好了。 　　林安然假装自己没有和别人不一样。 　　他悲伤地想，商灏不知道。他这么久以来看到的不是林安然，喜欢的也不是林安然，而是他假扮的正常的自己。 　　他只知道自己比一般人内向，却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 　　“正常”这个词像是诅咒，又或者根本就已经成为了套在他身上的枷锁，扎进他脚心的锋利玻璃。因为林安然和正常人不一样，他对那个“正常”的自己有挥之不去的执念。 　　自卑是他人生的跗骨之蛆。 　　他自己都不喜欢那个躲在阴暗里惨不忍赌的自己，又要怎么让商灏喜欢呢。 　　为什么一定要他坦白？这对他来说就如同是要求一个瘸子展示他的无用的跛脚，要盲人介绍他失明的双目。 　　我确实有精神病。 　　所以，商灏也觉得我不正常对吗？ 　　“林安然。”商灏第二次叫他：“你在躲我吗？” 　　林安然始终都不肯再抬头看他，商灏就知道是他逃避的老毛病又犯了。好像只要他看不见，刚才的事就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林安然一直不肯看他，商灏只好换了一种方法，他凑到林安然跟前去，亲吻他的眼皮和嘴唇，又不停揉搓他手心里林安然的手掌，试图让人有所反应。 　　“别怕。”商灏说：“然然，你知道的，我很爱你。” 　　“我找了你七年，现在就不要再躲着我了，然然。” 　　林安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依然对很多事情没有安全感，包括一切未知的事，包括明天的心理咨询，包括商灏给他的承诺。 　　他懦弱，自私，毫无责任感，遇事只会把头埋起来。然而尽管如此，尽管他对商灏的话也没有安全感，那天晚上他看着商灏的眼睛，最后悲观地对他点了一下头。 　　他像是一只淋了雨的肮脏邋遢的流浪狗那样，愿意坦露给商灏他身上最令人作呕的腐臭的伤口，并在心里偷偷希望他看到以后不会嫌弃上面萦绕的苍蝇和臭虫。 　　“我很差的。”他难过而小声地对商灏说。 　　商总人很好，这时候安慰地抱住了他。而林安然已经能想到明天见面的场景了。 　　他闭了闭眼睛。 　　…… 　　第二天。周医生提前在办公室里坐着等林安然的到来。 　　她正在翻看先前记录的林安然的资料。之前她就有点不放心让林安然一个人待这些天，不过以他如今的情况稍微暂停一次咨询，或许更会有所好转。他一个人住，哦，不对，他有一个“朋友”。 　　周医生思索着，她放下手里的资料，再一次打开了“商灏”的人物资料界面，想要从这里面看看是否有些什么线索。 　　履历非常卓越优异的一位青年才俊，应该说，天之骄子，让人望尘莫及的那一种只会在电视里看到的人物。 　　怎么会想到和商灏呢…… 　　周医生听到了来自外面的敲门声，她从显示器后面探头道：“请进。” 　　安静一秒，门从外面被打开。林安然的人出现在门后，他没什么底气地叫人：“周老师。” 　　“安然，来了。”周医生站了起来，从桌子后面走出来。一抬头，林安然还站在门口，她有些不解地招呼他：“进来吧小然。” 　　“……周老师。”林安然还是没动，又叫了她一声。 　　“嗯，怎么了？” 　　“周老师，今天我带了人来。”他声音越说越低，头也低了下去。 　　周医生愣了一下，说：“没关系的，小然，和你带的朋友一起先进来说话吧。” 　　听了她的话，林安然的人停了一下，这才从门后走出来。 　　“那个，周老师……”林安然慢吞吞地说着话，而周医生看见了门后出现的另一个高大的人影，西装，皮鞋，以及——刚刚才在人物介绍界面里看过的、商灏的那张脸。 　　林安然视死如归地说：“这是我说的那个朋友。” 　　他的真人站在办公室里。周医生心跳都漏了一拍，这下换她反应不过来了。这是在做梦，还是现实？ 　　她看看林安然，又看看他身边的商灏。 　　……果真是那个商灏？！ 　　商灏打量完了一圈这个办公室。 　　“您好。”他说。 　　“您好。”周医生回过神，及时地打上了招呼。 　　…… 　　林安然做完了今天的咨询。他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的椅子上坐着，商灏刚才在外面等了他一个半小时，现在进去和周老师谈话了。 　　林安然对着自己的膝盖慢慢叹出一口气。 　　木已成舟。他这个时候后悔也没有用了。 　　不多一会，商灏从里面出来，周医生在后面送他。林安然反射性地站起来，紧紧地盯着商灏的表情看。 　　“回家了？”商灏走到他身边问他，顺带牵起林安然身侧的手。 　　林安然看完周医生，又看商灏，试图从商总的表情里找到一点点细微的已经对他失望了的证据。 　　没看出什么来。他又想焦虑地咬嘴唇了。 　　他们来时坐的是商灏的车，回去也是。林安然平生第一次坐上这样多少人梦想中的座驾，然而却实在没法有心情去享受。 　　来时他的心情就很忐忑，回去的途中只更觉得没底。好消息是商灏并没有跟他说什么，比如“我觉得我们俩的性格不合适”，或者“我们彼此还是分开一段时间”比较好之类的。 　　商灏看出了他的不安。但是他的安慰对林安然没起什么作用。 　　悲观的然然似乎从心理咨询中心回来那会儿就单方面认定他们即将要分手了。这件事情不需要经过商灏同意，他自己就已经决定好了。简直是霸王合同。 　　商灏：……我不同意。 　　而且林安然似乎对自己产生的误解还不止这个。 　　晚上，商灏回到房间里，看到床上穿着独特毛茸茸睡衣的林安然之后，他就知道林安然似乎对自己的兴趣产生了错误的观念。 　　林安然只有在特殊的必要时候才会主动穿上那些对商灏很有诱惑力（商灏：？）的睡衣，目的是勾引他。 　　显然商灏本人也想知道林安然是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试问有哪个真男人会喜欢连体睡衣？ 　　商灏走过去，坐在床边，问他：“今天这套是什么？”看来林安然是下了血本，居然是他从没看过的压箱底睡衣。话说回来什么动物会有如此炫目的荧光橙色？ 　　林安然：“我是一根胡萝卜。” 　　商灏：…… 　　还和蔬菜界搞上联名了。好家伙。 　　商灏：“看出来了。然然真好看。” 　　林安然便顶着头上的翠绿挺拔的萝卜缨，凑到他身边，用那双无言而清澈的乌黑眼珠定定地看着他。明明没说话，却仿佛是正在等待和催促着他些什么。 　　——悄悄问圣僧，萝卜美不美？ 　　圣僧商总：…… 　　商灏亲了他一口：“美。” 　　林安然看着他被迷的神魂颠倒（？）的反应，觉得自己似乎能够放下一点心来了。 　　商总他，果然很喜欢连体睡衣啊。 　　林安然：被害人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商灏：……我不同意这个判决。 　　林安然：好的（敲锤），明天就分手。 第30章 　　林安然不知道周老师那天在办公室里跟商总都说了什么。 　　那天过后，林安然越发爱胡思乱想了。他总是忍不住猜测他们在自己不在的时候都谈了些什么。 　　谈的是他的病吗？也对，不说这个还说什么。那商灏又知道了多少？周老师把所有事情都跟商灏说了吗？包括自己进过医院的前科？ 　　那商总现在又该怎么看他？ 　　在他出神的时候，怦怦不客气的大嗓门突然清晰地从电话传进他耳朵里：“喂林安然！你在走神吗？！” 　　林安然愣了一下，连忙道歉：“对不起。” 　　怦怦才继续不满地道：“总之，几个角色的人设大概就是我跟你说的那样，文件已经给你发过去一份了，你到时候看看。定金大概下午会给你打过去哈。还有那个截稿日期你没有问题吧？” 　　林安然一边听着怦怦的叮嘱，一边回复：“嗯嗯。” 　　他握着手机，目光逐渐转移到自己手中的平板上，那里显示的页面是商灏社交账号的个人主页。 　　虽然商灏说这个号并不是他的，他不管这些，是工作人员在负责。 　　这个号上有平台专门的认证和天能官方的关注。平时从来不发个人的动态，转发的全部都是旗下公司发的官方内容，项目进展，慈善工作，业绩突破之类的。 　　虽说这样，这个号下还是聚集了一批商灏本人的粉丝。 　　商灏平时大都只出现在财经新闻里。粉丝规模虽然不大，但还是一批成熟的粉丝，已经深知商灏这个号素来的作风，能够熟练地无视转发的内容在评论区里一心一意地追商灏。 　　林安然偷偷摸摸地混入其中，在这个号新发的动态下面，给商灏发出了留言：“灏哥上班加油(o´▽｀o) 么么” 　　当然没有人回复他。他的评论淹没在了其他人的评论堆里。 　　是这样的，林安然发现了，他自己果然还是喜欢在暗处单方面偷偷观察的状态，这样表达得也会比较舒服。 　　林安然：臭变态竟是我自己。 　　就在这一秒，怦怦的特意提高的声音猛然冲进了他耳朵：“林安然你又给我走神！！！” 　　林安然一惊，吓得第二次道歉：“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就忘了电话还握在手里了！对不起！ 　　“你今天怎么回事啊，”怦怦质问他：“老是不在状态，你平时也不这样啊。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林安然支吾着：“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感情出问题了？” 　　林安然依然支吾：“没有……” 　　怦怦：“那就是有了。”他再说话时，声音里就压抑着即将吃瓜的激动之情，貌似很平静地问他：“出什么问题了吗？” 　　林安然叹了口气：“没有呀。” 　　怦怦都已经嗅到瓜味了。他此刻整个人有多抓心挠肺，就有多努力地维持着此时表面的风平浪静，丝毫不打草惊蛇地问他：“你说嘛。哎呀，朋友是用来干什么的，不就是用来出谋划策的吗！说不定我能帮得上忙呢！” 　　工作也通通先抛到一边，在怦怦的再三追问之下，林安然被逼着想起来一件怦怦确实能帮得上忙的事情。 　　上次不是商灏在电话里跟怦怦说了几句话帮他把钱全要回来了吗。因为那确实是一笔巨款，林安然拿得烫手，思来想去，他就觉得自己应该买个礼物好好感谢一下商灏。 　　但他又犹豫地不知道该怎么买。商灏的吃穿用度都不缺昂贵的名牌，林安然更无从下手了。万一挑了个差的给他也不好。 　　林安然只好问怦怦：“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一个超级有钱又超级帅的男朋友，你想送他礼物的话会送什么呀？” 　　他想问问怦怦普通朋友之间一般都会送什么样的礼物，毕竟他自己这方面经验几近于零。 　　怦怦那边消声了几秒。林安然耐心地等了他一会，才忍不住出声：“怦怦，你还在吗？” 　　“在。”电话里传来怦怦幽幽的声音：“你就是因为这个一直走神的吗？” 　　林安然心虚地问他：“你想到了吗？” 　　怦怦：“我想到：我没有超级有钱又超级帅的男朋友，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 　　林安然：…… 　　林安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连忙找话说：“我、我也就还好而已……”然而说完这话，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有什么“还好”的地方可以说给怦怦听。 　　因为他的商灏确实有钱又超级帅的。 　　他的商灏完美无瑕。 　　怦怦：“我打死你。” 　　林安然：“……怦怦你振作一点。” 　　怦怦不知道林安然用的是他的钱给商灏送礼物。他就是奇怪为什么不过生日也不过节的要送礼物，问林安然：“一定要送礼物吗？可是你们小情侣之间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你满足他啊！” 　　林安然不说话了。他在电话这头默默地红了脸。 　　最终怦怦也还是意料之中的没能帮上什么忙。林安然挂了电话，却无心画稿，一个人在椅子上安静地坐了一会，还是默默地把手伸向了那个平板。 　　其实他找到这个商灏的账号不是没有原因的。 　　林安然盯着商灏的主页，目光没有焦点地发呆起来。这个账号，其实是他找的商总平替。 　　商总明天就要去国外出差了。据他所说，快的话一两天，慢的话可能需要一星期。有一点时间他们不能见面了。 　　“跟我一起去吧，”商灏对他说：“坐自己家的飞机，很快的。” 　　林安然去不了。他害怕出门，商灏是知道的。 　　但是他很理解商总的工作，出差嘛，有时候也难免。但是林安然怕自己会想他，于是给自己找了个平替。 　　不过要说起来，关于平替这件事……林安然想到了什么，他站起身，往那个一直空置的客房走去。 　　如果没记错的话，之前应该是被放在这里了。啊，找到了！林安然兴奋地把手中的东西举起来——看！是他震动按摩的商总等身抱枕！ 　　好久不见，这个曾经被真商总丢在这里的小商总还是整洁如新。因为盖了防尘布而没有落灰，还是那么帅气逼人，源源不断地散发着魅力。 　　林安然太开心了，激动地把小商总抱到了客厅，放在自己身边，让它坐坐好。 　　真不愧是宅男的宝贝。林安然端坐在沙发上，害羞又欣喜地上下端详着这个小商总，心中觉得不能更满意。这个平替可比刚才那个好多了。 　　这个纸片商总不会说话也不会乱动，乖乖地在他旁边当一个帅哥。林安然将他转了个面朝自己的方向，深呼吸一口气，准备好了，对着平替商总开始练习。 　　是的，练习。林安然有重要的事情必须得在商总离开之前做。 　　客厅里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一个长条抱枕。林安然直视着小商总的眼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要紧张。第一遍，他张了张嘴，隔了好一会，才小声地对抱枕商总开口。 　　“……你要出差了，祝你一路平安。” 　　语气有些生硬和说不出来的奇怪。说完这话，林安然不太熟练地靠近过去，腼腆地张开手，轻轻拥抱了抱枕商总一下。假装它就是商灏。 　　还好这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尴尬的也只有他。他动作并不自然也不连贯，画面看上去像一只修炼成人形的小猫正在学习如何更好地拥抱人类。 　　他的目的就是，至少在商总出发离开之前，林安然想对他说祝他一路平安。 　　他精神有缺陷，正常人能随意表达的一句话对他来说都是困难。只能像这样自己偷偷练习。 　　虽然只是一句话，林安然也有很多讲究。听说坐飞机的人不能祝人家一路顺风，要说一路平安。他刚才的语气好像也不对劲，也看不到自己的表情紧不紧张。如果练习不好的话，到时候自己又会造成场面的尴尬。 　　所以林安然下定决心，他必须好好练习才行。 　　…… 　　下午怦怦的话在林安然心里挥之不去。导致晚上商灏回来，林安然一看到他的脸就忍不住羞耻地别开视线。 　　林安然是画画的，他当然知道怦怦说的“满足”是哪种满足。 　　不但如此，他还对人体构造了解得一清二楚，学习了多种资料，知道各种“满足”的姿势角度和过程。 　　听到这句话的同时他的脑子就自发自动地代入了主角的脸。他来不及阻止自己的大脑，只能默默地红了脸蛋。 　　他就是觉得，他和商总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 　　当然，像他这样封闭的脸皮薄的人，他的“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下午的这段插曲导致林安然晚上看到商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容易脸红。他干脆把脸埋进枕头里，不看他了。 　　“怎么了？”商灏靠近过来，重量和体温都压在了他一边的肩膀上。林安然还是不抬头，他的声音在林安然耳边轻声地说话：“我看出来了，今天穿的是小兔子。” 　　他的热气呵得林安然耳朵发热发麻。林安然又听见他逗自己：“看看我吧，我明天就要走了。” 　　林安然想起自己的使命，想起自己下午一直练习的片段，果真抬头看，一下就对上了商灏近在咫尺的眼睛。 　　很近。他瞳仁深邃，而林安然被他这样的目光包裹着，人像是落入了一张无形的网中。他不自在地往后退，呼吸的空气逐渐变得粘稠起来。 　　与此同时，他也感受到了商副总逐渐变得明显的存在。 　　“别动。”商灏只是说。 　　但同时他压在林安然身上不动了。林安然心慌意乱地原地趴着，却实在无法忽视身后副总明显的存在感。 　　因为实在是太明显了。只能这么说，和他亲密接触的商副总，实在是太突出了，形状也很有存在感……林安然人吓傻了。局促得一动不敢动。 　　平时商副总跟他打完招呼就走了，今晚怎么还赖着他不动了。 　　林安然整个人都不断地往外冒着热气。他也不知道是自己耳朵变热了，还是商灏的呼吸本就炙热。他们贴得那么近，林安然清晰感受到他胸膛起伏的幅度，以及他让人说不出来的动作。 　　林安然更深地埋着头，不敢看。林安然生平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而小兔子下身没见过世面的小胡萝卜吓得站都不敢站起来。 　　“别怕。我什么都不做。”商灏说：“你让我抱抱。” 　　他在林安然耳边说，不知道该怎么更爱他才好了。 　　可能是太近的缘故，林安然听出了他声音的质感，软热地摩挲过自己耳廓，一阵痒。 　　林安然太怕他接下来还有什么动作了，他老实地成为了商灏身下的一个抱枕。只是缓慢而又再缓慢地，伸出手，拽下自己头顶的两只兔耳朵捂住了自己一直在发烫的脸。 第31章 　　商灏今天早上十点多的飞机。林安然一早起来了，此时正在厨房给两人做他唯一最拿手的三明治。 　　商总正在房间里做最后的收拾。林安然在给两人做分别前的早餐。 　　三明治简单又快手，不用很多烹饪技巧，家里有火腿鸡蛋和芝士的话，夹上烤好的面包就会很香。 　　林安然想去冰箱找找家里还有什么绿叶蔬菜，一扭头，就看到商灏高大的身形忽然就出现在视线里。 　　他靠在门框上看林安然，也不开口说话。男人此时脸上的表情算不上好不好看，但是商总不出声的时候，整个厨房的气压都被拉低了。 　　又或许是他身上自带的气质，人站在他身边就会自动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这时候的林安然便连忙擦着手，小跑到他跟前去。商灏仁慈地略略俯下一点身子，把侧脸伸给他，让他的嘴巴能够到。 　　林安然动作已经有些熟练了，上前吧嗒吧嗒地亲了两口，左边右边各一口。亲完了，他站在原地等商总吩咐。 　　像一个没有感情的亲亲机器。 　　商灏又看了他一会，他还是不说话，但是这会能从门框上站好，折身回房间去继续收拾东西了。 　　全程不用语言交流，因为这一幕从今天早上起床开始就在上演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今天早上起床，还是昨天晚上？总而言之，当今天早上的太阳升起时，林安然发现商灏的心情变得不是一般的差。 　　话也少了，脸也臭了。林安然只好看他的脸色当他的亲亲机器。 　　他做好三明治，洗了手回到房间，想要趁商总没走之前再和真人待一会，不然后面几天他都要跟抱枕过了。 　　商灏正站在床边俯视自己的行李箱。他转头看到林安然出现，便示意林安然走过来。 　　林安然便听话地走过去了。当时在他看到行李箱还有半边是空的时候就感觉似乎不对劲了，难道商灏不是应该收拾好了吗？ 　　下一秒林安然受到了惊吓，他被人横抱起来，双脚离开了地面。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林安然的人被商灏直接放进了行李箱里。 　　这种经历林安然还是第一次，感觉像飞起来一样，刺激是刺激的。 　　商灏不由分说地吩咐着不可能存在的事情：“你跟我走。”他绷着一张脸，对林安然说：“我会照顾好你的。” 　　林安然以为他是在跟自己开玩笑，然而看他此时的表情又完全像是认真的。 　　……不要对一个有交流障碍的人出这么困难的题目啊。 　　林安然这会也不懂眼下的情况了，也不知道这时候他该做什么。商灏让他躺下，他也依言在行李箱里躺下了。 　　箱子足够大，他一双小腿垂落在箱子外，而他的人蜷着身子窝在行李箱里，一双清亮的眼睛茫然地盯着外面的商灏看。真像独属于某一个人的随身物品。 　　商灏看着这一幕，这一刻他微微地笑起来。 　　他弯下腰，在林安然上方撑着身子，低头亲吻行李箱里的人，随便亲到了哪里——脖子，头发，下巴，还是他柔软的一半嘴唇。 　　行李箱里的视野很窄，商灏的身体覆在上方之后光线便暗了下来，林安然完全看不到其他了。他这时候才紧张起来，伸手推商灏的肩膀。 　　“时间要到了。” 　　他小声说着。因为两人之间距离太近，说话也变成了气音。 　　他说完这话，商灏就抬眼看了他一下，林安然就知道自己的嘴要被堵住了。 　　真的很抱歉，他的嘴巴现在不能借给商灏，他有非常重要的、昨天练习了一整个下午的话需要说。 　　趁他的嘴巴此时此刻还是自己的，此时不说更待何时，他抓紧时间找感觉，争取一次就成功。 　　“商灏。”林安然叫住他。 　　他因为紧张而喘着气，看着商灏的眼睛，把那句反复练习了许多遍的话对真人商灏说出来了：“……祝你一路平安！” 　　他自觉效果还是可以的，当时的场面可以说是气势如虹吧。 　　商灏果然也停下了动作。 　　……但也没有林安然想象中开心的样子。商总又不说话了，眸色沉沉地盯着行李箱里的林安然看。当时他的表情，仿佛下一刻就要扣上箱子把人直接拉走算了。 　　林安然眼前的光线更暗了，因为上方商灏的身体低得更低，离得他极近极近，占据了行李箱里的空间，林安然的手臂无处安放，自觉地搂在商灏脖子上。 　　聪明的林安然觉得这时候自己可以适当缓和一下气氛，于是额外加上了一句昨天的练习中没有的话： 　　“我会等你回来的。” 　　这话没有事先排练过，林安然不知道自己的意思表达完整了没有。他只能又重复了一遍：“我等你回来。” 　　我无能为力的事情有很多，但是我会在家里很认真地等你的。 　　林安然知道他听到了，隔了一会商灏才应了一声“嗯”。 　　商灏差不多也该走了。林安然估摸着时间。他不知道商灏那声“嗯”里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又或者是他没听出来的弦外之音，他不知道，因为商灏下一句突如其来的就是：“我不去了。” 　　林安然：！！！ 　　虽然他不知道商灏工作的事，但是也知道他的行程都是提前一个星期经过他本人确认后就安排妥当，敲锤定音了的。如果哪一项出了问题，后续的行程也会跟着受到一系列的干扰，其中又牵扯到许多重要的人物进来。代价绝不是一天不工作这么简单。 　　更何况是这么临时的改行程。要是这次出差真的不重要的话也商灏早就能改了，也不必等到现在。 　　他这次真的不是开玩笑的，商灏说完那句话就亲了林安然一大口，然后雷厉风行地起身去打电话。 　　林安然呆滞地从行李箱里坐起来，不明白事情这峰回路转的进展。这……说不去就不去了？ 　　是不是他刚才说错了什么话？ 　　商灏在阳台打了很多个电话，骂了人，也吩咐了一些事情。林安然坐在沙发上忐忑不安地陪着他，总感觉自己当了罪人。 　　但是当商灏打完电话回来的时候，他看起来心情又还不错。 　　从刚才到现在，林安然终于找到机会插上一句自己不成熟的小建议，小心地问商灏：“不去是不是不太好啊？” 　　商灏听到这，脸又黑了：“没有不去，明天去。” 　　“但是今天可以不上班。” 　　林安然琢磨了一阵，又小心地去问商总：“我们会不会很麻烦别人呀？” 　　这家伙倒是很能当命运共同体，自发地就把自己列为商灏的共犯了。他说的是商灏不去上班后，替他善后的那些人。 　　商灏冷笑，轻车熟路地口吐刀子：“麻烦他们？我养他们干什么吃的？” 　　林安然生出一种熟悉的当小弟冲动，想叫灏哥让他消消气。 　　他消化着刚才发生的事情，不去出差，也不去上班，这就是放假的意思吗？商灏倒是心情不错的模样，去厨房拿林安然给他做的三明治。 　　习惯了三点一线的生活之后，这种感觉变得奇妙。像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之中突然被多塞进来了一天空白，他们什么事也不必做，可以待在一起，一整天。 　　然而这一天又像是偷来的，因为时间一到，明天就要把商灏还回去了。 　　但是就算只有一天，也很好。林安然真的这样觉得，已经很好啦。 　　……除了商总这一天疯狂地黏在他身上之外，一切都还挺好的。 　　他们一起吃早餐，打游戏，赖在一起看电视。中午的房间里拉上窗帘，两人破天荒地一起午睡。 　　商总像个大号的人形膏药一样黏在他背后，大白天的，林安然就见到商副总了。 　　今天的商总尤其嚣张，大有要从他身上啃下一块肉来的意思。连带商副总也是。林安然不动，商总就自己借他的身体来用了。 　　林安然很专心地装着睡，脸一直都红着，假装不知道自己的小白兔睡衣被弄脏了。 　　现场太刺激了。昏暗房间里，林安然心跳怦怦的，手心都汗湿了。 　　他其实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安然不是对商总想不想和他分手这件事没什么把握吗，林安然如今只能靠连体睡衣来留住这个男人的心。 　　总是忍不住觉得，商总会不会其实是喜欢他的身体，不喜欢他的人呢？ 　　实不相瞒，林安然还特意去查过了。白度小编说要看看家里的男人是爱你的身还是心，就要看他办♂完事后是抱你，还是把你晾在一边自己抽烟。 　　忧心忡忡的林安然很想问一问小编，像他家男人这种办♂完之后又立马石*起来顶着他的情况属于第几种？到底是爱他的身体还是爱他呀？ 　　请问小编他们的感情还有救吗？ 　　被折腾了一顿，林安然也累了，又睡了一通无比舒爽惬意的午觉。 　　无所事事地荒废一整天。黄昏时两个人就站在阳台，一人抱着一杯热茶看夕阳。看那昏黄的日轮逐渐往城市的边缘沉下去。 　　偷来的这一天假期，时间过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充实和飞快。 　　天空一点点地暗下来，这座城市被最后笼上一层昏黄的温柔的夕照。一天结束了。 　　林安然还有点不舍，虽然他无法阻止眼前的太阳一点点往下沉。城市里的人大都下班了，正是交通拥堵的高峰期，路灯逐渐亮起，晚风中夹杂了树叶的味道。渺远的灯光和车声却仿佛是来自另一个很远的地方。阳台是一座孤岛，一切都和他们无关。 　　林安然看着世界黯淡下去，无缘无故就有一种他们两个人正在一起看世界末日的荒唐念头。 　　身边的人一直没说话。林安然抬头去看，这才发现了身边商灏的异样。 　　太安静了，林安然还没见过商灏什么时候是和现在这样安静的。 　　林安然看他。他也看林安然，眼底有不明的情绪涌动。他依然一眨不眨地只看着林安然。 　　林安然问：“怎么了？” 　　商灏也说不出来。最终他只能对林安然说：“你听。” 　　“听什么？” 　　问完，林安然的人被他抱住了，一只手将他的脑袋稍微往下按了一点。 　　林安然的耳朵忽然贴住他的心口，一种剧烈得不寻常的心跳声从胸膛位置清晰地传递出来。 　　林安然听着他的心跳声，说不出话——它跳得过于剧烈了，让人甚至产生了想要伸出手去把它按住的想法。 　　林安然抬头去看他，似乎是还不能把他此时脸上的平静和炙热鼓动的心跳对应起来。 　　商灏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他一只手把林安然抱紧了，另一只手去摸林安然的眼睛：“……和七年前那个下午的心跳声是一模一样的。” 　　夕阳，风，他身边的人，那双少年的眼睛。 　　这一刻他仿佛不是那个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商灏，只是一个热烈地爱着他的平凡人。 　　他说不话来。有时候一幅画面就能攫获住人的一生。无论何时何地，重新唤醒他胸腔里那颗心脏的炙热搏动。 　　他以为那只是以前，殊不知人能在漫长无聊的一生中能够拥有无数次突如其来的动心。当它再一次为你跳动时，那种心跳还是原本的那样赤诚热烈，一如当年。 　　找到他了。商灏对自己说。 　　“我找到你了。” 第32章 　　商灏出差去了。 　　这是他不在家的第一天，林安然正在家里和他打视频电话。 　　商总离开家之前就规定了他不在家的时候林安然必须每天跟他至少打一次视频电话，每次不低于半小时，主要汇报内容是林安然今天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总之打电话就必须要有话说。 　　林安然老老实实地被他压迫剥削着，其中又属要他每天要想一件什么事情跟商总汇报让他最头疼。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没有什么话要说呀。 　　今天的林安然正在给镜头对面的商总展示自己新画的画，依然是痴呆然然系列。 　　还是那个圆脑袋豆豆眼的小人，没有嘴巴，长相十分简陋，而且痴呆。 　　痴呆然然正坐在一个硕大无朋的巨型电话听筒上，圆脑袋上唯一的一双豆豆眼朝下盯着这个超级大听筒看。 　　电话听筒足足像一座小山那么大了，痴呆小人能够整个都坐在上面。虽然它已经呆呆地看了听筒很久了，但是它不会说话。 　　整张画纸被中间一条横穿的斜杠一分为二，表示不同时空打电话的两个人。对面是商总，人没露脸，只能看到他身上象征精英阶层的干练西装和一只握着电话的手臂。 　　和痴呆然然不一样的是，商总这边的电话极其迷你，迷你到只能用两只手指堪堪捏着，放在耳朵边才能听到对面在说什么。 　　这幅画的立意是，和什么样的人说话就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因为他想要打给商灏，就必须要用跟商总身份相符的超巨型电话，商灏想要听卑微的然然说话，也只能用超迷你小电话。 　　——林安然是这么想的。这幅画富有感情地歌颂了痴呆然然的渺小卑微和商总伟岸高大的形象。 　　他手机屏幕里的商总看完画，他也得出了结论： 　　“因为我有钱，所以给你买了个超大的电话。” 　　“因为把大的电话给你，所以我只能用小的了。” 　　最后他感慨地总结：“灏灏真是个好男人。” 　　这幅画真是画出了他的心声。可以，这很合理。 　　另一头的林安然：……不，这个人完全没懂我在画什么。 　　商灏对他今天汇报的表现表示了满意，并吩咐他明天也要记得打电话。而林安然完全没头绪明天要跟他汇报什么，以前商灏在家的时候他都没什么话说。这作业太难了，他不会做。 　　放下电话，林安然继续自己今天的工作。 　　他的主页更新一幅新的作品，是一组西装人体动态参考。 　　一组一共是八个动作，有坐有站。只画了身体没有画头，细节十分逼真写实，衣服褶皱、人物动态、西装细节等等都照顾到了，可以说是一组出色的作业。 　　画手们有时候也会画这样的练习作业，练手之余还可以作为以后的资料参考和素材积累，可以作为某个时期的记录对个人技术的进步起到一定的促进作用，获得相关经验和充分锻炼，巩固和运用所学的基础理论。 　　……好吧他夹带私货了，里面画的就是他家男人。 　　林安然：嘿嘿嘿。 　　我真是太狡猾了。 　　这次他学聪明了，虽然以商灏为原型，但是他在西装和人体上做了细节的处理和修改，相当于打码。林安然在发送之前检查了几遍，又厚码了几层，这才小心翼翼地发送了出去。 　　林安然：没人看得出来这是我的商灏。 　　一分钟之后他发的新动态下面涌入了一批粉丝，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评论区顿时热闹起来。 　　“第一，今天也是为神仙太太折服的一天” 　　“啊啊啊泪水不争气地从嘴里流了出来，为什么一个无头模特穿西装也能这么欲” 　　“今天也是吹太太的一天” 　　这可不是普通的模特，这是商总。林安然心想。但是看到有人夸商总，他心里也跟着美滋滋的。他继续看了下去。 　　有许多吹彩虹屁的，还有学习的。 　　“芜湖，神仙太太” 　　“好好看，前排表白” 　　“学习了，太太的人体真滴好强哦” 　　“我已经能想象出这位西装男士的绝世容貌了” 　　“画的这是商灏吧太太” 　　林安然：！！！ 　　看到这里他大惊失色，一瞬间吓得差点丢掉手机。难道是他哪里又露馅了吗？不应该啊，可是又怎么会被看出来呢？ 　　他无论怎么也想不通。林安然焦灼地等啊等，终于，等到了底下有第二个人回复了那人：“啊？没懂，怎么看出来的啊？和这个人有什么关系吗？” 　　第三个回复很快被刷新了出来：“hhhhhhh姐妹你这么一说还真……我懂你” 　　懂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只有他这个正主什么也不懂吗？林安然抠脑壳了，你们到底懂了什么啊？带我一个啊啊啊qaq。 　　原评论的热度很快因为几条回复被顶了上去，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 　　“嗅到了瓜瓜的味道！球球你们快继续说，别管我” 　　“蹲个后续。请问还有列文虎克吗，速度来，现场已经被我围起来保护好了” 　　“指条吃瓜的明路吧姐妹” 　　林安然也不画画了，抱着手机随时跟踪着事态的进展，刷新再刷新，就怕风向一个不小心变得不好。 　　终于，在经历了仿佛一个世纪的漫长等待之后，瓜主和围观群众们等来了好心人的解答： 　　“你们这群假粉丝！！！没人知道吗？因为太太这几天一直用大号在追星啊！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好吗！” 　　林安然：！ 　　原来如此。真是千算万算不如老天一算。 　　至此，瓜主终于吃到自己的真瓜。原来是他这几天一直孜孜不倦地在一个叫做@商灏的人的个人主页下给他加油打气，早就被有心人发现了。 　　不过@商灏这个人的粉丝可比林安然多了十倍不止，是个声名赫赫的公众人物。他的主页下面本来就自带有一群粉丝的簇拥，林安然混在里面倒也不显突兀。 　　看那个人的评论，大家应该是把自己当成普通的商灏粉丝了。还好，还好，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情。 　　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林安然心累地瘫在椅子上，平复自己刚才一度超速的心跳。 　　林安然自我定位是个小透明，也是他这人老实的原因，林安然没有小号，平时都在网上自由自在地冲浪了，也没出过什么事。只可惜百密一疏，这次还被当场抓获，差点露馅。 　　不对，他为什么要说露馅。 　　虽然看起来不是很般配，还有点让人难以置信，但是他和商总明明是可以见人的正当的男男关系呀。 　　就在这时，林安然刷新的手指一动，又刷出了一条新的评论。 　　“各位，请动动你们吃瓜的小脑袋想一想，之前太太爆出的神秘富豪对象、以及现在突然出现的商灏……告诉我，是只有我一个人有大胆的想法吗？” 　　林安然好不容易歇下来的心跳又开始突突了。 　　“艹，楼上那个是真·福尔摩斯” 　　“天啊，惊天大瓜，我居然在吃瓜现场，我好幸福（疯狂吧唧嘴）” 　　“楼上上，不止你一个有想法” 　　“商灏恋情曝光，这玩意会上新闻的吧……前排合影留念！妈妈我要上电视了！” 　　林安然看着不断刷新的新消息提示，欲哭无泪。 　　现在怎么办。他真的按不住了。 　　