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重回和家暴渣男领证前一天》作者:一支藤萝 简介: 【七十年代】【农场空间】【前世今生】【养崽】【毒舌女主&寡言男主】 顾月淮重生回了和渣男前夫领证的前一天! 上辈子,父亲为了让她吃上精细粮,到黑市做小买卖赚钱,被人举报,成了投机倒把分子,游街示众后坐牢; 上辈子,大哥为了她,打死家暴她的丈夫,成了杀人犯,被枪毙; 上辈子,二哥为了她,家庭不睦,妻离子散,最后死于车祸; …… 上辈子,那个最爱她的男人,为了她,众叛亲离,孤寡一生; 苍天有眼,让她有机会弥补上辈子的过错,站在人生最重要的分岔路口。 *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她是一本书里的女主,准确的说是“原女主”。 她本应该和谐美满的幸福人生被人偷走了。 第1章 杀人了!陈茵杀人了!   “顾月淮,你太不要脸了,长成这样还敢纠缠我哥?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我家是根正苗红,光荣的劳动模范家庭,你呢?你爷爷是地主!你妈都不要你,跟城里人跑了,你爸你哥又都是街溜子,还有脸攀扯我哥?”   “快滚!不然我就用牛粪泼你了!”   顾月淮只觉被一股重力狠狠一推,整个人一头栽在地上,刺痛不止。   她像是骤然从一个冗长的梦境中苏醒似的,眼神茫然。   陈茵被顾月淮脑袋上潺潺冒血的伤口给吓了一跳,她有些惊慌失措,四顾一圈,见没人看到,便钻回屋里,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顾月淮被关门声惊醒,抬手抚了抚额角,触手黏腻,入目猩红。   她盯着自己萝卜粗的手指,嘴唇颤了颤:“我回来了?”   顾月淮似不敢相信似的,又抬头看看四周,破旧复古的农村平房,院子里堆砌的稻草垛,地上稀稀拉拉的鸡屎,每一样都让她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这里,是大劳子村?   她竟然回到了二十年前。   顾月淮神情有些癫狂,又哭又笑,身体抖如筛糠,肥硕的身躯像是刹那间被注入了生的灵魂,她声音嘶哑含笑,泛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与苍凉。   不知哭了多久,脑门上的鲜血顺着眼睑流下来,朦胧了她的视线。   顾月淮用力掐了一下手心,克制住难以自制的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盯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眉眼冷如寒冰。   回到命运转折的前一天,她怎么可能继续走上辈子的老路?   蓦的,她失声尖叫道:“啊——杀人了!陈茵杀人了!”   顾月淮嗓门很大,须臾,便有人听到动静,从田里跑了回来。   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穿着灰蓝色翻领外套,一条毛哔叽布料裤子的妇女挥着小红旗跑在最前面,一看到顾月淮便惊呼道:“哎哟,这是咋回事?你这头是咋了?”   黄凤英,大劳子生产大队妇女主任。   顾月淮一脸虚弱,指着紧闭的房门道:“黄主任,是陈茵,是她打破了我的头。”   黄凤英皱了皱眉,有些狐疑道:“陈茵为啥打你?是不是你又过来缠月升了?”   顾月淮险些自嘲出声,重来一回才清楚看到她在大劳子村有多不受待见。   想归想,她依然捂着额头,正色道:“黄主任,我不是过来缠着陈月升的,是陈茵前几天和我借了三斤小麦面,还有一条肥皂,我来要债是理所应当的事。”   “有借有还才是好同志,陈茵现在不仅不还我面和肥皂,居然还有意下手杀我。”   “黄主任,我爷爷是地主没错,但到了我爸这一辈,他赌博已经把家产都败光了,还被评了贫农,我怎么说也是陈茵的阶级同志吧?”   “她刻薄阶级同志,就是上报到大队,也是我占理儿!”   顾月淮十分冷静,说出的话有理有据,周围响起了一片惊诧的议论声。   “陈家妮儿欠粮不还,还打人,不是个好同志。”   “顾月淮的话能信吗?”   “她平时捧陈茵捧的和啥似的,咋能突然反咬一口?肯定是听说那件事了。”   “你说的是陈月升那事儿?”   “……”   黄凤英听了顾月淮的话,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这还是那个蠢笨如猪,每天不挣工分,只知道追着男人跑的顾月淮?   顾月淮看黄凤英不吭声,抿了抿唇,梗着脖子大喊道:“黄主任要是不管这事儿,我就上报给大队支书,支书要是不管,我就去县里找大领导!总要给自己讨个公道!”   这话一出,四周又静了静。   黄凤英急出一头汗,这地主闺女咋和变了个人似的,嘴皮子也太利索了。   她忙道:“你这妮儿说的啥傻话,我是咱大劳子生产大队的妇女主任,你受了委屈,我咋能不管你嘞?”说着,黄凤英就上前使劲拍了拍陈茵家的门:“陈茵!出来!”   里头没有一点动静,像是没人似的。   黄凤英回头看了顾月淮一眼,却看她捂着脑袋,血从指缝涌出,看样子伤得不轻。   她又急又气,生怕顾月淮真顶着这一脑袋的伤跑去告状,又使劲拍了拍门:“陈茵!你要再不出来,群众们可就要给你安一个刻薄阶级同志的罪名了!”   这话分量不轻,门吧嗒一声就从里头打开了。   陈茵眼圈泛红,一脸委屈地道:“婶儿,顾月淮成天正事不干,和她那不务正业的爸一样,她说的话咋能信哩?分明就是她为了逼我哥,一头撞在我家门口了。”   顾月淮看着哭哭啼啼的陈茵,唇边掀起一抹冷笑。   她当年怎么会被这么一个人给羞辱逼迫到狼狈嫁人,险些活不下去的地步?   黄凤英看看备受委屈的陈茵,又看看沉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什么的顾月淮,一双粗眉皱的很紧,若要选择,她肯定更相信陈茵。   毕竟,顾月淮在大劳子生产大队臭名昭著,说的话没什么可信度。   不过,她脑壳上的伤口太骇人了。   陈茵看黄凤英用怀疑的眼神看向顾月淮,不禁松了口气,心头暗自窃喜。   她就知道,以顾月淮在大劳子生产大队的名声,说什么旁人都是不会信的。   这么想着,陈茵就抬头看向顾月淮,然而一触到她的眼神,不知怎的,脊背上陡然窜起一股寒意。   顾月淮亦静静回望她片刻,旋即轻轻一扯唇角:“黄主任,我早就听人说过,卫生所里的医生本事大,能瞧出伤口具体是怎么造成的。”   “陈茵说我是自己撞得,我说是她打的,那就去看看医生吧,总有个说法。”   “如果是陈茵说了谎,那我要求主任对她予以严厉处分!”   她的语气截然又笃定,眼中带着沉厉之色。   七十年代,大队处分是十分严重的惩罚。   陈茵的毕竟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脸白了又白,惊惶万状,下意识反驳道:“我没说谎!说谎的是你!我只是推了你一把,根本不知道你的头会……”   话一脱口,陈茵就害怕地捂住了嘴,一脸说漏嘴的蠢样。   黄凤英脸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脸一沉,呵斥道:“陈茵!你是咱们大队的优秀社员,咋能干这事?”   她沉吟片刻,严肃道:“你以后就不要去上工了,这是队里对你伤害阶级同志的处分,具体事项我会亲自去和支书说。”   陈茵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婶儿,不要!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让我去上工,那我就挣不了工分,家里就少一份口粮,那是要我的命啊婶儿!”   黄凤英也知道这个处罚有多严重,她转头看了顾月淮一眼,想听听她怎么说。   大家都是一个大队的,闹得太难看不是让别人笑话吗?   陈茵也看向顾月淮,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些好听的话,让她放自己一马。可面对这么一个往日对自己低声下气,极尽讨好的人,她又实在说不出恳求的话。   顾月淮没看她,敛眸瞥了一眼自己肥硕无比的身体。   她捂着脑袋挣扎着站起身,冷静道:“黄主任,惩罚就这么定了。不过,陈茵欠我的三斤小麦面和一条肥皂得还回来,另外,我这脑袋要去卫生所包扎,医药费得十块钱,这钱总不能我自掏腰包吧?” 第2章 攒一百块给田静   陈茵本就不乐意和顾月淮掰扯,一听她狮子大开口,便瞪直了眼,拔高声调喊道:“什么?十块钱?你咋不去抢!”   周围众人也倒抽了一口凉气,黄凤英亦暗暗咂舌。   1972年,他们大劳子生产大队人均年收入还不足四十块钱,他们不是吃商品粮的城里人,一年到头忙忙碌碌也挣不了几个工分,分不了几斤小麦。   十块钱,大劳子生产大队可没几个家庭能拿得出来。   顾月淮隐晦看了陈茵一眼,一字字道:“我说十块钱已经够少了,且不提医药费,你看看我这头,少说得缝三针!”   “三针,我可就破相了,还怎么嫁人?”   她声音一顿,忽的唇畔含笑:“要不这样,你让你哥娶我,我寻了婆家也就不担心破相的事儿了,那这十块钱也就算了!”   陈茵倏的变了脸色,一脸嫌恶地看着顾月淮,狠狠啐了一口:“呸!”   “顾月淮,我当你是贪财,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还破相,就你那副尊容,就是没破相也嫁不出去,咱们大队哪个青年后生不是躲着你走?”   “行!十块钱是吧?我给你十块钱,以后你给我滚得远远的,别再来我家,也别想再缠着我哥!”   话落,陈茵就怒而转身。   顾月淮看着她的背影,声音幽幽地道:“别忘了三斤小麦面和一条肥皂。”   陈茵一个趔趄,转头瞪了顾月淮一眼,心里直泛恶心,回了屋,手哆嗦地打开了她哥藏钱的小匣子,从里头数了十块钱,有零有整。   半晌,陈茵从屋里出来了,走路带风。   她一脸憎恶地看了顾月淮一眼,旋即高高扬起下巴,将手里攥着的一把零钱扔在顾月淮身上,旋即又飘飘扬扬落在地上。   周围的大队社员们看陈茵拿出十块钱,眼神都流露出艳羡,不愧是他们大劳子生产大队的劳动模范家庭,一家四口人上工,俩都是生产小队长。   陈茵一脸痛快地道:“你不是要钱?不要脸的破烂货!你就只配跪着捡钱!”   说着,她又将手里一个小布袋重重扔在地上,袋口没有扎紧,里头不算特别白的小麦面撒了一地,看的周围的村民一阵心痛。   这可是细粮!   陈茵却是咯咯一笑,叉腰道:“反正你们一家都是吃白饭的,咋吃不是吃?”   “东西我还你了,钱也给了,以后少来我家!想当我陈茵的嫂子,下辈子吧你!”   顾月淮睫毛颤了颤,眸底凝结成霜。   她脑子里有些混沌,就像是回到了上辈子。   “顾月淮,你个丑八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就甭做大头梦了,趁着年轻找个人嫁了,省的以后上年纪了,还长得这么丑,你咋嫁人?别又赖上我哥了。”   “我告诉你,我哥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知道他喜欢的是谁不?哈哈,你邻居,田静!他都已经在攒聘礼了,准备和城里人一样,攒一百块钱给田静姐!还有四大件!”   “……”   相同的情景,她的心境却与上辈子不同了。   上辈子的今天,她又和往常一样来找陈茵,给她当牛做马,伏低做小,只求她能帮自己说说好话,让陈月升看到她的心意,从而娶了她。   但她没想到的是,往日待她鄙夷,却从没说过狠话的陈茵不知怎的忽然翻了脸,对她极尽侮辱之能事,甚至将她推倒,磕破了头。   她没在意伤势,浑浑噩噩回了家,没及时治疗包扎,导致破了相。   后来她才明白,是陈月升让她这么做的,以前不在意,只是觉得没必要,忽然在意起来了,是因为他有了想娶的女人,怕她扰了他的名声,让田静误会。   田静……   想到这个人,顾月淮眼底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她闭了闭眼,收起眼中的神情,再睁开时,已经一片平静了。   顾月淮抬眸盯住得意洋洋的陈茵,抬手指着地上的小麦面道:“黄主任,陈茵浪费粮食,估摸着是她家粮多。我要求大队不再给他们家发粮,省出来分给别的社员!”   七十年代的农村,人人吃不饱饭,只要是吃的就极其珍贵,容不得浪费。   闻言,陈茵一个激灵,心里骇得不轻。   她一骨碌挺直脊背,忙不迭道:“婶儿!分明就是顾月淮自己没拿稳粮袋子,和我有啥关系?她空口白牙污蔑人!婶儿,各位乡亲,你们可不能听她胡说啊!”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到底是我没拿稳,还是你故意扔的,大家伙有目共睹。难道就因为我名声不好,善良诚实的群众就会偏向你?”   “不!不会的。群众实事求是,觉悟都高,能和你一样?”   顾月淮一本正经的给周围人戴起了高帽子,听她说着,乡亲们都挺起了胸脯附和。   “就是!分明就是陈茵把粮袋扔了,她还攀诬顾月淮,抓去大队!”   “一定要上报给支书,咱大队不能助长这种浪费粮食风气!”   “黄主任,你给个明话,陈茵是不是得抓去大队教育教育?!”   “……”   群情激奋,好像不把陈茵给带走教育,就不能体现他们的明事理,觉悟高。   陈茵则吓得腿都软了,又羞又气,泪水在眼眶里不断打着转。   她哪能想到,不过是想羞辱一下顾月淮,让她把小麦面一点点捡起来,却被她三言两语说的来了个大反转,她反倒是自取其辱了。   大伙是怎么了?   这可是顾月淮!大劳子生产大队名声最差的顾家的闺女!   为什么他们帮顾月淮,不帮她?   顾月淮只看了陈茵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现在是1972年,大劳子村虽然不属于偏远山村,但物资同样匮乏,土地贫瘠,人口稀少,条件艰苦,乡亲们平日肚皮都填不饱,就指望着用好名声换点粮。   在这个年代,为了吃饱饭,多的是大义灭亲的人。   更何况,如今的群众,不论是思想上还是行动上都极端膨胀,有时候念几句宣传标语或口号,做一件助人为乐的事,都能让人从心里感到满足。   不管她以前的名声怎么样,最起码现在,此时此刻,她是弱势却有理的一方!   顾月淮扯着唇角,笑道:“乡亲们都是觉悟高的好同志!”   黄凤英看顾月淮条理清晰,入耳的话也好听,心头的厌恶不由减轻几分。   再看她时,那痴肥的身体,黝黑的皮肤也没原来那么令人生厌了,言行举止间反倒是透着一种大气磊落,叫人看了暗暗吃惊。   黄凤英一扬手臂,高声道:“把陈茵押着,去大队!” 第3章 囡囡回来了   陈茵吓得哭出了声,她真怕大队把她当阶级敌人,拉她出来批斗,住牛棚。   这时,顾月淮突然开口了:“等一下!”   陈茵眼睛微微一亮,心里松了口气,她就知道顾月淮不可能真和她对着干,她心心念念想着嫁给她哥,咋能对她这个“未来小姑子”这么狠心哩?   黄凤英看向顾月淮,也当她是后悔了,要给陈茵说好话,毕竟这麦粉现在是她的,她要真不追究了,那他们也不能说啥。   “黄主任,作为一个上过几天学的‘知识分子’,陈茵知错犯错,理应重罚,希望主任和支书能够做到公平公正处理,不要让人民群众寒心。”   “粮食都是群众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大伙都是经历过‘三年困难时期’的,应该知道,就陈茵洒出来的这些小麦面,足够五个即将饿死的人喘口活气!”   “正所谓‘饱时不忘饿时饥’‘勤勤俭俭粮满仓,大手大脚仓底光’,陈茵已经忘本了!”   顾月淮说的头头是道,说到激愤处,还抬起手臂,挥起拳头。   她这一番话再度鼓动了一众乡亲们心头的热火,这下子,他们看陈茵时,已经和看阶级敌人没什么区别了,浪费粮食的人凭啥挣工分?凭啥过的比他们强?   大领导没错,错的是陈茵。   陈茵三魂七魄都跟着出窍了,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顾月淮。   这真是以前那个恨不得舔她脚指头的蠢猪?   黄凤英听了顾月淮的话,神色不由严肃起来,郑重道:“顾同志请放心,我们这些干部就是为人民服务的,肯定不能助长陈茵这种歪风!”   在她心中,臭名声的顾月淮已经变成了阶级同志“顾同志”。   顾月淮笑了一下,投给黄凤英一个信任的眼神。   旋即,她指着地上零零散散的钱粮说道:“在押走陈茵之前,我希望她能弥补一下自己的过失,把钱和粮捡起来,端正态度,改正错误。”   人群中,不知是谁吆喝了一声:“对!没错!做错事就要改正!”   黄凤英转头看向陈茵,沉着脸道:“陈茵!顾同志说的没错,你来捡!”   这一连串的变故早让陈茵吓得双腿打颤心茫然了,她压根不敢想自己往后的命运,听了黄凤英的话哪还敢反驳?灰溜溜蹲下身捡了起来。   这钱倒还好,只是面粉撒了大半,只能把浮于表面的捞回来。   陈茵捡完,哆哆嗦嗦把东西递给顾月淮。   顾月淮看着面前眼神闪躲不敢与她对视的陈茵,莞尔一笑,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她神情坦然地接过钱和粮袋,语气真诚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陈茵听着这“和颜悦色”的声音,脊背又是一寒。   顾月淮收回目光,与黄凤英道:“黄主任,你看我这脑袋,也耽搁不得,得立马去公社卫生所包扎一下。这大队我就不去了,我对组织上是十分信任的。”   黄凤英连连颔首:“成,你快去吧,就坐大队的牛车去。”   大劳子生产大队距离公社卫生所有一段距离,顾月淮脑袋伤得不轻,她吨量又重,走到卫生所要是出了啥事又是个麻烦,索性坐上牛车去。   黄凤英说完,又点了人群中一个中年人,让他赶着牛车去送顾月淮。   这事儿要是放在以前,保准没人愿意放着挣工分不干,送顾月淮去公社卫生所,不过今天不知怎的,让顾月淮给说的热血沸腾的,被点名的人兴冲冲就应下了。   顾月淮也没拒绝,道了声谢,她的伤确实不能再耽搁了。   *   公社卫生所。   顾月淮一到,就让赶牛车的人回去了。   整个大队也就这一头黄牛,平时都是用来犁地的,被队里当宝贝似的,她能仗着脑袋有伤用一回已经是荣幸了,要是蠢得再用一回,那就是纯粹给自己找事了。   她进了卫生所,找医生给缝针上药,包扎伤口,最后又给拿了一支药膏。   这一通下来,花了一块七。   顾月淮把药膏塞进口袋,出了卫生所。   她站在卫生所门口,仰头看看刺目的阳光,心里哂笑一声,当真是祸害遗千年,她这个祸害死了,竟又活了,回到了一切痛苦开始的原点。   这辈子,她定要好好活,绝不走上辈子的老路!   *   黄莺公社离大劳子村不算远,走路也就二十分钟。   如今正值深秋,秋高气爽,徒步回去除了身体大喘气,累得慌,也没别的不适。   顾月淮走两步便掐着腰喘两声,垂眸看看自己上下一般粗的水桶身材,暗暗苦笑,重活一回什么都好,就是再一次支配这样膀大腰圆的身躯,着实有些不习惯。   上辈子她减肥成功是在三年后,这辈子减肥是一定要提上日程的。   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几乎都是徒步走路的人,偶尔能碰上一两个赶驴车牛车或者推鸡公车的,都要惹来旁人好一顿艳羡的目光。   顾月淮在这十里八乡也是出了名的“人物”,不少妇女与她擦肩而过时,还冲着她的背影指指点点,嘴里暗啐一声。   一是怒骂她的不要脸,恨嫁。   二则是为大劳子生产大队,第六生产小队队长陈月升感到可惜,咋就被这么一个女人给缠上了呢?   顾月淮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赶紧回家。   重活一回,她就能重新见到老爹和哥哥们,想到上辈子他们的悲惨遭遇,以及自己无畏的恨意与漠视,顾月淮只觉得胸口像是针扎一样疼。   他们待她那样好,恨不得把心肝肺都掏出来给她,可她呢?   顾月淮眼底满是湿意,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她迫不及待想要回家,抱一抱他们,认真和他们说一声:囡囡回来了。   大劳子村口有一口水井和一颗大槐树,以前,槐树上挂了不少祈福用的红绸带,后来就被当成封建糟粕,被勒令要么砍树,要么就把绸带都解下来。   老槐树长了几百年,村里人舍不得,就自发上树把密密麻麻的红绸带都给剪了。   顾月淮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一路疾走,很快,就来到了大劳子村村尾。   她怔怔看着眼前的夯土房,眼圈又红了。   这房子瞧着不算气派,但十分结实,在村里也算是亮眼的,都说她爸和她哥是街溜子,从不干正事,可这房子却是他们一点一点花费心思建起来的。   在旁人都住着坏垒房的时候,她家是为数不多住上夯土房的人家。 第4章 顾月淮,你出来!   顾月淮推开篱笆栅栏的小门,看着乱七八糟的院子,眼底的热意几乎遮掩不住。   她几乎都要忘记这个院子了,这里只承载了她几年的记忆,如果不是今晚发生了意外,导致她匆匆迫嫁,或许之后的一切悲剧都不会上演。   顾月淮推门而入,看着落了大锁的木门,稍作思索,便弯下腰生疏的从地上的石缝里翻出钥匙,打开门。   她看着屋里的土炕,锅炉灶台,和四条腿的矮桌,抬手狠狠拭了拭眼底的泪。   “爸?哥?”顾月淮深吸一口气,冲着里屋大喊了一声,却无人应承。   她疾走两步,掀开印着大红牡丹花的门帘,探头朝里头看了看,里屋只有一个硕大的土炕通铺,上面枕头被子杂乱地堆砌在一起。   这间屋就是他们住的,都是大男人,不爱干净,不会收拾,再加上她当时也是个懒洋洋靠人喂饭的性子,自然不会腾出手来帮爸爸和哥哥收拾炕。   顾月淮出了里屋,又去另一侧,自己的房间看了一眼。   屋里稀罕的摆了一张床,上头还铺着八成新的床单被褥,没有打过补丁,床边还有个红漆木的衣柜和箱笼,这样的摆设和城里人也什么差别了。   顾月淮怔怔看了一会,才转身出了屋子。   她看着没有洗涮的灶台和铁锅,抿了抿唇,挽起袖子收拾起来。   记忆太遥远,她已经不记得这个时候他们去了哪儿,但大哥晚些时候是会回来的,而且还会带回一个害了她一辈子的男人。   顾月淮眸子深了深,暂且不去想这件事。   她把锅台收拾干净,又整理了炕上的床铺被褥,将脏的包浆的被套拆洗出来,忙忙碌碌一下午,时而有人从篱笆院外路过,看到她在洗衣晒被,还险些惊掉下巴。   这真是那个好吃懒做,成天只知道追男人的顾月淮?   顾月淮则逢人就笑,胖乎乎的大饼脸笑起来时眼睛像月牙似的,这气质变了,人看着也精神了,在一声声“叔、婶儿、嫂子”的称呼中,顾月淮脸也笑僵了。   她看着干净清爽迎风飞扬的床单被套,抬手揉了揉僵硬的脸颊。   这个年代,十分强调谨慎热情,与人为善总好过上辈子众叛亲离。   把房子从里到外收拾一遍,天也暗了下来。   顾月淮捶了捶酸疼的腰,抬手抹了一把汗,瞧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准备做晚饭。   灶台角落里放着个面缸和一个鼓囊囊的粮袋,旁边还有个放菜的破筐子。   顾月淮弯腰翻了翻,面缸里头的玉米面已经见了底儿,筐子里菜也不多,只剩了两块红薯,一颗大白菜和几个土豆。   她顿了一下,又打开粮袋看了看,里头放的都是小麦面。   顾月淮抿了抿唇。   没结婚之前她从没做过饭,却也知道她吃的和爸爸哥哥们是不同的,在他们喝着玉米糊糊的时候,她可以吃上小麦面蒸出来的馒头,包出来的饺子。   在顾家,细粮只有她才能吃。   顾月淮将往事抛开,从粮袋里倒出大半的小麦面,今天是她重生回来的第一天,是她的新生,总要做顿白面饼子庆祝庆祝。   她舀水和面,动作行云流水。   她孤身一人生活了十多年,时常研究厨艺,做饭手艺日日精进,只要有材料,就是一堆糟糠,她也能做出美味来。   这面刚和好,醒上,外头就传来了陈月升压抑着怒气的喊声。   “顾月淮!你出来!”   顾月淮把手擦干净,又取出土豆削皮,切丝,泡水,待菜都备齐了,才慢悠悠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看着站在篱笆院外的陈月升,突然笑了一声。   重来一回,她迫不及待想见的人没见到,倒是接二连三和这些“仇人”相见。   陈月升是大劳子村的青年才俊,正所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陈家两个生产小队长,日子过得好,又评上了劳动模范家庭,哪家未婚的姑娘不盯着这块肥肉?   她起初没肖想过,不过,陈月升有次进山打柴碰上了狼,腿都被咬伤了,是她大哥把他从山里背出来的,这是救命之恩。   这事儿要是搁在古代,陈月升必须得以身相许给她这个救命恩人的妹妹。   她家祖上是地主,小时候没少听祖母讲那些千金小姐和贫家小子的故事,在她看来,她大哥救了他,陈月升就得娶她。   不过,万事不可能尽如人意。   陈月升看不上她,她却是认准了这桩“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的买卖,时不时上门“骚扰”一番,这也是为什么她对陈茵言听计从的缘由。   她肥胖粗鲁,又哪里比得上田静温柔可人?   陈月升一脸厌恶地看着顾月淮,垂在身侧的手握着拳,咬牙切齿道:“顾月淮!小茵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么害她?”   他还没从田里回来,就听人说陈茵被带到大队进行批评教育了,甚至队里还剥夺了她挣工分的劳动权,说是残害阶级同志的处罚!   这事儿一落实下来,陈家就和天塌了一样。   “我妈听说了小茵的事,直接晕过去,刚从地里抬回来,我爸也气的上不了工。” “顾月淮,当初你大哥救我,我很感激,事后也拿了十斤小麦面和十块钱过来,我不欠你们家什么,你为什么要一直缠着我?现在还害了我妹妹!”   说起这番话时,陈月升脖颈青筋直跳,显然是忍到了极致。   顾月淮淡淡一笑。   这辈子到底和上辈子不同了。   上辈子陈月升为了摆脱她,直接指使陈茵羞辱了她一通,这辈子,因为陈茵失手,甚至损失惨重,导致陈月升直接上门来了。   是,大哥救下他后,他是拿了粮和钱上门,不过,事后这些东西又被他以各种理由从她这里骗了回去,如果从一开始陈月升就是这副避之不及的嫌恶模样,她也不会不要脸不要皮地黏上去,甚至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恨嫁女”。   这么想着,顾月淮就认真打量了一眼陈月升。   说起来,她和这人也十多年没见过了。   年轻时候的陈月升有一米八的大高个,脸算不上英俊,却也棱角分明,两道浓眉瞧着十分精神,再加上有别于一般农民的军绿色棉夹克,还真有几分说不出的魅力。   “陈同志,怎么是我害了你妹妹呢?”   顾月淮说着,还抬手摸了摸自己缠住雪白绷带的额角。   陈月升眉头一皱,陈茵是什么性格他最清楚不过,今天她大抵是说话时有些激愤,动了手,才叫顾月淮这蠢货给拿捏了错处。   不过,只要顾月淮愿意反口,大队也会给他家一个面子,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这么想着,陈月升脸上肌肉动了动,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月淮,小茵年纪还小,不经事儿,你不要与她一般见识,我代她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她。”   顾月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突然道:“陈同志,我年纪比陈茵还要小上一岁。”   这话一出,倒叫陈月升脸上神色僵了僵。   “陈同志是咱们大劳子生产大队的小队长,在咱们村大小也是个人物,怎么,自己的妹妹犯了错,不知悔改,还要逼迫受害同志原谅她?”   “你妈晕过去了,你爸也不想上工了?”   “难道,你们全家都有抵制批判亲属的资本主义倾向?”   说话间,顾月淮语气含着震惊,甚至倒退了两步,看陈月升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什么毒瘤似的。   陈月升面色一白。   这话要是传扬出去,他这个第六生产小队的队长肯定是当不成了。   难道真要为了陈茵,把全家都赔进去?   陈月升到底有些理智,很快就反应过来,冷静道:“顾月淮,你不要往我头上扣帽子,我过来就是为陈茵道歉的,至于她犯的错,大队都给予了公平公正的处罚,我们全家都坦然接受。既然你不愿意原谅她,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顾月淮耸耸肩,扭头就走。   陈月升脸色阴沉,心头却有些懊恼和愕然,早知道叫陈茵去“快刀斩乱麻”会让顾月淮狗急跳墙,这事就由他来办了,不过,这个言辞犀利的女人,真是顾月淮? 第5章 凄惨落幕的顾家   一进屋,顾月淮就把陈月升和陈茵的事给抛到了脑后。   她既然下手整治陈茵了,就没想放过她。   仇人,一个一个来,陈茵只是一盘小小的开胃菜罢了。   顾月淮麻利地烧水做饭,她炒了土豆红薯白菜乱炖,只放了些盐和酱油,又在铁锅边贴了小麦面饼子,盖上锅盖闷着,不一会儿就蒸出了腾腾热气,香味扑鼻。   饭做好了,顾月淮就站在门口,踮起脚尖眺望着篱笆院外的小路。   她拧着眉,两只手紧张地攥在一起,怎么还没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炉灶里的炭火都要熄灭了,小路尽头才摇摇晃晃走回来两个人,勾肩搭背,一副哥俩好,一家亲的模样。   顾月淮一眼就看到了月色里那个高高大大,脊背挺拔的身影。   大哥,顾亭淮。   他们顾家四兄妹的名字都是祖母给起的,祖母上过私塾,念过许多书,是个才女。   两人渐渐走近了,借着月色,顾亭淮的脸也原原本本的映入了她的眼睑,顾月淮眼神有些贪婪地看着从小把她护得如珠如宝的大哥,嘴唇颤了颤。   上辈子,她结婚半年后就被家暴至重伤,险些死在医院。   大哥内心愧疚痛苦,不久,就手持M.L.Z.L.铁斧直接劈死了家暴她的那个男人。   思及此,顾月淮就把视线挪到了与顾亭淮相携而来的人身上。   他里头穿着白衬衣,外头套着灰蓝色的军大衣,相貌端庄,一表人才,丝毫不比陈月升差,这样的人谁又能看出他俊朗外表下的狼子野心呢?   任天祥。   她上辈子的丈夫。   任天祥是城里人,和她家一样,祖上也是地主,在这一带很是有些名望,不过和她家不同,任家兴旺,所以解放后,被划为了地主成分,变成了贱民阶层。   任家的人被枪毙了大半,最后只能散尽家财,博一个好名声,这才勉强留下任天祥这根任家的独苗。   在城里,谁都能踩任天祥一脚。   他过得狼狈,吃穿用度都是政府施舍的,如今这人模狗样的,都是凭着散尽家财的好名声,维持住自己曾经的“富少”体面。   顾家和任家同为这一片的地主,祖上交情就很不错,一直维持至今。   上辈子的今天,是她的噩梦初始。   那时,她因为陈茵的话失魂落魄,头上的伤口也没有处理,导致感染发烧。   晚间,喝的醉醺醺的大哥带着好友任天祥从城里回来。   这一晚,任天祥莫名其妙摸进了她的房间。   七十年代,没结婚就睡一张床,是胡搞,是作风不正派。   任天祥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脸,把这件龌龊事传得沸沸扬扬,让她本就恶臭的名声愈发雪上加霜,陈茵本就看不惯她,也乐得见她嫁给一个地位低贱的地主之后。   她领着田静,站在她家门前指责她放荡,恨嫁,如今终于使了手段攀上男人了,要是再不嫁人,那会连累整个大劳子生产大队的名声。   墙倒众人推。   她本就不受村里人待见,最后,只得忍着恶心被迫嫁给任天祥这个始作俑者。   仅仅一个晚上,她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说是嫁,实际和招赘也没什么区别。   他们结婚后,没有回城里,反倒是在顾家住下了。   起初,任天祥待她不错,加之他人生的好看,还是个文化人,只柔声细语半月,就把她给哄得服服帖帖,也渐渐忘了当初的事。   她原本已经接受现实,想要与他好好生活了。   如果不是田静意外从屋后翻出几箱金银古董,任天祥恐怕依然会与她虚与委蛇。   没错,后来她才知道,任天祥所做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为的,就是顾家祖上在宅院里埋下的“宝贝”,这样的密辛连她都不知道,也不知任天祥是从何处得知的。   田静“大公无私”,把这些挖出的宝贝全部上交给了大队。   大队也不敢私吞,又层层上报,最后,县里的领导还特意下来视察,表扬大劳子生产大队之余,还特意给田静这个有功者在县城里安排了工作,棉织厂正式工。   田静靠着他们顾家祖上的宝贝,成了吃商品粮的城里人,何其讽刺。   不过,她会这么恨田静,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   如果说她的悲剧是整个顾家倒霉的开始,那田静这个人,就是让顾家家破人亡,凄惨落幕的罪魁祸首,相比陈茵,陈月升,任天祥之流,她最恨的唯有田静。   “小妹!”这声突兀的清朗声音打断了顾月淮的思绪,她微怔,将眼底汹涌的恨意尽数收敛,抬眸看向顾亭淮,扬唇道:“大哥。”   任天祥看了顾月淮一眼,有些惊讶。   他虽然和顾亭淮交好,却从未见过他这个唯一的妹妹,只听说长得有些胖丑。   今天一见,倒觉得传言有些不符,丑是真的丑,胖也是真的胖,不过,没旁人说的那么难以忍受,看她面对顾亭淮时,笑的恬淡柔美的模样,甚至还有一丝好看。   好看?   任天祥在心头哂笑一声,他这是提前进入角色,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了?   “小妹,你头怎么了?”顾亭淮皱眉看着顾月淮,眼神有些担忧。   顾月淮没回答,上前两步,一把推开任天祥,挽着顾亭淮的手臂进了屋,边走边道:“大哥这是喝了多少酒?快进屋歇会儿。”   顾亭淮听着妹妹关心的话,有些吃惊,更多的却是喜意,嘴角都咧到了耳后根,忙不迭道:“大哥没事,就是小酌了几杯,就几杯,不多。”   说话间,顾亭淮还小心翼翼看了顾月淮一眼,唯恐她因为他喝酒而生气。   顾月淮看着他赔笑的模样,心头微酸。   她自小受宠,娇养惯了,一辈子除了对陈茵低三下四过,对旁人都是颐指气使的,而深受其害的就是家里的几个男人。   在家里,她心意稍有不顺就砸锅摔碗,搞的家里鸡飞狗跳,怨恨母亲没有带着她一起去城里享福,把她丢给几个不会照顾人的大老粗。   虽然爸爸和哥哥们已经尽力在满足她的要求了,可惜,她不知足。   记忆中,她从未对他们有过什么好脸色,大哥不与她计较,二哥三哥虽心有不满,待她也不如大哥这么言听计从知冷知热,但她知道,他们都是爱她的。   一进屋,顾亭淮就闻到了扑鼻的饭香。   他一愣:“爸回来了?”   顾月淮不着痕迹拂了拂酸胀的眼角,轻声道:“我贴了饼子,大哥要尝尝吗?”   顾亭淮眼眶猛地一缩,神色也变得微妙起来。   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妹妹,下厨了?还贴了饼子?今儿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第6章 暴打渣男“前夫”   任天祥人都到了,自然不可能轻而易举的离开。   他跟在兄妹俩身后进了屋,鼻尖飘着诱人的饭香味,听着兄妹俩的对话,也厚着脸皮夸赞道:“这味道可真香,顾家妹子好手艺。”   今天的顾月淮是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不过,她没有传言中那么一无是处也好,否则他还真是很难下嘴去啃这块令人生厌的臭肉。   顾亭淮也不管别的,一听有人夸妹妹,便得意洋洋道:“那是自然,老任今晚别走了,留下尝尝我妹妹的手艺!保准你吃过一次还想第二次!”   顾亭淮拍着胸脯说着,丝毫不担心待会翻车的后果。   他和任天祥臭味相投,互称知己,若能让他发觉阿妹的好,当他妹夫也不错。   任天祥对这话嗤之以鼻,刚欲顺势开口留下,就见前头的顾月淮突然回眸看向他,那眼神冷得像是结了冰霜似的:“我家粮也不多,你难道还真准备留下吃饭?”   闻言,气氛有些凝滞。   任天祥很难堪,他骨子里都是傲气,这些年被磋磨着,傲气不减反增,一直想方设法重回儿时的荣光时刻,但这些,离不开钱。   他想要东山再起,就离不开顾家私藏的宝贝。   机会不多,他不能走。   任天祥苦笑一声,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是我顾虑不周。”   顾亭淮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月淮,老任是大哥的好友,今晚本就是我邀他过来的,待客怎能像你这样?这样吧,大哥的那一份给他,你也别生气了。”   顾月淮微顿。   她大哥就是这样一个老好人,脾气温和,从不与人脸红,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为了她这个妹妹杀了人,她永远忘不了大哥戴着“杀人犯”的牌子游街,被枪毙的画面。   那猩红的画面,每每午夜梦回,都让她肝肠寸断。   她本想赶走任天祥,从根源上杜绝今晚会发生的事,既然任天祥不想走,那她自然得回报一下他上辈子的所作所为。   这么想着,顾月淮不再多说什么。   她把热在灶上的饭菜盛出来,端上桌,招呼着顾亭淮:“大哥快来尝尝。”   顾亭淮咧嘴一笑,高声道:“诶!来了!”   任天祥不好意思过去,也被顾亭淮生拉硬拽坐了下来,三人坐在一起,各怀心思吃起了晚饭,白白的发面饼子,入味的大锅菜,就算没有肉,也叫人吃的喷香。   顾亭淮在看到满满一篮子小麦面饼子时,就后悔拉着任天祥坐下了。   家里的小麦面都是妹妹吃的,这么多面饼子做下来,估摸着粮袋都要空了。   家里因为建房子欠了债,虽说是拖欠亲戚的,但利息没少要,多拖欠一天就多一天的利息,否则他们父子四个也不会成天不着家,偷摸着在黑市给人卖粮了。   任天祥可不客气,抓起面饼子就着香喷喷的菜呼啦啦吃了起来。   面饼的麦香味让他有些晕眩,这么多年了,也只有逢年过节他才舍得买些细粮吃,看样子顾家的光景比他想象中还要好些,娶了顾月淮这头肥猪最起码吃喝不愁了。   而且,这肥猪手艺还真不错,面饼暄软蓬松,烩菜咸香,十分下饭。   别的不说,能把普普通通的素菜做的这么香,比起国营饭店的老师傅都不差多少。   顾亭淮只吃了一个饼子,舍不得敞开肚皮吃妹妹的口粮,看任天祥毫不客气,心头也不由升起些不满,这年代口粮多重要啊,他咋好意思一直吃?   顾月淮没管,有些人,有些事,须得自己亲眼看了才能认清。   吃饱喝足,任天祥就舒舒服服在外间的炕头躺下了,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   顾亭淮愈发不满了,想让他当自己妹夫的心思也弱了不少。   顾月淮收拾了碗筷,和大哥打了声招呼就回屋睡觉了。   这年头没什么娱乐项目,村子里甚至都没有通电,还用的是煤油灯,油灯一灭,屋里乌漆嘛黑什么都瞧不清楚。   顾月淮仰面躺在床上,睁着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头顶的横梁。   一会儿,任天祥就该摸过来了,只是今天她伤口处理的及时,没有发热,他要怎么霸王硬上弓,办成那龌龊之事?   说到这个,她也真有些佩服任天祥的恒心了。   她如今这幅尊容,连自己都不想多看,他倒豁得出去。   夜深人静,村里的鸡鸣狗吠都沉寂了下去。   顾月淮依旧睁着眼看横梁,重回改变命运的前一天,她的心境不足为外人道也,况且在没有解决任天祥之前,她就是想睡也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顾月淮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珠子动了动,闪过一缕晦涩的光。   她握紧手里的铁铲,静待鱼儿上钩。   任天祥也没让她失望,悄然摸进屋里,还偷偷摸摸倒插了门闩。   他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抓着手里的帕子就欲往顾月淮嘴巴上捂,然而下一刻,劲风呼啸,铁铲带着极大的力道,哐当一声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任天祥连一声痛呼都没有发出就厥了过去,一头栽在了床边。   顾月淮掀开被子下了床,居高临下看着狼狈晕厥过去的任天祥,眼睛里有凶狠杀意闪烁,握着铁铲的手紧了紧,半晌,才深吸一口气,放弃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重来一回,任天祥这人渣还不值得她一命换一命。   顾月淮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着任天祥,最后,视线定格在他的裤裆处。   她眸子微深,刚欲抬起铁铲帮他了结了这罪孽之根,省得他往后祸害别的女人,可这铲子刚举起来,她就顿住了,倒不是心软,而是想到了另一个顶好的主意。   任天祥这样的人渣家暴男就这么下线的话也怪可惜的,物尽其用岂不更好?   顾月淮收起铁铲,看着昏过去的任天祥,忍不住皱起眉头,想到上辈子尤不解气,便朝着他一顿拳打脚踢,看他在晕厥中都疼得蜷成虾子,这才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日子还长,有的是时间与他慢慢玩。   只希望这家伙别让她失望,好好将上辈子的渣男本质百倍千倍的呈现出来。   顾月淮拍了拍手,沉吟片刻,掀开帘子去了外间。   她虽然生的痴肥,力气却不算大,要想把任天祥拖出去,还需要大哥帮忙,早点让他认清任天祥的本质也好。 第7章 光溜溜的任天祥   顾亭淮喝了酒,睡得正香。   “大哥,大哥!”顾月淮推搡了他几下,顾亭淮才悠悠转醒,有些迷茫地揉了揉眼睛:“小妹?咋了?是不是头疼了?哥带你去镇上看医生!”   说着,顾亭淮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顾月淮眉眼弯弯,以指覆唇,示意他小声一点。   顾亭淮一顿,刚想问话,就突然发现睡在自己旁边的任天祥不见了,他心头咯噔一声,紧接着就升起了一股怒火,但看到妹妹全须全尾的站在这里,又生出了疑惑。   老任是怎么回事?出去撒尿了?   顾月淮小声道:“大哥,任天祥刚刚摸进了我房间意图不轨,不过被我打晕了。”   闻言,顾亭淮身体一颤,神色怒不可遏。   亏他还把任天祥当兄弟,他就算是真喜欢他妹妹,也要采取正当渠道,名正言顺的追求,搞这一出?坏了月淮的名声,往后她还怎么抬头做人?   这鳖孙!   顾亭淮一撸袖子就要起身去教训任天祥。   “大哥!别冲动。”顾月淮一把拉住顾亭淮,朝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大哥,我听陈茵说任天祥喜欢田静,他半夜摸进我屋里,肯定是想着占便宜不负责。”   “我们要是放任不管,他指不定还会在村里坏我名声,说是我主动的。”   顾亭淮一听,眉头紧皱。   他也知道妹妹在大劳子村是啥名声,大队要是听说了这事儿,肯定会信了任天祥的说辞,这要是给月淮安上一个作风不正派的名头可咋整?   顾亭淮压抑住心头的怒火,沉着性子道:“那你说咋办?哥都听你的!”   顾月淮看了他一眼,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我听陈茵说过,任天祥喜欢的是田静,这样吧,大哥扒了他的衣裳,丢进田静家的院子,这样一来,他就是想往我头上泼脏水都不成了,说不定大哥还能促成一段好姻缘呢?”   任天祥喜欢田静,这也是上辈子的事了。   顾家和田家比邻而居,她和任天祥结婚后,倒是方便了他和田静见面,久而久之,任天祥就爱上了田静,可惜,爱而不得。   这辈子,她总要帮“前夫”一把,让他如愿抱得美人归才是。   顾亭淮一听,面色豁然一变。   他迟疑了一下,用不忍的口吻道:“小妹,任天祥的错理应他自己承担,为什么要牵扯田静?有件事你兴许不知道,你二哥对田静……”   顾月淮眼眸晦暗,眼底滚着波涛。   她声音很轻,平铺直述:“陈月升已经攒钱准备向田静提亲了,二哥除了一张脸,和陈月升有可比性吗?大哥觉得田静会看上二哥?”   顾月淮没办法提及上辈子的事,不过,要打消顾亭淮的顾虑也不难。   他深知她有多喜欢陈月升,即便是为了她这个不争气的妹妹,他也会动手的。   果不其然。   这话一出,顾亭淮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陈月升喜欢上田静了?”   这事儿可难办了,陈月升有多受女人欢迎不用多说,他人有出息,家里光景也好,要真让田静来选,说不准明天两人就要去公社领结婚证了。   顾月淮扯着唇角,假假地道:“大哥,陈月升要是娶了田静,那我可活不下去了。”   闻言,顾亭淮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她,神色略有松动,半晌,眼中掠过一抹狠色,虽说这么做对不起田静这个无辜的人,但为了妹妹,他也别无他法了。   若是顾月淮能听到顾亭淮的话,一定会冷笑出声。   无辜的人?   这个世界上,最不无辜的就是田静!   顾亭淮起身,径直来到顾月淮的屋,看着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任天祥,唇角紧抿,弯腰扯着他的后领往外行去,边走边道:“屋外头冷,你就在这等着。”   顾月淮颔首,对自家大哥一百二十个放心。   未几,顾亭淮就回来了。   他一进屋就插上了门闩,熄灭油灯,朝着顾月淮屋里道:“小妹,快睡吧,明天有的忙了。”   顾月淮回道:“诶!晓得了。”   她坐在窗边,看着外头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忽然粲然一笑。   明天的确有的忙了,可惜流氓罪是1979年才颁布的刑法,否则,任天祥赤身裸体破坏公共秩序的行为就够他喝一壶的。   *   顾月淮只浅眠了一下,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她就挺身起床了。   她一出外间,就看到坐在炕上没什么动静的顾亭淮。   “大哥?”   “醒了?任天祥的事儿你不要出面了,我去。”顾亭淮像是一夜未眠似的,声音有些干哑,说完,就拖着疲惫的身躯出了门。   顾月淮垂在身侧的手攥紧,眼眸微阖。   她知道,爸爸和哥哥们虽然是外人眼里无所事事的街溜子,但实际在思想上十分超前,他们明白单靠赚工分没办法还清债务,才会铤而走险去黑市找活计。   但他们都是不折不扣的好人,从不干昧良心的事儿。   她昨晚要求大哥做的事,已经挑战了他身为好人的底线,毕竟在他看来,任天祥是罪无可恕,但田静却是个无辜的人,这对她来说是无妄之灾。   顾月淮有一瞬间的悔意。   她是不是不该把他们拖入这无尽的黑暗中?   但一闭眼,满目猩红,都是顾家家破人亡,凄凉惨死的画面。   顾月淮眼中布满悲伤,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外头传来吵嚷声,她才敛去神色,拭去眼角的湿意,所有的情绪都归于平静。   事到如今,后悔也晚了。   如果做善人,结果就是骇然惨死,那倒不如将他们都拉入烈狱。   这辈子,她只想让他们都活着,一个都不少的活着。   顾月淮推门出去时,隔壁院子已经被上工的村民围堵的严严实实。   “怎么可能?!顾亭淮!是你和顾月淮害我!”任天祥面色惨白如纸,慌里慌张穿着胡乱扔在一边的裤衩,他看着人群中的顾亭淮,眼里满是恨意。   他昨晚摸进顾月淮那个肥猪的屋里,还没来得及干什么,就被一棒子敲晕了,今儿一早是被冻醒的,边上全是朝他指指点点的人。   在发现自己光溜溜躺在地上的时候,想死的心都有! 第8章 她爸是投机倒把分子   顾亭淮脸色平静地看着任天祥,看着他狰狞的神情,心头升起一丝厌恶。   他以前居然没发现任天祥是个狼子野心的小人,借着留宿就想对月淮行不轨之事,要说他喜欢月淮,恐怕也没人会信,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也是活该,罪有应得罢了。   不过,田静……   顾亭淮唇抿得很紧,不知道待会要怎么面对那张温柔暖心的笑脸,想起一口一个“亭淮哥”叫着他的田静,他这心里就充满了懊恼和歉意。   这时,人群散开,陈月升扛着锄头从人群外走了进来。   他先是瞥了一眼顾亭淮,旋即皱眉看向任天祥,冷声道:“顾亭淮和顾月淮害你?任天祥,这话你可要说清楚,不然大队没办法给你做主。”   他已经猜到了,无非是昨儿顾月淮听说他要娶田静,今天才搞了这么一出。   呵,若换做旁人他怕是还真要苦恼一番,但任天祥,一个要啥没啥的地主崽子,也配和他比?田静只要眼睛没问题,肯定不可能看上任天祥。   村里人也都不是瞎子,不会因为任天祥而怀疑田静。   “天祥,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昨儿喝酒,你在我家睡下,今儿一早人就没影儿了,我还想问你呢,你咋在这里?还……”   顾亭淮双手环胸,上下打量着任天祥,语气质问,脸色也有些难看。   任天祥哑然无语,他总不能说是他昨晚准备对顾月淮那死肥猪霸王硬上弓,却被她打晕,之后又被扒光衣服送到这里的吧?   蓦的,他眼珠子一转,扯着嗓子嚷道:“我昨儿晚上起来撒尿,莫名其妙被人打晕了,不信大伙看看,我现在头上还有……伤……”   任天祥抬手扒了扒头发,话音戛然而止。   他头上平平坦坦,别说伤口了,连个包都没有。   他哪里知道,上辈子顾家老三就是被人打死的,可惜人死了,浑身上下竟然没有一丝淤青红肿,最后被警方断定为醉酒后流落街头冻死结案。   顾月淮之后调查清楚这件事,才知道是田静特意安排的一群能人,打人颇有手法,专挑疼的地方不说,淤青第二天就能消,她的三哥,就是被活活疼死的。   事后,她找到那些人,报仇之余,也学了这手本事。   她原本是想原原本本还在田静身上的,可惜还没能实施,人就出了意外,重生回来,没让田静先享受这个待遇,倒是便宜了任天祥。   顾亭淮原本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冷笑:“伤呢?”   任天祥愤然放下手,英俊的脸上满是怨毒,反正顾月淮兄妹已经对他起了防备,双方也撕破了脸皮,他没必要继续忍让了。   这么想着,任天祥就一口咬定:“就是顾月淮兄妹打晕我的,说不准她和这家人关系不和睦,有私仇,这才专门把我弄过来想坏了人家的名声呢?”   话落,任天祥眼里闪烁着狠色:“他们一家都是不挣工分吃白饭的偷奸耍滑分子,甚至还往黑市卖东西,投机倒把,妥妥的走资本主义道路!应该都抓起来!”   任天祥总归是接受过一些教育的,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很快就把脏水泼了下来。   村里人原本还只是看个热闹,一听“黑市”“投机倒把”“资本主义道路”这些敏感词汇,面色瞬间就严肃起来,看向顾亭淮的眼神带着打量和冷漠。   陈月升眼底掠过一抹喜色,他忙不迭问任天祥:“你确定?”   真是风水轮流转,昨天顾月淮不还洋洋得意?   投机倒把,这是要坐牢的!   难怪顾月淮一家成天屁事不干,却有钱盖房子,原本以为是她家当地主的爷爷给留下的钱,如今听罢,倒是知道这钱的来路了。   任天祥一看有人愿意出头,重重点了点头:“那当然!不信你们现在就上镇里去查,他们现在估摸着还在黑市卖着粮呢!”   顾亭淮瞳孔缩了缩,垂在身侧的手蜷在一起,脊背上都开始冒冷汗了。   任天祥之所以知道这事,是因为他也时常去黑市做小买卖!   但是这话他现在却不能说,若说了,岂不是坐实了他们一家“投机倒把”的行径?看着任天祥一脸怨毒恨意的表情,顾亭淮心里也恨得要死。   他们一家的苦日子还没到头,竟然又要卷入这种灾祸中了。   顾亭淮只觉得嘴巴里很苦,连张嘴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他很清楚,老爹和俩弟弟这会儿还真在黑市!   这东西经不住调查,他心头暗下决心,要是今天这一灾能过去,往后他们一家铁定要离黑市远远的,再也不沾染这些东西了。   陈月升冷笑着看了顾亭淮一眼,就准备带人去镇上。   把柄都已经送到他手上了,这一回,他一定不会让顾月淮好过的。   任天祥穿戴好衣服,人模狗样。   他瞥了一眼顾亭淮,注意到他眼底的焦虑,心头大为爽快。   “走!大伙跟我一块儿去镇上!咱们大劳子大队绝对不能出违法犯罪的人!”陈月升振臂一呼,大义凛然的口吻瞬间掀起了一片附和声。   任天祥见状,投给顾亭淮一个冷笑的眼神。   就在这时,一道清冽而平静的女声从隔壁院子里响了起来。   “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去?任天祥耍流氓就不管了?那田静的名声咋办?你们可得把事情给调查的清清楚楚,不然田静就只能嫁给任天祥了。”   顾月淮隔着篱笆院静静看着这群义愤填膺的人,语气淡淡。   她好不容易把任天祥这坨臭狗屎扔在田静的头上,又怎么会轻而易举让人揭过?   要知道,上辈子的今天,她因为任天祥胡言乱语清白全无,只能捏着鼻子和他去公社领了证,草草嫁给了这个狼子野心的男人。   任天祥成分不好,骨子里就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狗皮膏药,黏上了撕都撕不下来。   这辈子的今天,是个好日子。   她要让田静有苦说不出,即便是想撕下这块膏药,也得掉一层皮!   原本准备带人去逮顾家父子的陈月升止住了脚步,喝道:“顾月淮!你胡咧咧啥?任天祥自个儿脱光了跑别人家院子里,那是他自己自己作风有问题,和田静有啥关系?你少往她头上泼脏水!”   “我知道,你就是记恨我喜欢田静!”   陈月升说着,就狠狠瞪了顾月淮一眼,那薄情的模样又叫周围的人开了眼界,视线在几人身上流转,全是看笑话的意思,一时倒是忘了去黑市的事。   顾月淮歪了歪头,扯着唇角看向言之凿凿的陈月升:“是吗?你怎么不问问田静,说不定任天祥是专门过来和她幽会呢?”   说话间,顾月淮给大哥使了个眼色。   顾亭淮一顿,趁着大伙都注意着陈月升和妹妹,一咬牙,悄然混入人群中,往远处跑了,他要立马去镇上,把爸和老二老三都叫回来。   可千万不能叫他们被安上“投机倒把”的罪名! 第9章 对照组田静,饥荒年   顾亭淮一走,顾月淮神色就松了下来。   上辈子,父亲因为投机倒把罪被捕入狱是在三个月后,家里因为建房子欠的债务还不上,她又带着任天祥一直吃娘家,日日要精细粮。   那段时间镇上查的正严,父亲却为了她铤而走险,恰逢端午节,他下河摘了不少芦苇叶,装在麻袋里去卖,怕引起注意,特意天不亮就出了门。   不过,那天后,他再也没有回来。   父亲因为投机倒把被人举报,游街示众后坐牢了,整整被判了五年。   他为了家里操劳多年,身体不好,再加上年纪大了,牢里日子难捱,最后也没活着出来。   她永远记得父亲死讯传来那天,她哭的有多惨。   父亲趁着夜色去镇上时,她还在蒙头大睡,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这辈子,她一定不会让悲剧重演!   陈月升被顾月淮气得额角直跳,一把抄起肩头扛着的锄头,破口大骂:“你再张个嘴胡说,老子就扯了你的嘴!”   顾月淮平静地看着他,半点都不怕:“扯了我的嘴?我只是把眼睛看到的事说出来了而已,你难道想和陈茵一样,对阶级同志动手?”   “也是,年纪轻轻就成了大劳子生产大队第六小队的队长,仗着身份欺负咱们这种普通小老百姓也是正常的,你要觉得我说的不对,那你就扯了我的嘴吧。”   陈月升听了顾月淮的胡搅蛮缠,脸色愈发难看。   他攥紧锄头,如果不是众目睽睽,他肯定一锄头就把她脑袋给砸个稀巴烂!   四周的议论声大了许多,众人看陈月升的目光也有些怪异,昨天陈茵的事还没完,今儿陈月升又准备闹腾了,难不成真像顾月淮说的一样,陈家仗势欺人?   任天祥缩了缩脖子,盯着顾月淮的眼神十分骇然,眼珠子惊得都要脱框而出了。   这死肥猪一张嘴能把人给逼死,田静又是哪个?该不会也是个丑八怪吧?   任天祥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昨晚儿上打晕她的肯定是顾月淮,她为了报复他,保不齐就想让她娶个比她还丑的女人!   这么想着,任天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刚欲悄悄离开,突然,身后的屋门突然打开了。   任天祥下意识回头看去。   那是一个年约十八的姑娘,穿着洗的发白的衣裳,裤子腿弯处还打了补丁,一看条件就知道不好,衣服胜在洁净,也更衬得姑娘纯洁无瑕,夺目漂亮。   任天祥呼吸微屏,看向姑娘的脸。   她扎着两个垂在肩头的辫子,肤色不算特别白,但五官很漂亮,杏眼桃腮,身姿纤细柔美,不说和旁人,就单说她和顾月淮,两人站在一起就是妥妥的美女和野兽。   顾月淮也看向从屋里走出来的姑娘,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旋即冷冷的勾起唇角,扯出一抹残忍又凉薄的弧度。   田静。   她上辈子所遭受的磨难,如果说三分之一来自于任天祥,那么,剩下的三分之二都来自于眼前这个看似柔美,毫无攻击力的女人。   上辈子,举报她爸的人,就是田静。   她不明白,明明儿时彼此感情还算可以,田静还时常与他们兄妹四人一起约着去山上挖野菜,为什么她突然之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处处针对于她。   她勾引陈月升,让其生出娶她的心思也就罢了,只能说渣男贱女活该在一起。   可是,她又为什么要举报她爸,撞死她二哥,打死她三哥?   双方到底有什么血海深仇?   上辈子她没弄明白,只是怀着满腔恨意,希望有天能够成功报仇,这辈子,她不仅要让田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要弄清楚其中缘由,否则难消心头郁气!   “月淮,你咋能这么说陈队长?”田静一走出来,就用不赞同的目光看向顾月淮。   她含羞带怯地看了陈月升一眼,直把对方看的五迷三道眼冒金星,这才默默收回目光,转而又瞥了一眼任天祥,看他目光痴迷,心头冷笑。   这人,长得倒是英俊,可惜,放在这个年代就是地富反坏右,人人鄙夷的黑五类。   当然,他就算不是地主家的崽子,她也不可能看上他。   一个前期深情,后期家暴的隐藏式大渣男,恶毒男配角,可怕的紧,真正的田静会被迷惑,她这个看惯了美男杂志的现代人可看不上这种货色。   他和顾月淮这个书中女主倒是搭的很,田静如是想着。   顾月淮懒得理会她的话,见她不着痕迹打量了任天祥一眼,不由冷笑道:“田静,你在给任天祥使眼色?难不成被我说着了,你俩真有一腿?”   田静柳眉倒竖,一把嗓子却依旧揉了蜜水似的甜:“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话音刚一落下,村头的有线广播喇叭就响了起来:   “深挖洞!广积粮!”   人群中,有人朝着陈月升喊道:“哎呀!该敲M.L.Z.L.钟了,队长,你快去呀!”   陈月升不舍地看了看田静,又瞪了顾月淮一眼,才匆匆忙忙扛着锄头往村头跑去。   生产大队社员们每天早晨出工时都要敲钟,而负责敲钟的就是各生产小队的队长,伴随着钟声响起,各队队长也开始沿着村头田埂吆喝:“都下地干活去了!”   大伙凑了会儿热闹,也跟着钟声,扛着锄头,下地干活挣工分去了。   社员每天劳动的报酬都按工分计,有天工也有包工,按照活的量大量小,轻重缓急给算工分,比方说浇地2工分,出土2工分,抬粪3工分之类的。   不过,这年头大队把主要精力都集中在了宣传上,忽略了农业生产的重要性。   每每年关分粮,都是总工分多,总粮少,真按工分计,得饿死人。   人哗啦啦走了大半,剩下的几个磨磨蹭蹭,都想看完最后的热闹。   顾月淮瞥了一眼蜂拥而去的人,抿了抿唇,她记得,今年年关分粮的时候,粮食比往年少收了六成之多,别的大队也大差不差,人人吃不饱,都迎来了一个饥荒年。   这年代,口粮是每个家庭安身立命的必需品。   她得好好想想,该怎么筹措一些粮食,让一家人安然度过这个饥荒年。   “月淮,我知道,你喜欢陈队长,可是,感情是不能强求的,现在民主自由,你咋能成天想着挟恩以报呢?那和以前的大地主有啥区别?”   田静眼神亮晶晶的,看着眼前肥胖丑陋的书中女主,心头冷嘲。   她可是站在上帝视角的现代人,还能输给她一个土著? 第10章 站在上帝视角的穿书女配   顾月淮半眯着眼看向唇角微弯,似有些洋洋得意的田静。   她总是这样自以为是,好像全天下只有她一个聪明人,明明是家里最不受宠的孩子,却偏偏一副千金大小姐的派头,是谁给的勇气?   “任天祥光着屁股出现在你家门口,不是找你的,难不成是找田甜的?”顾月淮似笑非笑地看着气得鼓起嘴的田静,是打定主意不会让她混过去。   田甜是田静的妹妹,今年才八岁,也是她父母老蚌怀珠,意图生个儿子,可惜最后也没能如愿的封肚之作。   许是受了田静的熏陶,田甜长大后也不是什么好鸟。   听了顾月淮的话,田静眼底冒出泪来,想着朝陈月升撒撒娇,让他给自己出头,可一转头才想起陈月升已经走了,当即怒火中烧,心头暗骂:没用的狗东西。   她不愿和顾月淮继续争辩,便冷着声道:“我想你也听说了,陈队长准备拿彩礼和我家求亲,我难道放着陈队长不喜欢,去喜欢一个黑五类?”   任天祥原本想否认,给田静留下一个好印象,孰料,就听到了她毫不留情的话。   他脸一沉,冷哼一声,女人,果然都是眼皮子浅,他难道不比陈月升长得好?不比他有文化?   陈月升一个村里的泥腿子,放在几十年前,他随便一句话就能弄死他!   这么想着,任天祥心里就升腾出浓浓的恶意。   他不过是生错了年代,否则,眼前这个对他满是嫌弃的女人,跪舔他都来不及吧?   呵,他是黑五类,比不上陈月升?   那他这辈子就偏要把她娶回家,让她当黑五类的老婆!跟着他一起被人踩进泥里!   任天祥想着那样的画面,心头忍不住闪过些许快意,一时间对顾月淮和顾亭淮的痛恨减弱了许多,倒有些庆幸两人把他扔进了田家的院子。   说不定,这一回他还真能抱得美人归呢?   况且,田家和顾家比邻而居,他有的是机会寻找顾家的宝贝!   顾月淮余光瞥见任天祥阴恻恻的神情,心头冷笑一声,果不其然,娇滴滴的田静丝毫不在乎成份低贱的任天祥会怎么想她,言辞之间已然得罪了这个家伙。   任天祥就和蚂蟥一样,会借着这个机会,紧紧吸附在田静身上。   “小静,我知道你生气,可是昨天晚上我们……”任天祥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但其话中暧昧的情愫已被周围众人捕捉到了。   他们惊讶地瞪圆了眼,看田静的眼神也从最初的善意变得鄙夷而不屑。   以前瞧着这女娃娃是个好的,长得俊,又能干,十里八乡多少大队的年轻后生都喜欢,没想到这还没结婚就做出了这种龌龊事,还是和一个地富反坏右分子!   众人心头想着,又不免看向任天祥。   他身材高大,穿上衣服后也有模有样,再加上一张区别于大队其他后生的白脸,真真像是城里的文化分子,要不是有个地主的出身……   田静后退一步,指着任天祥道:“我能看上你?别做梦了!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你再随便乱说污蔑我的名声,我们大队的干部一定不会放过你!”   她可不是什么没有主见的小姑娘,怎会随意被人拿捏?   不过,看着眼下的情景,田静心头也升起一丝疑惑。   书里,任天祥是给顾月淮下药的时候,意外和原主发生了关系,以至于原主不得不嫁给他,婚后不久,任天祥就本性毕露,不仅家暴原主,还将她打的三次流产!   这种恶毒人渣男配,人人得而诛之。   不过,小说开篇剧情是从男主作为知青,来到大劳子村插队开始的,按理说原主这个女配这会儿不该和任天祥有纠葛的,怎么莫名其妙提前有了交集?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蓦的,田静突然想到一件事。   她是一个月前穿书来的,穿越到了一本名叫《七零幸福人生》的年代文中,成了炮灰女配。   她第一时间就排查清楚了原主处境,以及书中女主顾月淮现下的情况。   书里,原主作为女主顾月淮的对照组,过得十分凄惨。   她既然穿越了,站在上帝视角,又怎么可能和书里的原主一样,嫁给任天祥这个家暴男,最后浑浑噩噩过一生?   陈月升作为书里女主的白月光,在大劳子生产大队这个新手地图里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她只要擒住这人的心,就能折断顾月淮大半的运气!   要知道,书里,女主顾月淮因为自小受宠,吃的穿的用的都比旁人好些,以至于长的肥头大耳,如果不是因为白月光陈月升,她还下不了决心减肥。   如今不堪入目的顾月淮,一瘦下来就成了十里八乡最漂亮的姑娘。   这时候,正逢男主下乡插队。   知青点的房子年久失修,因为暴雨被压塌了大半,下乡知青们只能住到村里,当时,男主就正好住进了顾月淮家中。   两人男俊女美,久而久之就产生了感情,不出两年,就在村里举办了婚礼。   后来,78年的时候,男主返城,带上了顾月淮和几个孩子,书里,男主凭着家里的关系,谋了官职,顾月淮这个村女也一朝飞上枝头成了官太太。   小说最后的结果自然是he了。   她穿书后,就开始布局。   首先就是拿下陈月升这个小队长,让他对顾月淮不假辞色,厌恶至极,再处处宣扬她恨嫁不要脸皮的名声,这样一来,顾月淮心灰意冷之下,再难升起减肥的心思。   人都是看脸的,她要是瘦不下来,男主下乡来了大劳子大队,还能再看上她?   剧情之所以发生了偏差,应该就是她的布局起了作用,产生了蝴蝶效应。   田静想明白了,眼中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轻松。   穿书,最怕的就是剧情更改,那她作为“先知”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   任天祥这会儿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道:“小静,你这样未免太绝情了。我知道,我比不上陈队长成分好,可是,比起对你的心,一百个他也及不上我啊!难道你真的丝毫不在乎咱们往日的浓情蜜意?”   听了这话,田静脸颊上微微一抖。   她看过书,多少也了解些任天祥的秉性,看样子,他是准备黏上她了。   顾月淮眼底也掠过一抹深谙的笑意。   任天祥和他们顾家闹翻,再无理由登门寻宝,如今又失了颜面,穷途末路下,必然会死死咬住准备和他撇干净的田静。   相比于她,田静漂亮,能干,名声好,田家又在顾家隔壁,位置也好,种种好处不言而喻,对于目的性极强的任天祥而言,田静无疑是最好的妻子人选。   这时,陈月升冷着声音回来了,字字句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你再多说一句,我打断你的牙!地主崽子,一句实话都没有!” 第11章 她就是后世说的锦鲤   “陈队长!你终于回来了!他们一个劲儿往我头上泼污水!”田静一看到陈月升,   就像是看到什么救命稻草似的,刚刚还硬气的女人,瞬间就变成了菟丝花。   顾月淮看着她扭捏造作的模样,笑意未及眼底。   上辈子的田静就是这样,凭着一把甜到腻人的嗓子,哄得多少有权有势的男人心甘情愿成了她的裙下之臣,若非有人当她的保护伞,他们顾家又怎会落到那步田地?   这个女人,有手段,有狠心,有毅力,更有运气,不好对付。   “别怕,我回来了。”陈月升说着,递给田静一个安心的眼神。   看着田静崇拜的眼神,他只觉得自己连身影都变高大了,看任天祥时,宛如看什么需要铲除的牛鬼蛇神,气势汹汹。   任天祥长得秀气,看着人高马大,恶声恶气的陈月升,不由皱眉。   “我和小静怎么样,你又知道什么?你不能因为我成分不好就鄙夷歧视,当初我祖父捐献大半家财,帮人民军买粮,是大善事,这你能否认吗?”   “我知道你也喜欢小静,但她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你非要和我抢?”   任天祥破罐子破摔的说道,丝毫不压抑语调,恨不得所有人都听见。   陈月升面庞铁青,阴沉的面色隐隐有些狰狞。   “我草你娘的!”他怒骂一声,握紧重拳,就朝着任天祥的脸狠狠挥了过去!   拳头裹挟着破风声,直接把任天祥给砸了个四脚朝天,陈月升仍不住手,带着雷厉风行之势,对着任天祥拳打脚踢,一顿狂乱输出。   周围响起了阵阵惊呼声。   众人见状,怕出人命,纷纷上前阻止陈月升的暴行,也有眉眼灵活的,撒开脚丫子往大队跑,准备把支书,主任甚至民兵队长都叫过来!   今儿这事,可是闹大发了!   田静攥了攥手,一边自豪于自己的魅力,一边又有些苦恼,陈月升瞧着对她的感情太深了,别日后和牛皮糖一样甩不脱了。   她的目标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小队长老婆,她要嫁给男主,要去城里,要当官太太!   看来,对陈月升的态度该冷下来了。   顾月淮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又看看站在一旁,神情复杂的田静,扯着唇角笑了笑,目光中含着嘲讽之意。   她和田静纠缠了几十年,对她这个人不说了解透彻,可也算知己知彼。   田静此人很怪,运气好的惊人,总能抓到旁人所看不到的机遇,就像是后世网络上大家说的锦鲤一样,和这样的人作对,倒霉的总是别人。   她此刻定然在想如何摆脱陈月升这个对她情根深种的踏脚板吧?   上辈子,田静和陈月升彼此喜欢的事几乎闹得全村人都知道。   而她这个“第三者”,即便结婚后也是旁人茶余饭后嘲笑的谈资。   就在别人都以为他们两人会领证结婚修成正果的时候,陈月升却突然因为和村里寡妇有了首尾而不得不忍痛另娶,因为寡妇怀了孩子!   事发前,陈月升连一百块的彩礼都给了田静,还给她买了一辆自行车!   事后,陈月升因为作风问题丢了小队长的职位,还灰溜溜娶了寡妇,田静一番情深意切的哭诉,让陈月升自觉对不起她,最后彩礼和自行车都没要回来,算作补偿。   兴许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即便和寡妇结了婚,陈月升依然对田静忠心耿耿,是她最忠实了一条狗,田静指哪儿他咬哪儿。   不久,知青下乡,田静的真命天子也终于乘坐着汽车,戴着红花来了大劳子村。   与之一起来的,还有他。   顾月淮思及往事,心潮起伏,晦涩难当。   “陈月升!还不撒手!你咋回事?当上小队长就厉害了?还敢动手打人了?是不是想进局子?”一声打着官腔的厉喝声由远及近,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心痛。   顾月淮回过神来,神色平静地看向来人。   那是一个戴着蓝色解放帽,穿着一身同色解放装的男人,年约六十,脸上布满岁月的痕迹,说起话来还操着很浓重的地方口音。   这人叫王福,是大劳子生产大队的支书。   王福有高小文化,在村里属于有文化的人,曾担任过大队会计,70年后,就当上了生产大队的支部书记,甚至一干就是十多年,在村里很有威望。   在其身后,还跟着妇女主任黄凤英和一个高高大大的中年男人。   黄凤英自不消多说,这中年男人却很有些来头,乃是大队的民兵队长,雷大锤。   民兵属于预备役人员,是不脱离生产的群众武装组织。   雷大锤手底下有个“民兵小分队”,手里头还有几把打猎用的枪杆子,所以,这年代的民兵队长,在各大队的权利几乎不下于县里的公安局长。   雷大锤管制的范围可不止一个大劳子生产大队,平日还会游走于公社,专门搞阶级斗争,打击黑市上的投机倒把分子,没收市场上一切禁止买卖的东西。   上辈子,田静举报她爸的时候,就是偷偷告诉了雷大锤。   顾月淮知道,任天祥是个软骨头,虽然在城里过的如履薄冰,迫切的想要通过顾家掩埋的宝贝东山再起,过上好日子,但只要被枪杆子一指,绝对会吓得反口。   雷大锤一插手,事情就不可能任由一张嘴了。   不过,她早就说过,田静想撕掉任天祥这块狗皮膏药,也得脱一层皮!   如果真让她轻轻松松跳出圈外,那她真就白活一次。   陈月升被雷大锤带来的人拉开,还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张黝黑的脸涨得通红,显然是打人上头了,瞧他瞪向任天祥的眼神,和看死人没什么区别。   至于任天祥,则和一条死狗似的躺在地上,连蜷缩成一团的力气都没有。   陈月升下了重手,他脸颊肿得很高,连牙都掉了三颗。   黄凤英看着任天祥的惨状,气得直发抖,忍不住推了陈月升一把,厉声道:“陈月升!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你这是为人诟病的资本主义行为!”   “现在是新社会了,大伙都是你的阶级同志,你咋能把人打成这样?!”   “你这是在给我们农民阶级脸上抹黑!必须要严厉的批评!” 第12章 被抓进局子的“前夫”   陈月升一把甩开民兵的钳制,上前两步,挡在田静面前,梗着脖子喊道:“我没错!错的是他!道德败坏!侮辱妇女!应该抓起来,送进局子里!”   田静看着面前宽厚的背影,不着痕迹退了两步,与其拉开距离。   这一幕,除了心知肚明的顾月淮,无人看到。   上辈子她只当田静和陈月升两情相悦,是要结婚的,每每看向两人时他们总是浓情蜜意的,可后来才知道,哪有什么两情相悦,不过是贱男被茶女利用罢了。   原来早在这个时候,田静就已经心比天高,想找个更好的男人了。   黄凤英气得不轻,想到昨天陈茵的所作所为,再看看眼前丝毫不知悔改的陈月升,心头满是失望,陈家这孩子教育的很失败,她应该抽空上门给他们做做思想工作了。   支书王福背着手,一脸沉重地道:“他是不是道德败坏,侮辱妇女,自有我们这些人来决断,那你打人就是对的?你瞅瞅把人都打成啥样了?你小队长不想当了?”   陈月升闻言,丰厚的嘴唇紧紧抿着,没吭声。   一听小队长的头衔都要被撸掉,他这才有些后悔,刚刚不该那么鲁莽行事。   雷大锤见状,出来打起了圆场:“行了,小孩子打架斗殴,说那么严重作甚?”说罢,又指了几个人:“你们几个,把他送去卫生所,一个地主家的儿子,又不值钱。”   顾月淮听着这轻描淡写的话,心头冷嘲。   地主和资本家的儿子不值钱,这就是社会的现状。   当然,雷大锤素来不管闲事,促使他开口的原因,是因为陈月升是他的亲外甥!   从陈月升和陈茵兄妹的行事作风就可以瞧出陈家父母的脾气秉性,若非后头有人撑腰,又凭什么一户两个小队长?把日子过的如此丰润?   在民兵小分队的人上前准备抬任天祥的时候,一道淡淡的女声响起:“慢着”。   雷大锤半眯着眼,循声望去,就看到站在院中,身形肥硕的顾月淮。   顾月淮可是个名人,成天和尾巴似的追在他外甥后头。不过,昨儿她可干了一件大事,把他外甥女给弄大队批斗去了,这不,今儿他从公社过来,为的就是这事。   陈月升瞪向顾月淮,总觉得她说不出啥好话来。   田静也拧起细细的眉毛,乌溜溜的杏眼瞥向顾月淮,不知道她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她今天也算是知道了,顾月淮这个小说女主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张嘴叭叭起来着实令人头大,为了避免往后她坏事,还是要找机会收拾了她。   雷大锤从衣襟里取出纸烟塞进嘴里,熟练地弹着烟灰:“你有啥问题?”   顾月淮矜持地抿嘴轻笑:“任天祥昨儿来我家,鬼鬼祟祟的把什么东西揣在兜里,我瞧着不对劲,还是搜一搜吧,兴许是他侮辱妇女的证据呢?”   陈月升一听,张嘴便道:“对!搜搜!”   田静却面色微变,她和任天祥一点关系都没有,什么侮辱妇女?这要真找出什么证据,她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这么想着,田静就在陈月升腰间狠狠拧了一把。   陈月升回头看她,只当她是害怕,还出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呢!”   田静险些被气笑,心头暗暗腹诽,这种人也能当女主的白月光,可见顾月淮这个人品味有多么低俗!   雷大锤看了一眼外甥,叼着烟上前,在任天祥口袋里摸了一把,抽出一条手绢。   这年代,不论大人小孩,人人身上都会带条手绢,或擦鼻涕,或擦嘴,任天祥身上的手绢除了用料好些,也没别的不同。   雷大锤扭头,把手里的手绢朝着顾月淮扬了扬:“没啥毛病。”   顾月淮眉头一挑,从院里出来,走到雷大锤旁边,和高大粗壮的雷大锤站在一起,她也毫不逊色,半分小鸟依人之态都没有,叫陈月升眼中又升起些厌恶。   这样一个女人,也有脸喜欢他?她哪里比得上秀美迷人的田静?   顾月淮可不在乎陈月升如何想,她接过雷大锤手里的手绢,放在鼻尖嗅了嗅,旋即皱起眉头,举着手绢道:“雷队长,这可不是普通手绢,而是被七氟烷浸泡过的。”   “七氟烷?”雷大锤大粗眉紧紧拧在一起,不明所以。   “那时候我奶奶生病,公社让医生过来给她治,带的药箱里头就有七氟烷,我见过,这是一种具有麻醉效果的药,可全身麻醉,起效速度很快。”   顾月淮语气不紧不慢,说出的话自有一股叫人信任的冷静之态。   闻言,周围众人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黄凤英更是怒斥道:“无耻之徒!当真是无耻之徒!地主家的崽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雷队长,立马把这人给扭送进局子里!”   顾月淮颔首:“黄主任的话在理,把手绢拿着,能当证据,或者让田静也跟着走一趟,毕竟……她是这件事中的受害者,得好好检查检查,不然以后可真没脸见人了。”   这话一出,四周静了静。   田静嘴唇抖了抖,别人看向她时的复杂眼神让她有种坐立难安的感觉。   陈月升脖颈青筋直跳,心头也隐隐抽痛,大吼道:“顾月淮!你浑说什么?不要把脏水泼在田静头上,她是无辜的!”   他虽然相信田静的为人,但是看着顾月淮手里的手绢,心中也不禁升起些不安。   任天祥说的有鼻子有眼,难不成他昨天晚上真干了什么?   顾月淮神情迟疑道:“难不成,田静真要嫁给任天祥?她要不跟着去检查,名声可都毁了,往后谁还敢娶她?陈队长愿意娶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   “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怕别人说陈队长的闲话。”   顾月淮耸了耸肩,刻意加重了“不干不净”几个字,叫田静脸上青白交错,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为自己辩驳!   她不去的话,旁人只道她真的被任天祥给睡了,日后名声恐怕连顾月淮都不如,而顶着这样的名声,她还如何嫁给男主,当官家太太?   可她要是去,叫医生给她检查,那也是极大的耻辱,这年头,谁还要去医院做检查证明自己是不是处?这名头说出去也不好听!   她竟是被顾月淮给设计进了一个进退维谷的怪圈!   好啊,好一个顾月淮,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说女主! 第13章 老子可认得大领导!   陈月升说不出话来,甚至不敢回头去看田静。   黄凤英是村里的妇女主任,专管这事儿,听了顾月淮的话深感有理,便道:“田家妮儿,咱就走一趟吧,反正也不费啥事,检查的钱队里给你出了。”   她也知道这种事对田静一个姑娘家打击有多大,想尽量给她一些好的待遇。   田静漂亮,乖巧,懂事,她也很喜欢,可谁让她摊上这事儿了呢?   黄凤英看田静不动弹,不由催促:“妮儿,做个检查总比让人误会强!难道你真和任天祥咋地了?不敢去医院?”   陈月升一咬牙,急声道:“黄主任!你说啥呢?!”   这时,人群外突然传来一道迷迷糊糊的男声:“干啥?!都堵在俺家门口干啥?”   顾月淮莞尔,退让到一边。   一个摇摇晃晃的男人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他约莫五十多岁,头发已经白了大半,体型微胖,身上是一股浓重的劣质白酒的味道。   这年头,一瓶杂牌白酒的价格五毛钱,但对于普通人而言已经算是奢侈品了。   “干啥呢你们?”男人睡眼朦胧,脸红彤彤的,朝着人群打了个臭臭的酒嗝。   黄凤英厌恶地后退几步,伸手杵了一下支书王福的胳膊,让他开口治治这家伙。   王福叹了口气,和雷大锤要了一支纸烟,卷巴卷巴塞嘴里吸上一口,说道:“田大有,你闺女出了点儿事,这会儿队里出钱让她去医院检查,你看咋样?”   田大有揉了揉眼睛,待看清王福,不禁打了个激灵,伸手在衣服上搓了搓:“哎哟,支书!你咋过来了?你瞅瞅,俺这一晚上没回,没耽误啥事吧?”   这话一出,四周再度一静,落针可闻。   顾月淮神情愉悦,险些笑出声来。   田大有是田静她爸,是个彻头彻尾的酒鬼。   当然,在几个女儿没出生前还好,也是大队里的好社员,可惜老婆生小闺女田甜的时候难产死了,老田家一连串的丫头片子,算是绝后了。   从那之后,田大有就失了心气儿,觉得挣再多也没个接班的,闺女往后是要嫁到别人家里去当劳力的,他倒不如自己享受了。   田大有回来的很是时候。   几个大队社员面面相觑,瞟向田静的眼神带着古怪。   昨儿晚上田大有没回,她上头几个姐都嫁了人,家里就剩了她和妹妹田甜,任天祥要真想做点啥,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啧,可惜了。   黄凤英脸冷了下来:“行了!田静,走吧!田大有,别成天和个街溜子一样,一点儿不招家,俩闺女自个儿在屋里你也放心?”   田大有莫名其妙被说了一通,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有点酒后的迷茫。   田静垂着脑袋从陈月升身后走出来,众所瞩目的感觉让她有些芒刺在背。   她抬头看了顾月淮一眼,眼底神色阴冷的可怕,有种择人而噬的森然,只短促的一眼,她就立刻垂下头,换上一副怯弱委屈的模样:“黄主任,清者自清,我愿意去。”   陈月升听着她甜腻娇柔的嗓音,心痛不已。   王福双手背在身后,朝着看热闹的人吆喝道:“行了,都散了吧,不用干活了?那年底分粮的时候可别在大队咋呼!”   话落,人群如鸟兽散。   民兵小分队带着人事不知的任天祥,黄凤英则带着田静,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公社卫生所了。   陈月升原本也要跟去,却被雷大锤狠狠瞪了一眼,当即双脚就和扎根了似的,不敢再动,但那双眼看向田静的背影时,缠缠绕绕,宛如一块“望妻石”。   顾月淮眼底满是轻嘲,如果刚刚陈月升站出来护着田静,不顾名声娶她,那也算是有担当的好男人,可是,刚刚他一言不发,现在却摆出这么一副模样,当真令人作呕。   顾月淮也懒得再看,准备回去。   雷大锤忽然道:“顾月淮,你等等!”   顾月淮脚步微顿,转头看向雷大锤,语气有些敷衍:“什么事?”   她心中明白,雷大锤这个往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民兵队长,今天回到大劳子生产大队不是偶然,而是为了自己的亲外甥女陈茵。   雷大锤到底好面子,没上来就训话,而是问道:“听说你昨儿和陈茵有点口角?”   “口角?”顾月淮语气有些玩味,抬手摸了摸脑门上裹着的白纱布。   上辈子,这所谓的“口角”,可是害的她脸上留疤,毁了容!   雷大锤皱眉,被顾月淮的举动给激的下不来台。   他又吧嗒了几口纸烟:“都是从小玩大的,有啥大不了的事,还要上报到大队去?这样,你听叔一句,上大队去,就说陈茵不是故意推的你,成不?”   顾月淮冷冰冰地扯了扯唇角:“这事儿已经不归我管了,毕竟昨天陈茵给我拿了十块钱医药费,队里要处分她,我说话顶什么用?你说呢锤叔?”   “她给你拿了十块钱?”陈月升回过头来,音调拔高了许多。   顾月淮懒洋洋勾唇一笑:“是啊,我听说你正攒钱给田静当彩礼,十块钱可不少,陈茵也不知道帮帮你这个当哥的,不然你不早把人娶回去了?哪还会发生这种事?”   陈月升额上青筋跳动,转身就疾步往家走。   雷大锤看了一眼远去的外甥,摇了摇头,把纸烟夹在指尖,对顾月淮道:“陈茵这回让你害的不轻,你也上过学,没听过得饶人处且饶人?”   顾月淮听着雷大锤装文化人,冷笑一声道:“那你听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吗?陈茵把我头打破,险些毁容,这笔账就这么算了?”   “锤叔,我知道你厉害,有本事,在公社领导面前都说得上话,但你咋能有这种给亲属走后门的资本主义倾向哩?陈茵犯了错,必须接受队里的处分和再教育!”   “你要非让我去给她说好话,那我就去公社问问,伤害阶级同志是啥罪名,看到底能判几年!绝不让这种人逍遥法外!”   顾月淮义正词严,一声比一声高,那气势,简直比大领导还有派头。   雷大锤听罢,脸都黑了下来。   他从当上民兵队长,拿上枪杆子后,还没被人这么挤兑过!   “哈哈哈,我闺女说的就是好!雷大锤,你要想拿枪杆子逼我闺女就范,去给你那外甥女说情,那老子就把你告到镇上去!”   “县革委会大院,知道不?老子可认识里头的大领导!”   顾月淮听着这声声入耳的嚣张话语,以及毫不掩饰的护短之意,眼圈一热,眼泪就忍不住簌簌而落。   她已经有多久没听过这个声音了? 第14章 脾气迥异的哥哥们   雷大锤听了这声音,脸更黑了。   顾月淮回头看向来人,他身材魁梧高大,国字脸,眼角下有一道两指长的刀疤,眉心的川字纹极深,有种一言不合就可能拔刀相向的桀骜狂徒之感。   这就是她亲爸,顾至凤。   她爷给起这么个名儿,是希望他成龙成凤,好继承家业,可惜,她爸年轻时候出国留洋,没好好学,反倒是沾上了赌博的臭毛病。   回国后不久,她爸还没来得及接手家业,就把家底都给败光了,几百亩田地,尽数当成赌资赔了出去,连祖宅都没保住,最后爷爷被活活气死,顾家也破了。   恰逢此时,动荡来了,社会变革也开始了。   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因为顾家破了,穷的响叮当,反倒是被评了贫农,享受和普通农民一样的待遇,没像任天祥家一样,搞个家破人亡不说,还处处遭人鄙夷践踏。   不过,她妈年轻时候也是十分时髦的洋小姐,有美貌,有文化,有自尊,她受不了生活的压迫,更无法接受从富人变成贫农的落差,生下她没多久就改嫁了。   上辈子,她一直怨恨着,为什么她妈改嫁享福不带着她,后来才知道,嫁给城里人也不见得幸福,这辈子,她对母亲的怨念已经没了。   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   “爸!”顾月淮擦了擦眼角,含笑朝着顾至凤跑了过去,一把扑在父亲宽厚的怀抱中,仔细算起来,她已经有三四十年没有见过他了。   顾至凤微惊,身体都跟着僵了僵。   他似乎很高兴,可又有些手足无措,伸手摸了摸顾月淮的发顶,小心翼翼道:“咋了囡囡?是不是这雷大锤欺负你了?你放心,有爸在,谁也不能逼你!”   说着,顾至凤还狠狠瞪了雷大锤一眼,虎目湛湛,那股凶劲儿瞧着就瘆人。   “哼。”雷大锤也知道顾至凤是个傻大个,不想与他起争执,冷哼一M.L.Z.L.声,转身回大队去了,他还不信了,没有顾月淮,他堂堂民兵队长还帮不了自个儿外甥女了?   雷大锤一走,气氛就变得缓和了许多。   “没事没事,囡囡不怕,爸在呢!”顾至凤小声安慰着。   顾月淮察觉到顾至凤对她的关怀和小心,喉骨和塞了一团棉花似的,又酸又涩。   她紧紧抱着顾至凤,哭的声嘶力竭。   顾亭淮看着悲从中来的妹妹,脸上神色也有些难看,难道是任天祥的事暴露了?   “好了好了,囡囡不哭,不哭了,你看爸给你带啥回来了!”为了哄她高兴,顾至凤有些抓耳挠腮,猛然想起这次回来给闺女带了礼物,忙不迭的说道。   顾月淮哭声止了止,看着顾至凤像哄小孩似的哄着她,也难免有些脸热。   毕竟,她上辈子的年纪加上这辈子的年纪,可比她爸都大了。   这时,一道与顾至凤一样嚣张的桀骜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恶意:“呵,一听见给你带东西回来了就不装模作样了?顾月淮,做戏也要做全套啊,不然平白叫人恶心!”   话落,一道冷凝中透着厌恶的声音也紧跟着响了起来:“可不就是,我还说你是迷途知返,知道心疼老顾了,感情闹了半天,你搁这儿做戏呢?”   “顾月淮,你可越来越不是东西了。”   顾月淮微顿,抬头看向冲她开炮的两人。   其中一个生了张和顾至凤如出一辙的国字脸,眉飞目细,算不上多好看,最起码比起顾亭淮来差了一筹,不过,眼神利得像把刀子,气质很独特。   他就是二哥,顾睿淮。   二哥气质偏冷,待人接物总是很有距离感,他一直很喜欢田静,不过,贫农出身,长得还没任天祥好看的顾睿淮,显然不可能成为田静鱼塘里的鱼。   田静嫁人不久,顾睿淮就在邻村大队随便娶了个老婆。   夫妻俩没有感情基础,日子又过得艰难,生了几个孩子,连吃口饱饭都成问题。   她一直以为二哥讨厌她,排斥她,但是,在父亲大哥,以及作为她丈夫的任天祥相继死亡后,是二哥不计前嫌收留了她。   甚至,他省出自己的口粮来接济她。   家里光景本就差,还多了一张吃白饭的嘴,嫂子自然有意见,本就不睦的家庭愈发风雨飘摇,没多久,二哥就走上了妻离子散的结局。   不过,饶是如此,二哥也没有放弃她。   最后,一个大雪纷飞的天气,他去上工的路上被车撞死了。   司机肇事逃逸,许多年后才被抓捕归案,他说,当初撞死人不是酒驾,是被人指使的,对方给了他一大笔钱,他没能受得了诱惑,这才犯了罪。   始作俑者根本不做他想,除了田静,没有别人。   而彼时的田静,已经远在京城,不仅当上了高官太太,还做出了一番大事业,农业生产,畜牧养殖两手抓,甚至出口到了国外,生意做得很大,是全Z国闻名的富豪。   她想扳倒田静,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时候的她原本想一死了之,可是,她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最后一个血脉亲人。   她的三哥,顾析淮。   这么想着,顾月淮就把目光放在了二哥身边的青年身上。   他身姿挺拔似松柏,虽然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却依然难掩清俊儒雅的气质,从相貌上来说,他显然是顾家三兄弟中拔尖的那一个。   顾析淮,顾家唯一一个走出大劳子村的桎梏,考上大学,去了京城的人。   他是个很有读书天分的人,1977年恢复高考后,他毅然决然重新拿起书本,最后考上了北大,还在学校遇到了貌美如花的妻子。   三哥的妻子是京城本地人,父母都是干部,家境非常好。   按理说,顾析淮有这样的人生际遇,理应活的很好,成为顾家人中唯一一个例外,可惜,他反而是死得最惨的那一个。   他是被田静安排人手活活打死的,在此之前,三嫂娘家被人检举受贿落马,她的父母皆入了狱,那时,她已经怀胎六月,要不是有三哥在侧安慰,怕是保不住孩子的。   原本以为这是个有福缘的孩子,没想到,三哥死讯传来,三嫂承受不了这个打击,从高楼上一跃而下,带着孩子,结束了自己年轻且悲惨的命运。   他们顾家,整整齐齐,一个都没能逃脱田静只手遮天布下的厄运。   而她,要不是有那个人护着,怕也无法安稳度过几十年光阴。   她日日活在仇恨里,期望有一天能报仇雪恨,如今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那家破人亡,全家惨死的这笔血仇,又怎能不报?! 第15章 爆发的家庭矛盾   “二哥,三哥。”   我好想你们。   顾月淮在心头默默接上这几个字,充满血与泪的曾经已经成为了过去式,往后,她会带着他们好好的活,长命百岁的活。   顾睿淮掏了掏耳朵,做出一副震惊的表情:“你吃错药了?”   顾月淮苦笑,不怪二哥惊讶,她从小性格古怪偏执,骄纵蛮横,日日向往着到城里去找母亲,期望着能成为吃商品粮的城里人。   她对家中几个“泥腿子”向来不待见。   父亲和大哥倒还好,两人毫无原则地待她好,她还能保持几分礼貌。   至于二哥三哥,在她眼里和透明人没什么区别,懂事后,她就很少开口唤他们了,都是顾睿淮顾析淮的叫着。   顾析淮也震了一下,转头和顾睿淮对视一眼,不知道顾月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滚滚滚!都给老子滚蛋!让你们回来是教训囡囡的?”顾至凤气得不行,抬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啪”在顾睿淮和顾析淮脑袋上扇了两巴掌。   顾睿淮细长的眼中溢满恼怒,狠狠瞪了顾月淮一眼。   他冷着声道:“她就是欠教训!白眼儿狼!你对她再好也当没看见一样,老顾,我劝你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吧,别哪天让顾月淮给逼的进了局子。”   顾月淮胸口一滞,疼的打颤。   原来,有些事情早有预兆,她真的是个白眼狼。   顾析淮也接了一句:“顾月淮,你是不是又想和我们要钱,拿去给陈月升?”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猜对了,否则没办法解释一向眼高于顶的顾月淮为什么突然叫他们哥,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她要钱连理由都不找,纯把他们当钱袋子。   要是她自己把钱花了也就算了,拿去养男人,可笑不可笑?   顾睿淮气得发抖,那些钱都是他们哥几个冒着被逮住的风险挣的,还要拿来还账!   这个杀千刀的顾月淮!   “当初就应该让你和那个女人一块滚!也省了家里一口粮了!”   “你知道你吃的那些细粮能换来多少粗粮杂粮吗?市面上,一斤粗粮一毛三,细粮要三毛,甚至三毛五都有!咱们村里搞不上细粮,都得我们拿上粗粮去和城里人换!”   “咱家这么多张嘴吃不饱饭,顾月淮,你想想你还是人吗?”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如果不是顾月淮总是吵着嚷着要吃细粮,凭他们家这么多年轻的壮劳力,即便是挣工分,一年下来也足够一家人吃饱饭了。   如今却只能混在黑市,像做贼一样,还要担上一个“街溜子”的名头。   顾睿淮冷嘲热讽,像是把多年积怨一朝吐露出来了。   这一刻,他看向这个无知妹妹的眼神甚至是痛恨的。   顾月淮身体如筛糠般抖动着,她生气,她怨怼,但这种情绪都是对自己的,她知道自己混账,可听着二哥凄厉的指责,心好像滴血似的疼。   她眼睛有些发热,张了张嘴,想解释,但想到过往,又觉得难以启齿。   她现在在几个哥哥这里无疑已经成了一个惯犯,说什么他们都是不会信的,与其解释,不如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变化,比说再多都管用。   顾至凤心疼地看了顾月淮一眼。   他虎目一瞠,厉声道:“给老子闭嘴!再拿这个说事儿,别怪老子下手不留情面!囡囡是我闺女,挣钱给她买细粮就是应该的,轮到你们说三道四了?”   “都给老子滚回家去!少在外头丢人现眼!”   说罢,顾至凤又搓了搓手,笑呵呵地拉着顾月淮往屋里走:“囡囡,咱们回家,你看爸给你带了啥回来,都是供销社时兴的好东西!”   父女俩进了屋,留下神情无奈的顾亭淮,以及生着闷气的两兄弟。   顾亭淮叹了口气,说道:“好了,囡囡是我们妹妹,你们还真生她的气不成?”   顾睿淮冷着脸,自嘲道:“气她又怎么样?你瞧老顾都把她给惯成啥样了?就她这样的,还想嫁给陈月升?嗤,我要是陈月升,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顾亭淮眉一皱:“过分了啊!”   “二哥说错了吗?顾月淮如今示我们以弱,肯定是又想歪点子,准备把家里的东西拿去讨好陈茵了,大哥你信不,这回爸给她买的鞋,不出两天,肯定穿陈茵脚上!”   顾析淮说的斩钉截铁,语气也难掩讥诮。   顾亭淮看着两个弟弟,听着他们话中对顾月淮毫不掩饰的排斥,有些无力,他摇了摇头:“行了,回去吧,我还有个事要说。”   说完,他率先往屋里走去。   顾析淮看着大哥略显沉重的背影,敛起秀气的眉:“家里肯定有大事发生了。”   顾睿淮翻了个白眼:“废话,不然大哥会着急忙慌把咱们叫回来?走吧,进屋,再晚点老顾又该骂人了,也不知咱三是不是捡的,就顾月淮一个亲生的?”   两人心怀不满的跟着顾亭淮进了屋。   他们脚刚迈过门槛,就听到顾月淮低着声音与顾至凤说了句“谢谢”。   顾睿淮没忍住,又讥讽了一句:“你是该说一句谢谢,知道你手里的鞋多少钱不?两块五!老顾在冷风里站两天也挣不了这么多!”   “臭小子!就你话多!做饭去!”顾至凤又瞪了顾睿淮一眼,心头暗道,也不知这皮小子性子像谁,这么讨人厌。   顾睿淮冷哼一声,去烧火做饭了,顾亭淮给打下手。   “囡囡,别听你二哥胡咧咧,爸能挣钱!肯定把我们囡囡养的和城里闺女一样!”顾至凤轻拍了拍顾月淮的脑袋,爱女之心诚挚又热烈。   顾月淮垂着眼看盒子里洁净漂亮的小白鞋,眼中满是黯然,用力咬着嘴唇没说话。   这双价值两块五的白网鞋又勾起了她记忆中难以言明的痛楚。   那时候,她已经结婚了,每天和任天祥无所事事的坐在家里,靠父亲哥哥养着。   她闲不住,有次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时,听陈茵和田静说起城里的时兴事物,她们说供销社上了一批鞋,都是白色的,城里的洋女生都穿。   白鞋有两种,一种就是她手上的白网鞋,比较便宜,两块多一双,还有一种就是回力小白鞋,要四块多,一般人家买不起。   她一听,就和父亲嚷着要回力鞋,最后到手的却是一双白网鞋。   她不知人间疾苦,把父亲的爱肆意挥霍,目的没有达成,气愤之下就把崭新的白网鞋给扔进了燃烧的灶台里,看着被火舌吞没的小白鞋,她笑了出来。   而迎接她的,却是父亲颤抖的一巴掌。   那是父亲第一次打她,可面对他苍老了不止十岁的面容,她没有丝毫心疼,最后用绝食来报复他的巴掌,事后不久,似为了弥补,他还是咬牙把回力鞋给买了回来。   四块多的回力鞋,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眼看着细粮告罄,在镇上查的正严的时候父亲只能顶风作案,想着卖掉一些粽叶,给她换细粮回来。   那一次之后,他再也没有回来。   她手中这双白网鞋,竟成了父亲顾至凤的催命符。 第16章 一斤肉一斤票   顾月淮眨眨眼,眼中漾起水雾,却赶忙敛眸,不敢让人看见。   顾至凤模样粗犷,心却细,一看顾月淮情绪不对,忙道:“怎么了囡囡?是不是不喜欢?没事,不喜欢爸再拿回去换,换成你喜欢的,成不?”   顾月淮摇了摇头,咬牙道:“没事爸,我没事,我很喜欢这双鞋。”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你这头还疼吗?你大哥都和爸说了,造孽哟,可千万别破相了,待会爸再带你上公社去看看!”顾至凤一脸疼惜地看着顾月淮。   她道:“已经不疼了爸,别担心,医生说没啥大事,多休息就成。”   顾月淮说完,把鞋盒放在一边,与顾至凤说道:“爸,你坐着休息会儿,我去帮二哥做饭,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昨晚上大哥可一直夸我哩。”   说完,也不等顾至凤开口,跳下炕,跑过去翻粮袋,趁着顾睿淮出去挑水的功夫,她把小半袋大米都倒进盆里,放到锅屉里去蒸。   家里已经没什么菜了,她揣上枕头下压着的八块二,准备去村里找人高价买些肉。   “爸,你看着火,我出去一趟!”   顾月淮招呼了一声,就匆匆忙忙出了门。   顾析淮看了她一眼,又走到灶台边,掀开锅盖一看,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语气古怪道:“爸,今天这太阳打从西边儿出来了?你瞧,顾月淮居然把米都蒸上了!”   顾至凤一愣,也有些不解,以前囡囡把袋里的细粮看的比啥都要紧,今儿是咋了?脑袋真让打坏了?他神色不由得有些担忧,想着待会吃罢饭还是去卫生所再看看。   想归想,顾至凤却还是抬头瞪了顾析淮一眼:“少编排囡囡!”   顾析淮撇撇嘴,他真是瞎操心,说不准顾月淮蒸这么多米不是让他们吃的。   *   顾月淮出了门,就直奔支书家去了。   这年头,大劳子生产大队能吃上肉的家庭不多,陈月升家算一个,黄主任家算一个,另一个就是支书王福家了。   不过,陈家她不可能去,黄主任带田静去公社卫生所了,也不在。   王福家建的也是夯土房,墙头还探出一丛绿叶来,很是雅致。   他家门敞着,王福老婆段菊花正掀着门帘在炒菜,一股浓郁的肉香味扑鼻而来。   顾月淮敲了敲门,大步走进院子:“菊花婶儿!”   “谁啊?”段菊花听到声音,拿着锅铲探出头来,一看到是顾月淮,眉毛就皱了起来,黑着脸道:“你来我家作甚?”   她心中暗道:顾月淮好吃懒做惯了,今儿踩着饭点过来,是想混饭吃?   这么想着,段菊花脸色就更黑了。   顾月淮只当没看见,见人三分笑,扬唇道:“菊花婶儿,今儿我家的人好不容易凑齐了,我想着炒个菜,家里没肉了,过来和你买点,你看成不?”   说话间,顾月淮还扬了扬手里一沓票子。   段菊花看到她手里的钱,黑压压的脸色好了些,又听她买肉是为了一家人吃,有些吃惊,毕竟顾月淮有多自私,大队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她想了想,说道:“我家肉也不多了,剩了一块五花,你要不?”   顾月淮一喜,重重道:“要!”   段菊花把菜炒好,才进屋去拿肉,还顺手提了把秤杆出来:“要多少?”   顾月淮看着段菊花手里三指宽的五花肉条,说道:“这块肉都要了!”   “都要了??”段菊花微惊,她家每回割肉也没多少,毕竟肉票不好弄,供销社还限量供应,这肉还是她嫁进城里的闺女回来看她的时候拿的。   顾月淮点了点头:“嗯!都要!不过我手里没肉票,我多给点钱,行不婶儿?”   七十年代就是后世所说的“票证年代”,计划经济时代,票证对每个人和每个家庭来说都非常重要,也是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   票多种多样,种类繁多,粮票、肉票、油票、布票、棉花票、糖票等等。   票都是按照工人的年龄和工种定量每年发放的,而且是定点供应,还有些紧俏物资的票证,如手表票、缝纫机票、香烟票、自行车票等。   不过,这些票多数是发给城里吃商品粮的居民的,村里大队的农民能分发到的只是一小部分,他们凭借的还是年终按工分分菜分粮。   段菊花犹豫了一会,咬牙道:“行吧。”   这么多肉她家也舍不得吃,每回都切小手指那么一条子肉,能尝个味儿,但越吃嘴越馋,还不如换成钱来的踏实。   她用秤杆称了一下,一共是两斤三两。   “供销社五花肉是一斤七毛五,你没票,就给七毛七吧。”段菊花麻利的把肉装好,递给顾月淮,她倒是没有一点不好意思,要价要的很理直气壮。   这年头买肉都是一斤肉一斤票,她只涨两分钱,已经是看在同村的份上了。   顾月淮心算了一下,是一块七毛七,数出一块八递给段菊花:“婶儿,谢谢了。”   她说完,接过肉就离开了王福家。   段菊花数了数手里的钱,一块八,还多了三分钱。   她狐疑地抬头看了一眼顾月淮远去的肥硕身影,咂了咂嘴:“这老顾家的闺女好像也没大伙说的那么不醒事儿。”   *   顾月淮提着肉回了家,迎面正好撞上去挑水的顾亭淮和顾睿淮。   顾亭淮看到她手里的肉,顿了一下,依然温声道:“囡囡,想吃肉了?待会大哥给你炒着吃,辣椒炒肉,咋样?”   顾睿淮冷眼旁观,进了院子,把两桶水倒进缸里,扁担随手一扔,发出砰的响声,他似乎是想用这些工具来发泄心中的愤怒和苦闷。   他实在不明白,不吃细粮不吃肉能死吗?   他们家因为建房子,外头还欠了一屁股债,顾月淮不知道为家里分担就算了,还成天扯后腿,要这要那,钱一点没还上不说,还越欠越多!   再这么下去,他不知道家里还能撑多久。   一进屋,嗅着空气里飘荡的米饭味,顾睿淮嘴里也不禁分泌出唾液。   不过,他知道,锅里的米是顾月淮给自己蒸的,压根没他们几个的份儿。   她就是这么自私自利,从不为家里人考虑,永远只想着自己。 第17章 顾家第一顿家宴   “咋回事?东西扔的乒乓响,谁招惹你了?”顾至凤盘膝坐在炕上,手里转着两个核桃,如果不是粗糙的手心和身上打补丁的衣裳,还真有些旧社会地主儿子的架势。   顾睿淮冷笑一声:“除了你的宝贝闺女,还能有谁?”   他说完,也不等顾至凤开口骂他,大步流星进了里屋,还砰的一声把门甩上,把屋顶上的灰尘震得簌簌而落,用自己的态度来表达对顾月淮的反感与厌恶。   顾至凤手上的动作顿住,眉心的川字纹很深。   他叹了口气,眼中有些疲倦,作为父亲,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孩子能够和睦,互相扶持,但这么多年了,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改善两个儿子和小女儿之间的矛盾。   