为什么只是发一张没有头的人体练习也能被发散出这么多东西。网上冲浪真的好累哦。 　　“假瓜。商灏的人现在不在国内，而且他的个人主页上目前至今还是单身状态，再退一步说，之前他被媒体爆出的几个疑似对象也都是女性，性向对不上啊。大家不要胡乱猜测啦，对当事人不大好哦” 　　“抱走我家总裁，忙事业中，勿cue” 　　在混乱的评论区中，一条理智的发言有如智慧之光，照亮了此时迷糊的吃瓜群众们。 　　“言之有理。大家理智吃瓜，不信谣不传谣” 　　“在太太下面捕风捉影地猜测很没礼貌诶” 　　“对啊，就算商灏的恋情曝光也不能以这种方式吧，至少他本人应该出来说话吧” 　　“散了散了” 　　…… 　　一颗智慧的石头激起千层智慧的浪花。吃瓜群众意识到这不是一个有事实根据的真瓜，这才缓缓散去。 　　瓜主林安然等到没什么动静之后，他默默隐藏了这条动态。 　　今天冲浪的过程堪比坐过山车，真是跌宕起伏，令人唏嘘。差一点他就酿成大祸了。 　　商灏是公众人物，这样贸然的曝光对他来说确实不好。 　　林安然一个人抱着商总的替身抱枕在床上发呆。 　　因为林安然很自闭，迄今为止他们在一起这件事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和以前他以为商灏是自己想象出来的那会似乎也没什么改变，他依然谈恋爱谈了个寂寞。 　　林安然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这种生活方式的不好。因为他不会和人交流，也不会说话。 　　——主要是，为什么今天的那个人要从他这里抱走商灏哇！商灏他自己才不想走呢！ 　　好气哦！ 第33章 　　新的一天。林安然从房间里的床上睁眼，清醒之后，跟身边的也盖着被子的灏哥抱枕说声早安。 　　林安然打着哈欠从被子里抄起灏哥抱枕，夹在手里出了门，去刷牙。 　　吃早餐的时候，灏哥抱枕就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一双丝毫没有感情的英俊眼睛看着林安然吃。 　　商灏不在家里的时候，这只替身会陪着林安然一整天，寸步不离的那种。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灏哥在这个家里音容宛在，余威尚存。 　　而且该说不说，在面对这只灏哥抱枕时，林安然人也轻松了不少。和真人在面前时相比，社交压力瞬间减半。他甚至发现自己主动跟商灏说的话变多了，反正不用担心他下一步的反应，体验感一级棒。 　　不愧是宅男神器，比真人好用太多了。 　　不过林安然工作就没带着他了，有商灏在旁边他会分心的。 　　等他早上的任务画完了，起身走去阳台，把在外面晒了一早上太阳的商灏抱回来。 　　晒完太阳后的抱枕整个都变得更蓬松软乎了，散发着吸收满阳光之后独特的干净气息。林安然抱着商灏的替身，把脸贴上去蹭了蹭，更加爱不释手。 　　因为有抱枕陪着他，中午林安然还带着抱枕回房间午睡了。 　　拉上窗帘的房间昏暗，一人一抱枕并排躺在床上。就在这时，闭着眼睛的林安然忽然睁开了，他转头看身边安静的商总替身。 　　虽然这种有商总在旁边的感觉似乎和平时是对得上的，但是总体体验上又似乎缺了点什么。 　　说起来有点奇怪，但是林安然就是感觉全身上下都完好无损地属于自己的这种自由的体验好陌生。 　　……他不会是被rua出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吧。 　　林安然又躺了几分钟，感觉还是不太对劲。 　　这种陌生的自由，放在平时也就算了，商灏在身边林安然不愁自己没人rua。眼下这不是情况特殊，商灏不在。 　　林安然掀开自己的衣服，把抱枕灏哥的头整个塞进了自己衣服里，让睡衣变得鼓鼓囊囊，紧绷绷的。 　　有点羞耻。最后他也不知道怎么睡过去的。 　　下午的林安然还是把灏哥抱出去画稿。在画稿休息的空隙，他就和不会说话的抱枕一起，举着平板看关于商灏本人的新闻报道。 　　他把商灏抱枕放在自己身前，周到地抱着它看。 　　“一起看。”他对抱枕说。 　　记者对中资开发商天能集团最近着手在英国某区投资的房地产项目进行了介绍。根据天能集团对外发出的公告，集团旗下的地产公司已经买下该地产开发项目全部股权，项目建成后总价值约为五亿英镑，预计在几年之后完成交付。这次地产项目将在本季度国内对外地产投资清单上添上浓重的一笔。 　　林安然看得一知半解，但是并不妨碍他发自心底地觉得商灏真厉害。 　　他看得心潮澎湃的，当场就由衷地给身边的灏哥抱枕比了一个棒棒的大拇哥。 　　抱枕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抱枕，它无视了林安然的大拇哥，毫无动静地面对着眼前的屏幕，还不知道自己被夸了。 　　经过昨天商灏被抱走事件后，林安然认为自己是时候应该在商灏面前做点正经男朋友该做的事情了，比如表现出他林安然的占有欲。 　　于是他恶狠狠地对着抱枕的脸亲了一口。 　　林安然为人处世的原则，第一就是先钻进自己的壳子里，其他的什么都好说。商灏要出差这件事，他也是独自一人消化的，为此还给自己找好了替身。 　　但是别人就不这样，比如商灏，他那天就差把不爽二字写在脸上了。 　　于是林安然就知道，原来对于另一个人的想念和不舍都是可以说出来的。 　　晚上他和商总的真人打视频电话。接通之后，对方那边的画面像是在酒店里。商总靠坐在床头，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疲惫，说话懒洋洋的。 　　林安然没想好今天要汇报什么事给他，水了一期，跟他说了自己今天看他新闻的事。 　　商总似乎确实累到了，全程脸上一点表情都懒得做一下。但是半小时过去了，他还在那边定定地看着林安然，就是倔得一直不肯挂电话。 　　然然刚洗完澡，半干的长发没有扎起来，随意披散在肩头，温柔又美丽，显得一张脸更小了。整个人看起来就是让人想把他摁在墙上亲哭。 　　商灏把手机镜头拿近了，同时转头露出自己侧脸，吩咐地示意林安然可以下一步动作了。 　　林安然：…… 　　但是看在商总这么累的份上，他羞耻地凑过去，脸红红地亲了一下屏幕。 　　这个动作林安然完全是被商总训练出来的。他听话得像是训练有素的小狗，说举手就举手，让随行就随行。 　　远在地球另一端的商灏这时候也刚回到酒店没多久。人的确累了，他靠在床头的姿势不动，手上咔嚓咔嚓瞬间截了好几张图，全是林安然凑过来亲亲的模样。 　　看得见摸不着。他心里的烦躁更升一级了。 　　再给林安然一个胆子他也是不敢挂商灏的电话的。但是商总现在已经很累了，于是林安然提议不如数羊给商总听。 　　商灏不置可否。隔了一会，他才开了金口，说数别的给我听吧，然然。 　　他半垂着眼皮，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裤带。 　　林安然心想也行。果然，见过这么多小动物连体睡衣的商总口味被养刁了。今晚商总是想听数胡萝卜呢，还是数奶牛呢。请尽情吩咐痴呆然然吧，他想让商总快快休息。 　　一分钟后，林安然变成了没有感情的数数机器。 　　“一个灏哥，两个灏哥，三个灏哥……” 　　另一头的商灏已经带上了耳机。 　　商灏只用一只手拿着手机，屏幕里是刚才截的图，然然脸红地凑过来亲他的脸，耳边是然然左一个的灏哥右一个的灏哥，他此时另一只手正在上上下下地不停忙碌着。 　　也就是这种时候，他才看出来现在这样的情状还是有点好处的，不用怕吓到林安然。 　　应该不饿了吧，明天请假一天嗷朋友们 第34章 　　原本已经下班在家的怦怦一脸愁容地按下电脑开机键，坐在屏幕前品味工作的苦。 　　和在家工作的林安然不一样，林安然是自由职业自由身，工作时间那叫一个有弹性，随时随地给自己放假。不像他，同样是在家工作，怦怦却是临时不得不被迫加班。 　　他公司和周扒皮的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强迫人早上班，一个强迫人晚下班，两者的本质上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一阵轻快的音乐，眼前的电脑开机完成。怦怦也麻木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快乐的软件。 　　不会真有人在开工之前不抓紧时间趁机摸鱼吧？不会吧？不能吧？要知道摸鱼这种事情就像偷情，越是紧张刺激就越是快乐。尤其是在任何开工和考试之前。 　　这都是经验之谈。电脑打开了就等于他已经开工，怦怦放心了，人也毫无负罪感地歪倒在椅子上刷起了手机。 　　今天的论坛的八卦板块这么热闹啊，刷新速度还挺快。 　　这里是专业的吃瓜地，对许多一手八卦消息有敏锐的嗅觉。怦怦正在百无聊赖地逛着论坛，随手点进了一条热度节节攀升的帖子。 　　标题是：《【快 乐 源 泉】邀诸君共同品鉴这位自我高|潮的一出凡尔赛好戏》 　　“事情是这样的，lz那天在群里吃到了某重量级人物的恋情大瓜，另一位正主刚好是我知道的，但是平时也没多关注。 　　“因为实在好奇，这次就去找了发动态的正主本人的在某平台的主页。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翻了翻这人的主页动态我彻底出不去了。 　　“我的吗，这是什么新时代快乐源泉，我在他主页里差点没笑岔过去，反正是彻底出不去了。诸位看戏前请先看下面这张图，是lz之前吃到的瓜的真正源头” 　　被公示出来的图片赫然正是林安然那天微博下的网友吃瓜评论： 　　“之前太太爆出的神秘富豪对象、以及现在突然出现的商灏……告诉我，是只有我一个人有大胆的想法吗？” 　　楼下回复： 　　“楼上上，不止你一个有想法” 　　“商灏恋情曝光，这玩意会上新闻的吧……前排合影留念！妈妈我要上电视了！” 　　截图到这里就结束。但是这张图逐渐引起了一批人的注意，跟帖数量在这里多了起来，很多都是不断催促lz更新的。 　　那个楼主接着也便继续发帖： 　　“你们是不是和当时的我一样，真的以为是某个新晋富豪夫人视察民情的时候不慎掉马了？ 　　“请注意，一直到这里为止正主本人还在完全放任评论区的自由发散，完全没有一点要纠正阻止的意思，这似乎是他乐见其成的风向。 　　“结果也证明了正是如此，这位的动态有些已经隐藏了，但是互联网有记忆，lz有幸找到了部分当时的截图。我敢保证这图比我真人还真，随时欢迎大家校验” 　　接着他连续发出了好几张图，都是林安然主页的截图。 　　一张是时间最早，林安然发的是两只手牵在一起的插图，其中的一只手有意无意地露出了那只价值连城的名表。 　　lz解释：“这张也是他最开始想要给粉丝透漏出一点信息的时候，在这条之后此人主页画风大变，就是在这里开始变凡的。当时评论区里一片欢呼追捧……恕我直言，这是一张画啊伙计们，能不要那么无脑追捧，急着显示你的没见识吗？” 　　第二张是一幅画。旁边附了说明，这幅名画早上刚从拍卖场上下来，林安然晚上就发了照片。 　　lz：“照片真假无从验证，不过这幅画是大名鼎鼎的作品，想必要在网上找一幅仿制品并非难事。 　　“重点是他发这条动态的别有用心，也是我认为他心机的地方——根据lz查证，这幅名画当天的买主不是别人，正是本次事件中第二位主人公：商灏。 　　“看出来了吗？在这里他就已经在疯狂暗示什么了。只可惜那一点追随他的观众眼界太浅，丝毫没领会到正主疯狂暗示的意思。第一次凡尔赛宣告失败，乐死我了” 　　他发的最后一张图就是林安然画的西装人体动态练习了，侧面佐证了上面的说法。 　　“又想当又想立，营造我从来都很低调都是网友太认真的假象，之后每一条动态又都在引导别人往那个方向猜测，自己从来都不发言不负责不理会，好一朵楚楚可怜的绿茶味大白莲” 　　lz：“高潮来了，就是在这条动态之后，这位一看暗示没戏，急得直接就自己撸袖子上了，请看他这些天在商灏每条动态下面的发言，为了让大家体会到快乐源泉的真正含义，我做了长图——” 　　一张图是林安然之前所有发言被找出来的拼接。 　　“灏哥棒棒ヾ(?°?°?)??”、“灏哥上班加油”、“么么灏哥|??ω?` )”、“灏哥早安~爱灏哥~” 　　lz：“噗。” 　　lz：“谢谢，有被笑到。” 　　“看到这里我真是拍手称奇，就说这个绝不绝，是不是快乐源泉吧朋友们” 　　底下是众人的跟帖： 　　“xswl，这位大师真的好能蹭，不会别人叫他太太他就真以为自己是商灏太太了吧” 　　“哇，我之前知道这个画手！很低调一人，原来他上（虚）进（荣）心这么强的吗……” 　　“商灏实惨” 　　“虽然但是，就算是凡尔赛了一点，看楼主给出的截图，这人就是自己幻想而已吧，没有妨碍到别人什么呀” 　　“楼上认真的？？？没有碍到别人什么？你知道商灏是谁吗？先去查查这位大佬的身价好吗？商灏不是普通人啊，随意侵犯公众人物的个人名誉你说没有碍到别人什么？不知道‘损害名誉罪’是写在刑法里的罪名吗？” 　　“好一个没有妨碍别人，现在造谣成本真低啊” 　　“他没有真正承认这一点才是最恶心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任人揣测，以为别人抓不到把柄，是真的不知道互联网是什么地方吗？” 　　“就算不是什么出名人物，一个普通人被人背后这么意淫也会恶心的好吗” 　　“已提醒首页避雷。大家也要要小心别被这人沾上。这真的不是网络性骚扰吗，这种人好可怕” 　　很快也有质疑的声音出现了：“lz的发言主观性太强。你怎么敢就这么肯定这个画手就一定不是商先生交往的对象？别洋洋洒洒写了一篇长文最后又打回自己的脸上了。也奉劝各位围观群众理智，一些发言连我都看不下去” 　　此言一出，立刻有很多回帖附和，楼里的风向逐渐从批判变成了质疑。一时间，各执一词的两拨人从辩论变成争吵了起来。回帖数量飙升，把帖子的热度越炒越高，最后直接带上了“热”的标签。 　　那位楼主终于也慢慢悠悠地出现了，甩下一句：“有意思。看录屏，不多说” 　　他放出了新的图片链接。 　　这次图片里的看起来是一个叫做“跨次元之恋”的群组，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性质的群聊。群成员往下翻，其中一个的赫然就是本次的事件主角林安然。 　　这次放的证据直接引发了又一次轩然大波，楼里直接炸开了。 　　事实已经昭然若揭，林安然曾经加入过某虚拟恋人群组。一次巧合是巧合，连续几次的撞车就没法再不让人起疑了。 　　“hhhhhhhhh现场版求锤得锤！我爽了，你呢！” 　　“我靠。他原来知道自己有病啊” 　　“楼里替人辩护的这次看清楚了吗，你们太太的联系方式可是在主页上写着的，这个号就是他本人在用！” 　　“我是在看爽剧吗恍恍惚惚，就欣赏lz这种人狠话不多的” 　　“既然这楼火了那我趁热安利一下我家人间总裁商灏！就算是去看一眼商总的绝世混血容颜也行啊我打包票你不会后悔的姐妹！！” 　　下面就是一片大同小异的群嘲声了。 　　怦怦一滑到底。他怒了，这人根本就是信口雌黄！含血喷人！张嘴就来！ 　　工作什么的通通丢在脑后，他当即登陆了自己的号，愤然发帖： 　　“楼里嘲的这些人为什么一个个说得跟你们真在商灏身边一样？看见了吗就乱说？我还说你诽谤呢！” 　　“亲友这么快就来了，这位画手不如别画画了，去干传销吧（真诚）” 　　“都别骂他！让他说！！！骂走了就没笑话看了！” 　　“糊真是一件可怕的事，糊久了还会出现幻觉。” 　　又是一片嘲讽的声音。 　　怦怦这一声辩解有如丢进鱼群中的饵料。一圈人顿时一哄而上，默认他是可以嘲笑的活靶子。也不管他说了什么内容，上来就是一顿笑话，围着他笑嘻嘻地指指点点。 　　看别人的热闹是一回事，当这热闹落到自己身上，自己变成了那个热闹的时候，那感觉简直是天降大锅。 　　怦怦也吓傻了。他一个人架不住这么多人七嘴八舌的嘲笑，打字的手指输出都不利索了，看着那些恶毒的言论，在屏幕前气得肺要爆炸。 　　对了！林安然！他去找林安然！！ 　　可是就在他找到林安然的电话时，怦怦却又犹豫了。 　　林安然这人跟神仙似的住在深山里，他真的不会跟人打交道，真的能应付得了这样一场网暴吗？ 　　里面有的人说话很难听。有人说林安然有病的，说他饥渴，说他缺男人艹的，说他爱蹭的，什么都有…… 　　怦怦决定暂时再替林安然观察一下民情再说。 　　就在怦怦踌躇不定的间隙，过一会之后他再一刷手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也太夸张了，为什么他只是犹豫不决了一会，林安然的账号名已经在热搜榜底下徘徊了啊！ 　　太吓人了！ 　　仔细一想，这件事情的热度水涨船高，极有可能是因为牵扯到了“商灏”这个名字的缘故。 　　人类的本质就是爱看笑话且容易受情绪传染，再放任下去事情就不得了了…… 　　怦怦犹豫了一秒，转而又愤然地按下了接通键。 　　这种时候了还有时间管这么多吗！事情都已经到这份上了，当然是要告诉林安然啊！ 　　…… 　　其实就算他不打电话，林安然这边也发现了一点苗头。他隔了一段时间看手机，发现自己好像涨粉了，主页多了很多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评论： 　　“你好，请问你能发条微博让我笑一下吗” 　　“教练，我想学做白日梦” 　　“千万总裁：我的娇妻爱脑补” 　　“一个画画的号都能各种秀生活上的优越感？活该你糊一辈子” 　　等等诸如此类的，还有很多。偶尔会出现有小粉丝弱弱帮他说话的评论，也被淹没在了阴阳怪气的口水里。 　　许多人一下子来留言，他快看不过来了。就在他抱着手机看评论，整个人都疑惑不解的时候，怦怦的电话适时打进来了。 　　怦怦今天说话吞吞吐吐的，先问他在干什么，顾左右而言他，最后才跟林安然说：“我跟你说件事哈，你先别急，我慢点讲。” 　　然后怦怦就把自己看到那个帖子的事情跟林安然讲了一遍。 　　他是斟酌着讲的，那些伤人的话他没有加进去。即使如此。对面的林安然还是越听越沉默，越听越安静。 　　“发帖的人是谁呢？”安静了一会，林安然问怦怦：“我之前认识他吗？” 　　“不知道是谁。匿名网友，我觉得应该是你现实中不认识的人吧？不然会不知道你跟商灏的事？” 　　林安然现在相信了，关于互联网的可怕之处。他之前做过的无论什么事都留下了足迹，并在今天被通通拉出来示众。 　　电话还接通着，可是对面一句话也不说了。电话两头都十分异常地安静着。 　　如果说刚才的怦怦还是一腔熊熊燃烧的怒火，到了这个关头怒火已经是燃烧得差不多了。热血冷却之后，剩下的就是些该考虑的实际的东西。 　　怦怦也是社会上打滚过的一名合格社畜。这种事情……一言难尽吧，他很能理解林安然的难处。 　　这帖子再离谱，再怎么兴风作浪也不过是在一个没有名姓的论坛里，跟真正的商总在社会上的影响力比起来那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不是值得一提的体量。 　　就算最后证实了这件事是真的，明天就要换商灏上新闻头条了。 　　人家知名企业家的地位毕竟摆在那，平时有点风吹草动都要被报道出去，公司股价和个人新闻那是息息相关的。换做常人就算了，就算林安然和他关系再怎么好，他们也不能贸贸然去影响人家的声誉啊。 　　往实在点说……他们这样的小小市民和大人物在一起，有些地方该懂事点。寻常夫妻还知道互相体谅呢。 　　怦怦想了这么多，主要是考虑到林安然的性格了。 　　这人这辈子最擅长的本事就是躲避和隐忍。平时那点什么和商灏无关的小事他都忍过去了，何况这件事对商灏本人还可能会有影响。要他主动开口比登天还难。 　　怦怦在这边自己乱糟糟地想了许多，那边的林安然终于也说话了。 　　“谢谢你啊，怦怦。” 　　怦怦张了张嘴，又叹了口气：“你也别想太多，现在网上就是这么个环境，没一会那些人又去说别人去了，很快就过去了。” 　　“很快就过去……”林安然在那头，机械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怦怦看不到他此时的样子，听他此时发虚的声音又有点担心。 　　怦怦欲言又止：“安然啊……” 　　能听得出来此时的林安然能把话说完整已经不易。他的情绪越是波动，嘴里说出来的话就越是不成句。 　　本就是笨嘴拙舌的人，这会是火气太大或者是人太过激动，他说话的条理逻辑就退化成了小孩子那样简单。 　　林安然告诉怦怦：“不可以的，怦怦。” 　　“以前他们说我，是我错。” 　　“但是现在他们不可以再说我了。” 　　林安然控制不了喉咙的发紧和下巴的颤动，他坚持地把话说完：“他们这样是不对的。” 　　因为商灏是真的。 　　被误会的经历有过一次就够了。这次商灏是真的。姑姑相信他，怦怦也相信他，周老师也相信他。 　　商灏是真的。 　　林安然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不正常。他什么也没想，怦怦那边还没说话，林安然就把电话挂了。 　　因为身体里有混沌沸腾的情绪直冲脑门、搅乱一切，他此刻唯一还清晰的就是自己很愤怒，无数攻讦的声音围绕着他，还有那些人阴阳怪气嘻嘻哈哈的刺耳笑声…… 　　这种噩梦的感觉他太熟悉了，站在众人的中间，成为接受所有人嘲笑的那一个。 　　他也极力想要拉回之前的那个自己回来处理，然而眼前视野清晰，思路混乱，手是抖的。就像是几公里的长跑最后的那一小段距离，耳边是自己轰鸣的呼吸声和心跳，已经使尽全力拼命向前冲了，可是迟滞的身体怎么也不听使唤。终点线永远那么远。 　　林安然现在懂了，刚才那些他读不懂的言论现在都有了解释。林安然重新登上账号一看，人越来越多，把原来的评论淹没了下去。 　　林安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身体也不像不是自己的。脸上还能维持镇静是因为他无法控制麻木的脸部肌肉了。手指也冰凉发僵，颤抖剧烈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林安然就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操作。他反复按了几次都没能按到正确的键。评论一条条刷新着： 　　“我就奇了怪了，为什么总是有野鸡妄想配凤凰，恶心人的玩意” 　　林安然的逻辑已经完全不在了，甚至于要辨认键盘上的字母都困难，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出来，回复了这句话。 　　“我没有。你们说错了。” 　　正主林安然在这次风波愈演愈烈的时候中首度出现并回应，一出来瞬间就站进了风暴的正中心。 　　“这就怂了？不好玩啊” 　　“就这？就这？你要是能再挣扎一下，拿点假证据出来，我还能敬你是条好汉” 　　“突然发现这人段位好low啊，难怪满脑子都是这种下三滥招数” 　　林安然控制着自己深呼吸了一次又一次。他脑子里是空的，全凭直觉退出软件，控制麻痹的手指点开打电话的界面，试了好几次终于成功，用尽力气打通了商灏的电话。 　　林安然耳朵也出了问题，只听到对面有声音，却是模糊失真，分辨不清内容的。 　　商灏的声音一响起，林安然不管对面说了什么。他想也不想，一口气直接说了：“灏哥，有人欺负我。” 　　…… 　　与此同时，一开始作为主战场的论坛上，那个带着“热”字的帖子还在持续更新，更多的人凑热闹，加入了群嘲的队伍中。 　　“他舔得这么卖力我都替他尴尬了，他自己都不尴尬的吗？你见人家真正的商灏有care过他一下吗？这时候就又得祭出那句永不落时传世名言：妈的，最烦装b的人！” 　　“别看商灏平时很低调又不活跃在社交媒体上就觉得人家这根金大腿好抱，是没见识过天能集团的法务部吗？” 　　“为什么我已经能脑补了一出没有名分的金丝雀逼宫大戏，他就是想要逼商灏出来承认吧” 　　在一片沸反盈天的讨论声中，一条冷静得过分的回帖突然冒出来，如同一颗冰块被投入了沸水之中。 　　“楼上，不用逼了” 　　“上面cue法务部的人我希望你还在。吃瓜的朋友们，再给你们吃个保真的大瓜。 　　“我司隔壁就是天能集团，刚打听到天能集团的法务部已经收到通知，整个部门的同事被连夜叫回去，全员加班。在这楼口出狂言过的勇士有一个算一个，都好自为之，准备好迎接诉讼吧。一 个 也 跑 不 了（温馨提醒：现在删帖已经没有用了哦……）” 　　从这条回帖之后的一分钟之内再也无人出声，像是摩西分海那样，神奇地在楼里划开了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原本闹得轰轰烈烈的讨论楼一下子安静下来，隔一会才刷新了一条单薄的新回复： 　　“是天能检测到舆情了吧，要告那个侵犯商灏名誉权的人” 第35章 　　“建议法务部把这位商灏太太之前画过的作品也查一查吧，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 　　“要我说就是要直接告了才好。杀鸡儆猴，不然总有不长眼的往上蹭。” 　　“牛啊，二话不说直接就告了？” 　　“刚才那些在这层楼里辟谣，那些说商灏有对象的人，你妈喊你回家收律师函了喂” 　　“我刚才在热搜底下都看到话题了，应该是事态已经闹大到影响到人家公司声誉了” 　　楼里稀稀拉拉地出现了几条后来者的评论，热度也正在逐渐回来。 　　就在此时，一条只有寥寥几字，毫不起眼的跟帖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那是由一个崭新无发言记录的小号发出的，明明是如此简短的一句话，只是由于画风实在太过鹤立鸡群，一时间众人纷纷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那条回帖只有一句——“你领导是哪个” 　　“擦，我对这话心理阴影太重了，‘你那个部门的’‘负责人是谁’看到这种话下意识冷汗就出来了” 　　“楼上到底是谁，为什么会透露出一股浓浓的‘你死了，但是在场目前还没人够级别跟我说话’的气质”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句话是专门回复首楼的，而楼主的原话是：“lz那天在群里吃到了某重量级人物的恋情大瓜……” 　　有人恍然大悟：“终于有一个明白人了！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说到底这事最初一开始也只是一个真假难辨的小道消息而已，到底是什么性质的群聊才会对这种有关商总的捕风捉影的八卦这么关注？” 　　“刚才那人问的是领导，所以是公司内部的群？？？” 　　“注意那个无名小号的发言，他的用词不是‘哪位’，是‘哪个’！这人究竟什么来头？” 　　“这瓜怎么越吃越好吃啊啊啊，快继续啊啊啊” 　　事件越来越扑朔迷离。楼里的气氛又逐渐被炒热，推上了新的顶峰 　　而随着帖子挂的时间越长，越来越多人也加入了围观的队伍当中，这个帖雪球滚到现在，规模还在逐渐壮大。 　　“不过这时候公关部不该出马吗？为什么是法务部？看来天能这次是要来真的啊。” 　　“商灏对他个人的绯闻很重视嘛。等着瞧吧，在拘留所也要继续凡尔赛哦这位总裁太太~” 　　“不是说天能已经在管这个事了吗，公关部快出声明啊啊啊，我实在太想看打脸大戏了啊啊啊！” 　　就在楼里讨论得热火朝天之时，一声吆喝出来打断了所有人的讨论。 　　“速报！！！！！！！天能集团发声明了！！！！！！！！” 　　“艹，史上最简短有力的声明了吧” 　　“这效率简直比火箭还快啊，距离开贴才过了多久而已！谁说天能公关部不上班的？” 　　“楼上别口嗨了，公关部真的没来得及上班，自己去看声明吧” 　　在另一个面向公众的更大平台，天能集团官方的主页突然对外公开更新了一条与公事无关的动态。 　　“@天能控股集团有限公司v：么么然然|??ω?`）” 　　原来是直接转发了林安然之前在@商灏这个号底下评论的那条内容，还故意发了一条如出一辙的文案。 　　因为这条无比粗暴有力的声明，平台的服务器迎来了又一波夸张的流量新高。本来还在热搜榜底下徘徊的话题热度直接坐上窜天猴，几分钟内一飞冲天。 　　和之前的论坛嘴人事件已经不是一个量级的事件了。 　　围观网友这下真的集体傻眼了。 　　“我人傻了，天能被盗号了？？是我疯了还是这公司疯了？” 　　“楼上你是真单纯还是在装傻，直到现在还以为是天能集团吗？这一看就是商灏本人直接上大号说话了啊！！！” 　　“只有我在奇怪他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号发吗？难道一直以来这个企业号的皮下才是商本人？” 　　“ls想太多了。八成是商总的账号一直交给别人运营，我看他干脆就是忘了自己原来还有个账号这件事” 　　所有公司的声明大都会选在事态趋于平复的时段，天能却专挑在这个风口浪尖突然出现，往枪口上撞，足以见其故意和高调。 　　那个lz就在此时又重出江湖，在一片混乱的讨伐林安然的声音中站了出来。 　　“道歉声明： 　　本人是原贴的作者，我在此郑重声明，帖子里发布过的有关商灏先生及其爱人的信息皆为虚假不实消息，也恳请各位不要再传播下去。 　　由于本人一时冲动，在网络上对商灏先生及其爱人造成了负面影响。本人已经认识到这次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在此向事主郑重道歉，也希望各位不要听信传言，再传播虚假消息。” 　　这招急流勇退，回马枪直捣我方军营的操作当即就把楼里的不少人直接看傻了。无数站过队的人不明状况地看着楼主的道歉声明，那感觉活像是生吞了满满一口苍蝇。 　　“楼主你是有什么疾病？先是开楼引导别人去群嘲一个无辜画手，现在又突然急刹车说自己一时冲动要道歉？道歉就完事了？还要脸吗您？？？” 　　“又蠢又坏，楼主烂人一个” 　　“这人打得一手好算盘，轻飘飘一封道歉信，被你一手策划牵扯进来的那个画手就白承受那些暴民的一顿网暴了呗？是不是这意思？” 　　“……这都什么事啊” 　　“希望各位知道：lz这么突然的滑跪不是没有原因的，相信商方的律师会就这人的所作所为和他好·好·聊·聊” 　　“震撼我妈，别告诉我这么多人在楼里骂了半天，还把正主直接挂出来，结果一开始挂的就不是别人，是人家正牌的老板娘？！！！” 　　“本年度我看过的最大无鸡脖语事件，挂人挂到正主头上，还舞到了人家家里” 　　“这惊天反转真是比正戏还好看。也没多大事，楼主下辈子注意点就好了” 　　“有些人别以为和平时一样挂完就完事，我一直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这一次惹得是谁不知道吗？商灏身边的顶级律师团队已经下场了” 　　“这么说有些人可能还不了解事情的严重性，我今天这句话就放这了：论坛药丸” 　　“在这里骂过人的勇士们我希望你们别跑哈哈哈哈哈，我想看戏。” 　　这起事件超乎人们认知的反转震惊了无数人。还有的至今没有反应过来。 　　“别无辜画手了好吗，人家是正儿八经的正牌老板娘。我的天哪这是什么飞来横祸，人家从头到尾根本没做什么，还被拉出来网暴了一顿” 　　“太恶臭了，引导网暴的楼主、以及那些冲到人家主页底下骂人的，整件事情都太恶臭了” 　　“有一说一，商总真是人上人啊，直接就公器私用了是吧？” 　　“烂蛆能滚吗？成天只会在粪堆里拱来拱去，我呕吐了” 　　“您的睿智真是把爷整笑了，整个天能都是他家的家族企业，就一个账号这算哪门子的公器私用？” 　　“不行就找个厂上班吧楼上的，你为什么看谁都是人上人这件事自己没想明白吗？你那点鼠目寸光能看明白啥？” 　　“哟，现在还在跳，商总律师团队的秋后算账的名单上没有你我不看” 　　“商总说他就喜欢看你们这些loser无能狂怒的样子” 　　“那边的声明更新了……我现在说不出话……你们快去看……” 　　“我在屏幕前疯狂海豹鼓掌！！！商总牛逼！！！！” 　　此条回帖一出，立刻有大批人马立刻换平台。赶到那边一看，天能原来的那条声明短时间内已经破万转了。一眼看去就是这种排面： 　　排在第一的那一条就还是原来的：“@天能控股集团有限公司v：么么然然” 　　后面跟了的一大串不明物体： 　　“@天能影视传媒v：么么老板娘 (*╯3╰)//@天能地产商业股份有限公司v：么么老板娘(*╯3╰)//@天能电影院线v：么么老板娘(*╯3╰)//@天能酒店建设v：么么老板娘(*╯3╰)//@天能商业管理v：么么老板娘(*╯3╰) //” 　　这一大堆人夹道欢迎的阵仗，起源于不知道是哪个旗下公司首先收到风声，知道这次事情不同以往，是大佬自己不远万里亲自下场的。于是该很会做事的子公司率先机灵地转发了原动态。 　　至于文案？当然复制老板的。老板的文案？复制老板娘的。 　　跟着就是一窝蜂的子公司见风使舵，紧随其后，前仆后继地跟上，造成了如今这个列队欢迎的盛大局面。 　　因为不清楚正主林安然的性别，“老板娘”的称呼顺嘴就叫出来了。 　　“历史名场面，这就是豪门正宫的阵势吗我跪了啊啊啊啊” 　　“我的妈，这排面一瞬间让我膝盖有点软” 　　“好会拍马屁的一群公司hhhhhhh，我要笑死了” 　　“惹到不该惹的人了，前排兜售瓜子等看好戏” 　　“我要是有这群有眼色公司的一半会做事现在也不至于还在端茶倒水，害” 　　这条动态飙升的转发数全是这群拍马屁的子公司，以及被吸引过来的数量更为庞大的一波流量，那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隔壁平台网友，参与了集体玩梗的热潮。 　　事情到此远远还没有结束，此次事件迅速成长为一个新热点。很多人从来都没见过的历史性的大场面出现，服务器继续迎来了又一波流量新高。 　　发展到后来已经下场的已经不止是自家产业，其它大大小小的、合作过以及没合作过的公司在看清楚其中利害关系后，纷纷跟着玩梗引流自家，下场“么么隔壁老板娘”。 　　转瞬之间林安然的地位从一个被众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摇身一变成了被众公司和网友共同追在后面亲亲抱抱的老板娘。 　　终于有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出来提问：“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什么时候开始的？” 　　热心网友解释：“看到这里的大家一定一定要去吃完整瓜！世纪无敌大爽剧！笑到我眼泪现在都停不下来！” 　　“据说是天能的正牌老板娘被傻逼挂了，说ta自作多情倒贴商灏，气得商总半夜亲自出来打那人的脸” 　　“强烈建议亲自到吃瓜现场参观一圈，那边现在的情况也变得很有意思，看完你会回来感谢我的” 　　于是许多人掉头回到论坛一看，原来不止有刚才一个平台在盖楼。只不过人家盖的是欢乐的玩梗楼，而另一边就苦哈哈许多了。 　　这个以嘴臭和拉踩著名的八卦论坛不知何时盖起来了一栋由无数人的道歉堆叠起来的高楼，真是旷古未有，前所未见的一幅奇景。 　　网友纷纷啧啧称奇。该说不说，今天这场盛大的热闹真是看得人赞不绝口，意犹未尽，爽彻心扉。 　　原贴名字是《【快 乐 源 泉】邀诸君共同品鉴这位自我高|潮的一出凡尔赛好戏》，以这栋给人家泼污水的楼为基础，在楼主的率先标准滑跪的带领之下，无数匿名发言过后就遁走的人灰溜溜地自动滚回来，复制着上一楼的道歉文案再发上来。 　　