不是不知道女儿做事荒唐,可她从小就没了妈,是他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或许,是他毫不节制的偏爱,才把女儿变成今天这副模样,他应该承担最大的责任啊。   屋外,顾亭淮拉住顾月淮,询问她早上的事。   顾月淮只简单说了几句,听罢,顾亭淮就紧紧皱眉:“田静被带到医院去了?”   他拳头紧握,心头满是愧疚,田静本是无辜之人,却因为他的举动,莫名其妙被牵扯进了这件脏事儿里,即便去医院检查了,往后她的名声也再比不上以前了。   顾月淮知道大哥又开始自责了,她多想把上辈子的事告诉他,可是,那些每每提及都疼痛难忍的血仇,有她自己承受就好了。   顾亭淮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囡囡,这事儿别告诉你二哥。”   顾月淮轻笑,很自然的接话道:“瞒得住吗?”   顾亭淮哑然,是啊,今天早上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连支书和民兵队长雷大锤都掺和在里面了,估计很快就要传扬开了,又怎么瞒得住老二?   他摇了摇头:“算了,先进屋吧。”   两人掀开帘子进了屋。   “又气了?”顾亭淮看了一眼紧闭的里屋门,脸上满是苦笑。   顾至凤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转头看向顾月淮,却忽然看到她手里提着的肉,眼瞅着得两斤,不由面色变了变,两斤肉,咋都要一块多!   他平日虽然宠着女儿,但肉这种奢侈食物他却很少买。   顾至凤嘴唇动了动,想问闺女钱从哪儿来的,可要是问了,不是明摆着怀疑闺女的钱来路不正吗?不过这会儿他也算是明白为啥老二那副熊样了。   他不就是怀疑他又拿钱给囡囡买肉吃吗?   天可怜见,这回他是无辜的。   “囡囡,米闷的差不多了,哥给你做肉吃?”顾亭淮掀开锅盖看了一眼,米饭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直叫人口齿生津。   顾月淮唇角微弯:“我来做吧,大哥和爸坐着,今天就尝尝我的手艺。”   顾亭淮一愣,但想到昨天晚上的饼子,点头应道:“成!”   顾至凤虽然有些担心闺女糟蹋肉,但看老大一脸信任的模样,到底什么话都没说,只嘱咐几句:“小心着点,切肉别切着手,烧火别烫着……”   听着父亲啰嗦而担忧的话,顾月淮心头满满当当的,应道:“嗳,晓得了!”   米饭从锅里拿出来,用笼屉盖着保温。   顾月淮手脚麻利的开始切肉,配料,准备做个红烧肉!   顾至凤看她做的像模像样,险些老泪纵横,与一旁的顾亭淮感慨道:“囡囡长大了,往后咱们要是不在了,她也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顾亭淮抿了抿唇,低声道:“爸,往后黑市就不要再去了。”   “黑市”,显然是个沉重的话题,顾至凤脊背都佝偻了一些,他把手里的核桃放下,声音平静地道:“不去,怎么养活这个家?”   “囡囡现在变了,懂事了许多,我去和她说,往后咱们家细粮少买些,一年多挣工分,总能还上债。”顾亭淮声音很沉重,但他是真的不想再去黑市了。   顾至凤看了一眼忙忙碌碌的顾月淮,突然垂下头,声音有些发酸:“爸给不了她好日子,当初你妈要带她走,是我不让,不然,她肯定过的比现在强。”   “爸!”顾亭淮重重叫了一声,伸手握住顾至凤的手。   “行了行了,不说这些了。你给我说说,囡囡的头到底是咋回事?”顾至凤不想再说黑市的事,转而提起了另一个他在意的话题。   今儿他和老二老三在黑市卖粮,就看到急匆匆赶过来的老大,细问才知道闺女脑袋破了个洞,这下可了不得,几个人东西一收就往家赶。   路上他也来不及细问,总不能是她闺女笨手笨脚自己摔倒跌破头了吧?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把他闺女头打破了?!当他顾至凤是泥捏的?   顾亭淮一皱眉,妹妹的头是怎么回事他还真不知道其中原委。   昨晚上一回来就出了任天祥的事,大早上的又跑出去处理这档子事,为了把他爸哄回来,还特意说了囡囡受伤的事,好用是好用了,如今可被细究起来了。   这时,一股霸道的肉香味从灶台那边飘了过来。   顾至凤抽了抽鼻子,用袖子抹了把嘴,看向顾月淮,讨好地道:“闺女!你做的啥呀?咋这么香?爸在国营饭店门口都没闻过这么香的味儿!”   顾月淮微顿,抬头朝着顾至凤明媚一笑:“红烧肉!等着吃饭啊爸!”   她敛下眸子的那一刻,在心头暗下决心,往后她要挣许许多多的钱,让她爸可以每天都去国营饭店,想要什么要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   顾至凤咧嘴一笑,吹嘘道:“囡囡这手艺,就是去国营饭店当大厨也成!”   顾亭淮笑着摇了摇头,可不敢附和这话。   国营饭店那是由国家出资开办的饭店,里头的厨师和服务员都是有编制的正式工,按国家标准领取工资的,拿的是技术系列13级工资,一个月得有42.5块!   这份工作,比在厂里上班都体面。   他倒不是看不起囡囡的手艺,只是,这样一份工作,没点关系还真进不去。   蓦的,顾至凤从得意洋洋的情绪中缓过神来,拍了一巴掌顾亭淮的脑袋:“你还没和老子说囡囡的头是咋回事!”   顾亭淮嘴角一抽:“这事儿囡囡最清楚,你待会自个儿问她,我端饭去!”   他说完,也不给顾至凤再开口的机会,呲溜一下跳下炕,跑去给顾月淮打下手了。   顾至凤哑然,笑骂道:“臭小子!跑的倒是快。” 第18章 顾月淮变了   顾亭淮站在灶台边,看着大铁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的暗红色红烧肉,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囡囡,大哥能帮你做点啥?”   顾月淮想了想,用下巴轻点用蒸屉罩着的米饭:“大哥盛饭吧,红烧肉马上就好,再炒个素菜,就可以开饭了。”   她把两斤多的五花肉全切了,一点儿都没留,浓郁的汤汁泛着香气,对于常年不招肉腥气的人来说,待会儿用汤汁拌米饭也能多吃两碗。   “行!”顾亭淮颔首,拿出顾月淮的专用大碗,准备把米饭都给她盛上,这一大锅米饭,粮袋估计都见底了,他心头一叹,却不知该怎么指责妹妹浪费。   顾月淮瞥见,忙道:“大哥等会!”   “嗯?”顾亭淮一愣:“怎么了?”   顾月淮抿了抿唇,笑着道:“多拿几个碗,我们一家人分着吃!”   顾亭淮瞪圆了眼,似不敢相信似的,虽然昨晚上他吃了小麦粉做的面饼子,但没吃多少就不敢再吃了,今天米饭闷这么多,原来是要叫他们一起吃的?   他看着妹妹圆嘟嘟的笑脸,心头也是一阵暖意上涌。   这么多年,他头一回知道,原来妹妹的反馈能让他这么高兴。   “大哥别愣着了,米都该凉了,快去叫二哥和三哥,我们一起吃!”顾月淮催促了一声,用大汤勺把锅里肥瘦相间,炖的酥烂的红烧肉盛到盆里。   她把锅洗净,又炒了一盘小青菜。   这菜还是前些日子大哥在屋后撒了种子长出来的,才一指高就遭了她的毒手,不过青青绿绿的嫩菜叶,用蒜末清炒一盘,正好解了吃肉的黏腻。   顾亭淮把肉端上桌,就去敲里屋的门了。   他脸上含笑,心头却在想,囡囡把米分出来,还亲自上手炒了红烧肉,他突然有点期待看到老二老三的表情了,美食面前,到底要不要折腰?   顾亭淮边敲门边道:“饭做好了,出来吃饭!”   他话音一落,屋里就传来顾睿淮固执冷淡的声音:“不吃!”   顾亭淮眉头一挑,刚欲开口劝说两句,门就打开了,顾析淮走出来,压低声音与大哥说道:“二哥生闷气呢,与其出来闻肉味,不如待在屋里吃空气!”   “那就让他饿着吧,可别后悔,咱吃肉去。”顾亭淮刻意说着这话,顾析淮还没反应过来,顾睿淮就板着一张冷脸从屋里出来了。   顾亭淮双手环胸,调侃道:“不是不吃?”   顾睿淮冷笑:“一年不见肉腥味,我要不吃,岂不是都进了顾月淮的嘴里?我还没那么蠢,老三,今儿可要敞开肚皮多吃点!”   说着,三兄弟就坐到了炕桌边。   顾至凤正眼巴巴盯着一盆红彤彤的肉,一脸的吃货相。   五花肉肥瘦相间,浓烈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嘴里的唾液更是分泌了一茬又一茬。   他一看到顾睿淮,就瞥了他一眼:“还当自个儿是少爷呐?吃个饭还要人三催四请的,今儿这顿饭都是囡囡做的知道不?念着点儿她的好!”   顾至凤的敲打落在顾睿淮耳中,他只当没听见。   顾月淮有啥好值得他念着?他不动手打她已经很客气了!   他不回答,顾至凤老大不乐意地瞪了他一眼:“你小子听见没?”   眼看着父子俩又要起争执,顾月淮端着青菜回来了:“好了爸,今天是咱们家的团圆饭,大家和和气气吃,不要吵架,好不好?”   对她而言,这真的是一顿真正意义上的团圆饭。   她的亲人,好不容易全部聚齐了。   “呵呵呵呵好,好,都听我们囡囡的。”顾至凤满口答应。   顾睿淮翻了个白眼,本想对着顾月淮说一句“别以为帮忙说话我就会记你的好”,然而低头看着小桌几上五碗白米饭,他的话尽数卡在了喉咙里。   这是……?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顾月淮一眼,依旧是那副肥得叫人作呕的身体,可脸上的笑容却那么明媚和善,好似能感染人心似的,叫人打从心底里跟着升起一股喜悦。   顾睿淮嘴角刚刚牵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就立马沉了下去,脸上表情极其难看。   他真的是疯了,竟然会觉得顾月淮和善!   她是天底下最坏的人!   顾月淮不知他心中所想,但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也没热脸去贴冷屁股,垂眸看着自己碗里满的冒尖的米饭,端起来就往顾至凤碗里扒:“我吃不了,爸吃!”   给顾至凤扒完,又给顾亭淮和顾析淮扒,最后只给自己剩了一个碗底子。   顾至凤眉头皱的很紧,不高兴地道:“你这哪够吃的?不成不成!”   “爸,我要减肥,必须少吃!好了,这盘青菜是我的,你们可别和我抢!”顾月淮把青菜放在自己面前,夹起来,配着米饭送入口中。   父子几人看着顾月淮,都沉默下来,今天的顾月淮像是变了一个人,让他们有些不敢置信的同时,心头又有种难以言明的喜意。   顾至凤感触最深,他在心头暗想,这种感觉大抵就是家里养不熟的狗突然会朝着他们摇尾巴了吧?   啊呸,顾至凤赶忙把脑海中的想法踢走,看着闺女讪讪一笑。   他咋能这么想呢,他闺女是天底下最好的闺女,可不是狗!   顾睿淮低头看看碗里的饭,想着刚刚顾月淮没给他扒饭,心头涌起一股烦躁,忍不住冷嘲热讽道:“减肥?咋,还想着嫁给陈月升呢?做你的春秋大M.L.Z.L.梦去吧!”   顾月淮很快就吃完了碗里的饭,听到二哥的话,她把手里的筷子放下,淡淡道:“没想嫁给他,他攒了钱要娶田静,往后我也不会再去找他了。”   顾睿淮脸色一变:“娶田静?”   顾月淮颔首:“我的头是陈茵打破的,她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顾至凤一听,红烧肉也顾不得吃了,一拍桌子,厉声道:“啥?陈家那妮子把你的头打破了?走!爸带你过去找她!”   顾月淮拉住顾至凤,把昨天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听罢,几人有些面面相觑。   顾析淮十分诧异,他组织了一下语言,问道:“你是说,你和陈茵要了十块钱医药费,然后黄主任把陈茵带去大队,她以后也不能再去上工了?”   顾月淮点了点头,把身上剩下的六块五都递给了顾至凤。   “爸,除了买药和买肉的钱,还剩这么多,你先拿着。”   她知道家里欠了债,正是艰难的时候,再过不久要债的就要上门了,她得赶紧想办法赚钱,而且年底分粮的时候又是一场大灾难,饥荒年,虽然没饿死人,但也难熬。 第19章 田静就是比你强!   “买肉的钱?”顾睿淮看着盆里满当当的红烧肉,愣了一下。   他以为是顾月淮嘴馋,和老顾要钱去买肉的,没想到是……他抿着锋利的嘴唇,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顾月淮头上包扎着白纱布的伤口,整个人都沉默下来。   顾月淮没理会顾睿淮,看着顾至凤复杂的神情,笑了笑,把钱硬塞进了他手里。   “囡囡,这钱爸不能要,你拿着给自己买点吃的穿的,去医院换药都得要钱!”顾至凤死活不要,这是他闺女受伤换来的钱,他咋能拿呢?   “爸!眼下还钱比什么都重要。”顾月淮语气郑重,不容他拒绝。   尽管知道这六块五起不了什么大用,但聊胜于无。   顾至凤看看顾月淮的神色,攥着手里的钱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时,突然听闺女问道:“大哥,你没把任天祥的事告诉爸?”   “任天祥的事儿?任天祥啥事?”顾至凤一脸狐疑,他一直看不上那地主小子,表面人模人样,但那眼珠子乱转,一看就不是个老实的。   顾亭淮放下筷子,抿着嘴角把昨天晚上的事说了出来。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瞬间炸了锅似的。   顾至凤扯着嗓门,气得怒火中烧,大喊道:“你说啥?任天祥那地主崽子居然打我们囡囡的主意?!他想干啥?他也配?不怕老子卸了他的腿?”   他简直不敢相信,他闺女昨天晚上差点遭了殃!   顾月淮听得暖心,上辈子,她和任天祥的事木已成舟,在村里传的沸沸扬扬,她爸从镇上回来就暴打了任天祥一顿,下手丝毫没留情。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一直毫无原则站在她这边的人,只有父亲。   顾睿淮和顾析淮则存着不同的态度。   “你说,你把任天祥扔进田静家院子了?”顾睿淮脸色白了又白,他也不是什么不知事的小孩了,很清楚任天祥被人发现的后果,田静能讨得了好?   他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顾亭淮:“她也叫你一声‘亭淮哥’呀!你咋能忍心这么害她?真要让她和任天祥扯上关系,那不是害的她去死吗?!”   一想到田静孤立无援的模样,顾睿淮的心和针扎一样疼。   顾亭淮默默无言,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大哥,你明知道我喜欢她!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顾睿淮脖颈青筋暴起,狠狠把手里的筷子朝着顾亭淮扔过去,那癫狂的模样瞧着有些渗人。   顾亭淮没躲,他知道这件事是他做错了。   “顾睿淮!你小子能耐了,还知道对家里人动手了?”顾至凤皱眉厉喝。   顾析淮脸色也有些难看,他没想到昨天竟然出了这么多的事,这么想着,他又抬头瞥了一眼顾月淮,虽然她是这个事情的受害者,但他怎么就是同情不起来呢?   任天祥会看上顾月淮?   他对这件事保持怀疑,一定是顾月淮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才叫任天祥给予回应的,虽然他有些不解,但对于顾月淮这个有前科的人,他只能这么想。   一时间,顾析淮看向顾月淮的眼神带上了审视。   顾月淮看着,红唇紧抿。   她没想到,这个时候的二哥居然对田静已经有了这么深的感情,甚至为了她不惜和一直敬重的大哥争吵,她该说一句果然不愧是魅力无穷的田静吗?   顾月淮眼带微嘲,冷冰冰的话语已经脱口而出了:“是我让大哥这么做的,二哥要打就打我吧。”   顾睿淮表情一滞,细长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是你?是你!我早就应该想到,你一定是嫉妒田静生的比你漂亮!顾月淮,你真恶毒!”   他说话间眼睛充血,红的厉害,浑身颤抖好似下一刻就要动手了,如果不是有顾至凤和顾亭淮看着,只怕铁拳已经要贴上顾月淮的脸了。   “我嫉妒她生的比我漂亮?”顾月淮语气有些玩味。   她不是没瘦过,即便那时额头留了疤痕,可依然明艳动人,要说她嫉妒田静漂亮,当真是无从说起。   “不然呢?田静哪里都比你强!顾月淮,以后我再不想和你说话,我没你这种无耻又恶毒的妹妹!”丢下这句话后,顾睿淮就冲出了家门。   顾月淮转头看着被他摔得惯性开合的门扉,敛眸不语。   她知道,他一定是去找田静了。   如果他听完后续的话,知道田静因为任天祥事件被黄凤英带去卫生所检查的话,怕又要大闹一通。   她有些想不通,田静到底是哪里来的魅力?把男人一个两个迷的团团转?   “顾月淮,田静和我们家无冤无仇,你针对她,难道是因为陈月升?”顾析淮细嚼慢咽着红烧肉,咸香的滋味在口中逸开,继而化在嘴里,当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   他比较理性,擅长分析。   顾月淮这人,跋扈惯了,只有面对陈月升的时候才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据他所知,陈茵和田静关系不错,昨天陈茵应该不止是打破了顾月淮的头,还说了一些刺激她的话,否则以她的脑子,可想不出利用任天祥陷害田静的事。   顾至凤拿筷子敲了敲顾析淮的手背,大声道:“臭小子你少吃几块肉!给囡囡留着!你管田静做啥?囡囡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她是你妹妹,你只管向着她就对了!”   顾析淮撇撇嘴,趁着顾至凤不注意,又夹了一筷子肉喂入口中。   他慢吞吞地道:“二哥对田静的喜欢如山河大海,滔滔不绝,往后这事儿还有的闹腾。不过,顾月淮,手艺不错,我对你改观不少,往后可千万不要故态复萌。”   说完,顾析淮扒完碗里最后一口饭,又咀嚼着一块红烧肉进了里屋。   顾月淮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怔愣。   记忆中,三哥是她最陌生的,每每午夜梦回,所思所想都是他悲惨的结局和心中无尽的怨恨,已然忘记他这副万事理论化的态度。   顾至凤哼了一声:“臭小子,说点没用的。”   顾亭淮有些哭笑不得,一顿饭,妹妹和老二闹得愈发僵硬,和老三关系倒是有所缓和,叫人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蓦的,顾月淮轻笑一声。   不管怎么说,有改变就是好的。   至于二哥,事在人为。 第20章 顾家欠了一百四十块钱   午饭后,顾月淮把剩的红烧肉和顾睿淮那碗米饭放到灶上去温着。   顾亭淮看在眼里,心头微软,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妹妹的改变,但他希望这种改变维持的时间久些,再久些,或许以后家里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在顾至凤昏昏欲睡的时候,就看到自家闺女端着一杯热水过来,恭恭敬敬递到他手里,还一副表情严肃,欲言又止的模样。   顾至凤的瞌睡虫一下子就吓跑了,坐的比顾月淮还直。   他把水杯放在桌上,试探道:“咋了囡囡?你有事要和爸说?”   顾亭淮也看向顾月淮,不知道她这是闹哪一出。   顾月淮也没卖关子,看着顾至凤,一字一顿地道:“爸,不要再去黑市了。”   她必须要从根源上杜绝她爸的悲剧,她会想办法赚钱,但黑市是一定不能再去了。   顾至凤一听,表情顿了顿,嘴唇翕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任天祥已经说了爸经常去黑市的事,但他们现在没有证据,我们要做的就是不再去黑市,且死不承认,慢慢参加集体劳动,赚取工分,让大家忘记这件事。”   “爸,以前是我不懂事,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们家都是壮劳力,好好挣工分,日子总会好的,安安稳稳活着比什么都强。”   顾月淮神色认真,声音更是郑重。   顾至凤有些感动,猛汉落泪,念叨着:“囡囡真的长大了。”   “爸!囡囡说的有道理,以后还是不要再去黑市了,太冒险了。”顾亭淮附和道。   他原本还想找个机会和妹妹好好说说,只要能说动她,再让她来劝说父亲,那事情就成功了一半,只是没想到他还没开口,妹妹就先一步提了出来。   他情绪一时有些激动,眼底都泛起了泪光。   他们家过的谨小慎微,如履薄冰,这样的日子让人十分麻木,对未来没有一丝希望可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太阳,老二偏激的性子也是这样子被逼出来的。   真的该改变了,向着好的方向改变。   顾至凤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语气有些落寞地道:“囡囡,咱们家情况不一样。”   “爸!我们……”顾亭淮眉头紧皱,想出声宽慰一句,再多的债也有还完的时候,只要脚踏实地,安安稳稳,总能还完。   顾至凤摆了摆手:“囡囡,别担心这些事儿,爸自个儿心里门清儿。你还小,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   顾月淮抿唇:“爸,我们家欠了钱,对吧?”   闻言,顾至凤狠狠瞪了顾亭淮一眼,他都说了不要把家里这些糟心事儿告诉囡囡,老大是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了?   顾亭淮一脸无辜,他真没说!   顾至凤刚欲开口搪塞过去,就听顾月淮道:“我知道,我们家因为建房子,借了大伯和二姑的钱,他们是什么人我清楚,利息也没少要吧?”   是的,她爸可不是什么独生子,上头有哥有姐,不过,都不是亲生的。   她爷爷虽然是地主,但却是个痴情的,娶了她奶奶后就一心一意,后院干净,一个小妾都没要,可惜两人恩恩爱爱多少年,一直没怀上孩子。   后来,听人说收养孩子能得福报,会给家里带来亲生的孩子。   她爷爷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收养了三个孩子,一男两女,也就是她大伯和俩姑姑。   收养孩子后不久,她奶奶还真怀上了,也就是她爸。   新社会来临时,大伯和两个姑姑因为不是亲生的,又苦苦哭诉,说当年的身不由己,在地主家名义上是少爷小姐,实际受到了剥削,日子过的比下人都不如。   三人一时成了受害者,地方领导甚至因为同情还给三人在城里分配了工作。   而她爸,作为地主亲生的孩子,自然是留在农村进行劳动了。   虽然大伯和姑姑狼心狗肺,但毕竟是从小和她爸一起长大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有联系,当初建房子,家里余款不太够,这才张嘴和大伯二姑借钱。   大姑则因为命好,随着当了官的大姑父鲤鱼跃龙门,住进了县革委会大院。   她视当年在地主家当养小姐的日子为耻,别说是她爸顾至凤了,就算是大伯和二姑都一直爱答不理,自然而然,家里借钱也不可能借到她头上去。   顾亭淮苦笑道:“囡囡,你……”   顾月淮上下环顾自家的夯土房,装模作样巡视了一下规格和材料,说道:“欠了多少钱?一百块钱?利息要多少?二十?还是三十?”   她自然是知道真实数额的。   当初建房子足足花了二百块钱,一部分是他们在黑市赚的,另一部分则来自于大伯和二姑,一人借了五十,不过每人每年的利息就要五块钱,妥妥的高利贷!   这些年下来,因为她不争气,债务不仅没还清,反而越欠越多。   如果她没有算错的话,日积月累下,今年的欠债已经达到了一百四十块钱,在普通工人月收入十几二十块钱的时候,一百四十块钱足像一座压在顾家人脊背上的大山。   大伯和二姑从小的生活不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也远比普通佃农日子过的滋润,但他们并没有心怀感恩,不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难临头各自飞也是人之常情。   两人性格不说恶毒,只是小市民心态罢了。   再过月余,要债的就该上门了。   大姑的两个女儿要下乡插队,准备在国营饭店办个送别宴,邀请了大伯和二姑,两人为了趁机攀附上大姑一家,准备拿出五十块钱给两个即将下乡的外甥女揣上。   当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他们欠了大伯和二姑的钱,不管是因为什么缘由来要债,她家总要还上的。   即便不是为了债务,也要为即将到来的年关做准备了。   今年是个饥荒年,她得早早备粮,省的到时候家里入不敷出,和上辈子一样钻在被窝里大眼瞪小眼,只能喝水充饥,年关一过,一家子瘦的皮包骨头似的。   上辈子的新年,父亲顾至凤已经坐了牢。   所以,今年的新年,她不仅要一家人都能吃饱喝足,还要大家团团圆圆!   田静的事暂且搁下,应对眼下的事才是最要紧的。   待把家人安排妥当,她有的是时间与田静慢慢玩。 第21章 挖了金银古董   听了顾月淮的话,顾至凤和顾亭淮两人颇有些目瞪口呆。   他们原本以为顾月淮是个不知事的,平时只知道吃好的穿好的,没想到她对家里的情况也不是一无所知,只那么打眼一看,就把家里的欠债说了个七七八八。   顾至凤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顾亭淮便道:“咱家欠大伯七十,欠二姑七十,加起来足有一百四十块钱。”   说起这个数目,顾亭淮语气十分沉重。   在一年四季就指着过年分菜分粮的大劳子生产大队,一百四十块钱,已经是三个壮劳力不吃不喝一整年的收入了。   而且,村里人能攒下钱的可不多,偶尔拿出个三五块的都算是家里光景不错的。   顾月淮伸手握住顾至凤的手,轻声道:“爸,我们一家人一起努力,债总会还完的,黑市真的不要再去了,我可以不吃细粮,不穿白网鞋,但是不能没有爸爸和哥哥。”   “如果你们再偷着去黑市,那我就把自己远远嫁出去,再也不回来!”   她话说的斩钉截铁,尽管顾至凤有些怀疑闺女能不能嫁出去,但听着她话语深处的担忧和关怀,心里暖呼呼的,连连答应道:“不去,不去,再也不去了!”   顾亭淮脸上挂起笑意,递给顾月淮一个“还是你厉害”的表情。   顾月淮却没笑,她知道家里的重担全都压在父亲一个人肩头上,他看着乐呵呵的,实际压力很大,虽然答应了她,但说不准会不会再偷着跑到黑市去。   她一定要抓紧时间赚钱,缓解家里的生计。   “好了爸,你睡会,昨天肯定也没好好休息。”顾月淮让顾至凤躺下,给他掖了掖被角,他真是累了,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还打出了震天响的呼噜声。   “哥,出来一下。”顾月淮小心翼翼下了炕,对着顾亭淮招了招手。   兄妹出了屋。   顾月淮没拐弯抹角,直接道:“哥,咱家是不是还有些应季的菜种子?”   顾亭淮一愣,迟疑道:“菜种子?你准备种啥?”   “就在后屋辟一块菜地,种点白菜菠菜,咱冬天也能添个菜不是?”顾月淮眨巴着眼,说起谎来连自己都信了。   她哪里是为了辟一块地种菜?只是把主意打在了后屋那片埋了金银古董的地上。   上辈子,田静只是和她二哥稍微软声细语几句,就占了她家屋后的荒地,准备辟一块出来种应季蔬菜,但她命好,偏偏就挖出了顾家祖宗埋下的金银古董。   顾亭淮点了点头:“囡囡说的是,不过,得去支书那说一声,你留在家,我去一趟就成。”   顾月淮颔首:“嗯。”   这时候,各家各户在公田集体劳动之余,也会在分到的一小部分“自留地”中种些菜,或者当饲料地,而房前屋后的空地,与大队支书说一声,睁只眼闭着眼就过去了。   “自留地”是各家各户自己耕作,自主经营,多劳多得,少劳少得的土地。   不过,能分给大队社员的“自留地”只有全队耕地总面积的百分之五,故而落到家家户户手上的很少很少,她家更因为是不上工的“街溜子”,而无缘“自留地”。   这个时间节点,要说怎样才能很快赚到一百四十块钱,除了屋后的“宝藏”,她也想不到别的更好的办法,不过,这事儿得避着点人,否则没办法做手脚。   而且这件事决不能让田静知道,她这人心眼儿和马蜂窝一样多,但凡叫她知晓,那这批金银古董她是半点也落不着的,田静一定会举报。   这么想着,顾月淮就转身去了屋后。   深秋时节,屋后全是半人高的枯黄杂草,有的划拉在人身上还有些疼。   上辈子田静挖出金银古董后就上报了大队,大队立马把那块地给圈了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她那时站在人群里看的十分真切,心头又是不敢置信,又是悔恨。   如今重来一回,确切的位置牢牢刻在她心里,半点都没有偏差。   顾月淮推开杂草一看,还没来得及为自己抢先一步感到激动,就看到一片被踩倒的枯草,顿时,一股寒意涌入四肢百骸,让她手脚都有些发凉。   难道这里的宝贝已经被人发现了?是谁?任天祥还是田静?   顾月淮呼吸微滞,半蹲下身仔细检查,在发现没有挖过的痕迹时情绪才稍作缓解,不过,精神却依旧紧绷着。   她必须要加快速度了,如果占据了重生的先机还把到嘴的鸭子给搞飞了,那她这辈子还怎么找田静报仇?   换言之,就算这些金银古董她没办法自己昧下,也一定要利用这些东西给自己一家谋福利,决不能再让田静踩着她顾家的肩膀一步登天!   顾月淮脸上蒙上了一层寒霜。   她转身回了院里,还没看到大哥,就忽然看到一男一女两道身影从远处走了过来,走得近了,她拢在衣袖里的手就紧紧握住,深吸了几口凉气才把情绪压住。   这一男一女不是别人,正是她二哥顾睿淮,和田静。   田静用一块花布蒙着头,秀美的脸蛋煞白,眼中还挂着摇摇欲坠的泪珠,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叫随行在侧的顾睿淮心疼的皱起了眉头。   “小静,别哭,你到底怎么了?”   “任天祥不过是人渣害虫,大伙都知道你不可能喜欢他,肯定不会怀疑什么,天儿凉,你快别哭了,到时候脸上该皲了。”   “你放心,我肯定揍任天祥一顿给你报仇!”   “……”   顾月淮听着二哥舔狗一般的话,目光沉沉。   田静似乎也忍无可忍了,侧过头冷静道:“你说够了吗?把我害到这步田地的难道不是顾月淮吗?我不要你打任天祥,要打,你就打顾月淮!”   顾睿淮迟疑了一下,但对上田静似有些嘲讽的眼神,一股莽气涌了上来,厉声道:“打就打!只要你说,我就打她一顿给你出气!”   顾月淮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嗤。   田静一顿,转头平静地瞧着顾月淮,丝毫没有告状被本人抓包的尴尬,眼底的阴霾黑沉沉的,她倏然冷笑一声,也不再理会顾睿淮,径直回了自己家。 第22章 给大哥寻摸个好媳妇   “小静!小静!”   顾睿淮冲着她的背影喊了几声,再看向顾月淮时,脸上的表情十分森冷,垂在身侧的拳紧紧捏着,指骨都泛起了青意,想来是克制着心头的怒火。   他闭了闭眼,到底没有朝着顾月淮挥拳头。   “以后少招惹田静,不然,我的拳头可不会留情。”顾睿淮冷冷地说完,与顾月淮擦肩而过,进了屋。   顾月淮垂目而立,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好似并没有听到他的话。   她等了没多久,顾亭淮就回来了。   “囡囡,冷不冷?咋不回屋里等?”顾亭淮有些嗔怪地说道。   顾月淮笑笑,看不出半点不高兴:“不冷!大哥咋样,支书同意了吗?”   顾亭淮笑着点了点头,调侃道:“就在房前屋后撒点种子,有啥不同意的?王福叔还劝我,让咱们一家本本分分去上工转工分,别成天往外跑,都该成家了还不踏实,人家新媳妇儿瞧着日子没奔头,肯定也不愿意跟了我。”   顾月淮一顿,挽着唇角道:“大哥这么俊,十里八乡肯定多的是姑娘喜欢!”   顾亭淮眉头一挑:“哦?真的假的?那我可准备敲锣打鼓迎新媳妇儿了。”   兄妹俩对视一眼,皆笑了出来。   顾月淮看着大哥脸上的笑,鼻尖有些酸,因为上辈子他真的没有娶妻,反而为了她死在了年华正盛的时候。   这辈子,她一定给大哥寻摸个好媳妇,和和睦睦过一生!   “对了,咱家有菠菜种,眼下正是季节,要不就种点菠菜?”顾月淮说着就往杂货屋去了,顾月淮追在后面应承道:“行!菠菜好,菠菜有营养。”   顾亭淮笑骂一句:“呵呵,你这小丫头懂什么营养不营养的。”   顾月淮也不反驳,跟着他进了杂货屋,一推门,一股刺鼻的潮味就扑了过来。   屋里有镰刀、锄头、镐头等等农具,墙上还挂着稀稀拉拉的辣椒和玉米,东西不算多,只不过一家子没一个会收拾的,导致看上去乱糟糟的。   在屋里翻找了一会,才找到裹着菜籽的布包。   “喏,大哥去把屋后头的荒地给锄一锄,这样你也好种。”顾亭淮说着就拿起了锄头,眼看他就要去干活,顾月淮连忙把他拦住。   田静这会儿在家,他们要是现在去锄地,说不定会打草惊蛇。   她真正的目的也不是种菜,早一点晚一点也不影响什么。   “大哥一晚上没睡,回去躺会,菜地的事儿就交给我吧,也好让二哥三哥知道,我是真的变了,大哥可不要抢我的功劳。”   顾亭淮看妹妹老气横秋的模样不由失笑:“成!不抢你的功劳,不过有什么力气活干不了就过来叫我,知道吗?”   顾月淮连连点头:“知道知道!大哥快回去歇着吧。”   顾亭淮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屋。   四下无人,顾月淮脸上的神色也冷了下来。   她淡淡瞥了一眼隔壁田静家的院子,听着里头隐约传来的酒鬼怒骂声,脸上冷笑连连,田大有总能在田静最不痛快的时候让她更不痛快,她很满意。   顾月淮把种子踹在兜里,出了院子。   这回,她去了黄凤英家。   今天田静在家,不适合开工“挖菜地”,她准备另想个法子,能赚回一些钱就赚一些,总归不能闲着。   她来到黄凤英家的时候,几个女孩正在她家院子里跳皮筋。   这会正是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不然这种七八岁的孩子也得参加集体劳动挣工分,哪还有时间在院子里跳皮筋?   几个女孩也看到顾月淮了,还朝她最鬼脸,一副嘻嘻哈哈的嘲笑样。   顾月淮也不在意,冲正在跳皮筋的小女孩招了招手,她穿着一件八成新且没有打补丁的纯棉布红色小袄,脑袋上还用红头绳扎着两个辫子,一看家里生活就过得不错。   有撑皮筋的女孩看到,便大声喊道:“丁欣欣,顾月淮叫你!”   丁欣欣就是穿着红色棉布小袄的小姑娘,她老大不愿意的停下,挪着步子走到院子旁,语气不是很好地道:“你干啥?”   顾月淮也不在意小姑娘的脾气,笑着说道:“欣欣,我听黄主任说她给你买了一盒彩色铅笔?能不能让我看看?”   丁欣欣一愣,狐疑地看向她,说道:“我妈早给我买了,你才知道?”   那盒彩色铅笔刚买回来的时候她天天拿着出去玩,大队里谁不知道她有一盒彩色铅笔?这都啥时候了,顾月淮才过来问。   顾月淮抿了抿唇。   她只知道村里就丁欣欣手里头有彩色铅笔,至于是啥时候买的可从没关心过,提起这个也不过是为了有个话茬而已。   “我也是才听说,过来见识一下,听说供销社里头要卖一块多!嘶——那都够买两斤肉了!”顾月淮故意用着艳羡的语气,直把八岁的小姑娘说的有些飘飘然。   她仰着脖子道:“那当然啦!那都是城里人用的!咱大队就我有!你想看是不,等会儿,我进去找找!”   小孩子总有炫耀的心思,一听顾月淮这么说了,就迫切的想要显摆一番。   丁欣欣进屋不久,就捧着一个四指宽的长条盒子回来了,盒子上印着时兴的动画片人物,她已经忘记叫什么了。   “喏,你看看,我的彩色铅笔!画画可漂亮了!”丁欣欣说着,还把自己手里拿着的信笺纸高高举起来,让顾月淮看她用彩铅画的画。   八岁的小姑娘,没学过画画,画出来的大树花朵东倒西歪,没什么美感。   当然,这话顾月淮是不会说的。   她接过彩铅看了看,里头的彩色铅笔已经少了几支,甚至有些还断头了,再看看上头落得灰,就知道小姑娘新鲜了不多久就把这东西给扔到了角落里。   顾月淮伸手摸了摸丁欣欣的脑袋,说道:“画的很好,不过还有进步空间,要不要我教你?”   “你教我??”丁欣欣一脸怀疑地看向顾月淮,真不是她瞧不起她,整个大劳子生产大队,上到老人,下到孩子,几乎没人能瞧得起顾月淮。   丁欣欣一把捞回自己的彩铅,质问道:“你又没学过,你咋会画画?你是不是想骗我的彩色铅笔?” 第23章 独树一帜的小白鞋   顾月淮嘴角一抽,更深刻见证了自己在大劳子生产大队的臭名声。   她轻咳一声,认真道:“我不骗小孩,要不你把纸和笔给我,我画给你看看?”   丁欣欣不愿意,却突然听到身后小伙伴的怂恿:“丁欣欣给她,咱们看顾月淮会画啥,她长这么胖,是不是能画一大块猪肉出来?”   闻言,丁欣欣噗嗤一笑,欣然同意。   她打开院子让顾月淮进来,把纸笔递给她。   顾月淮也不怂,接过纸笔,直接在院里的石墩子上坐下,纸垫在膝盖上,拿出彩铅在纸上刷刷刷画了起来,动作行云流水,还真不像个对作画一无所知的小白。   丁欣欣和自己的小伙伴们一起蹲在地上,伸着脑袋往纸上看。   不多时,一个穿着红色纯棉小袄的女孩跃然纸上,眉眼嗔怒,栩栩如生,几个小伙伴看着看着就惊讶道:“呀!顾月淮画的是丁欣欣!”   “真的是丁欣欣!哇!画的可真像啊!”   “真的,就像照相馆的照片一样,像刻出来的!还有颜色!”   “……”   小伙伴们七嘴八舌的嚷着,丁欣欣也激动起来,她小脸通红地看着纸上的自己,还不敢置信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是我!真是我!”   未几,顾月淮停了手,把信笺纸举起来,让她能看得更真切些。   “这……这是给我的?”丁欣欣眼睛亮晶晶的,看顾月淮的眼神也从原本的鄙夷变得崇拜起来,小孩子心思简单,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顾月淮颔首:“当然。”   “哇——”丁欣欣身边的几个小伙伴看她接过画像,脸上的艳羡不言而喻,直把丁欣欣给看的面色红润,这种“我有你没有”的虚荣感更叫她心头喜意更浓。   顾月淮露这一手,算是彻底俘虏了几个小姑娘的心。   她道:“欣欣,喜欢吗?”   丁欣欣点头如捣蒜,头上扎着的红绳随着她的动作上下翻飞,十分鲜活,让顾月淮心头微松,那种重生以来一直压抑在心头的仇恨终于稍稍缓和了些,不再那般汹涌了。   顾月淮没再卖关子,问道:“那我可以请你帮一个忙吗?”   丁欣欣拍着胸脯道:“你说吧!我能帮上肯定帮!”   她是黄凤英的闺女,经常看她妈东家跑西家窜的做动员,调解邻里妇女关系,小小年纪也生了一副“狭义心肠”。   顾月淮扬了扬手里的彩铅盒:“可以把彩铅借我用用不?我想画一幅画,不大,也不会用很多!”   闻言,丁欣欣一乐,忙不迭道:“我还说是啥忙呢,没事,你用吧!”说完,小姑娘又有些扭扭捏捏地用脚尖在地面画着圈。   她脸颊红了红,说道:“不过,你用完得再给我画一幅画,我想挂在我屋里。”   顾月淮点头,爽快道:“可以。”   “行!那你拿走用吧!”丁欣欣美滋滋地拿着自己的画像,对着顾月淮摆了摆手,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达成目标,顾月淮也没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拿着彩铅走了。   *   回家的路上,正好迎面撞上阴沉着脸从屋里出来的田静。   她一脸郁郁,烦躁的神色难以掩饰。   在看到顾月淮时,田静脸上的阴沉达到了顶点。   顾月淮只当没看见,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清心咒,克制着冲上去掐死田静的冲动,与之擦肩而过时,听到她森冷的声音:“顾月淮,你别得意,一切才刚刚开始。”   顾月淮脚步微顿,一切才刚刚开始?她指的是什么?   田静冷笑一声:“你喜欢的陈月升,马上就要来我家送彩礼了,不仅有一百块钱,还有M.L.Z.L.‘三大件’!顾月淮,心里难受吗?是不是很想哭?”   “哈哈哈,我会让你知道,你求而不得的,在我这里,不过是信手拈来的小玩意。”   “凭你,拿什么和我争?”   说罢,田静就转身走了。   顾月淮回头看着走在乡间小路上的田静,半眯着眼,神色有些诡谲莫测。   她一直想不明白田静为什么要针对她,针对顾家,如今看来,她对她的厌恶来源已久,竟然从现在就开始了。   不过,她什么时候与她争过?从头到尾,一直在争的那个不是只有田静吗?   贼喊捉贼。   顾月淮脸色阴寒,眼中噙着一抹狰狞之意。   她倒要看看,田静这辈子要如何争!   *   顾月淮回了家,顾至凤还在呼呼大睡,她瞥了一眼紧闭的里屋房门,回了自己屋。   一进门,她就拿出今天上午顾至凤送给她的白网鞋。   这双鞋承载着她两辈子的心结,即便重来一回,她也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穿上这双鞋,与其放在家里落灰,倒不如另辟蹊径,让它发挥余热。   七十年代的吃穿用度都中规中矩,但总有些城里的“洋女生”想方设法凸显魅力,她们有的会把棉布裙穿在身上,再在腰间扎上一条皮腰带,腰肢纤纤十分吸睛。   这双白网鞋,就算是再转卖出去,也不过两块钱,还得赔五毛。   所以,她想利用脑海中超前的知识,在小白鞋上用彩铅画上漂亮的印花图案,再去供销社门口小心蹲守,总能找到一个愿意出高价购买的“时髦洋女生”。   说干就干。   顾月淮抽出一支浅色彩铅,现在白网鞋上勾勒出线条,再一一着色,不多时,鞋子上就多出一串串内面鲜红,外面橙黄的凌霄花,给小白鞋平添几分生气和色彩。   一只鞋画完,另一只则又勾勒出了不对称的凌霄花藤蔓。   两双鞋摆在一起,浑然一体,还真多了几分艺术品的味道。   顾月淮看着画好的鞋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时,她突然想到上辈子自己被护在象牙塔中,无所事事时,由他手把手教画画的场景,那时,她甚至在痴心妄想,如果当初先认识的是他就好了。   总归,这辈子能把“痴心妄想”变成现实。   她有些不敢想,再见他时,她要说什么。   顾月淮怔了许久,半晌,她苦笑着回过神来,还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当看到自己肥嘟嘟的手时,哑然一笑。   她怎么忘了,她现在还是那个人见人嫌,浑身赘肉的肥婆。   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怎么见他? 第24章 来年是个丰收年   “哎哟,囡囡呢?囡囡?”   在顾月淮陷入沉思中时,外头传来顾至凤的声音。   顾月淮回过神来,把彩铅放下,出了屋。   顾至凤坐在外间的炕上,似是刚睡醒,眼神还有些迷糊,不过,脸上隐隐的后怕十分显眼。   顾月淮微讶,叫了他一声:“爸?你怎么了?”   顾至凤一看到她,就光着脚跳下炕,抓着她的手臂上下看了好几眼,半晌,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抬手摸着额角的冷汗道:“爸做了个梦,怪可怕的。”   顾月淮动作微顿,抬眸看向顾至凤,原本想问是什么梦的,最后说出口的话却是:“只是一个梦罢了,爸,你放心,咱家日子会很快好起来的。”   一个噩梦而已,有她这个捡回一条命的“恶鬼”在,又有什么可怕的?   顾至凤点了点头,投给顾月淮一个肯定的眼神:“囡囡你放心,明儿爸就带你哥去黑……”话刚说到这里,他就哑然地眨了眨眼,突然想起已经答应过闺女不再去黑市了。   顾月淮也眼神危险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很重:“爸!你答应过我不再去了!可不能食言而肥!明天,你就和大哥一块儿去地里集体劳动,赚工分!”   顾至凤尴尬一笑,连连点头:“成!我闺女说啥都成!”   他答应完才反应过来,疑惑道:“和你大哥一块儿去?那你二哥三哥咋办?坐在家里?那咱家这债得还到啥时候去了?不成不成,他俩可不能闲着喝西北风。”   顾月淮平静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从容:“爸,任天祥才刚说咱们一家整天在黑市做小买卖,投机倒把,第二天咱们一家就都去上工了,不是摆明了有问题?”   “慢慢来吧,如果别人问你为啥不当街溜子回来上工了,你就说支书说了,家里大大小小几个儿子马上都要娶老婆了,再不稳定下来,就得捡傻子老婆回来了。”   顾月淮语气很冷静,说起这番话来条理清晰,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顾家一家子就算再怎么不着调,也总要给儿子娶老婆,要是成天当街溜子不正干,谁家正经闺女愿意嫁到顾家来?   闻言,顾至凤一拍大腿,连连称赞:“还是咱家囡囡聪明!”   两人说话的功夫,外头突然传来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里屋的门打开,顾亭淮和顾睿淮披着衣服就往外跑,顾月淮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着急忙慌收着院子里的干草垛和柴火,挽唇一笑。   顾至凤手里把玩着两个核桃,笑呵呵地道:“下雨咯,给麦子浇浇水,来年肯定是个丰收年!”   听了他的话,顾月淮一语不发。   丰收年?   今年的粮食收成减产六成,饥荒年,人人吃不饱,饿得面黄肌瘦,腾不出力气下地干活不说,好不容易麦苗即将收成了,还要面对突如其来的蝗灾。   这些灾难没有“三年困难时期”的粮食短缺危机严重,却也让人一直吃不饱饭,这种情况足足维持了两年多,大队社员们的日子才慢慢好起来。   顾亭淮和顾睿淮把院子里的东西收拾好,才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回了屋。   顾月淮把绣着粉红牡丹花的干毛巾递过去两条。   顾亭淮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眯眯说了句:“谢谢囡囡。”   “哼。”顾睿淮则冷哼一声,带着一串湿脚印回了里屋,压根不愿意接受顾月淮的示好,在他看来,顾月淮依然是以前那个讨人厌的顾月淮。   他搞的这一出让顾至凤的脸又黑了下来,朝着里屋臭骂道:“不知好歹的臭小子,你当你是啥少爷?囡囡给你递毛巾那是看得起你!装模作样!”   顾睿淮懒得理会,对顾至凤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顾亭淮是个老好人,又接过顾月淮手里另一条毛巾:“好了好了,不生气,正好大哥头大,一条擦不干!咱想想晚上吃啥!”   他说着,又用肩膀撞了撞顾至凤,无奈地道:“爸,吃啥?”   顾至凤则没好气地道:“有啥吃啥!”   顾月淮倒是不生气,笑着道:“大哥歇着吧,我来做饭。”   “你做?”顾亭淮瞥了一眼空落落的粮袋,剩下的细粮不多了,就剩了些玉米面,高粱面和豆面,每次他们都是掺着吃,只怕囡囡吃不惯。   顾月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说道:“我会做。”   她走到灶台边,看着锅里依旧温着的红烧肉和米饭,沉吟片刻,烧火添水,继续加热,留着晚上加菜,又用豆面玉米面掺在一起做了面条。   豆面条利口筋韧,粘性强,韧劲儿大,用红烧肉汤汁当浇头,美得很。   四碗面条端上桌,顾至凤闻着喷香的面条,眼泪都要落下来了,抹着眼睛道:“我家囡囡长大了,以前连下个面疙瘩都不会,现在做面条都粗细均匀,还香喷喷的”   顾亭淮无奈道:“爸,你每次都是这两句话。”   “咋?觉得你老子说的不对?嫌囡囡做的不好吃?”顾至凤瞥着顾亭淮,眼风像刀子一样飘向他,但凡他敢说个是,拳头估计就要砸过去了。   顾月淮失笑:“我在爸这里,永远都是孩子。”   顾至凤一怔,半晌,才欣慰地点了点头,不过,眼底的湿意却更甚了。   “我去叫二哥三哥。”顾月淮可不想看到父亲哭哭啼啼,说完就折身去敲里屋的房门:“二哥三哥,饭做好了!”   说完,她也不等两人回应,就到灶台边洗涮。   顾亭淮见状,惊讶问道:“囡囡,你就做了四碗面条?”   顾至凤却是撇撇嘴,说道:“四碗?是不是不给老二?囡囡做的对!那混小子就该饿一饿,让他晓得厉害,不然就他那副鬼样子往后哪个愿意嫁给他当老婆?”   顾睿淮是被顾析淮拉着出来的,一听顾月淮只做了四碗饭,就冷笑一声。   他就知道,顾月淮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做出改变?她总会找机会借机报复的,这不,趁着晚上吃饭,只做四碗,纯粹是看他笑话,看他尴尬!   顾睿淮这么想着,手捏着了拳,神色阴郁。   顾析淮则皱了皱眉,刚欲开口把自己的那碗饭让给二哥吃,就听顾月淮涮完锅,淡笑地道:“二哥以后一定会娶个贤惠漂亮的好老婆。”   “我要减肥,晚饭我就不吃了。” 第25章 暴雨天就是好天气   闻言,顾睿淮一愣,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顾月淮少做一碗饭,居然不是为了刻意为难他?   顾析淮也惊讶地看向顾月淮,并没有说什么温情的话,不过眉眼间的冷淡之意倒是散去许多,瞧着没那么疏离了。   顾月淮透过窗子看了一眼外头的瓢泼大雨:“你们吃吧,我回屋睡会。”   说完,她也不等几人开口,就径自回屋关上了门。   顾析淮拉着顾睿淮上炕,坐在桌几前,低头看着碗里的面条,声音清澈:“以前倒是不知道月淮的手艺这么好,一碗豆面条都能做的这么香。”   他又瞥向垂着眼不吭声的顾睿淮:“快尝尝,中午少吃一口红烧肉,后悔死了吧?”   顾至凤翻了个白眼,说道:“哼,死鸭子嘴硬,为了一个外人,值得和囡囡闹得这么僵?我可告诉你,你要这样偏心,那田静我可不允许她嫁进咱家来,省的到时候欺负我家囡囡。”   闻言,饭桌上气氛一阵沉默。   顾亭淮嘴角抽了抽,只觉得自家老爹智商不够用,这种时候说这些有的没的,不是专门往老二和囡囡之间添柴加火?两人关系能好了才怪。   果不其然,原本心头有些后悔的顾睿淮,一听这话,就抿嘴冷笑一声。   “谁稀罕你同意?你眼里心里都只有没良心的顾月淮,哪里能看得到我们?爸,到底是谁偏心?你对她掏心掏肺,她却一心想着进城找那个女人!”   “老顾,我真为你感到悲哀,只是给你做了两顿饭,一些小恩小惠就让你找不着北了?我告诉你,你们吃这一套,我可不吃!”   “她顾月淮就是狗改不了吃屎!一点小恩小惠,还想收买我?做梦!”   “这饭你们吃吧,我还怕她下毒呢!”   说完这一番阴阳怪气的话,顾睿淮就下炕回了里屋。   顾至凤气得脸色铁青,原本想骂几句,但顾忌着在屋里休息的顾月淮,到底是没有大声嚷嚷,他捂着胸口,喘着粗气,唇齿间溢出一声声“逆子……逆子……”   “爸!”顾亭淮和顾析淮面色一变,赶紧上前替他顺气。   “嘘——别惊着囡囡咯。”顾至凤摆摆手,又转头看了一眼没什么动静的房间,松了口气,他抑制着咳嗽声,摇头道:“家门不幸呐。”   顾析淮听了这话,觉得自己得给阶级同志二哥说几句辩驳的话。   他淡淡地 道:“爸,这话是你年轻时候我爷说你的吧?不过我得说句公道话,二哥之所以这样,还不是因为月淮做事糊涂?也怪不得二哥。”   顾至凤又被老三这话给梗的脸红脖子粗,喉咙里和破风箱似的呼哧直响。   顾亭淮皱眉,低声道:“行了!还嫌爸身子太好?”   他虽然平日里温和待人,不喜与人争长论短,也永远承担着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但发起火来还是很厉害的,顾析淮顿时不敢再说什么。   气氛死寂中,顾至凤沉重而决绝的声音响起:   “我不管你们咋想,囡囡,永远都是我闺女,只要有我在一天,就不会让她饿着苦着,你和老二要真看不惯囡囡,那往后也别认我这个爸了。”   说完,顾至凤闭上了眼,一脸的固执。   顾析淮微惊。   虽然早就知道对父亲来说一个顾月淮比他们三个加起来都重要,但这样的重话他却从没说过,一时气氛又是沉默下来,落针可闻。   *   屋外雨势很大,激起噼里啪啦的声响,顾月淮并不知道外头的争吵。   她坐在窗边,看着外头黑压压的天气,嘴角牵起一抹凉凉的弧度。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   她就这样坐在窗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身体都有些僵硬了,才起身,动了动麻木的双腿,小心翼翼打开门看了一眼,外间比屋外还暗,伸手不见五指。   这个时候钟表只有大城市才有,村里农民们看时间都只能看日头,大概推算时间。   她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不过村里舍得点煤油灯的家庭少之又少,外头又下着瓢泼大雨,一定不会有人外出。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她倒不是为了杀人,不过,雨声可以遮掩锄头的声响,这个时间去屋后挖金银古董恰是时候,总不会引起田静的注意了。   这么想着,她就摸黑出了门,在杂货间找到锄头和蓑衣,看着沉寂在风雨声中的世界,提着锄头去了屋后,借着电闪雷鸣的光亮,确定好地址后就开始下锄头。   她记得那时候挖出的四个红漆木箱埋的很浅,否则也不会被田静发现端倪。   顾月淮力气比起普通女人来大些,几锄头朝着一个方向下去,很快就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发出“铿”的一声,把她手掌都震疼了。   她眼神一亮,半蹲下身摸了摸,触碰到平滑的漆木箱面,险些喜极而泣。   顾家祖宗留下的东西被她视作改变的第一步,如果说不幸依然被田静所得,或者这辈子的事情发生偏差,压根没有宝贝,那无疑会让她再走许多弯路,好在上天眷顾!   既然已经确定了,接下来只需要使力气了。   顾月淮心里有股狠劲,拼尽全力挖着木箱,雨水渗透入泥土中,使原本干枯龟裂的土地松软了许多,更省了她不少力气。   时间渐逝,雨水更大,打在人脸上生疼。   顾月淮时而抹一把眼睛上的水珠子,约莫两个小时后,几个箱子都被刨了出来。   她看着达到自己腿弯处的四个木箱,半蹲下身,咬牙搬起一个,里头不知放了些什么,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箱子很重,她搬得很是吃力。   不过,饶是如此,她也得尽快把箱子都搬回自己屋里,再把屋后的土给塞满填平,不能让人发现这里的古怪。   顾月淮费力地搬着木箱,脚步虽重,动作却谨慎小心,唯恐惊扰到屋里的人。   父亲,大哥和三哥倒还好,他们一定不会说出去。但如果让二哥知道,她怕他嘴巴不牢靠,一时忘情跑去告诉田静,毕竟现在的他还是一条“舔狗”。   一旦让田静知道这事,那她做的这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一经举报,少不得还得被安插个“私藏国家财产”的名头。   到那时,田静因为举报“罪人”,追回“国家财产”有功,肯定又会被表扬,甚至和上辈子一样被安排工作。   想到那样的后果,顾月淮动作更轻了几分。   然而她一进屋,就听到一声压低的呼喊:“囡囡?” 第26章 老祖宗留下的宝贝   顾月淮脊背一凉,听着熟悉的声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看着黑压压的外屋,抿了抿唇,回应了一句:“爸?”   “嗳!你干啥呢囡囡?手里搬得是啥?”顾至凤披着衣裳,借着屋外的光,看到身披蓑衣,吃力搬着一个木箱的顾月淮,赶忙上前搭了把手。   顾月淮适应了黑暗中的光线,瞥了一眼紧闭房门的里屋,语气凝重道:“爸,你先啥都别问,帮忙把箱子搬进我屋里,我再和你说。”   顾至凤有些惊讶,但听闺女的语气不太好,也不敢多问,连连点头,搬着木箱进了屋里。   他才刚把箱子放好,就看顾月淮又搬了一个同等大小的箱子回来了。   顾至凤有些发懵,看着黑暗中闺女沉默的脸,只管闷头干活,接连几趟,才终于把四个箱子尽数搬回屋里。   顾月淮压低声音,郑重其事地道:“爸,你待在屋里,关上门,千万别叫二哥发现箱子。”   顾至凤茫然地点了点头。   顾月淮叮嘱完,又冒雨出了门,拐到屋后,看着几个深坑,把周围的杂草石块全部填进坑里,不够用的又从远处刨土过来填埋,直到把四个大坑填上,雨也渐小了。   天色依旧如浓墨一般,顾月淮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确定没什么遗漏,才回屋。   她脱掉蓑衣,又把锄头上的泥清理干净,带着浑身水汽回了自己的房间,反手倒插上门闩,小心又谨慎。   顾至凤正蹲在地上看几个漆木箱,一头雾水。   他一看到顾月淮回来,便问道:“闺女,这是啥东西?爸咋没见过?”   顾月淮没吭声,擦干手上脸上的雨水,摸出抽屉里的火柴和蜡烛,点燃了粘在桌角上,也照亮了这个不大的房间。   “闺女?”顾至凤又小声唤了一句。   顾月淮看着几个并排搁在一起,大小相同的红漆木箱,说道:“爸,我前些天被陈茵砸破头,昏昏沉沉的时候听见咱顾家老祖宗显灵,说给我们留了宝贝。”   “我想着今儿晚上下大雨,没人瞧见,就照着祖宗指示的地方挖了挖,果然挖出了四箱东西,定是老祖宗看咱家困难,特意来帮忙的!”   顾月淮说的有鼻子有眼,直把顾至凤给说的两股颤颤。   他四下环顾,一脸怂包地道:“老祖宗?囡……囡囡,真有老祖宗?”   顾月淮心头失笑,脸上却一本正经地颔首:“爸也看出我不一样了吧?那都是被老祖宗给点化了,说咱家要是再不正干,跑到黑市去,肯定会死人的!”   她爸年轻时候因为赌博,把她爷爷给活活气死了,现在虽然痛改前非了,但依然对此有着很深的阴影,一提起家里的祖宗,心头是既愧疚又害怕。   “死人?”顾至凤一听,脸色白的吓人。   “你想,老祖宗说有宝贝,果真有宝贝,那他们说再去黑市会死人,那肯定也不是信口胡说的,爸,咱家稳稳当当就成,你可千万千万不能再去黑市了,知道不?”   顾月淮连吓带蒙,直把顾至凤给吓唬的连连点头,忙不迭保证,再也不会去了。   见状,她心头多少放松了些。   虽然被父亲抓包是意料之外的,但让他知道也好,正好借此机会让他明白,家里并非一穷二白,没必要再冒险跑到黑市去,也算是绝了他蠢蠢欲动的念头。   顾月淮蹲下身,准备打开箱子看看时,顾至凤还在一旁小声问:“囡囡,老祖宗长啥样?你见着你爷了没?他还怪我不?”   “爸,你放宽心,往后重振咱们顾家,以后爷爷还能怪你?”顾月淮如是说道。   顾至凤却是重重叹了一口气:“谈何容易呀?现在是新社会了,做点小买卖都能当成投机倒把抓起来,咋重振?这辈子怕是都没机会咯。”   提起这个,顾至凤就有些泄气。   顾月淮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现在或许不是个好年代,但再过十年,农业发展进入黄金时期,全国经济开始起飞,下海经商的人比比皆是,绝大多数都抓住了契机,成为了第一批富裕的人。   那无疑是一个机会。   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顾月淮看顾至凤有些气馁,不由道:“爸,你都不好奇老祖宗留下了些啥东西?”   顾至凤抬了抬眼皮,有气无力地道:“你爸我啥没见过?”   “是吗?”顾月淮看了他一眼。   她擦了擦箱子上的泥,生锈的锁头轻轻一拉就开了。   顾至凤话是那么说,听到锁头开了,还是好奇地凑了过来。   箱子打开,里头是一箱各式各样的瓷器,有造型别致,盖子独特的荷叶盖罐,有颜色艳丽,富丽堂皇的金彩带盖梅花瓶,还有笔墨技法娴熟的鼻烟壶等等。   这一箱子大大小小的瓷器足有十多个,可惜有些已经氧化损坏了。   “嘶——这都是古董啊!”顾至凤惊呼一声,趴在箱子边仔细打量了一番,原本洗漱平淡的神色变得严谨起来,他这才知道老祖宗给留下的宝贝不一般。   顾月淮上辈子就见过这些东西,也算不上吃惊。   她紧接着就打开了第二个漆木箱,里面摆着整整齐齐的首饰匣子,有大有小,有长有短,上面还绘着精湛的彩图。   顾月淮随后打开一个长盒子,里头摆放着一对种质极佳,透明度很高,翠色鲜艳的扁圆玉镯,单论价值,是足以当传家宝的程度了。   顾至凤轻吸一口凉气:“我小时候见你奶戴过一对镯子,那料子透的很,是你爷花大价钱给她买来的,你奶可喜欢了。可惜,后头为了给我还赌债……”   说起这个,顾至凤语气又满是懊恼。   顾月淮没说话,接着打开了第三个箱子。   如果说前两个箱子里的东西都只能算作传家宝,现在也卖不出去,那这第三箱里头的东西就是实打实能换钱花的东西了。   第三个箱子里,是一摞摞用报纸裹好的洋钱,以及码放整齐的金条银条。   洋钱就是民国时候流通的货币,俗称大洋。   在国家推行了新的货币政策后,就开始腾出手来回收大洋进行销毁,不过,总有遗漏,到了如今,一些偏远地区的农村甚至还在使用“袁大头”进行交易。   黄金条条码放,看着甚至有些晃眼。   顾至凤秉着呼吸,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看漆木箱,又看看神色平静的闺女,一时觉得自己这个当老子也忒没见过世面了。 第27章 画中画?   他清了清嗓子,小声道:“闺女,这么多金子,可得藏好咯。”   自然是要藏好的,当年城里的祖宅被当成赌资给了别人,他们一家才辗转回到农村老宅,那时的宅子已经很破了,勉强住了十多年,才推倒重建了现在的夯土房。   不过,要怎么藏,藏到哪里,又是一个需要深究的问题。   顾月淮沉吟片刻,说道:“爸,你可千万不能把咱家有这些东西的事告诉二哥。”   她原本想着说出这样的话,一定会迎上父亲失望的目光,毕竟她说这话,旁人不知内情只会觉得她自私小气,吃独食,不愿意把老祖宗留下的宝贝分给几个哥哥。   孰料,顾至凤重重点头道:“囡囡放心,别说是老二,就是老大老三我都不说!既然老祖宗显灵,托梦给了你,就说明这些东西都是老祖宗给你的,关他们啥事?”   “这些东西都是你的,他们没份!你悄悄藏好就是了,爸的嘴牢着呢!”   “以后这些东西都当嫁妆给你带着,别操心你哥,咱顾家男娃都是铁打的,自个儿能顾了自个儿,哪能和妹妹贪这些东西?”   顾至凤说的理直气壮,似乎还生怕顾月淮嘴不牢靠,又细细叮嘱了几句。   听着父亲谆谆嘱咐,顾月淮眼里不由盈满了热泪。   不管何时何地何境遇,父亲总是把她放在第一位,即便面对如此庞大的财富,他依旧冷静告诫,不想叫她把东西分给几个哥哥。   这样厚重如山的父爱,她受之有愧,心头酸意上涌,敛眸把眼里的泪意逼回去。   顾月淮嘴唇轻动,半晌,吐出一句:“爸,对不起。”   对不起,害得你上了年纪还要在外奔波,对不起,害得你疾病缠身还要坐牢等死,对不起,害的整个顾家家破人亡,凄惨而死。   顾至凤一乐,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傻妮儿,咋和爸还说对不起呢?有啥对不起的?爸就乐意对你好,在爸心里,谁都比不上我闺女。”   顾月淮一怔,旋即莞尔。   她缓和了一下情绪,打开了第四个箱子。   箱子里是满满当当的卷轴,随手打开一幅都是真迹,如果放在后世,这样一幅画随随便便都能拍卖出数千万的高价。   顾至凤呵呵一笑:“咱老祖宗给留下的东西可都不是凡品,囡囡,你要好好保管,藏起来,不能叫任何人知道。爸先回去了,省的你哥他们起疑心,你也早点睡。”   顾月淮颔首:“好。”   她把顾至凤送出去,再度插上门闩,才开始想要怎么处理这些东西。   卖是肯定没办法卖的,否则被举报的话又是一波无妄之灾,这些东西放在后世价值连城,但放到现在却是只能看不能吃的艺术品,要不然上辈子的田静也不会拿这些去换工作了。   那要把这些藏在哪儿呢?   顾月淮四下环顾,巴掌大的屋里一目了然,唯一能藏东西的只有床底,但这么明显的地方,不叫藏,只能叫放。   她满腹愁绪,想了想,决定先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分散开总比堆在一起容易引起注意,况且这四个一模一样的红漆木箱实在显眼,不能搁在屋里。   顾月淮深吸一口气,先把较轻的第四个箱子搬上床,准备把这些卷轴全部放进床头的大木箱里,箱子里放的都是被褥和过季衣裳,藏些卷轴倒也不突兀。   她将卷轴一个个拿出来,小心放进床头的木箱里。   在卷轴全部拿出来时,顾月淮才看到箱底竟然还藏着一张质地很特别的画作,触手微凉,不似纸不似皮,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   画不大,三寸长,两寸宽,上面绘着几亩肥沃的良田,一口水井和一座茅草屋。   顾月淮凝眉,伸手把箱底的画拿了起来。   顾月淮看着手里的画,神色不免有几分疑惑。   上辈子,田静发现金银古董,立马上报给了大队,大队圈出屋后的地,掘地三尺,唯恐漏下一星半点,甚至还一一做了登记,互相监督,怕被谁给贪墨了去。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辈子县里的领导来收缴这些东西的时候并没有这幅小画作,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她不知道的?   盯了一会儿,她突然想到,上辈子提出登记造册的就是田静,而她因为是发现者,且大公无私上报了大队,谁都不怕她贪,所以,登记的任务就理所当然的落在她头上。   顾月淮略一琢磨,面色微变。   难道,这幅画上辈子被田静给私藏了?   这幅画又小又不起眼,在几个箱子的宝贝里是黯淡无光,按理说即便是私藏也不会选择这一件才是,难不成田静是瞧出了什么不同?   顾月淮双眼微眯,手指摩挲着画上的良田房屋,想知道田静到底为什么私藏这幅不起眼的画,难道里面藏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她知道古人为了掩盖珍宝,会制作画中画,难道这就是一幅画中画?   这么想着,顾月淮就从抽屉里摸出一把削铅笔的小刀,准备把这幅画割开看看,毕竟这里面关乎着田静的秘密,她必须要揭开!   不过,这画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材质,竟还防刀割!   顾月淮有些惊讶,原本以为轻轻一割就会破的画,丁点损伤都没有,她反倒是一时没有防备,指腹被划破了一道小口,血珠一串串冒出来,浸湿了画。   她皱了皱眉,拿干净的毛巾把手指裹住,孰料,才刚一转身,就跌入到一片黝黑肥沃的土壤中,清新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一阵清甜舒畅的感觉。   顾月淮大惊失色,站起身看着陌生的环境,眉头紧皱,难道她又重生了?   她轻踩土壤,是很真实的触感,入目是一块长方形的良田,田埂旁有一口水井。   顾月淮看着眼前的场景,陌生中居然还透出了几分诡异的眼熟,但是她确定没来过这里,而且她刚刚还在房间里,只是拿块毛巾的功夫,瞬间就变了个地方?   她低头看看手指上依旧在冒血的伤口,确定一切都不是错觉。   这时,顾月淮突然抬头看向不远处干净的茅草屋,脊背上冒出冷汗,神色恍惚又愕然,僵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想通了这地方为什么眼熟。   这里,分明就是刚刚她手上拿着的那幅画!   她竟然进到了画里! 第28章 须弥空间的功能   沉默了许久顾月淮才缓过神来,想到自己重生的遭遇,比起进入画里还要更稀奇,大脑也就一下子活跃起来,首先想到的是是否能离开这里,回到房间。   她好不容易重活一回,还没来得及复仇,带家人享受生活,怎么能被困在这里?   离开的想法刚落,顾月淮脑海中一阵失重感袭来,下一刻,她又回到了自己那个狭仄的小屋,地上依旧摆着几个敞开的红漆木箱。   顾月淮来不及震惊,连忙去找那幅小画,可惜,床上床下,桌子抽屉等地方都找了个遍,就是没找到那幅画的踪影。   她刚刚手指划伤,分明顺手放在了桌上,怎么可能不见了?   顾月淮下意识去检查门闩,没有打开的迹象,而且门是从里面插上的,想要闯进来可不容易,不是被人拿走的,那画去哪儿了?   下一刻,顾月淮又脚下一空,来到了画中世界。   她皱起眉头,抬手点了点唇角,脑海里浮现“出去”两个字,瞬间就回到了屋里,再想画中空间时,又踩在了肥沃的土壤上。   这样来来回回试验了多次,她终于确定,画不是丢了,而是和她融为一体了!   这应该就是后世年轻人们所说的金手指?   顾月淮目光微垂,做沉思状。   蓦的,她脑海中忽然灵光乍现,不知怎的想到了田静,难道上辈子她私藏这幅画,就是因为画里隐藏着一个真实的小空间?   难怪田静会这么针对顾家,M.L.Z.L.是因为她拿走了这幅画,得到了画中空间,心虚之下想赶尽杀绝,彻底侵占这件不为人所知的宝贝吧?   可是,在没有得到宝贝前,田静就已经开始针对她了,这是偶然吗?   顾月淮有些想不明白,她皱眉把这些复杂的事搁置脑后,研究起了画中的空间。   良田和井可以用来种植,那茅草屋呢?   顾月淮来到茅草屋前,推门而入。   一走进去,顾月淮的脸色就豁然大变,原本以为就是一间普普通通,供农人午休的地方,没想到破旧的茅草屋里居然别有洞天!   外表看上去不过只能容纳一人的茅草屋,推门而入,颇有些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茅屋里,入目的是一排排有序的柜子,像放中药的药斗子一样,一格子一格子整齐有序,每个抽屉上还贴了字,是小篆。   顾月淮有些不解,随手打开一个抽屉,里面什么都没有。   在柜子后面,是一个放眼望不到边的库房,顾月淮不敢走近去看,又四下巡视一番,终于在茅屋窗边的桌子上发现了一卷竹简。   顾月淮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打开了卷在一起的竹简。   竹简一打开,瞬间就化作了斑斑点点的星光,一下子钻进了顾月淮的脑海中。   她一阵头昏脑涨,险些跌倒在地上。   半晌,顾月淮才摇了摇头,把不适感尽数甩了出去,消化掉脑海里的东西,她神色变得既复杂又唏嘘,眸中意味难平。   这个须弥空间,还真是顾家老祖宗给留下的。   老祖宗偶然得到这方小空间,他也不知这东西的来历背景,不过显然,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仙家宝贝,得藏着掖着,万万不能叫旁人得知了。   这须弥空间没什么大能耐,不过,仅有的功能也足以叫普通人受益无穷了。   一则,须弥空间可以储物。   茅草屋里的库房是一处宝地,任何东西放进去都可永久保存,不会坏,不会变质,即便一杯热水,放进库房里一天,拿出来也依然是热的。   二则,须弥空间水井里的水,有强身健体的效果。   当然,效果有限,不可能成为什么武侠高手,但一些小病小灾却可以水到病除。   三则,须弥空间可以种植。   茅草屋外的良田无需遵循正常的自然规律,任何种子种下去,都可以加速生长。   四则,须弥空间可以养殖。   茅草屋后是一片面积不小的青草地,任何动物在这里养殖,都不需要操心它们的繁衍生息,且它们生长速度很快,肉质鲜美。   顾家祖上就是靠这须弥空间发迹的,不过,即便再小心,顾家有重宝的消息也流传了出去,遭逢大难,族人近乎死绝,知道这须弥空间的顾家人也都死了。   渐渐地,须弥空间就被当做了一副平平无奇的画卷,无人问津了。   顾月淮沉默了良久。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上辈子的田静突然在农业畜牧业风生水起了,一边心安理得拿着他们顾家的宝贝潇洒,另一边又要腾出手来把顾家折腾的家破人亡。   她是怕顾家人发现这个宝贝的秘密吧?   顾月淮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情绪。   她再如何不忿上辈子的事都已经于事无补了,重要的是这辈子,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让田静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沉重的代价。   顾月淮起身去查看柜子,这里是顾家祖宗存放种子的地方。   也不知是不是刚刚触碰竹简的时候打通了识字的任督二脉,柜门上标注的小篆再落入眼中时,也不像初次看见时那么陌生了。   她刚刚随手打开的柜子上标注的是“黄豆”,里面已经没种子了。   顾月淮也不嫌费事,整整三百多个柜子,她全部打开查看了一遍,可惜,老祖宗给留下的种子不多,只有五种:辣椒、红枣、苞米、荔枝、人参。   顾月淮想了想,拿着种子种在了茅草屋外的田里,还打了两桶水细细浇灌了一番。   她看着肥沃的良田,心头干劲满满,有了这须弥空间,她的燃眉之急也算是解了,今年的饥荒终于不用担心了,虽说田不大,但供应他们一家人不难。   顾月淮从须弥空间离开,外面的天还黑着,下着细蒙蒙的小雨。   她把几个放古董金银的红漆木箱全部搬进了须弥空间的茅草屋库房里,原本还苦恼该把这些东西藏在哪里,如今倒是完美解决了她的愁绪。   没有什么地方能比须弥空间更安全了。   忙活完,顾月淮又去看了看外头的田,这一看可不得了,虽然知道在这片田种下种子生长速度会很快,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第29章 她是冲着黄凤英来的   她把五种种子都种下了一些。   辣椒已经长出了细苗,绿油油的十分喜人,红枣也冒了食指那么高的小苗,其中苞米长得最快,已经半人高了,荔枝则和枣树一样,冒出了小苗。   五种种子里,唯独人参种子没什么动静。   顾月淮也不急,扬着嘴角看田里绿油油的小苗。   她带了半杯空间里的井水出去,坐在床上,细细品了品,井水又凉又清爽,还带着淡淡的甜味,别说井水能强身健体了,就算不能,单单当水喝滋味也很不错。   一杯水下肚,整个身子都舒服了许多。   顾月淮躺在床上弯唇一笑,今天晚上才是她真正的重生,领先在了田静的前面,有了先机和须弥空间保驾护航,这辈子她一定要带着家人活得精彩!   *   第二天一早,雨渐歇,小队长们又在村头敲起了钟声。   顾至凤一大早就叫醒了顾亭淮,两人啃了俩红薯,就雄赳赳气昂昂去了村头。   顾家街溜子一下子来了俩,这可惊呆了大劳子生产大队的社员们。   陈月升脸色阴沉地瞥了两人一眼,没出口讥讽。   他昨天晚上回去一检查,自己攒的钱果然少了,而且不止少了十块!   陈茵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知道了他藏钱的地方,三五不时就拿出来花,导致他攒了这么久,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才堪堪攒下三十多块钱!   这个数目距离他的目标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昨晚陈茵被舅舅雷大锤带回来,他发了好大一通火,可事已至此,看着妹妹默默垂泪的可怜样,他也再指责不出来了。   社员们集中的差不多了,支书王福就开始讲话,说了说今天要干的农活。   随后,就由小队长给队里的社员们安排,各自领一份活下地去干。   顾至凤被分到了三队,倒没被为难,领了一份抬粪的活。   他虽然名声不好,但架不住会来事儿,下地的路上掏出珍藏的烟卷和队长一阵兄弟长兄弟短的论道,很快就和三队的社员们打成了一片。   顾亭淮就没他爹那么好的命了,被分到了第二生产小队。   第二小队的队长是陈月升他爸陈康,昨儿家里因为陈茵的事闹得鸡飞狗跳,一家子都没好好睡,陈康长得高大健壮,眼神阴恻恻地盯着顾亭淮。   他道:“咱们队最近正在挖河道,你就去挖河吧。”   顾亭淮看了陈康一眼,也不吭声,拿着分配好的农具和大伙结伴下河道去了。   路上,一个社员用肩膀头撞了顾亭淮一下:“诶,你得罪陈队长了?”   顾亭淮没说话。   那社员却呵呵一笑:“挖河道可是队里最苦最累的活,你这细皮嫩肉的,一天干下来估摸着腰杆儿都挺不直了。”   顾亭淮依旧不说话,扛着锄头吭哧吭哧走在最前头。   他们家已经在改变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什么苦累,他都不怕。   *   顾月淮是被顾睿淮做饭的声音给吵醒的。   她坐起身,进了须弥空间。   顾月淮站在空气清新的空间里,昨晚经历的一切都不是梦,而田里栽种的作物都长大了,辣椒长到了腿弯处,绿葱葱的叶子下是一串串火红的辣椒,十分喜人。   红枣和荔枝也长成了和她一样高的树苗,叶子茂密,看样子要不了两天就要开花结果了,想到红彤彤的大枣和水灵灵的荔枝,顾月淮有些流口水。   而最让她感到惊喜的,是已经成熟的苞米。   一排玉米挺立在田地里,每一棵上面都长着两个裹着嫩绿外衣的玉米棒,随手剥开一个,露出里面金黄整齐的玉米粒,一股独特的玉米香钻进鼻子里。   顾月淮咧嘴一笑,把玉米棒全部拨了下来,总共二十个。   在玉米棒脱离杆子时,杆子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化枯萎,最后完全融入到了黝黑的土壤中,为下一批种子供给营养。   顾月淮看的瞠目结舌,最后只能叹一声:果然不愧是仙家宝贝!   她把玉米棒收起来,放进了茅草屋的库房里,这时候外头的玉米都已经丰收了,她要是把嫩生生的玉米拿出去,一定会引起怀疑。   顾月淮看着空出来的土地,决定去找点稻米和小麦种子,主粮才是王道。   这年头,主粮才是硬通货。   顾月淮离开须弥空间,穿衣裳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腰间原本紧绷绷的料子突然松垮了一些,她愣了一下,又不敢置信地比划了一下,发现她是真的瘦了些!   为什么?   顾月淮目光微闪,井水!   如果说今天和昨天有什么区别,那就是她喝了一杯须弥空间的井水,据老祖宗所说,井水能强身健体,所以,也变相的疏通了她身体里的杂质?   这么一想,顾月淮就抬手摸了摸脸。   她只要每天坚持喝须弥空间的井水,应该用不了太久的时间就能瘦吧?   这时,外头传来顾析淮清澈的声音:“顾月淮,吃饭。”   “嗳!来了!”顾月淮应了一声,穿好衣裳开门走了出去。   锅里用糙米煮了稀粥,她只舀了半碗,顾睿淮和顾析淮坐在炕上,两人手里都端着个碗,前者在看到顾月淮只舀了半碗稀粥,还冷笑了一声。   在她看来,什么减肥,不过是对方装模作样引老顾和大哥心疼的一种手段罢了。   顾月淮对他的冷笑充耳不闻,喝完稀粥,就拿着彩铅去了黄主任家。   黄主任和普通的大队社员不同,她不需要下地做农活挣工分,只需要东家跑西家窜调解妇女邻里的关系,年底就能分到一大波口粮,这就是人与人的区别。   丁欣欣不在家,也下地去了。   她虽然才八岁,但也是家里的一个小劳动力,扯猪草、放牛、砍柴、挖土等等一些轻省的活都是交给大队年纪还小的孩子来干的。   不过,她这次过来本来也不是为了丁欣欣。   她是冲着黄凤英来的。   虽然她可以拿金条去黑市换钱,但毕竟不是个长久之计,而且她现在要做的是改变自己在村里人心中的印象,首要做的就是想法子挣工分,多挣工分!   她早就已经想到了办法,借彩铅只是第一步,给丁欣欣画画像是第二步,至于第三步,自然就是来找黄凤英,把握住机会了。 第30章 顾月淮也是技术人才   顾月淮站在黄凤英家的院子外头,吆喝了一声:“有人吗?”   “诶!来了!”屋里传来应喝声,不一会儿,一身干练打扮的黄凤英就从屋里出来了,她手里拿着厚厚一沓报纸,不知道又要去谁家做动员。   “哟,顾同志,今儿咋有空来我家?”黄凤英看到顾月淮,也没以往那么厌烦了,还笑吟吟的打了声招呼,不过,想到陈茵的事,又变得有些欲言又止。   她也有些怕了顾月淮这张利嘴,她要是知道雷大锤又做通了支书的思想工作,把陈茵给放回去了,而且把取消她上工的处分变成免工分除草七天,只怕又要闹起来了。   顾月淮半眯着眼,轻笑着问道:“黄主任这表情,有话说?”   黄凤英抬手把短发撩到耳朵后,凑近顾月淮,小声说道:“陈茵昨儿让雷大锤放出来了,队里给她的处分也变轻了,但你也知道雷大锤是民兵队长,这面子咱得给。”   她说完,看顾月淮神色淡淡,不由宽慰道:“不过你放心,队里也不能白白让你受委屈,我这里有个活,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干,你要是干得好,一天挣二三十个工分都不成问题!”   “哦?什么活?”顾月淮配合地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黄凤英神秘一笑,突然把目光转到她手上拿着的彩铅上,了然道:“这是我家欣欣的吧?那妮子把你给她画的画像拿回家,可把我吓了一大跳!”   “小顾,你说你有这手本事咋不早说哩?咱大队就缺你这样的技术型人才!”   黄凤英嗔怪了一句,语气带上了些许熟稔。   “黄主任说笑了,我算啥技术型人才。”顾月淮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虽说配着她那张大饼脸有些辣眼睛,那好歹没以前看着那么讨厌了。   黄凤英语气里满是热络笑意:“你那画我都看了,画的是真好!咋不算技术型人才了?最近正号召农业学大寨运动,公社要求各个大队都全面展开。”   “周总理都说了,大寨精神‘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可咱老百姓不懂呀,得写出来画出来!时时刻刻让大伙看着,要自力更生,不借国家的钱,也不向国家要东西!”   “你知道咱大队饲养处吧?几排土坯房,墙上要是能添上点宣传画就更好了!”   “你要是愿意,今天就能干起来!咋样?”   黄凤英嘴巴噼里啪啦说个不停,也把顾月淮此行的目的给率先提了出来。   是的,她借彩铅,画画像,为的就是能接下这个在大队画宣传画的活,上辈子这活是公社派人来干的,队里又出钱又出票,让本就困难的大队更加捉襟见肘。   农业学大寨,说的是太行山大寨人改造虎头山,三战狼窝掌,硬是把满是石头的山沟改造成了种植农作物的梯田,且前两次改造,修好的梯田还都被洪水给冲垮了。   不过,大寨人不抛弃不放弃,在冰天雪地埋头苦干一整个冬天,终于完成任务。   大寨人用自己的双手,改造穷山恶水,造出八十亩好地,条件改善,促使全村粮食生产不断提高,在大寨遭灾期间,谢绝国家救济,靠着自己的努力自产自救。   农业学大寨精神,就是Z国农民最突出的品质象征。   她能担下帮大队画农业学大寨宣传墙画的活,一方面能体现自己的价值,另一方面也能表现出自己极高的政治觉悟,不仅能挣工分,还能改善自己在大队的名声。   这么想着,顾月淮就义正词严道:“黄主任,瞧你这话说的,能用自己的能力为大队添光增色,是我的荣幸,干!今天就干!”   黄凤英一喜,拍手道:“成!走,上大队!和治保主任说一声去!”   说着,她就拉着顾月淮匆匆忙忙往大队去了。   大劳子生产大队的办公区域就设在饲养处,这里是生产队集中饲养牲畜的地方。   一进门,入目的就是一排土坯房,四面八方都刷了白石灰粉,看着像模像样。   再往里走,是一个布满木桩子的大院子,牲口们白天就拴在木桩上,晚上则关进栅栏里喂草料。   饲养处味道可不咋好,旱烟味,汗臭味,牲口粪便味融在一起,难闻的紧。   黄凤英风风火火拉着顾月淮闯进了一间土坯房,里头有个大火炕,炕头是一张看不出颜色的小桌几,桌上还放着一盏玻璃灯罩已经被熏黑的煤油灯,除了这些,还有一把上了年纪的老算盘,一摞子账本,几支水笔等办公用品。   这里就是队里的办公室,也是社员开会,记工分的地方。   顾月淮和黄凤英进屋的时候,里头有俩人正凑在一起说着话,一个是支书王福,另一个有点陌生,是个戴着眼镜,模样十分儒雅的中年男人。   他就是大劳子生产大队的治保主任,王培生。   治保主任可不是个什么闲散职位,平时的任务是处理群众来信来访工作,支持政法各部门下达的任务和提倡的活动,以及民兵、征兵和应急工作。   王培生是62年就下乡的老知青了,还是党员,是大队里为数不多的文化人。   王福瞥了一眼黄凤英,又看了看顾月淮,没吭声,坐在火炕上抽着纸卷烟。   他家的肉都是让这丫头给换走的,他都还没吃几口!   “黄主任?你这是?”王培生脾气好,对于黄凤英突然闯进来也不生气,反而稀奇地看了顾月淮一眼,他在大队这么久了,自然也认得这个名声不太好的顾家闺女。   黄凤英大着嗓门道:“王主任,公社不是要咱发展宣传农业学大寨的活动?咱大队外头的墙上得画宣传墙画,不用公社派人来了,小顾就能干了!”   “啥?她能干?”王福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眼神很是怀疑。   王培生倒是眼神微微一亮,端正坐姿道:“哦?仔细说说。”   黄凤英也不卖关子,把昨天的事倒豆子似的全部说了出来,还指着顾月淮手里的彩铅:“不信你们让小顾给你们现场发挥一个,要是技术过关,咱就用,成不?”   王培生沉吟了一瞬,便颔首道:“行!你好好画,要是过关,这活我就交给你,到时候一天给你算二十五个工分,你看咋样?” 第31章 小顾,藏拙了啊   七十年代,谁家劳动力多,工分就挣得多,决算分配也占得多,成为余粮户,年底还能分到余粮钱。而劳动力少的家庭就是缺粮户,分粮少,要交缺粮钱。   而即便是效率最高,总是在前面领跑的壮劳力,一天的工分最多也才十二个。   普通的壮劳力劳动一天是十个工分,妇女和老人则是八个工分,未成年的孩子都叫做“半劳力”,劳动一天也只能得六个工分。   二十五个工分,都算是一个妇女平时出工的三倍了。   顾月淮倒是不骄不躁,说道:“为大队服务是我应该做的。”   王培生一听,脸上神色更好了些,他随手抽出一张信笺纸,翻个面递给顾月淮。   顾月淮也不怯,搬过一把椅子坐下,打开彩铅盒子就在纸上刷刷刷画了起来,依旧画的是人像,也是在场唯一的妇女,黄凤英。   画上的黄凤英干练利落,脸上挂着春光明媚,暖人心脾的笑容,很是感染人心,她怀里还抱着一摞报纸,有种向着朝阳努力前行的积极感。   画末,顾月淮还留下了一句:新生事物春满园,妇女顶起半边天。   标语和画像交相呼应,看着还真有些振奋人心的意味。   黄凤英看的心情激荡,恨不得立马把顾月淮手底下压着的画给拿起来,好好带回家裱起来,挂在墙上,天天看她都不会嫌腻!   她语气得意道:“咋样王主任,我没骗你吧,小顾可是真正的技术型人才!”   王培生拿起画,仔仔细细打量了片刻,这才转头认真看向顾月淮:“在大劳子大队这么多年了,我居然不知道咱们大队还有你这样的人才,小顾,藏拙了啊。”   顾月淮笑了笑,没搭话。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天二十五个工分,外加好名声。   黄凤英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画像,对顾月淮的偏见算是彻底没了,她轻咳一声为顾月淮谋福利:“王主任,你看今天小顾能不能上工?”   王培生迟疑道:“今天不行,工具都没准备好,这样,明天一早你过来大队,我把东西都给你备好,明天正式开始上工,小顾,你看行不?”   顾月淮自然是一口应下,早一天晚一天也没什么区别。   她道:“多谢黄主任和王主任了,那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顾月淮离开大队时,还听屋里传来争执声:   “王培生,把画像给我!你说你孩子都那么大了,还藏我这妇女的画像做啥?”   “黄凤英!这画像是队里的财产,咋能说给你就给你?”   “……”   顾月淮轻笑一声,离开了大队。   *   她回了家,顾睿淮和顾析淮不在,不知道是不是上山去了。   这时候是深秋,山上长了不少野果子,摘回来也能贴补一些家里,不过从入秋后果子就迎来了采摘季,妇女孩子们都会早起上山,留下的果子估摸着也不多了。   顾月淮去杂货屋找了些小麦种子,又顺手把一些用废纸包着,辨不清品种的种子揣进兜里,回了房间,倒插上门,进了须弥空间。   又是俩小时过去了,枣树和荔枝树又长高了一大截,人参种子依旧没什么动静。   顾月淮把一串串火红的辣椒采摘下来,看着辣椒苗枯萎腐败后化作泥土的养分,在空地上种满小麦种子,等着收获一波麦穗,磨成粉给家里添置点细粮。   不过,磨盘还得想想办法,或者直接用麦穗去黑市换小麦粉?   顾月淮沉思片刻,决定先等着收获几波再说。   她离开须弥空间,又拿出家里的瓦罐灌了井水,准备去田间看看她爸和大哥,这么久没有参加集体劳动,也不知道两人适应不适应。   顾月淮提着装满井水的瓦罐走在田埂,田里都是参加劳动的人,有人耪地,有人浇水,有人出土,有人抬粪,有人除草,反正没一个人闲着,只看磨洋工的人多不多。   她沿着田埂没走多远,就看到两个磨洋工的人。   一个是田静,一个是陈茵,两人都是第六小队的人,陈月升心疼田静,给她分配了除草的轻省活,至于陈茵,则是队里给的处分,无工分帮队里除草七天。   该说不说,今天的田静光鲜亮丽,站在田间不像是来劳作的,倒像是来视察的。   她穿着黄毛衣,格子外套,脚下踩着一双干干净净的白色回力鞋,这一身衣服下来得花个五六块钱,更别提价值四块多的回力鞋了。   田静她爸是个酒鬼,根本不可能把自己的积蓄拿来给她买这么贵的衣裳,无非是撒个小娇,从某个冤大头那里讹来的。   至于冤大头是谁,除了陈月升外不做他想。   不过想想也觉得这事儿不突兀,毕竟田静因为任天祥的事受了委屈,陈月升又没帮上什么忙,依田静那不吃亏的性子,事后哭哭啼啼几声,总能换来一些好处。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即便是遇到麻烦,也总能把困境化解成有利于自己的事,这种性格的人十分坚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绝不好对付。   不过,她倒是一如既往的张扬,好处换来是一天都不藏着掖着,这么快就上身了。   顾月淮心头冷笑,淡淡瞥了两人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倒是陈茵,在看到顾月淮时就和乌眼鸡似的,怒目而视,恨不得冲上去暴打她一顿。   不过,想到在顾月淮身上吃的亏,陈茵还是压抑住了翻涌的情绪。   田静也看到了顾月淮,她目光微闪,轻声道:“小茵,你别生顾月淮的气了,她虽然做事偏激了些,但也只是想嫁给陈队长而已,你就当可怜可怜她吧。”   闻言,陈茵声音尖锐道:“嫁给我哥?做她的大头梦去吧!这辈子只要有我在,她顾月淮就别想进我们陈家的大门!”   说着,陈茵扯起一把带着泥土的草,狠狠扔到顾月淮脚边。   田静唇边掠过一抹不着痕迹的笑,陈茵这个小说里的恶毒女配果然愚蠢,只需要稍加挑拨,她就会立马冲出去给顾月淮找不痛快。   她只需要维持好自己善良温柔的小白花人设,完全不需要当那个惹人嫌的靶子。   顾月淮脚步顿住,垂眸看看自己棉布鞋上落的土,突然叹了口气。   她真的有点不理解,像陈茵这样没脑子的人,她上辈子到底为什么处处受她钳制?就为了一个狗屁陈月升?啧,他也配?难道说她其实是被下了什么降头了?眼瘸了? 第32章 陈茵又打人了!   陈茵看顾月淮没反应,只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她向前几步,又扯了一把草丢到顾月淮身上,冷笑道:“有些人还是少做美梦的好,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得又胖又丑,还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顾月淮突然动了,她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不过手里的瓦罐还平平稳稳挎着。   她动作狼狈,嘴却不闲着,喊道:“打人了!陈茵又刻薄阶级同志了!”   陈茵看顾月淮这么明目张胆的碰瓷,脸白了又白,这样熟悉的场景,再度把她给拉入到噩梦中去,她死都忘不了那天孤立无援被拉到大队批斗的情形。   她嘴唇哆嗦了一下,后退了两步,一个没防备,一脚踩在了田静的脚背上,把她的白色回力鞋给踩出了一个黑黑的脚印。   田静吃痛,狠狠推了陈茵一把,自己也作势跌倒。   顾月淮看着这热闹的情形,眉梢微挑,有趣,有趣,事情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在田里劳动的社员们早就身心疲惫了,好不容易碰上这种可以磨洋工凑热闹的场面又怎么可能错过?一个个把锄头一扔,就义愤填膺地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陈茵又打人了?她不是刚从大队放出来吗?”   “呵呵,有个当民兵队长的舅舅就是不一样。”   “雷大锤成天吆五喝六的,在队里都趾高气昂,都说当官的都是为人民服务,他给咱服务啥了?这种人,早就应该上报公社收拾他了!”   “……”   社员们都不是瞎子,陈家仗着雷大锤的关系年年都是余粮户,谁不眼红?   队里粮食蔬菜就那么多,多分陈家一部分,他们各家就得少拿,以前陈康陈月升父子俩名声好,大家见了也都只能阿谀逢迎,但现在和以前可不一样了。   陈茵浪费粮食,又刻薄阶级同志,陈月升也随意殴打他人,两人道德都有问题。   他们这样的家庭都能当余粮户,谁能咽的下这口气?社员们巴不得陈家倒霉。   田静怯弱地看了一眼义愤填膺的众人,小声道:“不,不是这样的,小茵没打顾月淮,是她自己跌倒的。”   陈茵原本被田静狠狠一推,双手都被干草给扎破了,疼得厉害,一听她这么说,也不生闷气了,站起身,姐俩好似地挎住田静的手臂。   她道:“就是就是,我和田静姐站在这说话,顾月淮突然假装跌倒,说是我打她,谁看见了?我就问谁看见了?谁看见我打她了?”   四周一静,大伙都忙着干活,谁有空看女人打架?   陈茵看众人都成了哑巴,心里得意,脸上也不自觉显露出来,她呵呵一笑:“顾月淮平时啥时候下过地?她就是故意过来找我麻烦的!”   田静冷眼旁观,她可不是陈茵,会任由顾月淮翻身。   可就在这时,陈茵又画蛇添足似得举起自己扎了干草茎的双手:“你们看我手上的伤,就是顾月淮干的!她是专门来报复我的!”   田静眉头一皱,默不作声的和陈茵拉开了距离。   理智告诉她这句话不妥,可到底是哪里不妥她又说不上来。   社员们看看田静和陈茵,又看看跌坐在地上的顾月淮,议论纷纷,有人相信陈茵,有人相信顾月淮,也有人嚷着找黄凤英过来调解矛盾。   陈月升这时也闻声赶来了,他看都不看顾月淮一眼,反倒是拉起田静的手,上下检查了一遍,看她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至于陈茵这个妹妹,也没有得到陈月升的关心。   陈茵脸微微一沉,心里对田静也有了些许意见,这还没进门呢,她哥都已经看不见她这个妹妹了,这要是进门了,往后家里还能有她的位置?   “怎么回事?现在是上工时间,闹什么闹?都不想挣工分了?”陈月升沉声喝道。   他说这话时眼睛直勾勾盯着顾月淮,显然指责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顾月淮叹了口气,慢悠悠从地上起来,她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土,似笑非笑道:“算了,今天黄主任不在,是没人给我主持公道了。”   她含沙射影说了一句,转身欲走。   陈月升则注意到周围社员们古怪的视线,喊住顾月淮,冷声道:“有什么话你就说,我作为咱们生产大队的小队长,难道还解决不了一件女人吵架的小事?”   他上回贸然打了任天祥,要不是他身上带了迷药,证据确凿,只怕小队长的职位还真要被支书给撸掉,做事是万万不能像以前那么鲁莽了。   “解决什么解决?哥!顾月淮把我推倒了,你看我的手!打人的明明是她,她却贼喊捉贼说是我和田静姐!”   陈茵也怕顾月淮就这么走了,连忙又把自己的手举到陈月升脸前。   为了让陈月升能好好治一治顾月淮,她还搞了把小聪明,拖了田静下水。   田静脸色有些不好看,但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继续维持自己娇弱小白花的形象,心里却是暗骂陈茵缺心眼。   陈月升一喜,冷笑道:“顾月淮,你是专程过来滋事的吧?你不是想见黄主任吗?走,咱们一起去大队!我看今天你那张嘴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顾月淮听了这话却是丝毫不慌。   她忽然笑了一下,看向陈茵,一字一顿道:“我打你?”   她压根没多做解释,只目光在她与陈茵田静之间的距离上扫了一圈,围观的众人们就心知肚明了,她们三人足足相距两三米远,顾月淮咋推陈茵?   这拙劣的谎言不攻自破,陈茵忍不住咬了咬唇,翕动地道:“你,你推了人又跑远了,专门陷害我和田静姐!”   这话一出,周围响起一阵唏嘘声。   陈月升脸上也隐有难堪,狠狠瞪了陈茵一眼,只觉这个妹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顾月淮叹了口气,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向陈茵:“陈茵,你的愚蠢让我觉得敷衍你都多余。说谎都不会,你还能干什么?”   话落,顾月淮就冷静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你们看,我腿上现在还有泥印子。”   昨天下了雨,地里的土都是潮的,砸在身上就M.L.Z.L.是个泥印子,十分显眼。   事情经过如何已经一目了然了,不过,陈茵却不承认,她道:“你说是我砸的就是我砸的?谁看见了?”   她上回吃亏就吃在嘴上没把门的,自露马脚了,这回倒是学聪明了,反正没人看见,她只要死不承认,难不成顾月淮还有办法自证不成?   这一次,她就是要顾月淮有苦说不出! 第33章 偷奸耍滑的田静   闻言,顾月淮抿嘴轻笑,点点头:“你说的是,反正当时在场的只有你,我和田静。听你说田静马上就要和陈队长结婚了,她愿意给你做伪证也是正常的。”   田静抬起头,小声道:“我,我没有做伪证,就是你自己跌倒的。”   她说话间还搅动着手指,一副受害者的可怜样,一时又有不少人说道:“我觉得田静没撒谎,而且不就是砸几下土块子?还能把人给砸倒?摆明了是顾月淮假装的。”   陈茵有些洋洋得意,站在陈月升身后,朝着顾月淮做了个鬼脸。   这时候,黄凤英和王培生突然来了。   两个主任穿过人群走到田埂边,现场气氛瞬间又有些不一样了。   有眉眼灵活的把事情的经过始末一一说了出来,包括陈茵的辩解和田静的作证。   “田静,真是你说的那样?”黄凤英看向田静,脸色有些冷淡。   自从上次出了任天祥那档子事后,她对田静的好感官算是直线下降了。   虽然最后查出来田静还是个好闺女,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要没表示,任天祥咋偏偏就缠上她了?田家条件差,没壮劳力,任天祥一个地主成份的,能看上她?   田静有些纳闷,不明白黄凤英对她的恶感从何而来。   她点头道:“黄主任,我说的是真的,顾月淮是自己跌倒的。”   黄凤英沉默了一瞬,转头看向宛如局外人的顾月淮:“你怎么说?”   听了黄凤英的话,顾月淮却突然来劲了,扯着嗓子哭喊道:   “大伙看我头上的伤,现在还渗血呢,医生说我失血过多会贫血,人一贫血就容易没力气,陈茵用地里的土块砸我可一点没手软,她这是存心要我死啊!”   “而且我刚刚只是多看了她和田静一眼,她就对我下这种狠手!”   “我知道!她肯定是怕我和主任告状!”   “告状?告什么状?”所有人都一头雾水,包括陈茵和田静,不明白好好的打闹事件怎么突然变了质,更不知道顾月淮闹得是哪一出。   顾月淮清了清嗓子,看向田静和陈茵,开始了慷慨激昂的“演讲”。   “我们伟大的领袖说了,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   “我们要以奋不顾身的英雄主义精神,战胜小资产阶级的利己主义!爱国家,爱集体!试问,社员们都在积极的劳动,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只希望年底能多分点粮和菜的时候,田静和陈茵在做什么?”   “她们在说闲话。”   “你们瞧瞧,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她们俩干了多少活?”   “陈茵也就算了,队里处分她无工分上工,她心里不服气不想多干也正常,那田静呢?她干的这点活值八个工分?”   “她少干,积极参与劳动的社员们就要多干,这难道不是一种剥削?”   “如果田静和陈茵不受到处分,那以后大伙都有样学样,那年底分到大伙手上的粮还能有多少?想一想吧,人人都这样消极怠工,对咱们大队的净损失会有多大!”   顾月淮这一番话落下,四周一片死寂。   田静瞳孔一缩,面色难看至极。   她怎么都没想到,顾月淮竟然会把一件小小的争执上升到损害整个大队的地步。   什么积极参与劳动的社员,说的好听,在场的谁没偷奸耍滑过?她这分明就是给众人抬高帽子,好把她和陈茵践踏进泥里,让她们俩当整个大队的罪人!   陈茵更不济,脸色苍白,双腿发软,只觉得自己完了。   黄凤英一时也被顾月淮激昂的话给震住了,感受到社员们再度亢奋起来的情绪,眼底不由划过一丝复杂,以及对田静和陈茵的怜悯。   顾月淮以前不显山不露水,不过是不想和人一般见识,如今这利嘴一张,这俩小丫头片子真是一个回合都挡不下来,唉,不知道雷大锤这回用啥借口要人?   王培生双手背在身后,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向顾月淮。   大队里社员爱偷懒是常态,记得他曾经刚下乡的时候,问过一个坐在田埂上抽旱烟的贫农,问他为啥不好好干活,反而偷奸耍滑。   谁知,那贫农回了他一句:“干了活,年底分粮,有我多少?”   他被挤兑的哑口无言。   每人每天干的活没定量,但工分却是已经分配好的,壮劳力十个工分,妇女老人八个公分,半劳力一天五个或者六个工分,导致干活全凭自觉。   大部分人心里都在想:别人偷懒我不偷懒,那我不是多干了?   大家没有效率意识,几乎都想着磨洋工,导致年年收成低下,解决不了缺吃少穿的贫穷状况,社员们吃不饱,对集体劳动没信心,偷懒的情况就愈发严重。   他作为队里的治保主任,不是没发现这样的情况,但偶尔抓出一两个偷奸耍滑严重的进行鞭策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反而让大伙怨声载道。   今天顾月淮闹这么一出,竟然误打误撞激起了社员们的忿忿。   他只需要严惩田静和陈茵,杀鸡儆猴,再让她们各自拿出一些粮食或者粮票,当做奖励,表扬一番顾月淮这种举报偷懒社员的行为,那往后大家互相监督,日子总能好。   这么一想,王培生心头的喜意就忍不住翻涌起来。   他轻咳一声,指着地里密密麻麻的野草道:“顾同志说的没错!田静,陈茵!你们出工不出力,严重拖了我们生产队社员的后腿,这种行为必须进行严厉的批评和处分!”   陈茵吓得脸色惨白,想辩解,可看着她一早上拔出的稀稀拉拉的杂草,又觉得什么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田静倒是冷静,她看了看王培生,突然娇滴滴地哭了出来。   “王主任,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从小到大穿的都是姐姐剩下的衣裳,今天好不容易穿上新衣裳,怕拔草弄脏,我这是非常不对的‘资本主义思想’,对不起。”   “我愿意接受队里给的处分和批评,也会好好写检讨书!希望大家能原谅。”   说着,田静就朝着四周所有社员鞠躬致歉,态度十分诚恳。   陈月升一脸心疼地看着她,说道:“小静,你这么好,大伙都能看得到,怎么会怪你?王主任,新衣裳是我送给田静的,所有的处分和批评,我都替她接了!”   “陈队长……”田静抬起头,梨花带雨地看向陈月升。   两人旁若无人的大秀恩爱,让一旁害怕的陈茵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她还当买衣服的钱是田大有给田静的,没想到居然是他哥给的,这上上下下一整套少说不得十块钱?呵呵,她这个当妹妹的从小到大也没这种待遇!   况且田静还没嫁进他们陈家呢,她哥的胳膊肘就这么往外拐,他倒是大方,替田静接了处分和批评,那她这个当妹子的呢?谁来替她?   这么想着,一股怒火就忍不住涌上心头。   陈茵瞥向田静的目光变得十分不善。 第34章 小顾是个好同志   顾月淮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陈茵的脸色变化,当看到她瞥向田静时恶意的眼神时,险些笑出声来。   如果说田静是个骨子里坏的,那陈茵显然就是个脑子坏的。   她总能在旁人意想不到的时候说出一番叫人跌破眼镜的话,让原本应该尘埃落定的事朝着另一个新的方向狂奔,不过,这一次,她的愚蠢也该回报在田静身上了。   田静窝在陈月升旁边,抬眼时注意到陈茵的眼神,心头微沉。   她早就知道这个《七零幸福人生》里的恶毒女配是个无脑蠢货,都这种时候了还拈酸吃醋,想着拖她一起下水。   田静也不傻,在陈茵准备开口前,突然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她这一晕,还“恰好”晕在了陈月升的怀里,享受了一把公主抱的同时,也把陈茵原本想脱口而出的话给直接堵了回去。   “小静!”陈月升嘶声大吼,不知道的还以为田静驾鹤西去了。   周围的社员们也突然躁动起来,唯恐这知趣懂礼的小姑娘没了气儿,人群里有人吆喝道:“还愣着做啥?赶紧把人送到卫生所去呀!”   