人数之多，竟然直接在论坛里盖出了一幢道歉专用大楼。 　　每一层回复的字里行间里都透露出了溢出屏幕的怂包样，以及求生欲。 　　为什么说这一幕堪称网络奇景呢，就是因为这里匿名发言的机制，之前无数躲在屏幕后面的键盘勇者口无遮拦，嘴臭完拍拍屁股就走了。从此隐姓埋名销声匿迹，下一次继续出来兴风作浪。 　　在这个帖子出现之后，所有人都万万没预料到事情的结局会是这样的。 　　这帖子里的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是曾经因为自己随地口嗨骂过人的，一一都出现认领了自己的言论并道歉。 　　“这阵仗……我想知道天能到底是发了多少律师函出去” 　　“#人间爽剧# #极度舒适# #人贱自有天收#” 　　这出大戏实在太过精彩太过高潮迭起，让人全程都目不暇接，直呼过瘾。为了不打扰到这出年度道歉大戏的进行，在道歉大楼的隔壁竟然被人直接平地盖起了另一幢专门用来吃瓜中瓜的专楼。 　　热度本来就在那，这楼立马就有了规模，又聚集起了许多人前来讨论，并随时准备着更新新瓜和进程。 　　“那些嘴臭过的人准备好以素人身份感受一次和顶级法务团队的打官司的体验吧……别真的以为在网络发言不用负责任。之前是没人跟你较真，现在是商灏真的出手了，不计成本也要替老婆讨回公道。这楼阅读量已经过三千了，真要专业起来刚才很多人都涉及人身攻击和诋毁了，楼主可能还涉嫌寻恤滋事罪。最乐观情况是留个案底” 　　“商方这一次发律师函的数目之多、规模之最，我觉得能刷新此类事件中名人告黑的新纪录了吧” 　　“何止新纪录，楼上大胆点，简直是开辟新纪元” 　　“我真的好久没这么爽过了，这就是钞能力吗！！爸爸我爽了！！！” 　　“我晕厥了，我是在看一出现实中的打脸爽剧吗，是吗是吗” 　　“楼上，还有神仙爱情偶像剧。” 　　“更新：某平台上惊现智障发言，复制过来让大家一起看，奇人共赏。原文如下： 　　‘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商灏的小肚鸡肠，这肚量和眼界真的比上一届总裁差远了。难道所有的公众人物都得跟所有每一条的网友发言斤斤计较吗？身为公众人物难道还能捂住所有人的嘴、不许人议论吗？又想吃名气的红利又不想负责？’”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商灏方的律师顺便把他也给告了。” 　　“最新：那人已经销号跑路了。” 　　“热知识：我国宪法保护公民正当享有名誉权和人格尊严权” 　　“我太爽了！！！！！！！真是舒爽他妈给舒爽开门——舒爽到家了！！！！！！！” 　　“商总！以一己之力肃清网络暴民的男人！” 　　…… 　　从刚才到现在，林安然手机的通话界面就没有切换过，始终保持着和对面商灏的通话。 　　商灏暂时不让他再上网看那些有的没的，他哄林安然让他给自己挑一套新睡衣，说要等回去穿。 　　林安然耳边听着商灏说话的声音，动作僵硬地划拉着购物的界面。眼睛是正在定定地看着屏幕的，目光却没有焦距，人还是心神不宁。 　　他现在也不大敢跟商灏说话了。虽然打电话只能听到对方的声音，但林安然还是能判断出来商灏现在像轻微一碰就要爆炸的危险品，正处于盛怒之中。只要林安然一说担心的话，他安慰完林安然，就会忍不住开始骂人。 　　事件发生了多久他就在那边陪了林安然有多久，通话始终没间断过。一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商灏忽然对他说：“现在你可以再上去看看了。” 　　林安然已经从刚才过于剧烈的情绪中平复了，只是他还有些犹豫。刚才那些辱骂的话像是一支支利剑，被围攻的感觉太不好受。 　　只是既然商灏能对他这么说，林安然觉得他应该是把那些人全都帮自己拉黑好了。 　　于是他点开软件，上去看了一眼。就这么一眼，林安然差点认不出自己的账号。 　　——他的主页现在完全成了超大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现场，无数痛心疾首的道歉和痛哭流涕的悔过，甚至还有人发来眼泪的照片，直接把林安然看呆了。 　　私信给他发道歉的那些人上面还顶着他们之前那些言辞恶劣的发言。 　　为什么这些人前一刻还在气势汹汹地辱骂他，下一刻就性情大变，突然给他发眼泪的照片？这是同一个人吗？ 　　林安然惊呆了，一条条翻过去，刚才骂他的那些话已经不见踪影，目之所及全是一片道歉和忏悔的话语……不如说是哀嚎遍野更准确。 　　与其说他们在为自己的错误忏悔，不如说他们在为自己应受的惩罚追悔莫及才是。 　　这些道歉的评论只是顶到了前排，看起来声量大而已。后面跟着的大型部队才是这一波中真正最庞大的群体。 　　他们全是跟着导游来瞻仰这次被惹到的天能老板娘的，顺带还看了一场道歉的好戏。 　　“太绝了，叹为观止，我愿称之为国际道歉日” 　　“我宣布天能杯第一届道歉大赛正式开幕” 　　“啊啊啊这是真的老板娘，请保佑我下半年财运亨通财源滚滚” 　　“我的天哪，没看之前我还以为有多凡尔赛，结果人家的主页这么干净还这么规矩，恋爱谈成这样难道还不够低调吗？你们还想他怎么样？那些狗屁不是的玩意哪来的脸说人家？！” 　　“我不行了我气死了，什么人啊，凭什么！人家没靠商灏吃过一口饭也没提过一次商灏的名字，凭什么上来就骂他！” 　　“看他为自己辩护我都心疼了。先不说他和商灏的关系，这事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诬陷！商总给我告死他们！” 　　“我就直说了，这里跟风黑过的全部都是说几把话的几把人” 　　“反正我是没看出来他发的动态有什么不对。要是换我跟商灏在一起我恨不得敲锣打鼓满大街宣传” 　　“心疼老板娘，真是无妄之灾” 　　“心疼……” 　　商灏在电话的那头，问他消气了没。 　　林安然回过神，他都忘了生气这回事了。主页一下子涌入这么多道歉的声音，他这会怎么也找不回之前生气的感觉了。 　　林安然问他那些“么么老板娘”是怎么回事。 　　商灏一嗤，不屑道：“公关的把戏。” 　　“帖子的事情已经在查了，很快就能有结果。” 　　因为他愤怒之下地抢了官博的账号发出那条“么么然然”，之后容易给人落下话柄，公关紧急联合所有官博皮下小编导演了一出热闹的拍马屁好戏，用俏皮玩梗的方式化解了过去，并在事态发酵、群众被谣言误导之前抢夺回了话语权。 　　商灏发完一条还要再发，其他人赶紧把他自己本来的账号献了上去。 　　商灏看了一眼，这才记起来自己原来是有一个账号的。他这才开始忙着把林安然之前给他的留言一条条回复过去。 　　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曾经那个对着他的背影偷偷摸摸发射小爱心的林安然。 　　最后却被那些垃圾拖出来，当做是污蔑他的证据。 　　商灏恨不得一个个顺着网线把那些躲在屏幕背后的垃圾揪出来暴打。 　　他们这边的律师已经发维权声明了，按理来说接着商灏也应该惯例发一条告示微博，为事件做说明收尾，公关团队一早也把编辑好的文案发了过来，条理清晰地感谢了网友的关注已经表明维权的态度。 　　商灏看了那篇长文一眼，他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商灏别有深意地叫了对面的林安然一声：“然然。” 　　林安然：？ 　　…… 　　网友们沉浸在本次事件的余韵中，对这个精彩绝伦的故事口口相传，津津乐道的时候，只听一个探子来报：“速报！！！！商灏自己的账号终于发微博了！！！！！！” 　　其实就是之前公关千交万代商灏的收尾微博。商灏没理会那长篇累牍的官方文案。最后，@商灏这个号发的东西让人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眼睛。 　　看到的人都不由想揉眼睛，确认自己看到的是货真价实的白屏黑字，商灏微博。 　　“@商灏v：哼” 　　评论火速赶来一批网友： 　　“哼都哼得这么好听，不愧是身为总裁的男人” 　　“好娇俏的一个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总裁的声音跟本人伟岸的形象不符啊” 　　最后终于有明白人站了出来，一语惊醒所有还在吃瓜的梦中人。 　　“不是，你们这群盲目的粉丝们啊，夸了这么久难道没人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这语气、这风格，怎么看都像是老板娘拿老板微博发的声明啊”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啊啊啊啊老板娘是什么可爱的妖精我扛起就是一个八百米冲刺！” 　　“警告老板娘晚上睡觉给我当心点，我爬水管速度超快” 　　“救命，我被狗粮噎住了，我好幸福，我在升天” 　　“我命令你们两个原地给我洞房！！立刻！！！就现在！！！” 　　“楼上，既然你都提到那我就不得不说了，今天这个绝美爱情故事发生的时候其实商总人在国外，也就是说两人在相隔万里的情况下心还在一起” 　　“啊，那就是不能洞房的意思吗” 　　“应该不能。现在这个点按照商灏那边的时间，人应该已经作为企业家代表出席国际合作论坛了” 　　此时此刻人在外国刚上回国飞机的商灏已经在座位上坐好并系上安全带了。 　　“你们咋知道另一个人在国内？说不定人家已经跟去了呢” 　　啊啊啊真的对不起我来晚了，7k奉上！ 第36章 　　夜深人静的房间。林安然把脸深深埋进了枕头里，人一动不动，像是已经睡着了。 　　如此持续了半分钟的寂静之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匆忙地翻了个身，直接面对上床另一边的商灏抱枕。 　　林安然一看见它，人更不舒服了，又仓皇地翻了个身，将身体转到没有商灏的那一边去。 　　如此翻来覆去，四面八方都被他试遍了。睡不着，还是睡不着。 　　白天所做过的事情，到了深夜时产生的后悔效果会加倍，还会在脑海中盘旋萦绕，久久地挥之不去。 　　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悔的肠子都青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那一刻熊熊燃烧的勇气和沸腾的热血是哪里来的，为什么那种羞耻的话会从他口中说出来。 　　封闭了二十几年不见天日的重度老宅男，有朝一日忽然爆发释放，一通酣畅淋漓的舒爽之后就是漫长的没底的空虚。 　　特别是在之后受到了许许多多人的拥戴和尊敬，林安然被彻底吓得不敢吱声。 　　他们都是冲着商灏的名头来的。林安然觉得自己不值得，又觉得自己人微言轻，分量完全压不住。 　　他不值得啊。他只是一个卑微的痴呆然然而已，一辈子都卑微下去也没关系的。希望大家都不要理他，不用为他浪费时间。 　　他是个连一句“一路平安”都要反复练习才能说出口的人，他至今还对当时的自己是否被夺舍了这件事保留怀疑。 　　啊……林安然被子底下的脚趾都缩紧了，因为后悔。此时此刻，他忽然就觉得当时的自己其实可以再忍一忍的。 　　他现在实在是，没脸面对商总了。 　　也没脸面对抱枕了。林安然替它盖好被子后，就毕恭毕敬地把它放在一边，翻身的时候也有注意不要打扰到它。 　　他什么也不懂，昨天又那么冲动，肯定给人家天能制造了大麻烦吧？ 　　不知道林安然的逻辑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听话、不惹事、不麻烦别人=乖巧=会被喜欢。 　　不听话、事儿多、制造麻烦=叛逆=不被喜欢。 　　这种逻辑已经深深镌刻进他的人生哲学之中，成为他为人处世的万用法则。 　　他害怕给被人制造麻烦。结果昨天就是自己制造了最大的麻烦。 　　林安然把昨天造成的后果和影响通通往自己身上揽，一颗心饱受后悔和内疚的煎熬。他乱糟糟地想着一些事情，又唉声叹气地翻了个身。 　　林安然前半夜失眠了，后半夜好不容易半睡半醒过去。但也睡得不安稳。第二天人很早就起来了，整个人都由内而外地透出一股身心俱疲的感觉。 　　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林安然依然还沉浸在那种灰暗的情绪中。 　　逃避不了的，这件事情影响力之大、范围之广，他至少得消化个十天半月。 　　来自他人的爱不是什么随便就能得到的东西。爱就像是装在瓶子里的水，它就那么多，消耗多少，水位便跟着低下去多少。 　　何况他现在还不知道商总是爱他的人还是爱他的身体，完全没有安全感。 　　林安然忧思过甚，连带着感觉自己好像出现幻觉了，耳朵里听到了熟悉的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这幻觉还挺真实，声音很有质感，而且似乎离得自己很近。林安然把漱口水吐出来，凝神辨认了一秒，还是忍不住从卫生间里探出脑袋，往外一看。 　　外面有一个长得很像商灏的人正在玄关换鞋，手里还拿着巨大的一束玫瑰花——看起来像是跟他的人一起空运回来的。 　　林安然被这一幕太过真实的画面冲击得说不出话。心脏都反应不过来，跳慢了一拍。 　　像是在看电影一样，场景只是一转换，商灏的人就出现在了他眼前的场景中。 　　站在门口的人若有所感，也抬起头，目光和林安然的对上了。像是一瞬间的电路连通，林安然身体过电，一瞬也确认了那种感觉—— 　　是灏哥回来了！！！ 　　不知道别人有没有那种一瞬间被激活的感觉，反正林安然当时是人就好了，全然忘记了心情的失落了和身体的疲惫。他看着商灏，满眼都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他的人不由自主地从卫生间出来，眼睛还在望着走来的商灏。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往下看，林安然的一双脚已经出卖了他暗藏的激动，正在原地蹦起了难耐的小碎步，虽然人很想很想冲出去但还是忍住了。 　　“然然。” 　　商灏张开手臂抱他的时候，林安然的小碎步已经蓄能了有一段时间，当下便等不及地顺势原地发射，精准地蹦进了他怀里，来了一个双脚离地的大抱抱。 　　啊…… 　　林安然听见了，自己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无比满足和舒畅的的喟叹，已经爽到不能抑制。 　　真的，希望所有人有兴趣的话可以去找个对象来这么一下昏天暗地不知今夕何夕的拥抱。真的是顶级舒适体验，爽到没边，爽到脚趾蜷缩，爽到世界末日也不想从他身上下来。 　　脑袋正歪在商灏肩上的林安然亲测好用，推荐给大家。 　　不过他现在正在抱的这个不行，这个又有钱又无敌帅的男朋友是他家的。 　　如果人类身上的感情能够具象化的话，爱意就是他们身上无数的噼里啪啦的细小火花。两个人身体相拥的这一下，无数闪烁的小火花完美相融，碰撞出了让人心脏都酥酥麻麻的闪耀大火花。 　　林安然酥麻了。空气中都是商灏带回来的玫瑰花的味道。人当时就圆满了。 　　男朋友的声音在耳边叫他：“然然。” 　　“我回来了。” 　　两个人短时间内都不想要放开手，于是就在那拥抱了好久，互相抱紧彼此的身体。 　　直到商灏不满地出声询问林安然：“他是谁？” 　　林安然疑惑，为什么是这种捉奸的语气？他顺着商灏指的方向一看，原来是他刚才出来刷牙，顺便把灏哥抱枕也抱出来了，还让它站在门口等自己。 　　林安然哑口无言，以他的语言能力还不足以给现下的情况一个让人满意的解释。 　　商灏忍了。他一脚把灏哥抱枕踹开，继续抱抱然然。 　　然然心虚又用力地抱住真正的灏哥。 　　不过很快，林安然的人就从天堂回到了现实。他从商灏身上下来，担忧地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工作完成了，就回来了。”商灏把手里的花递给他：“礼物。” 　　是最鲜妍的，欲开未开的大朵玫瑰花苞。微卷的花瓣像是层层浓红的丝绸，柔情地拢住了花心。 　　林安然的脸又不声不响地染上红晕，他很不好意思但是又很高兴地接过了那束绽放正酣的玫瑰。 　　太好了，这次终于不是刚从拍卖场上下来的东西了，是他能够接受的礼物。 　　这次的礼物送得让林安然大感轻松。 　　上面还有一张同样是空运来的明信片。林安然抱着花束去找花瓶，一边认真地拿起那张风景照明信片看。 　　商灏并没有告诉他，明信片上的印着的那幢坐落在国外的别墅写的是林安然的名字。 　　反正林安然刚才已经亲自接受他的礼物了，货物离柜不退不换。 　　当商灏那天看到那幢带大落地窗和花园的房子时，他满脑子都是然然将来坐在这里安静画画的场景。那时他就知道了，这座房子上面写的就是林安然的名字。 　　这是一早就决定好的事，林安然本人还签署了反洗钱声明等一应相关文件。 　　是昨晚在签署律师授权代理委托书的时候商灏暗度陈仓的，就这么把生米煮成了熟饭。 　　虽然这么做不太好。但是他不管，那栋房子就是林安然的，谁都不能阻止林安然拿回属于他的房子。 　　不过国外购房的手续比较繁琐，有时候要走三四个月。那边有房产律师代为管理，商灏的人先回来了。 　　为了不让然然有心理压力，他还没有跟林安然说这件事。 　　林安然把那束花解开，找到一个玻璃瓶插好。玫瑰香气馥郁，没一会，空气中就都是花卉的甜香气息。 　　商灏刚回到家，他的人进去洗澡。林安然一个人待在外面摆弄那束玫瑰，兴奋的情绪退去之后，那些现实的问题重新浮现心头。 　　林安然想要尽自己的小小力量帮天能渡过难关，不过他不知道该怎么帮忙，买天能的股票管用吗？ 　　林安然一边对着花发呆，一边时不时地看浴室门一眼，欲言又止。 　　商灏出来后，他就把自己这个不成熟的小想法跟灏哥稍微一提。灏哥问他：“你要股份？我这有。” 　　吓得林安然连连摆手：……不不不，真的不用了。 　　他们说的这是同一种东西吗？ 　　林安然像是做错事的小狗一样，把眼神分成一小点一小点，偷偷去观察商灏的脸色。想从他的反应中判断出自己这次被减了多少分，还有多少分可以扣。 　　于是当商灏稍一亮出侧脸，林安然特别驯服地就趴上去亲。 　　他亲完了，商灏也把人抱住了。 　　“昨天吓到了吧？” 　　林安然不说话了，内疚地不去看他。 　　“你做得很好。真的。” 　　林安然还是不说话，商灏继续说了下去：“以后要是还遇到像昨天那样的事情，你解决不了的，就要赶紧跑，跑快点，跑到这里来。”商灏说着，把林安然的脑袋又往自己怀里按了按，像要把人藏起来：“跑到这里，你现在待的这个地方，懂了吗？” 　　他一字一句地教着怀里的痴呆然然。 　　天知道，林安然学会告状的那一天商灏有多惊喜。又是惊喜，又是心疼。 　　他多想教会他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学会哭和告状，但是又忍着不敢打草惊蛇，免得一次之后林安然再也不敢找他了。 第37章 　　一开始发布那个造谣帖的原作者被找出来了，事情的经过也大致被弄清楚。 　　有一点比较出人意料，那人也是林安然的群友，也就是那个虚拟恋人群组中的一员。 　　那人从最开始就刚好知道林安然这个画手，看到他加群的那一刻便产生了好奇心，顺着摸去了林安然的主页一翻，于是看到了当时的林安然发表的那条牵手动态。 　　他用以己度人的思考模式，迅速反应过来了真相是怎么一回事，更觉得自己发现了“秘密”。 　　于是在看到林安然连发的后面两条动态之后，忍不住在公司内部小群发散了这个小道八卦。 　　商灏是他的顶顶顶顶头上司。如果钻石王老五圈也有鄙视链的话，这位人物毫无疑问是最顶端的那个尖。因此十分有话题性，他的小道消息很快便得到了反响。 　　自觉只有自己发现这个秘密的他内心蠢蠢欲动的表现欲便愈发按捺不住，假装路人上论坛发表了这么一篇讨人檄文。 　　…… 　　事情发展到后面，就是他们所看到的那样了。律师那边已经在走公证和诉讼流程了，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 　　商总刚从飞机上下来，命令他的小弟林安然跟他一起上床补觉。 　　小弟开开心心地上了床，才发现自己是被用来吸的。 　　几天没有见面，商灏一碰他的身体，竟有些魔怔的样子。林安然两只手腕被他扣住，分开在床的两边不让他乱动，商灏的人沉重地压在他上方。他把头很深地埋入林安然颈侧，下巴搭在他肩上，脸贴着他颈处的肌肤。 　　这样贴在一起的姿势有使人迷醉的效果，呼吸不觉间都变得缠绵而舒缓。两人此时此刻变成了互相交颈而眠的动物。 　　商灏放在床头的电话在这时候震动作响，打破房间里的宁静。林安然勉力调动视线，看看床头的电话，又看看身上的商灏。商灏一动不动，在他身上又赖了很久，人肉眼可见地逐渐变得不耐烦。终于在这阵铃声停止的前一刻，他的手够到了一直在嗡嗡作响的手机。 　　他从林安然身上起来。然而林安然还是被压住的，他没有要放人走的意思。 　　林安然只好被他压在下面看他接通了这个电话。 　　因为四周围足够安静，能够分辨得出此时电话里轻微的人声正在说着话，内容倒是听不清。商灏听着电话里的汇报，一心二用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林安然。他身侧的手臂抬起，手指落在林安然脸上。 　　商灏时不时对电话里的人回复一个简短的“嗯”字，他的手极慢地抚摸过林安然脸侧的线条，拨动琴弦一般撩起他散落在床上的长发，指腹滑过他的脖子，落在他的肩上，往衣领里面探头探脑地想要钻进去。 　　一通电话的时间，林安然被这种忽轻忽重的抚摸弄得难受。他很想要阻止那只作乱的手，但又不敢，于是继续任人宰割着，一直到商灏结束了通话。 　　商总放下电话后又继续埋在他身上，把林安然当成他这辈子最喜欢的枕头。 　　“我也爱你，然然。我也爱你。” 　　他一连说了几次“爱”字。然而人似乎是真的有些累了，没能坚持多吸林安然一会，很快呼吸声就变得平缓，埋在林安然身上睡着了。 　　枕头林安然还没有睡。两个人的重量使身下的床往下陷，他感受着自己身上的重量，还有商总此时一呼一吸的安稳频率，他此刻获得了一种短暂而又无比踏实的安全感。 　　仿佛是长久的航行中途终于遇到一座小岛。至少人此刻是确确实实在自己身边的，而且不会离开。 　　林安然放松下来，但他还没舍得睡。商总吸完他了，他也想要在不打扰的情况下吸吸商总。 　　他支起脑袋，无声地凝视起商灏睡着的侧脸。 　　没有什么变化啊。林安然心里想。 　　从这个人侧脸的轮廓，到他给人的感觉，似乎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变化。和许多年前那个帮他搬桌子的少年商灏一样。在林安然的生命里，他一直就是那么可靠和安全。 　　你说，上天会特意安排一个人，来保护另一个人吗？ 　　林安然心口热热的，趁商总睡着，偷偷噘着嘴亲了他的头发一口。他胸口被商灏压着，只能够到这里了。 　　他刚才说了几遍“我也爱你”。这一刻的林安然这颗呆呆的植物也萌生了勇猛的想法。他想学说话了。 　　他从前像是一株独自安静生长的植物，很少有表达的欲望和诉求。即使偶尔出现，忍一下就过去了，没有了。 　　但是自从和商灏在一起之后，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平白就多了许多想说的话，每天都有，有时候很多，多到林安然必须靠画痴呆小漫画来解决。有时候很少，很少的时候，林安然也想什么也不做地待在他身边。 　　一样是安安静静的，平时是惯例地安安静静，商灏在，他是开心地安安静静。 　　虽然可能看不太出来。毕竟没人看得出来安静的植物现在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好像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不会在暗地里做这么多事，加奇怪的群聊，背地里给商灏留言，画他的画，林安然不想迫不得已才开口 　　上午的时间用来补眠。中午两人起床吃了顿外卖，下午林安然画画，商总去公司。 　　从昨天开始林安然就没太敢看手机了。然而他手机的信息栏始终处于超级爆满的状态，即使如此几个软件的消息还在不断激增中，林安然不得已开了静音。 　　突如其来的曝光度伴随而来的还有剧增的单量。林安然力所能及地扒拉了一下爆满的信息，焦虑地发现自己要画的单已经堆积到明年了。 　　他账号的粉丝数也直接在原基数上翻了个几倍，私信箱塞满了很多无效的信息。 　　好不容易处理完这些约单的消息，大半个下午也就过去了。林安然虚脱地从椅子上爬起来，还得工作，要画画、要画画…… 　　他倔强地握起了笔。 　　然而等到林安然查完资料，做完所有准备工作后，设备到位之后，他邮箱里来了新邮件，是上一个稿子的反馈意见，对方指出了有几处需要修改。 　　一看时钟，下午的时间已经就这么过去了。 　　林安然此时此刻有一种，明明忙碌充实了一下午但是到头来一样任务都没有完成的疲惫感。 　　他已经不想再对着屏幕了。他把稿子先放到一边，人在桌上放空地趴了一会。他发呆想着事情，一只手不觉又摸到了笔杆。 　　十分钟后，不费脑的草稿流痴呆然然小漫画更新了，这一次还多了画面分格。 　　痴呆然然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圆脑袋痴呆然然变大了。它变成了一个和商总一样大小的，巨大号的痴呆然然。 　　虽然两人的画风还是保持不变，商总长了张漫画脸，痴呆然然的脸就是两个黑豆豆一个圆，它长了张简笔画脸。 　　下一个格子，商总凑过来，贴了一下痴呆然然的脸。 　　商总仁慈地给了痴呆然然一个吻。 　　他的人退开之后，神奇的一幕出现了，他的嘴巴同时也印到了痴呆然然空白的下半张脸上，痴呆然然长出了一个画风迥然的、英俊的嘴唇！ 　　痴呆然然能说话了！ 　　它高兴极了。可是奇怪的是，从那张英俊的嘴巴里吐出来的话，全都是一个一个的小爱心。 　　它疑惑地看向商总，这才发现商总一张嘴，也在对他发送爱心。 　　原来如此，它的嘴巴是商总给的，所以和商总一样只能发射爱心。 　　痴呆然然开动脑筋，继续张嘴说话。这一次，它吐出来的无数个小爱心慢慢组成了一个“sorry”的形状。 　　然然把那个“sorry”给灏灏看。 　　对不起呀。 　　小漫画到这里就结束了。林安然放下笔。 　　粗糙的草稿流，完成得很快。林安然盯着自己的画放空，疲惫地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 　　正在继续出神时，林安然听到了来自门外的脚步声。这个点，应该是商灏回来了。 　　林安然准备先结束今天的工作了，他把桌面收拾了一下，等听到那声“然然”后抬头一看，那一刻他受到了惊吓。 　　商总此时的贵手上正在提的东西，林安然很眼熟，无比眼熟，死也忘不了。 　　——那不是天能一楼大厅里的那个意见箱吗？！ 　　他往里面投过感谢信的那一个，林安然记得很清楚。 　　商灏：“然然。” 　　林安然闻声便将恍惚的目光转向了他。 　　虽然自己是投过一次感谢信没错，但就算是为了纪念我们的爱情，也不用特地拆下来啦…… 　　“我准备把这玩意安在我们家里。”他说：“你不是喜欢写信吗？” 　　林安然已经走到了商总身边，他困惑地盯着地上那个四四方方的小箱子看。 　　商灏：“以后你再写信给我，我就看得到了。这个是我们家里的意见箱。” 　　林安然确认了，这个果真是那个意见箱本箱。和所有官方的意见箱一样，长得规规矩矩的一个合金小盒子。 　　像是人类为了鸟类特地按自己的审美制作的那种小屋子，小鸟之家。 　　这个箱子也一样，是商灏为了林安然特地带回来的痴呆然然之家。 　　因为他不会说话，商灏便想让他可以写信，随便什么都好，只要他肯写。 　　商灏大衣也来不及脱，就开始研究起箱子上的螺丝了，一边头也不抬地对林安然说：“我怕你以后受欺负了，我不知道啊。” 　　林安然站在一旁看他，说不出话来。 　　“虽然你自己有时候也能处理好……”商灏说着话，开始比量要挂在哪里才好。 　　林安然以为按照他目中无人的性格，下一句应该会是：“但比起我还是差了点意思”，之类的。 　　商灏最终决定把信箱挂在门边，他把剩下的话说完，语气不容置疑：“虽然你也可以很厉害，但是我想帮你。” 　　因为这句话，林安然呆愣在原地。 　　他这下是真的完全说不出来话了。 第38章 　　今天又是林安然见周老师的日子。 　　例行一个半小时的谈话。周老师告诉他：“小然，你知道吗，人类的表达方式不只有说话一种。” 　　“我知道你心里有想说的话。有时候，你的画也会替你‘说’。如果你觉得沟通太难，要不要试试先用画来说给别人听呢？” 　　她又笑着建议：“要是最近有空的话，你还可以考虑一下跟商先生两个人一起出门走走，也就是俗称的约会。你觉得怎么样？” 　　林安然眨了眨眼睛。 　　他觉得可以。 　　自从上一次商灏替他从怦怦那里要回了一笔巨款，林安然就想要感谢他了。商总这一次又帮了他的大忙，还有几次送他的礼物，尽管林安然不太通人情，但是他也知道，于情于理自己实在是需要感谢一下对方。 　　不能因为别人是男朋友就不懂得说“谢谢”。即使是朝夕相处的家人，“谢谢”也很重要，一定要尊重别人的付出并及时感恩。 　　他要走了，周老师走在前面替他先开了门。这时林安然手机里来了新消息提示，林安然掏出来看了一眼，又塞回口袋里去。 　　周老师问：“不用理吗？” 　　林安然摇摇头：“是推销信息。” 　　这种广告信息他已经收到不止一次了，非要执着地通知说他本人在境外买了一栋别墅。 　　肯定是新型骗局。 　　很遗憾，他们找错人了，这样是骗不到林安然这个社恐的。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社恐了，就算收到这种通知信息也不会回电去询问情况的，希望对方还是死了这条心。 　　回去的路上林安然就在想像这种欠了人情的情况一般人会怎么做。他选择去询问唯一的朋友怦怦。 　　怦怦在电话里说：“欠人情？一般都是先请客吧，吃顿饭。” 　　林安然在心里记下，又问怦怦具体的操作细节和流程。怦怦：“啊？还有流程？大概就是先问那个人某某时间有没有空，然后就提出请他去吃饭，这样吧。你要请我吃饭吗？” 　　林安然正在这边开免提做笔记，又问他：“要去哪里吃饭呢？” 　　怦怦：“哪里都行，让别人定也可以，看你心意。你要请我吃饭吗？” 　　林安然：“是直接问还是发短信问呢？” 　　怦怦：“呃，一般好像没有这么多讲究，你看怎么方便怎么来。林安然你要请我吃饭吗？” 　　对面老实还拿捏的林安然今天耳朵里好像有过滤器，死活就是听不见他说的最后一句。林安然刷刷记笔记：“哦……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怦怦：“没有了。所以你到底要请谁吃饭？我吗？” 　　林安然尴尬地笑了两声：“下次一定。” 　　怦怦：？ 　　世风日下，林安然居然都学会敷衍人了。 　　另一头的林安然十分心虚地挂了电话。不是他不想请怦怦吃饭，主要是他这次情况特殊，想请吃饭的人身份也比较特殊。特殊到，从下这个决定的那一刻起，林安然就必须下好全力以赴的决心了。 　　商总的一只手表就抵得过他住的一套房的几倍，为了请他在外面吃一顿像样的饭，林安然拿出了他这辈子攒的所有小钱钱。 　　毕竟钱没了可以再赚，但是他这辈子能拐回家的男朋友大概率就只有这一个了。 　　如果到时候有幸能剩下几十块的话，他再请怦怦喝杯奶茶吧，希望怦怦理解一下。 　　抱拳了。 　　…… 　　从家里的那个意见箱装好之后，商灏每天出门前和回家后都会检查一遍。 　　直到今天早上，他居然真的从箱子里摸到了一张东西。拿出来一看，这是一封手绘的……邀请函？ 　　难怪他从昨天晚上就觉得林安然一直在暗示什么。 　　林安然对出去玩没经验，对约会更是两眼一抹黑。就因为如此，他每个环节更是都精心准备了的，就连昨晚的那套连体睡衣都别有深意，充满了暗示吃饭的意味。 　　他精心地把两种食材放在一起，身体是小黄鸡的，帽子是大白菜的。 　　商灏只记得当时看到他第一眼，自己评价了一句：“然然今天是菜鸡。” 　　……现在回想当时的林安然看起来似乎是怒了。但是他有身为小弟的自觉，敢怒不敢言。 　　但是商灏则是认为自己很体贴地在解读了。 　　不对吗？他还以为林安然又要问圣僧菜鸡美不美呢。 　　现在的商灏顿悟了，思考一下，林安然昨天穿的明显就是上桌的食材啊。他在暗示自己，吃饭。 　　邀请函的措辞可严谨了，可见也是悉心设计过的。上来就是“尊贵的商灏先生”，大概在林安然的心目中他确实很尊贵吧。 　　还有：“本人深知在发展的道路上离不开您的陪伴与支持”与“本人愿意与您一齐分享对未来的展望与期盼”等等，最后才是“在此邀请您参加明天的晚餐”。 　　林安然第一次请客，他是做足了准备工作的，把今晚的约会看得很正式又很庄重。 　　商灏觉得可爱极了，把那封邀请函郑重收进口袋里。 　　因为这封可爱的邀请函，他今天一整天的心情都变得还不错，晴空万里。 　　商灏以为晚餐就是家里的晚餐了，直到下班之前，林安然忽然发信息过来，说他正在过来接自己的路上。 　　商灏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又确认了一遍语序。 　　林安然，正在，接自己，的路上。 　　这可新鲜了。当时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幅林安然踩着吱呀吱呀地小单车来载他的画面。 　　要死，又被可爱到了。 　　他提前结束了工作，下楼之前没有通知司机，还在镜子前特意把自己收拾了一遍。 　　就算是家里的约会也要用心。 　　今天商总的心情很不错——在路上遇见商总并和他请安的同事今天都不约而同地产生了这个念头。 　　商灏刚下楼等了不多一会，不远处一辆白色的奔驰缓缓行驶过来，目标明确地就停在他跟前。 　　商灏还惊讶了一下，他之前不知道林安然会开车。 　　只见后座的车窗在他的目光中缓缓降下，林安然的脸出现在了车窗后，开心而害羞地对着商灏笑。 　　实不相瞒，这是他在哒哒打车软件上所能约到的最高级的车啦。只有这样的座驾才配得上商总的身份。 　　外面站着的商灏了然，这应该是然然租的车。于是他拉开车门，矮身和然然一起坐在后座。 　　那一天天能上班的同事都看见他们董事长下班后直接坐上一款便宜的奔驰走了。 　　门一关上，商灏就听见前座的司机头也不回地出声问道：“哥们，接到你男朋友了？” 　　被称作“哥们”的林安然在后座很快地回：“嗯嗯。” 　　林安然今天分外主动，商灏刚一上车，他的手第一时间就被林安然握住了。 　　这还是林安然第一次主动牵他的手。 　　然然的手发着热，和他的紧紧握在一块。牵住在一起后，两个人顿时就和彼此有了链接。 　　这表示在外界的时候，林安然正处于低安全感的状态。外界的一切人和事，包括空气，对林安然来说都陌生危险。 　　是人类身体里抱团的动物本能在驱使。他认为他和商灏两个是一伙的，要在一起共同抵御外界的危险才对，要抱成团互相帮助。于是他自动地靠过来了。他内心自动地认同了商灏。 　　他从两人相牵的手的中获取安全感，又补充新的勇气。 　　就是这样一个对外面的世界有恐惧的林安然，今天自己一个人约好了车。他跟司机说，要去天能接他的男朋友。 　　就是这样，林安然开着小奔驰来接他了。 　　司机发动了车子，问后面：“你俩接下来去哪？” 　　林安然就紧张地小声问他：“咱们去哪？”又说：“你选吧，哪里都可以。” 　　于是商灏这才知道，他原来居然计划的是在外面吃。 　　林安然在写策划书的时候就想过了，虽然应该让请客的来选地方比较有诚意，但是别说让他选餐厅了，林安然这人就连在外面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要是问他哪几家外卖好吃的话他倒是如数家珍。 　　何况普通人的逻辑在商灏身上似乎又行不通，餐厅的层次不一样。林安然今天把存了全部的身家的银行卡揣身上了，就是为了博得商美人一笑。 　　司机大哥的车已经开出去，现在来不及订好一点的餐厅了，商灏报了个地名。司机“嗬”了一声，说：“小伙子，那里只能开到外围，里面我可进不去啊。” 　　商灏就说没关系。 　　林安然也在一边跟着说没关系没关系。 　　商总开心最重要了。 　　他们去的是一家经营模式类似私人会所的餐厅。车子开到大门外面就被拦了，他们步行进了一个很像高档小区的地方。 　　这间餐厅没有名字，只接受熟客介绍。进门的电梯旁边没有按键，只有一块圆形的感应区域，有推荐码的客人才能上楼。 　　从进门开始就有人在迎接，一路带着他们进去。这里的服务生讲话温声细语，一餐中负责各个菜系主厨分别是出自当地根正苗红的厨师世家，用餐之前还需要先挑选侍酒师。 　　他们的包厢堪比客厅，落地窗外是无敌江景，虽然只有两个人吃饭，但这里还是摆了一张气派的大圆桌。 　　没有菜单，服务员询问过客人的忌口之后便呈上来一份精致的菜单，上面便罗列了今天要上桌的16道菜。 　　林安然绷着脸，看起来很局促。但是商灏全程都牵着他的手，手里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度让他感觉轻松了些。圆桌很大，林安然不知道有钱人是怎么吃饭的，他紧紧地跟在商灏身边坐下了。 　　商灏发现他在偷看自己，略一思考，他对林安然说：“谢谢你今天带我出来吃饭。” 　　事实证明这句话林安然很受用。他的表情显得很高兴的模样，又局促，又开心。侍酒师过来呈递酒单的时候，他还大气地让商灏别客气，随便点。 　　脸上的笑容像极了当年烽火戏诸侯为搏褒姒一笑的昏君。 第39章 　　有很多受fine dinning影响的米其林餐厅往往会采用大盘子，小分量的形式来展现餐点，这样不仅仅是在追求摆盘美学和作品艺术，也能够更为突出餐点的风味。 　　但是商灏选择的餐厅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还是以中式家常菜的形势，客人想吃什么便自己夹什么。 　　服务员上完菜就离开，包厢里大多数时间只有他和商灏两个，配合着窗外的一线江景和徐徐亮起的城市灯光，体验感直接拉满。 　　该说不说，这顿倾家荡产饭中每一道菜的体验都叫人足够惊艳。没见过世面的林安然对上来哪道菜都喜欢得不得了。 　　林安然起初还有些拘束，坐在椅子上不敢乱动，吃到后面，林安然桌底下的一双脚丫已经忍不住幸福地小小晃荡起来。反正包厢里只有他和男朋友两个人。 　　这不是一顿饭，这简直是味蕾的盛宴。 　　西班牙伊比利亚火腿非常鲜美，山楂鹅肝酸甜配着浓郁的滋味刷新了他对食物的认知，那道生蚝配鱼子酱的味道更是一绝，还有一个煎的不知道什么鱼肉滑嫩到爆炸，据说是秘制的酱汁，美味得让人想吞掉舌头。 　　虽然上的菜数量多，但是分量还是掌控在两人的范围之内。最后上桌的甜品是香梨糕和燕窝。 　　吃到最后林安然已经很饱了，但他无论如何也舍不得眼前的甜品，拿起小勺子认真而详细地一口口品尝着。 　　每一口都是他小钱钱的味道。 　　商灏从刚才就一直在旁边撑着下巴看他吃，嘴角噙着满足又愉悦的笑意。 　　“然然，我们以后可以天天来。” 　　听到这话的林安然动作僵硬地一顿，维持着那个举勺的姿势不动了。身为男人，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回复爱妃的殷殷期待。 　　那个，就，再等他十年，十年之后他应该又能攒够一顿吃饭的钱了，那时候他们一定会再来的。 　　林安然这边正在为难地思考着要如何回复答爱妃的话，他空着的那只手被商灏拿起来，塞进了一块不知道什么的硬硬的东西。 　　“回礼。”商灏言简意赅。 　　林安然请他吃饭，他给林安然回礼。 　　林安然放下吃燕窝的勺子，摊开手掌一看，是一张黑色的卡片，上面有英文，一串卡号，还有一个地球。 　　百夫长黑金卡是世界公认的“卡片之王”，该卡定位于顶级群体，无额度上限，持卡人为多国政要、亿万富豪以及社会名流由机构邀请办理，除此外不接受办卡申请。 　　“这是什么？”他问商灏。 　　商灏的眼神始终在笑着看他，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他说：“是副卡。” 　　副卡？像是手机卡的副卡那种吗？ 　　不过副卡这个名字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卑微的不怎么重要的卡，听起来很符合他卑微小弟的身份。 　　商灏：“给你的。” 　　他那么想要林安然收下，林安然反而下意识就觉得没有那么简单，顿时觉得不能收了，当即赶紧想要把卡片给商灏塞回去。就在这时服务员小姐又一次端着餐盘进来了，这次呈上来的是一张账单。 　　这件事情比较重要，这边也轮到他了。林安然自告奋勇地举起手，像是课堂上哄抢问题回答的小学生，服务员小姐便把账单双手递到了林安然面前。 　　林安然也同样地双手接过了账单，动作和表情中带着一丝的郑重和坚毅。 　　奇怪的是商灏居然没有跟他抢，还是那样微笑地看他，目光中充满了绵绵不断的喜爱之情。 　　林安然看了第一眼账单。 　　商总和那个服务员安静地等着他。 　　林安然无声地瞪大了眼睛。 　　他在确认身边的两个人都没有发现的情况下，不着痕迹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有谁能够想到，如此轻飘飘的一张纸上，居然能有这么多个0呢？别说一顿饭了，他攒的所有工资甚至都还够不上爱妃的一瓶酒。 　　林安然进退维谷，顿时就局促起来。服务员小姐还无比耐心地等待在一旁，虽然没有出声催促，但是存在感却尤其强烈。林安然深吸一口气，在那一刻他忽然就领悟到了商总刚才的用意。 　　为什么要在结账前把那张卡塞过来啊，这样一来他现在不是不得不用了吗！他原本还想拒绝这份礼物来着。现在的情况林安然就是被赶鸭子上架，这卡他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林安然在心中流下了两行没用的眼泪。 　　最后，他选择倔强地把自己的卡和商总的黑卡一起递了出去，小小声地对服务员小姐说：“麻烦了。” 　　就算我这张储蓄卡里面的钱只够得上这顿饭的零头，还是麻烦你把它刷一刷吧qaq。 　　爱妃啊，是本王没有用呜呜呜。 　　服务员小姐似乎不解其意，还是收了两张卡走了。房间里只剩他和商总两个人之后，林安然几乎要把头埋到餐桌上了，怎么也不肯抬起来。 　　听见了吗，哗啦碎了一地的，是他破碎的男人的尊严。 　　商灏在一旁安慰地拍着他的肩膀，仿佛在劝他事情已经发生了，想开点。 　　商总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不过是想强行让林安然收下一张无限额的黑卡罢了。 　　还是原来的那个服务员小姐，端着餐盘又一次敲门进来了，把账单和林安然的两张卡都还给了他，然后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对他说：“抱歉先生，这张卡的余额不够，我们刷的是另一张。” 　　林安然：嘤。 　　谢谢你那么照顾我的情绪，不过我的尊严早就已经被旁边这个男人捏在手里随便把玩了。 　　为什么明明是他请客的一顿饭，最后不但一分钱没花出去反而还白得了一张不得了的黑卡啊呜呜呜。 　　如今他背负起了债务，更不能把刚花了钱的卡还给商灏了。至少要等他几十年后把这笔钱还清的那一天，林安然才有脸把卡还给他。 　　吃完一顿高档的晚餐之后，商灏心情很好地提议两个人一起走走，饭后散步。 　　这一带林安然根本不熟，当然是紧跟在商灏身边。走在路上的两人，两只手还是握在一起。 　　从商灏的手掌中传来的除了源源不断的热量，还有一种舒服的感觉。 　　之前林安然只要每次离家出门，那是必定要戴好口罩和帽子的，那是他保护自己的装备。这一次也一样，此时他的口罩就放在衣服口袋里。 　　他原本是想着不要破坏两人约会的气氛，靠着这个念头克服了一开始的恐惧，硬着头皮没有戴就冲出了家门。 　　但是这一刻和商灏并肩走在路上，两人吹着晚风，林安然心中忽然萌生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 　　他觉得就算没有口罩和帽子自己也可以。 　　因为身边商总的光芒也照耀着他，他沾了光，便感觉自己也在发光，呼吸都有底气了。只要和商灏在一起。 　　而且当两人牵着手，一起经过路上的许多行人时，林安然获得了一种全新的虚荣感。 　　看什么都是新鲜而富有乐趣的，行人新鲜，行道树也好看，连行驶过的汽车都给人以焕然一新的可爱感。 　　他们会以为，有这么一个帅惨了的男朋友，这个林安然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林安然是这么想的。 　　商灏则是以为他还在为那顿饭而忧心，他安慰林安然其实不贵，有打折的。 　　对他的说辞林安然半信半疑。上一次自己听到商灏的这种说法就在不久前，他忐忑地问商灏他们是不是花了很多律师费。 　　当时的商灏怎么说的来着，什么他们有了律师团队的包年服务啊，所以能打八折。 　　是这样的，林安然承认自己是很好骗没错，但是他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啊。上一个借口林安然还没说服自己完全相信呢，这一次他更是将信将疑了。 　　“打折”是商总新学的什么好用的话术吗？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为了转移林安然的注意力，商灏说便要去买水喝。林安然当然自告奋勇，在便利店里拿了两瓶水后抢先刷卡付钱。 　　因为背后有了商总这棵大树，林安然在外行走的底气都足了，抢着付钱的动作也是带风的。 　　两人这时候已经漫无目的地逛到了附近的一个开放性公园。这里面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了起来，多了点人气。 　　他们刚从便利店出来，有一个清秀的陌生女孩忽然走近了两人，询问方不方便帮她和她的朋友拍一张合照。 　　当时的林安然一手挂着便利店的袋子，一手拧着矿泉水的瓶盖，女孩问的是他旁边的商总。 　　林安然于是看向了商总。商总：“不方便。” 　　他回答得十分干脆，仿佛在说你这不是废话吗。现在没空。 　　他也不是故意端架子的，事实是这个人的架子一直就在那没动过。是举手之劳没错，但是这辈子能使唤他的人可能还没出生。 　　商灏冷漠地想着，顺手把坠着林安然手腕的便利店袋子接了过来自己提。 　　他们要走之前，之前被噎得愣了一下女孩被同伴推了一把，很快地反应过来，不放弃地说没关系，能不能加个微信。 　　林安然倒是不怎么意外。他可是商总啊，不吸引人才怪。 　　再一次拒绝了那个女孩，商灏这次拉着他直接走了。 　　两人找了一处空的长椅，坐下来喝水，顺便让宅男体能的林安然喘口气。 　　公园很宽阔，显得头顶的天空分外空旷。这里错落地种着许多颗蓊蓊郁郁的老树，四处都有草坪。远处传来老年卡拉ok的歌声，公园里有一家子一起散步的，也有一对对的小情侣。 　　他们没说话，只是安静坐着。商总握着他的手。 　　林安然满脑子在想坐在他身边的这个人。 　　你说神奇不神奇，他们两个也是情侣。 　　他想起刚才的那个女孩。才刚刚出便利店没来得及牵手的那一小会，商总就被看上了。林安然想着想着，他的脑袋偷偷摸摸地就往商灏那边靠。 　　因为两人坐得太近，最后是他的脸颊肉靠上了商总的肩膀。 　　商灏动了动，一只手臂揽住林安然的肩。他十分自然地在林安然的头发上亲了一口。 　　姿势太亲近，林安然顿时就不好意思了。他还是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和男朋友做这种苟且之事，当时的感觉就是既紧张又刺激。 　　在公众场合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林安然脸皮薄想躲，商灏道：“怕什么。” 　　林安然便也不再挣扎了，安安静静地在商灏肩上靠了一阵。他出神想，这样真好。 　　在公园模糊的吵嚷的背景声中，商总缓声地说着只有他们两个才听得到的话。他说，我也爱你。 　　林安然忍不住，那一刻他也是鬼使神差，他问商灏：“那个，大概还能爱多久？” 　　喜欢到爆炸的感觉是，他正在拥有，却已经开始舍不得了。 　　商灏沉默的这两秒，林安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下意识知道不简单。 　　商灏最后道：“你想问我这辈子还有多少年可活就直说。什么还能爱你多久。” 　　晚间户外的空气清爽而凉快，天色也温柔，稀散的云无所事事地飘着。有时候也会有几只灰鸽子扑扇翅膀地落到前方草坪上，没等人类走近就飞掉了。 　　商灏动了动手臂，林安然的脸颊刚好贴上了他纹身的地方，零距离感受了一把肌肉感。商总的声音在问他：“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纹身吗？” 　　这辈子已经这样了，定型了。他早就说了，林安然是他的性向启蒙和审美启蒙。懵懂的感情还没发育之前就遇见了林安然，后来也全是围着林安然才长起来的。这么说吧，林安然早已经变成了他这个人的一部分。 　　商灏闷闷道：“你没经历过单相思，你不懂。” 　　要郁闷的人是他才对，他才是该担心林安然还会喜欢他多久的那个好吧。商灏抱紧了林安然的肩膀。 　　林安然又看了他一会，才收回视线，重新把脑袋枕回他身上去。 　　约会真好，他爱约会。 　　明日不更新嗷朋友们，有事的话我会在文章详情页的【置顶评论】请假 第40章 　　林安然的手被商灏握住在手心里，两人站在路边和其他行人一起在等红绿灯。 　　他们出了公园，商灏正要带他去找公园附近方便停车的路段，好让司机来接。 　　他为这次约会做足了全套准备。若是约会到了尾声，只要一个电话，司机就会开着小奔驰来接他们回去了。 　　林安然一边被人牵着，一边走神。 　　不愧是被选为去拉中提琴的手，商灏的手掌足够大，握住林安然手的同时，还在轻慢地挨个揉捻他的指尖玩。只是简单的牵着是满足不了他的。 　　而林安然的脾气就是一块面团，随便任人揉捏也永远不会有意见。他的手一直就乖顺地窝在商灏的大手里，被一寸寸喜爱了个遍。 　　商灏低头问他：“今天开心吗？” 　　林安然高兴地点了个头。 　　但他过后又想起来不对，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作为本次约会的一手策划人，这句话不是应该他问商灏才对吗。真是失策了。林安然心中不无遗憾，暗自把这句话先背下来。如果有下次他一定不会忘，争取先问出口，这是仪式感的问题。 　　不只是林安然一个人紧张，商灏今天比林安然更紧张地注视着他今天的表现。 　　因为两人今天的第一次约会是林安然一手策划的，他忙前忙后，商灏便也力争要成为最捧场的那个受邀嘉宾，忍耐住了没有多插手。 　　当然了那张黑卡不能算。毕竟在商总的预想里那根本不算什么，属于他们的约会必须是要更让人印象深刻一些的。他有游艇和直升机，要是能让林安然喜欢，摩天轮也可以。听说最近还很流行无人机，或者一整栋楼的led大屏。 　　但是说到底，在商灏心目中，始终没有什么是能够真正配得上然然的。 　　然然今天表现得特别好，他很厉害，表现好得超乎人意料。 　　只要林安然他愿意上台，别说是让他当陪衬，就算是要他当下面那个舞台都行。 　　他们正在等待林安然联系到租车的司机，商灏就发现身边的林安然盯着街对面多看了两眼。 　　但是林安然什么也没说。商灏循着他目光的方向一看，似乎随意地提了一句：“有超市啊。” 　　果不其然，林·小鱼·安然摇着尾巴，自己游过来咬钩了：“嗯嗯。” 　　他本来都收回视线了，商灏一说，他又看了那边一眼。 　　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一家林安然经常去的连锁超市新开业的分店。 　　因为这种新开的超市往往会有让人意想不到的大酬宾，林安然一看，刚好就在这时候忽然想起来，家里的洗衣液已经只剩一个底儿了。 　　但也只是自然而然产生的一个想法而已，林安然没忘记他们现在还在约会，在这种时候说这个是有点扫兴的。 　　商灏继续不动声色地诱惑他：“还是新开业的啊。” 　　林安然的手指不好意思地在商灏掌心中蜷了蜷。 　　和所有缺乏经历的新人一样，林安然就是把完成约会这件事看得郑重。 　　既然它能被叫做“约会”，那必然是高于日常的浪漫美好，购置洗衣液这种琐事最好还是不要包括在内。 　　他又提起来一次，林安然想要忘掉的想法又不受控制地浮现了。 　　喜欢打折是人之常情。他就是看一眼，看看自己之前的洗衣液是不是买贵了，真的。 　　商灏：“好想进去看看啊。” 　　演技并不怎么好，一听就不太有感情。但是在林安然面前够用了，林安然比他更真情实感地道：“真的吗？” 　　商灏忍笑：“是的。” 　　于是林安然当即在心里跟自己宣布今天的约会到此结束。 　　现在他们可以手拉手地过马路去逛超市了。 　　毕竟家里的商总不食人间烟火，所以林安然平时也身兼他们家里的管家，负责采购物资等杂务。他早在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都已经习惯采买家里的日用消耗品了。 　　家里的卷纸还剩下半提，正在用的洗衣液已经见底了，另外林安然还想看看有没有洗洁精…… 　　商总平时并不经常来这种地方，他跟在林安然身后走走看看，怎么看都像是那种下来视察民情的人物。 　　林安然舍不得让商灏干活也舍不得他受累，负责推购物车走在前面，心里啪啪地打着算盘，迅速思索着哪个该买哪个不该买。 　　他已经自动把提东西的活儿包揽在身上了，只在自己能提得起来的重量范围内精打细算，买些必需品。反正他们一会打车回去，一路上也不用怎么提。 　　不能因为商总住在他家里就让商总吃干活的苦。 　　路上遇到了两个牌子的酸奶同时有特价，只有在这时候，林安然才会询问一下商总比较喜欢哪一个。 　　商灏：“喜欢就都买。” 　　风格的确很商总。林安然摇摇头：“一个就够了。” 　　商灏想了想，说：“左边这个能参加超市满减，右边的第二件半价，两组都有赠送不同规格的小酸奶，换算过来左边每毫升的单价大概便宜一毛五。” 　　一毛五。林安然听商灏说出来这个数字，反而更没有马上选择了。他看了看手里的酸奶，最后还是把两组都放进了篮子里。 　　“还是一起买吧。”面对商灏询问的目光，林安然说。 　　他好像在前面看到了牙膏在做特价了。哦，原来这个牌子还能这么便宜的吗……沉浸在算数中的林安然没发现自己脚步轻盈了身上也轻松了，同时购物车也没了。 　　购物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商总尊贵的双手里，他跟随着林安然的脚步慢悠悠地推着。 　　此时的他已经很能融入超市促销的氛围里了，还在林安然背后顺手拿了一条粉嫩的格子围裙，放进他们的购物车里。 　　十分钟后林安然才发现了那条围裙。他还纳闷呢，商灏要下厨吗，可是这种带花边的围裙也不实用呀。 　　林安然把围裙放回购物车里，他一抬头，就被商灏精准地投喂了一块蜜瓜进嘴巴里。 　　商总用小签子戳着喂给他，见林安然看他，解释道：“免费的。” 　　嘴里清香的蜜瓜甜甜的。林安然嚼着嘴里的蜜瓜，默默赞叹了一把商总的适应力和学习力。这么快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找免费试吃了。 　　林安然想了想，又纠结地咬了咬唇，最终很不好意思地小声问商灏：“我是不是很爱贪小便宜啊？” 　　商灏思索一下，反问他：“这样是贪小便宜吗？” 　　林安然：“是的吧……” 　　“那我们就是吧。”商灏分析之后客观地说。 　　是我们，不是我。你是什么样，我便是什么样。 　　他们是一起的。林安然喜欢便宜的东西，他就也一样的喜欢。 　　商灏在过去的人生中一直是个很笃信自己目光的人，但是他在这一天也发觉自己有时候也会双标。 　　或许林安然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叫做贪小便宜吧，但是他只觉得然然可爱。 　　听了他的话，林安然呆呆的，心脏软成一摊水，被商灏拉了一把，才和他一起继续往前走。 　　林安然当了大半辈子别人眼里的异类，还不能适应这种，忽然有人愿意站在他身边的感觉。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要变得更好，再好一点，足够好，商总才会喜欢他。 　　可是不是的，就算他表现得再怎么不好，这个人自始至终只是想要牵他的手而已。 　　商总接下来的一路上还投喂了他红肠，蛋挞，牛奶…… 　　那个不放过任何一个试吃摊位的身影，和他本人纵横捭阖的形象气质在同一个人身上重合，形成了如此不容忽视的违和感。 　　不过林安然心里还是暗暗地后悔着。逛一趟超市，他不知不觉间就把商总给带歪了。 　　他们排队结账完，林安然本来想自己拎来着，被商总先拿过去了。他想抢回来来着，商灏让他好好看路。 　　与此同时，外面联系好的奔驰车司机已经在等他们了。 　　还是早上的那个服务态度很热情的司机，林安然今天一整天把他连人带车都给包下来了。 　　他们带着采买的物资上了车，司机大哥乐呵呵地在前面跟他们打招呼：“哥们儿，还是回去之前的小区？” 　　林安然知道“哥们儿”是在叫自己，直起身“嗯嗯”一声。 　　司机接完这趟就下班，搭话的次数肉眼可见也比白天的时候多了。一路上开着车，他还抽空和商灏聊天： 　　“哥们，你男朋友是真喜欢你啊，我今天本来是已经接了单的，他硬是加了一倍的价钱专门把我买下来了，就为了接你呢。” 　　商总龙心大悦，下车的时候顺手给了司机一千块小费。 　　当时的情况是，司机人傻了，林安然在一边看呆了。 　　司机愣过之后赶紧谢谢老板，热情万分地下次有活还找他。今天他是遇到什么天降财神爷了，还有这种好事？ 　　林安然还没从一千块里缓过神来。他看看灏哥，又看看开心地扬长而去的小奔驰。 　　他在思考自己刚才在超市里精打细算的一个小时是为了什么。 　　果然还是他刚才想得太多了，商灏明明还是原来的那个商灏，根本就没有受到他勤俭节约的作风影响嘛。 第41章 　　在商灏上一次出差之前就对林安然的小兔子睡衣做了不好的事情。 　　而且做完人就跑了，林安然没好意思把衣服丢洗衣机里。他后来只得自己用手搓掉那一块块白白硬硬的污渍。 　　商灏的味道让他在卫生间里第一次洗衣服洗红了脸。 　　商灏每天都在不遗余力地让他的底线变得更低。林安然对商副总的了解已经不似从前的商副总了，副总现在不会自己下去了。 　　今天早上商副总起立的时候林安然逃慢了一步……导致商灏神清气爽地去上班后，林安然还在家里手工搓洗睡衣。 　　总之除了这点小小的波折之外其他一切都很好。 　　昨晚为了约会外出一趟掏空了他积攒的精力，林安然需要至少一个月藏在家里养精蓄锐才能补回来。 　　外向者和内向者的一个差别是，外向者能够通过和他人的倾诉，聊天来对自己进行充电，而内向者只有独处和躲在家里时才是在充电。 　　约会很累。尽管如此，林安然约会回来之后还是画了小漫画。 　　继上次昨晚那个有嘴巴的梦，圆脑袋豆豆眼的小人醒来了，还是那个永远呆滞的表情，也还是一样地没有嘴巴。 　　它走在路上，看到路上有许许多多成双成对的人们。那是一对对的情侣，从他们头顶上冒出对话的气泡，每一对的气泡里面都装进了两颗一模一样的爱心。 　　痴呆小人的豆豆眼里出现了代表羡慕的闪光。 　　它用两条火柴腿一路走，走到了一条巨大的穿着西装裤的腿面前。圆脑袋小人在这里停下来，它一屁股坐在灏灏巨大的皮鞋上，两条火柴腿也翘了起来。 　　灏灏这次没有出镜，在画面之外。 　　画他精致的漫画脸太累了，林安然有时候并不是很想画。就，能体现出他本人的高大伟岸就行了。 　　不远处还能看到情侣们头顶互诉情衷的对话气泡。痴呆然然一根火柴手呆呆地摸了摸自己嘴巴的位置，呆滞的眼睛正在巴巴地望着他们那边。 　　就在这时，从灏灏的方向突然冒出了对话气泡。 　　是灏灏说话了。因为他本人的形象特别高大，冒出的气泡也比别人大几十倍不止。痴呆然然被他一吓，本来就小的一双豆豆眼惊恐地缩小到几乎没有。 　　灏灏庞大无比的气泡里，冒出了和别人形状一样但是超巨型的大大大大爱心……两个。 　　因为商总一直对他说的都是“我也爱你”，不只是“我爱你”。他把林安然的份也一起说出口了，所以是双份的爱心。 　　现在，他们也能和别人一样，彼此的头顶上有两颗爱心了。 　　痴呆然然还是那张呆滞的脸，但是现在他领到了属于自己的那颗爱心——比别人大好几十倍的那种。 　　圆脑袋小人接过了那颗爱心，一双单薄的火柴手坚强地托举起那颗大到占满画面的心。它受宠若惊，兴奋又开心。 　　这时候它察觉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发现了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被顶出一颗爱心的形状。 　　原来痴呆小人不是没有爱心，它的爱心也和别人一样，只是藏在身体里了。 　　在它遇见灏灏的时候，胸腔里的爱心就跳啊跳，跳得快要顶出来了。 　　画完啦。 　　林安然放下笔。出神地盯着面前的画纸，脑海里不可抑制地浮现昨晚约会的画面。 　　他对着自己的画傻笑起来。 　　心里甜度大概就像是在蜜糖里游泳那样甜。林安然像所有初恋的人儿那样沉浸在回忆里，一颗心儿也在在蜜糖里蝶泳仰泳自由泳，甜了又甜。 　　就算商总到头来只是喜欢他的身体也没关系，他的身体也是他嘛，林安然很知足。四舍五入，他和商灏已经在林安然心里白头偕老，一起住进养老院了。 　　高级养老院的那种。毕竟养老院条件太差的话，即使是老年的商灏大概也会嗤之以鼻。 　　林安然想的很远。他是名副其实的思想上的巨人，在幻想这方面总是很有一套。 　　早上摸了会鱼又画了会画，时间就过去了。林安然想起来早上的连体睡衣还泡在水里，于是撸起袖子进卫生间，把睡衣放进洗衣机里。等他忙完这些，外面的门铃也响起来了。 　　林安然跑去开门。 　　是楼下的洗衣店来送商总洗好的西装了。林安然接过包着防尘套的高定西装，店员道谢后转身离开。 　　电梯门刚好在这时候打开，林安然提着西装，就这么和来看他的姑姑打了个照面。 　　“小然，”林慧燕侧身让要离开的店员进电梯，她笑着走上前：“真是刚好，不用按门铃了。” 　　林安然乖巧地叫人，开门让姑姑进来。 　　林慧燕的学校放假了。她现在的空闲时间也多了起来，白天的时候就能带着汤来看林安然了。 　　林安然跟在姑姑后面关上门，听她问道：“你这孩子，手怎么还是湿的？” 　　林安然解释了自己刚才正在洗衣服。 　　而林慧燕看了看他手里小心翼翼提着的西装，又看看他此时撸着袖子洗衣服的造型，顿了一顿，试探性地询问：“你洗的是自己的衣服呀？” 　　林安然点点头，先转身去把商总的衣服在房间里挂好。 　　林慧燕放好汤，在客厅坐下来。等林安然出来之后，她再把这一次自己带来的好东西打开给他看： 　　“小然你看，这个是我给你带的胎菊，你平时经常对着电脑屏幕，泡水喝能够清肝明目，再好不过的。还有这个！这个这个！绝对是好东西，黑枸杞，非——常健康的，比红色枸杞还高级呢！（注1）” 　　姑姑介绍着它的功效，怕林安然体会不到黑枸杞的魅力，“非常健康”的“非”字重点拉出了长音。 　　她建议林安然现在就尝一尝，品一品黑枸杞的魅力，可以说是很想要把这个安利给林安然塞进嘴巴里去了。 　　林安然找了个茶壶出来，烧水，当场泡上了黑枸杞。泡出来的水颜色很深，微甘，深紫的颜色给人一种健康的感觉，味道就是非常养生的那种味道。 　　林安然刚品了一口。姑姑的声音及时出现了：“如何？” 　　林安然点点头说很好，林慧燕就笑眯眯地道：“要坚持喝。像你这样整天低着头看电脑看手机的，多喝这个对身体有益无害。” 　　林安然略带稀奇地一口口地品着这杯高级的黑枸杞，一边望向桌上装着黑枸杞的铁罐子，主动伸出手去把它的盖子拧拧紧了，保存好。 　　林慧燕以为他喜欢，欣慰地笑了起来，问：“怎么啦？这些是不是不够？姑姑那还有。” 　　“够的，姑姑。”林安然越说越不好意思：“我……就是想让商灏也喝。” 　　他平时也会整天对着电脑，工作也很累，而且，高级的人就应该泡高级的枸杞。 　　“是这样啊……”林慧燕诧异于小然对那个商先生好得简直出人意料，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对方。 　　“姑姑下次再拿点过来，小然，你自己也要喝啊。”思来想去，林慧燕又不放心林安然谈个恋爱，把自己也搭进去太多。 　　她欲言又止。两人一起品着一壶黑枸杞茶，她徐徐地问了林安然一句：“小然，平时家里的家务都是谁干的呀？” 　　她刚才来时看到商先生的衣服则是特意送洗了，而林安然还在自己手洗自己的衣服。不怪她偏心林安然，那感觉怎么都是有点怪怪的。 　　然后林慧燕又发现小然和以前不一样了，恋爱使人改头换面。他处处都能想着对方，有什么好东西那也是先给对方留着。 　　被姑姑一问，林安然也回想了一下。洗晾衣服、整理、拖地、做饭……好像，确实除了他自己还是他自己。 　　没办法，林安然不舍得让商总费心干这些微不足道的家务。 　　再说了，他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也一样做这些。他一天在家的时间比商灏长，而且商灏工作很累。是他非要住在自己的房子里的，如果商灏回自己的地方住，他依旧还是不用做这些。 　　面对姑姑的问题，林安然心虚地低头啃杯沿：“就是，大家一起做的。” 　　“小然啊……”林慧燕语重心长。 　　林慧燕是过来人，考虑问题更实际。 　　做做家务虽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他们这边的小然就是这样老实纯真的性格，别人的要求是什么也不会拒绝的。都已经是这么好欺负的软性子了，自己还主动再为了感情把自己整个人全都搭进去，林慧燕觉得不行。 　　门第有差，林安然在两人中是弱势的那个。再加上他不会拒绝别人的性格，说不定哪里被欺负了都不知道。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林慧燕就怕林安然第一次谈恋爱，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两人关系中受气的一方。 　　林慧燕语重心长：“小然，你是不是被pua了？” 　　林安然顿时惊讶：“姑姑你还知道pua啊？” 　　“我不知道，你表哥跟我说的。”林慧燕喝了口水，为自己专业的知识储备露出了一丝谦虚的微笑。 　　但她对这个问题的态度还是十分认真的：“人家新闻上不都写了，一小伙被交的女朋友pua，全部的身家都被骗走，都给女朋友买包买东西了……姑姑相信你应该不会这样吧？” 　　林安然听得连连摆手。不不不，完全不是一回事。那性质怎么能一样呢？他和商总是纯纯的大哥和小弟的关系，他用所有的身家钱请大哥吃顿饭不是应该的吗。 　　他是自愿的，才不是pua呢。 　　林慧燕：“老话说得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现在就是有些人喜欢pua你们这样涉世未深的老实人。” 　　林安然姿势端正地聆听着姑姑的说教，只管一直点头就对了。讲道理，姑姑实在太多虑了，他怎么会被pua呢。 　　“两个人一起生活，要双方互相迁就才是对的，不能只有一方有发言权，这样是过不长久的。比如说，他有没有什么事情做得让你感觉不舒服，你要说出来。” 　　其实他也不是不能体谅姑姑的担心。姑姑怕他委屈自己，也怕他受了委屈自己没法说出来，成为只能吃闷亏的一方。 　　姑姑误会了。其实不是的，他如果有不愿意做的事情，当然是会拒绝商总的。 　　不但如此，他要是有哪里不满意，还会狠狠地殴打商总呢。不对，当时他殴打的是分然。 　　林安然想到这里，心中暗暗一惊。 　　这么一回想，事实好像确实是姑姑说的那样。从分然变成了商灏之后，林安然对他的态度那叫一个毕恭毕敬，百依百顺……上一次他跟商总说“不”是什么时候来着？ 　　不对，打住，他怎么也被姑姑带歪了。 　　总之商总没有pua他就对了。林安然心虚地又喝了一口黑枸杞水。 　　因为上午摸了鱼，下午陪姑姑坐了一会，之后又沉迷于上网查黑枸杞的功效，林安然今天的工作任务理所当然地没有完成——在接下来一天比一天的任务更紧迫的情况下。 　　他接了很多单，昨天一整天都没画画，因为昨天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写他和商总的约会策划书上。 　　林安然：呜呜呜我要画不完了。 　　他终于知道慌了，商灏回家的时候他在画，商灏洗澡的时候他在画，商灏在旁边看他画的时候林安然依然埋头苦干，笔耕不辍。 　　期间，似乎商总有跟他说了一句什么话林安然没听清。商灏便走了过来，和他接吻。亲完之后的林安然眼睛重新黏回屏幕上，紧锣密鼓地接着给画里的男体勾线了。 　　他今天画的是私人约稿，这一版草图是收了预付的。林安然总觉得今天的线勾画得哪里怪怪的，说不出来，腹直肌是这么画的吗，这么一来整体看胸肌似乎又小了点…… 　　林安然反复地擦了又画，越画到后面越出不来满意的效果。 　　可是他以前一直不都是这样画的吗，到底是他哪一块的经验出了差错？又或者是受到了某个普世定律的影响，越是到了重要的时刻就偏偏越是容易掉链子。 　　林安然一整个晚上都在电脑前画，浑然忘我，好不容易即将要画出差不多满意的效果时，一片黑影从背后出现，像是一片有形的恐惧，无声而缓慢地笼罩了他整个人。 　　林安然：嗯？ 　　他疑惑地回头，看到眼前是被晾了一个晚上的商灏。 　　商灏表情平静得让人警惕。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潜伏了巨鳄的如镜水面。他说话时语速平缓，语气甚至堪称是温柔，在占据了林安然视线的同时，另一只手也温（暴）柔（力）无比地温（强）柔（行）地按灭了他的电脑。 　　“然然该休息了。” 　　林安然咕咚一声咽了咽口水，看着商灏的眼睛，一只手识相地默默放下了手里的笔。 　　“好孩子。” 　　他对林安然说。然后又非常温柔地把林安然的人扛起来走了。 　　林安然：！？ 　　真的就是用扛的，林安然第一次被人扛上身，除了肚子有点硌，视野和体验各方面都十分奇妙。 　　商灏没有关他的电脑，按灭了显示屏而已。林安然保存好了。 　　