陈茵脸涨得通红,呆怔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顾月淮冷笑一声,陈茵段位还是太低,稍微遇到一点事就茫然不知所措,她还是高看了她,十个陈茵只怕也不是田静的对手。   陈月升也不敢耽搁,抱着田静就往公社的方向跑去。   临走时,田静还隐约听到顾月淮说起自己的名字,一时心头又有些后悔不该装晕离开,顾月淮这人有些邪气,她要趁着她不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该怎么办?   不过事已至此,想后悔也晚了。   顾月淮压根没准备揭穿田静装晕的伎俩。   一来,田静舍得对自己下狠心,即便她真用了什么扎手指或是暴打她一顿的方法,田静也必然不会“醒过来”,届时,免不得还要让她倒打一耙,失了眼下的好局面。   二来,陈月升这一抱,也算是把两人的关系坐实了。   她就想看看,这辈子有她推波助澜,再避免寡妇事件出现,田静要怎么摆脱陈月升这个备胎拦路虎,拿着一百块的礼金和自行车安安心心当官太太。   三来,这次田静是避免了陈茵祸害自己,但往后呢?陈茵虽蠢,但也不是个什么善茬,有她三五不时给田静扯后腿,日子才更有趣不是?   故此,顾月淮就这么冷静看着田静被陈月升抱走。   王培生却是看着田静被抱走的身影皱了皱眉,眼睛里的不喜毫不遮掩,他转头看向黄凤英:“陈队长和田静家定亲了?俩人准备结婚了?”   黄凤英还没说话,陈茵却是回过神来了。   她阴沉着脸道:“定什么亲?结什么婚?八字还没一撇呐!田静惯会勾引人,哄得我哥又给她花钱又给她买衣裳,就她这种败家娘们儿,哪个敢把她给娶回家?”   听着陈茵阴阳怪气的话,黄凤英眉头一皱,不赞同地看向她。   小姑娘家家,说话咋那么难听呢?   顾月淮可懒得管这些破事,她叹了口气,说道:“王主任,黄主任,你们也看到了,田静身子这么弱,往日在地里干活肯定没少偷懒,以后她再上工可得考量考虑,她对大队的贡献是否值八个工分,可不能寒了社员们的心啊。”   她这话一出,瞬间得到了社员们的附和声。   一个妇女酸溜溜地道:“就是就是,田静那弱身子,要不是有陈队长罩着,咋能分配到拔草这种轻省活?可就这种活她都不好好干,以后再给这么多工分我可不服气!”   “谁说不是呢?下地干活还穿的骚里骚气,还不是给陈队长看的?”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人家都晕倒了,还想咋地?”   “呵呵,晕倒?以前咋没晕?不就是看着王主任要处罚了,赶紧想着法儿的逃跑呢?这么一比较,田静可还没陈茵有担当哩!”   “……”   黄凤英听着大伙越说越不像话,冷下脸道:“热闹都看完了还不赶紧干活去?都不想挣工分了?再在这儿说三道四,晚上记工分都减半!”   一听这话,人群哗啦啦全都散去了。   陈茵却是扯着嗓子喊道:“黄主任,顾月淮说的没错!我以前都和田静一个队,她拔草不认真,大半的活都摊在我身上,今儿也是她专门找我说话的!”   黄凤英看了王培生一眼,说道:“行了,逃不了她,也少不了你!你也干活去,别在这里说三道四,等队里下通知,看给你啥处分。”   这回陈茵倒是没再辩驳什么,也不知是认命了还是憋着什么歪招,埋头下了地,开始吭哧吭哧拔起草来,瞧着干活倒也算是一把好手。   王培生看向顾月淮,夸赞道:“小顾,你今天又帮我解决了一桩麻烦事。”   顾月淮心知肚明,不过面上却不显,只笑道:“王主任说话我可听不懂,不过,要真是误打误撞帮了您的忙,那也算是为大队做贡献了,是我应该做的!”   她很清楚社员们在集体劳动中的偷懒行为,这回把田静和陈茵当靶子给立了出来,王培生只要不蠢,就会抓住这个机会。   当然,如果只是言语敲打,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要做的是实际处分,割肉式的,必须要让田静和陈茵感觉到疼了,才能对其他社员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反之,若是处分轻了,会更助长社员们偷奸耍滑的行为。   王培生双手背在身后,感慨道:“小顾呀小顾,你政治觉悟很高,是咱们大队的好同志,好社员,好好干,未来日子不会差的。”   黄凤英看了看王培生,她还真是很少见他这么夸奖一个人。   不过,顾月淮倒也真是明珠蒙尘,以前她可真不知道名声这么臭的顾月淮会是这样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能人,总之,大劳子生产大队以后的日子可丰富了。   “多谢王主任,黄主任,我就先去给我爸我哥送水了。”顾月淮道了句谢,举了举手里的瓦罐,笑着走远了。   王培生看着顾月淮远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黄凤英不解:“你笑啥?”   “笑咱大队有个聪明人,以前却没人瞧出来。” 第35章 你在公报私仇吧?   顾月淮走了老远,才看到弯腰在林子里拾粪的顾至凤。   他领了抬粪的活,却不是单单抬粪,社员们没拾满粪筐的时候,抬粪的人也要帮忙用拾粪叉子拾粪,大多都是猪堆狗群耕牛白天游走的地方,粪多。   有时候抬粪是去猪圈或者牛圈,那活干着更累,几乎闲不下来。   “爸!”顾月淮招手喊了一声,顾至凤就立马抬起头来。   他一看到顾月淮,脸上立马布满喜色:“囡囡!你咋过来了?”   顾月淮看着他通红的脸颊和滴滴答答往下落的汗,有些心疼,但这个年代的人大多如此,要想尽快融入大队,干农活挣工分是最快的途径。   “我过来给你送点水,爸,大哥呢?”顾月淮麻利的把瓦罐里的水倒进罐顶扣着的陶碗里,顺手递给顾至凤,还四下瞥着,可惜没看到顾亭淮。   顾至凤接过水碗,还没喝,听了她的话就脸一沉:“别提了,你哥分到二队去了,你也知道二队队长是谁,把你哥派去扒河了,那活能轻省的了?”   顾月淮脸上的笑意也微微收敛,扒河?   自古以来,农业和水利就是密不可分的,古时候的王朝甚至不惜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把治水当做治国安邦的重要大事。   所谓“扒河”,就是单纯靠人工开挖新的河道、加固堤坝的活。   这是大队里公认的最累最苦的活,虽说这样的活肯定得有人去干,但对于顾亭淮这样一个没接触过集体劳动的年轻后生来说,只怕一天就得掉层皮。   陈康明知道顾亭淮以前没干过重活,不给半天适应的时间,要说不是公报私仇都没人信,陈家人果然一个赛一个龌龊,小的这样,老的也是这样,上梁不正下梁歪。   顾至凤叹了口气,仰头把碗里的水给灌了进去。   这一喝,他可喝出不对劲了,狐疑道:“囡囡,这水你放糖了?”   顾月淮动作微顿,抬头看向顾至凤,揶揄道:“咱家有糖?就是普普通通的水,爸你感觉错了吧?是因为我送过来的,觉得甜?那往后我天天过来给你送水!”   顾至凤一听,觉得在理,也乐呵呵笑了起来。   不过,一碗水下肚,顾至凤突然觉得疲惫的身体又有劲儿了,心里暗暗称奇,啥时候水都这么管用了,和灵丹妙药似的?   “行了囡囡,爸继续干活了!”顾至凤转头看了看埋头干活的社员们,也不敢在这里多耽搁,知会了一声就重新回归到集体活动中。   顾月淮看着他精神满满的模样,心头微松。   她收拾瓦罐,就换了个方向往河道去了。   走马河,是社员们投入劳动的河道的名字,拓宽河道,加固堤坝,都是力气活。   顾月淮还没走到走马河,就看到黑压压的人流。   大河工段,红旗招展,人头攒动,社员们人人腰间都扎着草绳,抄起铁锹,弯腰弓背,把挖出来的石块和泥土往半人高的竹筐里装。   有人挑着满的冒尖儿的担子,颤颤巍巍往回走,路过顾月淮时,她都能听到扁担咯吱咯吱的响声,好似下一秒那人的肩膀就会直接坍塌似的。   这些碎石土块都得倒到百米开外,一趟接一趟,要没有蛮力还真干不了。   “硬脊梁!铁肩膀!真本事!苦干实干,不懈奋斗!”   激励人心的标语声中,偶尔还能听到“嘿呦……嘿呦……”的号子声,以及社员们“呸呸”往手心里吐唾沫的声音。   顾月淮在人群中找着顾亭淮,一路走过,也不禁被时代人民的苦难和精神折服。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了从河底拉拽泥块的顾亭淮,这地方是有坡度的,不论是推独轮车,还是挑担子,都很难把河道里的淤泥清理干净。   这时候,就需要社员们把烂泥装好,轮番拉拽上岸了。   这种活在“扒河”中也是排得上号的,算是最苦最累的,一天下来,手掌心都掉皮流血,疼的人直打颤。   顾月淮看着站在陡坡上使力气的顾亭淮,他脖颈青筋直冒,天冷儿,可他整个人都冒着热气,衣襟都已经湿透了。   顾月淮闭了闭眼,握着陶罐的手隐有青意。   一筐子烂泥好不容易拖上岸,顾亭淮甚至都来不及休息,站在岸边的陈康就说道:“顾亭淮,李鹏撒尿去了,你再替他一次!”   顾月淮眼中顿时迸射出噬人的阴寒之气,她突然朝着陈康喊道:“陈二队长,我大哥可不是牲口,这么用的话明儿还咋上工?你咋不叫旁人顶替一次?”   “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我的头让你闺女陈茵砸破,导致她被大队教育批斗,你记恨我家,才专门挑着我哥整治?”   “陈二队长,你这队长当的可不称职啊。”   “你要是这样公报私仇,那咱们少不得得去支书那里说道说道了。”   “毕竟,你心眼儿这么小,既然能对我哥这样,那往后社员们有谁不小心惹了你,岂不是也得被你这样区别对待?”   顾月淮扯着嗓子喊话,瞬间落入了河道众多社员耳中。   大家一听,嘿,还真是,今儿顾亭淮第一天来上工,陈康就把他给安排过来拖泥,干最苦最累的活不说,还总找理由让顾亭淮多干,这是为啥?   原本还有人不知内情,听了顾月淮的话算是明白,感情是有私仇!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着陈康窃窃私语。   如顾月淮所说,他们摊上这么一个小肚鸡肠的队长,可不见得是好事,这往后要是那句话不对付,惹到陈康了,他也这么干咋整?   陈康气得浑身发抖:“你这嘴碎的小女子,不要胡说八道!”   顾月淮轻笑一声,歪了歪头,说道:“我要真是胡说八道,那陈二队长这么气急败坏的做什么?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刚刚,陈茵因为干活偷奸耍滑被王主任逮了个正着,估摸着得严厉处分,你不去瞧瞧?”   闻言,陈康面色陡变,青红交错间转身便走。   他不由在心头暗骂:陈茵这败家玩意儿,成天惹是生非,非得把这个家弄散不可!   顾月淮收回投射在陈康背影上的冷漠视线,转而看向顾亭淮,唇角一弯,笑吟吟的朝着他招了招手:“大哥快来休息会儿,我给你带了水!” 第36章 沉甸甸的麦穗   顾亭淮有些不好意思,四下一巡,看着其他社员工友。   他性子温和,干活也不偷懒耍滑,社员们纵是以前对他有偏见,这一上午相处下来也有了改观,听到顾月淮的招呼声,便推搡着顾亭淮让他过去歇歇。   顾亭淮面露感激,连声道谢,旋即爬上坡往顾月淮这边小跑过来。   “大哥!我看看你的手。”顾月淮等他靠近,一把拉住他的手掌看了看,这一看,眼底又忍不住泛酸,只见他原本白皙修长的掌心如今已经蜕掉一层皮,红的渗人。   顾亭淮忙把手往身后藏,憨笑道:“没事,大哥不疼。”   顾月淮垂着眼不说话,不疼?怎么可能不疼?   “喝点水吧大哥。”顾月淮没再说什么,从瓦罐里倒了水出来,顾亭淮接过一饮而尽,不由发出和顾至凤一样的惊呼:“囡囡,你放糖了?”   顾月淮轻笑,没搭话。   “糖留着你自己吃,大哥是个汉子,喝什么糖水,以后可别放了知道吗?”顾亭淮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样,喝完水身体里的疲惫缓解了许多。   “大哥被分到二队,陈康免不了要伺机报复,大哥也被就这么闷不吭声地扛着,他要做的太过分,你就直接说他公报私仇,大不了上报给支书,知道吗?”   “咱家慢慢会步入正轨的,这需要循序渐进,大哥实在没必要受他那闲气。”   顾月淮想到陈康,心头冷意就止不住地往外冒。   顾亭淮笑了笑没说话,他没忍住又喝了一碗水,旋即想到刚刚妹妹的话,便问道:“囡囡,你刚刚说陈茵偷奸耍滑被王主任逮着了?咋回事?”   顾月淮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把事情的经过挑简单的说了说。   “什么?田静和陈茵居然合伙欺负你?”顾亭淮一听,忍不住皱紧眉头,一脸的不悦,要不是现在是上工时间,他都想找过去给妹妹出头了。   顾月淮眉如新月,笑道:“最后吃亏的是她们不就好了?”   顾亭淮看着她的模样,眉头一松,忍俊不禁。   “我估摸着王主任会借这件事给我寻些好处,咱家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顾月淮不忍心让顾亭淮压力过大,便提前透露了一些内情。   闻言,顾亭淮眼神微亮,抬手轻轻拍了拍顾月淮的发顶:“我们囡囡就是厉害。”   他以前还当田静是个好的,没想到却看走了眼,往后他得和老二好好说说,和田静远着些,且不提她能不能看上老二,便是看上了,就这么深沉的心机,可入不了顾家的门,不然岂不是全家都跟着遭殃?   顾月淮张了张嘴,原本想说给大队画墙画的事儿,但想了想,还是准备晚上再说,毕竟对于家里来说算是个大喜事,晚上让大伙都高兴高兴。   兄妹俩又说了会儿话,直到河道里再度传来了“嘿呦……嘿呦……”的声音,顾亭淮才说道:“囡囡,大哥得回去干活了。”   顾月淮点了点头,眼看着顾亭淮起身要走,忽然想到什么,伸手摇了摇瓦罐,里头还剩了些井水,便喊道:“大哥等等!”   “怎么了囡囡?”顾亭淮不解。   顾月淮说道:“我听人说受了伤得及时用水冲洗冲洗,把脏东西都洗掉,好得快,罐子里还剩了些水,大哥过来洗洗手吧。”   顾亭淮笑道:“你上哪儿听这些没道理的话,再说,你那瓦罐里头是糖水,用来洗手多浪费,行了,大哥是男子汉,咋会在乎这点小伤?”   顾月淮不想再听,一把拉过顾亭淮的手,用瓦罐里剩下的井水冲洗了一番,虽然不能和神药一样立竿见影,但最起码能缓解疼痛,聊胜于无。   顾亭淮看着掌心的血渍和灰尘被冲掉了,透出一股清清爽爽的感觉。   顾月淮摆摆手,眉眼弯弯道:“大哥去吧,别太累着自己了。我准备去镇上一趟,晚上回来给你们做好吃的。”   “镇上?”顾亭淮顿了顿,思索片刻,从兜里掏出几张毛票塞进顾月淮手里,然后转身就跑,边跑边挥手:“快去吧,早去早回!”   顾月淮垂眸看着手里五毛钱,眉宇间涌起一抹暖意。   她顺手把钱塞进口袋,提起瓦罐回家了。   明天就要承接墙画的任务,想抽出空来去镇上可不容易,趁着今天下午有时间,她准备去一趟镇上,拿黄金去镇上的黑市问问,看是否有销路。   回了家,顾月淮就看到坐在院子里看书的顾析淮。   她也没打扰入神的顾析淮,把瓦罐放在灶台上就进了房间,反手锁上。   须弥空间。   一踩在草地上,顾月淮就嗅到一股浓浓的麦香味,一丛丛麦苗已经抽出了麦穗,黄澄澄的麦穗颗粒饱满,沉甸甸地坠在茎条上,翻滚出金色的波浪。   这一幕颇为壮观,顾月淮看着,也不禁阖眼轻轻吸了一口醉人的香气。   空间的土壤不会让人失望,小麦结出的麦穗很大,瞧着就喜人,据她估计,这些麦穗全部碾成面粉,怎么着也得有五十斤左右!   市面上一斤白面要卖到一毛八,还得加票,她这五十斤白面能卖到九块钱!   九块钱,听着不算多,但放在七十年代可是一笔“巨款”,再者说,小麦在须弥空间里长得这么快,一天收割一波,长此以往能带给她的利润绝不小。   当然,拿白面去黑市换钱不是什么长久之计,她还是要想办法找个工作。   如今这世道,只有找份正经工作才能获得尊重。   顾月淮本想把麦穗折下来拿去黑市换钱的,但想想时间,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取了些辣椒,在粮食称王的市场上,辣椒都不一定能卖得出去。   她又拐去仓库,从箱子里的取了五块黄金。   顾月淮离开须弥空间,把辣椒和黄金用一块红布包裹好,放在篮子里,又取了先前用彩铅画好的凌霄花白网鞋,平平整整放下,又在篮子上面盖了一层深色的布,直把其遮得严严实实,她才匆匆离开大劳子生产大队,往镇上去了。 第37章 供销社的“有缘人”   顾析淮从书里抬起头,看看顾月淮的背影,复又低头埋入书本中。   他这个妹妹,脑袋被砸破之后好像清醒了,没有以前看着那么愚钝讨厌了。   不过,也没法期待她能为家里做出什么贡献,只希望她以后多为家里人着想,别再成天五迷三道的,心里眼里除了男人再没有其他。   家里的壮劳力都上工后,家里的窘境总会缓解的。   但一想到以后很难有时间读书了,顾析淮就更加珍惜起了眼下的闲适与自在。   *   顾月淮一路疾走,也不知是不是空间井水起了作用,她这一路竟都没大喘气。   未几,人就到了镇上。   她先去了供销社。   下午两点钟,工人们都还没下班,供销社的人不算多。   顾月淮进了供销社大门,屋里围着墙是一圈货架,上面零星摆放着生活用品,比如牙膏、肥皂、脸盆、火柴、暖壶等等。   货架一米开外是柜台,柜台后面隔一段距离就坐着个售货员,一个供销社里有四个售货员,她们手里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儿,或织毛衣,或看书,或扎辫子。   她们手里忙着,嘴里还吧嗒个不停,说着闲话。   “美丽,你下个月结婚,男方给了多少彩礼?”一个剪着短发,模样清秀的售货员侧着头看向另一边正在扎辫子的售货员,语气里好奇之余不乏艳羡。   顾月淮抬头看了一眼,扎辫子的售货员长得不算多漂亮,但气质温柔,听到同事的话后笑了起来,脸颊上还有小小的酒窝。   她道:“没多少。”   清秀售货员显然不信,有些不高兴地撇撇嘴,目光扫到身形肥硕的顾月淮时,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连招待都不想招待一句,起身就气冲冲去了供销社后头的仓库。   眼看着她跑了,一个稍微年长些的售货员朝着她离开的方向翻了个大白眼,说道:“真是个小心眼儿。美丽,你以后少和她搭话,知道不?”   姚美丽抿着嘴唇含蓄一笑,算是应了。   她抬头看向顾月淮,声音如春风细雨:“同志,需要些什么?”   顾月淮摇了摇头:“我就是看看。”   姚美丽点了点头,朝着顾月淮一笑,没再招呼她,在椅子上坐下就取出一团深棕色的毛线织起了毛衣。   顾月淮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她上辈子虽然也时常来供销社,但和这些售货员们并没有什么交集。   但不得不说,供销社的售货员岗位在七十年代是一个十分吃香的行当。   在供销社上班很自由,从几个售货员的行为就能瞧出来,而且每天可以带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到公家食堂吃饭,伙食好不说,还能为家里省一口口粮。   再者,不需要像后世的售货员一样看人脸色。   这个年代的售货员还很有话语权,想买什么紧俏货,售货员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她们可以凭自己对顾客的喜好来售卖东西,何其任性!   所以,谁家要是有人在供销社上班,那说出去可是很有脸面的一件事。   顾月淮倒是有意向混个金饭碗,不过,想当售货员得凭关系,而且工作岗位有限,没办法超编,只能退一个补一个。   所以,想当售货员,她没戏。   顾月淮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买,什么都没问,转身离开了供销社。   她没去黑市,就半蹲在距离供销社不远的地方,等待着“有缘人”。   她刚刚开过了,供销社的柜台里摆放着好几双白网鞋,尺码各不相同,而她手里这双,尺码可不小,毕竟她现在的吨位在这里放着,要想找个“有缘人”还不容易。   顾月淮就这样等着,供销社的客人也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拨,不过,一个大吨位的都没有,M.L.Z.L.这倒也不稀奇,这年头城里人日子过的虽然不算拮据,却也不能顿顿吃肉。   如她这样膘肥体壮的,在七十年代代表了日子过的丰润。   时间匆匆而逝,转眼就是一个小时。   顾月淮蹲的腿都麻木了,心里暗忖,看样子今天是钓不着有缘人了,还是去黑市碰碰运气吧,说不准能一道把鞋子,辣椒,黄金都卖出去呢?   她这边为自己的想法暗自好笑,那边,一个和她吨位差不多的女孩突然从街头走了过来,直直奔着供销社就去了。   顾月淮目光一顿,也不迟疑,忙上前去拦住了她。   “有什么事?”女孩脾气有些不好,见有人拦路,当即脸一沉,脸上的肉都跟着哆嗦了一下,和满脸横肉的杀猪匠还真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顾月淮心头升起些复杂,她在旁人眼中大抵也是这样的吧?   不过,待看清顾月淮的体型,女孩脸色又肉眼可见的缓和下来,甚至隐隐有几分惺惺相惜,可见她因为这体重和吨位,平素里也没少受人白眼。   女孩放平声音问道:“你有什么事啊?”   顾月淮轻咳一声,指了指无人的角落:“咱们借一步说话?”   女孩一愣,狐疑地看她,难道是人贩子?   不过,看着眼前熟悉的体型,她还是没说什么,点头跟着顾月淮走了过去。   到了角落里,顾月淮环顾一圈,这才掀开篮子,露出放在最上面的白网鞋,鞋上绘着开得正艳的凌霄花,鲜艳夺目的橙红色花朵缀满枝头,美得惊人。   女孩惊呼一声:“好漂亮,这是供销社新上的款式吗?”   顾月淮心头微松,知道这事儿已经成了一半。   这女孩虽然体型惊人,但穿着八成新的军绿色大衣,精神又漂亮,说话更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一看就知道家庭背景不错。   顾月淮说道:“不是,这是我画的。”   “我爸心疼我,总想叫我穿的和城里女生一样,不过你瞧我这样子,哪里配得起?所以想了点法子,想转手出去,再把钱还给我爸。”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只卖三块五。”   “你放心,我一下都没穿过,还是崭新的。”   顾月淮低敛着眸子,说话时语气带着些自嘲。   她生了张利嘴,又捡回一个好不容易重生的机会,自然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想顺顺利利把鞋子推销出去,难免就要示人以弱。   世人同情弱者,这是不变的真理。   她倒是想正常推销,把鞋子卖出去,但时间不允许,现状不允许。   女孩看着顾月淮,眼里果然掠过了些许同情以及不易察觉的虚荣得意,她们虽然体型相差不大,但出身却天差地别,这么一比较,她好像也没那么倒霉?   朱蓉蓉暗自窃喜,再看向篮子里绘着凌霄花的白网鞋时,就愈发欢喜了。   这双鞋,不就是给她量身定做的?   她要是穿着这双鞋回大院,那几个死丫头还不得羡慕? 第38章 三接头皮鞋   不过,三块五?   朱蓉蓉伸手摸了摸口袋,里头静静躺着五块钱,她是出来买酱油和罐头的,可不是出来买鞋的,她家今天有客人,顺道还得去国营饭店炒俩菜带回去。   她要是把钱给花了……想到那场面,朱蓉蓉的理智又回归了一些。   顾月淮见她面露踌躇,准备摇头的模样,便道:“我画的这是凌霄花,自古凌霄花就被誉为志存高远,敢与太阳比鲜妍,文人墨客都对其赞赏有加。”   “我看这双鞋也只有你这样的城里女生才能穿出花样来,你要是不要,那我就不卖了,拿回家放着,等往后有机会了自己穿吧。”   说着,顾月淮叹了口气,转身准备走了。   朱蓉蓉面色一急,她是真喜欢那双白网鞋,可三块五……   顾月淮刚走出两步,后头就传来朱蓉蓉的声音:“等等!你等等,我又没说不要!”   顾月淮转身朝着朱蓉蓉浅浅一笑:“我就知道这双鞋和你有缘,呐,你既买了我的鞋,我也不能叫你亏着,这是我自家种的辣椒,给你些。”   朱蓉蓉一听还有辣椒拿,原本的心虚都淡了不少。   她掏出钱数出三块五递给顾月淮,又接过她手里头的辣椒,看着红似火焰,不带一丁点伤疤和泥渍的辣椒,朱蓉蓉有些吃惊地道:“你家种的辣椒可真好!”   顾月淮轻笑,说道:“拿回家做一盘辣椒炒肉,红彤彤的辣椒泛着油光,用酱油腌好的肉片儿顺势那么一炒,保管香味直往你鼻子里钻!”   朱蓉蓉听着她的话,嘴里不自觉吸溜了一下口水。   她看着顾月淮面露奇色,觉得这人对自己胃口,便道:“我叫朱蓉蓉,家在县革委会大院,往后你要还卖这些新鲜菜,就过去找我。”   她好吃,也喜辣,这辣椒看着就是用心种了的,能做个长久买卖。   “县革委会大院?里头住的可都是大官!”顾月淮吹捧的话一出,让朱蓉蓉更是脚不沾地飘飘欲仙了,她得意洋洋地甩了甩头发,摆手进了供销社。   顾月淮在朱蓉蓉转身的时候笑容就隐没而去,脸色淡淡,好像刚刚那个费尽唇舌卖货的人不是她似的,她转而拉了拉脸上的头巾,往黑市去了。   *   黄莺公社,黑市。   镇上的黑市据点不多,就那么两三个,而且也不是和后世一样,黑压压的商贩摆摊子卖,这会儿的黑市大伙都藏着掖着,一条街上都是闲散的街溜子。   有人三三两两蹲在街角,手插在袖口,打量着往来行人。   也有妇女用灰蓝色的三角巾蒙着头,挎着篮子左顾右盼。   偶尔有一两个推自行车的“土豪”出现,眨眼间就会被黑市的粮贩子给盯上,谈妥后双双离开黑市,寻个没人的地方交易。   顾月淮佝偻着腰,把脑袋遮的严严实实,脸上表情却十分平静。   她并不是头一回来黑市,和父亲哥哥比起来虽算不上老手,但也不至于慌了手脚。   顾月淮在角落里藏了半晌,寻摸着能钓的大鱼,这回可比在供销社门口时运气好,约莫十分钟后,她就盯上了一个从街角骑着自行车款款而来的青年。   青年穿着深蓝色的翻领毛衣,外头套着崭新的军大衣,脚上还穿了一双三接头的牛皮鞋,正所谓“脚底下没鞋穷半截”,看人先看鞋。   七十年代,三接头皮鞋可都是达到了级别的军官才有资格配发的。   不过,青年脸上嬉皮笑脸,骑着自行车嘴里还吹着口哨,半点不像军官,所以他大概率是穿了家里人的鞋,再瞧他自行车把头上挂着的几个油纸包,就知道是去送礼。   顾月淮分析后,就从墙角窜出来去堵车了。   贺岚章眼瞧着被人拦下,一脸晦气地停下车,不耐挥手道:“我不买粮,你赶紧让开,不然我可让民兵队的人过来了!”   要不是因为从这里去县革委会大院近,他才不从这走。   顾月淮稳如老狗,厚着脸皮道:“同志,我这里有好东西,硬通货!”   贺岚章狐疑地看着她:“硬通货?啥?细粮?”   顾月淮朝着他招了招手,率先往角落里去了,街头一众卖粮卖蛋的看“肥羊”被顾月淮捷足先登了也不生气,因为他们也瞧出了男人脚上穿着的三接头皮鞋。   这种人家庭背影太硬,随便招惹说不准能把自己给搞进去。   干黑市的,眼力是很重要的。   贺岚章实在好奇,推着自行车跟了上去,当看到顾月淮篮子里的金条时,面色霍然一变,压低声音道:“你疯了?这东西是明令禁止的!”   顾月淮笑了笑:“粮食也是,副食品也是。”   实际上,Z国在50年的时候就冻结了民间金银买卖,明确规定了国内的金银买卖统一由国家人民银行经营管理,一切单位和个人不得计价使用金银,更禁止私下买卖。   这些她都知道,不过,如她所说,粮食同样是违禁品,不照样有人卖?   贺岚章摆摆手:“这东西我吃不了。”   说完,贺岚章转身便走,金银这种东西牵涉太广,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他可不敢随便在黑市买卖,但凡被人举报,全家都得遭殃。   贺岚章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迟疑着与顾月淮道:“我劝你藏着点,虽说和粮一样,但性质完全不同,你这要被逮着,是活不成的。”   “而且我也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黄莺公社没人能买,你也别白费功夫了。”   贺岚章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月淮看着他骑着自行车消失在街边,眉头一皱,敛眸看看自己的篮子。   她沉思片刻,放弃了黄金售卖,顺手把黄金又塞回了须弥空间。   那青年略桀骜了些,但应当不是坏人,最起码看到黄金时没有露出什么贪婪之色,当然,她这么大喇喇的叫人过来也是因为有须弥空间给兜着。   他但凡敢出手抢夺,或者叫民兵过来,她都会把黄金塞回空间,只要抓不住现行,谁又会相信他说的话?谁又敢相信她身上带了一个随身空间?   不过,黄金售卖计划落空,要怎么还债?   顾月淮抿了抿唇,想到须弥空间里沉甸甸的麦穗,眉头微松,麦子抽芽快,她勤奋些,一天能收割两轮,用磨盘碾成面,那就是特制一等面粉!   她多跑几趟,应该能还清家里的欠债,只可惜黄金是暂时不能出手了。   不过,国家经济总有腾飞的时候,到那时,她把空间里的东西拿出来一卖,再在一线城市多买些房,就能顺顺利利当上包租婆,实现收租自由。   好日子还在后头,现在,且先熬着吧。 第39章 十六只小鸡娃   顾月淮也不气馁,重振旗鼓,开始搜罗起下一个目标,怎么也要把篮子里的辣椒给卖掉她才能回家啊,不然她这一趟黑市岂不是白来了?   国营蔬菜店的菜每天供量有限,城里人想吃上一口新鲜菜得一大早排队。   她这辣椒可是须弥空间产出的,品质不用多说,不过,这年头菜价是真不值钱,国营蔬菜店一斤辣椒只卖两分五,她篮子里的辣椒满打满算也就五斤。   所以,她即便卖贵些,多卖五厘,一分,也才赚几毛钱。   不过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时代背景放在这里,她也不嫌少。   辣椒销售比她想的要顺利许多,这年头老百姓只说吃饱,不说吃好,辣椒买回家随随便便做成辣椒酱,裹一层在馒头里,一顿午饭就解决了。   她的辣椒品质高,卖相好,一筐子卖完,足卖了两毛钱。   顾月淮也没着急走,知道家里没粮了,又在黑市买了五斤玉米面,一斤要一毛钱,准备离开的时候碰上卖鸡的,都是杀好的,公鸡一斤六毛一,母鸡一斤六毛七。   她想到顾至凤上工汗流浃背的模样和顾亭淮受伤的手,抿着嘴唇买了半只老母鸡,准备回家炖汤给两人补补,半只老母鸡是两斤二两,不要票,花了一块四毛七。   顾月淮把鸡肉放进篮子里,刚准备走,就被卖鸡的大叔拦住。   他似乎有些紧张,左顾右盼了一阵,最后摘下帽子挠了挠后脑勺,神色隐晦的压低声音说道:“妮儿,要鸡娃不?”   闻言,顾月淮眼睛一亮:“你有?”   这年头适逢“割资本主义尾巴”,不准搞家庭副业,社员们房前屋后自留地里种的蔬菜是不能拿到镇上来卖掉的,被逮住了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   有时候生产大队会组织兵民早早守在通往公社城镇的道口,一旦拉了蔬菜被截获,社员就要做检讨,甚至蔬菜也都会被没收。   顾月淮下午来的时候也观望了一阵,她今儿运气好,道口没有民兵守着。   养鸡也属于家庭副业,是禁止的,村里只有大队有鸡舍,养着十几只鸡,每天收获的鸡蛋会存起来,定期分给社员们做实物,按人头计算,每人每年大概能分三到四个。   不过,如果说粮食是硬通货,那鸡蛋就是热销货了。   鸡蛋是逢年过节,人际往来的高档货,还可以拿来和社员们以物换物,一只鸡蛋能换半斤盐,可想而知鸡蛋有多珍贵了,总之,这年头没人会拒绝鸡蛋。   她知道须弥空间可以养牲畜家禽,可惜没门路弄到。   大队的母鸡就算是抱窝生鸡仔了也不可能匀给她,原本还想着等再过两年,国家大力号召养猪和鸡鸭鹅的时候再想法子弄鸡娃,现在倒好,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卖鸡的大叔点了点头,低声道:“家里鸡抱窝生了十几只小鸡娃,不敢带来黑市,怕动静太大,这会儿藏在家呢,你要不?要的话回去抓两只?”   顾月淮颔首:“要!叔,你家鸡娃怎么卖的?”   大叔苦笑着摆摆手:“鸡娃能值得几个钱,一只一毛五。”   顾月淮在脑子里飞快的算了账,说道:“这样,叔,你家的小鸡娃我都要了,能不能给便宜点?也不多,一只给便宜个一分钱成不?”   闻言,大叔喜不自胜,忙道:“成!成!”高兴过后,又有犹豫:“你真的都要?要是被逮住了……你可不能说是从我这儿买的。”   顾月淮失笑:“大叔放心就是了。”   话已至此,大叔也不多说什么了,乐呵呵的收摊领着顾月淮回了家。   他家在镇上的百家胡同,这一片建的都是筒子楼。   筒子楼就是几层高,每层都有一条长长的走廊串联十几个小单间,房间面积也都不大,十几平米最多,家家户户都要挤着七八口甚至十几口人。   家家户户都在门口搭了灶台,炒菜时满楼飘香,伙食摊在明面上,今天他家吃腊肉,明天我家吃鸡蛋,“吃什么”的话题,也成了筒子楼住户们日日的谈资。   而且,筒子楼水房、厕所都是公用的,每天早起倒尿盆都挤得人山人海。   顾月淮了然,也难怪这大叔着急出手小鸡崽子了,筒子楼狭窄拥挤,邻里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养几只大鸡都够麻烦了,更遑论十几只嗷嗷待哺的小鸡。   大叔家住一楼,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时,一股熏人的气味就扑鼻而来。   顾月淮跟着走了进去,家里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娘在摘菜。   大叔把门关上,喜滋滋地对摘菜的大娘说道:“娘,鸡娃卖出去了。”   大娘也是一喜,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转而看向顾月淮:“妮儿,你买鸡娃?”   顾月淮颔首:“是,大娘把小鸡拿出来吧,我瞧瞧。”   她说着,看向床底,她进门时就听到了床下头传来的密密麻麻的叽喳声,小鸡都藏在床底下,少不得要闷死。   “诶诶!”大娘忙弯腰去床底下够,半晌,才狼狈地拖出来一个纸箱子,顾月淮低头一看,里头十几只黄茸茸的小鸡你挨着我,我挨着你,依偎在一起取暖。   箱子底撒了些碾碎的干苞谷,小鸡们一被惊扰,叫声愈发大了些。   “哎哟,小祖宗们诶,可别再叫了!”大叔有些急了,压低声音叱了一句。   他有些苦不堪言地道:“我拿去卖的鸡都是闺女结婚时候男方给拿来的活鸡,当时还有二十多个鸡蛋,没想到后头没顾得上管,鸡就抱窝了,给我弄下这一大群麻烦。”   说罢,他又忍不住催促了声:“妮儿,你要就赶紧拿走吧!”   顾月淮浅笑一声,把兜里剩下的两块二毛四递了过去。   一只小鸡一毛四,如今箱子里是十六只,算下来就是这个数,也是她身上所有的钱了,不过,鸡仔早晚会长大,到时候不论是换给大队的社员还是收蛋都是划算的。   顾月淮接过纸箱,也没多做寒暄,转身就欲离开筒子楼。   大叔看着她,突然喊道:“妮儿,等等。”   顾月淮不解,回头看他,却见大叔从柜子里拿出一袋子东西递给她:“你跟着跑一趟,也不能叫你白跑,杀鸡剩下的鸡杂子,给你吧。”   顾月淮一怔,旋即眉眼弯弯,笑着道了谢。   她抱着箱子离开了百家胡同,在绕过一个无人的拐角时停了片刻,再出来时,怀里依旧抱着纸箱,不过,里头已经没有小鸡的叫声了。 第40章 再过俩月知青下乡   顾月淮没再耽搁时间,回了大劳子生产大队。   她刚出镇子,就看到前头骑着自行车的陈月升,自行车后座还坐着垂着眼的田静,她一手揽着陈月升的腰,一手紧紧攥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月淮挎着篮子,看着他们骑着自行车遥遥远去,突然轻笑一声。   田静只把陈月升当跳板,等遇到更好的,立马就会调转风向,这样的女人,为了往上爬什么都做得出,不过,这辈子她不仅和陈月升关系更加暧昧,还惹上了任天祥。   任天祥上辈子就对田静颇为上心喜欢,也不知道这辈子他能否如愿。   她倒想看看,几个无法摆脱的男人时时环绕,大劳子生产大队“交际花”的名头宣扬出去,她要怎么勾引人。   眼看着天色渐暗,陈月升田静早就没了影子,顾月淮也加快了脚步。   *   县革委会大院距离黄莺公社不算远,骑自行车也就二十多分钟的路程。   贺岚章刚骑着自行车来到路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肥硕身影站在路边朝着他招手。   “贺同志!贺同志!”朱蓉蓉原本已经等的不耐烦了,但一看到贺岚章,内心原本积蓄的情绪都一扫而空,她踮着脚尖高兴地挥着手。   贺岚章在朱蓉蓉身边停下,一条长腿踩在地上,皱眉道:“你怎么在这?”   朱蓉蓉敏锐察觉到他的不悦,嘴角笑意一僵,但转瞬即逝。   她又扬起笑脸道:“贺同志,我妈说了你要去我家做客,我专门过来等你的,怕你找不到我家去。”   贺岚章淡淡地道:“县里和镇上统共七八里路,我也不是头回去了。”   朱蓉蓉抿着嘴角,紧紧攥着手里提着的网兜,不知道该说什么缓和气氛。   “行了,赶紧走吧。”贺岚章说完,骑着自行车自顾自朝前走了。   朱蓉蓉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绘着凌霄花的白网鞋,咬了咬牙追了上去:“贺同志,我没骑自行车,你能不能带上我?”   贺岚章很想甩手回去,但看着车把上挂着的礼物,还是忍下不耐,停下自行车。   朱蓉蓉一喜,坐上自行车后座,轮胎随之一陷。   贺岚章嘴角狠狠一抽,朱蓉蓉却浑然不觉,她故意抬了抬脚:“贺同志,我今天买了一双新鞋,你看好不好看。”   贺岚章敷衍都懒得敷衍。   朱蓉蓉没得到应答,也不气馁,伸出空着的手揽住贺岚章的腰,后者脸色一黑,没好气地道:“路上人来人往的,你能不能矜持点?”   他真不知道他哥是不是疯了,让他和这么一个女人相亲。   朱蓉蓉也是命好,没脸没皮,却摊上一个担任县革委会通讯组组长的好爹。   朱蓉蓉对贺岚章的话充耳不闻,要不是为了能和他坐一辆自行车,她又怎么会跑这么远来黄莺公社买东西?这么好的机会,她可不会放过。   贺岚章无奈,忍着气一路骑到了县革委会大院。   大院算不上气派,但里头住的都是青安县大官,每家每户都是独门独院。   朱蓉蓉兴致高昂在前头领路,刚进院子就朝里头喊到:“妈?妈!贺同志来了!”   不多时,门帘掀开,一个穿着毛衫,戴着围裙的女人走了出来。   她接过朱蓉蓉手里的网兜,笑着对贺岚章道:“小贺来了,快,里头坐,阿姨给你炒了几个菜,陪你叔喝几杯?”   贺岚章礼貌颔首:“您太客气了阿姨。”   “哎哟,快进屋!”朱蓉蓉妈越看贺岚章越满意,颇有些丈母娘看女婿的意思。   贺岚章拎着礼物进了屋。   朱蓉蓉原本想跟进去,却被她妈一把拉住:“我不是让你去国营饭店炒俩菜?”   闻言,朱蓉蓉心头一虚,她呵呵一笑,打着哈哈道:“我不是跑黄莺公社去接贺同志了吗?怕路程太远菜带回来就凉了,没买。”   朱蓉蓉妈狐疑地皱了皱眉,也没多问,说道:“进去,好好接待接待小贺。”   “嗳!”朱蓉蓉兴冲冲应了一声,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贺岚章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饭桌前看电视的朱峰,他身形肥硕,吃的膀大腰圆,生着一张旁人一看就觉亲和的脸,他就是青安县革委会通讯组的组长了。   朱蓉蓉显然是袭承了爸爸的体质,同样虎背熊腰。   贺岚章喊道:“叔。”   “小贺来了,坐,咱们爷俩说说话。”朱峰一看到贺岚章,脸上不由露出笑容。   他转而看向紧随其后的朱蓉蓉:“蓉蓉,给小贺倒杯茶。”   朱蓉蓉忙不迭点了点头,她正着急在贺岚章面前表现自己。   “呵呵,真是儿大不由爷,女大不由娘啊。”朱峰看向贺岚章,打着官腔笑道。   贺岚章尴尬地呵呵一笑,没接茬。   朱峰微顿,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   他关掉电视,背靠在木质沙发上,双手合十搁在小腹,说道:“小贺呀,咱们青安县马上要迎来一波插队知青了,这事儿你哥和你说了吗?”   贺岚章脸上假假的笑容一滞,这事儿他当然知道。   如果不是为了这批即将下乡的知青,他又怎么会忍着朱蓉蓉来县革委会大院?   朱峰只当看不出他的僵硬,继续道:“知青们再过两个月就该下乡了,县里让我当‘知情专干’,我想着都是京城来的下乡知青,往后许多年都要待在咱青安县,他们初来乍到,总得熟悉熟悉环境,小贺呀,你愿意给这些知情当向导不?”   贺岚章嘴唇动了动,他当然想!   他知道这批来青安县插队的京城知青都很有背景,甚至有一个还是现任H省省长的儿子,如果能搭上这样的人脉,与其建立深厚的友谊,往后对他会颇有好处。   但是,他知道朱峰话里有话,让他当向导是有条件的。   而这个条件……   “贺同志,你喝茶!这可都是轻易不待客的好茶!”朱蓉蓉一脸娇羞地把冒着热气的瓷茶杯搁在贺岚章面前,语气里满是讨好。   贺岚章抬头认真打量了朱蓉蓉一眼。   她脸盘很大,皮肤不白,隐隐带了些麦色,再加上上下一般粗的体型,这样一个女人,完全不是他心中所期望的伴侣爱人。   他要为了前程,和朱蓉蓉结婚,拿下这个向导的头衔吗? 第41章 一人出三十斤粮   贺岚章内心如泥沼,不知该怎样抽身而出。   恰在这时,外间传来朱蓉蓉妈的声音:“蓉蓉,菜炒好了,来端出去!”   “嗳!来了!”朱蓉蓉应了一声,又轻声与贺岚章说道:“我妈做菜的手艺在整个大院都是出名的,待会你可要多吃点!”   说完,朱蓉蓉就一扭腰,跑出去端菜了。   朱峰伸手拍了拍贺岚章的肩:“你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当这个向导,时间可不要太久。小贺,你是个聪明的青年,我相信你能抓住机会,不让叔失望的,是吗?”   说完,他也不等贺岚章回复,起身去了外间。   贺岚章怔怔看着冒出袅袅热气的茶杯,伸出的手都有些许颤抖。   很快,菜端上桌了,满满一桌子七八个菜,有荤有素,十分丰富。   “小贺,阿姨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随便做了些,你快尝尝!”朱蓉蓉妈摘掉围裙,笑呵呵的说道。   贺岚章客气地点了点头,看着满桌的菜却没什么胃口,最后夹起一筷子卖相最好的辣椒炒肉,火红的辣椒,入口清甜微辣,但与舌尖一碰撞,却似有火花。   贺岚章只觉得喉咙里积蓄了一堆熊熊燃起的烈火,几乎要把他给燃烧殆尽。   “哟,这辣椒可真有味儿!”朱峰也吃了一口,眼神一亮,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烧酒,酒水划过喉咙,辣味更甚,旋即肚子都开始暖了起来。   朱蓉蓉也吃得停不下来,一听到朱峰这话,便道:“这辣椒可是我买来的!”   说起辣椒,贺岚章突然想起在黑市时,那个和朱蓉蓉一般肥胖的女人,她当时给他展示篮子里的黄金时,里头也盛了不少火红的辣椒。   吃罢饭,贺岚章也不想多待,就告辞离开了。   朱峰站在门口,手里夹着一根饭后烟,静静看着贺岚章骑车远去的背影。   朱蓉蓉妈皱眉问道:“老朱,咋样呀?小贺到底咋想的?”   朱峰呵呵一笑,语气带着些自得:“还能咋想?他哥虽然是咱S省军区副政委的秘书,但咱青安县的事儿他可插不上手。”   “放心吧,他又不是傻子,咱家就蓉蓉这一个闺女,他和蓉蓉结了婚,我这个当老丈人的还不得利利索索给他往前头铺路?”   朱蓉蓉妈一乐,嗔了他一眼,也放下心来。   *   另一边,顾月淮刚回到大劳子生产大队,就看到王培生在敲村头的钟。   这不是下工的钟声,这个时间社员们早就下工了,这会儿都在家垫肚子哩。   王培生敲响的是记工钟声,意思是告诉社员们,该拿上记工本到饲养处集合找会计记工分了,记工本各家各户都有,每个劳力人手一本,封皮上还写了名字。   会计拿到记工本,会把哪一天,干了什么活,上工分数,一一在上面填写清楚,最后再签上名,等年终的时候再把记工本上交到队里一一汇总,作为分菜分粮的依据。   顾月淮也有记工本,不过,上面干干净净,没有挣过工分的痕迹。   “王主任。”顾月淮上前去和王培生打了个招呼。   “小顾啊,上公社去了?”王培生随口问了一句,又道:“画墙画用的彩色颜料已经准备好了,你明天早上直接上工就成。”   顾月淮颔首,笑道:“行!多谢王主任了。”   王培生转身准备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又把顾月淮叫住:“小顾,你今天检举有功,队里已经对田静和陈茵做出了处分。”   “哦?什么处分?”顾月淮对于看到田静倒霉乐见其成,这处分应当不会轻。   王培生双手背在身后,正色道:“田静和陈茵,各自出三十斤粮给你,不拘啥粮,算是对你检举社员偷懒的奖励。”   闻言,顾月淮眉梢一挑,三十斤粮?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在这个“以粮为纲”的年代,城镇居民每月也就分三十斤左右的定量粮。   大队社员们大概每人一年能分480斤原粮,折合到每个月就是40斤原粮,碾磨成粮食后大约能剩32斤粮。   让田静和陈茵每人交出一个月的口粮,算是很严重的处分了。   顾月淮也不推辞,笑着说道:“谢谢王主任了。”   王培生摆摆手,这事儿也算是帮队里解决了一桩心事,有了前车之鉴,以后再有人想偷奸耍滑可要思量思量了,这偷个懒就要舍出去一个月的口粮,比割肉还疼。   两人也没闲聊几句就分开了。   顾月淮挎着篮子回家的路上,社员们都三三两两集结着往饲养处走,记工分可是大事,就算是饭没吃完的,也得把碗撂下先去记分。   她一路回了家,就看到顾至凤站在门口张望,一看到她时,松了口气:“囡囡!你说说你,咋自己跑镇上去了,你还受着伤呢!”   顾月淮把篮子放下:“爸!你和大哥咋不去记工分?”   “这就准备去了。”顾至凤看顾月淮回来,心也放下了,喊了顾亭淮去了饲养处。   顾月淮看着两人走远,这才拿出篮子里的鸡洗净,开始炖汤,等鸡汤炖好,再用玉米面擀些面皮放进汤里煮,保管又香营养又足。   她一进门,坐在外间火炕上的顾睿淮就翻了个白眼,回了屋。   顾析淮倒没有表现出反感,他看着顾月淮手里的鸡,惊讶道:“你哪来的钱?”   昨天吃了猪肉,今天又吃鸡肉,这日子就是城里人看了都不敢吭声!   顾月淮也没瞒着,不然落到顾睿淮眼里,肯定又该说她了,便道:“我把爸给我买的白网鞋卖了,晚上给你们炖鸡汤喝。”   顾析淮脸色淡了下来,点了点头。   屋里敞着门,但天已经暗了。   顾月淮拿出煤油灯点上,屋里一下就有了亮光,见状,顾析淮迟疑了一下,还是拿出书本看了起来,看了一会儿,他道:“你不会让爸再给你买回力鞋吧?”   “不会!”顾月淮话音很重,没有一丝犹豫。   顾析淮放了心,专心看起书来。   很快,屋里就飘起了醇香的鸡汤味道,铁锅里金黄色的鸡汤泛着油光,顾月淮撒了一小把葱花,顿时香味更浓,令人食欲大开。   她又麻利的和面,擀面,切面片,再放进汤里煮。   面片在鸡汤里翻滚,清香四溢,看着就知道滋味定然鲜美甘醇。   顾月淮刚做好饭,顾至凤和顾亭淮就回来了。   两人手里都拿着记工本,脸上挂着春风得意的笑容,一路说说笑笑不停,可见是日子步入正轨了,未来也有盼头了。 第42章 顾月淮给的惊喜   两人一进屋就闻到了浓郁的鸡汤香味,顾至凤眼神一顿,和顾亭淮对视一眼。   顾亭淮嗅着香气,喉骨耸动了一下,对站在炉灶旁忙活的顾月淮苦笑道:“囡囡说晚上给做好吃的,就是做鸡?”   这年头,谁家不是喝稀的不吃干的?吃肉?那是过年才有的光景!可他们家,昨天吃了红烧肉不说,今天又吃上鸡肉,喝上鸡汤了,这日子叫人咋说?   他和他爸,今天两人挣的工分都不够买半只鸡的。   顾月淮只当没看到他复杂的神色,笑道:“爸和大哥今天吃苦了,可得好好补补,待会多喝几碗汤!饭也做好了,咱们先吃饭,我还有个喜事儿要和你们说。”   顾至凤闻言也不多说了,乐呵呵洗了手,往火炕上一坐。   顾月淮一碗一碗盛汤拾肉,满的冒尖的鸡肉和面片M.L.Z.L.,瞧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她把碗饭端上桌,朝着里屋吆喝:“二哥三哥!吃饭了!”   不多时,顾睿淮就和顾析淮结伴出来了,前者今天脸虽然黑,但好歹看在美味的面子上闭紧了嘴皮子,只埋头吃着碗里的鸡肉。   他都想明白了,不管顾月淮咋样,咋买的肉,他能和吃的过不去?不能!   正是因为顾月淮自私惯了,现下大方也不知道装的哪门子蒜,说不定啥时候就故态复萌了,他且先看着,趁机多吃一些,也好过全进了她自个儿的肚子。   顾析淮也没说什么,和顾睿淮当起了哑巴兄弟。   “囡囡这手艺,真能去国营饭店当大厨了!”顾至凤是典型的女儿奴,嘴里的好听话一串一串往外冒,反正闺女做啥都是好的。   他也不问鸡肉的来历,吃的喷香。   顾睿淮一听“国营饭店大厨”几个字,冷笑一声,嘲笑意味不言而喻。   顾至凤眉头一皱就要发火,顾亭淮忙打了岔:“对了,囡囡不是说有喜事要说?啥喜事呀?说出来让咱们都高兴高兴!”   顾月淮眸子亮晶晶,笑吟吟地道:“今天黄主任和王主任给安排了个画墙绘的任务,我接了,一天二十五个工分,不拘时间。”   这话一出,小饭桌上一静,连汤面入口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二二十五个工分??”顾至凤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时候一天最多能挣十二个工分,但也不是谁都能得的,得队里的“打头社员”,就是什么活都干,永远领跑在最前面,带动社员们提高劳动效率的人。   二十五个工分,那可比“打头社员”挣两天工分还多!   顾亭淮也吃惊的不得了,他原本以为是队里因为囡囡检举田静和陈茵磨洋工,给表扬了,没想到居然是另一回事!   二十五个工分,真真不少了,也不知道多少人要眼热了。   顾析淮难得露出一个诧异又复杂的表情:“画墙绘?你连画笔都没摸过,咋会画?而且队里还给了你一天二十五个工分,你要是画不出来咋办?”   顾睿淮冷笑连连,仰头把碗里的鸡汤喝的干干净净,这才道:“还不是想出风头?要我说,你就消停消停,最后画不出来队里还得来我们家搞批斗。”   闻言,顾至凤和顾亭淮脸上的喜色稍敛,他们的确没见过顾月淮画画。   顾月淮却是笑了笑,老神在在的说着谎话:“我上学时候跟着一个知青老师学过,不过那时候你们每天都在外头,有时候晚上也不回来,大抵是不知道。”   是的,她也不是什么大字不识的睁眼瞎。   她当初在公社念过初中,不过后来因为陈月升,没毕业就辍学了。   当然,辍学这事儿多少也有些水分,一部分是因为陈月升,另一部分则是因为干不完的农活。   她上学那会儿,时兴“开门办学”。   啥是“开门办学”?   有句顺口溜是这么说的:三伏天里夏日炎,一群少年盲插田。   “开门办学”是要求学生们走出校门,到工厂、农村、部队等地参加活动,半天学习,半天劳动,干的活不比在大队挣工分轻省多少。   她那时是个娇气的,被家里惯坏了,哪里吃得了苦?   不过,有个事她没瞎说,上学那会儿她们学校真有一个知青老师,画的一手好画,她没跟着学就是了,她画画的本事是后头跟着“他”学的。   顾至凤一听顾月淮的话,当即垂下眼不说话了。   他那时候为了家里能盖房子,成天带着几个儿子往黑市里头钻,那时候还没现在抓的这么严,倒也挣了点钱,可惜也因此忽略了闺女。   顾亭淮也叹了口气,他抬手摸摸顾月淮的脑袋,脸上挂着宠溺的笑容:“囡囡真厉害,不声不响的就学了一手本事,现在还能凭着本事挣工分了。”   顾月淮也厚着脸皮应承道:“那是当然,往后我多挣工分,养活你们!”   顾睿淮却是不信,他吃完饭就回了里屋,懒得再听几人吹捧夸奖顾月淮。   “你好好画,需要帮忙就叫我,我去给你打下手。”顾析淮也不由高看了这个不争气的妹妹一眼,他爱读书,自然对好学的人说不出什么重话。   顾月淮也不推辞,笑道:“那就提前谢谢三哥了。”   顾析淮抿了抿唇角,拿着空碗出去刷了,不过顾月淮眼尖,看见了他微红的耳朵。   家里气氛日渐和谐,最欣慰的莫过于顾至凤这个当爸的,他看着顾月淮,轻声道:“囡囡懂事了,长大了,也能给家里分担了,爸可真舍不得让你嫁人。”   顾月淮嘴角一抽,咋又谈到嫁人上了?   顾亭淮也无语凝噎,开口道:“爸,我还没娶老婆,你就惦记着囡囡嫁人了?”   “呵呵,那咋能一样?咱家男娃不兴老子给找对象,你们自己的老婆自己找,我只操心囡囡。”顾至凤倒是颇为理直气壮。   顾月淮看话题歪了,连忙拉回正轨,说道:“爸,还有一件事。”   顾至凤一下子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看向顾月淮:“啥事啊?好事还是坏事?算了你说吧囡囡,爸撑得住。”   他这一番做派让顾月淮哭笑不得。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今儿去给你和大哥送水的时候,我举报田静和陈茵干活偷懒,她们被王主任抓了个正着,队里下达处分,让她们每人给我出三十斤粮。”   顾月淮说的平静,落在顾至凤和顾亭淮耳中,却不亚于平地惊雷!   一人三十斤粮??   