另外就是，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画不好的胸肌到底是受哪里的影响了。 　　以前的林安然画肌肉线条偏劲瘦和少年感一点，现在的他只能说，很大，很强壮，手感挺好的。 　　有些人嘴里明明说着“该休息了”，结果进了房间，不让林安然休息的还是他。 　　商灏趴在他身上，很眷恋林安然肌肤的触感。今晚没吃到的豆腐必须加倍补偿回来。 　　以前商灏想的是要慢慢来不要吓到他，结果就是一直以来太惯着林安然了。让他放松了警惕，商副总跟他打招呼时还没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还觉得让人家站一站就下去了。 　　“很热，”压在他身上的商灏言简意赅道：“脱了吧。” 　　嘴里说着很热，可是他眼睛只盯着林安然身上碍事的衣服看，仿佛和它们有仇。说着一只手便把林安然身前的拉链拉开到最底，两只手动作不停，直接把林安然的上半身从小绵羊套装里抱出来。 　　林安然底下还穿着另一件衣服。他以为脱了外面的已经完了，然而上方的商灏脱了一件还没有收手，动作连贯地把他上半身的衣服也继续往上扒去。 　　动作到一半就被另一只没什么威胁的手阻止了。身下的林安然此时整个人都很难为情，红着耳朵，弱弱地把自己仅剩的一件衣服往下扯。 　　商灏低下身亲吻他，叫他的名字。 　　“然然，然然。” 　　“我什么也不做。”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说。两个人靠近到这种地步语言功能已经没什么用了，没人还有力气多废话，逐渐升温的情绪在背后推波助澜地让他们靠近。 　　…… 　　结束之后的林安然满身大汗，双目无神地趴在床上，人一时半会是一动也不想动了。 　　他只记得刚才的混乱中商灏哄骗他说，手借我用一下好不好。 　　林安然：世间怎会有如此*乱之事.jpg 　　事到如今他才后悔没有早听过来人的话，姑姑说得太对了。刚才都那种情况了，他的小胡萝卜吓得站都站不起来。即使如此，当商灏询问的时候，他鬼迷心窍的，拒绝的话还是说不出口。 　　很难不让人相信他没有被pua。 　　林安然：我姑说了，人善被人骑 　　注1：黑枸杞并没有比红枸杞多了什么特别的功效，它就是多了一点茄子和紫薯一样有的花青素而已 　　注2：打个欠条，这里欠大家一辆摇摇车，有消息后会第一时间在作话通知暗号，么么 第42章 　　早上，林安然迷迷糊糊地一睁眼睛，入眼先是近在咫尺的商灏的喉结。他重新合上困顿的眼睛，伸了个懒腰的同时，发顶也慵懒地蹭了蹭商灏下巴。 　　头顶的商灏似乎也醒了，林安然身上的手臂收紧，把他的人又往商灏怀里抱了抱，两人黏黏糊糊地贴在一块。 　　林安然还在醒觉，模糊建听见商灏略带沙哑的嗓音在他上方说了一句什么。 　　“……这不是挺精神的嘛。” 　　林安然还没开完机的脑袋好一阵反应不过来，精神？什么精神？ 　　他只知道商灏现在倒是挺精神的。他一向醒得比林安然晚，今天却是反常。林安然还困着，他已经有精神捉弄他了。 　　林安然闭着眼睛，能感觉到商灏一只手抚摸过他枕头上的头发。丝丝的长发被有意撩拨着，缓慢地爱抚过去。 　　留长头发的人或许有这样的体会，头发上是没有感受器官的，只是他的动作惹得林安然的发根有一阵过电似的痒意。 　　林安然没了睡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想等他摸完了自己好起床。 　　摸是不可能摸完的，只是他同时也不许林安然起床，维持着那个姿势抱他。 　　林安然正奇怪呢。等他的人从睡眠状态开完机了，他再感受了一下自己此时的身体。当时人直接就在被窝里僵硬了。 　　在不经他允许的情况下，他的胡萝卜私自立起来了。立起来了还没完，胡萝卜嚣张地杵在商灏的大腿上，已经跟人家剑拔弩张有一会了。 　　林安然：逆子！ 　　以前也不会，今天怎么就……林安然人刚醒脸就烧红了，红得特别快。他没脸见人，并试图假装无事发生，尴尬地挪动身体想要远离商灏。 　　不出意料的商灏并不允许他走，还戴上一副温柔的面具，声音低低地诱哄他：“让我帮你好不好？然然……” 　　不好。林安然头摇得像拨浪鼓，和昨晚一样被吓到了。 　　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莫及，从他发现今天刚醒的商灏比以前更精神奕奕的时候就应该意识到不对劲的。 　　商灏还在那边口吐狂言：“功能这不是挺正常的吗，昨晚怎么就不行？” 　　真不怪他担心，数据显示中国男性每三个人中就有一个站不起来，满大街的yw广告不是白贴的。 　　林安然羞赧不已。这个狂徒不肯放过他，还直接拉开了被子看，眼看着就差凑近过去研究一下了。 　　在商灏的镇压下他们两人现在还维持着那个姿势，林安然现在一想到自己还杵在他大腿上，不只是脸，耳朵也变得通红了，羞得发不出声音。 　　就在商灏想要把商副总放出来进行一下友好的对比时，被吓得不轻的林安然趁他不备，人呲溜一下从被窝里逃走了。 　　他落荒而逃，溜得比兔子还快。捞起衣服就跑到卫生间，眼疾手快地锁上了门。 　　…… 　　以上就是林安然今天早上的遭遇。 　　要知道，在遇到商灏之前，林安然二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跟别人一张床睡过也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别人的下肢过。 　　在昨天晚上之前，林安然甚至没有在别人面前裸过身体。 　　他对商总不是没有不轨的念头，但是非要说的话，他在纸片人商总比在真人商总面前更能进入状态。 　　他都当了半辈子的宅男了，就算是扇门关了二十多年的时间也该生锈了，一下子进度条拉这么快他实在受惊。 　　这就是宅男林安然。总而言之还是放不开。 　　姑姑说得对，人有时候还是得要学会拒绝别人才行。 　　鉴于后面有个商总在虎视眈眈，林安然更是紧张地把这件事情提上了议程。虽然这一天迟早要到来，但能不能稍微温和一点呢？ 　　现在的问题就是，他该要怎么委婉地拒绝商总呢。 　　真要论起来，没有一件事是他真正想对商总说不的。爱情像猪油一样蒙了他的心，只要是商总做的事，说的话，林安然都觉得有道理，并不觉得不能接受。 　　就算是之前商总挤光了他的沐浴露和洗发水那次，林安然也不觉得生气。 　　早上要不是他强大的羞耻心战胜了一切，林安然就会变成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如果林安然身在打怪游戏里，目前的情况就是，他连“拒绝别人”这个初级小怪都打不过，该怎么去打“拒绝商总”这个强无敌的终极大boss。林安然舍不得打，也舍不得让商总失望。 　　难。 　　商总去上班了。林安然在打开的电脑面前准备工作，在那之前他习惯性地先打开自己的主页。 　　在那次老板娘事件以后林安然这个人也算是名声大噪了。与此同时他现在也不敢再随便乱更新了，放任账号沉寂了一段时间。 　　但是他账号上收到的大大小小的消息提示就没有停过。在这些堆积的消息中又有一个@商灏的账号，每天都会在同样的时间点准时转发林安然的最新动态，说的话也只有那一句：“早上好”。每次他发出这条动态的时候林安然就知道商总已经到公司了。 　　不像要跟他问好，倒像是在做给别人看。 　　如今林安然已经不敢再用自己的账号去商灏下面乱留言了。反倒是商灏，他拿回自己的账号之后每天都会发这样一条，周而复始，没有间断。 　　林安然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挺对不起商总的，就因为自己不肯好好说话，商总每天又是看信箱又是留言的，四处捕捉林安然留下的信息。 　　事态原本已经平息，但商灏这个号每天一条的固定转发还是在时不时地掀起一阵小波澜，甚至俨然已经成为了网友的旅游景点，纷纷定点前来打卡。 　　“滴，爱妻卡” 　　“今天也在为别人的爱情流下柠檬味的眼泪。” 　　“干饭了嗑cp的！” 　　“只要我吃得够快，狗粮就永远不够我吃” 　　“商总真的好专一啊。可是对面的人一条也没有回复，不觉得这样也很没礼貌很不尊重人吗？反正路人看不下去，商总不值得” 　　就在这条阴阳怪气的发言下面，@商灏出现了，亲自回复了一句：“要你管，哼” 　　顺便配了那张著名的“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这个妖怪来反对？”的表情包。 　　果不其然下面轰的涌进来一堆人：“老板娘上号说话了啊啊啊” 　　“活捉老板娘！” 　　“前排！老板娘保佑我今年找到有钱多金的老公谢谢谢谢” 　　“红红火火正主当场辟谣，人家关系好着呢，还能用商总的账号说话，请有心人不要再乱揣摩了ok？” 　　“老板娘是属靶子的吧，之前说话也被骂，现在不说话也被骂” 　　看到这里的林安然表情复杂变换，非常谢谢善良的热心网友，就是，下次不要再模仿他本人的语气乱回复别人啦商总！ 　　他确实是有商总的账号没错，但是他这次什么也没说。他本人才不会老是哼来哼去的。 　　哼。 　　看到商总扮演自己的感觉真是很微妙。那张表情包还是商总在上一次混战的时候看到的，商总当时就觉得很不错，保存下来。这不就用上了。 　　放下手机的林安然开始了今日份工作。他一边画画一边想着拒绝的事。 　　周老师说，表达不止一种方式，如果说不出来的话，用画画来表达也可以，重要的是表达。 　　林安然若有所思。 　　晚上商灏收信的时候，就收到了林安然的一张画。 　　圆脑袋小人站在空白的画面里，有一只大手递过去一杯小山似的超大饮料。是装在杯里、插了吸管的可乐，只是这杯可乐相对于小人来说实在太大了。 　　林安然在这里暗戳戳地加了隐晦特殊的用意。众所周知：可乐，买可乐，make l*ve。 　　圆脑袋小人费力爬上了杯盖，坐在杯盖上，对着同样大号的吸管犯了难，急得团团转。 　　这么巨大的可乐，小人要怎么才能喝得到呢？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这一则小漫画的作者想要告诉大家一个道理，凡事不能急功近利，要循序渐进，要有耐心和包容心，慢慢来。 　　商灏在沙发上看画的时候，林安然的脑袋就从沙发后面鬼鬼祟祟地探出来，偷偷观察商灏的表情。 　　他有点紧张。画这张画的时候他尽可能地委婉了，就是不知道自己表达得怎么样，商灏是否从中受到了什么启发。 　　商灏看完了，他挑了挑眉。 　　他转头，指着画面里的吸管问林安然：“你的意思是，太大了你吃不下？” 　　画面里的吸管直径都有小人的头那么大了，又粗又大，痴呆小人一口肯定是咬不下的。 　　林安然猛点脑袋，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他就是想说，这么大一杯可乐对小人来说是个难题，不能操之过急。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啊。”商灏笑。 　　林安然也挺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可不是吗，他就在担心这个。 　　“没关系，你的我能吃得下。”商灏安慰他：“我的意思是，吸管。” 　　林安然疑惑不解地看他一眼：？ 　　林安然：？？？？？ 第43章 　　林安然今晚早早地洗好了澡，在床的一边躺好了，眼睛一闭，开始装睡。 　　装睡的时间过得很慢，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他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心里的弦逐渐绷紧了。 　　商灏的脚步声很快来到了门口。 　　他在那里停顿了一下。 　　紧闭双眼的林安然紧张着，煞有介事地模拟熟睡中的呼吸频率，吐，吸，吐，吸…… 　　在这种时候林安然可以暗暗庆幸，谦虚地说，还好他这个人平时就在瑜伽方面有些许的造诣，不然一般人还真模仿得没有这么活灵活现。 　　……门口的动静怎么好像消失了？ 　　林安然全程都需要闭着眼睛，敌在明他在暗。视野的一片漆黑，他唯一的能做的就是维持好他的睡觉式呼吸法，紧张地等待接下来的要发生什么。 　　过了一会，安静的房间里重新出现了商灏的动静。床的另一侧被人坐上来了，床垫塌陷下去一块，他们一下拉近了距离。 　　林安然松了口气。同时更加不敢懈怠，充分运用起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呼吸法。 　　要知道为了在各个方面上避免引起商总的兽欲，他今晚特地没有穿诱人的动物毛茸茸连体睡衣，而是穿回了原来的普通睡衣。 　　林安然什么都不知道。林安然已经呼呼大睡了。不能营业了。 　　商灏也没有没出声叫他的意思。林安然能感知到对方的身体靠近了 　　安静房间里，来自另一个人的动作和呼吸在一片漆黑中被放大得尤其明显，亦或者是他靠得实在太近了。 　　林安然衣服下的脊背绷紧了。他就这么被发现了吗？…… 　　商灏有没有发现他不知道。林安然脖颈处的皮肤一痒，是他的唇在上面压了一下。 　　从呼出的气息里就能感知口腔中的湿热，那点令人战栗的触感在林安然耳后和脖子上缓慢厮磨。他从林安然的耳垂一路往上舔吻到下巴，四处留下自己的气息和标记。 　　缠人的吻一路往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最后衔住了这个装睡的人的唇。 　　林安然的人不可抑制地颤了一下。他破功了，张开嘴巴的那一刻被另一人的唇舌长驱直入，惩罚似的啃咬住他的下唇，便不肯松开了。 　　林安然的引以为傲的瑜伽呼吸法一下就溃不成军。 　　虽然这个倔强青铜还在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但是已经无论如何也骗不了人了。 　　商灏的人来到他跟前，握上他的腿，把还在装睡的林安然的人拖到自己跟前，把他一双腿绕在自己腰间，然后把人抱起来。 　　此时的林安然已经是吓得不轻，一双眼睫颤啊颤的，感觉到海拔陡然升高，是商灏把他的人抱起来了。 　　虽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但是危险越是临近他就越是极力地假装睡着。看人家商总不是也没说话吗，他只要再装一会就成功了，再装会，真的。 　　面前的商灏确实是没说话，但是有别的坏心思。他抱起林安然之后，还别有深意地停顿了一下。 　　林安然早应该察觉到他这一秒的反常的。下一刻，一只手拉开了林安然的松紧裤腰——两个裤腰，一起拉开了。 　　裆下一凉的林安然：！ 　　老淫贼！ 　　他今晚穿的就是普通的睡衣套装，松紧裤腰。他这么一拉开里面可以说是一览无遗，什么都能看见的那种。 　　被他这一弄，林安然再也装不下去了。他突然挣扎起来把商灏的人推开，一只手守卫自己的裤裆一只手阻止对方靠近，也不知道被看光了没有。 　　混乱中只听“啪”的一下，他挥舞的双手似乎精准地打到了哪里，房间中蓦的响起一声清亮的脆响。 　　这一声响像瞬时按下的暂停键，同时中止了床上两个人的动作。林安然呆住了，连商灏也停顿了一下。 　　他早就吓得忘记了自己在装睡，睁了眼睛，慌乱地上下查看眼前的人。 　　看不出来打到了哪，倒是当时商灏的表情看起来也是有点错愕。 　　林安然认识他这么久，什么时候从商总这张睥睨高傲的脸上看过错愕的表情。大概那一下真是打得有点狠了。 　　可不是狠吗，他自己没看见，可是那么重一下，也不知道那盲目的一巴掌甩到了哪里。 　　他刚才都做了什么。他打了商总。 　　他一时间后悔莫及，刚才那一巴掌还不如甩到自己身上来呢。 　　商灏愕然于自己刚才挨了一巴掌，林安然震惊于自己居然亲手打了他。气氛诡异地僵持着。 　　商灏先反应过来，两只手一起搓了搓林安然被吓到僵硬的脸：“怎么还吓到了，嗯？” 　　“别怕。”他安慰着林安然，大拇指摩挲过他的脸颊：“怎么真吓到了？刚才是我不好。” 　　被愧疚之情淹没的林安然语言功能不够使用，跟着他的话复读，连说我也不好。 　　“吓傻了？”商灏又说：“别怕，我不闹你了好不好？” 　　他把林安然放回被窝里。 　　商灏也知道不是林安然的错，没有怪他，还把他放回去睡觉了。 　　林安然躺在床上看他起身去关了房间里的大灯，然后把床头的小夜灯也关了。 　　房间沉浸入黑暗夜色里，恢复了安静无声，商灏在林安然身边躺下来，果真没有再闹他。这下子才是真的要睡了。 　　一般觉得自己做错事的一方却是会害怕这样和平的场面的。林安然这会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极力地想了又想，还果真让他想起了一件惊悚的事。 　　他刚才那巴掌，是结结实实地扇到了商灏脸上的。 　　所以商总才会一下子被他扇懵了。大概是因为目前还没人能当着他的面扇他。 　　思及此，内心的愧疚感像是小虫子细细密密地啃咬着他的心脏。林安然恨不得时光倒流，他再也不对商总动手动脚了。 　　这还没完，然后林安然突然又猛地想起来自己刚才没有道歉。 　　他闭上眼，突然无声地一口狠叼住被子。肠子悔青了。 　　啊，整颗心脏都要被愧疚的小虫子蛀空了。 　　怎么能打了人还不道歉呢…… 　　他又把事情搞砸了。明明是好好的一件事，到了他这里就会变得一塌糊涂。 　　还不如当时就让商总把刚才那一巴掌打回来呢，这样林安然都会比现在好受得多。 　　是他太得意忘形了。一开始不要装睡就好了，也不要自以为是，不要玩得太疯，一切都和平常一样就好了。这样就不会把事情搞得像现在这样一团糟。 　　追悔莫及的林安然深刻地反思自己的错误。 　　回忆起来，当时的商灏并看不出来哪里不高兴，非要说的话，就是刚才他说不折腾之后就真的一反常态地没有再折腾林安然了。 　　商灏还是一样抱着他睡觉，只是拥抱都是很中规中矩的拥抱。好像和刚才那个扒开林安然裤腰的不是同一个人。 　　但就是这样，才让林安然感觉更不对劲了。 　　林安然就是闷葫芦型人格。当面说不出来的话，过后要自己一个人在深夜的被窝里消化很久。 　　他当天晚上胡思乱想了好一会才睡过去。第二天早上起来，虽然事情已经过去，然而商总对他的态度和平时相比还是出现了明显的区别。 　　他还是一样那么好，也可能是林安然自己的问题，他觉得今天的触摸和拥抱都点到即止，好像商总突然也学会讲武德了。 　　他出门之前俯身亲了亲林安然，退开时，又看了看林安然的表情。林安然也在看他。最后商灏动了，抬手捏了捏林安然的脸，说了一句：“不要怕我。” 　　人便离开了。 　　林安然不解其意，他没有怕，对商总那叫做尊敬。怎么能不尊敬呢？那是来自小弟的崇高的敬意。 　　其实一整个早上，林安然像个犯错误的小孩子想要试探大人生气的程度，努力在找机会开口，试图跟商总搭上一句话。随便什么话都行。 　　但是商总不会知道的，因为他最终一句话也没有成功说出口。任谁看来他就是没有说话，什么也没说。 　　林安然知道错了，人已经在反思了。 　　商灏出门上班之后，他就一个人在安静的家里边画稿子边发呆。 　　要是他被扇了巴掌，他也不会想要理那个扇自己的人的。昨晚那一巴掌真的很重。 　　林安然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得去认个错。 　　这是应该的，因为长了嘴巴又不中用，昨晚他没有说出那句对不起。 　　他在家里度过了不安的一天。他总是一个人度过这样惴惴不安的时光。 　　到点了林安然就早早地收拾下了班，整理出他的装备来。帽子，口罩，地铁卡……是的，他又要出门了。 　　他做了一个勇敢的决定。好像什么事情和商总有关的，林安然都可以勇猛起来，出门也不在话下。 　　林安然要去商总的公司，接商总下班。 　　虽然这在常人看来应该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总之，认错的态度是摆端正了。 　　心里装着事的林安然很早就出门，他到天能的一楼大厅时还没到常规的下班点。 　　加上先前的那几次，林安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也算是半个熟客了。前台小姐都能够眼熟他了，依然面带微笑地招待了这位来访者。 　　林安然担心地说：“我上次在这里等了很久……”然后被打发回去了。 　　“是这样的先生，我们这边见高层都是要走正规流程的呢，前台也是按规定办事，总不能破坏规矩。您说是吧？” 　　林安然点点头，是的。 　　前台小姐笑。 　　说句实在话，像商总这样每一秒钟都是金钱的人物，那些真正的客人极少会是经过前台这道程序的，大都是名正言顺从进门起就有助理从楼上下来接待，把人领上去。 　　只有这些单方面想要见到商总的客人才会来到前台寻求机会，然后被一句又一句的“您有预约吗”给送回去。 　　“登记了就能见到商灏吗？”林安然还是忍不住，小心地问出这一句。 　　前台小姐像个人工客服，周到的回答听起来模棱两可：“商总工作繁忙，您需要等一下呢。” 　　林安然连忙道：“好的。” 　　等没关系，他等多久也没事。 　　然后他就又被客气而礼貌地送到了候客室等待。林安然对这里都熟悉了，在这里面等的所有人，都是想要见商灏的。 　　他脚步顿了顿，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还没有到下班的点，现在不能打给商灏。他再等一等。 　　他有自己的打算。就算商灏最后不能见他，他下班总不能不经过大门吧。 　　到时候自己就一个箭步冲上去，跟他说，我来接你回家啦。 　　夫妻哪有隔夜仇呢，别再生他的气啦，灏哥。 第44章 　　说是候客室，可是这个地方就位于大厅后方的某段无人问津的走廊里，僻静，无人打扰，偶尔路过的人都是来上厕所的。说白了，其实为的是不让里面的一群人赖在大堂的沙发影响司容。 　　林安然在这默默等待着，刚才忽然有一个人过来和他搭话。大概是看到长头发的林安然一个人孤僻地坐在角落里，又戴着口罩，还以为他是个小姑娘。 　　但是发现林安然是个男的之后这个人态度就肉眼可见地敷衍了许多，无趣地对他说狗仔区在另一边。 　　面对自来熟的陌生人靠近，林安然此刻有点紧张。他对那人摇了摇头。 　　“不是狗仔？那你打扮成这样做什么？” 　　林安然正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回答他，就听那人自己继续说了下去：“也对，说起来你也没单反。那你是……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忘了，哦对对！私生粉吗？” 　　林安然一愣，赶又紧摇摇头。 　　“不是？你是不好意思承认吧，”和他搭话的这人手上拿着一个文件袋，上身是简陋的西装下身是紧身裤，说话见透露的气质显得对此很老道：“没什么不好意思，像你这样的我见过又不止一个……唉，别再摇头了你倒是说句话啊兄弟，你这打扮不是狗仔也不谈业务的，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林安然哑口无言。他也很想说话的，但他没话说。 　　那人又用一种心照不宣的眼神看他，对他挤眉弄眼：“放心，我这人就是很开明的，对你们圈也有点小了解，你就是那种商灏的老婆粉对吧？我说的没错吧？” 　　林安然：…… 　　自信点，把“粉”去掉。 　　那人顿悟了，一拍大腿：“我就说！从第一眼看你我就觉得你gay里gay气的！” 　　换成别人的话他这时候应该得挨揍了，不过林安然脾气好，什么也没说。他觉得这人看起来好像对这里很熟的样子，林安然觉得是根大腿，一时半会还不想让他走。 　　等那人说完了，他期期艾艾地问他商灏什么时候会来。 　　没想到那人用惊讶的眼神盯着他看，惊讶之后眼神里便有些同情，这才道：“我现在相信你是新手了，我的天，兄弟，你真以为我们在这里是蹲商灏的？” 　　林安然一脸疑惑，为什么不是，难道他走错隔壁公司了？ 　　“不是，我先问问你知道商灏是谁吗？电视台采访他还得提前预约呢，我们算啥啊。你要真的想在天能蹲他，我给你指条明路，真的，去地下停车场的入口那里碰瓷他的车都比在这儿干等着更高效。” 　　林安然从迷惑变成了更迷惑：“那你们在这里等什么？” 　　那人不说，只是神秘一笑：“一会你就知道了。” 　　他不肯说。此时的林安然看了看时间，发现自己已经在这坐了快一个小时了。其实和他一样在这个房间里的人除了干等着也没事做，所以那个人才会无聊得找他搭话。 　　那一通话把林安然说得云里雾里的。那人说这里等不到商灏，可是在停车场等的话，会有保安的吧…… 　　不过那人不知何时又溜达到门口去了，插着手臂，在那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 　　同时林安然注意到外面的人流似乎变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到了天能下班的点了。 　　那人本来静如处子地守在门口，忽然一下不知看到了什么，只见他眼放精光，忽然身形动如脱兔地飞奔了出去，直直朝着大厅里的一个方向。 　　同时房间里有几个人也跟着冲了，剩下一些不明所以的还留在后面看。 　　第一个跑出去的那人跑着跑着忽然发觉不对，他一扭头，就看到了刚才搭话的林安然哼哧哼哧地紧紧跟在他旁边跑！ 　　这人惊了，这什么操作！他一边绕过前方挡路的人一边大声问林安然：“你在干什么！” 　　林安然紧张地跟上他的脚步，同样大声：“我也不知道啊！” 　　他什么也不知道啊！但是跟着跑就对了！ 　　那人更惊了，恨恨地“啧”了一声，先全力往前冲。真是他看错人了，原本以为是个老实人才跟他说多了两句话，没想到这小子还懂笨鸟先飞，居然跟着他跑！ 　　以林安然的体能跟了一小段就开始累了，逐渐力不从心，被后方冲上来的几个人后来居上。 　　他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只见前方几个一开始就跑的人拥堵上了一个戴着工作牌的西装年轻人，然后开始七嘴八舌地开始把名片和文件往他手上塞。 　　林安然茫然，他这是追了个什么？ 　　那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正在打电话，他身边本来还跟着几个人，在一开始就被挤开了。 　　一开始就跟林安然搭话的男人看起来分外激动，喊着：“徐特助，徐特助您看看我们这一期的企划案！哎，您先收下也行……” 　　他塞文件塞得卖力。徐特助很难蹲到的，他本人并不经常出现在这一区，经常是遇到就是赚到。 　　年轻人在距离进入公司闸机的几步之前被这几个人围堵住了。但他似乎熟视无睹的样子，没有给这群人眼神，讲着电话还一脸平静地朝远方招了招手，似乎要叫来保安。 　　就在他朝不远处叫保安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还在喘气的林安然的脸。 　　戴眼镜的年轻人的表情明显一顿。 　　林安然本来就看着那边，这会也看到他在看自己了，心里一慌。 　　他、他真的只是偶尔才来而已，和那些人不是一伙的啊，不会要被保安赶出去了吧。 　　年轻人那一顿是愣住了，愣过之后，他突然间绽开了灿烂无比的笑容，朝林安然走过来。他手里的电话也不打了，刚才爱答不理的表情也消失无踪，一时间判若两人。 　　“林先生——” 　　林安然手足无措地呆在原地。他认识这个人吗？ 　　之前跑在他前面的人也全愣住了，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们这边。 　　“林先生您还记得我吗？我给您和商总开过一次车，是我啊，您叫我小徐就可以。” 　　林安然受宠若惊，不敢吱声，连忙伸出手去和徐特助握了握：“小，小徐先生。” 　　他懵然地看向那个一开始就带他来的前辈。 　　“前辈”人都傻了。没想到这小子浓眉大眼的，还有这来头？那他早说啊，害他在那里跟你一起等半天？ 　　徐特助还在那边热情地问他：“林先生您是来找商总的？” 　　林安然点点头，就听他继续说：“哎呀，差一步，商总前一分钟才下班走了。” 　　林安然有点失望：“啊，下班了啊……” 　　他刚想说“没事那我自己回去”，徐特助就先请他稍等片刻，并盛情邀请林安然到楼上去坐坐。 　　林安然慌得一边道谢一边摆手推辞，不了不了，真的不用，谢谢谢谢。 　　前辈他们被之前就跟在徐特助身边的几人拦住了，正伸长脖子看这边是什么情况。 　　他们这边的情况引起了大堂来来往往许多人的好奇驻足，刚才接待他的前台小姐也一直在往这边看。 　　在众目睽睽下的林安然更局促了，怎么都不肯上去。徐特助只好先请他在这边稍等，他重新拨了个电话然后上楼，过了好一会，他的人才重新回来。 　　等待的这段时间前辈们也没有走，就在旁边看这是什么情况。 　　“林先生，这张是商总的出入卡。您可以收好，以后方便随时来公司找商总——这是备用的，这本来也是商总的意思，不用担心。” 　　林安然听到“备用”二字，犹豫地收了下来，并谨慎地握在手里。 　　旁边看热闹的几人瞪直了眼睛。这个林先生，跟刚才和他们一起在候客室里等了半天的人是同一个？ 　　徐特助见他收了，更是眉开眼笑：“您今天怎么不在家里等商总？” 　　他说这话时，那个最开始就带着林安然跑的前辈正在用一种“震惊我妈”的目光看着他。 　　是世界变化太快了吗，现在的老婆粉到底是什么来头？都能粉到商灏家里去了？ 　　徐特助：“这是我的名片，下回有什么需要您可以联系我，我这就替您叫司机吧？” 　　他的周到和温暖把林安然这个社恐逼得话一下子变多了，连忙推辞：“不不不，谢谢你，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在林安然的坚持下，最终他还是没能成功帮林安然叫上司机，表情还有些小遗憾，但仍旧目送着他的背影出了公司大门。 　　临走之前他跟还在震惊中的前辈说了拜拜。 　　林安然离开之后，徐特助掏出手机给商总发消息：“商总：林先生刚才已经离开了。” 　　不枉他商总前脚刚出门他后脚就给人通风报信。几分钟后商总的车果然又掉头回来了。 　　回来之后人却没有出来，只是从车窗里递出了他本人的出入卡，让他交给林安然。 　　哪里来的备用卡，商总用的那卡一直就只有那一张而已。 　　这边的商灏看到了徐特助的信息。与此同时，司机已经把他送到公司的前门附近，他让司机先走，然后自己下了车。 　　知道林安然居然在公司楼下等他之后，商灏第一反应就让司机掉头回来。 　　一想到林安然专门到了公司楼下接自己下班，商灏当下就想要见到他。 　　他如果人在公司，直接就下去见林安然了。可是他人在车里，商灏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掠过的景色，他想到了一些事情。 　　他是有火，但他的火不是冲着林安然。 　　他在想是不是自己从一开始对林安然太凶，吓到他了。导致林安然在他面前习惯性地把自己放在低一级的位置，踮着脚爱他。 　　商灏临时改了主意。 　　如果今天有一次成功的经验，以后只会让林安然以为讨好他是有用的，以后更只会仰视他，加倍地用这样行之有效的方式努力讨好他，他们的关系就只能是上下级的关系。 　　他不能接受林安然成为一段关系里委曲求全的那一个。 　　商灏不想他在两人的关系中这么小心，以为失手打了他一下就开始反思自己是错的，自己玩得太得意忘形。他不该是那样的。 　　他画的火柴大小人和精致漫画人的故事，他在画里的自己就是低微的，甚至已经默认了这就是理所当然。 　　只有在做梦的时候火柴人才会变成和商灏一样大小的人。或许在他潜意识里，他是不是也希冀着有一天自己能够变得和商灏一样？ 　　他不该是这样的。 　　林安然不能明白，他在另一个人的眼睛里，就连每一根头发丝都可爱得闪闪发光。 　　他不应该总是觉得自己犯错，不应该对他觉得冷落自己的人主动低头，他应该理直气壮，应该颐指气使，应该趾高气扬地对他说老子爱你了，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如果一个人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他才不会在他们的关系里这么小心翼翼。 　　林安然活得太累了。他难道得拖着这个钝重累赘的枷球走完余下的人生吗？ 　　商灏那天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带着帽子和口罩的林安然后面走了一路。他看着林安然在地铁上小心避让开抢座位的人，自己站到了不碍事的一边。 　　先是怀疑他不是真的人，现在是不是要怀疑自己不是真的喜欢他了？ 　　klbb饿饿，有没有海星星 第45章 　　林安然这个重度阿宅不会想到，他本人居然也有不想回家的一天。 　　快到家了，只是林安然拖延着时间，在家楼下找了一家阿宅奶茶店，先给自己买了杯奶茶吸吸，顺便没有忘记忘给商总也带了一杯。 　　感谢科技的进步，手机点餐能够有效避免部分人际交流，使林安然这个阿宅点奶茶的速度更快了。 　　但买完了奶茶，他还是没想着回家。 　　他最初就是靠着一腔想要挽回和认错的情绪，感情用事出的门。 　　这就是整件事情发生的条件，也是让现在他的处境变得尴尬的原因。 　　林安然无法判断在他人的眼睛里他做出的这件事算不算奇怪，由他做主决定的事情总是不那么可靠就是了。 　　可能还是挺好笑的，一个没有车的人坐地铁接有车和司机的人下班，最后只在公司的一楼大厅等了半天，连面也没碰上，最后当然也没接到人。 　　这件事本来就很蠢了，事情的结果也让它尴尬的本质显露出来。他脑海里想的是佳话，现实里他是个笑话。 　　林安然此刻实在没这个勇气回家面对商灏，光是想想那场面他都要替自己尴尬。他在外面尽量地挨延着，磨磨蹭蹭地吸完了一杯奶茶。 　　奶茶喝完了，太阳也快要落山了。垂头丧气的林安然这才慢吞吞地起身，手里提着给商总带的奶茶回家了。他独自走在大街上的背影像霜打的茄子，蔫头巴脑的。 　　这里原本就是他家楼下。林安然这一路上再怎么迈不动腿，没一会他还是看到了小区大门。 　　灰暗的情绪简直要化成实质，凝聚成一朵小乌云飘在他的头顶正中，跟随林安然出电梯门的脚步而移动。 　　乌云飘着飘着忽然就不飘了，停在原地。因为林安然忽然就不走了。 　　他刚出电梯就看到了此时此刻正站在家门口的商灏。 　　商灏也看他。 　　林安然猝不及防。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商总应该在他之前的很早就到家了，这就是他不想这么快回来的原因。 　　可是为什么，现在他现在还没进到家门就看到了商灏的人正站在门口，被迫提前直面这场尴尬的暴风雨。 　　商灏一手插着裤袋站在那，不说话地看着他。 　　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在家门口站着吗？思及此，林安然心里顿时有了压力。 　　会不会是忘了带钥匙，可就算这样那也是自己的错，如果他刚才不那么拖延，提前回来一点，商总也不会进不去，白白站在门口等那么久。 　　他在原地顿住了一会，还是硬着头皮慢慢朝商灏走去了。因为心觉是自己的错，林安然尽力克服了恐惧，小心翼翼地先主动开口：“那个，你忘了带钥匙吗？” 　　随着他走近了，更能感觉到商灏的目光仿佛有重量似的落在他身上。林安然没敢直视他的眼睛，听他的声音答道：“不是。” 　　林安然不是主动的人，但这会却因为愧疚，一边掏钥匙一边讨好地和他说话：“那是为什么？” 　　“我不能进去。”商灏说。 　　“……啊？”林安然不解。 　　商灏望着林安然的眼睛是一如既往的黢黑冷静，然而此时的他嘴里却说出了令人惶恐的话：“因为我昨天惹你生气了，你现在一定不想见我。除非你开口说肯让我进去，否则我不能进去。” 　　林安然手一抖，连插入锁孔里的钥匙都握不住了。 　　身体和心灵在那一刻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被震撼呆了。 　　他像机器人似的转过脖子看商灏，目瞪口呆。 　　商灏冷静的眼睛还在与他对视，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他：是的，就是你理解的那样，没听错。 　　这是商灏站在门口等他的目的。 　　商灏是个活得很自负的人，但是从今天起事情有变，面对一个卑微的林安然，他必须要在林安然面前变得比他更自卑，自卑一百倍才行。 　　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只有自卑才能打败自卑。 　　不过这显然并不是他擅长的领域，甚至有点把他难住了。 　　还好平时他身边的人似乎没有不自卑的，跟他相比起来。尤其是他的徐特助，商灏只需要尽量学习他助理对自己卑躬屈膝（不是）的态度就行了。 　　秘诀是尽量让双眼看起来真诚——现在、立刻、给我信。 　　卑微他不在行，演戏他还不会吗？ 　　要他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把林安然从自卑的泥沼中拽出来，他什么都愿意做，自己也陪林安然跌进去滚一圈也没关系。 　　果然林安然被他一番话很好地唬住了。此刻整个人都恍恍惚惚。 　　如此低微又讨好的一段话是真实的吗？真实从商总嘴里说出来的吗？可是他重新看向商总的眼睛，又让人觉得他不似在开玩笑。 　　他甚至在那一刻产生了这样惊恐的想法：二次元灵异事件，商灏和林安然灵魂互换了？ 　　不对啊，他的灵魂还在自己身体里啊。 　　那现在商灏身体里的这个灵魂又是谁的？ 　　林安然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了许多念头，愣了好大一会。他试图打开了门请商总先进去，可是商灏一动不动，还是看着他。 　　真像他刚才说的，除非林安然肯开口允许他进去，否则他只能在门外等。 　　手足无措的林安然：臣惶恐！ 　　他磕磕绊绊地发话让商总进来，门外的商总才依言迈开脚步。他问林安然：“你还生我气吗？” 　　林安然连忙解释：“我没有生你的气。” 　　“是你太善良了，”商灏说：“明明就是我的错。” 　　“不是的，真的不是……”面对这样一个商灏，他已经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商灏本人了。 　　因为商灏今天下班得早，他们都还没吃晚饭。林安然放下手里的东西，去厨房给他俩做晚餐，简单下点面条吃吃。 　　应该说商总这人的自卑很容易就能看穿，他此刻等吃饭等得太过于心安理得。只不过在他专制下的林安然没能发现。 　　他人在厨房，也不知道商总在外面做什么。等他端着面走出来，才发现商总他、他、他居然在画画！ 　　林安然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画完了。 　　商总给他看了自己的画。构图简单，纸上只有一个占满整张纸的痴呆小人，那是林安然笔下的自己。商灏画了一个然然。 　　痴呆小人抬起一条火柴腿，姿势是正在查看自己的脚底。这里商灏通过一个对话气泡把他的脚底的画面放大，画出了火柴腿放大的横截面。 　　因为腿是圆柱，所以横截面一整个都是圆圆的，上面沾了一只被压扁的虫子。 　　林安然端详着画，揣测商总的圣意。这只小虫子是代表着有什么寓意呢…… 　　商总：“那是我。” 　　林安然拿画的手微微颤抖。 　　商总：“这幅画叫做《然然和灏灏》。” 　　林安然人当时就裂开了。 　　商总啊！！！！！！ 　　虽然画的技术含量不是很高，但是对自己的侮辱性极强。 　　林安然看看商灏再看看画。夭寿了，商总真的转性了！！ 　　突然林安然想起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商总：“你在生我的气吗？” 　　是的，这样他一切的反常或许还能解释得通。商总肯定是生他的气，故意在惩罚他吗，是这样吗？ 　　该说不说，他被商总突如其来的自卑打乱了步伐，差点忘了他自己才是自卑本卑啊。 　　闻言，商灏垂下了眼睛，语调也低了。 　　“是我平时对你态度太差了，才会让你产生这样的想法。都是我的错。” 　　林安然内心发出呐喊：不！！！！！ 　　怎么办！商总真的坏掉了！ 　　商灏：“要不你再多打我几下吧，让我心里好受一点。” 　　他这一句真是说到林安然的心结上去了，他急忙解释，昨晚自己真的不是故意打人的。 　　谁知他又说：“虽说如此，可是还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得意忘形的。” 　　此时的商灏已然是上手了，越演越顺。不需要很自卑的表情，这些话林安然再熟悉不过，他平静地说出来便自带上了忧伤的滤镜。 　　“不是的，你很好。”林安然为了让商总振作起来，绞尽脑汁，掏空他的词库大肆赞美了商总一通：他的人很好，对自己很好，从各种意义上哪里都比自己好。 　　商灏听完，平静地看着他：“你肯定是在安慰我。像你这么善良的人居然会和我在一起，你说这么多不会是要跟我分手吧？” 　　林安然哑口无言。 　　他现在认清现实了。在他面前的的确是商灏本人，而且是他没见过的商灏。商灏今天上班一定是受什么打击了，所以才会变得这么消沉。 　　换做别人可能不能理解，但是林安然他太懂这种感受了，人生的四处仿佛都是高墙，而他则被流放在这一条条注定是碰壁的道路上。 　　身体会生病，人的精神其实也很容易生病。只是这病看不见摸不着，更难被人理解。为什么不和大家说话？为什么整天摆着臭脸？为什么整天躲在家里不出门？ 　　生病的人往往不会被人当病号看，反而被当成怪胎。 　　因为他自己亲身经历过，林安然知道这种情绪是什么样的滋味，所以他才更加不愿让商总也和吃和他一样的苦。 　　林安然就是拼尽全力也要把商灏拉出来。这个念头他无比坚定。 　　只是他如今连自己都还在这些高墙底下，在穷尽自己所有溢美之词后林安然犯了难，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们吃完晚饭，林安然给沙发上的商灏带来了热水袋和他刚热好的奶茶，然后一直便在旁边陪着病号。 　　以前那个嚣张跋扈的商总才是商总。林安然如此坚信着，他只是偶然得了一场精神上的小感冒，他一定能很快好起来的。林安然有信心，比他对他自己都有信心。 　　林安然安慰此刻很没有安全感的商总，说他们不会分手。 　　商总：“你要怎么证明？”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林安然熟悉的那种暗示。 　　林安然会意地凑过去，亲了他一口。 　　商总：“你不伸舌头。你果然还是在怪我。” 　　林安然：…… 　　我伸，我伸！ 第46章 　　商灏一下从俯视他的高度落入凡间，变成一个和低微的他平起平坐的人，林安然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今晚有一次，林安然无意间从他身边路过，那时候的商总刚好准备要踏进浴室洗澡，然而在看到林安然后他又重新退了出来，在原地用等待的眼神看着他。 　　林安然停下脚步，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不敢先洗，让出浴室的优先权给林安然。 　　林安然赶紧摆手说不用，让他随便洗，怎么洗都行。 　　在林安然保证过就算他先用了浴室也不会跟他分手之后，商灏这才肯抬腿进去。 　　甚至于连最平常不过的拥抱，在那之前商灏平静地询问能不能抱他。 　　虽然暂时不能很快适应，但是，不管什么时候商总就是商总，在林安然这里他身上的光环就没有黯淡过一分。 　　他心中依然敬爱着那个高大伟岸的商总，并悉心把眼前的人当做暂时生病状态的商总来照顾看护。 　　如此到了晚上的睡觉时间。房间里关了灯之后，床上被子的上方却只伸出林安然一个人的脑袋来，而被子里鼓鼓囊囊的一大团，体积不小。 　　林安然在被子底下还抱着一个人。他专心致志地把商总的脑袋搂在自己怀里，给予他爱的守护。 　　男人本就生得比林安然高大很多，他埋在林安然怀里，完全把林安然当抱枕来用时，被他抱住腰锁住腿的林安然就有种被八爪鱼层层捆住的，呃，爱的窒息感。 　　面对商总的状况林安然一筹莫展。不过他回想起来在自己担忧商灏爱不爱自己的时候，是不会 　　或许每个人各自有各自自卑的方式呢。商总的自卑就是全方位多角度地找机会进行身体接触。 　　被爱情的猪油蒙了心的林安然如此自洽道。 　　林安然悄悄掀开被子，只辨认出胸前的一颗脑袋，轻声地问他：“闷不闷？” 　　不能大声，现在的商总很脆弱，刚才还问林安然他明天能不能不上班。林安然紧张兮兮地哄了他很久，好不容易才哄好的。 　　听到林安然的问话，他胸前的脑袋无声地摇摇头。林安然腰上的手臂缠得更紧了。 　　林安然只好重新把被子盖好，露出一丝透气的空间，手上还轻轻拍着商总的人。 　　他很能理解商灏，对这时候的伤害有种惺惺相惜之感。因为他们这样的人产生安全感的阈值很高，更加需要大量的关心。 　　第二天林安然特意起了早，给两人做他唯一拿手的三明治，为商总崭新的一天加油打气。 　　商灏晚了他一会才起床。他的人正在洗手间洗漱。林安然想去问问他今天想放哪种菜叶，刚走到门口，侧身对着他刷牙的商灏望过来一眼。 　　这一眼让林安然梦回从前，怔在门口判断这个人现在是自卑商总还是自负商总。 　　就是这种无意中自带俯瞰的神色的眼神，这是本来的商灏天然自带的高高在上的气场。 　　他一时间忘了自己要问什么。商总估计还没睡醒，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了，收回视线，默默低下头，处处都透漏着让人很难不脑补的忧伤。 　　林安然赶紧过去，安慰地抱抱这个悲伤的大个子。 　　他极力挺直腰背，把高大的商灏的脑袋往自己肩上按，给他强有力的安全感支撑。 　　按理说林安然这种纯被动的性格是不适应这么主动亲亲抱抱的，但是由于平时动辄就被商灏抱住猛吸一顿，林安然对于肢体接触的承受能力在无形中早已被锻炼出来了。 　　亲亲抱抱已经是常事。更别说在这时抱一抱难过的商总。 　　商灏弯着腰，他在林安然的肩膀上睁开一双黢黑深邃的眼睛，又重新餍足地闭起来，藏住眼底的一点满足。 　　如果林安然这一刻稍微暂停一下一心一意的安慰，看一眼商灏的表情，他可能要合理怀疑商总的自卑正不正宗了。 　　然而他没有。他怀里的大高个子状似无意地动了一动，林安然就赶紧安慰地把他的腰抱得更紧了。 　　商灏学得还是只有皮毛，真自卑的人不会把自卑整日挂在嘴边，可以说是很能体现得出演戏的性质了。 　　林安然今天一天在家都 　　他以前从未想过商灏也会有自卑的一天。但是不得不说，眼前的近况无形之中把他和商灏的距离拉近了。 　　比如，他平时总是会下意识地不太敢直视商总的眼睛，但是林安然昨天在他想要移开视线的时候，尝试克服住了。 　　如果坚持不住把视线移开，不去看他的话，会让商总多想的。直白一点来说，他现在没有觉得如今的这个商灏有多威严或者可怕了，因为林安然知道他需要自己。 　　还有就是，以前他都是被迫成为被亲被抱的那一个，从来就没有机会好好享受过他男朋友的身体。 　　如今他自己掌握了享受男色的主动权。想亲就亲想抱就抱，一手拿捏了。他林安然这辈子就没这么嚣张过。 　　该说不说，男朋友的身体真好摸。 　　爽了。 　　林安然今天一直在等着商灏下班回家。商灏一打开门，就看到林安然的人站在面前迎接他了。 　　“你回来了。”林安然上前， 　　商灏暂时没想好如何卑微地回答，他低下头。 　　差点没把正在观察他表情的林安然心疼坏了。 　　这下又是好一顿黏黏糊糊的抱抱，林安然抱着自卑的商总，心想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万一他男朋友一直自卑下去，在公司会遭人欺负的。 　　他问商总：“你今天感觉比昨天好点了吗？” 　　商灏思考一阵，他摇摇头。 　　他反问林安然：“我对你说了那么久的爱你，不是也没有起作用么？” 　　林安然反过来一想也是，他说得好有道理，简直让人醍醐灌顶。林安然平生第一次体会到，原来一直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的自己原来也会那么难搞。 　　可是……可是就很难不让人相信商灏就是只爱他的肉体嘛！ 　　他哪里好了？他懦弱又没用，话也不会说，还有…… 　　商灏在他怀里自嘲一笑：“我这人真没用，自大还不顾及别人感受。交往了这么久，还是不能让你相信我。我一定很失败吧？” 　　林安然被惊醒了：！ 　　不可以！商总振作一点！他和商总都要振作一点！ 　　作为患者之间相互的经验交流，他想了又想，决定给商总讲述以前的林安然的故事。 　　“我以前会一个人偷偷跑去展馆看你。” 　　林安然以前除了看心理医生之外基本不会出门。那时他还以为自己和幻想的商灏生活在一起，于是自己偷偷关注和收集商灏的新闻。好不容易打听到商灏有一次公开露面，他一个人鼓足勇气出了门，坐地铁去展馆看他。 　　没有看到。在楼下保安看怪人的视线下，他直愣愣地在那站了一个下午，连商灏的影子都见不着。 　　结束后他一个人又灰溜溜地原地返回。 　　这样的事迹林安然还有很多，又比如他傻乎乎地去给天能集团楼下的意见箱投信，希望商灏本人能够看到他的信。 　　林安然做的这些事情，他从没有跟商灏讲述过其中的细节。仿佛是一件过去就过去了的事。 　　那些曾经无主的心事，被掩埋在过去时间里，被一并封藏的还有当时的悲伤和孤独，一起都被束之高阁。时间一长上面就落了灰，此后无人问津。 　　在某一刻得以侥幸被重新提起，记起来一件便牵连起第二件，灰尘纷纷都簌簌地扑落，一桩桩一件件，像是迟来的漫天星辉全都争先恐后地都朝一人倾泄而去。 　　明明这许多的星星就曾经为一个人如此灼灼地闪耀过。 　　“但是你每一天回家之后都会抱住我，那时候我又很开心，所以就什么都忘掉了。” 　　“所以我现在也抱抱你。” 　　“快点好起来吧。” 　　林安然断断续续地讲故事。那天晚上商灏听着听着就不说话了，一只手克制地轻轻摸着林安然的脸。他们拥抱许久。 　　…… 　　隔日是林安然去心理咨询中心的日子。 　　这应该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积极去见周老师。坐在咨询室里，林安然十分认真地问了周老师一个问题：“周老师，我有一个朋友……我想知道要怎么帮助他克服自卑的心理。” 　　是这样的，商总的身份信息实在不方便透漏，林安然贴心地给他打了码。因为周老师是专业的，他希望能从她这里得到比较有建设性的建议。 　　周老师听到这个问题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她的脸上缓缓浮现一个欣慰的笑容，微笑地望着林安然。 　　“一个积极面对问题的心态比什么都重要。你那个朋友终于能够有信心正面自身不足的地方，我很为你那个朋友感到高兴。” 　　“安然，你最近一直都在进步。” 　　林安然一愣，话他听懂了但是听得很愣。不是，为什么要用“终于”？ 　　他坐起来跟周老师解释：“不对，我真的有一个朋友……” 　　周老师继续微笑着：“是的，我相信你。” 　　林安然头顶浮现出无数个小问号。不是，他看别人一直都是这么打码的，为什么到了他这就行不通了？是他哪步没有跟上吗？ 　　到底是哪一步呢？？ 　　周医生微笑地望着他。 　　别人她可能还不能确定，但是林安然的状况她还不知道吗——安然他啊，哪里来的朋友呢？ 　　好像是有一个，不过那个朋友林安然和他联系不多，应该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她高兴的是，安然已经能够从自身出发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了，相信他一定会越来越好。 　　林安然扣破脑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明天还要继续走亲戚，忙不过来，最近得隔日更了朋友们。就祝大家牛年大吉牛运亨通吧！ 第47章 　　从咨询中心出来，林安然一边低头发着信息一边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从林安然有了商总之后就不用老是麻烦姑姑开车来了。不过商总平时忙，林安然结束的时间他还没下班，不一定每次都能来接。 　　但是商总说了今天会来接他。 　　严密地戴好了帽子和口罩的林安然，放在人堆里，看起来就像那种奇怪的家伙。当他想要巡视一圈停车场找商灏时，脑袋就不得不仰起来，不让帽檐遮挡视线。 　　他两只手握着手机，刚把信息发送出去，一眼就发现到了车旁边站着的高大身影。 　　林安然唯一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噌的一亮，立刻朝着隔了半个停车场的商灏走去。 　　开始还是用走的，不过可能离商灏的人越近他所感应到的吸引力就越强，这个戴帽子的奇怪人类从走变成了快走，眼睛始终盯着商灏的身影，两条腿就倒腾得飞快。 　　商灏隔很远就看到了他，与对方的视线建立蓝牙链接后，林安然一颗心比身体轻盈，要带着他飞起来。终于在距离商灏不到十米的位置速度变成了小跑，像是迫不及待要起飞。 　　外面的世界是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海，林安然是漂泊不定的小船，这个人是一直在等他回来的港湾。 　　林安然这艘认主的小船远远地就朝他冲过来，在靠近商灏身边时又急急刹车，并且凭借着自己不负众望的运动天赋没能刹住，一头撞进商灏怀里。 　　商灏更紧地回抱住他，林安然双脚离地了一秒，才被放了回去。 　　林安然晕乎乎地从他身上下来，被商灏拨开刘海固定住脸，先观察了一下林安然看完医生后的心情状况，然后俯身亲他的额头，然后到了脸蛋。 　　被卡住脑袋的林安然一颗心荡漾在温水里，听到旁边一阵窸窸窣窣的笑声飘过来。 　　头被固定住了，他转着眼睛望过去，大吃一惊地发现旁边竟然还站着人！ 　　隔了一条过道，几位上了年纪的阿姨原本正摆着姿势，轮流和商总的迈巴赫合影，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后，就一起站在那观望着这边两个相拥的年轻人，脸上笑吟吟的。 　　几位阿姨没有恶意，仿佛买票观赏的游客一般看得正大光明，落落大方地送去姨母笑。反而是林安然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还身在公众场合，连忙不好意思地从商总身上下来，不敢再往那边看。 　　商灏弯身替他开车门，让他先坐进车里去。 　　自己刚才确实有点忘我了，怎么还在公共场合就卿卿我我。不过还好这里人少，应该只有不认识的阿姨看到了。 　　林安然人刚坐好，前面驾驶位的人突然出声：“林先生，您好！” 　　徐特助看似平静的声音中压抑着四射的服务热情。 　　林安然再一次被吓一跳：“你、你好。” 　　车内安静几秒，林安然终于还是忍不住犹豫地问：“你刚才……”一直就在这里吗？那岂不是什么都能看到？ 　　徐特助亲切地回话：“随时为您服务。” 　　林安然：…… 　　他端正地坐在真皮车座上，抿着嘴，一本正经的脸上淡淡绯红，等待脸上的绯色自己消退。 　　商灏上了车就握住他的手。 　　以前林安然不懂，但是如今他的各种让人不解的痴汉行为都有了解释，比如现在，他握得那么紧，就说明他一定安全感很低。 　　林安然的手被握得只漏出一截的指头。一排葱白指头蜷起来，力所能及地把大手握住了。 　　徐特助发动车子，商灏问他：“回家吗？” 　　林安然想起来正事。他问周老师的事，周老师给了他几个建议。 　　她依然鼓励林安然的那个朋友可以适当多出门，提高社交适应力，约会也可以。毕竟约会不是什么一次就完成的任务。 　　一句话点醒了林安然。他觉得很有道理。 　　反正每次出门前他都要先经历一番挣扎，他从咨询中心出来的时候就在想，不如就干脆趁今天吧，两人都在车上。 　　“你什么时候下班，”他小声问商灏，疑问的语气放得很轻，没什么底气，让问句听起来不像问句：“我们可不可以一起出去玩？” 　　一边说着，林安然露出来的那一截手指头不安地动了动，动作像是在挠挠他的手背。 　　商灏才不管他说什么，反手就是一个支持加同意：“当然可以，现在就可以。” 　　听到商灏的这一句，即使是专业素养过硬的徐特助也憋不住破功。 　　他欲言又止，欲说还休，跃跃欲试。眼睛时不时瞥一眼后视镜。 　　容卑职提醒一句，商总您还记得出来接人的这半小时是从两轮会议的间隙硬挤出来的吗？再多一点点空档都没有了，已经到时间管理的极限了。 　　他原本专心致志地充当他的开车机器，这时徐特助忍了又忍，没有出声前先按捺地看了一眼后视镜，试图想找机会开口。 　　后视镜里是商灏一双望过来的眼睛，他善意地提醒了徐特助一句：“闭嘴。” 　　徐特助火速噤声。 　　商灏转头，面不改色地跟林安然解释：“他太凶了。我害怕。” 　　林安然怔怔然，连忙顺着他回：“嗯嗯。” 　　徐特助在前面开着车，一边擦擦额头流下的的冷汗。恋爱都这么使人盲目的吗？ 　　虽然商灏说害怕的时候表情中不见有一丝害怕的影子，但林安然仍然选择相信他。 　　说起来商灏的演技逐渐开始敷衍。但是就算现在的他在纸上写“自卑”两个大字再往脑门上一贴，林安然都会选择相信他是真的自卑。 　　不能因为他男朋友目中无人又高高在上，就否定人家说他不自卑呀。谁家的男朋友谁心疼。 　　多自卑的孩子，从上车就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 　　徐特助：爱情这杯酒，谁喝都得懵。 　　林安然知道商灏官大，可是他听说职场霸凌这种事不是那么简单的。更何况商总现在正处于脆弱的阶段，他要展开他的羽翼保护商总，不许让有心人有任何乘虚而入的机会。 　　“他……平时也这么凶吗？” 　　因为嫌疑人在场，林安然心照不宣地没有多说，用眼睛专注而询问地望着商灏，向他传递信息。 　　——小猫咪，你需要法律援助吗？ 　　有心人徐特助：……要不你们把隔板升上去再讲话，我心里会好受一点。 　　他一脸恍若未闻的表情专心开车。 　　“不用理他。”商灏手里缓缓揉搓林安然的手：“我们一会去哪？” 　　林安然也不知道。 　　他想多做点正常情侣都在做的事情，于是犹犹豫豫，很不自信地提议：“看电影……你喜欢吗？” 　　“那去我们自己家的电影院。” 　　林安然社交反应比较慢，他得先从上一个“这么快就决定了？”的念头挣扎出来，下一秒又陷入了“自己家的电影院”的恍惚中。 　　前座的开车机器人接受到指令，自动转向。商灏家的电影院在江城有好几个，离得最近的那个不到十分钟就到了，位于一家大型商业中心的顶楼。 　　这里人多，一路上西装革履的商灏吸引了部分路人的目光。他目不斜视，始终牵着林安然的手。 　　这种配置的男朋友是很叫人脸上有光的。林安然心里高兴。 　　因为是他要带商总出来约会，林安然自告奋勇地拉着他的手排在队伍后面等待买票。 　　不知为何，徐特助这么周到的人这次却忘了询问一句商总的意愿，问他这个电影院可以吗。因此旁边的林安然也没能知晓是哪个电影院，没法先在手机上买好票。 　　临时决定看电影或许并不是个好决定，因为最近的场次都接近满座了。林安然正在纠结是坐在第一排，还是坐在最靠墙的位置好一点，就听身边的商灏叫了他一声。 　　“然然，我们走了。” 　　走？走去哪？ 　　两人的手还牵在一块，这次换成林安然被商灏领着，前面还有一个工作人员带路，从售票的机器面前被一路带进了检票口。 　　服务员带他们到了最里面的一个imax厅，礼貌说了句“祝您观影愉快”便离开了。 　　林安然这下不用纠结是坐最后一排还是靠墙比较好了，因为放眼望去整个宽敞的大厅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两个站在门口，可以纵享一整个影厅的所有座位。 　　想靠墙坐就靠墙坐，想坐第一排就坐第一排。 　　林安然意识到原来徐特助不是忘了询问，是商总就不用考虑买票这件事。 　　商灏：“这是个还没开放的放映厅。” 　　林安然尴尬，坐下来后小声道：“你都没有跟我说。” 　　他又有些底气不足。商灏看他的表情，音量放得比林安然更低地说话：“我怕你不喜欢。” 　　人类就是这样。同样是安慰，一个人站在高处的安慰和站在同样高度的安慰始终还是不一样的。 　　自卑安慰自卑。林安然原是感觉自己又拖后腿了，但是他这下又头一回觉得，好像不是他以为的那么回事。 　　从自卑中脱身的体验是如此奇妙地舒心。 　　“他们太吵了。我只想跟你待在一块。”商灏和他咬耳朵。 　　林安然就乖巧地卑微不起来了。他们坐在整个影厅的黄金观影位置，只有两个人包场，没有旁人打扰。等到周围灯光暗下，大屏幕亮起的时候，林安然才想起来他还不知道看的是什么电影了。 　　片头过去之后，大屏幕正中亮起一行大字：《森林家园保卫战——动物王国历险记大电影》 　　林安然：…… 　　电影已经开始了，他不能说话。商灏发现他在看自己，向他投去会心一笑——不用谢我。 　　望着屏幕的林安然心如止水。他已经下定决心，等这一次电影看完要跟商灏解释清楚了，他本人对动物真的没有什么奇怪的执念。 　　电影开始的林安然内心活动：谁要看这个？ 　　电影最后的林安然眼泪汪汪：试问有谁能不为小动物们守望相助的情谊感动呢？ 　　林安然是真的被小动物们感动出了泪意。等到片尾曲开始进行时，他终于能够转头去看一眼商总，看他是否也一样被小动物们深深打动。 　　商总……商总他睡着了。 　　借着昏暗的灯光，难以置信的林安然又确认了一遍，最终确信了一个事实：在如此动人心弦的电影面前，这个人是真的能够睡着。 　　林安然对此十分痛惜，不知道商总是在哪一个环节睡着的，如果没坚持到电影的高潮那就太可惜了。 　　片尾曲的音乐使商灏转醒了，一醒就开始找林安然。 　　一瞬间林安然心头浮现一计——他今天必须得要让商灏知道，错过小动物们感人至深的故事绝对是何等的憾事。 　　影厅内的灯光正在徐徐亮起，同时也照见了林安然眼底的两汪水光。 　　正在看他的商灏表情一下有些怔愣，身体一下坐起来，凑近了林安然。 　　“怎么了？” 　　林安然本可以擦去这点泪意，但是作为电影感人的证据，他选择留下了。眼泪汪汪地对商灏说：“你居然睡着了。” 　　虽然感动的劲儿早已经过去，林安然还是凭回忆演出来了这种感觉。 　　展示眼泪就是想馋他，馋哭他。看看吧，小动物的故事是多么感人，现在后悔了吧，知道看电影看到一半就睡过去有多不应该吧？ 　　商灏替他擦去眼角的那点泪意。动作小心又带着怜惜，仿佛那眼泪是会破碎的珠子。 　　“别哭，别哭。” 　　他皱着眉，整个身子都侧了过来，目光没有离开过林安然的脸，似乎在思索对策。最终他认输了，懊恼道：“是我的错。” 　　商灏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但是居然在他们第一次一起看电影的时候睡着，难怪林安然会这么伤心。确实是他的错。 　　电影没打击到他，他被林安然的眼泪打击到了。 　　林安然：“你根本不知道小浣熊他们为了守护自己的森林家园有多么努力。” 　　商灏真诚地：“我对不起小浣熊。” 　　此时此刻他也没想起来用自己自卑的大招，一个人凭本能地安慰另一个人，另一个人不知不觉中自然而然地学会了示弱。 　　商灏有时候觉得自己其实并不用在林安然面前表演自卑。任何人在挚爱的面前都有一种天然的自卑。 　　他追逐林安然是应当的，不用问为什么。他必然一生都是在追逐林安然的路上的。一切理所当然。 　　因为挚爱是不可能完全拥有的，即使人就在自己眼前也不可能满足，他穷极一生也不能感到满足。 　　林安然原本就只有那点留下来的眼泪储备，被他擦掉就没了，剩下一双被润洗得分外纯澈的，黑白分明的眼睛。 　　看到商灏为了小浣熊而如此懊悔，当下又有些于心不忍。商灏说：“我去让他们再放一遍，这次我绝对不会睡着了。” 　　林安然紧急地伸手按住他。自己其实是装来骗他的，这个理由他又说不出口，只能很不好意思地阻止他：“不用啦。” 　　看把商总后悔的，都怪他，他也没想到错过小浣熊对商总的打击这么大。 　　他第一次在商总面前玩这种把戏，内心从刚才就怦怦直跳。 　　没想到他林安然还有这种小心机。 　　他可真是个坏坏的bad boy。 　　一场电影看完也差不多到晚饭的点了，两人在外面吃了一顿饭才回的家。 　　商灏似乎很忙，刚才看电影时他关机了，这会便时不时有电话打进来。一顿饭吃得断断续续的。 　　林安然坐他对面，在男人没注意的时候就偷偷地抬眼，看他打电话发信息。 　　是这样的，那次商灏说了一句“我对你说了这么久的爱你，你不是也没信么”给林安然的世界带来了冲击。 　　站在上帝角度看自己，原来自己这么难搞。 　　他说都的是真的？那这对他来说也太不公平了……林安然开始反思，尝试着让自己接受这是一个既定事实。 　　一旦接受了商灏爱他这个设定…… 　　他像是正要赤着脚第一次踏进大海里的人。涌上沙滩的浪花一阵接一阵，不停歇地冲向他脚边，无限地靠近和撩拨着他。 　　因为看了那部感人的森林历险记大电影，林安然晚上在睡衣的选择环节上受到了干扰。可是他的衣柜里没有小浣熊的睡衣。 　　权衡之下，他拿了一件许久未穿的柯基连体睡衣。 　　然而正是这件睡衣又让商总产生了某种不好的灵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于这种情趣类的睡衣总是有源源不断的吐槽灵感。 　　他看到床上的林安然，先是不发一言地走到了床尾，拉住他的脚踝一拖。 　　懵逼的林安然突然被人在床上被拖了一段，视野里出现商灏不怀好意的，微笑的脸。 　　林安然心里开始生气。他知道商总要说什么了，上次说他是菜鸡，这次不就是拖拉基吗，他如今已经心如止水，如此普通的谐音梗已经对他造成不了攻击了。 　　他忍，他可以忍的。 　　商灏微笑，嘴里慢条斯理地吐出两个字：“拉基。” 　　林安然：？？？ 　　夺笋哪！！！笋透了！！！ 　　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你不可以侮辱我的睡衣！连体睡衣小警察林安然怒不可遏，噌的一下坐起来，想要从他手里夺回自己的脚，没夺回来。于是他换成自己的铁拳，当场锤了商灏一下。 　　大家都是自卑人，你不可以骂我。 　　商灏先愣住：“你，做什么？” 　　林安然：“揍你。” 　　两人陷入一阵安静。没等林安然反应过来他们在沉默什么，商灏突然压在林安然身上，将他扑倒在床。 　　他声音中含着甜蜜的笑意，亲昵地蹭着林安然耳畔：“然然揍我。” 　　林安然被扑倒得很懵：……啊？ 　　他错过了什么？剧情怎么就突然快进到变态的那一步了？？ 　　林安然：进口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还有谁没去微博看省略部分，指路@可怜巴巴吧 第48章 　　这天上午，商灏在上班的时间忽然发来通话邀请。 　　林安然接通之后，画面里出现的不是商灏的人，而是胡桃木橱窗里，端正摆放着的樱桃奶油挞，抹茶树莓巴斯克，黑白森林卷。 　　画面晃了晃，然后镜头横了过来，那一瞬间像是在眼前拉开了帷幕一般，呈现出足足一整面的精致的小蛋糕们，每一块都在散发着童话一般的柔光，整个画面都溢满了甜美的气息。 　　这不是现实世界，这是天堂。 　　林安然一时间也被画面吸引住。商灏的声音作为画外音出现了：“这些喜欢吗？” 　　林安然很喜欢，他鼻尖都闻到蛋糕的香草奶油味了。他在心里咽了咽口水，问商灏：“你在哪里呀？” 　　主要是想不好意思地问问是哪家店，改天有机会的话他也想去。 　　商灏：“港城。” 　　商总有私人飞机，打个飞的很方便，航班行程完全根据他个人日程来。上午和下午不在同一座城市是常事，林安然经常一不小心就跟他打了越洋电话。 　　听到答案的林安然心中抱憾，那他就去不了了。 　　商灏缓慢转动镜头，让他能清楚看到蛋糕上的糖霜和薄荷叶：“这是一家老牌传统饼房，出品还算不错。” 　　林安然心中的小人用力点头附和，看起来就很不错。 　　林安然本人矜持地“嗯”了一下，不做评价。 　　今天他很坚定，他一定要阻止商总，绝对不能再让他买了。 　　不是蛋糕不诱人，而是迄今为止商总给他带回来的礼物实在太多太多了。反观林安然，他还没有想好要送商总什么，实在问心有愧。 　　商总每次的理由也很充分，什么“一看上面就写了你的名字”“天生就是属于你的东西”“我只是顺手带它回来”…… 　　说得振振有词，好像全世界的好东西上面都写了林安然的名字一样。虽然林安然自己也不知道这件事。 　　总之在林安然把前面那些礼物的回礼还完之前，决意要让商总改掉这个爱送礼物的坏毛病。 　　商总掌着手机，展示完了第一排蛋糕。林安然那边也已经做好拒绝的准备了，“不”字就在嘴边，随时预备发射。说时迟那时快，对面这就说话了—— 　　商总：“我想要，你请我好不好？” 　　林安然：“b……啊？” 　　商灏：“然然能请我吃蛋糕吗？” 　　林安然想了想，他在心里小幅度地舔了舔唇。 　　商灏耐心地等着他回答，镜头向下一转，是小蛋糕的海洋。 　　敌人实在太狡猾了。林安然声如蚊蚋，偷偷摸摸地对电话那头的魔鬼说：“好。” 　　只要声音够小，他就能骗过自己的良心。 　　如果是他自己请客的话，林安然就不用客气了，指挥着商灏一连选了好几种，然后意犹未尽地等着商灏选。 　　商灏这边却有点犯难。 　　就像一般情况下巨大的人类把某一类小虫子统称为蚂蚁，而商灏这种巨富把他这种渺小的人类统称为穷人。 　　他不确定这些几十块的蛋糕然然负不负担得起，会不会对他生活开支各方面运转的资金链造成重大打击。 　　虽然林安然有黑卡，但是如果是商灏说让他请客，林安然就肯定会自己请客。 　　找了一圈这里也没有个位数的东西。最后他指着那个最便宜的甜甜圈，权衡地问林安然：“买这个会让你破产吗？” 　　电话那边的林安然：…… 　　商灏沉吟地说：“要不我……” 　　林安然：“你再说，我就揍你。” 　　商灏舒气，这么看来是不会破产了。自从林安然学会揍人之后他的心情好判断多了。商灏道：“好，那买这个好了。” 　　林安然上次揍完人之后还有些后悔，认为是自己失言了。虽然已经有意克制自己不要太得意忘形，但商总还是时不时就会让人想揍他。 　　他的蛋壳被自己啄掉了一小块，从那个单独的小口中照进了光束来。林安然多了一个透气口，于是便用这唯一的口子向外界透气。 　　具体表现为时不时就要揍商总。 　　毕竟他目前就只学会了这个一技能。 　　因为是他付的账，林安然受到良心谴责的声音小了一点。然而到晚上商灏回家的时候，手里除了蛋糕，还提了一只做工精湛的小皮箱。 　　