那是多少? 第43章 田静,你来送粮了?   整整六十斤粮食!   顾至凤激动的眼睛都红了。   顾亭淮也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原本以为队里就是给个表扬,面子上让田静和陈茵下不来台就算了,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严厉又实际的处分!   六十斤粮食,这放在大队任何一个社员家里都不亚于一笔巨款了。   顾至凤忙压低声音道:“真真有六十斤粮?”   顾月淮笑吟吟点了点头:“真的!”   顾亭淮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了一眼没什么动静的里屋,低声道:“这事儿还是别和老二说了,免得他心里难受。”   顾至凤翻了个白眼:“难受个屁?谁家白添六十斤粮难受?不放鞭炮都算沉得住气了。老二就是为了个女人脑子不清不楚,啥时候给他扔河里,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顾亭淮一听,眉宇间泛起一抹苦笑愁容。   他现在是知道田静这个人不咋样了,但对于老二的心思没人比他更清楚了,想让他一朝清醒过来可不容易,这往后啊,还有的闹呢。   顾至凤沉吟片刻,说道:“想让他们主动上门来送粮可不容易。”   顾月淮耸了耸肩,眸色淡薄:“他们不来送,就让大队亲自上门去要。”   “都是一个大队的,这样是不是不好?”顾亭淮有些踌躇。   顾析淮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聚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他也不好奇,把洗净的碗放好就回了里屋,临进门时还道:“都早点睡,煤油不便宜,省着点用。”   闻言,三人哑然一笑。   顾亭淮看了看外面,说道:“今天太晚了,田静和陈茵是肯定不会过来了,咱们先睡觉,明儿一早再说!”   顾月淮颔首,也没执着大晚上跑过去要粮。   她收拾了碗筷,刚准备吹煤油灯时,院子外头突然传来了田静听不出喜怒的声音:“顾月淮!顾月淮?你在家吧,过来开下门!”   顾亭淮眉梢一挑,对顾月淮道:“你别动,我去开。”   不过,他还没下火炕,里屋的门忽然打开了,顾睿淮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打开门就往外跑,生怕慢一步,那着急忙慌的舔狗样令顾月淮眉头大皱。   她自认为一直没有低估过顾睿淮对田静的感情,但今天一看,才恍然沉重。   上辈子,他是在田静嫁人去了京城后才收的心,彼时他们还不知道举报顾至凤投机倒把的人是田静,家里风雨飘零,他草草和邻村大队一个女人结了婚。   这辈子要怎么让他提前知道田静的真面目,悬崖勒马?   顾月淮呆坐在火炕上,神色略有些恍惚。   这时,顾睿淮迎了田静进屋。   她已经换了今天上午穿的那身崭新的衣裳,脚上也穿了土气的黑布鞋,这么一看,俏丽的颜色倒是大打折扣,不过,和现在的顾月淮一比,依旧高下立现。   田静脸色平静地看向顾月淮,手里抱着个满登登的粮袋。   “小静?你到底怎么了?”   顾睿淮本来看到田静过来还很高兴,但看她脸色不佳,手里还抱着粮袋,心头就隐隐不安,总觉得家里是出了啥他不知道的事。   “顾月淮,到底怎么回事?你又招惹小静了?”顾睿淮看田静不说话,就脸色不善地看向顾月淮,一双细长的眼睛簇满怒火,锐利的如同刀子。   顾月淮不理舔狗二哥,转而轻笑一声,悠悠道:“田静,你来送粮了?”   “送粮?送什么粮?”顾睿淮看了一眼田静怀里的粮袋,一脸狐疑。   “哦,二哥你不知情,今天田静和陈茵在地里偷奸耍滑,闲扯淡不干活,我检举了她们,之后田静被王主任和黄主任给抓了个正着,这不,大队给了处分。”   “一人三十斤粮,算作给我大公无私检举社员偷懒的奖励。”   顾月淮说话慢条斯理,隐含笑意,但语气中的奚落是毫不遮掩的。   往日也不是没有社员偷懒,大队也就雷声大雨点小的批评鞭策两句,事后社员们依然我行我素,这回算是杀鸡儆猴了,而田静和陈茵恰是那被逮着脖子的鸡。   顾睿淮瞪直了眼,不敢置信地看向顾月淮。   处分?   他又转头看向田静,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田静听着顾月淮刻意的挖苦和嘲讽,眼里闪过厉色和一瞬间的难堪,她深吸了一口气,把粮袋放在土炕的小桌上,话都懒得说转身就走。   顾月淮看着田静纤弱苗条的背影,突然道:“这粮是陈月升给你的?”   田静豁然转头,声音发寒:“顾月淮!你不要欺人太甚!”   顾月淮不在意的笑了笑,提起粮袋掂了掂,又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三十斤糙米。   田静身体都气得发抖,看顾月淮当着她的面检查粮袋,神色愈发难堪,转而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回来再跟你算账!”顾睿淮虚点了点顾月淮的鼻尖,追了出去。   “这臭小子!算账?和谁算?看把他给能耐的!老子把他皮给揭了!”顾至凤气得虎目一瞪,拍着桌板就要起身去追,被顾亭淮好声好气拦了下来。   他道:“行了爸,就老二那狗脾气,你就是把他打死又有啥用?”   顾至凤一噎,转头看向顾月淮。   她作为当事人,神色倒是出乎意料的冷静,没有伤心没有愤怒,反而掂着粮袋朝着他笑:“三十斤粮,够咱们吃几天了。”   顾亭淮看着她脸上的笑,心头不由一酸。   顾至凤则嚷道:“囡囡别怕,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逆子,也不看看人家能不能瞧得上他!欠收拾!”   顾月淮笑了笑,神态自若道:“好了爸,多大点儿事呀也值当生气?早点睡,明天还要上工呢,我先回屋了。”   说完,她就回了屋,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煤油灯的光亮。   “你去看看,老二那不争气的做啥,再不回来就不要回来了!”顾至凤皱眉摆了摆手,让顾亭淮出去找顾睿淮,这大晚上的,他要和田静待太久传出去可不好听。   原本就蠢,一颗心都要递给人家了,再不制制,早晚被田静给狐媚的精神失常! 第44章 顾二哥,你真好!   顾亭淮出门找人去了。   另一边,田静憋着一肚子火气准备回家,却被追上来的顾睿淮给拦了下来。   田静有些恼,狠狠甩开顾睿淮的胳膊,冷声道:“做什么!”   顾睿淮一愣,他以往见过的田静都是温柔娴静恬淡的,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生气的模样,一时心头既愤怒又愧疚。   愤怒自然是对顾月淮的,愧疚则是对田静。   顾睿淮嘴唇动了动:“对……对不起,我替顾月淮给你道歉了。”   虽然他心头也隐隐觉得干活偷奸耍滑不对,但心头爱慕田静这么些年,在对错和爱慕的天平上,他选择了后者。   田静微顿,在顾睿淮垂眸时,眼神嘲讽地看了他一眼。   顾月淮这个哥哥会喜欢上她,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她当时初来乍到,第一个想到的是接近顾家人,不过他们一大家子的名声在大劳子生产大队实在太差,这个年代舆论能杀人。   无法,她只能选择一个来攻略,未来说不定能起到什么至关重要的作用。   她的目的是把女主顾月淮的人生全部抢走,转嫁到自己的身上,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顾睿淮就是她眼中的一颗棋子,一颗连陈月升都不如的棋。   田静看着顾睿淮懊恼的模样,心头因顾月淮升起的恼火渐渐平息下来。   “我……”田静眸子微闪,轻咬着唇,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你没事吧?我刚刚有些生气,不是故意推你的,你也知道,三十斤粮对我家……”   话说到这里,田静眼睛一红,月光照射下,眼底有泪光闪烁。   顾睿淮看的心头一疼。   在他心中,田静脸上总是挂着温柔的笑容,她就该时时笑着,当即想都没想,话就脱口而出:“你别怕!这三十斤粮我会还给你的!”   田静眨了眨眸子,水灵灵的眼睛盯着顾睿淮,轻声道:“真的?”   顾睿淮一看,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忙不迭点头道:“嗯!真的!”   闻言,田静破涕而笑:“顾二哥,你真好!”   顾睿淮也笑了起来,傻乎乎地挠了挠后脑勺,一副被迷得五迷三道的模样。   蓦的,田静似想到了什么,伸手把脸颊上的碎发勾到耳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顾二哥,有个事情你能不能帮帮我?”   顾睿淮精神一振:“什么忙?你说!我要能做到肯定不会推辞的!”   他原本就有些苦恼,不知道该用什么借口接近田静,如今她主动提出要求了,他自然要拼尽全力办到才行!   田静抿唇一笑,秀美的脸上似含了情意。   她略有些犹豫地道:“队里这几天批评了我,我有点不想去上工了,你能不能把你家屋后的那块空地让给我,让我种一些菜?”   闻言,顾睿淮一笑:“我当是什么事,小事一桩,你随便种!”   田静粲然一笑,伸手擦了擦眼睛上的泪痕,细声细气地道:“那我们就说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   “老二?老二!”顾亭淮的声音突然传来。   顾睿淮转头看了一样,对田静道:“行了,你快回去吧,我看着你进去我再回。”   田静点了点头,朝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这才踏着轻巧的步子回了隔壁院子。   她一进门,脸上笑容就瞬间淡了下去。   许是听到动静,里屋响起了田大有的声音:“你还知道回来?丢人玩意儿!要不是陈队长答应给你交粮了,老子就把你给赶出去!滚去睡觉!”   骂声渐歇,田静站在原地没动,不一会儿,里屋就响起了震天的鼾声。   田静朝着里屋冷冷地看了一眼,这才回了自己房间。   她和田甜住一个屋,妹妹已经呼呼大睡了。   田静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细细思索着书里的剧情,考虑下一步该怎么走。   还有两个月男主就该插队下乡了,在此之前,她得尽快抢到女主的金手指!   书里,顾月淮嫁给男主去了京城,当了官太太后,大劳子生产大队的房子要拆迁,从顾月淮家院子后头挖出了一堆黄金古董,其中一样,就是她的金手指!   不过,她还没看到金手指到底是什么就穿了。   她记得书里说年底大队结算工分分粮的时候,粮食减产了六成之多,再加上来年的蝗灾,让附近几个大队城镇结结实实过了两年饥荒年。   她穿越是过来享福当官太太的,不是为了饿肚皮,这件事也得尽早筹谋了。   田静拧着眉头,在深沉的心思里睡了过去。   *   那边,顾睿淮被顾亭淮给喊了回去。   他一进门就嚷道:“顾月淮!顾月淮你给我出来!”   顾至凤脸一黑,把手里的核桃狠狠朝着他扔了过去,核桃砸在顾睿淮脑袋上,紧接着掉在地上裂成了两半。   顾睿淮一声痛呼,咆哮道:“爸!你心里就只有顾月淮那个臭丫头!”   顾至凤紧咬着腮帮子,一脸失望地看着顾睿淮:“我心里只有囡囡,那你呢?你心里只有田静?我告诉你顾睿淮,只要老子还活着,就断断不会让你娶田静进门!”   顾睿淮捂着脑袋的手一滞,抬头看向顾至凤。   昏黄的煤油灯光中,他脖颈青筋鼓胀,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呼吸声。   顾至凤冷笑一声:“干什么?为了田静要打你老子?”   “老二,你就别和爸犟了。”顾亭淮皱起眉,一脸不赞同地看向顾睿淮,他此刻模样可怖,还真有点要暴揍打老子的迹象。   顾睿淮闭了闭眼,突然哑着声道:“田静刚刚拿过来的粮呢?”   他可以不找顾月淮的麻烦,但是粮食得还给田静。   气氛一静。   顾亭淮一脸“你疯了吧”的表情,失声道:“你想做什么?你要把粮还给田静?”   顾睿淮梗着脖子吼道:“为什么不行?本来就是顾月淮不讲理!大队劳动多少人偷奸耍滑,她凭什么就逮着田静一个人?三十斤粮啊,那都够她吃一个月了!”   “顾月淮就是明摆着找麻烦!她就是嫉妒田静!你们能不能不要被蒙蔽了?” 第45章 我家种不种关你屁事?   顾至凤看着他一脸疯魔的样子,突然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一脸倦怠地摆了摆手:“老大,带他进屋吧,粮往后就不要让他再碰了。”   “爸!”顾睿淮细长的双目一瞠,一脸的不敢置信,这是以后要防着他的意思啊!   “行了!爸身体不好,你少说两句吧。”顾亭淮皱着眉头把顾睿淮给拉进了里屋。   顾至凤吹熄了煤油灯,在火炕上静静坐了许久。   外间的争吵并没有传入顾月淮的耳中,她一回屋就进了须弥空间。   须弥空间里已经是一派丰收的情景了。   沉甸甸的麦穗金黄金黄的,枣树拔高了许多,上面开起了满树的小花,荔枝树则继续生长,冠幅延伸出许多,满树茂密的绿意,还没有开花的迹象。   顾月淮把麦穗全部折了下来,麦枝干就又成了泥土的养料。   收获了一波麦穗后,顾月淮又种下了另一波小麦种子,只等着成熟后利用这些粮去卖钱,尽早筹措到欠款,也省的大伯二姑来要债时捉襟见肘拿不出。   枣子大概快熟了,这个季节刚刚好拿去卖。   顾月淮又给田浇了些水,把麦穗收进茅草屋,这才得空去看屋后的草地。   这一看,又忍不住吃了一惊,草地上原本毛茸茸的黄色小鸡竟然都长大了一倍!两个成年人拳头大的小鸡,再养两天,说不准就能下蛋!   须弥空间的时间流速实在惊人,有鸡蛋收的话,比卖粮还要赚钱些。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顾月淮脸上忍不住露出浅浅笑意。   她坐在井边喝了几口水,又绕着田地茅屋小跑了几圈,刚刚没吃多少东西,只喝了一碗鸡汤,腹中空空,只希望能尽早瘦下来。   在须弥空间多待了一会儿,顾月淮才离开,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顾至凤就敲响了顾月淮的房门:“囡囡,快起来了,该上工去了!”   顾月淮倏地睁开眼,在看到熟悉的环境时才长舒一口气,她起身,边穿衣服边道:“知道了爸!马上就来!”   她出去的时候,顾亭淮已经把糙米粥已经熬好了。   他看着顾月淮笑道:“囡囡,快去洗脸。”   “诶!”顾月淮扬唇应了,洗脸刷牙后,端着糙米粥喝了起来,味道算不上好,但大队里的人几乎天天都是红薯糙米咸菜饱腹,算是很正常的早饭了。   吃了饭,顾至凤和顾亭淮就出发去村头等着分配活了。   顾月淮洗了洗手,也出门往饲养处去了,在往后一段时间里,那里都是她上工的地方,一天二十五个工分,今天社员们知道后怕是心里要不平衡了。   不过,关她什么事?   顾月淮保持着好心情去了饲养处,进了办公室,王福和王培生已经在讨论墙画的事了,地上则摆放着几桶能用得上的颜料。   “哟,小顾来了!”王培生招呼了一声,又问道:“墙画的事你脑子里有谱了没?农业学大寨,可不是瞎画画就成的。”   顾月淮笑着颔首:“王主任放心,我心里有数。”   王福和王培生对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帮着顾月淮把颜料给提出去,指着几面刷了白石灰的墙面道:“就是这里了,你自由发挥?”   “成!”顾月淮倒是半点不虚,拿起笔在墙上浅浅打了个水平线,就开始勾画了。   这干起活来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午后,社员们都回去休息了,顾月淮还在干着,王培生看着墙上朦朦胧胧的线条,心里头咯噔一声,不知道她画的是什么,不过顾月淮认真的态度还是让他很满意。   王培生手背在身后,高声道:“小顾呀,回去吃点饭,别累着了。”   顾月淮站在梯子上,回头看了一眼,摇头笑道:“不累!”   她这么说了,王培生也不好说什么,又看了一阵,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才转身回了办公室。   王福手里端着铝盒,里头是面条,他往外看了一眼:“还画着呢?”   王培生点了点头:“这孩子,干活认真,以前那传言呀,都不实。”   王福没说什么,对顾月淮一家,他没什么好感,不过听说最近一家子都变了,开始上工了,不管咋说,知错能改就是好同志,他一个当支书的也不好说啥。   王培生又道:“你呀,以后也别对小顾有啥意见,我看着这孩子不错。”   “我能有啥意见?我对人对事一向公平公正,啥时候偏见过?”王福翻了个白眼。   顾月淮把墙画线条勾完,站远看了看,默默点头。   这些墙绘对她来说没什么难度,时间多拖延几天还能多挣几个工分,摸着干扁扁的肚子,还是决定回家找口吃的。   她朝着办公室里喊了声:“王主任,支书,我回家吃点饭再来!”   王培生的声音立马响了起来:“诶!你快回去吃!”   顾月淮弯了弯唇,不过,这样的好心情在回到家的时候烟消云散,看着在自家屋后拔草锄地的田静,心头的恨意几乎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   虽然早就知道这辈子会重新面临这一幕,但真正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还是觉得恶心作呕。   “你在做什么!”顾月淮眼神森冷,用着近乎咬牙切齿的冰寒语调。   田静一惊,忙抬头看向顾月淮。   面对这个小说中的女主,田静下意识挡在了这片刚刚刨出来的空地前,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顾二哥昨天答应把这片地让给我种菜了。”   顾月淮冷笑:“自留地对家家户户来说都是最珍贵的,恨不得边边角角都种上吃的东西,我家的地,你不问我爸,反倒问顾睿淮,你存的什么心?”   田静拧眉:“你家又不种,这才是浪费!”   听着这婊子话语,顾月淮言辞冷漠的爆了句粗口,丝毫没给田静留面子:“我家种不种关你屁事?田静,先管好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吧。”   “以后笼络好你的陈月升就行,离顾睿淮远点。”   田静一愣,听这语气,她竟然放弃了陈月升?   这个念头只停留了一瞬,田静听着焦急而来的脚步声,目光一闪,突然垂泪道:“月淮,咱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咋对我这么……你说,我到底是哪里惹你生气了?我改行不行?”   “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这块地对你家来说没什么,但对我来说很重要啊。”   “如果……如果你真不想让我种,那我不种好了。”   说完这句话,田静突然蹲在地上呜呜呜哭了起来,语调伤心至极。   顾月淮冷冷看着她这样的作态,静静听着身后传来的暴躁怒吼。   “顾月淮!是我让小静种的这地!你有什么邪火就冲着我撒,别找小静的麻烦!” 第46章 谁稀罕你的粮?   顾睿淮冲了出来,狠狠把顾月淮给撞到了一边。   “小静!你没事吧小静?别哭了。”顾睿淮蹲在地上,看着哭的哽咽不已的田静,脸上满是无措,转而看向顾月淮时,眼里的厌恶几乎要破瞳而出。   他努力抑制住胸腔里的火气,压低音调:“这块地我们又用不上,让小静用用又能怎么样?顾月淮,你总是这么狭隘又自私,看着就让人生厌!”   闻言,田静抬起头来,她眼圈红红像是无害的小兔。   她轻轻扯了扯顾睿淮的袖子,轻声细语中带着浅浅的委屈哽咽:“顾二哥……你你别这么说,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顾睿淮眼神疼惜,安慰道:“这怎么能是你的错?我已经答应让你种了,那这块地就该你种,别理她,我家现在还轮不到她来做主。”   田静抬眸看了看顾月淮,眼底有得意挑衅一闪而逝。   顾月淮忽而轻笑,笑着愈大,顾睿淮皱眉道:“你笑什么笑!”   “笑你愚蠢而不自知,这个家轮不到我做主,难道你就能做主?田静,你想打这块地的主意,只要我活着,就绝无可能!”顾月淮声色冰冷,掷地有声。   顾睿淮都被震了一下,他从不知道草包妹妹顾月淮竟然还有这样的气势。   田静则面色微变,仔细打量着顾月淮的表情。   但顾月淮瞳眸幽深,压根看不出半点外露的情绪,让她无法分辨,她到底是知道这块地下面有东西,还是只是误打误撞,单纯的厌恶她而已。   这时,顾至凤的声音骤然从后面响了起来:“咋回事?吵吵什么呢?”   顾睿淮眉头一拧,他是最清楚老爹对顾月淮的偏心的,这回怕是要让田静失望了。   顾亭淮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他声音有些冷:“这块地我已经和支书说过了,咱家自己种点菜。”   顾睿淮不高兴地喊道:“大哥!”   顾至凤瞥了一眼蹲在地上安慰田静的顾睿淮,对于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他已经懒得理会了,直接拉着顾月淮道:“走,咱回家。”   “田静,这块地你别想了。”临走时,顾月淮还不忘表达自己的意愿。   “行了,老二回家,这地下午让老三过来翻翻,把菜种上。”顾亭淮如是说道。   他这话已经算是客气了,不过,落入顾睿淮和田静耳中,却都不亚于一巴掌扇在脸上,看着已经锄了一大半的地,田静眼中如染寒霜。   *   顾月淮回家,用玉米面做了面条,又用昨晚剩下的鸡汤做了浇头。   一家子简简单单吃了个鸡汤玉米面,饭后,顾月淮把顾至凤拉到屋里,细细叮嘱:“爸,咱屋后原本就是埋宝贝的地方,千万不能叫别人种了,免得被人发现。”   顾至凤重重颔首:“囡囡放心,爸知道!”   父女俩在屋里说话的空档,外头突然就响起了顾析淮诧异的声音:“二哥,你拿粮袋做啥?”   顾至凤脑袋一疼,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自家老二又闹幺蛾子了!   顾月淮倒是冷静,与顾至凤掀开帘子出去,一眼就看到手里提着粮袋正准备出门的顾睿淮,要不是顾析淮拦在他面前,只怕人早跑了。   顾至凤皱眉,大声道:“把粮袋给老子放下!”   “不放!”顾睿淮颇有些恶声恶气:“地不让种,粮总要还吧?都是邻居,没必要把事情做的这么绝吧?”   听着这混账话,顾至凤只觉得脑袋一阵晕眩。   顾月淮冷眼看着,她突然觉得一味的因歉疚忍让顾睿淮不见得是对他好,继续这样下去,他只会越走越偏激,甚至最后为了田静和家人决裂也不是没可能。   这么想着,顾月淮就上前去,一把拽住粮袋,声音平静而冷淡:“这粮是王主任奖励给我的,你要想还田静,就自己挣工分自己还。”   闻言,顾睿淮一愣,脸色突然涨红。   他一把撒开手,朝着顾月淮吼道:“挣就挣!谁稀罕你的粮?!”   顾睿淮说完,就推开门跑了出去,在院里刷碗的顾亭淮看着他跑远的身影,喊了几声,疑惑道:“这又是出啥事了?老二去哪儿?”   顾析淮摇了摇头:“二哥想把三十斤粮还给田静。”   闻言,顾亭淮脸一黑。   “都坐下歇会吧。”顾月淮把粮袋放下,又从房间拿了瓦罐出来,把水倒进锅里烧热,一人一碗烧热的井水入腹,下午干活也好积蓄点力气。   “这水好喝。”顾析淮头回喝,也觉得水有股甜味,不过想到家里没糖,也就将之归结到了错觉上,不过,一碗水下肚,倒是颇觉头脑清明,就又回屋里看书了。   喝完水,顾月淮就道:“爸,大哥,我回屋里歇会。”   她一回屋就关上了门,进入须弥空间,撸袖子干活。   第二茬的麦穗已经成熟了,她全部收割,又播下了第三茬种子,而更值得高兴的莫过于枣树上缀着的红枣,一个个红玛瑙似的,几乎挂满枝头!   枣香醉人,婴儿拳头大小的枣子压弯枝头。   顾月淮也不嫌脏,摘下一个送入口中,清脆爽甜,滋味儿别提多好了。   她喟叹一声,看着累累果实,准备晚上回来加班加点摘出来,抽空再去一趟黑市,把粮和枣都卖掉,解决了债务问题,家里麻烦也会随之少一大半。   顾月淮M.L.Z.L.忙了一会儿,离开须弥空间,又出发去饲养处上工了。   第一幅墙绘的线条已经勾画好了,近距离是一堆一堆收割好的粮食,几个露齿而笑的社员坐在粮食旁,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脸上都挂着对生活的憧憬和希望。   更远距离一些,是河流与梯田,浓绿而生机盎然。   河水流淌,竹排悠悠,河坝上还遥遥写着“农业学大寨”几个大字。   晚间,太阳落山,顾月淮还摸黑勾勒着墙绘上的细节时,社员们都撂下碗来饲养处记工分了。   一进门,人群就被硕大的墙绘给吸引了目光。   “这是谁画的?画的可真好看啊!”   “是顾月淮!顾家那闺女还有这本事哩??”随着这声惊呼,有人看到了拿笔描摹的顾月淮,陈月升站在前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墙下,神色认真的顾月淮。   他认识顾月淮这么多年,还从不知道她会画画,还画的这么好。 第47章 须弥空间大丰收!   顾至凤从人群中挤出来,朝着顾月淮招了招手:“闺女!该记工分了!”   “诶!来了!”顾月淮应承一声,把笔洗净放好,等着明天再用。   她跑到顾至凤和顾亭淮身边,后者把一个小本递给她,封皮上面写着“顾月淮”三个字:“拿着工分本,待会让会计给你写上。”   顾月淮颔首,翻看了一下空荡荡的工分本。   这时候,有好事者凑过来打听了:“这画墙画也算上工啊?队里给多少工分?”   顾至凤呵呵一笑,也不藏着掖着,一脸骄傲地道:“大队说了,我闺女干一天给二十五个工分!”   “啥?二十五个工分??!”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都因为这个数目而骚动起来了。   社员中有嫉妒的,有不服气的,也有羡慕的,但看到墙上的墙绘时,话又堵在了嗓子眼儿,毕竟不服归不服,但换个位置,他们可没那本事画出这样的墙画。   顾至凤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心里头别提多得意了。   他原本就担心闺女因为太胖嫁不出去,这下子本事一宣扬出去,还愁没人上门?一天二十五个工分,那可相当于两个壮劳力了!   顾月淮任凭旁人打量,很快,就轮到他们一家三口进去记工分了。   会计其实就是王主任,他是个有文化的,在生产大队兼任会计,他翻开工分本,一一记好,顾月淮看着工分本上的“25”,唇角一弯,心头格外满足。   晚上回到家,顾析淮已经把饭做好了,还是糙米粥配小咸菜。   顾睿淮已经回来了,正窝在里屋不知道干什么。   顾月淮也不想热脸去贴冷屁股,没问顾睿淮的事,喝了一小碗糙米粥后,和顾至凤知会一声累了要早点睡,就进屋插上门,到须弥空间摘枣去了。   一进须弥空间,她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荔枝花香,仔细一看,偌大的荔枝树冠上已经开出了密密麻麻的乳白色小花,一簇一簇与绿叶相衬,煞是好看!   她多看了几眼,旋即就投入到紧锣密鼓的大枣采摘中。   枣树中红彤彤的大枣挂满枝头,摘起来也颇为费劲,顾月淮不敢停歇,很快就摘满了一大筐,这些筐子是她提前从杂货屋拿的,不咋干净,但盛放东西方便。   “咯咯哒——咯咯——咯咯哒——”   顾月淮累的脚不沾地时,突然听到格外高昂的鸡叫声,她愣了一下,眼里突然涌上喜色,当即也顾不得摘枣了,跑到茅草屋后的草地上一看,大喜过望!   原本两个拳头的鸡崽子又长大了几倍,和成年鸡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而草地里,隐隐能看到圆滚滚的,拳头大小的鸡蛋。   顾月淮小心走进草丛里,细细寻找着,唯恐一不小心踩破了自己发家致富的宝贝,一路走过,每每寻到一个鸡蛋,眼里喜色就愈浓些。   草地里鸡蛋不少,而且个顶个的大,有些还热乎乎的,像是刚下的。   草地不小,顾月淮找了一圈,衣兜里少说也有二十个鸡蛋了。   七十年代,一斤鸡蛋八毛多,也有按个卖的,像她手里这种拳头大小的鸡蛋,一个能顶六分钱,换算下来,这二十多个鸡蛋少说也能卖个一块五了。   顾月淮把鸡蛋放进茅草屋,准备多攒一些再拿去卖。   弯腰找了那么久的鸡蛋,腰酸腿疼,她喝了几口井水,又继续摘枣了,满树的枣子也不知道摘了多久,终于全部进了筐里,紧接着,枣树也化作尘泥提供养分了。   顾月淮擦了擦脑袋上的汗,在枣树空下的位置又种上麦子。   她又瞥了一眼人参种子的地方,依然什么都没长出来。   手里头的种子还是太稀少了,得想办法找些稻谷,白米白面这种细粮有价无市,在黑市能卖出好价钱,得尽快弄一个磨盘进来了。   这么想着,顾月淮就拖着疲倦的身体离开了须弥空间。   她只觉没睡多久,房门就被敲响了。   顾月淮打了个哈欠,起身拾掇好,又喝了一碗没油水的糙米粥,这才去了饲养处。   她到的时候,王福和王培生正站在墙下看她昨天画的画。   “小顾来了。”王培生瞧着心情不错。   连王福都对着顾月淮点了点头,说道:“画的不错,到时候和公社书记汇报的时候咱大队也脸上有光啊。”   顾月淮笑着道:“谢谢支书和王主任的信任,我会努力给咱大队增光添彩的。”   “好!好啊!”   *   接下来的日子,顾月淮就投入到了三点一线的工作日常中。   饲养处——家——须弥空间。   一个星期的时间转瞬即逝。   这几天倒是没出什么特别的事,陈茵和田静也没再出来作妖了。   值得一提的是墙绘已经完成了一大半,顾月淮记工本上的工分也积攒了整整二百。   再一个,就是须弥空间的大丰收了。   这几天接连不断的播种收割,茅草屋仓库里已经堆放了不少麦穗,全部碾成白面的话少说也得五百斤,五百斤白面,放在黑市能挣九十块钱!   另外,荔枝也迎来了硕果累累的丰收季。   粗壮的荔枝树上挂满了荔枝,一大串一大串的,远远看过去就像是镶嵌在绿枝条上的宝石,引人垂涎欲滴。   顾月淮没把荔枝摘下来,只偶尔顺手摘几个甜甜嘴儿。   这不是荔枝的季节,S省也并不盛产荔枝,她没办法拿去卖,只能自己独吞了。   一直紧巴巴的人参,也在这一个星期里冒出了小苗。   不过,人参生长的过慢,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估计都无法长成,就暂且不表了。   须弥空间里,最值得一提的莫过于争气的鸡群了,原本伶仃的十几只鸡,已经逐渐发展成了一个大家族,一眼望去,到处都是咯咯哒咯咯哒的肥鸡。   顾月淮倒不是有意让鸡群繁衍,只是有时候捡鸡蛋慢了,小鸡就已经破壳而出了,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如今的局面,而仓库里的鸡蛋也足足七八百个了。   这天一早,顾月淮和王主任告了假,准备去一趟黑市。   她早早就准备好了满的冒尖的筐子,将之背在背上,还用布遮盖的严严实实,里头放的都是麦穗、红枣和鸡蛋,甚至还有两只被打晕的老母鸡。   她今天是要去做大买卖的,兴许会耽搁一天,临出门前不忘与顾析淮道:“三哥,我去镇上一趟,中午你自己做点吃的吧。”   顾析淮点了点头,看着顾月淮遥遥远去的背影,突然怔了一下。   顾月淮是不是瘦了? 第48章 第一笔大买卖   顾月淮背着半人高的筐子,鼓着劲儿往镇上走。   不过,今天运气不好,刚走到必经路上,就看到前头道口有民兵在检查过往人群,凡是身上背着背篓,挎着篮子的,都要一一检查,不让携带大量粮食蔬菜去镇上。   顾月淮眉头轻拧,绕到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把筐子里的东西又收回须弥空间。   做罢,她又用布把筐子盖严实,这才背着空荡荡的背篓来到路口。   “背的什么东西?”民兵一看是个年轻姑娘,语气稍微和煦了一些,不过,在看到她背上硕大的背篓时,又皱起眉头,一般背这种篓子的,都是想去黑市。   顾月淮矜持的抿嘴轻笑:“同志,我是要进城买布的,我快结婚了。”   民兵神色微缓,但还是检查了一下背篓,看到里面空空荡荡,很利索就放行了。   不过,民兵还是忍不住在心头暗暗唏嘘:漂亮姑娘都是别人的。   如果顾月淮知道对方心头想法,大概会失笑。   她这一个星期以来,在空间井水和跑步的加持下,瘦了约莫二十斤!   原本一百六十斤的肥硕身材,陡然减掉二十斤后,已经没有以前瞧着那么骇人了,不过依然属于胖人的行列,当然,瘦一些后,胖也都是该胖的地方,难免叫人瞩目。   顾月淮背着筐子,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又把东西全都拿出来。   一路来到黄莺公社的黑市。   一回生二回熟,做起买卖来倒是丝毫不怯。   很快,她就盯上了一个买家。   那是一个穿着工人服装,推着自行车的年轻女人,她显然不是头一回来黑市,推着自行车一路走过,四处环顾,寻找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顾月淮在她微微凸起的肚子上顿了顿,背着筐子迎了上去。   她直截了当道:“同志,买鸡蛋吗?都是新鲜鸡蛋,还有两只老母鸡。”   年轻女人果然眼神一亮:“你有鸡蛋??”   顾月淮指了指没人的角落:“咱们上那边说吧?”   “诶!”年轻女人推着自行车跟了过去,在顾月淮掀开筐子后,看着里面白白胖胖的鸡蛋,不由惊呼:“这么大的蛋!你怎么卖啊?还有枣??”   女人惊讶地看着顾月淮,这品质可不低。   顾月淮冷静说道:“鸡蛋六分一个,买三十个鸡蛋可以送你半斤红枣。”   女人微微一喜,鸡蛋是不供应的,要想吃只能自己去供销社买,但是鸡蛋票稀罕,家家户户都挤不出那么多票来买鸡蛋,她要不是怀上了也不会过来。   虽说供销社鸡蛋五分一个,但是要票,而且个头还没这个大。   女人想了想,看着水灵灵的大枣,再看看肥的不行的老母鸡,一咬牙道:“行!给我来三十个鸡蛋,你这鸡……我再买只鸡,能送我一斤红枣吗?”   “成!”顾月淮也爽快,拿出杆秤一称。   她道:“三十个鸡蛋,收您一块八,母鸡足重六斤,没处理,就按六毛卖您,三块六,红枣一斤算送您的。”   年轻女人点了点头,一脸肉疼地从兜里数出五块四递给顾月淮。   顾月淮收好,又把东西全部放进女人的篮子里,想了想,在女人惊讶的目光中又取出两个鸡蛋放进去,说道:“希望同志多补充营养,孩子健健康康。”   人都爱听好听的话,年轻女人果然喜笑颜开,连连道谢后推着车走了。   顾月淮把钱收好,又缩在角落里继续等待着鱼儿上钩。   整整一个上午,鸡蛋和红枣卖了个七七八八,连麦穗都卖出去了三十斤!   市面上的白面一斤要一毛八,她卖的是原粮,要便宜些,一毛四。   辛苦显然也是值得的,她口袋里已经装满了或零或整的钞票,足足十二块六!如今背篓里就剩下了二十多个鸡蛋,半斤红枣和四十斤麦穗,下午卖完就能回家了。   顾月淮背着背篓,转身准备离开黑市,去买个大饼填填肚子。   她才刚转身,一个人影就豁然闯入眼帘,看其脚上穿着的三接头皮鞋,赫然就是上回她卖黄金时捞到的“大鱼”,不过,“大鱼”脸色有点黑,有些郁郁。   顾月淮想着背篓里的东西,半眯着眼,决定拼一把,看能不能都卖给冤大头。   这么想着,顾月淮就上前去,拦在了推着自行车往回走的贺岚章面前。   贺岚章原本正在出神,恍然发现面前多了什么,茫茫然抬头看向顾月淮,没反应过来,又四下一巡,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走到黑市街道上来了。   贺岚章面色有些难看:“让开,我不买东西。”   顾月淮一愣,他没认出她?   她眸子微闪,扬着唇角,压低声音笑道:“同志,我上回听你说了,还特意去打听了黄金的事,果然如你所说。我是来谢你的,喏,红枣一颗。”   贺岚章看着伸在自己面前的手,算不上纤长,还带了些肉感,但肤质白皙没有茧子和伤口,她手心里躺着一颗红的似火的大枣,新鲜极了。   他沉默了一瞬,又抬头看向顾月淮,这一仔细打量,才将之认了出来。   贺岚章有些惊讶,下意识说道:“你瘦了?”   说完才觉得抱歉,当着主人家的面说胖瘦问题着实有些……贺岚章脸上露出歉意之色,想张嘴解释什么,但想到和曾经的她一样肥硕的朱蓉蓉,脸色又沉了下来。   顾月淮又把手往前伸了伸:“喏,枣。”   贺岚章看她执着,抿着嘴角接过大枣,随意在身上擦了擦就塞进嘴里,咔嚓一声,红枣汁水溢入口中,甜似蜜一般,瞬间缓解了他心里的苦。   他几口把枣吃完,脸色也好了许多:“谢谢,很甜。”   “不客气。”顾月淮笑了笑,说完,又掏出一把红枣塞进贺岚章手中:“看你心情好像不太好,多吃点,我就不打扰了,去买大饼吃。”   说完,顾月淮也不迟疑,转身就走。   贺岚章看着手心里满满当当的大枣,又看看顾月淮背着半人高的背篓,听她说要买大饼吃,心头有些不好意思,忙追了两步:“我请你吃一碗面吧?”   顾月淮露出惊讶的表情,旋即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贺岚章被盯得脸一红,嘴唇动了动:“我……我也饿了。”   顾月淮轻笑一声,客气道:“谢谢!”   她上回就瞧出来了,这人心地善良,怜悯弱小,她但凡表露出些许困难和凄惨,他都会拔刀相助,不过,她的本意是叫其买下筐里的东西,没想让他请客。 第49章 顾同志,下次再见!   贺岚章带着顾月淮来到国营饭店。   两人坐下,贺岚章看了看菜单,点了两碗刀拨面,一碗八分钱并三两粮票,又点了几块烧肉,就算是下了一趟馆子了。   这年头,能去一次国营饭店吃饭,那可是值得吹嘘一两个月的大事,不过,对于贺岚章这样的“富家子弟”来说却是常有的事。   面很快就上来了。   两个并不熟悉的陌生人坐在一起吃面,气氛一时尴尬。   贺岚章挠了挠头,也有些许后悔,半晌才憋出一句:“那……那个,你多吃点。”   顾月淮看着手足无措的贺岚章,颇感好笑:“我叫顾月淮,你呢?”   贺岚章放下筷子,正襟危坐:“我……我叫贺岚章。”   “贺……岚……章……”顾月淮有瞬间的怔愣,因为她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好像上辈子听过一样,但仔细瞧瞧贺岚章的模样,却又很陌生。   她确定上辈子没见过贺岚章,但具体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却又想不起来了。   贺岚章听着这如涓涓细流般沁人心脾的声音,不知怎的,耳根一热,以前也不是没人唤过他的名字,可听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这么叫,还是莫名感到羞赧。   国营饭店大厨做出来的饭滋味也就一般般。   顾月淮只吃面,没有吃盘子里的肉,让人请客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自然不好再下筷子吃肉,再者,她还处于减肥阶段,这种油腻东西还是别碰了。   贺岚章瞟了顾月淮一眼,她正垂眸吃面,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如扇子一般密的眼睫,以及其胸前……咳咳,贺岚章豁然收回目光。   他闭了闭眼,暗暗责骂自己,这双眼睛可万万不能到处瞎看!   “你,你怎么不吃肉?”贺岚章看顾月淮静静吃面,眼神都没往烧肉上瞥。   顾月淮摇了摇头:“不爱吃,谢谢。”   贺岚章哑然,真会有人不爱吃肉吗?   他心头微动,知道对方是不想占太多便宜,这么想着,贺岚章心头不禁涌起一丝感慨,世人重利,连家人都不例外,可偏有这样品行高洁的人。   面吃完,顾月淮准备再去黑市蹲一蹲。   贺岚章这人太善良,倒叫她不好意思当他冤大头了,另外,这个名字实在耳熟,她的好好想想再决定要不要与之深交。   两人出了国营饭店,眼看着顾月淮要走,贺岚章忙道:“等等,那个……那我上回看到你卖的辣椒了,还有吗?我想买些。”   辣椒?   顾月淮了然,上回让他看篮子里的黄金时,里头装了不少辣椒。   她摇了摇头,老老实实道:“没辣椒,只有些枣,鸡蛋,麦穗和一只老母鸡了。”   “鸡蛋?老母鸡?”贺岚章愣了愣,他从黑市走过许多次,每每被人拦下都是想卖粮的,且都是粗粮,鸡蛋这种东西他也是头回看有人卖。   他想了想,说道:“那我要鸡蛋吧。”   顾月淮看了他一眼,也没再客气,掀开布让他看了看。   这一看,倒叫贺岚章吃了一惊:“这么大的鸡蛋?这鸡也是,又大又肥!顾同志做活应该是一把好手吧?看这麦穗,这么饱满,磨出来的面肯定是一等面粉!”   顾月淮也没多夸自己的东西,毕竟须弥空间出品,都是精品,看过的人都知道。   贺岚章原本只想买点鸡蛋的,可这一看后,还是买了不少,剩下的二十多个鸡蛋和一只老母鸡,外加三十斤麦穗,结结实实一大包。   顾月淮眉眼弯弯,笑道:“鸡蛋1.5,母鸡3.9,麦穗是4.2,一共九块六。你都买的差不多了,那我也不去卖了,剩下的都送你了。”   背篓里剩下半斤红枣和十斤麦穗,算下来也要一块多,不过,就看在那一碗面的份上,也不好真拿贺岚章当冤大头,一点添头还是要给的。   再者,她也懒得再去蹲守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回家折麦穗去。   贺岚章顿了一下,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大团结,递到顾月淮手里,也不等她找钱,把东西绑在自行车后座,就骑着车走了。   他边走边挥手:“顾同志,下次再见了!”   顾月淮敛眸看看手里的大团结,也没矫情,收到口袋里,就背着背篓往回走。   今天一天进账了二十二块六毛钱,比厂里的正经工人一个月挣得还多!不过,对于一百四十块钱的债务来说,还差得远。   顾月淮回到大劳子生产大队的时候才下午两点,这个时候社员们还在地里干活。   她背着背篓回了家,顾析淮还坐在院子里看书,至于顾睿淮,早在那晚她不让他拿家里的粮袋后,就开始行迹诡异起来,三天两头不着家,也没上工。   顾月淮与顾析淮错身而过时,问道:“三哥,屋后头的小菠菜长出来了吗?”   顾析淮抬头看了她一眼:“早冒头了,有小手指那么高了。”   屋后的地田静也没再执着,全由着顾析淮播了菠菜种子。   顾月淮点了点头:“好,那晚上给你们做鸡蛋菠菜面?”   “鸡蛋?”顾析淮十分惊讶,这可是稀罕货。   顾月淮没多解释,把背篓背回屋,又从须弥空间拿了十个鸡蛋和一只打晕的老母鸡出来,家里虽然步入了正轨,但在吃的上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她这一星期,吃的最多的就是糙米粥。   说起糙米粥,就不得不说起陈茵了,在田静前一晚把粮送到后,陈月升后脚就帮陈茵把三十斤粮送到了顾亭淮手里,一模一样的糙米。   所以,田静的米从哪儿来的压根不需要多问。   “真是鸡蛋,你去黑市了?”顾析淮看着灶台上十个又大又圆的鸡蛋,不由皱眉。   家里现在已经严禁所有人去黑市了,这家伙怎么反其道而行之?   顾月淮看向顾析淮,声音平静地道:“三哥,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我不让你们去是担心,但我一个女人,被抓住的几率会小的多,你们都太瘦了,该补补。”   闻言,顾析淮眼神掠过一抹复杂。   这一个星期来,他每天都在关注着顾月淮,看她能坚持几天会故态复萌,但没有,她做的越来越好,每天上工挣工分不说,回家还做饭,也没再说过要吃细粮了。   她干得多,吃得少,倒显得他这个当哥哥的有些不务正业了。 第50章 顾睿淮出事了!   顾析淮还想说些什么,但顾月淮却是没空理他,把鸡蛋和老母鸡放好,就转身回屋去了,自从有了须弥空间,她真是痛并快乐着。   顾月淮进了须弥空间,就开始折麦穗,摘辣椒,忙活的脚不沾地。   稻谷种子她还没弄到,想着明天去饲养处的时候和王主任要一些。   忙活完农务,顾月淮又跑到草地上捡鸡蛋,如今鸡群日益壮大,每天少说也能捡七十个鸡蛋,拿去黑市那就是四块多,一个月就有一百二十块钱,堪称巨款了!   不过,她还嫌空间畜牧种类太单调,鸡蛋是能生金,但长久只吃鸡肉也不行。   要不,上山搞个小陷阱,抓点兔子?   顾月淮默默思索,把捡回来的鸡蛋都放进茅草屋仓库,出来后又从荔枝树上摘下一串又大又红的荔枝,坐在井旁吃了起来,吃罢的壳子随手扔在田里,又是一波养分。   眼瞅着时间差不多了,顾月淮准备出去睡个午觉,然后再着手做晚饭。   她才刚躺在床上,阖眼准备休息,屋外就响起了一阵慌乱嘈杂的脚步声。   “顾家的在家没!顾家的!快!你们家老二出事了!”   听到这声吆喝,顾月淮豁然睁开眼,她猛地起身推门出去,和同样一脸慌乱的顾析淮撞了个正着,两人一出门,就看到院子里几个面生的人。   顾月淮没看这些人,目光死死定在其中一人的背上。   顾睿淮脸色苍白,奄奄一息地被其背在背上,一路走来,滴滴拉拉全是血迹。   她如遭雷击,有一种窒息之感。   顾析淮更是踉跄了一下,猛地扑过去,嗓音抖得不行:“二哥?!我二哥这是咋了?他出啥事了?哪里受伤了?二哥?!”   背着顾睿淮的人也不敢耽搁,忙道:“我是在山上碰见他的,当时他还没晕哩,非让我把他送你们大队来,他这腿……估摸着是给狼咬断了,得赶紧送卫生所去!”   顾析淮有些慌,他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还是头一回经历这种事。   他声音嘶哑道:“我,我去把我爸和大哥叫回来!你们先等等!”   “等等!”顾月淮闭了闭眼,尽量平稳声音道:“三哥别急,你看着二哥,我去和王主任借牛车,现在就把二哥送县里的卫生所去!”   说完,顾月淮也不理顾析淮是否听进去了,转身就朝饲养处跑去。   她虽然不会医,但看顾睿淮流血的状况,也知道镇上的卫生所看不了,与其浪费时间耽误了治疗时间,倒不如直接送到县里去,再不行,就去市里!   她重活一回,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亲人离开,一个都不行!   顾月淮跑的很快,她一到饲养处就推开办公室的门,气喘吁吁道:“王主任!我二哥被狼咬断了腿,得马上送去县里的卫生所,能不能把大队的牛车借我用用?!”   她话音飞快,王培生一听,惊道:“狼咬断了腿?走走,我和你们一起去!”   且不说这段时间他和顾月淮相处的极好,也为她不怕吃苦的品性和能力折服,就单论一个大队的人,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队里人受伤而置之不理。   牛是重要,但哪有人命重要呢?   王培生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一下决定,就亲自去牵了牛,挂了牛车,赶着车带顾月淮回去,一看顾睿淮气息奄奄的模样,倒抽一口凉气:“快!上车,把他放车上!”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顾睿淮平放在牛车上。   在几人搬运顾睿淮的时候,顾月淮似想到什么,飞似的跑回房间,从须弥空间里舀了满满一大罐井水,有备无患。   顾月淮抱着水罐出来,顾睿淮已经被安置妥当了。   她推了一把被吓得面色惨白,没什么人色的顾析淮:“三哥!你去通知爸和大哥,我先带二哥去县里!”   顾析淮看着冷静的妹妹,强自镇定下来。   “好好!我去,我马上就去!”他又深深看了一眼躺在牛车上的顾睿淮,抹了一把眼里的湿意,咬了咬牙,转身就朝着田里跑去。   王培生也鞭着牛车往县里去了。   顾月淮坐在顾睿淮身边,看着他小腿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咬了咬唇,直接把罐子里的水倒在他的伤口上,冲刷掉刺眼的血迹。   一路上,她不厌其烦的用空间井水冲洗着顾睿淮的伤口。   在临近青安县的时候,顾睿淮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他视线里是一张很漂亮的脸,琉璃似的猫眼,眸色清亮,灵动极了,英挺秀美的鼻子下是泛着粉橘色的唇,晶莹饱满,宛如旭阳下绽放的花瓣。   她是谁?   “二哥!二哥你能听到吗?马上就要卫生所了!你再坚持一下!”   二哥?   顾睿淮瞳眸一颤,想要睁开眼再看的清楚一些,但疼痛拉扯着神经,叫他再度陷入长久的黑暗中,依稀中,耳畔还响着如山泉涓流般悦耳的声音。   顾月淮眨眨眼,把眸中漾起的水雾擦掉。   青安县卫生所。   王培生进去叫了医生护士,很快,就有人抬了担架床,把顾睿淮给送了进去。   顾月淮寸步不离,看着医生诊治,牛车是大队的财产,王培生生怕没人看着丢了,也就没跟着进去,待在外面守着牛车。   医生诊治后,皱眉:“你是病人家属?”   顾月淮连声道:“是!我是他妹妹!医生,我哥怎么样?他的腿不会有事吧?”   医生摇了摇头:“他的腿被狼咬的?外伤严重,需要缝合,不幸中的万幸是没伤到骨头,而且你处理的很及时,伤口血止住了大半,做完手术卧床休息几个月。”   闻言,顾月淮长舒一口气。   命没事,腿也没事,就算是极好极好了。   医生很快就开好了条子:“行了,缴费去吧。”   顾月淮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顾睿淮,拿着条子走了出去。   条子上,罗列着各种药品的名称,氧气钢瓶、镇痛片、黄连素、麻醉药、抗生素等等,外加手术缝合的费用,零零总总汇成一个庞大的数字。   一百三十五块六毛钱。 第51章 必须救他!   七十年代,医务人员条件所限,一切医疗设备都是老式的机械产品,但饶是如此,也要价昂贵,且因为没有麻醉机监护仪等产品,手术全凭医生的经验。   顾月淮太阳穴鼓胀。   原本就拖欠着一百四十块的外债,如今又来了一笔一百三十五块六的横债。   她深吸一口气,一百多块钱,一时半会也凑不来,只能借了。   可是,找谁借呢?   首先冒出脑海的是顾家的亲戚,在县里工厂工作的大伯和二姑,但是建房子时已经开口借过,如今还没还,依他们的脾气,是肯定不会再借的。   大姑?   她把顾家人当成避之不及的糟粕,又怎么会慷慨解囊?   顾月淮手指紧紧抓着费用条子,半晌,一个人从脑海中跳了出来。   贺岚章!   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没交到什么朋友,要说唯一有这个能力的,就只有昨天刚刚大手一挥给了她一张大团结的贺岚章了。   只是,两人交情并不深厚,纵是贺岚章心地善良,她又怎么好开口借这么多钱?   顾月淮转而想到须弥空间里的四箱宝贝,有种空有宝山而不能用的焦虑和惶然。   顾月淮半低着头,感受着莫大的压力,可想到还躺在病床上等待的顾睿淮,她深吸一口气,匆匆跑出医院,找到了守着牛车的王培生。   “王主任!我……我想和你借点钱,我二哥的伤需要做手术,手术费要一百多,我现在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您能不能……”顾月淮咬了咬牙,一口气把话说了出来。   王培生看着顾月淮苍白无措的脸,有些为难地道:“小顾,我没那么多啊,这样,我家还有三十多块钱,你等着,我回去给你拿!”   说着,王培生就赶着牛车往回跑。   顾月淮看了看他的背影,心头满是感激,不过,三十多块钱显然不够,再加上她身上的二十多,还差整整八十块钱!   她眉心紧紧拧着,准备回去和医生好好说一说,看剩下的钱能不能宽限几天,先做手术,伤口不能耽搁太久。   顾月淮刚一转身,就看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那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穿着一身草绿色的军大衣,脚上还穿着双牛皮鞋,她高高的个子,模样端正,眼角爬着隐约可见的鱼尾纹,只眉心的川字纹能看出其脾气不好。   大姑?!   顾月淮怎么都没想到,重生回来后先见到的不是大伯和二姑,而是大姑。   上辈子,他们一家死的死,亡的亡,大伯和二姑还稍稍顾念一些感情,给送了几回粮,大姑则不闻不问,完全就当没有她家这一门亲戚。   不过也正常,他们家得罪的是田静,彼时的田静已经嫁给了省长之子,未来即将鲤鱼跃龙门,大姑又怎么会为了微不足道的他们而得罪田静?   上辈子的事从脑海中匆匆而过,顾月淮也顾不上多想,为了二哥,只能抓住机会。   她必须救他!   顾月淮豁出脸面跑过去,挡在了顾金凤面前:“大姑!”   顾金凤一愣,待看清顾月淮的脸时,脸一沉,眼神嫌恶道:“谁是你大姑?你可别乱叫!”   老二的孩子叫她一声大姑还能勉强应应,老四……她有这门亲戚吗?   顾月淮也不在意她的鄙夷嫌恶,只道:“顾同志,我……”   顾金凤后退M.L.Z.L.半步,拉开了与顾月淮的距离,冷声道:“等等!我不姓顾,我叫聂佩兰!