他说是因为买得足够多，蛋糕店附赠的小礼品。 　　林安然打开那只长得像是工具箱的东西，毫不夸张地说，入眼便被扑面而来的贵族气息震慑住了。铺满了三层的颜料次第展开来，高贵而典雅。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从颜料上嗅到了贵族的气息。 　　能不贵族吗。要知道颜料界也有严苛的奢侈品和非奢侈品之分，林安然手中的这一盒是画材界奢侈品中的高定，艺术大师级别，每一克的造价都是黄金的几倍有余。从定制到邮寄回国就需要不短的时间，直到今天商灏才拿到手。 　　林安然在奢侈品上的知识面有限。他不知道这套颜料的造价和地位，知道的话他会吓得不敢收。 　　但画师和颜料之间有种天然的心灵感应，他只是有预感这会是他这辈子用过的最贵的颜料。这、这真的能是蛋糕店送的吗？ 　　林安然的手舍不得从颜料箱上放下来。他看看商灏，再看看颜料，面上显出了挣扎。 　　商灏：“我一看到它就知道上面写了你的名字。” 　　林安然挣扎的内心：……nsdd！ 　　商灏：“能够拒绝这套颜料的画师一定不是个专业的画师。” 　　林安然：资瓷！资瓷！ 　　商灏：“看它多想要跟着你，你舍得拒绝孩子吗？” 　　林安然：呜呜孩子太可怜了。 　　商灏：“蛋糕店真热情。” 　　林安然：真热情！ 　　商灏：“用！用完了再买！” 　　林安然：买！ 　　林安然决定了，他将用自己的余生来打工补偿商总今日的礼物。 　　就算要他卖身也不是不行，赌上画画人的品味，这盒颜料他是万万舍不得撒手的。 　　然而林安然上一次收礼物时就跟自己保证这是最后一份了。所以事后，当事人又觉得很后悔，趴在桌上画了一大把心心，一起放进桌上的那个大玻璃瓶里。 　　这个大玻璃瓶在他桌上摆了有几天了，是林安然想出来的办法，用来把商总的爱给可视化。 　　他反思了之前商灏他说的话，他对自己说了很多遍爱，但是自己还是不相信。为了提醒自己不要成为白眼狼，林安然准备了这个大瓶子来装商总的爱。 　　旁边的另一个瓶子装的是他的。男朋友给他多少，他要给男朋友一样多。 　　看看两个瓶子里心心的高度，目前还有待努力。 　　说起礼物这种东西，林安然默默地向后看了一眼那台价格高昂的跑步机。 　　虽然无人在意，跑过几次之后林安然就用它来堆放衣服了，当个二十万的衣架子，也算是物尽其用吧。 　　最后还是商灏看不过去了，于是这台跑步机时不时会成为他健身器材。他有运动的习惯，晚上空闲的时候他就会上去跑一跑。 　　他跑步的时候耐力异常的持久，运动状态下整个人都在由内而外地散发魅力，一次能迷倒十个像林安然这样的纯情少男。 　　林安然被他迷得七荤八素。受到男朋友的影响，今晚商灏在跑步的时候，他便也主动搬来了自己的瑜伽垫，并清空四周，隔了一段距离铺在跑步机的旁边。 　　他在商灏旁边认真地做起了瑜伽，连专业的瑜伽服都换好了。 　　此时的商灏已经连续跑了近一个小时。而林安然练了十分钟，一直都听到旁边跑步机传来若有若无的压抑的笑声。 　　老实人林安然忍不住真诚发问：“你为什么笑我？” 　　商灏笑着看他：“我没笑。” 　　林安然：？ 　　当天晚上林安然还是被半强制地抱上了跑步机体验，十五分钟后，人之前是怎么被抱上去的就被怎么抱下来。林安然喘得不行。 　　商灏抱着他坐在沙发，按摩着他腿上的肌肉，安慰地鼓励他：“你好帅，我好爱。” 　　林安然一边喘气，一边虚弱地比了个大拇指。 　　“你在，干什么？” 　　“帮你按摩放松，防止乳酸堆积。”他一本正经道。 　　道理林安然都懂，但是能不能越捏越往上，光按他的大腿，别的地方也酸。 　　林安然又说：“我身上都是汗。”他刚才就这么直接坐在商灏身上了，自己心里都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没有回应，但是商灏应该是听到他的话了，因为他开始亲然然。 　　“我身上也是汗。”他说话间，嘴唇几乎碰到他的耳朵：“你嫌不嫌弃我？” 　　林安然被他亲得不能出声，只能摇摇脑袋。他心里一点也没觉得嫌弃，但是他嫌弃自己。 　　“这就对了。” 　　但是商灏开始客观考虑起林安然说的情况。他真的把林安然的话认真听进去了。 　　他对林安然说：“你当我是在说胡话吧：我要是真有哪天开始嫌弃你流汗，那时候你就赶快跟我说分手。” 　　他喜欢现在怀里的这个他已经不够了，还要操心以后的他，恨不得让这个叫林安然的小人一辈子都住在自己心脏深处度过，让他温暖平和地度过。 　　就连未来的那个商灏都不放心。怕林安然性子软挨欺负，于是未雨绸缪地教他怎么和以后的商灏说分手。 　　林安然想了一会，说：“我不会嫌弃你。”他一直都不会。 　　商灏就笑。然然是个实心眼，自己是那个多疑的。 　　他抖了抖腿，让腿上的人也跟着抖：“那你亲我吧。” 　　“伸舌头的那种。” 　　nsdd=你说得对，你是对的 　　资瓷=支持 　　林安然因为羞于正面承认而采取委婉的表达方式 第49章 　　昨晚林安然就不该把自己的身体交给别人的，尤其是一个垂涎他很久的色魔。商灏一开始还是看似正经的在按揉放松，虽然吃他豆腐但也并非并不过分。 　　然后他按着按着，连带着热情地帮小胡萝卜也一起按揉放松了。 　　更过分的是，他自己居然在商灏的眼皮底下起反应了。 　　昨晚林安然解锁了新的知识和姿势，相信只要按照这样继续下去，相信他保存了二十多年完好无损的处男之身也要失守了。 　　林安然想起昨晚的经历，人是不好的，心情是羞赧不已的。眼前他正在抱着商灏的玻璃罐子，根据商灏昨晚的行为，不知道是该拿一把小心心出来还是放一把进去合适。 　　再放一把进去的话，商总瓶子里的心就遥遥领先自己很多了。林安然望着两个瓶子叹气一口，开始趴在桌上画心。 　　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了，林安然刚直起背，就被商灏俯身从后方吻了他的脸颊一下。 　　西装革履的商总即将要出门上班，此时二话不说，就要往林安然的右边脸再补上一口。 　　一个吻等于一个心心，他亲多少林安然就得还多少。林安然试图要阻止他，弱小无助地询问：“你为什么又亲我？” 　　商灏想了想，说：“不知道。”然后又亲了一口。 　　一向温顺的小羊羔林安然这次后退地捂住脸，一边看商灏一边不住地摇头，可怜巴巴地不让他再靠近了。 　　再这么亲下去，本来就债台高筑的林安然就真的还不完了。 　　他的反抗引起了商总的强烈不满，当场把人抓过来，啪啪啪连亲数十下，机关枪似的。亲到满意了这才把人放开。 　　林安然捂着脸，呜呜呜地又画了一把心心放进瓶子里。 　　不能再亲啦！孩子要还不起啦！ 　　“我今天会晚点回来。”商灏吩咐他：“然然记得想我。” 　　他出门上班去了。 　　一模一样的两个瓶子，和旁边节节攀升的商总的成绩相比，他罐子里可怜兮兮的几张的纸片甚至都铺不满瓶子底部。 　　他的瓶子看起来就像个令人恨铁不成钢的后进生。 　　林安然今天画稿的时候目光总是时不时就要瞟到旁边的两个玻璃罐子。就在他发着呆的时候怦怦忽然出现，来找他了。 　　怦怦发一句“在吗林安然？”，他过了好一会才看到，回了一个“在”。 　　怦怦不是来找他闲聊的，他给林安然带来一个突然的消息，下星期高中带过他们的一个班主任大寿，同学们商量着打算聚会，问他去不去。 　　意料之中的，林安然第一反应就考虑起了拒绝的理由。 　　怦怦：“我就知道你不去。我都跟班长说了，他还坚持要我来找你，还让我带话，说同学们都在问起你，特别想要你去呢。” 　　林安然茫然，他记得高中时期自己很孤僻来着，并没有跟谁走得很近。连怦怦都是上了大学才熟悉起来的。 　　怦怦八卦地问他：“他们突然这么关心你，你觉得他们知道你和商灏在一起这件事的可能性有多大？” 　　林安然：“……不知道。” 　　同时他将怀疑的目光锁定了怦怦。 　　怦怦激动起来：“天地良心！我真的什么都没说啊！我发誓！” 　　“算了，你确定不去啦？那我帮你跟班长拒绝啦？” 　　林安然就对怦怦说谢谢，挂了电话。 　　高中同学啊……他好像现在都不记得有哪些人了。 　　晚饭林安然是一个人解决的。如商灏自己说的，他今天回来得确实晚。林安然自己在沙发上等着等着，脑袋一点一点的，快要睡着了。 　　快十一点的时候商总还不见人，这时候林安然的手机收到了徐特助的信息。 　　林安然拿起手机一看。小徐先生说商总今晚一场酒会外加一场应酬，喝得比平时多了点，他现在正和商总在回来的车上。 　　小徐先生都说“喝多了点”，那商总今晚肯定喝多了不止一点点，说不定人现在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林安然振作精神，他从沙发上坐起来，起身去厨房翻找起了家里的蜂蜜，一会好冲杯温热的蜂蜜水给商总喝。 　　听说喝醉的人一定要多喝点水，才好缓解第二天早起的头痛。就是不知道商总醉到什么程度了。 　　印象里商灏的酒量还可以，林安然还从来没有见他喝醉过。 　　他找完蜂蜜又在客厅等了一会，终于等到门那边传来钥匙的声音。林安然连忙起身去开门。 　　商总的人正站在门外，手里还握着那把钥匙。 　　奇怪的是，除了开门能闻见一阵酒气之外，他全身上上下下看不见一点醉意的影子，从神色到姿态还是和平时下班回家的商灏一样，就连脸上都没有一点喝醉的醺红。 　　而且徐特助也没有陪他上来，他还能自己拿钥匙开门。 　　林安然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理解错误，毕竟徐特助也不是经常会给他发信息……林安然想着，原本是伸出去要搀他一把的那只手顿在半空。 　　商总手一挥示意不用，自己踏进了门。 　　他路过林安然时能闻见酒味更浓了，看起来还是喝了不少。林安然跟在商总身后进了门。商总一脱大衣，他下意识就在后面接住了。 　　林安然在判断他是醉了还是没醉。非要说哪里不对的话，今天的商灏异常安静，不怎么说话。他姿态从容地被服侍着脱外衣，走到沙发上坐下，目光逡巡一遍客厅。 　　林安然把大衣挂到一边。商灏不说话，他只好先开口问：“你还好吗？” 　　商灏转头看他一眼。林安然莫名紧张，讷讷道：“……我还以为你喝醉了。” 　　商灏：“我没喝醉。” 　　林安然见他似乎不舒服，转身去拧了一条热毛巾回来给他，想了想，还是去给他冲一杯蜂蜜水。 　　林安然回来时，身高腿长的商灏姿势懒散地倚进沙发里，那条热毛巾就敷在他额头上。 　　看来还是不舒服。林安然把端来的热蜂蜜水放在桌上，担忧地在他身旁坐下，等待着接过商总的毛巾。 　　林安然此时不太敢正面看他，于是换成一小下一小下地观察着商总此时的状态。 　　商总拧着眉头。 　　他脑袋发沉，这个状态下人很容易放空，思考不大动。世界像是浸泡在水中，混沌不明朗，随意泛起模糊视线的波纹，然而身体是热而干燥的。他掀开沉重眼皮，看了一眼林安然。 　　商灏忽然睁眼朝他瞥来。林安然一僵，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以下犯上，和商总坐同一张沙发。 　　商总一双漆黑清明的眼睛盯着他的人看了足有一会，缓缓开了金口。说话的声音比平时模糊了几分，有些不顺畅地把话说完：“你叫什么？” 　　林安然痴呆了：“……什么？” 　　“你，”商灏说：“叫什么？家住哪里？” 　　林安然惊呆了。这还说没醉！大哥你这是醉得不轻啊！！！ 　　或许这就是商总的毅力吗，在神志混乱的情况下还能维持状似理智的状态，非常能够唬人。林安然被唬住了。 　　他震惊一会，这下知道商灏是怎么回事了，一是他本身酒量可以，不容易醉；二是这人喝醉了根本就和没喝醉一样，导致他喝醉和没喝醉两种状态足以混淆视听，迷惑敌人。 　　这一身威严仿佛他的衣服，高人一等已经成为了他最自然的态度了。 　　说来拗口，但是林安然还是第一次见到耍酒疯的状态就跟没耍酒疯一样的人。 　　林安然放在身侧的手忽而被他握住，整只地包覆在他的手心里。商灏始终还是那个倚在沙发里的姿势，懒怠动一下，握住他的姿势却一点也不含糊。 　　商灏始终盯着他的眼睛不放，像是固执的孩子盯住了目标。 　　他沉吟片刻，喉结滚动了一下，忽然说：“你家住哪？我以后让人去接你。” 　　林安然哑然，不知道现在自己应该作何反应，这是真的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了啊。 　　就算现在想起来要做点别人家的正常总裁该做的事情，是不是也有点晚了商总啊！ 　　还有你在外面就是这么对看得上眼的小男孩的吗？！ 　　这让他有一点点不开心，真的只有亿点点。林安然终于忍不住质问商总：“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商总果真喝醉了，不听他讲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牵着他的手，颇为认真地问林安然：“你是单身吗？” 　　林安然生气气。 　　反正现在的商总是喝醉的商总。他稍微没大没小一点也没关系。林安然深吸一口气，对他发出灵魂质问：“你呢，你有男朋友吗？” 　　商总有时候虽霸道却老实，困惑地思索片刻，说：“我？……好像是有一个。” 　　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听着让人感觉更气了呢。 　　林安然成功被喝醉的商总气到了，还因为不善言辞，想不出来怎么怼回去而现场生了一会闷气。 　　终是霸王别了姬，广坤负了谢飞机。 　　既然如此……林安然看着商灏，茶里茶气地问商灏：“那，我们这样你男朋友不会生气吗？” 　　快给我想起来！林安然要揍你了！！ 　　商灏于是在脑海里极力回忆他男朋友的脸。嗯？他明明记得的…… 　　“男朋友在哪？” 　　毛巾早已经冷了，从商总额头掉落下来。他也不知道捡，只是努力睁着眼睛，盯住林安然的脸看。 　　既然这样就别怪他不客气了。气壮怂人胆，林安然平复好语气，悄无声息地把钓饵飘到商总嘴边：“那你觉得，‘林安然’这人怎么样？” 　　人家都说酒后吐真言。他倒是想知道，商总内心里他是不是真的能被随便忘记的位置。 　　听到这三个字，商灏脸上浮现了微微的笑意。是那种，带着深意的笑。 　　商灏缓慢道：“他，揍我。” 　　林安然：…… 　　原来你还知道会被揍啊！ 　　这下他是真的想揍你了！ 　　商灏还抓着他的手不放，问他要男朋友。 　　他不打算再陪这个醉鬼周旋了。林安然晃他的手，一字一顿，认真地自我介绍道：“在这里，我就是你那个男朋友。” 　　敢在外面偷偷勾搭别人还被当场抓获，看到被你戴绿帽子的人就在眼前的感觉如何？给我忏悔吧商世美。 　　如他所料的，商总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怔愣，看林安然的眼神也现了变化。 　　林安然也紧盯着他。 　　像是在亲眼见证一个烟花在眼前慢动作的盛放，商灏的眉梢眼角忽然间一点点染上欢欣喜悦的情绪来。他眼底升起光芒，抑制不住唇角翘起，像是一人独占了天大的便宜又独吞了最大的甜头。 　　他快乐不过来了。那一秒钟感觉就好像在意识中放了一场庆祝花火，胸腔里鼓动着盛大的欢欣和喜悦，满足感在整颗心脏里膨胀到不行。 　　足足安静了好一会。商灏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最后他缓慢地俯身下去。两人的手还相握着，他给了林安然的手一个深深的吻。 　　他躬身在林安然身前，维持着这个姿势便不起来了，只是贴着他的手，仿佛是行一个大礼。反而弄得林安然有些无措。 　　商灏模糊不清地说着话：“谢谢你，谢谢。” 　　“……谢谢你当我男朋友。” 　　虽然这个人他叫不出名字，但是他好喜欢他，心脏跳动的频率不会骗人，他对这个人全身心地沉迷着。看到那双眼睛他会被触发本能的喜欢。 　　谢谢你这么好还愿意当我男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这句有点傻气的话，林安然此时一肚子的气忽然就生不起来了。 　　也，也不用那么谢谢他啦……林安然就特别不好意思，忘了自己在生气，不知道此时自己该不该说不用谢。 第50章 　　林安然抱了他自己装小心心的那只玻璃罐过来，准备趁火打劫，浑水摸鱼，暗度陈仓……反正正主都已经在这里了，还喝醉了，如此天时地利人和，不抓住这个机会冲一下kpi他就不是自卑人。 　　林安然被自己这个剑走偏锋的想法打动了。 　　别看商总坐在那仿佛一派威严的模样，但实际上最多也只会皱眉了。这只纸老虎难道不是比他真人一比一仿真的抱枕管用吗？ 　　他把玻璃瓶放在面前的小桌子上，转过头，就看到商灏一双深邃的眼睛正在安静地看着他动作。 　　林安然不觉咽了咽口水，对喝醉的商总有些过意不去地，小声说：“帮我一个忙哦……” 　　借我亲几口，拜托了。爱您。 　　此时的商灏只会望着他，微笑。 　　他说好。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忙，但是他有一种冲动，想要对这个人提出的所有要求都说好。 　　如果这个人能提出更多的要求就好了，商灏意犹未尽地想，他还想答应他很多很多遍。他永远对他说好。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喝醉的商总也比林安然大。虽然知道这个人不似平时的商总，他反应不够快，逻辑也不很清晰，甚至还有点老实。但是他往那一坐，周身的气度就震得林安然不敢轻举妄动。 　　想了想，林安然决定先从自己开始，他把一双腿缩上沙发，换成了跪坐在商灏面前。 　　商灏眼睫是浓黑的颜色，眼形英隽狭长。只是盯着人看时，便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在这双眼睛之前做什么都像在接受审视。 　　当然其中也有林安然太弱的原因。他本想把喝醉的商灏当成他的真人抱枕，只是没想到，这种程度远远要比他的抱枕要刺激太多了。 　　一个有温度、有感觉的商总，这简直是把真人弄来当充气娃娃了。这一秒，林安然突然打断了自己磨磨唧唧的犹豫和羞耻，他猛地伸出手臂去，“砰”的一声支在商灏脸边，他强行壁咚了商总。 　　这个姿势使他十分靠近商灏的身体。鼻尖的酒味更重了，混杂着商灏过热的呼吸。他感觉到耳根和脖子都在不受控制地充血发热，不用看就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脸一定都红透了。 　　啊啊啊啊他豁出去了！ 　　这个姿势，林安然不得不转移到他身前。他上，商灏下。而男人顺从地向后倚进沙发里。他微笑着，目光黏糊糊地粘在眼前的人身上。 　　应该说，他表情甚至有几分享受。 　　林安然刚体会到掌握主动权的感觉没几秒，他往下一看，商灏一双手已经攀上了他的腰，像是温热的枷锁。 　　林安然这会又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因为双手掐在他的腰身上，商总于是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脸，动作亲昵自然，无声地催促他。 　　一蹭便再也停不下来。 　　肌肤相贴的触感让人上瘾。他体温比平时更热，动作却温柔缱绻。林安然被他反复磨蹭得迷糊，浑然不觉地松手撒开了主动权。 　　男人先是额头蹭着他，后来自然而然地换成了湿热的唇。比吻更混乱，所以还是在厮磨地蹭，蹭过所有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肤。 　　之前他骂的那个色魔商总对他实在是太太太……太温柔了。至少还知道循序渐进，知道林安然的小胡萝卜吃软不吃硬，各方面都充分照顾到了他的感受。 　　林安然本来就内向，被商灏毫无原则地一惯，内向得越来越任性了。 　　这个喝醉的商总不会埋伏更没耐心掩饰。林安然就在面前，他便不想要忍。管他的小胡萝卜软的还是硬的，总之林安然就得给他吃硬，吃不下就硬吃。 　　外面的空间已经不够他们胡闹，于是混乱的战场又搬到了房间。外面被林安然特意搬来的玻璃瓶子还孤零零地放在那，他们无暇顾及。 　　林安然今晚没有换上他诱人的连体睡衣，所以商总很方便地拽走了他的裤子。拽就算了，他拽了之后还不肯起来。只是趴在那里，仰起头，对着林安然无声地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 　　他那样笑，林安然突然就打了个寒战，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刚才他是怎么觉得这个商总老实的？才怪啊，这人状似礼貌的外表下是毫不客气的人格，反抗也不行，服软也没用。他太会得寸进尺，林安然的身体很快就不是自己的了。 　　……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林安然感觉自己又比昨天更不纯洁了一点。 　　神清气爽的商灏破天荒地帮林安然手洗睡衣裤子。 　　林安然一见他就要躲着走，商灏反而更黏他了。他擦着湿漉漉的手就要过来亲林安然，被忍无可忍的林安然奋起反抗，生气地反亲了回去。 　　他现在都已经被压迫到债台高筑了，怎么还亲！ 　　商灏没有生气，他看起来反而更高兴了。 　　林安然从此逐渐悟出一个道理，原来表达情绪并不会使两个人的感情变坏。主动也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复杂。 　　商灏临出门之前忽而想起了什么，问他：“然然，最近有没有奇怪的陌生人突然来找你？” 　　林安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他摇摇头：“没有。” 　　“知道了。最近别理一些奇怪的人，有事就打电话给我。”他嘱咐林安然。 　　商灏出门以后林安然一个人待在家。奇怪的陌生人没有，他以前的班长倒是打了一通长长的电话给他，主题是邀请他去同学聚会。 　　为此焦头烂额的林安然还特意去找了怦怦。 　　“他打到你那去了？”怦怦惊讶：“我昨天都拒绝他了，还打？他找到你电话了啊？” 　　林安然也有些困扰：“嗯……” 　　这位陌生的班长实在十分热情，使尽了各种理由都要邀请他到场。单凭他这一顿大费唇舌的功夫，使得电话这边只会嗯嗯哦哦的林安然都十分过意不去了。 　　但聚会是不会去的，林安然听到聚会二字，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他甚至愿意隔空出一份份子钱，双份都行，只能允许他的人不到场。 　　林安然小心地问：“怦怦你要去吗？”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帮他把他的份也一起去了？ 　　“我？我才不去，多少年没联系了。”怦怦嘟嘟囔囔，也是十分不情愿。 　　林安然说：“可是班长好像很期待。” 　　他已经想好怎么劝怦怦了，他可以劝怦怦到时候跟小孩坐一桌，有饮料，吃得多，还不用和大人聊天。 　　然而怦怦不知道此时林安然的内心活动，他撇撇嘴：“还能期待啥，期待想跟你攀关系呗……”他又问林安然：“他都问你啥了？” 　　林安然回忆着：“他说了很多，说我还是像上学那样安静，跟我回忆当年读书的日子，还问我结婚有小孩没有。” 　　怦怦吐槽了一句“假惺惺”，不就是冲着林安然那个不得了的男朋友来的，还故意问有小孩没有。他又问林安然：“那你怎么说？” 　　林安然：“我说没有，我还是单身。” 　　因为林安然实在不懂怎么拒绝，只好假装自己没做过了。这是他经常做的事。 　　怦怦：“啊？你直接就说你单身了？” 　　林安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憨厚一笑。 　　怦怦还有些惋惜。这是一件多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在那些势利眼面前。不过林安然大概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吧。 　　“道理我都懂，不过你是真低调。” 　　怦怦由此联想到了什么，问他：“对了林安然，你那个账号是不是也很久没更新了？” 　　“嗯。” 　　自从上次网络暴力以后，林安然的单量一夜之间达到今年的饱和，再加上他有心理阴影。那个账号原本会每周更新一些小插画，最近也空置了。 　　“因为你沉寂了，我前天还看到一篇八卦文章在说你，名字叫那个——《痛惜！昙花一现！盘点那些年嫁入豪门后又销声匿迹的阔太太们》，里面就有你耶！不过除了一个账号，连张照片什么的都没有。但还是很神奇，一会我发链接给你看看。” 　　林安然：“……怦怦，少看点八卦。” 　　这都什么奇奇怪怪的八卦文章。 　　怦怦似乎误会了什么，他感慨道：“你也太懂事了，你们是在谈恋爱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其实没必要隐瞒的吧……”怦怦说着说着，他突发奇想，一下子连声音都压低不少：“慢着，你那个，是不是签了那种什么保密协议？” 　　林安然：“……没有那种东西。” 　　怦怦神神秘秘：“哦哦，不能透漏，我懂，我懂。” 　　林安然抠脑壳，道：“真的不是。” 　　“不对，要真是这样你们也不会在网上公开了啊……但是不对，就算公开也只是公开了一个账号而已，他们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你的姓甚名谁。我分析得没有错吧？” 　　不，怦怦根本什么都没懂。 　　挂了电话的林安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或许商总早上要跟他说的正是这件事。他好像知道班长要联系他，让他不要理会，还跟林安然说了有什么事让他来处理。 　　如此，林安然似乎也悟了。 　　不知道理解得对不对，原本商灏是不会过问这些事情的，不过现在商灏是不是想说，他们的关系暂时还不能对外公开得太过啊？ 　　刚才他还以为是怦怦想太多，原来怦怦分析的没有毛病。他和商灏的关系不能公开，所以商灏才会特地嘱咐他一声吧。 　　最近交通管制，安全第一，车暂时不开了。 第51章 　　想通了这点的林安然便有了某种自觉，比平时更加谨慎地收起了尾巴做人。 　　但商灏说“别理奇怪的人”，他又怕自己没参透商总的圣意，班长并不是他说的那个，于是又留了心眼，在日常生活中开始留意起了商灏说的奇怪的陌生人。 　　因为林安然的这份警觉，谁都没曾想到一周后的某一天，竟然真的被他这只警觉的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林安然平静的生活中发生了一桩大事。 　　事情的经过可以说是很波澜起伏了。事情要从某一天下午，林安然下楼倒垃圾说起。 　　这条固定的路线他已经走了许多年，是熟悉到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的程度。因此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小道旁边两个奇怪的陌生人。 　　那两个人放好小马扎，在距离他们楼大概直线距离五十米的地方，借着树木和建筑的掩护驻扎下来，一蹲就是一个多小时。看似是遛弯的又不像。 　　林安然小心地偷偷观察了一会，竟然还在路边的矮树丛里发现了镜头的一个角。 　　然而他们似乎格外地有耐心和毅力，位置没移动过半分。一人盯梢，一人在旁边放风，如此轮流。有人经过时便假装是路人，随意看看四周。 　　商灏的料很不好蹲。他有专业的安保，每一天都换车出行，经常还会开空车迷惑时限，根本无从知道他的人在那辆车上。 　　兄弟们蹲点几天，总算总结出了几条那些车走得比较高频的路线，分别派了人去蹲点。 　　他们已经在这里蹲了半天。其中一个人中途离开去便利店买烟，回来后随意地拆了烟盒，递去一根烟给盯梢的另一个。 　　“刘哥，”买烟的人眼睛看着一个方向：“那个人已经跟在咱们后面很久了。同行？” 　　他看的方向，是旁边石凳上正在欲盖弥彰地假装看风景的林安然。 　　那人似乎胆子不大，知道他们在看他也反而更加不敢看过来了，就差把心虚二字写上脸。 　　他继续道：“这人怪异得很。刚才我买烟的时候他也一直跟在后面，跟了一路。” 　　另一个人接过他的烟叼在嘴里，往他看着的方向瞥了一眼，疑惑道：“是住户吧，刚才看他从楼里出来的。” 　　“他想干什么？” 　　刘哥低头点烟完，他重新盯回了那栋楼的方向，说：“你看看去。” 　　林安然手里捏着刚才从便利店买的那瓶水，就看见那两人其中的一个忽然抬腿朝这边走来，正正就是朝着他所在的方向。 　　林安然强作镇定，手里的矿泉水瓶被捏得喀嚓作响。 　　他刚才丢了垃圾，想了又想，还是没有上楼，决定看看这两个人想干什么。 　　他慌得很想当场走人，但又怕暴露自己的怪异，被迫定定地坐在石凳上，全程都僵硬地没有看一眼走到身边坐下的人。 　　那人见林安然始终不敢正视自己，心中更奇怪了。 　　“哥们？”他出声搭讪，一手递过了一根烟。 　　林安然能清晰感觉到自己背后出汗了，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热的。他顿了一顿，才伸出手，接过那根香烟，把那根轻飘飘的纸烟捏在手心里。 　　那人见他接了，便开始跟林安然搭话：“你是这里住的？” 　　林安然不说话，假装镇定地点了个头。 　　那人点烟，开始跟林安然闲聊：“从刚才看你就在这了。” 　　空气安静几秒，林安然心觉此时好像轮到自己开口。他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声音异常地发着哑：“我……等人。” 　　“这样啊。”那人也不知相信了没有。 　　“咱们这里这个是老小区吧？建了得有几年啦？” 　　“可能很多年吧……” 　　他和林安然闲扯了一些有的没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慢慢才进入正题。 　　“我看兄弟你是实在人，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们不是这个小区的人。我也不瞒你，跟你透露个消息吧，不过你可别往外说哈……”他低低地说：“你知道咱们这里最近来了个明星不？” 　　林安然低着头，因为暂时想不到话说而没有搭话。 　　“不信？你想想，就最近几个月，你们楼是不是新搬来了什么人？”那人状似无意，循循善诱。 　　林安然内心：no. 　　对不起，但是别想从我这里套到我男朋友的半点消息。 　　林安然无声地猛烈摇头。幸好他这人口风很紧，这人想从他这里套到消息，想得美。 　　他看林安然似乎不太相信，还想再努把力添把柴火，无意间视线的余光却瞥到了一个天降一般的身影，他神色一凛。 　　干他们这一行，最基本的职业素养就是得能熬。 　　一耗便是三两星期已经是家常便饭，每一天的24小时不能有一刻放松，谁知道打盹放松的这一刻鱼儿是不是溜了，如此长久的努力便也付诸东流。 　　今天是走的什么狗屎运。 　　位置在不远处那条小路的另一头，仿佛中彩票一般地，他们竟真的蹲到了传说中的目标人物出现。 　　看到那个身影后他再三确认，没错了，消息无误，真的是商灏——他激动得手抖，目光一错不错地不敢放松，但也不敢打草惊蛇，努力抑制住了喉咙口那一声欢呼的冲动。 　　身边的林安然他也不管了，紧急看向一侧盯梢的人，和对方对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色：拍了。 　　成果已经近在眼前，接下来的几天几夜要做的就是赖在这里蹲等了。然而在知道了商灏正确的行踪之后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商灏走的方向，正是朝着他们正在蹲的那幢楼的门禁。 　　那人讪笑地站起来，对林安然道：“哥们你坐，我就先走一步了……” 　　他一边说着，眼神却紧紧盯着商灏的身影不放，心中窃喜不已。 　　忽然，他们观察中的目标人物似乎若有所感地朝这边投来一个眼神。 　　他心中一惊，不敢轻举妄动，顿时若无其事地重新坐下来，继续观察。 　　商灏本应该看完那一眼就继续走的。谁知接下来这位祖宗非但没有移开视线，他脚步一顿，竟然开始朝这边走来了。 　　距离，太近了！他心里一咯噔，不远处的同事已经开始收拾架在路边海桐丛里的单反，随时准备悄无声息地跑路。 　　令人惊恐的事情发生了。商灏还在持续走近中，那人和同事交换了一个眼神，准备撤。 　　该说不说今天真是有够邪门了。 　　同事准备要跑路之时被一个巡逻的保安拦住了去路，而他身边这个一直默默无闻的老实人突然也露出了兔子的獠牙，突然就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不放。 　　保安是林安然刚才就从岗亭里叫过来的。 　　刚好值班的是上次和他一起目送商总的车离开的那个保安，人家十分热心地跟着他来了。 　　他很怕这两人要跑，到时候功亏一篑。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对的。保安这一次赶来得很是及时， 　　那么他就直说了叭：林安然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林安然也很紧张，商灏最后几步是跑过来的，在那人挣脱林安然要跑之前被商灏接管了手臂，拧毛巾似的将他的手反手一拧，那人吃痛地挣扎不动，剩下的被及时赶过来的保安接手。 　　商灏第一句就问他有没有受伤。 　　“没有。”林安然看向被迟来的保安接手过去的人。 　　商灏语气不好，问：“哪家媒体的？” 　　两个人垂着脑袋答不上来。大概率是野生的不讲规矩的狗仔，专门卖料换钱的。这已经涉及到侵犯个人的隐私权了。 　　商灏打了通电话叫助理回来处理，从刚才起功成身退的林安然化身怂怂的小鸡仔，始终都躲在商灏的背后暗中观察， 　　刚才和林安然搭话聊天的人此刻正用一种被雷劈了的表情诧异地看着林安然。 　　在他目光下的林安然心里一紧，心虚到了极点的人突然主动伸出手，抬高手臂才揽住了商灏的肩，忙乱地临时对他说：“怎么样，兄弟够意思吧！” 　　不能被发现不能被发现不能被发现…… 　　商灏：？ 　　他看着林安然的反应，顺手便圈揽住了他的腰。反倒显得林安然靠近的动作有点投怀送抱的意味。 　　不过没关系，林安然紧张地安慰自己，好兄弟嘛，勾肩搭背很正常。 　　然后商灏这个猪队友就伸手拨开他的头发，低头亲了他的额头一口，问：“吓到了吗？” 　　林安然吓得捂住自己额头：！！！ 　　他精心掩盖的事实就这么在眼前哗啦碎了一地。 　　只见两个被抓获的狗仔此时看着林安然的眼神都变成了“震撼我妈”，人都痴傻了。 　　他们是蹲了个什么？闹了半天结果就是在这里陪正主玩呢？？ 　　…… 　　林安然今天表现得很勇敢。 　　楼下的残局被迅速赶来助理接手处理了。他和商总上楼后，人还恍恍惚惚的，不明白商总的意思。 　　“在想什么？”商灏问他。 　　林安然还发呆。 　　商灏无奈：“然然，能告诉我为什么会想到要去跟踪那两个人吗？” 　　林安然张着嘴巴：啊？ 　　“下次不要自己冒险了。”商灏叹息一口，拥住了他。 　　听商灏话里的意思，所以今天的这两个人也不是商灏说的“奇怪的陌生人”？ 　　所以那个神秘人是出现了还是没出现吗？讲道理，他要再不出现林安然就要神经衰弱了。 　　助理那边打来电话向商灏报告后续事宜。商灏接完了电话，看到林安然的人又往电脑边蹭过去了。 　　“还画画？” 　　“不是，”林安然背对着他，语气中不觉流露出了些微的苦恼：“我要陪老板聊天。” 　　事实上，林安然这个聊天苦手已经尽心尽力地陪这位单主聊了今天整一天了。 　　一些对作品具体要求的沟通是很必要的，除此之外，林安然极少和单主聊闲。无奈对方实在太过热情，活像是拉住他的手就不肯放开的老奶奶，絮絮叨叨地和他聊了许多。 　　他话音刚落，商灏的温度就在后面靠近了他，俯身下来从背后拥抱住林安然，贴着他的耳朵问：“聊什么呢？” 　　林安然正在思考要怎么回复。他的电脑刚好停留在聊天界面上，犹犹豫豫地对商灏道：“这个人……他好像要把他的儿子介绍给我。” 　　人家是好心，林安然十分感谢，但还是不必了，不合适。 　　商灏于是看见了那位单主的聊天记录。 　　对方：“犬子比较叛逆，但是他从小性格就非常独立，是能力还是很不错的，自己能管理公司，人品也信得过，平时没有不良嗜好……” 　　林安然这边也很捧老板的场，诚心诚意地回了几个[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对方似乎是满意，于是更加持之以恒地拉着林安然聊天。尽管林安然大部分时候只回了“嗯嗯”“哦哦”还有系统表情，两人看起来还是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这位单主性格十分随和，跟他侃侃而谈了一天。林安然有时候来得及回有时候来不及，目前已经被动了解到的信息是：对方的不孝子十分叛逆，虽然人好，但是忤逆，比如某年某日的那一次…… 　　林安然在这边打字回复：“嗯嗯。” 　　这人约的是一幅画像。他发了照片过来，看起来是张退休旅游的单人照。照片里，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开朗地对着镜头比耶，背后是一处壮阔的瀑布。 　　这位单主家境了得，他一开始的想法居然是跟林安然约的油画，把林安然吓了一跳。 　　可是林安然自认自己的油画水平还没有到可以明价售卖的地步，于是才和他协商换成了现在的风格。 　　“不用理这个怪人也没关系。”是商灏出声了，他还维持那个抱着林安然的姿势，对那人的态度十分不以为意。 　　“可是……” 　　“没关系，你让他自己一个人在那玩，一会自己就走了。实在太烦了就直接拉黑。” 　　林安然不是很敢苟同。严格来说目前这位是他的老板，而他是客服。 　　“我帮你处理？”商灏问。 　　林安然连忙道：“不用不用。” 　　对方只是喜欢聊天而已，他尽快把单子画完交差就好了。商灏看了林安然几秒，无奈道：“之前不是提醒过你不要理奇怪的人吗？” 　　林安然下意识就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不、不会吧，他该不会要见到“奇怪的陌生人”本尊了吧？ 　　“但是既然你见都见了，”商灏沉默半晌，才问：“你认不认识商世航？” 　　林安然瞪大眼睛，同样沉默了半晌，这才小心出声：“……令、令尊？” 　　商灏之前说过，他家的情况比较复杂。父母几年前已经离婚了，母亲因为工作定居国外。而父亲身体不好，在南太平洋买了一处小岛养病。目前他的父亲已经有了新的爱人，去年刚给商灏添了一个弟弟，近些年已经很少回国。 　　电脑收到了新的消息。他的单主还在锲而不舍地滴滴他：“太太还在吗？太太太太？” 　　林安然吓得一哆嗦。 　　商灏的手臂从两边穿过他的人，替林安然打字回复，吆喝小孩似的：“走开，别烦” 　　商灏对他父亲有些不满，都说了多少遍还没准备好，怎么还自己瞒着他偷偷私底下联系了林安然？ 　　商世航那边沉默几秒，突突地打字回击：“逆子！！！” 第52章 　　林安然正在浏览怦怦发给他的那篇八卦文章。 　　标题是《昙花一现！盘点那些年嫁入豪门后又销声匿迹的阔太太们》。字数很多，描写的情节就比较玄幻了。不过林安然对于看有关自己本人的报道这种体验感到比较新奇。 　　通篇的盘点看下来他占的篇幅最小，因为目前被披露的信息有限，暂时编不出来更多，所以在跌宕起伏的豪门大戏里倒显得有些平平无奇了。 　　林安然看着看着，感觉肩上有些不对劲，一转头就发现了商灏的脑袋。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了。 　　见自己被发现了，商灏便不客气地把脑袋搭在林安然肩上，和他的侧脸贴在一块。 　　被撞见自己在看奇怪的文章了，林安然从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刻就有些难为情起来，想要收起手机。 　　“然然。” 　　“你怎么会想到要去抓那些跟拍的狗仔的？”商灏问他。 　　男人亲昵地与他贴着脸说话，这与以前的感觉又有些不一样。林安然声音比他低：“……我怕你被他们发现。” 　　与他贴在一处的感觉亲密又有点奇妙，林安然壮着胆子伸出手，主动摸了摸商灏的脸，心跳得怦怦的。 　　“发现了也好。我们一直都是公开的关系。”他低头，开合的嘴唇碰了一下林安然手心。 　　他安静几秒，问林安然：“要是我真的想把你藏起来，你也不生气？” 　　林安然想了想，说：“好像不生气。” 　　他不好意思地继续道：“因为比起别人，我更相信你……所以如果有不明白的事情，我会先问你的。” 　　所以如果商灏对他说不想公开了，他才会相信这是商灏的意思。但是在商灏亲口跟他说之前，林安然会选择保护他。 　　这就是他勇斗狗仔之前的心理活动。 　　商灏埋在他乌黑的头发里，轻轻笑着，十分喜爱地低声道：“怎么那么会说话？……”剩下的话音听不清了。 　　但是林安然听到这，他想起了什么，重新拿出手机，有些激动地要展示给商灏看点东西。 　　商灏离开了他的肩膀，看林安然一通操作，把他和商父的聊天界面调出来了。 　　商父被商灏说过那一次之后，可以说是简直是越挫越勇，找林安然聊天上瘾了，主题大多数时候只围绕着一个，那就是孽子的叛逆。 　　林安然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回复如下：“伯父，你可以揍他” 　　商父很喜欢跟林安然聊天。看到他这样回答之后那边发来了高兴的表情，夸道：“你这小孩真是牙尖嘴利的” 　　牙 尖 嘴 利 　　是林安然这辈子也从未收到过的至高评价。居然有人夸他牙尖嘴利。 　　他仿佛得了什么奖状似的，兴奋得要拿到商灏面前让他看，然后就被狠狠地、毫不留情的夸奖了一大通。 　　蛋壳开了一个口子，从那个口子处出现了松动，周围延伸出许多细小的缝隙。林安然如今遇到事情不会第一反应觉得壳里才是最安全的，他甚至已经能够做到主动跟人分享一些事情了。 　　有些事情走出第一步之后剩下的部分就顺其自然地发生了。 　　林安然给他展示完，美滋滋地把那条信息收藏了起来，以后没事还可以拿出来新鲜新鲜。回过头看见商灏还在看着他的脸，眼底噙着笑意，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林安然被看得不好意思。 　　“没，”商灏说：“想起了以前我第一次追你的时候。” 　　林安然眨了眨眼睛，对于他的话不是很同意，但他贴心地对男友的说法持保留意见。 　　他如今还一直觉得，他们那一天的相遇是因为几桶矿泉水。 　　其实只有此时正在看着他的商灏才知道，为了等一个林安然出门的时机，他那时候在楼下连续蹲点了好几天。 　　…… 　　很久以前的某一天，林安然那时还是一个一年不出门也没关系的小自闭。这一天，当他看到小区发的停水通知，是在发现家里的水龙头开到最大也挤不出一点水的时候。 　　年老的管道坏得突然，通知说已经在加紧抢修，请住户们做好储水准备。 　　林安然茫然地抬头看看家里干涸的水龙头。整个家里唯一还有储水的地方是马桶水箱，而且还在刚才被他用光了。 　　林安然是这座城市里与世隔绝的孤岛居民。一个小时之后，坐在家里没水喝的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楼下的便利店，那里会有售卖的桶装矿泉水。 　　他急匆匆地换了衣服下楼，那时候的林安然即便只是下个楼也离不开他的口罩和帽子。小区楼下的便利店有两家，近一点那家的大桶矿泉水已经售卖一空，林安然只好抱着最后一点希望，转道去远的那家。 　　比较远的这家，其实他平时是不太愿意来的。 　　这里的店员大妈很凶悍，而且林安然这种老实人还拿她没办法。 　　这天天气暖和，口渴的林安然半路买了杯阿宅奶茶拿在手上吸。幸运的是，这家店里还剩下最后三桶5l装的水，还没有人排队。纵使林安然考虑到自己只有两只手这个问题，但他还是一鼓作气，全拿下了。 　　他一只手还拿着一杯奶茶，没敢往柜台上放。于是他一直拿在手里，用另一只手提起一桶水，如此一趟趟地往收银台搬。 　　一共来回三趟。期间自动门叮咚了几声，有别的客人踏进来了。林安然更加不敢抬头，一直到把最后一桶水提上了柜台。 　　矿泉水很重，但他放下的时候轻轻的。 　　柜台后的大妈从刚才就斜睨了他好几眼，这时候却像是没看见他的人那样，坐在那一动不动。林安然局促地等了有几分钟，才等到大妈嗑完手里的最后一点瓜子，慢慢悠悠地挪动屁股站了起来。 　　“九十。” 　　她没给林安然扫商品的条形码，直接报了个价，从柜台下面拿出了新的二维码出来让他扫。 　　贵了三倍。这时候他的后面已经有人在排队了。林安然掏手机要扫码，大妈似乎是见他掏钱掏得轻松，忽然改了口，直接道算错了，你得给我一百二。 　　三桶水一百二。林安然忍不住，藏在帽檐下的眼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撞上大妈无所畏惧而凶神恶煞的眼睛，弱弱的眼神瞬时被反弹了回来。 　　“买不买？别杵在这耽误后面人时间，还有别人要买哪！”她大嗓门地对林安然嚷嚷。 　　林安然忍气吞声，他没再和她对视，重新拿手机重新扫了码。 　　滴的一声，是扫描成功的声音。与此同时，对面也飘来了一句短促而刺耳的嗤声。 　　像粗粝的指甲直接往心上划了一道。林安然憋红了脸，一瞬间有种想要撇下这些水然后转身走人的冲动，不买就不买了。 　　像是这样想的，现实中具体表现在他付款的动作生生停顿了片刻。大妈不耐地又开始催，骂他是不是有病，别挡道云云。 　　就在他脑袋空白的当口，后面排队的人终于等得不耐烦，兀自越过了前面排队的林安然，走上前去。大妈也直接不理他，转向下一个人。 　　手里还握着奶茶杯的林安然被一个人晾在那，脸色由红转白。 　　前面那人越过了林安然，在他前面扫了码。奇怪的是，这人手里却没有拿着什么要买的东西。而且扫的是超市官方原有的二维码。 　　“我替他付。” 　　“你干……”大妈皱了眉头，刚要大声喝骂，就被矿泉水桶砸落桌面的“砰”一声吓得噤了声。 　　这人刚才径直提过林安然身前的矿泉水，骨节分明的手指从林安然眼前一掠而过。小便利店里的这一声巨响，震得林安然和大妈都呆在原地。 　　他刚才付的是三桶桶装水的原价。 　　“我只按照我看到的价格标签付款。” 　　随着刚才那砸店似的一声，外面立时又进来了面色紧张的穿西装的人，一来就站到了男人身边。 　　“这里是便利店，你站在这里，是为了履行顾客提供结账服务的职能，”他语气不耐，气势就先把人压得呼吸困难，眼中透出浓重的不屑：“不能干就滚。” 　　对面人多势众，大妈虽然看起来极想说话，最终也是讷讷地什么都说不出来，再高的气焰此时都发作不出来。 　　一旁突然被迫被卷入热闹中心的林安然噤若寒蝉，小心翼翼地在旁观摩着眼前的这一幕人间爽剧，一边尽量缩低自己的存在感。 　　男人头也不回地对那后面跟上来的人道：“反映一下违规经营。” 　　另外一人也训练有素，效率极高地掏出手机就开始打电话。大妈这时候知道急了，伸手要拦没有成功：“等等！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你还欠他一句道歉。” 　　男人在这一刻突然冷冷地提醒了一句。 　　大妈认清时势，看着打电话的年轻人焦急得，犹豫一秒后恨恨道：“小伙子，刚才是我态度有些不对……” 　　林安然最后是被那个男人带着走出的便利店。 　　说带一点也没错，林安然人还是懵的，被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背后轻轻扶了一把，两人是一起出的门。 　　男人身上飘来高级而淡漠的古龙水香味。林安然反应慢一拍地往后看，心里想问我们不用等你的同伴吗，然而也没问出口，就看到了这个人手里还提着自己的水。 　　刚才这人的同伴还想帮一把手，被他不高兴地躲开了，像是有人要跟他抢似的。 　　“不好意思，”林安然立刻局促起来，连忙想要接过他手里的矿泉水：“我我还你钱……” 　　社交障碍的林安然到这会这才算是终于清楚看到了眼前人的长相。 　　他有些脸盲，对别人的长相其实不算敏感。但有些人就是长得天生就会给人以深刻冲击的那一挂。 　　身材高大，颜值优异。林安然看他，他也在看林安然。 　　然后他对林安然露出了一个微笑……坦白来讲，眼前的画面可是说是神仙下凡的程度了。 　　林安然呆住。 　　男人开口了，语气出乎意料地一点也不凶，甚至还十分的……温柔。和刚才在里面冷漠强硬的人似乎不是同一个。 　　“我替你提着吧。”他这么说道，语气仿佛是在请求。顿了一顿，话尾轻轻地加上一句哄骗：“好不好？” 　　他眉目生得英隽，好看得不似凡人。主动放低身段时，便是一种让人无法不为之动容的温柔。 　　林安然顿时萌生了想要掐自己一把的想法。 　　商灏手里提着水，在心里判断自己刚才是不是冒进了。因为林安然看起来像是被他吓到的模样。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总觉得大声了不行，小声了也不行，礼貌过了显得客套，热情过了显得虚伪。 　　无论他表现成怎样都是不够好的。他最终也断定了，肯定是自己刚才没有表现好。 　　或许每个人的一生中仅仅只有一次走进那部电影的机会，更甚者没有机会。人生中余下的时间便只能当一个泯然众人的凡人。 　　他年少时无意间撞进了一场梦里，并在那之后用将近十年的时间去明白它是可遇不可求的。 　　该怎么去接近一场梦啊。走太近了生怕它破碎，离远了又心惊它要逃走。 　　林安然似乎不大懂得如何拒绝，他阴险地借机赖在林安然身边，用提水的借口和他一起上了楼。 　　他的梦中人和以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纯澈干净，没有防备，脾气柔软得像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绵羊。 　　无论他说什么林安然都不会反对。他甚至同意了让商灏在他家的沙发上坐坐。 　　“你真好看，”当时的林安然开口，他像个幼儿园里的小朋友那样询问：“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不用怀疑，他的社交技巧完全就是小朋友水平。 　　商灏克制住了。但是他稍微一吸气，鼻腔里都有酸涩的感觉。 　　…… 　　那天之后商灏找了机会给商父发了信息，问他聊天就聊天，能不能不要老是带自己。 　　商父打字慢，很久都是正在输入中，隔了好一会他才回。 　　商父：“队友祭天，法力无边。” 　　商父：“没看到小林很喜欢跟我说话吗？” 　　“……”商灏皱眉。 　　“所以你前段时间说要让团队给你专门研发的输入法就是这玩意？”他还以为是什么老年人方便用的输入法，如今看来研究出分明的是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商父：“你们现在那些什么流行语啊，太难记了，这样才方便” 　　商父：“还有，你孝死我了” 　　商灏额头突突地跳：“跟我聊天就不必用那个输入法了” 　　商父：“不行，我打字慢，这样直接输入方便。而且，为父很喜欢。” 　　商父：“龙不吟虎不啸，你这个孽子可孝可孝” 　　最后是商灏忍无可忍地单方面结束了这场不愉快的对话，把手机放到一边不想管他了。 　　林安然吹完头发路过，看到商灏的手机在响。他带着手机去，在厨房找到了商灏的人，对他说有消息来了。 　　“什么消息？”商灏问。 　　他正在从冰箱里翻之前放进去的啤酒，如此自然地让林安然帮他看手机里的信息。 　　只是当商灏都已经打开啤酒喝了几口之后，林安然还没把消息念出来。他直接从厨房门口走过来，举起手机给商灏看。 　　不是商父发来的，是一则用意大利语编辑的信息，来自于他的母亲。 　　商灏看完了消息，再看林安然时，眼底含着某种笑意，对他说：“我妈问，她给我们寄的东西收到了没有。” 　　林安然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他刚洗好的头发披散在肩头，整个人周身都散发着温柔美好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把抱住。 　　商灏：“她是个设计师。你可以猜猜她给你寄的什么。” 　　林安然猜不到。难道是意大利设计师亲手设计的高定连体睡衣吧？ 　　忘记申请榜单了哭哭！我锤我自己！ 第53章 　　一周后。 　　林安然的小漫画时隔多日又开始更新啦。 　　这次画的不是分格漫画也不是单幅漫画，只是几幅日常插画的组合，比较轻松和随意的形式。 　　画里的主角依然还是那个圆脑袋的痴呆小人，没有嘴巴，两只呆滞无神的实心豆豆眼小小的圆圆的。 　　在痴呆小人的身边有一个体型比他大了好几倍的……呃，人类小孩子。 　　准确来说还是小婴儿，小手小腿都是胖短的，岔开两腿坐在地上，脖子上还不甚工整挂了一条西装领带，代表着这就是商灏的新人物形象。 　　在这幅画里他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西装人士，而是和痴呆小人平起平坐的痴呆小孩。 　　在小孩商灏的旁边就是圆脑袋小人。第一幅画就是小人在前面走，小孩爬在后面，非常忠诚地跟着它的脚步，俨然将小人认作自己的老大了。火柴小人走到哪，小孩就亦步亦趋地爬到哪。 　　这个想法是林安然从之前商灏喝醉的那一次就萌生的。喝醉的商灏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老实听话，没了平时的架子。这个小孩既是喝醉商灏，也是自卑商灏。 　　但是从想法到落实，中间靠的是商爸爸发来的商总儿童时期旧照提供史料参考支持，才有林安然今天完成的成品。 　　第二幅，画的是圆脑袋小人伸出火柴小手，恶狠狠地揍了小商灏一拳。 　　旁边的小商灏被揍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还被铁拳教训得当场哇哇大哭。 　　——同样也是林安然内心的折射。圆脑袋小人现在已经会揍人了，就问你怕不怕。 　　最后一幅图，是茫然的小商灏仿佛是在指示下举起了张开五指的右手。小孩子模样呆呆，姿势乖乖。而圆脑袋小人在一旁踮起脚，张开一双线条手臂圈住了小商灏的其中一根手指。 　　那张简陋的简笔画脸上莫名让人能看出来一副认真的神情。 　　小人正在努力丈量商灏的手指宽度。 　　画的外面，现实中的林安然正站在自己的书桌前，拿着这幅画安静端详。 　　直到放在一旁的手机来了新消息提醒，是怦怦新发来的一条消息：“我要出发了，林安然你出门了没” 　　虽然商爸爸最近热衷于找林安然聊天，不过两人之间毕竟有时差摆在那，商爸爸不能时常在线。林安然和怦怦早就约好了，他们今天要出门。 　　一般林安然是不会主动约人出门的，但是这不是有大事要发生么。 　　他早在半小时前就已经在家里换好了他的外出套装，就等着怦怦的消息了。收到消息的林安然放好画，连忙拿上包，换鞋出门。 　　合上门后他不忘给怦怦发消息：“我出门啦怦怦” 　　有地铁出行很方便。两人十几分钟后成功在国金中心的商城门口碰了头，林安然和怦怦胖胖的身影一起相伴往里走。 　　怦怦热情地问他今天还请不请自己吃饭。上次他们出来时林安然就请他吃了牛排。 　　没错，两人之前就已经为同一件事出来过一次，这一次对路线已经驾轻就熟，一起相伴来到了一家大型珠宝店的门口。 　　几天前，两个没有经验的人生平第一次踏进这家店，林安然在导购的介绍下，小心地挑选了一枚男士钻戒。 　　虽然是男士的款式，但是钻很亮，也够大。 　　这个款式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设计，男士款，戒圈和钻石下的爪托走的都是简约大气的路线，一看就知道大多的成本都砸在这颗亮晶晶闪耀耀的大石头上了。 　　林安然很满意，听说有钱人很讲究这颗钻的大小，一克拉以下的只能算边角料。林安然希望竭尽所能，给他的商灏买那颗最好最大的石头。 　　“请问这边是确定选择这一款了是吗？”玻璃柜后面的导购小姐笑意盈盈：“这边码数如果确定没问题的话，我帮您打包起来可以吗？” 　　林安然点点头：“好的，谢谢。” 　　“这边付款呢。” 　　关于商灏戒圈的码数，他是趁人睡着偷偷摸摸量的。 　　如今回想起来，林安然的这个人生中最胆大妄为，自作主张的念头竟然是自然而然就破土而出的。 　　他和商灏一起住了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或许是某一天的早上，他像往常一样比商灏早醒来，然后脑袋迷糊地躺在那里盯了一会商灏的睡中的脸发呆。 　　这种琐碎的小事总在不同时刻给人一种错觉，他错觉他们两人已经过着这样过了很多个这样的日子，许多年，像世界上其他许多对相伴生活一辈子的两个人一样。 　　生出这个念头之后的林安然逐渐不满足起来。他总是他觉得他们不止于此。两人之间似乎还差了什么。 　　也可以说林安然在和商灏的相处中收到了某种预告，告诉他时机到了，是时候了。 　　于是他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偷偷爬起来，量了熟睡中的爱人的无名指尺寸。 　　林安然这辈子头一次花出去这么一大笔钱，勇敢地站出来做主这件大事。他刷卡和签字的动作还有些生疏，但是却很坚定，脸上的神情像极了死心塌地要给老婆买最贵的东西的老实男人。 　　按照惯例，导购小姐在这时候满面笑容地为面前的林安然奉上了一句动听的奉承话：“您真的很爱您的妻子呢。” 　　果然很动听。老实男人林安然听得嘴角不住地翘起来，他快速转向一边问怦怦：“刚才那句话也录下来了吗？” 　　经过店员小姐的允许之后，怦怦从刚才就在一旁负责举着手机拍林安然了。 　　这是林安然从网上看那些人分享的求婚教程，自己总结出来的一些注意事项。其中一条就是拍vlog，把珍贵的时刻记录下来，十分具有纪念意义，以后老了能拿出来看。 　　在此之前林安然一直是个阿宅，上网看看人家的结婚经验贴和求婚教程没有毛病。 　　怦怦盯着手机屏幕看：“拍了拍了，不过只拍到了你的表情。啧啧啧……” 　　林安然应该来看看自己当时的表情，笑意藏都藏不住，嘴角都要飞到太阳穴了。 　　导购小姐在他们面前悉心把钻戒包装进精巧的小盒子里，系上丝带，再连同证书票据一起装进礼袋中，交给林安然。 　　花出去一笔平生积蓄的林安然走出店门时并没有那种怅然若失感，反而被手里提着的这个轻巧的东西沉甸甸满当当地占据了一颗心，仿佛他手里提的是他和商灏下半生的幸福生活。 　　完成任务之后林安然和怦怦找了家店，坐下来喝奶茶。 　　林安然小心把包装袋在长座位的里边放好，然后自己才坐了下来。 　　对面拿着菜单的怦怦调笑他：“怎么样，买完求婚戒指的心情很不错吧~” 　　老实人林安然憨厚地笑：“嘿嘿……” 　　“不过安然啊，”怦怦有他自己的担忧：“你觉得我们买的这个戒指商总，唔，会喜欢吗？” 　　怦怦委婉一点，把“看得上吗”换成了“会喜欢吗”。 　　在林安然面前说这个不太合适，但从怦怦这个盘观者的角度看，两人之间又确实存在着比较现实的一段差距。 　　怦怦忍不住。再说了，林安然找他出来不就是为了听听看别人的意见吗。 　　谁知道林安然居然好奇地反问他：“为什么不喜欢？我送他礼物，他应该会高兴。” 　　他的表情不似作假，好像是真的发自内心地觉得商总理所当然会高兴。 　　他记得前段时间的林安然还不是这样的，那时候林安然深深地意识到两人之间天壤之别，还有点怕商总来着。 　　还是林安然和商灏待在一起待久了人也被洗脑了？林安然变得比以前……更强大了？怦怦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用词，或许也可以换成自信。 　　至少以前的林安然是不会做主动买戒指这种事的。不但不会，他可能还会一直一直安分守己地当这段关系中被动的一方，然后消极地默默等待这段关系什么时候结束。 　　但是怦怦觉得现在的林安然不但自信多了，而且还勇敢。 　　他在这这段恋爱关系中，像是被另一个人用无穷无尽用之不竭的安全感和幸福感给泡大的，才能成长得这样健康茁壮，白白胖胖。 　　怎么做到的？其中又需要付出多少的耐心和精力？他看起来依然还是那个林安然，可是又好像焕然一新了。 　　有可以依赖和相信着的另一个人，还有成为更强大的自己的勇气。 　　林安然也了解了怦怦的担心。他侧过身，给替他们上奶茶的服务员让了让位，视线又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身边的袋子上，他的眼神变得柔软了几分。 　　“我没有想要其他别的……我买这个戒指，如果到时候他肯收下，我的愿望到这一步就完成了。” 　　“只要他收下，我就开心了。”林安然轻轻地说。 　　重点是林安然觉得他值得这个戒指而已，而不是他的心意是否达成。 　　怦怦忽然觉得这个话题不适合再继续下去。他换了话题：“日子选好了？” 　　听到这里的林安然弯起眼睛笑：“嗯。” 　　他对怦怦说：“商灏说，今晚城郊那里有放烟火活动。” 　　听听吧观众朋友们！烟花！是烟花！这是何等神来之笔的安排啊，说是老天爷公然作弊，把机会明晃晃地塞进他手里逼他把握都不过分！或许这就叫做上天注定。 　　不管如何，这阵东风他诸葛孔然就先借了！不借不是人！ 　　就连对面的怦怦也来了兴趣：“真的？有烟花？去哪看？我也好想看。” 　　林安然点点头：“可以的，我问问商灏直升机上还有没有座。” 　　在林安然掏电话之前，被一口奶茶呛住的怦怦极其快速伸手阻止了他。什么东西？他刚才好像幻听了，林安然为什么能把直升机说得那么若无其事？？那是真的直升机耶大哥！ 　　怦怦咽下奶茶，用力克制住了自己说话没有口吃，难以置信地问：“直升机？你们在飞机上看烟花？” 　　林安然点点头。 　　怦怦火速改变主意：“那算了。”一想到要和商总一起坐在同一架直升机里，怦怦突然就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仿佛原地出家一般清心寡欲，也不是很想看烟花了呢。 　　…… 　　他们今晚要乘坐的那辆直升机就停在专门的停机坪上，需要先坐车过去。 　　直升机通体呈蓝白黑三色，走近一看巨大得和一辆卡车体型差不多了。人站在直升机面前比想象中的矮小许多。 　　商灏做了一个绅士礼，温柔真挚地邀请林安然上踏板。 　　机舱里十分宽敞，身边全透明的舱门绝对是一个很顶的设计，无与伦比的超大视野可谓是一览无遗。向下能够鸟瞰到这座城市夜晚灯火通明的景象。这才叫做完全沉浸式的体验。人在高空之中还是会有失重感，螺旋桨的轰鸣渺远地萦绕耳畔，一切都仿佛是梦中的景象。 　　他们的直升机在设定好的航行轨迹上飞过，像是万尺高空中的移动观景平台。 　　今晚夜空天气晴朗，航行状态良好。不过直升机的飞行高度使得他们不能离得烟火太近。从这里俯瞰下去，烟花是圆球状的璀璨光球。火树银花，尚没落下前是一颗颗绚丽耀目的蒲公英球，散开后又有如壮观星雨绽落夜空。 　　舱门玻璃倒影着璀璨的花火，那些梦幻闪烁的光亮同样倒映进林安然一双清澈水亮的瞳孔里。他趴在舱门上，嘴巴微微张着，感叹这一刻如同梦境一般的不可思议。 　　这些烟火或一层或几层颜色堆叠，无一例外，绽开来之后都是圆球的形状。 　　其中有一颗烟花比较特立独行，升上天空之后虽然也变成了圆形，只是变得有点不像是那么回事，似乎还比别人多了身子和火柴一般的手脚……在漆黑夜空中辉煌地闪耀片刻，一闪即逝。 　　第二颗特立独行的焰火出现了。这一次林安然看得比第一次清楚，一下子就辨认出了痴呆然然独有的那双豆豆眼。 　　他目瞪口呆。 　　还能这样吗？？ 　　紧跟着，第三个痴呆小人出现了，第四个、第五个……这些圆脑袋小人或坐或站，姿态各异，全部都是林安然笔下亲手画出来的形象，每一个痴呆小人上面都有专属的记忆画面。 　　这震撼力不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画出现在书籍封面或者产品设计上能比拟得了的。 　　林安然画出来的自己被人悉心设计做成了一场盛大的焰火，然后被密谋在一个夜晚专门为他一个人盛放。 　　不为了书籍或产品，单纯只为了它是痴呆然然，它是林安然。 　　林安然笑着笑着，眼底就不受控制地涌上了酸酸热热的泪意。他不舍得移开视线一秒，兴奋得像个小孩子，飞快地转向一旁的商灏让他看，又飞快地转回脑袋看回去。 　　商灏从背后拥抱住他。林安然的眼睛一瞬不瞬，珍惜地望着，几乎把脸贴到玻璃上。 　　怎么会有人愿意为他做到这样的地步。这个人一定是个傻子吧，世界上再也遇不到第二个的那种傻子，才会愿意对他这么好。 　　耗时接近一个小时的烟花雨，以及直升飞机的油耗等等，每一秒钟都堪称是在货真价实地燃烧金钱。 　　直升飞机绕行观光路线一周半后，他们在规划的一片空地上徐徐降落。 　　林安然沉浸在刚才壮阔的烟花雨中，整个人恍如升天。他十分激动地对商灏说：“你把我炸成烟花啦！！” 　　商灏：…… 　　他拿这个一点也不浪漫的小笨蛋没办法。 　　直到商灏牵着林安然下飞机，他脚下还是飘忽的，总觉得自己还在飞。 　　林安然脸上还泛着兴奋的红光。航空降噪耳机摘下后他的耳朵似乎还没习惯，以为四周还有螺旋桨的轰轰声，他超大声地对商灏吼：“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他们降落的地方似乎是在僻静的山腰上，这里没有住宅也没有外人，只有无比舒爽的空气和清新的夜风，头顶的天空辽阔无比，散落的星子清晰可见。 　　商灏也同样大声地对他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今天可以是我们以后的结婚纪念日——” 　　林安然看着西装革履的男人忽然在他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然然。” 　　“原谅我是一个俗气的商人，眼睛里只看得到实际的东西。” 　　“和你在一起之后的每一秒，我又是感恩庆幸得到，又是在担惊受怕会失去。” 　　“他们都说商人狡诈，只会对合约忠诚。” 　　“你愿意和我签订一张不能分手的合约吗？” 　　他的身体紧绷着，气息不稳，说话也一板一眼，一截一截的。林安然才反应过来，不可一世的商灏正在紧张。 　　他手上是一个精巧的丝绒盒子，随着他手上的动作被打开，露出了其中一枚十分精彩的钻戒。 　　“我请求你。”商灏跪在他脚下，仰望他的眼睛，轻轻地这样说道：“……请求你。” 　　话音轻是因为他胸腔里一鼓作气的那口气已经快到了尽头，他仍然拼尽全力想要抓住。 　　林安然这一刻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被求婚了。 　　许多种激动跳跃的感觉奇幻地拥挤地涌进了脑子里，导致他这一秒钟的反应空白，又是欢欣和亢奋，又充斥着想哭的情绪。 　　林安然再也不用一直反复去想自己值不值得这个折磨的问题。 　　他的爱人从此都会站在他身边，替他证明他什么都值得。 　　林安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戴上这一枚重量级的戒指的。是这段时间养成的以牙还牙的行为习惯在驱使着他，商灏还跪在地上，林安然也学着他的模样也跪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了属于他的那枚戒指。 　　今晚回去以后商灏装小心心的玻璃罐又要满上一大截了，林安然是不会让他得逞的。 　　幸好他早有准备。 　　虽然他的钻戒和商灏盒子里的那颗不能相比，但是自卑灏灏可不这么想。如果林安然今晚不送的话，自卑灏灏还不知道得自卑成什么样。 　　没办法，林安然在心里想着，幸好他早有准备。 　　商灏笑了。有一刻林安然看到他似乎不知该作何反应，于是就着那个牵着林安然的手的姿势，将脸埋进林安然的手里。 　　像是他某一晚喝醉，迷迷糊糊地反复对林安然说谢谢你当我男朋友，跟那一晚的商灏反应是一样的。 　　…… 　　在之后的很后来很后来的某一天，商灏终于才告诉林安然，那天晚上其实林安然可以不用跪的。 　　林安然不解地问他：“你不是也跪了吗？” 　　“是的。”商灏开始委婉地向他解释。那时候他们两个人不是都紧张得不知今夕何夕吗，他的意思是林安然当然可以单膝跪，但是那时候的林安然的求婚跪，是当场朝商灏双膝一弯，扑通一声下跪的。 　　商灏确实说他当时都听到了扑通一声。 　　林安然：…… 　　是光听语言描述就想要抠脚趾的程度。 　　他想象着当时的画面，整个人羞愤欲死，恼羞成怒地揍了自己的老公很多拳。 　　只不过现在，此时此刻的林安然还一无所觉，什么都不知道，商灏对他说这个大钻戒就是商母送给两人的礼物。 　　这枚蔚蓝之星蓝宝石钻戒是极罕见的鲜彩蓝钻，净度是无暇级，在如今世界范围内的宝石排名靠前，重约15.45克拉。 　　商灏的原话是：“宝石这方面，她能找到比我更好的。” 　　林安然此时还不知道戒指其中的名堂，他只是十分珍重地捧着护着手指上的这颗大石头，惊叹地将它看了又看。他想起了一件事，问商灏：“不是说你妈妈是设计师吗？” 　　商灏：“是啊，珠宝设计师。” 　　林安然：……他早就该想到这一层的。 　　从山上俯瞰下面万家灯火的景色也很美妙。不过……林安然抬头问揽着他肩膀的商灏：“我们怎么回家？” 　　“家？我们已经在家了。”商灏道，他亲吻着然然的额头，说：“这一片山头都是我们家。” 　　两人同居许久，而终于就在这一天，商灏名正言顺地把林安然的人拐回了自己家里，一幢坐落在山里的数千平方米的独栋别墅，并且就在当天晚上以“正当关系”为由终于和林安然发生了正当关系。 　　后来林安然才知道整座山不止一幢别墅，其中还有美式的，地中海格调的，苏州园林式的，四合院式的等等这些，据商灏说全都算是“他们家”。 　　林安然：…… 　　其实他那天晚上原本还抱着紧张又好奇的心态想要体验一把那张豪奢的大床的。 　　结果最后也没有成功。 　　但是第二天他是比商灏先醒来的。在迷迷糊糊地看到男人熟睡的侧脸后，心霎时软了下去。 　　他看着看着，忍不住将脸埋进枕头里偷笑起来。 　　而商灏即使在昨晚睡觉的时候也没有除下戒指。 　　在此后的人生中的每一天，这位口口声声说自己奸诈的商人始终忠诚地信守了自己那一晚许下的承诺，没有再脱下那枚戒指，也没有再和林安然分开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