你要是想借钱,那我劝你免开尊口,别挡着路,让开!”   顾月淮猛然止步,聂佩兰?为了撇清关系,她居然连名字都改了?!   不过,话已至此,显然再开口借钱也是自取其辱。   聂佩兰扫了扫手臂上的灰尘,做出一副厌恶之态,绕过顾月淮走了。   许是她们这边动静闹得太大,周围响起了一些窃窃私语之声,顾月淮抿了抿唇,不再多想,转身准备回去找医生。   这时,一道夹带着喜悦的年轻男声响起:“顾同志?”   顾月淮回头,就对上了贺岚章那双诚挚且清澈的眼,她轻轻抿了抿唇,即便经历过许多,这一瞬,心头也不免生出些百感交集的情绪。   “顾同志,你怎么会在这?”贺岚章疾步朝她走来,声音欢快。   “我……”顾月淮嗓子有些干涸,张了张嘴。   贺岚章却是一眼就瞧见了她发红的眼,以及她手心里攥着的条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没事,你说,能帮的话我一定帮!”   顾月淮嗓子一堵,抬头看着贺岚章俊秀的脸,突然就想起了他的名字源于何处。   贺岚章,竟然是他的好友!   她曾偶然听他提起过这个名字,只道两人是军中战友,关系匪浅。   思及此,顾月淮深吸一口气,把眼底即将汹涌而出的泪意给憋了回去:“贺同志,我哥哥被狼咬伤了腿,需要做手术,手术费还差八十,你……”   贺岚章看着顾月淮漂亮的猫眼含泪,皱了皱眉:“把条子给我吧,我去缴。”   顾月淮尚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抽走了她手里的条子,去护士站缴纳费用了。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贺岚章不算宽阔的肩膀,和大姑绝情的背影好似两个极端。   很快,贺岚章就缴好了费用,把盖了章的条子还给顾月淮:“缴好了,快拿去吧,别耽误了你哥哥的手术。”   顾月淮接过条子,朝着贺岚章弯了弯腰,清冽如山泉的声音中带着感激:“谢谢你贺同志,我一定尽快把钱还给你!连本带利的还!”   贺岚章怔忪了一下,款款凝视顾月淮,犹豫了一下,柔声道:“快去吧。”   “谢谢!”顾月淮又道了句谢,不敢再耽搁,转身匆匆找医生去了。   贺岚章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突然抿着嘴笑了笑。   这时,与贺岚章结伴而来的好友上前,一巴掌拍在他肩头,朝着他看的方向瞅了几眼,狐疑道:“岚章?你做什么呢?快点啊!老崔等着咱们呢!”   贺岚章忽然回神,挡住好友的眼神,拉着他快步往楼上走:“哦,走,走了!” 第52章 我要去市里一趟   费用缴纳后,医生很快就给顾睿淮安排了手术。   顾月淮在走廊上徘徊,焦急等待手术结束的时候,顾至凤、顾亭淮和顾析淮才姗姗来迟,三人都面如土色,喘气如牛,瞧着是一路跑过来的。   顾至凤浑身都在打哆嗦,应是吓到了。   他脑袋上都是冷汗,抖着嘴唇问道:“囡囡,老二咋样了?路上碰上王主任,说要一百多块钱的手术费?真要那么多?”   顾月淮看了一眼手术室,点了点头:“要一百三十五块六。”   听到这个数字,顾至凤眼神有些悲戚,嘴唇抖了抖,还是道:“没没事,爸去借,爸现在就去借!你们几个在这守着,好好看着老二,知道吗?”   顾亭淮眼圈发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父亲。   顾析淮靠在墙上,脸色苍白,嘴唇翕动,似有些话难以启齿,但看着马上转头要走的顾至凤,还是上前道:“爸,你要和谁借?大伯?二姑?”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咱们连建房的钱都没还,他们怎么肯再借?”   “爸……”   顾至凤肩头一耷,但还是强打起精神道:“没事,不是还有你大姑吗?总能借到的,总是能借到的……”   他话音重复,不知是在宽慰自己,还是在安慰顾析淮。   顾亭淮神情颓然,这种突如其来的灾难对于他们一家人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顾月淮收回目光,看向顾至凤:“爸,不用借了,手术费我已经缴上了。至于大姑,刚刚在卫生所门口碰上了,她说她现在不叫顾金凤,叫聂佩兰,借钱的话免开口。”   闻言,走廊上一静,几人纷纷看向顾月淮,神色间难掩惊愕与震惊。   顾亭淮率先回过神来,他皱起眉,担忧地看向顾月淮:“囡囡,你怎么缴的钱?”   一百多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即便大伯二姑这样的城里工人,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攒下这么多,囡囡是怎么缴上这笔“巨款”的?   顾析淮也一脸震惊地看着顾月淮,想到先前她稳住局面,去找王主任的冷静模样,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了解过这个妹妹。   顾至凤倒是目光一闪,他是知道那四箱东西的,可那些只能算作古董,怎么变现?   顾月淮不想多谈,只道:“一个朋友帮忙垫付的,二哥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了。”   顾亭淮不放心,还想多问两句,他怎么从不知道她有这样有钱的朋友?但看她面朝手术室不想多说的模样,抿着嘴不再多问。   顾至凤可不管那么多,拉着顾月淮就往外走。   “爸……”顾亭淮想跟上去,却被顾析淮拦下了:“大哥,爸应该是想好好问问月淮,你就没去凑热闹了,这钱甭管怎么说,是咱一家的债,不能算在月淮头上。”   他虽然对顾月淮感情不深,但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   顾亭淮点了点头,但眼里焦虑难掩,不住地往外看。   另一边,顾至凤拉着顾月淮找了个没人的拐角。   “囡囡,是啥朋友啊?你咋没和爸说过?人家真愿意借咱们一百多块钱?”顾至凤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眉头紧皱,迟疑着道:“你没骗爸吧?”   顾月淮哑然一笑:“我骗你作甚?真是朋友借的。”   顾至凤认真看了看顾月淮,看她确实不像骗人的,便低声安慰道:“成,这钱爸会尽快筹上,你先还朋友,不能叫人家觉得咱们不知好歹。”   虽说身上原本就压着一座大山,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只要家里的孩子们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好,债总有还完的一天。   闻言,顾月淮却是心头一凛。   她深深看了顾至凤一眼:“爸,不要去黑市。”   顾至凤眼神微微闪躲,讪笑道:“不去,爸不去黑市,你别多想了。”   不去?不去怎么可能?   如果说一百四十块钱的债务在田里忙碌几年能还上,那债务再增添一倍,那日子还有什么奔头?他这辈子注定是离不开黑市了,也罢,被抓就被抓,没钱比枪毙还可怕。   顾月淮闭了闭眼,忽然道:“爸,我要去市里一趟。”   顾至凤一惊:“市里?!”   顾月淮颔首,语气从容而认真:“嗯,我想去市里的寄卖店,咱县里没有,只要把老祖宗留下的东西随随便便寄卖一件,就能换点钱回来周转周转。”   “爸,你绝对不能去黑市。”   顾月淮说罢,在心头默默接上一句:绝对不能走上辈子的老路。   顾至凤皱眉道:“你自个儿去?”   顾月淮冷静道:“嗯,你和大哥还得挣工分,三哥留在卫生所照顾二哥,也腾不出多余的人啊,再说了,宝贝的事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   顾至凤虽然知道这话有道理,但他闺女都没出过青安县,咋能一个人去市里?   他连连摇头:“不行不行,爸可不放心你一个人去。这样,爸和队里告个假,和你一块去市里!那大老远的,坐火车都得一晚上,你一个人去铁定不成。”   说话间,顾至凤还上下看了看顾月淮。   这段时间闺女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瘦了不少不说,脸上的肉一少棱角也出来了,瞧着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   现在他要说一句闺女漂亮,没人敢反驳!   本来胖的时候他就够操心了,现在人好看了,一个人去市里,那是绝对不行的。   顾月淮看着他脸上复杂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爸,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缠着你要细粮要肉吃的蠢妮子了,你想叫我一直长不大?”   说完,又郑重其事地道:“我一个人能行,不需要你跟着。”   顾至凤看着顾月淮那张漂亮灵气的面孔,心中涌起了难以言明的微妙滋味,闺女瘦了,和她妈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就连着性格都像,任性,倔强,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爸,回去吧,二哥手术应该要做完了。”顾月淮看顾至凤眼中有追忆之色闪烁,就知道他是想起了谁,却也没说什么戳心窝子的话。   往事已矣,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   重来一回,她也不打算再去打搅母亲看似平静,实则波澜起伏的生活了。   提起顾睿淮,顾至凤又气不打一处来:“走,回!我倒要看看这臭小子咋说!特娘的,好好的活不干,上山套兔子还让狼给咬了,蠢货!”   咋说?   顾月淮敛眸,遮住眼底的淡淡冷嘲,还能咋说?   绝对和田静脱不了关系。 第53章 上辈子的老熟人   顾至凤和顾月淮刚回到手术室门口,王培生也匆匆赶来了。   王培生从兜里掏出一沓报纸包好的钱,递给顾月淮道:“小顾啊,呐,这钱你们拿着,三十五块钱,多了叔也拿不出来,你们先拿着应急。”   顾月淮看着王培生额头的汗,气喘吁吁的神态,心头颇为感动。   这世上总归还是好人多些,如贺岚章,如王培生,他们愿意在这种时候拉她一把,这份情她会牢牢记着,尽全力偿还!   顾月淮没接这钱,半弯着腰道:“谢谢您叔,不过这钱已经不需要了,已经借到了,辛苦您跑这一趟了。”   闻言,王培生摆了摆手:“你客气啥呀,不辛苦,咱都是一个大队的,叔能眼睁睁看着你家出事?”   说完,他又对顾至凤道:“行了,没事就行,多养养就能好!”   顾至凤点了点头,应了声“诶!”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门开了,戴着口罩的医生出来,护士则把顾睿淮推了出来。   “伤口已经缝好了,这几天就住这,打吊瓶消炎。”医生说完就走了。   “你们跟我过来吧。”护士看了一眼周围的家属,径直推着病床往病房里去了,说是病房,其实就是一个大厅,用帘子隔出了一个一个的小隔间。   大厅里挤了不少人,都是病人家属。   兴许是手术时身上的麻药劲儿还没过去,顾睿淮没醒。   外头天色已经暗了。   顾月淮道:“爸,大哥,你们和王主任先回吧,我和三哥晚上待在这照顾二哥。”   闻言,顾至凤一皱眉,刚要拒绝,就听顾亭淮道:“囡囡,你和爸回吧,我和老三待在这里,明天早晨我再回去上工。”   顾月淮顿了顿:“那让爸和三哥回去吧。三哥,你明早再过来,把大哥换回去。”   顾析淮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以往还觉得自己是家里最聪明的一个,可一发生大事,突然觉得自己反而拿不了主意了,只能做那个被支配的人,而且还是被以前那个最不懂事的妹妹支配。   这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顾至凤上了年纪,身体也不好,不适合陪床,他自己也是知道的,最后只能生着闷气和顾析淮一起,坐着牛车回大劳子生产大队了。   人一走,小隔间也不显得小了。   顾月淮道:“大哥饿了吧?我去买点吃的?”   顾亭淮苦笑一声:“咱们连粮票都没有,咋买吃的?没事,哥不饿,倒是你……”   顾月淮哑然,她身上有钱,但还真没粮票。   这年头,没粮票是买不着饭的,卫生所食堂也是要粮票的。   蓦的,似想到什么,顾月淮拉开帘子走了出去,环顾一圈,找了一个病人的家属,用六毛钱换了几两粮票。   她和顾亭淮打了声招呼,转身离开了病房,准备去食堂打点饭。   临去时,她还在刚刚和贺岚章借钱的地方等了等,刚刚情况紧急,倒是没有好好表达谢意,如今手术做完了,也有时间好好道谢了,最好是写上一张欠条。   顾月淮如是想着,转头,就看到一群从楼上拾级而下的青年。   贺岚章就在其中,他气质青涩,模样俊秀,在一众出色青年里也没有泯然于众,顾月淮却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他身边的青年。   那青年脸型方正,浓眉大眼,昂首间透着一股憨直正气。   憨直?   顾月淮有些想笑,经历过上辈子,没人比她更知道这人的可恶与卑劣。   崔和杰。   “顾同志!”贺岚章很快就看到了顾月淮,他推开崔和杰揽着自己的肩,疾步下楼走到顾月淮面前:“你哥哥怎么样了?没什么事吧?”   顾月淮精神一振,无暇多想。   她朝贺岚章笑了笑:“谢谢你贺同志,我哥哥的手术很成功,后续只用好好休养就好了,你呢?你来卫生所是什么事?”   贺岚章看着顾月淮关心的眼神,心头微微一热。   他摆摆手,刚要开口,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吊儿郎当的声音:“哟,老贺,这是谁呀?以前咋没见过?你也不给我们几个介绍介绍?”   “就是呀老贺,你可真不厚道,藏着掖着的。”   “哈哈哈,老贺是不是脸红了?”   贺岚章脸上神色有些不自在,转头驱赶着一众起哄的好友:“去去,上一边去,你们到外面去等我。”   崔和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等在一边的顾月淮,目光微闪,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拦住众人,开口道:“行了,别看热闹了,走吧。”   这人一走,贺岚章就放松下来。   他转回头看顾月淮,却见她眉眼平静,并没有因为好友们的揶揄调侃而面红耳赤,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头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也不知道为什么。   想到刚刚的话题,贺岚章道:“一个朋友扭了腰,来医院检查,我过来接他的。”   顾月淮颔首,思索了一下,问道:“贺同志,你身上有笔吗?”   “笔?有……有的。”贺岚章点了点头,从上衣口袋里取下别着的一支钢笔,递给顾月淮。   顾月淮接过,从口袋里取出手绢,垫在手上,用钢笔刷刷刷写下了几句话,然后将手绢和钢笔还给贺岚章:“欠条,钱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贺同志也快回去吧,别叫朋友等急了。”   说完,顾月淮就转身匆匆离开了。   贺岚章伸手想拦住她,但顾月淮走的太快,一转弯就不见了踪影。   他打开手绢,看着上面书写流畅,笔锋苍劲的钢笔字,有些惊讶。   这么漂亮的一手钢笔字,足以说明她不是什么没念过书的文盲,而且其字优美,如同苍松,遒劲有力,如果不知道的人看了,恐怕会觉得这字是出自男人之手。   上面就寥寥两句话:   借条:今借到贺岚章同志人民币壹佰叁拾伍块陆,十天后,连本带息归还。   借款人:顾月淮   时间:1972.10.23   贺岚章认真看了看借条,眉毛拧着,半晌,才苦笑着把手绢收进口袋里。 第54章 你全都得还给我   顾月淮站在角落,看着贺岚章追上崔和杰众人,眸色冷淡。   她竟然不知道这两人居然是好友,上辈子,崔和杰是以知情向导的身份来大劳子生产大队的,他这人表面忠厚良善,实际趋炎附势,对失势的人极尽侮辱之能事。   再有一个多月知青就要下乡了,她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   至于崔和杰,顾月淮眼皮轻轻撩起,眼底濡染寒霜。   她总不会叫这人再和上辈子一样顺风顺水的。   顾月淮转身去了卫生所食堂。   食堂不大,里面的人倒不少,还排起了长龙一样的队伍。   她踮起脚尖看了看挂在食堂窗口的小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窝窝头两分一个,馒头三分一个,花卷四分一个,溜肉段六毛一盘,回锅肉五毛一盘……”   不过,食堂有医生护士专供的饭票,价格会便宜许多。   顾月淮和食堂借了两个铝饭盒,也没买什么好菜,就几个窝窝头和两个花卷。   顾睿淮是救回来了,但这人脑子里指定还想着田静,她不可能看着他死,却也不能放任他找死,该有的教训还是有的,他这段时间就吃窝窝头吧。   花卷?花卷自然是留给大哥顾亭淮的。   顾月淮端着饭盒回到病房的时候,顾睿淮已经醒了。   他躺在床上,脸色白的渗人,但脸上的表情隐隐烦躁。   “大哥,你别说了,这和田静有什么关系?她又没让我上山套兔子,是我自己非要去的!你能不能别听风就是雨?顾月淮说的话能信?”   “这回是我自己不小心,你不用在这里照顾我,回去吧。”   听着这没良心的话,顾亭淮眼里满是责备和疲倦,以前的老二虽然脾气倔,但最起码爱憎分明,怎么这会像是着了魔一样,对他们这些亲人一脸不耐?   田静真有那么好?   顾亭淮看着眼前分不清好赖的顾睿淮,心头隐隐发寒。   顾月淮回来时就恰好听到顾睿淮的话,她冷笑一声,走到病床边,把装着窝窝头的铝饭盒扔在床边柜上:“田静田静,你三句不离这人,怎么没见她给你付手术费?你为了她被狼咬断腿,她来看了你吗?自作多情。”   顾睿淮听了这话,下意识捏紧了拳头,浑身也跟着紧绷起来。   他豁然转头,原本准备破口大骂顾月淮,但看到那张昏迷前映入眼中的漂亮面孔,瞳孔微一缩,身子都跟着瑟缩了一下。   这几天他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不回来,也就一直没和顾月淮碰面。   他完全没想到,瘦下来的顾月淮竟然还是个标致美人,而且,这张脸和他记忆中那个女人十分相似,一时间,昏迷前的迷茫感动尽数消散,徒留厌恶。   顾睿淮半点没有突逢大难后幡然醒悟的征兆,反而愈发冰冷:“手术费手术费,你不也口口声声逃不开钱?你放心,这笔手术费我会还你!”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顾睿淮还犯不着承你这种人的情!”   顾月淮笑了笑,爽快应道:“行!一百三十五块六,利息一天两分,什么时候还完什么时候就算了,否则,你每天都要承我的情,是我给你缴的手术费,知道吗?”   顾睿淮听着顾月淮的话,面色涨得通红,抖着嘴唇想再说些狠话。   没等他开口,顾月淮指了指床边柜,语气淡淡:“哦对了,这窝窝头也是我买的,一个两分,这里是三个,六分钱,看在你生活已经无法自理的份上,粮票就不和你要了,也记得还。”   杀人诛心。   顾睿淮肚子咕咕作响,看着床边柜上的窝窝头,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他竟然沦落到了依靠顾月淮这个自私废物的地步?   顾亭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缓和一下两人的关系,但看顾月淮瞳眸淡薄,一副要狠狠整治顾睿淮的模样,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老二的确应该好好教训教训了,不然以后还不知要惹出多大的乱子。   “喏,大哥吃花卷,你上完工就来照顾顾睿淮,也落不到好,有些人说我没良心,呵呵,真是五十步笑百步?可笑。”   顾月淮把装着花卷的饭盒递给顾亭淮,里头还放在不要钱的小咸菜。   顾睿淮一顿,眼神不着痕迹扫过顾亭淮通红的手,他是知道大哥在河道上工的,那里都干的是力气活。   他嘴唇紧绷,原本还想嘴硬,但心头酸涩,还是闭上了嘴。   顾月淮懒得理他,与顾亭淮道:“大哥吃吧,我出去转转。”   顾亭淮瞟了一眼窗外,皱眉道:“天都黑了,你上哪儿去?”   “没事,我自己会当心的。”说完,顾月淮走离开了病房。   她一走,顾睿淮迟疑了一下,还是抓起一个窝窝头塞进嘴里:“你管她干什么?她那么能耐,还需要你这个当哥的操心?”   “老二!”顾亭淮警告似地看了他一眼。   顾睿淮冷笑:“我说错了?顾月淮现在瞧着可比以前还有本事,又是画墙绘,又是操心这操心那的,我需要她帮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顾月淮以前做的那些事,他想起来就深感痛恨,真是半点不想与她和解。   “顾睿淮!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医生都说了,要不是囡囡在路上给你做了急救,你这条腿压根保不准!我不说田静把你害到这样的地步,毕竟这是你自找的,但囡囡呢?她总能算你的恩人吧?”   “就算囡囡往日里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可哪里碍着你了?”   “她是喜欢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还喜欢陈月升,讨厌田静,但这些哪里碍着你了?买细粮买棉布的钱是你出的?还是喜欢陈月升让你丢人了?”   “老二,你好好想想,我和爸,是否需要你来为我们出头?”   “我们只想让囡囡好好的,她从出身就没妈在身边,一口奶都没吃上,是我和爸一勺一勺米糊喂大的,以前她不懂事就算了,可现在呢?”   “你怎么那么不知好赖?”   顾亭淮语气颇为沉重,直把顾睿淮说的愣在了床上。   他都忘了咀嚼嘴巴里干巴巴的窝窝头,腿上麻药已经开始退了,痛感袭来,让他知道今天的事有多危险,倘若没被邻村的人发现,没有顾月淮送他来医院……   顾睿淮神情有几分颓然,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第55章 介绍信和粮票   他讨厌顾月淮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   从小,那个女人还没走的时候,就最信任大哥,最喜欢老三,而他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一家子,只有祖母会温柔摸着他的脑袋给他讲故事听。   可惜,祖母也没能多活几年。   那个女人走后,本以为日子好过了,家里总会有人注意到他了。   可顾月淮却又成了一家人的掌中宝,他依然是被忽略的那个,而且爸和大哥已经偏心到了极致,顾月淮要星星不给月亮,日子久了,嫉妒和厌恶都深埋心中。   顾月淮小时候长得玉雪可爱,团子似的,周围人都喜欢她。   他也曾想过待她好一些,可每当这时候,总能看出自己和她的差距,她需要他这个多余的哥哥来对她好吗?不需要。   日子渐渐过去,顾月淮被宠的自私自利,做事完全不在乎别人的感受。   他们一家饱受大队其他人的白眼折磨,成了“街溜子”一家,不全是为了满足她的“好日子”吗?可是凭什么?都是顾家的孩子,凭什么都要对她好?   顾睿淮想到以前的事,胸腔里隐藏的情绪都汹涌起来。   他就是讨厌顾月淮!   “唉。”顾亭淮看了顾睿淮一眼,对上他执拗的眼神,长叹了一口气。   他垂眸看看饭盒里的花卷,将之递给顾睿淮:“你吃。”   顾睿淮嗓子里像塞了一团棉花似的,又干又涩。   他狠狠咬了一口窝窝头,把嘴巴里给塞得满满当当,又把花卷还给顾亭淮:“我是要还顾月淮钱的,窝窝头能少还几分钱。”   说完,他就把头转到一边,一副不会被花卷屈服的模样。   顾亭淮哑然一笑,摇了摇头。   *   另一边,顾月淮出了卫生所,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深吸了一口凉气。   她怕她再不走就会被顾睿淮给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虽然早就知道他不喜欢她,但上辈子的她不在乎,这辈子在乎了,才真真切切知道这种不喜欢有多深刻,好像刻在骨子里的厌恶。   可是,他上辈子却能忍着这样的厌恶,为了照顾她这个妹妹而闹得妻离子散。   顾月淮自嘲一笑,裹了裹衣襟。   她现在才去和顾睿淮计较显然已经晚了,毕竟承情的人不是他,而是上辈子的她, 这辈子,她是来还债的。   顾月淮眨了眨漂亮的明眸,准备明天回大队找王主任写介绍信,再借点粮票,这年头想出远门,没有介绍信,那是完全不行的。   这时候的国人还不知道什么是身份证,出门前,必须要找“官方”出具具有个人身份的证明原件,也就是介绍信,这是个人出差旅行,单位外调的唯一合法凭证。   甚至是领了结婚证的夫妻,要想在宾馆住,也得有结婚证和介绍信!   顾月淮坐在门口好好想了想明天的事,直到听见顾亭淮的声音:“囡囡!外头冷,快回来!”   她回头看着站在卫生所门口,逆着微弱灯光冲着她招手的顾亭淮,忽而一笑。   “诶!来了!”   顾月淮跟着顾亭淮回了病房,顾睿淮已经睡着了。   “囡囡!”   顾月淮回头,就看到顾亭淮拍了拍铺在床下的纸板,上面还用外衣叠了枕头。   她先是一愣,旋即看向顾亭淮单薄的衣服,笑着摇头道:“大哥睡,你明天一早回去还要上工呢,我一点都不困!你快睡吧,不用管我!”   顾亭淮不赞同地看着她,还要开口,却被顾月淮摁在纸板上:“快睡!”   他看着妹妹凶巴巴中含着几分关心的神色,心头一暖,抿着嘴不再多说,原本还想着躺一会儿就换囡囡来睡的,可刚一躺下就睡着了。   顾月淮轻笑,瞥了一眼病床上睡得正香的顾睿淮,想了想,还是扯出一半的被子垂在顾亭淮身上,想给大哥带来一点暖意。   顾睿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眼。   顾月淮也不理他,在床边的小凳子上坐下,趴在床边闭目休息。   顾睿淮这时忽然睁开眼,他看了看身上只剩半个的被子,又看了看趴在床边的顾月淮,眼神有些复杂,半晌才撇撇嘴再度闭上了眼。   第二天一早,顾月淮早早就醒了。   她又去食堂买了早饭,回来时,就看到了顾至凤和顾析淮。   “我看你就是让田静那闺女给迷的找不着北了!”   顾月淮刚走进病房,就听到顾至凤气急的火爆声音。   一个正在给病人打吊瓶的护士看向顾至凤,语气十分不满:“那位家属,病房里还有别的病人呢,不要大声喧哗!”   顾至凤脸一红,悻悻一笑。   顾析淮则转头朝着护士和一众病人道:“对不起,我们会克制声音的。”   “爸,三哥!”顾月淮端着早饭进来,一看到闺女,顾至凤那张又红又黑的脸终于好看了些:“囡囡,今儿爸告了一天假,你回你大哥回去吧。”   顾月淮点了点头:“好,我回去找王主任开介绍信。”   说起介绍信,顾至凤才想起闺女说要去市里一趟,当即脸又是一黑,看着病床上的顾睿淮,真是哪儿看哪儿不顺眼,要不是为了他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囡囡需要去市里?   顾亭淮愣了一下:“介绍信?囡囡要去哪儿?”   顾月淮摇了摇头,轻飘飘道:“没事,咱们先回吧大哥,该赶不上上工了!”   她拉着顾亭淮离开卫生所的时候,还不忘揣上两个刚从食堂买回来的包子,皮薄馅大的肉包子,比花卷还贵一分钱,一个五分,刚出锅的,还冒着热气儿呢。   两人腿脚再快,从县里走回去也得将近一小时,而且回去顾亭淮还要上工,干一天的力气活,顾月淮心疼大哥,当然不能看着他走回去。   一出县城,就在回大劳子生产大队的必经路上拦了辆牛车。   一人三分钱,一共六分,顺路把两人带回大劳子生产大队。   顾亭淮有些不愿意,但对上顾月淮不容反驳的眼神,苦笑一声,上了牛车,两人嗅着清晨微凉的空气,大口大口吃着肉包,别有一番滋味。   顾亭淮惦记着介绍信的事,包子没啃两口就道:“囡囡,你到底是要上哪儿去?” 第56章 顾月淮还是田静?   顾月淮眼眸弯弯,轻笑着道:“我要去一趟周兰市。”   青安县就是周兰市下辖的县城,好在青安县不算特别落后的县城,有火车站,虽说距离有些远,但已经比坐汽车舒服许多了。   “周兰市?”顾亭淮眉心拧成了川字。   他们一家人,几乎都绕着青安县生活,他长这么大都没去过周兰市,更别提年纪还小的顾月淮了,他当即就反对道:“你去周兰市做什么?不行,你一个人路上也没个照应,爸咋想的,咋能让你一个人去周兰市呢?”   顾月淮抿了抿唇,声音不大却执着:“哥,我有事要去周兰市,必须去。”   顾亭淮攥了攥拳,有些无力,半晌,他才放低声音道:“是为了老二?”   顾月淮没直接回答,只笑着道:“大哥,我们是一家人。”   “哥陪你一起去。”顾亭淮深吸一口气,眼神心疼地看着妹妹,心头对顾睿淮的不满愈深,可想到那混不吝的模样,又觉得那家伙是个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顾月淮摇了摇头:“家里还要人照顾,我自己能行。”   顾亭淮还想说什么,可看着模样大变,脾性大变的妹妹,也知道说什么都是不管用的,突然觉得她倒不如还像以前那样吃吃喝喝,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来的自在。   一家子的重担,居然被最小的妹妹给承担下来了。   顾亭淮脸上有些懊恼和愧意,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表达自己的情绪。   顾月淮吃完包子,清了清嗓子,表现出不在意的模样,皱着鼻子一脸痛心疾首道:“大哥,包子再不吃可就凉了,一个包子要五分钱哩!”   “你呀。”顾亭淮失笑,伸手轻轻在她脑壳上弹了个脑瓜崩儿。   *   大劳子生产大队。   两人回去的时候正是上工时间,顾亭淮连家都没回,直接领了工具去河道了,顾月淮看着他走远,回了M.L.Z.L.家。   她回屋锁上门,进了须弥空间。   一晚上没折麦穗,还怪不习惯的,不过,看着仓库里堆积如山的麦穗,顾月淮唇角扬着笑意,如今最要紧的就是买个磨盘,搬到空间里来运作。   折了麦穗,重新播种,又把上百个鸡蛋捡回来,今天的农务才算结束。   顾月淮来到茅草屋翻看着四个红漆木箱,挑来捡去,最后选了一枚最不起眼的翡翠戒指,她对首饰不是很了解,却也知道“内行看水头,外行看颜色”。   这枚翡翠戒指晶莹剔透,很水灵,应该算上品。   不过,这枚戒指已经算是所有首饰里最不起眼的了。   顾月淮拿着戒指,又捡了十个鸡蛋,这才离开了空间。   她小心翼翼把戒指裹好塞进口袋里,拿着鸡蛋去了王培生家,这一遭无妄之灾,王主任算是倾囊相助了,这是恩情,更何况她这回还有事要求他帮忙,出手自不能小气。   顾月淮刚出家门,就看到了站在田静家门口探头探脑的任天祥。   她忍不住冷笑一声,这任天祥还真是命大。   这时候还没有“侮辱妇女罪”,否则任天祥得在牢里蹲上几年,这回证据不足,田静又去医院检查了,任天祥蹲了几天局子后就无罪释放了。   不过,他一从牢里出来就跑来找田静,倒是个好征兆。   渣男贱女,本来就该配上一对,再加上一个陈月升,往后日子是越来越热闹了,她倒真想看看,田静怎么能和上辈子一样左右逢源后全身而退,继续当官太太。   思及此,顾月淮扯了扯唇角,径直出了院子。   听到动静,草木皆兵的任天祥忙到退一步,慌里慌张看向声源处,可这一看,倒叫他有些没反应过来,眼前这个身材丰腴,脸蛋漂亮的女人是谁?   蓦的,任天祥眼睛一瞠,惊呼道:“你……你是,你是顾月淮?!”   顾月淮眉眼冷淡,和任天祥多说一句话都嫌脏,转身便走。   任天祥追了两步,又顿住脚步,想起这一次险些被打死,又进局子的遭遇,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不过,看着顾月淮的背影,他眼底不由涌上些狂喜。   原本还觉得顾月淮太丑太胖,即便是为了顾家的宝贝也不该把自己给赔上去,如今倒好,她知道减肥,知道爱美了,瞧那标致的模样,等再瘦些肯定比田静还漂亮!   这哪里是鱼目,这根本就是一颗蒙尘的宝珠啊!   不过,想到顾月淮凶残的手段和犀利的言辞,任天祥又有些退缩。   这女人可不是那个温温柔柔好拿捏的田静,和她打交道,稍有不慎就可能丢了命,而且看她厌恶他的模样,能心甘情愿嫁给他吗?   任天祥不禁陷入沉思,顾月淮还是田静,真是个难以抉择的命题。   *   顾月淮并不知道任天祥所想,她已经拎着鸡蛋来到了王培生家。   王培生是老知青了,当年下乡后不久就娶了大劳子生产大队的姑娘,留在了村里,这么多年下来已经算是安家落户了。   她没先去饲养处,而是跑来他家,只是为了送鸡蛋。   毕竟饲养处人多眼杂,不是送礼的好地方。   王培生是家中独子,决定安家后就把家中父母给接了过来,不过他父亲死的早,如今就只剩下一个老母亲了。   顾月淮敲了敲门扉,高声喊道:“王奶奶!”   未几,一个腿脚不算利索的老太太打开门,她满头银丝,脸上皱纹遍布,瞧着却十分和蔼,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老太太。   王培生的母亲年纪大了,已经不再上工了。   顾月淮轻声道:“王奶奶,我是月淮。”   “月淮?哦哦,顾家的闺女!”老太太想了想,才了然应了一声,心头却是暗暗吃惊,她记得顾家闺女长得白白胖胖,没这么瘦呀?   不过,想归想,她还是眉眼柔和地道:“咋了妮儿?你过来有啥事呀?”   她知道顾家闺女在村里名声不好,大伙都不待见,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她还不会因为这个对一个小姑娘有脾气。   而且她还听儿子说了,这顾家闺女有文化,画墙画画的特别好。   顾月淮弯了弯腰,把手里的鸡蛋递到老太太手里,说道:“昨天我哥被狼咬了腿,是王主任送我们去的县里卫生所,我是过来道谢的。”   王老太太微讶,低头看看篮子里圆滚滚的大鸡蛋,惊声道:“哎哟,可不敢,鸡蛋是好东西,我们可不能收,闺女拿回去,你的谢奶奶知道了,会知会你王叔的!”   顾月淮轻笑,也不接,转头便走,边走边说道:“王奶奶,篮子先放你家,等我回来再来拿!”   王老太太看着顾月淮跑远的背影,再低头看看篮子里的鸡蛋,心中颇为感动。   她的儿子她知道,热心,善良,工作之余对大队里的人也是能帮则帮,这么多年下来也帮了不少人,可能记得上门道谢的却寥寥无几。   顾家闺女是个好的,大队里的人定是都误会她了。 第57章 启程:周兰市   顾月淮离开王培生家,就去了饲养处。   她进门后才发现王福今天不在,办公室里就王培生一个人,他手里捏着钢笔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就凭这份认真,这个大队干部也没白当。   顾月淮叫了一声:“王主任!”   王培生一愣,转头看向顾月淮,看她精神还不错,便搁下笔笑道:“回来了?你二哥咋样了?”   顾月淮摇了摇头:“没什么事了,谢谢王主任关心,我今天过来是想和您说一声,我能不能再请两天假?我准备去周兰市找亲戚,路上得耗费些时间。”   王培生没迟疑,知道她家刚出了事,总要找亲戚周旋周旋,说道:“行,墙画的事儿不急。”说完,他又转而道:“你去周兰市得开介绍信吧?”   顾月淮一笑,拍了句马屁:“王主任设想周到,果然是为人民服务的好干部!”   王培生失笑,摇了摇头,取出一张介绍信专用纸,是一张比16开还小的纸,存根在左面,他拿出钢笔写完顾月淮的各种信息,最后还盖上了大劳子生产大队的公章。   他吹了吹信纸上钢笔水,才把信纸递给顾月淮:“给你。”   顾月淮接过,看着上头标注清楚的姓名、日期、事项、介绍信号码等等。   她眸底含笑,说道:“谢谢王主任。”   王培生摆了摆手,一桩小事,哪里值当道谢?   顾月淮想到粮票的事,又厚着脸皮道:“王主任,那个,我家粮票不多,可出门在外没粮票又不行,您看,能不能借我一点粮票?我回来肯定还您!”   票证年代,没票,没证,都寸步难行。   王培生一笑:“我当是啥事呢。”   说着,他从上衣内兜里取出一沓钱票,把粮票都分拣出来递给顾月淮:“这是两斤粮票,够吗?”   顾月淮忙道:“够!够了!谢谢王主任!”   粮票对于村里人来说还是比较少的,因为粮票的分配是按照人口、性别、年龄、工种来发放的,还有全国粮票和地方粮票之分。   村里人自给自足,粮票只有年底分粮时会分发一些,至于肉票、油票、和布票,更是稀缺,更别提那些五花八门,全靠关系才能搞到的奢侈票了。   顾月淮和王培生道别后就回了家。   她提上篮子,里头装了些空间井水和大枣,又煮了几个鸡蛋,准备路上吃。   因为坐火车也要使用火车专用粮票,否则是不能吃火车餐的,整整一晚上的路程,要是不准备点吃的,她怕是熬不到周兰市就饿扁了。   一切就绪,顾月淮就锁了门,往镇上去了。   从青安县去周兰市只有一趟火车,就是晚上的,一路上不用着急,她也就没再花钱搭牛车,穷家富路,身上总共就只有二十块钱和两斤粮票,还是省着点用吧。   一直到日上三竿,顾月淮才走到青安县。   她手上没表,也不知道确切时间,就没回卫生所,直接徒步去了火车站。   青安县的火车站很小,只有一个候车室和两个站台。   火车站人山人海,正中央则挂着一个硕大的钟表,顾月淮看了一眼,现在是两点,她攥紧口袋里的翡翠戒指,用力挤进了人堆里,排在队伍后面买票。   队伍虽长,但效率很高,没多久就轮到了顾月淮。   售票员问道:“去哪儿?”   顾月淮道:“周兰市。”   售票员麻利的从面前的盒子里取出车票,又拿出印章盖上当天的日期和车次:“两块二。”   顾月淮交了钱,车票也到手了。   硬板式车票,很小一张,上面标注着青安县——周兰市,票价2.20元,日期1972.10.24,发车时间22:20,五日内到达有效等字。   顾月淮抬头看了看大钟表,时间还早,她需要在候车室里再等八个小时。   她坐在候车室里吃了两个枣一个鸡蛋,填了一下饥肠辘辘的胃。   顾月淮吃完,就开始盯着车站里往来的行人了,有在哭闹的孩子,有争吵的夫妻,有结伴扶持的老两口,也有穿着干净利落的出差工人。   人生百态。   和这所有人相比,她能拥有一次重来的机会,已经很幸运了不是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已经很暗了。   检票时间快到的时候,顾月淮突然看到人群中焦急寻找什么的顾至凤!   “爸!”顾月淮一惊,大喊了一声。   顾至凤一转头,看到顾月淮时松了口气。   他挤过人群,还没走到顾月淮面前,就张嘴数落道:“你咋不回卫生所哩?爸还没给你钱和粮票呢!啥都没有也能去市里?”   顾月淮怔了怔,看着顾至凤不住的嘀咕,又从兜里掏出一沓钱票塞进她手里。   顾至凤拍了拍顾月淮的手,叮嘱道:“爸身上没多少钱,都给你了,好好拿着,装好,别弄丢了,在外头也别亏了自己,吃点好的知道吗?”   听着他的谆谆嘱咐,顾月淮眼圈微红。   她重重点了点头,也没推辞,把钱票装好:“爸快回去吧,别担心,我马上要检票了,等回来咱们就能把债还完,好好过日子了。”   顾至凤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皆化为叹息。   22:20,检票时间到了。   顾月淮抿着唇走到检票口,检票后进了闸关,转头时,顾至凤边朝着她挥手边不着痕迹地抹着眼泪,那潸然泪下的模样活像是要嫁闺女。   顾月淮一笑,也与他挥了挥手,转身大步进了车站里。   *   这时候的火车大多还都是蒸汽火车,烧煤给机车提供动力,一般一趟车下来都要消耗掉几吨的煤,且时速很慢,只有三十到四十公里。   青安县虽然是周兰市下辖的县,但两地一个在北,一个在南,相隔很远,得坐七个小时的火车才能到,甚至比去邻市还要远些。   不过,周兰市很繁华,在Z国算是一线城市了。   这也是她为什么千里迢迢跑到周兰市的原因,寄卖店可不是哪里都有。   顾月淮买的不是卧铺票,坐在座位上,环境嘈杂,气味也很浓。   她的座位在窗边,坐下后不久,火车就哐当哐当行驶开了。   “妮儿,去周兰市哩?”不知行驶了多久,坐在顾月淮旁边的妇女开口与她搭话了,毕竟路程遥远,要没个说话的也无聊。   “嗯。”顾月淮点了点头。   她不是个热情的人,因为凄惨遭遇的缘故,对陌生人更是抱着十二万分的警惕。   妇女也不在意她的冷漠,笑着道:“呵呵,我也是去周兰市,看病去。”   她是个嘴碎的,一路上都没闲着,又是问顾月淮有没有对象,又是问她家里几口人有没有壮劳力云云,恨不得把她祖宗十八代都给刨根问底出来。   不过,在顾月淮说自己祖宗是地主后,妇女就歇了声,用鄙夷的眼神看向她。   顾月淮耳朵清净了,索性靠在椅背上,阖眼休息起来。 第58章 买了一块表   “零食小吃盒饭——”   顾月淮是被乘务员的吆喝声吵醒的,紧随而来的就是一阵浓郁的饭香味,不过,这股香味和车厢里的味道交融混杂在一起,着实令人生不出半点食欲。   她侧眸看去,就见乘务员推着餐车,从过道里走过。   顾月淮身边的妇女探头看了一眼,高声问了一句:“啥盒饭呀?”   “芹菜炒肉丝盖浇饭,一份三角,再加二两粮票!”乘务员说着,端起餐车上的铝饭盒递过去,妇女却连连摆手:“不要不要!我可不吃!”   说完,就把头瞥到了一边。   乘务员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继续推着餐车前行。   顾月淮取出一颗枣吃了起来,枣的清甜味道很浓郁,竟比饭还要香几分。   妇女眼睛一亮,当即也顾不得顾月淮家是地主成份了,舔着脸道:“哟,妮儿,你这枣是哪儿来的?闻着怪香的,能不能给婶儿吃一个?”   “不能。”顾月淮声音很淡,半点没有拒绝人后不好意思的模样。   妇女脸一黑,咬牙切齿地呸了一声,转过头又和坐在另一边的人嘀咕起来。   顾月淮毫不在意。   时间渐逝,早晨五点多的时候,周兰市到了。   火车一停,人们就背着大包小包的行囊下了车。   顾月淮摸了摸鼓囊囊的口袋,确保钱和戒指都在,才拎着篮子下了火车。   周兰市。   她上辈子来过,这辈子却还是头一回。   顾月淮上了一辆大气包,也就是公交车,一路坐到青柳街道,这里是周兰市最热闹繁华的地方,寄卖店也在这里。   她到青柳街道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   顾月淮一路左拐右拐,终于到了“青柳国营寄卖店”。   寄卖店是一种收卖旧物件的行业,这时候商品匮乏,很多东西都是凭票证供应的,老百姓们为了补贴生活,就把闲置不用的旧物委托到寄卖店进行寄卖。   寄卖商店大大缓解了供应物品的缺乏,也满足了许多收入低,无票证的人的生活。   顾月淮抬头看了几眼这个熟悉的寄卖店,敛眸,在路边的台阶上坐下,这个点儿寄卖店还没开门,还需要再等等。   她没蹲多久,寄卖店门前就有人来排队了。   人人背上背着背篓,篓子里大多装着一些锅碗瓢盆之类的残次品。   顾月淮也起身排起了队。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寄卖店的师傅终于来了。   他开了门,又顺手打扫了一下卫生,才叫人进去。   顾月淮跟着队伍进去,师傅已经开始评估商品的价值了。   青柳国营寄卖店不算大,就是简简单单的一间门面房,里头有一个木质的柜台,上了年纪的师傅坐在柜台后,寄卖人把东西放在柜台上,老师傅评估后报出价格。   寄卖的东西五花八门,不过价格也普遍不高。   很快就轮到了顾月淮前面的人,一个年轻男人,他眼神落寞地拿出了一块手表。   海市牌手表,这可是如今最热的牌子。   老师傅收起随意的眼神,拿起手表左摸右看,确保没有损坏后便道:“保养的很好,价格二十,你看?”   闻言,年轻人苦笑一声,他买这表时都花了一百块钱,没想到一朝落魄,竟然只能卖二十,但家里还有弟妹嗷嗷待哺,不卖又能怎么样呢?   他点了点头:“好,二十就二十吧。”   老师傅呵呵一笑,顺手把表收好,再取出二十块钱递过去,在年轻人接钱时说道:“一个月之内可以赎回,过期不候。”   年轻人神色麻木,没什么反应。   赎回?拿什么赎回?   蓦的,他似乎想到什么,忽然道:“我不准备赎回,能不能多抵一些钱?”   老师傅眉毛动了动,手里拿着表一顿,考虑了约莫十几秒,说道:“我能多给五块。”   年轻人一喜,掷地有声道:“好!五块就五块!我不会再来赎回了。”   老师傅点了点头,又拿了五块钱递给他。   年轻人拿着钱走了,顾月淮才上前,从布包里取出翡翠戒指递过去:“我家祖传的。”   老师傅接过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旋即又戴上眼镜好好检查了一番,喃喃道:“这是水色出众的上等翠玉啊,通透似玻璃又飘着蓝花。”   他说完,又看向顾月淮:“同志真要卖?”   顾月淮颔首:“师傅看值多少钱?”   翡翠于清朝慈溪时辉煌,极受名流追逐,民国初年,更受到了广大百姓的疯狂热爱和追捧,算是一种时尚的风向标。   据说,曾经的海市大佬杜月笙曾花费四万银元的天价买来一对翡翠手镯送给夫人,由此可见翡翠价值。   老师傅沉默了一会,比划出了一个数:“六百。”   这数字一出,排队的人群都开始骚动起来,他们都只敢卖卖锅碗瓢盆和旧衣裳,能卖一块两块都烧高香了,六百块钱?听都没听说过!   顾月淮也没多犹豫,她没时间多跑几家去对比价格,更何况这家寄卖店她最熟悉,便直接点头应了。   老师傅一笑,数出钱来递给顾月淮:“为期一月可赎回,过了时间可不行。”   顾月淮颔首,接过钱却没走,看了一眼放进柜台里的手表,是刚刚那个年轻人的,她问道:“这表能卖给我吗?”   她倒不是装好人,准备把表赎回来去给那年轻人,只是缺块表。   须弥空间时间无法凭太阳把握,经常着急忙慌,她的确需要一块可以看时间的表,但手表价格太贵,一块少说也要九十到一百二,能从寄卖店买块便宜的也好。   “手表?”老师傅一愣,旋即又笑了,喜滋滋从柜台里取出手表。   寄卖店中手表可不止一块,有海市牌、玛西牌、铁城西牌等等,都是大牌子手表,但看上去保养最好的,还要数刚刚那个年轻人卖掉的海市牌手表了。   顾月淮点了点手表:“我要这块,怎么卖?”   老师傅倒也没犹豫,比划出三根指头:“三十五。”   一块手表,转手就赚十块钱,寄卖商品果然是赚钱的行当。   顾月淮颔首,花了三十五块钱买下了这块手表,随手戴在了手腕上。   她离开寄卖店的时候,已经从苦哈哈的穷鬼变成了腰缠百块的有钱人。   现在是上午九点,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戒指卖掉,钱也到手了,想来压根不需要在周兰市住宿,今天就能再坐火车回去,这介绍信倒是白开了。   顾月淮唇角一扬,转身准备离开,却听到一声怒骂:“放开她!你们这群拐子!” 第59章 傻子小女孩,晏少棠   “拐子?”顾月淮眉头一皱。   从古至今,历朝历代的古籍资料记载的拐卖事件屡见不鲜,而六十年代至七十年代时,国家基本秩序还在完善当中,拐卖妇女儿童的行为死灰复燃,并快速蔓延。   且不说别处,光她知道的,大劳子生产大队就有几个女人是拐子卖来的。   试想,连身边都有这种情况发生,更何况是更偏僻遥远的村落了。   而且,因为他的缘故,她对拐子深恶痛绝。   顾月淮思索间,那头的怒骂声愈大,隐约夹杂着痛呼:“你,你们把人放下!”   她抿了抿红唇,半弯下腰,从地上捡了几块碎石,循声过去,就看到墙壁拐角处,一个年轻男人捂着肚子,正指着两个模样凶神恶煞的粗壮汉子。   其中一个汉子臂弯处夹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小女孩懵懵懂懂,听着周围人的骂声也不害怕,那茫然模样让人明白,这是个不健全的孩子。   顾月淮看着女娃娃白皙漂亮的脸蛋,心头微微一凛,呼吸也忍不住屏了起来。   她该不会就是……   年轻男人忍着腹痛,痛斥道:“你们再不把人放下,我就喊人了!”   抱着女孩的汉子冷笑一声,丝毫不怕:“少特么多管闲事!喊人?你喊啊,呵呵,我们带着妹妹出来玩,你小子还管上了?”   顾月淮半眯着眼,她背对着两人,用石头狠狠砸在汉子的后脑勺上。   “啊——”汉子凄厉惨叫,手也跟着松了松。   顾月淮逮准机会,一个健步冲上去就把女孩给抢了过来。   她这段时间天天喝空间井水,体质比起以前强了两倍不止,抱起女孩也不敢停歇,转头就往寄卖店跑,边跑边扯着嗓子喊道:“快来人啊!救命!有人抢我妹妹!”   “救命啊!拐子卖小孩子了!”   两个壮汉子呲牙怒目,拔腿就追着顾月淮而去,然而她声音太大,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两个壮汉有些退意,但想到女娃娃漂亮的脸蛋,还是硬着头皮追了上去。   很快,双方一追一赶,跑到了国营寄卖店的门口。   顾月淮也没犹豫,挤开人群冲进了寄卖店。   两个壮汉对视一眼,也跟着挤了进去!   顾月淮站在柜台前,紧紧紧紧抱着女孩,面向穷追不舍的两个拐子,她语气十分冷静地道:“老师傅,有人抢我妹妹,麻烦你们帮忙报警!”   为首的汉子上前两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你妹妹?明明就是我妹妹,你个女拐子倒是好计谋!你说她是你妹妹,你有啥证据?”   照片上是一个坐在树下的小女孩,眉眼弯弯,虽然笑的一脸傻气,但难掩漂亮,正是顾月淮怀里紧紧抱着的小姑娘。   顾月淮看着照片,眼神有些怔愣,下意识把小姑娘抱得更紧了些。   她见过这张照片。   在他的书里,一直夹着一张全家福,以及这一张小姑娘的独照。   顾月淮眼底难掩激动的情绪,手指都有些颤抖。   即便现在紧紧抱着小姑娘,心头也隐隐后怕,还好,还好她过去了,还好她这辈子心存善意,没有转头就走。   她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在周兰市遇到被拐的晏少棠!   这是他最疼爱最喜欢的小妹妹啊!   壮汉让周围众人都看了一眼照片,想竭力证明自己和小姑娘的关系:“看见了没?这就是我妹妹,照片我都随着带着,就怕有人拐走!”   另一个壮汉连连附和:“就是!大伙别听这女拐子的话,她才是个骗子!”   顾月淮冷眼望着两人,他们有备而来,难怪对刚刚那年轻男人的威胁有恃无恐。   寄卖店众人朝着这一出闹剧指指点点,众说纷纭,都持有不同的看法。   “这小姑娘虽然是个傻子,但模样标致,还真是拐子最喜欢的。”   “我看这俩汉子在说瞎话,小姑娘生得漂亮,皮子又白,一看出身就好,咋能和这俩糙爷们有关系?我看倒是那位女同志眼神正直,不像拐子。”   “那照片是咋回事?女娃娃的照片拐子总不可能有吧?”   “……”   顾月淮一语不发,紧紧抱着小姑娘不撒手,也不反驳众人,只等民警过来。   老师傅这时一脸严肃地从柜台后走了出来,他道:“你们都别走,我已经让人去报警了,等民警来了自然知道谁是拐子!”   汉子不依,叫嚷道:“我妹妹精神不正常,她怕生人,一直待在这里犯病了你赔?我现在就得把我妹子给带走!”   说着,汉子就伸手去扯女孩的手臂。   小姑娘木呆呆的,即便是拽疼了,她也不哭,漂亮的桃花眼里是令人心碎的茫然。   顾月淮银牙紧咬,眼露寒霜,抬手把篮子狠狠砸在那汉子的脸上。   顿时,篮子里的鸡蛋和大枣咕噜噜滚了出来。   “啊——小蹄子!”汉子大怒,伸出蒲扇般的手掌就要扇在顾月淮脸上,却及时被老师傅拦住,他冷声道:“敢在我们国营寄卖店动手,胆子倒是大!”   说话间,老师傅一招手,把店里的伙计都聚在一起,虎视眈眈盯着两个壮汉。   寄卖店本来就是钱物交易最频繁的场所,这点安保措施还是有的。   小姑娘这时候动了动,她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摸了摸肚子,然后捡起脚边的一个鸡蛋,也不剥壳,抬手就要往嘴里塞。   顾月淮微惊,忙阻拦道:“少棠不要!”   一听到“少棠”两个字,小姑娘居然真的不吃鸡蛋了,而是转头看向顾月淮,漂亮的桃花眼依旧茫然,但任谁都能瞧出她对这个名字的反应。   小姑娘把鸡蛋递给顾月淮,伸出两条瘦弱的小手臂环住了她的脖子。   这一幕众人看的真真切切,也叫两个壮汉大吃一惊。   他们把这小姑娘从京城拐来这么久,她一直傻乎乎的,连肚子饿了都不会说,更别提和他们有什么互动了,难不成她真叫少棠?面前这女人真是她姐姐?   顾月淮心头一软,伸手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脊背:“少棠别怕,姐姐在。”   小姑娘抱着她脖子的手更紧了些。   一时间,所有人都用怀疑和愤怒的眼神看向两个汉子,事情真相如何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了。   汉子暗道晦气,只想着周兰市是繁华大城,从这里出发坐火车,去哪里都方便。   他们身上没多少钱了,就想着把这小姑娘头上的发夹子卖到寄卖店换点钱花花,谁知道就这么一耽搁,竟然还碰上“熟人”了,这到底是有多倒霉? 第60章 这孩子是个福大的   顾月淮揽紧晏少棠,抬眸盯着两个壮汉,眼神冷漠。   壮汉眼神闪烁,和同伙互看一眼,步子慢慢往后挪去。   顾月淮豁然开口道:“麻烦大伙把这两个拐子看住,等民警来了也好有个交代。”   闻言,人群自发地将门给堵住了,人人都厌恶地看着两个壮汉,这种人就该进局子里去,一辈子都甭放出来,否则就是作孽!   壮汉眼神一狠,厉声道:“一群多管闲事的废物!滚开!”   说着,他就伸手去推人群。   周围不乏怕事之人,看这两个拐子凶神恶煞的模样,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心中暗暗思忖,反正孩子也没丢,拦着他们做啥?受伤了咋办?   这么想着,人群就有了缺口,两个壮汉冷笑一声,抬脚就往外走。   寄卖店的老师傅眉头一皱:“都抄家伙!给我把他们拦住咯!”   话音一落,几个寄卖店的伙计就有条不紊地纷纷拿出柜台后的“家伙”,全是婴儿手臂粗的棍棒,两个壮汉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他们刚一跑出去,其中一人就被一个年轻男人给死死抱住了腿。   壮汉急的满头大汗,拳头如雨点般砸在男人的脊背上:“想死!老子成全你!”   另一个汉子倒是颇有义气,居然没跑,还使劲去掰男人的手臂,不过,就这么一耽搁,寄卖店里的伙计们都抄了家伙跑了出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你们这群拐子,毒瘤!不能跑!”年轻男人脸色煞白,疼的手都在抖。   顾月淮抱着晏少棠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见义勇为却被暴打一顿的年轻男人。   刚刚要不是他察觉出两个壮汉是拐子,奋力呼喊,她也不会过去。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他就是刚刚在寄卖店卖掉手表的人。   寄卖店的伙计们一周旋,两个壮汉就更跑不了了,经历了一番搏斗,才算是把两个拐子给绑了起来,只等着民警到了说明情况。   寄卖店做评估的老师傅是个心善的,看那年轻男人躺在地上,身体躬成了虾米,便亲自把他给扶回寄卖店歇着,还给他倒了杯水。   年轻男人缓了口气,看向顾月淮,关心道:“那……那小姑娘没事吧?”   顾月淮摇了摇头,敛眸看看已经在她怀里睡着的晏少棠,小姑娘脸上有些脏,身上的衣服也破了几处,可见一路辗转没少吃苦。   如果不是这回恰好被她撞见,还不知会被卖到哪里去。   不过,定是很偏远很偏远的地方,否则上辈子也不会一直没找到了。   顾月淮抬眸看向坐在小札子上的年轻男人:“谢谢你同志,要不是你挺身而出,我妹妹怕是找不回来了,你叫什么名字?我一定上门感谢。”   年轻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刚扬起唇角就扯到了伤口,疼的龇牙咧嘴。   他摇了摇头:“不用谢,是应该的。”   顾月淮一怔,旋即莞尔:“要是连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岂不是太没良心了些?”   听到“恩人”两个字,男人挠了挠头,轻咳一声,小声道:“程陵。”   顾月淮颔首:“程同志,真的很感谢。我叫顾月淮,这是我家亲戚的妹妹晏少棠,少棠是自幼发烧才导致的脑损伤,没想到居然被有心人盯上了。”   程陵摆摆手:“顾同志不用这么客气,我也是恰巧碰上了。”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晏少棠,轻叹道:“少棠长得玉雪可爱,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孩子,怎么可能跟着那两个人?我看他们全无照顾孩子的经验,动作极为粗鲁,这才发现端倪,能把孩子找回来就是万幸了,不然真是……”   顾月淮点了点头,把睡得正香的晏少棠搂得更紧了些。   寄卖店老师傅看了看晏少棠,笑道:“这孩子是个福大的。”   自然是福大命大,否则被卖到哪个不着调的山沟沟里去,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再加上她脑子还不好使,无法自救,怕是一辈子都被磋磨了。   顾月淮唇轻抿,说道:“老师傅,能不能把我妹妹的照片给要回来?”   老师傅颔首,出了寄卖店,外头两个被五花大绑的壮汉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起来了,路过的人都跑来凑热闹了。   “哼。”老师傅把照片从其口袋里拿走,还不忘朝着拐子冷哼一声。   顾月淮刚接过老师傅递过来的照片,民警就到了。   两个民警皆穿着藏蓝色的警服,戴着大檐帽,帽徽是红漆底圆形,中心凸压国徽。   老师傅出去和民警交涉的,一人负责问,一人负责在笔录上记,未几,民警走到顾月淮面前:“同志,有几个事情需要详细问问,麻烦跟我们走一趟警局。”   顾月淮颔首:“好。”   民警又看向程陵:“同志,听说是你先发现两个拐子M.L.Z.L.的,也麻烦你走一趟。”   在程陵准备说话时,顾月淮道:“他受伤了。”   民警一愣,旋即一脸钦佩地看向程陵:“真是见义勇为的好同志,这样吧,你先去医院找医生看看,事后,如果没什么大碍再到警局去做笔录。”   程陵手一顿,摇了摇头:“我不用去医院,走吧。”   顾月淮看了他一眼,心头知晓他是囊中羞涩,想省下去医院看病的钱。   她看向民警,语气有些沉重:“民警同志,那两个拐子打伤了人,那这位同志去医院的钱是不是应该他们来出才对?不然以后谁还会不畏艰险挺身而出?”   程陵有些惊讶地看向顾月淮,旋即眼神中掠过一抹感动。   民警略一沉吟,转头和同事商量了一番,说道:“同志,我与你一起去医院,警局怎么也不能让做了好事的英雄同志寒心。”   顾月淮笑了笑,朝着民警竖起大拇指:“你们真是咱们周兰市的模范民警!”   她这话一出,周围也响起了群众的附和和雷鸣般的掌声。   民警给两个拐子戴上手铐,顾月淮捡起自己的篮子,背着晏少棠跟上,程陵则跟着另一个民警去了医院。   事后,这一出拐子拐卖女童事件还上了周兰市当天的报纸头条。   听说青柳国营寄卖店还得了警局一张“奋身勇出,乐于助人”的奖状。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暂且不表。 第61章 亲戚?未婚夫   顾月淮去了周兰市警局,许是知道她也是受害者,民警态度非常温和,刚一坐下,还给她倒了杯热水压惊。   民警道:“同志,我这边有几个问题麻烦你认真回答一下。”   顾月淮点了点头:“我一定配合你们的工作。”   民警们笑着道:“同志也不用太紧张了,麻烦你先出示一下介绍信。”   顾月淮眼里掠过一抹无奈的笑,没想到到头来还是用到了介绍信。   她从口袋里取出介绍信递过去,民警展开看了看:“青安县,大劳子生产大队?”   顾月淮点了点头:“嗯,我是过来寄卖物件的。”   民警了然,又紧接着问道:“你和这小姑娘是什么关系?她是从哪里被拐卖来的?叫什么名字?家里还有些什么人?这些信息麻烦你说一下。”   顾月淮也没准备撒谎,一一回答道:“晏少棠,她叫晏少棠,和我亲戚家的妹妹。” “她是从京城被拐来周兰市的,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拐子觉得周兰市交通便利,只是没想到我恰好去了寄卖店,这才救回了妹妹。”   “少棠家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   民警把信息全部记下,又道:“那你知道她家具体地址吗?”   顾月淮红唇轻抿,敛眸道:“知道,京城苍兰胡同。”   “苍兰胡同?你是青安县人,怎么会有京城亲戚?是什么样的亲戚?”民警也没那么好糊弄,把地址写下来后,又着重问了几句。   毕竟是被拐卖的儿童,需要好好安排,寻找家人。   顾月淮眼神停顿了一刻,神情坦然道:“未婚夫,她哥哥是我的未婚夫。”   闻言,民警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京城的人会娶个县级下农村大队的女人?   不过,民警们看着顾月淮漂亮灵动,没有丝毫波澜的眉眼,也算是信了这个说辞,毕竟这么漂亮的媳妇,谁会不喜欢?   接下来,民警问什么,顾月淮就答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晏少棠醒了。   小姑娘眼神茫然,木呆呆的,看着就与正常人不一样,民警愣了愣,似是怕吓着晏少棠,刻意压低声音道:“她?”   顾月淮沉默了一刻,伸手揉了揉晏少棠的发顶,声音柔和:“少棠幼时发了高烧,脑损伤导致的她与正常人不太一样,所以才会被拐子盯上。”   民警叹了口气,刚要开口,晏少棠的表情突然变得慌乱起来。   “啊啊——”她挣扎着从顾月淮腿上跳下去,顾月淮担心她受伤,忙伸手去拉,没想到小姑娘就直挺挺站在那里尿了裤子。   四岁的小姑娘,因为脑子损伤,连生活都没办法自理。   顾月淮心头微酸,伸手帮她把裤子拧了拧,脱下自己身上穿的小袄,围在晏少棠腿上,抬头看向民警:“民警同志,我们能走了吗?”   晏少棠伸手环住顾月淮的脖颈,小脸蛋贴上她的脸,一副依赖的模样。   民警见状,想了想,把青安县的地址写下来:“同志,那你就暂时带小姑娘回去,我们警局会与她的家人联系,到时候等她的家人来了,再去青安县找你。”   介绍信不会有假,有准确地址,倒不怕她骗人。   顾月淮沉吟片刻,说道:“她哥哥再过一个多月就要下乡到青安县来插队了。”   “哦?”民警又愣了一下,点头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先把人带回去吧。”   顾月淮颔首,拿回介绍信,抱起晏少棠,离开了警局。   她原本还想在这里等等程陵的,不过晏少棠尿了裤子,怕她着凉,还是先找个招待所住下,等明天一早再来警局问一问程陵的地址。   警局不远处就有个小旅馆,顾月淮也没嫌弃,抱着晏少棠走了进去。   张各红旗旅社。   顾月淮出示了介绍信,旅社工作人员也没为难,很快就给开好了住宿票据。   暗黄的票据上印着绿底大字,上面有旅客姓名,性别,年龄,以及房号,她手里这张票据上写着楼下八号三床字样。   崩看地方不大,这里住一天可不便宜,要八角钱。   当然,舍得在招待所住的都是单位出差可以报销旅费的工人,舍不得的人大多都在城市地下通道里安身,几天下来也能省不少钱呢。   招待所工作人员拿着钥匙在前头领路,把顾月淮领到了房间。   “喏,你就住这间,晚上别锁门,民警同志得从晚上开始检查介绍信,一晚上要查好几次哩,别睡熟了叫不开门。”   说话间,工作人员把门上的钥匙递给顾月淮一把。   顾月淮接过,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工作人员一走,顾月淮就抱着晏少棠回了房间,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单间,不大,放着一张单人床和一张桌子,床底是一个水盆,桌子上还有个暖壶。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顾月淮把晏少棠放下,脱下她的衣服裤子检查了一下,没伤。   她松了口气,把小姑娘塞进被子里:“你在这里等着姐姐,不要乱动,姐姐去打点水给你洗洗,再把裤子给洗干净,好不好?”   晏少棠乖乖躺在床上看着她,没回答。   当然,顾月淮也没指望她说话,低头在她额角亲了一口,才拿着水盆出了房间。   她怕晏少棠乱跑,顺手把门给锁上了。   招待所里住的人不多,水房也就没多少人,顾月淮顺手把晏少棠的裤子给洗出来,又打了半盆凉水回去,准备给晏少棠擦洗擦洗。   她回了房间,小姑娘还安安稳稳躺在床上,一动都没动,乖得叫人心疼。   顾月淮抿了抿唇,拿起暖壶,把里面的水倒进盆里,觉得温度适中了,才把毛巾沾湿,给晏少棠轻轻擦了擦身体,摸着她嶙峋的肋骨,顾月淮眉头紧紧皱起。   等擦完身体,一盆水都变黑了。   顾月淮失笑,又拐出门把水给倒了,等她折回房间时,晏少棠又睡着了,也不知道是一路颠簸累坏了,还是心情放松了,显得很疲倦。   顾月淮坐在床边看了看她,伸手摸摸晏少棠的小脸,心头颇有些失而复得的喜意。   虽然她从没见过晏少棠,但爱屋及乌,她都能想象到等他来了大劳子生产大队,看到晏少棠时会有多高兴。   这一天已经不远了。 第62章 皮相真是没得说   顾月淮给晏少棠掩了掩被子,坐到桌边数了数口袋里的钱。   一共是六百零五块五毛,她来周兰市时身上带了二十块钱,买车票时花去一些,父亲顾至凤又随手塞给她一沓,十八块五,外加一些粮票。   从寄卖店出来,她身上又多了五百七十块钱。   零零总总,也算是小有积蓄了。   顾月淮数出五十五块五毛钱,塞进口袋里,剩下的五百五十块钱则用纸包好。   她起身把门插好,又看了一眼睡熟的晏少棠,进了须弥空间。   钱放进茅草屋里,又拿了些枣子和荔枝,准备待会让晏少棠吃一些填填肚子,她这一路上跟着两个拐子大抵也没吃饱过,瘦的都能摸到骨头。   外面情况不明,顾月淮也没在空间里多待,盛了点空间井水就离开了。   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   晏少棠这一觉睡的香,睡了足足两个小时,六点的时候才醒过来。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顾月淮上前摸了摸她的脑袋:“少棠醒了,来,起来吃点东西吧,水果,甜甜的。”   顾月淮说着,把晏少棠扶起来,又把剥好的荔枝递到她嘴边。   小姑娘虽然傻,但也知道肚子饿。   她抽了抽小鼻子,嗅着甜蜜蜜的气味,张嘴咬了一口白嫩的荔枝。   荔枝口感鲜甜,果肉饱满软滑多汁,小姑娘一入口,嘴角又扬了起来,颊侧也泛起了两个可爱的小梨涡。   顾月淮望着她,略微失神。   少棠生的和他有些像,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虽然他很少笑。   他们一家人别的不说,单这皮相,真是没得说。   顾月淮轻笑,伸手戳了戳晏少棠颊侧的梨涡,小姑娘脾气好,也不恼,依旧埋头吃着她手里的荔枝,直把脸颊塞得鼓鼓囊囊,活像一只储存食物的小松鼠。   一会儿的功夫,晏少棠就吃了三个荔枝,两个枣子。   顾月淮怕她吃太多晚上吃不下饭,把水果都收了起来。   晏少棠舔了舔嘴角,也没哭嚷,就安安静静坐在床上,乖巧的像个布娃娃。   顾月淮随手把果核果皮送进空间里,小心无大错,她可不希望因为这点东西而引起旁人的怀疑,得不偿失。   才刚处理完这些东西,房间门就被敲响了。   顾月淮上前打开门,外头站着一个民警和一个招待所工作人员,正是来查介绍信的。   她把介绍信拿出来,民警看后才离开。   顾月淮想了想,叫住了招待所的员工:“你好同志。”   员工是个约莫三十岁的女人,并不是给她做登记的那一个,她听到喊声表情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停住脚步道:“啥事?我还得和民警去查介绍信呢!有啥事你快说。”   顾月淮从口袋里取出五毛钱,并一张粮票:“同志,我妹妹她病了,没办法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你看,能不能麻烦您帮我去买点吃的?”   在工作人员脸色将变的时候,顾月淮又道:“我和妹妹食量不大,花不了这么多,我看同志这么辛苦,心里也很钦佩您这样为人民服务的人,剩下的钱算请您吃饭的。”   闻言,女工作人员眼神一亮,几乎是下意识就接过了顾月淮手中的钱和粮票。   她脸上笑的像是开了朵花,语气都温和了许多:“同志,你真是见外了,住在这里有什么困难尽管说!等检查完介绍信,我就去买饭给你们送过来。”   顾月淮轻笑着点了点头,关上门后,脸上笑意就淡了下来。   她转头看向晏少棠,就见她也在看她,虽然眼神没有聚焦,但那懵懵懂懂的模样实在令人心软,顾月淮弯了弯唇角,拿起桌上瓦罐里的空间井水。   “少棠,乖乖喝点水。”她把水喂到晏少棠嘴边,小姑娘张嘴就喝,兴许是井水微甜的口感让她颇为喜欢,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最后还是顾月淮制止,她才停下。   等待晚饭的时间,顾月淮又给晏少棠讲了几个小故事。   虽然知道她听不懂,也听不进去,但与她多说说话总是好的。   大约过了半小时,房间门又被敲响了,顾月淮以为是那女员工,谁知一开门又是民警,依然是检查介绍信的,照这个频率和速度,一晚上少不得要检查二三十次。   顾月淮送走民警后,那女工作人员终于气喘吁吁提着网兜回来了。   女员工说道:“给,买了四个肉包子,还有一碗丸子汤,饭盒是招待所的,你们先用着,等搬走的时候还给我就行。”   顾月淮笑了笑,出声道谢:“辛苦了,谢谢。”   “没事没事,下回有需要再喊我就成!”女员工摆摆手转身走了,脸上喜滋滋的,一个肉包六分钱,四个也就两毛四,再加一碗六分钱的丸子汤,她还能剩两毛!   白拿两毛钱呐!这跑腿的事儿能干!   顾月淮关上门,回到床边,把包子递给晏少棠,声音轻柔:“少棠吃吧。”   晏少棠没接,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包子皮薄馅大,面皮筋道,开胃极了。   小姑娘也不贪心,咀嚼完嘴巴里的,才去啃下一口,一会儿的功夫,一个肉包子就全部下肚了,顾月淮又喂她喝了几口汤,看她小肚子都鼓起来了,才没敢继续喂。   “少棠吃饱了?”顾月淮习惯性又问了一句,小姑娘依旧木呆呆的,没有回应。   她也不在意,笑着给她擦了擦嘴角,才坐在桌边就着丸子汤吃了一个包子,剩下的包子没吃,放进空间茅草屋保温,准备明天一早当早饭吃。   须弥空间能种植、能畜牧、能储存,能恒温,种种皆好,就是取物不太方便,她可以随心所欲把东西塞进空间里,但取的时候却要进去才能拿,若不然会更方便。   顾月淮想罢,又摇了摇头,能有这种宝贝已经是好命了,哪还能求更多?   收拾完桌子,顾月淮又用暖壶里的水洗了脸,给晏少棠漱了口,才躺在床上休息。   她一躺下,晏少棠就伸手抱住她的手臂。   顾月淮眉眼弯弯,轻轻点了点小姑娘的额头:“放心睡吧,姐姐在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话起了作用,白天已经睡了很长时间的晏少棠又闭上眼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很快就发出了熟睡后的呼吸声。   未几,招待所房间的电灯嗖的一下熄灭了。   在没有娱乐场所和夜生活的七十年代,大家都睡得非常早,招待所为了节省电费,也早早关了灯。   顾月淮伸手握住晏少棠的小手,阖眼睡了过去。 第63章 哥,你找对象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顾月淮就醒了。   她起身穿上外衣,大大的打了个哈欠,这一晚上民警来检查了十多次介绍信,几乎是她刚刚睡熟就开始敲门,导致她频繁起来开门,压根没睡好。   晏少棠还睡着,顾月淮先进须弥空间把包子拿了出来,又拿了二十个鸡蛋放进篮子里,准备去探望程陵的时候拿着。   顾月淮从空间出来后,又去把昨天洗的裤子收了回来,还带了些许潮意,但里头的秋裤已经干了,隔着穿应该没什么大碍。   倒不是她不愿意给晏少棠买新的裤子,而是这个年代压根没卖的成衣,都是老百姓自己用布票扯了布回家做,而且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穿上一身新衣裳。   这时候各个家庭大多孩子多,都是老大穿完老二穿,谁有闲钱去买成衣?   顾月淮把衣服收回来的时候,晏少棠已经睁开眼睛了。   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神没有焦距,听到响动才缓缓动了动脑袋,一看到顾月淮就嗯嗯的叫了起来,顾月淮了然,拿了尿盆给她。   小姑娘虽然没有自理能力,但最起码知道叫人。   在晏少棠上完厕所后,顾月淮就拿出洗净的衣服给她穿上,晏少棠不知道配合,却也乖乖坐着任由顾月淮给自己穿衣服。   “等回了家,姐姐再扯布给你做新衣服穿,好不好?”穿好,顾月淮又给晏少棠梳了头,扎了新的辫子,拾掇干净后,小姑娘愈发唇红齿白,粉雕玉琢。   晏少棠自然不会回答,不过,在顾月淮给她穿好鞋子后,就紧紧拉住她的手,亦步亦趋,似乎生怕慢了一步就追不上顾月淮的脚步了。   顾月淮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让她坐在桌边,拿起温热的肉包子吃了起来。   两人一人一个肉包,一人一碗空间井水,虽说有些不搭,但井水入口甘甜,入腹回味无穷,甚至来四肢百骸都跟着热了起来。   早饭后,顾月淮就准备带着晏少棠去警局了,总要问问程陵的住处。   晏少棠就乖乖拉着她的手,走哪儿跟哪儿,像条小尾巴。   警局和招待所距离不远。   “诶?是你们?”民警一愣,显然还记得顾月淮和晏少棠。   顾月淮点了点头,轻笑着道:“是我们,民警同志,我今天过来是想问问,昨天救我妹妹的那位好心人,他住在什么地方?我想带妹妹亲自上门道谢。”   民警一时感慨,像这种知恩图报的好同志真是不多。   他翻出昨天的笔录,说道:“那位同志名叫程陵,家住啼光区231号12栋,昨天在医院看过了,人没啥大事,都只是皮外伤。”   “谢谢。”顾月淮和民警道谢,拿着地址和晏少棠离开了警局。   她站在警局门口,看看纸上写着的“啼光区”三个字,眉梢微挑。   这里可是周兰市赫赫有名的“富人小区”,房子都是民国时遗留下来的小洋楼,新社会后,就借住给了一些颇有本事地位的人。   顾月淮想到手腕上崭新的海市牌手表,微微沉默。   她虽然知道程陵不是什么普通人,却也没想到他竟然能住在“啼光区”,可住在这种地方的人,又为什么要把随身的表给卖掉?   顾月淮摇了摇头,一手挎着篮子,一手拉着晏少棠,沿着小路往啼光区去了。   早去早回,今天说不定还能连夜坐火车回家。   啼光区有些距离,约莫走了三十分钟还没到。   晏少棠不叫苦不叫累,待顾月淮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姑娘脸已经白的渗人了。   “少棠?少棠?”顾月淮叫了她几声,眼中神色有些歉意,她这些日子都是能走则走,多锻炼,减肥也会更快些,却忘了晏少棠只是个四岁的小姑娘。   她这一路吃了不少苦,身体素质都大大降低了,自然跟不上她。   晏少棠又紧了紧抓着顾月淮的手。   “来吧,我背着你。”顾月淮挎着篮子,半蹲下身,示意晏少棠爬上去。   小姑娘扯着她的衣角不动,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   顾月淮叹了口气,只得弯腰把她抱起来,又走了十多分钟,终于到了啼光区。   这片住宅区很干净,家家户户都是独门独栋,顾月淮一排排找过去,终于找到了231号12栋,她敲了敲大门,未几,一个瘦弱的男孩从屋里跑了出来。   他站在门内看顾月淮:“你找谁?”   顾月淮尽量放轻语调:“程陵,程同志在家吗?”   “大哥?”男孩眼神一亮,没直接开门,而是朝着屋里头大喊:“大哥!哥!有人找你!是个漂亮的姐姐!”   顾月淮唇角微弯,把晏少棠放下。   小姑娘一站稳就紧紧扯住了她的衣角,小脸上有对陌生环境的恐惧。   顾月淮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小声安慰道:“不怕,不怕,和哥哥道声谢咱们就回家,好不好?”   晏少棠贴着她,桃花眼里满是失焦的茫然。   这时,大门内突然响起程陵惊喜的声音:“是你?顾同志!少棠?”   紧接着大门从内被打开:“快进来歇会!”   顾月淮点了点头,抱着晏少棠起身,跟着程陵进了院子。   这独门独栋的院子十分奢华,七十年代能住上这样房子的人,家里肯定不一般。   一路上,除了那个瘦弱男孩笑脸相迎外,还有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孩,不过女孩神色过于警惕,甚至是排斥,她皱眉看向程陵:“哥,你找对象了?”   问话时,她的手指紧紧拧在一起,既紧张又愤怒。   程陵脸色有些尴尬,沉着语气道:“别乱说!”说完,他转头看向男孩:“程普,送你姐回屋去。”   程普有些害怕地点了点头,扯着女孩的胳膊就往楼上走。   女孩似乎有些不愿意,想留下来盯着顾月淮,不过她力气不算大,一番拉扯中,渐渐消失在几人的视野中。   程陵有些歉意地道:“不好意思,我妹妹她经历家变后有些疑神疑鬼。”   顾月淮摇了摇头,把篮子里的鸡蛋递过去,说道:“程同志,谢谢你,你为了救我妹妹受了伤,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一点鸡蛋,希望你别嫌弃。”   程陵忙不迭摆手:“不不,这怎么好意思?遇到这种事,谁都会救人的!”   两人一番推拒,忽然,院子外又传来了一阵极为嘈杂的吵闹砸门声,听到这动静,晏少棠眼睛里惊惧更浓,一把抱住顾月淮的腰不撒手。   顾月淮皱眉看向程陵,没想到来道个谢还要碰上这种事。   程陵脸上掠过一抹难堪,立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64章 程陵是未来大佬?   “程家的,不要装死了,开门开门!还钱!”   “欠钱不还!果然是冷血无情的资本家!还有脸住在这么好的地方?”   “拖欠工人工资,真是无耻!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   “……”   程陵还没动作,院子外的斥责怒骂已经穿透进来,声声泣泪,听着叫人心生不忍。   顾月淮抱着晏少棠,没说话。   七十年代的国营企业也不是全部都根深蒂固,铁板一块,有些厂长善于推陈出新,成功便更进一步,失败,就会拖欠款项,一切化作乌有。   程陵家大概就是如此。   不过,程陵品性高洁,已经胜过了大多数人,能把他培养起来的父母也定然不是什么恶念丛生的资本家,只能说时势如此。   “顾同志,你稍坐一下,我出去……出去解决。”程陵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月淮回眸看了他一眼,端起篮子里的水喂给晏少棠,空间井水颇有效果,入腹后小姑娘就安静下来,老老实实抱着她的脖子,也不害怕外头烦人的喧闹声了。   百无聊赖时,顾月淮看到桌上的报纸,拿起来一看,目光不由微微一凝。   报纸头版头条就是《周兰市针织总厂厂长程先旭拖欠银行款项逾万元》,程先旭,这人她上辈子是知道的。   周兰市针织厂始建于五十年代,厂里职工足有数千人,生产种类繁多,有棉织物,合成纤维织物,甚至毛衣,夹克等等,甚至产品销售还出口到了国外。   这家国营工厂不说在周兰市,就算在全Z国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厂。   据她所知,程先旭起初是想要扩厂,就和银行贷了一笔款项,可惜,工厂扩建到一半的时候,信贷政策改变,款项要收回,程先旭资金链断裂,厂扩不了,贷款还不上。   针织厂一夕之间接口全部断裂,数千工人的工资都发不了。   程先旭也从人人崇敬的国营大厂厂长变成了拖欠债务,人人喊打的老赖,许是落差太大的缘故,程先旭跳楼自杀了,他爱人早年就死了,家里只留了三个孩子。   她会知道程先旭的事,其实也和程陵有关。   起初她没在意,也没把程先旭和程陵关联到一起,如今想想,程陵这么出名一个人她居然才刚刚想起。   上辈子,程先旭拖欠工人工资,最后全是由他大儿子程陵还上的。   他不止还上了贷款,还在几年后,乘着改革的东风,成了第一批下海商人。   后来,他做起了服装生意,混的风生水起。   顾月淮半眯着眼,陷入思索。   程陵居然是未来的商业大佬,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   她短期内的目标是找个工作,毕竟72年做生意是不可能的,想正经生活就只能在国营厂找个工作,不过工作指标都是有限的,怎么进还需要好好筹谋一番。   当然,未来改革开放,生意是肯定要做起来的。   她没接触过生意,却有须弥空间,就算再废柴,也总能挣到钱吧?   做生意,少不了人脉和人才,程陵显然两者都算,意外之下和未来大佬牵上了线,以后做生意也可以请教请教。   思索间,程陵回来了。   他一脸倦怠,想到多如牛毛的债务,脊背似乎都要被刚刚的催债工人给压弯了。   不过,进屋时看到顾月淮时,还是强打起笑容:“顾同志,真不好意思。”   顾月淮摇了摇头,抱着晏少棠起身:“程同志太客气了,我今天还要带少棠回家,就不留了,下次来周兰市我再过来。”   闻言,程陵讪讪一笑:“我们要搬家了。”   顾月淮一怔,心道也是,债务欠了这么多,还都还不上,继续住在这种地方不过是徒留话柄罢了。   就在这时,程陵突然发出一声轻咦:“你的表……”   他脸上表情很复杂,几乎不用多问,他都能认出顾月淮手上戴着的,正是他昨天送到寄卖店的手表,一时间,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情既酸且喜。   酸是心酸,自己日日擦拭的手表,这么快就戴在了别人的手腕上。   喜是心喜,顾月淮的人品他还是信的,表到了她手里,应该能得到爱护。   顾月淮哑然一笑,想了想,把表从手腕上褪了下来,递给程陵。   “我看你对这块手表感情很深,想来卖掉也是无可奈何之举,你救了少棠,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喏,物归原主。”   一块手表,既还清了程陵的相助之恩,又能借此博得他更多的好感,何乐而不为?   程陵却是连忙摇头推拒:“不必了,原本卖它一次已经是心痛至极,你若再给我,为了还债,我依然会第二次卖掉它,与其这样,倒不如让它跟着你。”   话落,他微微正色:“顾同志,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多谢。”   顾月淮看他说话真心实意,的确不是口不对心,便没再坚持。   两人面面相觑后,又相视一笑。   顾月淮沉思片刻,客气道:“程同志为人诚挚,是个能结交的。我家在青安县,大劳子生产大队,以后你要是碰上什么难处,都可以去找我。”   程陵愣了一下,旋即看了顾月淮一眼:“那就先谢谢顾同志了。”   顾月淮摇了摇头,抱着晏少棠离开了。   程陵把人送出门外,直到看不见人了,才转身回去。   他刚一进门,就听到妹妹程琴阴阳怪气的声音:“爸刚死,讨债人天天上门,你居然还有闲心和女人约会?大哥,你可对得起我们?”   程陵闭了闭眼,却没有说什么辩驳的话。   他不知道这样日日坚持,到底值不值得。   *   顾月淮离开啼光区,重新回了招待所,退掉房后就领着晏少棠去了车站。   从周兰市回青安县的火车一天有好几趟,两人到了车站,等了一个小时就上车了,因为有晏少棠在,顾月淮就奢侈的买了卧铺票。   卧铺车厢要比普通硬座车票再贵五毛钱,不过环境要好一些,还配备了装满热水的暖壶和茶杯,冲泡花茶后香味四溢,比气味混杂的硬座车厢舒服许多。   晏少棠一上车就睡着了,顾月淮给她掖了掖被角。   这会儿正是中午,透过车窗还能看到山川田野闪掠而过的景象。   顾月淮倒了杯茶,坐在床铺上盯着窗外瞧。   这一趟周兰市之行算是满载而归了,不仅阴差阳错之下找到了晏少棠,还一下子解决了这段时间以来被债务逼迫的困扰,总算能轻省一些,松一口气了。   如今,就好好工作挣工分,应付年底的粮食短缺。   再者,知青下乡时正是年关,总该庆祝庆祝。 第65章 都怪老二不争气!   火车在晚上七点钟的时候缓缓抵达了青安县。   顾月淮叫醒依旧睡得很熟的晏少棠。   小姑娘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一坐起来肚子就咕咕乱叫了。   两人一离开火车站,顾月淮就拦了一辆牛车,花了几毛钱,算是雇人家把她们两个送回大劳子生产大队。   时间太晚了,卫生所灯都熄了,也没必要再跑一趟。   夜色正浓时,大劳子生产大队到了。   顾月淮抱着晏少棠,深一脚浅一脚的回了家。   家里壮劳力多,都是男人,没有插门的习惯,她一进门,倒是把刚刚躺下的顾至凤给吓了一跳,他从黑暗里坐起来,朝着门口就大吼了一声:“谁?!”   晏少棠被吓得一哆嗦,紧紧环住顾月淮的脖颈。   顾月淮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没好气地道:“爸,是我。”   “囡囡?!”顾至凤声音狂喜,忙摸黑点燃了煤油灯。   灯火闪烁,待顾至凤适应了光线,刚要关心几句闺女,就看到她怀里多了一个软软糯糯,扎着两条辫子的小姑娘。   小姑娘模样可爱,可一点都不像村里养出来的泥猴。   顾至凤脸色豁然一变,猛地起身窜到门口,他探头出去左顾右盼,发现没人时才松了口气,旋即就把屋门给关上了。   他面色严肃地道:“囡囡,你去周兰市当拐子了?”   不怪他这么想,这年头拐子卖人能赚钱,光他见过的,村里买个媳妇都要花上几百块,人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坏的,不过是见利起意罢了。   他生怕顾月淮是因为家里没钱,从而走上不归路。   顾月淮嘴角一抽,敛眸看看怀里懵懵懂懂的晏少棠,失笑道:“爸,你想到哪儿去了?她是我从拐子手里抢来的,民警看我面善,就让我暂时收养她了。”   “收养?”顾至凤眉头先是一松,又再度绷紧。   这年头,谁敢随便收养孩子?一个孩子一张嘴,想喂饱人家可不是容易的事。   这么想着,顾至凤便皱着眉头道:“闺女,你还是把孩子给民警送回去吧,你个半大的姑娘,婚都没结,养啥孩子?这小姑娘漂亮,总能找到好人家收养的。”   顾月淮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坚定:“不要,我会自己养她的,你放心吧爸。”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顾至凤的排斥,晏M.L.Z.L.少棠缩了缩脖子,把脑袋放在顾月淮的肩窝里,那紧紧黏着她的模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她亲生的孩子。   顾至凤见状,眼神一软,竟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了。   这时,顾亭淮从里屋出来了。   “大哥!”顾月淮笑着喊了一声。   顾亭淮上下打量了个顾月淮一眼,看她全须全尾回来了,才点头应了一声。   “一路还顺利吗?这小女孩也没什么事吧?”他看了一眼趴在顾月淮肩头的晏少棠,语气中满含担心,刚刚他们说的话他都听到了,对于收养一个孩子他没什么意见。   如今家里赚的最多最有主意的就是妹妹顾月淮,她要想收养这小姑娘,他们就算反对又有什么用?   再说了,能恰好在她去周兰市时碰上拐子救下这小姑娘,说明两人有缘。   顾月淮摇了摇头:“没什么事,不过,她不是个正常孩子,以后还是要更操心些。”   闻言,顾至凤和顾亭淮都看向晏少棠,这一仔细打量,都忍不住皱起眉头,这小姑娘漂亮是漂亮,可惜目光呆滞,瞳孔涣散,的确没有一般孩子的聪明劲儿。   “囡囡,这……”顾至凤又不乐意了。   这要是正常孩子,收养就收养了,可不正常,怕是自己都没办法照顾自己,那不是要把他家囡囡给拖累死吗?   顾月淮摆摆手:“没事,我能顾得过来。”   她现在的工作就是给大队画墙绘,每天去的时候带着晏少棠就好了。   顾月淮看晏少棠害怕,就摸了摸她的脑袋,转移了话题,挡住了顾至凤和顾亭淮:“对了,二哥怎么样了?今天回来的太晚,倒没空去看他了。”   闻言,气氛一滞,有种寒风凛冽的感觉。   顾月淮一愣,旋即眉头皱起:“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顾至凤坐回炕上,呵呵冷笑一声:“能有什么事?顾睿淮那小子如今每天乐呵呵的像偷腥的猫似的,他能有什么事?啊呸,以后我就当没他这个儿子!”   顾亭淮不赞同地看向顾至凤:“爸!”   顾至凤手臂环胸,拔高声音道:“咋,老子说错了?他有能耐,要女人不要老子,那以后咱们顾家就没他这个人!”   听到这里,顾月淮也算是听明白了。   她面色冷漠地顺了顺晏少棠的背,把她放在炕上,顺手再用被子把她给裹住,这才走到灶台边,准备给她做点饭。   这一整天的时间,她们俩就吃了两个包子,喝了空间井水,的确是有点饿了。   “你们没吃饭?”顾亭淮一皱眉,开始给顾月淮打下手。   顾月淮做饭麻溜,很快,四碗清汤面条就做好了。   “爸晚上都吃饱了,你吃!”顾至凤一看端上桌的面条,吸溜了一下口水,却还是忍着馋意,赶忙撇开头,故意不去看。   顾月淮摇了摇头,嗔道:“行了爸,这一趟没白去,咱家能还上债了,这一碗面还是能吃得起的。”   她还不知道他们?   晚上能应付就应付着吃一口,无非就是汤汤水水的稀米粥,那能吃饱?   顾亭淮神色大变:“还债?囡囡,你到底去周兰市做什么了?”   顾至凤咳了几声,故作镇定地道:“你问那么多作甚?你奶留了一件首饰,我让囡囡拿去周兰市寄卖店给卖了,周旋周旋,说来说去,都怪老二那不争气的!”   提起顾睿淮,顾至凤就脸色铁青,情绪不佳。   “首饰?”顾亭淮一脸狐疑。   祖母的确有不少首饰宝贝,不过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搬空了,他们连祖宅都没能留住,更何况是首饰了?他怎么不知道家里还留了首饰?   顾至凤没好气地对他翻了个白眼:“咋,你还不信你老子了?”   顾亭淮嘴角一抽,没再继续发问。   顾月淮喂晏少棠吃着面条,忽然道:“田静这两天去卫生所了?” 第66章 顾老二有啥优点?   听到顾月淮的问话,顾至凤和顾亭淮脸色都有些不好。   顾至凤冷哼一声,端着碗吸溜吸溜吃着面条,再咕噜噜喝上一口汤,滋味儿甭说有多美了,哪里还想说起扫兴的顾睿淮?   顾月淮看向顾亭淮,倒真有些好奇她去周兰市这两天田静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   顾亭淮拗不过,苦笑一声道:“你走那天,田静就拿着东西去看老二了。”   “哦?”顾月淮眸光闪烁,语气微扬。   顾亭淮也没隐瞒,把那天的事一一说给顾月淮听。   原来,那天顾亭淮上工不久,田静就找了过来,一脸焦急不说,眼底还蕴着泪,要不是知道她并不喜欢顾睿淮,只怕都要让人误以为两人有什么私情了。   田静口口声声说顾睿淮是为了她才受伤的,不论如何都要去看看。   他没办法,只能告假带田静去了县里的卫生所。   顾睿淮原本就是个闲不住的,伤了腿不能动弹,正烦躁,一看到田静,整个人像是活过来了一样,那龙精虎猛的模样把顾亭淮都给看愣了。   田静则是看着顾睿淮的伤腿哭的不能自已,情真意切,就连病房其他病人都偷偷问顾至凤,只以为是他没过门的儿媳妇,一个个还念叨着这未来媳妇有情有义。   顾至凤气得脸红脖子粗,可对着田静一个小姑娘也说不出啥狠话。   顾亭淮也觉得不妥,但是当事人不觉得啊!   田静拿了点红糖和自己亲手做的玉米饼,又塞给顾睿淮三块钱,说这都是她偷偷攒下的,家里人不知道,知道他看病花钱,全都拿出来了云云。   这一通操作下来,顾睿淮算是彻底拜倒在了田静柔情蜜意的关怀之下。   顾亭淮眼中隐有悔意:“老二如今对田静,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了。”   如果早知道田静走怀柔攻势,能把顾睿淮给吃得死死的,完全没了一丝主见,他就不会带田静去卫生所了,这下子算是彻底把老二给害了。   顾月淮看了看顾亭淮,宽慰道:“大哥不要自责,就算你不带她去,她也大可以去问别人,这不是你的错,是二哥识人不清,也该他狠狠摔个跟头。”   “囡囡?”顾亭淮愣了一下,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月淮面上一派平静,点漆般的黑眸透着股锐利。   她重生后千方百计让家人远离,厌恶田静,却忘了顾睿淮这个最大的变数,他对田静的感情极深,上辈子即便知道举报顾至凤投机倒把的人是田静,也尤不死心。   如果不是田静嫁人,只怕他还会抱着期待,傻傻的一辈子不娶妻生子。   田静摆明了是要把顾睿淮牢牢把控在手中,借此深入顾家,那不如将计就计!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的田静已经开始针对顾家,但既然她非要不死心的凑上来,那她不满足的话岂不是辜负了她?   一则,田静想靠顾睿淮接近顾家,她同样可以借此诱敌深入!   二则,顾睿淮对田静感情太深,硬要他清醒的话只怕弄巧成拙,她可以顺水推舟,让田静露出狐狸尾巴,也好让顾睿淮打碎对她的所有滤镜!   她知道田静一心想往上爬,绝不可能对顾睿淮产生什么好感。   顾睿淮既然不死心,非要入局,就只能把他也推入田静复杂的感情生活里了,不知道陈月升,任天祥,再加一个顾睿淮,会组成一个怎样的乱麻?   顾月淮这么想着,眼底便闪过冷光。   计划是好,不过,颇有些任重而道远。   顾月淮静了静心神,说道:“爸,哥,往后田静再接近二哥,咱们都不用阻拦了。”   顾至凤喝完汤,不乐意地嚷道:“不阻拦?他个毛头小子,让田家闺女啃碎了骨头都不知道,咱们不拦着,这回是被狼咬断了腿,下一回怕是小命都要没了!”   顾亭淮也道:“囡囡,我知道老二对你不好,但田静……她不是个过日子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老二?继续让他糊涂下去,只怕真的无可挽回了。”   顾月淮摇了摇头,并不为两人的反驳而恼怒。   她冷静道:“阻拦有用吗?”   这话一出,顾至凤和顾亭淮哑然了,有用吗?   当然没用了!   如果阻拦有用的话他们也不必在这里说三道四了。   顾至凤长叹一口气:“老子一辈子硬气,咋生了这么个软骨头儿子?”   他神色颇有些不解,旋即又道:“你们说说,一个女人就叫他摸不着东南西北了,得亏是新社会了,要是搁以前,咱家家产怕是都能被田家闺女骗完!”   顾亭淮看了他一眼,干巴巴地吐槽道:“不会,家产只会被你提前赌完。”   “你!你敢讽刺老子?”顾至凤气得不行,操起鞋底子就准备教训教训这个嘴快的儿子。   晏少棠吃完面条,见状,缩了缩脖子,又往顾月淮身边靠了靠。   顾月淮嘴角一抽,放下碗筷,轻轻拍了拍晏少棠的脊背,把她抱在怀里哄着,接着便道:“好了爸,大哥说的也没错。”   顾至凤一脸心痛地道:“囡囡!连你都不帮爸了?!”   顾月淮只当没看到他耍宝,说道:“既然阻拦二哥没用,那就放任自流。我们都知道田静看不上二哥,时间久了,他自己也能看出来。”   “我们越是阻拦,越会激起二哥的反骨,反而让田静看了热闹。”   “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咱不做,等二哥反应过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顾月淮一番话,让顾亭淮陷入沉思,半晌,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也觉得老二对田静的感情颇深,硬要拆散的话会有不好的后果,说不准老二做事愈发疯魔,这样反倒不美,不如让田静自己露出马甲,让老二死心!   顾至凤皱了皱鼻子,倒没反驳,只没好气地说道:“田家那闺女心眼儿多的和马蜂窝一样,她看不上老二,老子还看不上她呢!想嫁进咱家,我可不同意!”   顾月淮和顾亭淮眼皮皆是一跳。   顾至凤是妥妥的老父亲的心,不乐意儿子被女人摆布就算了,还不乐意儿子被女人当成备胎和破抹布,不过,真要说起来,顾老二有啥优点? 第67章 不好了,王主任出事了   顾月淮,顾至凤和顾亭淮达成一致,都决定不再劝说顾睿淮。   “好了,少棠也吃饱了,我哄她睡觉去了。”顾月淮敛眸看看眯缝着眼昏昏欲睡的晏少棠,轻笑一声,忽然觉得养娃也挺有意思的。   “少棠?”顾亭淮一愣:“你给她起的名字?”   顾月淮顿了一下,认真点了点头:“不好听吗?”   “顾少棠?听着不错,像个有文化的名儿。”顾至凤咂咂嘴,看着困意上涌的小姑娘也心生欢喜,不管咋说,小姑娘长得漂亮,和他家囡囡小时候一样讨人喜欢。   顾少棠?   顾月淮失笑,也没纠正。   顾亭淮催促道:“行了,去睡吧,坐车也该累了。”   顾月淮颔首,抱着晏少棠回了屋,帮她脱了外衣裤子,塞进被子里。   小姑娘虽然睡了一路,不过年纪小,身体软,受不得累,一吃饱就犯困,这么大动静她都没醒,任由顾月淮给她脱了衣服盖好被子。   顾月淮倒了热水,用毛巾给她擦了擦手和脚。   忙完,就熄了煤油灯。   她坐在床边看了一眼熟睡的晏少棠,进了须弥空间。   两天没有劳动,还怪不习惯的,闻着空气里的麦香和果香味,连心情都好了许多。   顾月淮惦记着外头的晏少棠,不敢再忙里偷闲,开始用心干起活来,折麦穗,播种子,捡鸡蛋,又沿着茅屋跑了两圈,直到气喘吁吁后才离开。   离开时,也不忘带上三百块钱。   一百四十块钱是还给大伯和二姑的,剩下的则是还给贺岚章的。   出了空间,顾月淮就躺在了床上,眸子中布满思索之色。   麦子终归是单一了些,她得去搜罗一些稻谷种上,相比面条她更喜欢白米饭。   而且鸡群繁衍太快,鸡蛋两天没收都遍地是了,她倒是不担心草地空间不够大,只是总吃鸡肉和鸡蛋也不是个事儿,她得找些新品种的牲畜家禽了。   兔子?鸭子?鹅?羊羔?   顾月淮若有所思的想着,又转头看看晏少棠,闭上眼睡了过去。   *   “囡囡?囡囡?”   顾月淮睁开眼,才发现天已经亮了,手表上时间是早上六点。   她起床穿好衣裳,看了一眼晏少棠,小姑娘作息习惯良好,似乎也听到了动静,睁开了眼睛,一点都不像别的孩子一样贪觉叫不醒,乖觉的让人心软。   “少棠也醒了呀,那起床吧,和姐姐一起去上工。”顾月淮轻笑着伸手揉了揉晏少棠的发顶,给她穿好衣裳,才拉着她离开房间。   “囡囡醒了,诶?少棠也起来了?”顾亭淮正在煮粥,对着小姑娘露了个笑脸。   顾至凤坐在炕上盘核桃,听到声音转头看了看,旋即道:“囡囡,待会你还得去饲养处上工,少棠咋办?跟着你去?”   顾月淮颔首:“跟着我去。”   既然孩子找到了,照顾的事总要亲力亲为,不能假手于人。   把她一个人放在家是肯定不可能的,晏少棠乖巧,坐在一边陪她也不会觉得无聊。   顾至凤点了点头,也没多说,只道:“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就成。”   “你们今天还去卫生所吗?”顾月淮舀了一碗粥给晏少棠,喂她喝粥时,想起还在青安县卫生所躺着的顾睿淮,如是问道。   顾至凤摆摆手:“老三在呢。”   顾亭淮看了顾月淮一眼:“你要去?”   “我先去饲养处上工,下午去一趟。”顾月淮笑了笑,她倒不是故意去看顾睿淮的,而是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贺岚章。   上回为了救人,借钱匆忙只留下了借条,倒是忘了问地址。   不过,黄莺公社和青安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有机会能碰面,再说了,等知青下乡时,他们就会有一个共同认识的人,总不至于还不上这笔钱。   顾亭淮沉吟片刻,说道:“那我和你一块去。”   顾月淮摇了摇头:“不用,才上工几天,老是告假也不好,我自己能找到地方。”   顾至凤抬手拍了拍顾月淮的肩,说道:“那这样,你去上工的时候把少棠给爸送过来,这几天过了农忙,活轻省,看个小丫头没啥问题。”   顾月淮看看认真喝粥的晏少棠,点头道:“好,那就辛苦爸了。”   她一路走去县里,带着少棠也累,让她留在家里也好。   吃过早饭,三大一小就出门了。   顾月淮在村头与两人分开,去了饲养处。   她拉着晏少棠进了办公室,王培生还没来,王福倒是在。   “小顾?从县里回来了?”王福看了顾月淮一眼,温声问了一句,待看到拉着她手的晏少棠时一愣:“这是谁?”   顾月淮弯了弯唇角,懒得与人解释太多,便道:“是我亲戚家的孩子。”   王福点了点头,顺口夸了一句:“长得倒是齐整。”   齐整就是村里人的土话,意思是长得漂亮,好看。   顾月淮笑了笑,没多谈晏少棠的事,等了约莫十分钟,王培生还没来,不禁问道:“支书,王主任呢?他咋还没来?”   王福摇了摇头,也疑惑道:“不知道啊,往常这个时候早该来了。”   顾月淮拧眉,她是想把粮票还给王培生的,不过他既然没来的话她也就不等了,和王福说了一声,就提着东西出去画墙绘了。   她拿出颜料水桶和笔,说道:“少棠,姐姐画画,你千万不要乱跑,知道吗?”   晏少棠看了顾月淮一眼,没吭声,不过,就这么乖乖坐在她腿边不动了。   顾月淮扬唇,抬起手臂画了起来,时不时低头看看晏少棠,小姑娘也不是纯傻,虽然瞳孔失焦,却也颇具专注力,坐在地上低头看蚂蚁,丝毫没有闹腾的迹象。   时间渐逝,王培生却一直没来饲养处。   他平日最是敬业,怎么可能突然旷工?   顾月淮心头思索着,突然,一阵焦急的呼喊声传来:“支书!支书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吧,王主任出事儿了!”   一个头上勒着白色毛巾的年轻人扛着锄头朝饲养处跑了过来。   他神色急切,额头上都渗下了冷汗。   顾月淮眉头一皱,看他跑进办公室,便把笔扔进水桶,拉着晏少棠跟了进去。   顾睿淮腿被狼咬伤,要不是王培生倾力相助,怕是伤势都要耽搁,他是个好人,又对他们家有恩情,不管出了什么事,总不能坐视不管。 第68章 她的绯闻?   王福原本正在写笔记,一听到嚷嚷声,吓得一哆嗦,没好气地朝进屋的年轻人道:“出啥事了?做个事儿一点不沉稳,像什么样?”   年轻人被训的缩了缩脖子,忙不迭地道:“支书,王主任出事儿了,这会儿在家门口呢,黄主任让我过来叫你,你快去看看吧,人都要打起来了!”   他这话说的牛头不对马尾,让王福一头雾水。   他放下手里的笔,皱眉站起身:“王主任出事?黄主任叫我?谁和谁打起来了?”   年轻人张了张嘴,也不知是不是情况太复杂,半晌也说不清楚,只能焦急上前扯着王福的手往外走:“哎呀,支书,咱们还是赶紧过去吧!”   王福只能气喘吁吁地跟上。   顾月淮拧眉,一把抱起晏少棠,也跟了上去。   一个村子就那么大,几人很快就到了王培生家,不过此时他家门口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起来了,不少人都朝着圈子里指指点点,说着闲话。   “都让开!支书来了!支书来了!”年轻人吆喝了几句,人群就散开了一条小道,他忙拉着王福往里走,顾月淮抱着晏少棠紧随其后,挤到了最前方。   里面的情况确复杂,往日一派温和,对谁都有三分笑脸的王培生脸红脖子粗,那切齿的模样似恨不得把坐在地上撒泼的女人给咬死。   顾月淮看着女人,红唇轻抿。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培生的爱人,李红梅。   说起李红梅,在大劳子生产大队的名声丝毫不逊色于她。   李梅红模样算不上多好看,初看时甚至还有些温柔之态,虽说上了年纪,但眉宇间的柔和却丝毫不减,任谁都会被这张脸给迷惑住。   王培生也不例外。   他年轻时候下乡插队,就是在大劳子生产大队认识了李红梅,这才放弃了回城的机会,选择留在这里,可惜,世人有两面,婚后的李红梅就暴露了真实性格。   她并没有外人所看的那么温柔,实际精明市侩又易暴易怒。   这样一个女人,和性格温和似水的王培生还真有些互补的意思。   王培生不喜这样的妻子,可木已成舟,就这样一路生活下来,不过,兴许是感情不和睦的缘故,两人结婚十多年了也没有孩子,这在村子里也是一桩新鲜事。   李红梅婚后也并没有想要为了王培生而改变的想法,反而因为王培生这些年在大劳子生产大队的地位和建树愈发霸道,得理不饶人。   夫妻俩算是两个极端,一个与人为善笑脸相迎,在大队人缘极好。   而另一个……顾月淮看了李红梅一眼,要说起在大队遭人厌烦的程度,其实李红梅还要远胜过她的,毕竟她所做的事只是为人不齿,并不妨碍别人。   而李红梅,她仗着是王培生的老婆,时常占人便宜,东家逛西家窜,这家吃个午饭,那家自留地里捞点瓜和菜,总之,名声极其难听。   不知她这回又是闹什么幺蛾子,居然把一向好脾气的王培生气到这种地步。   顾月淮思绪未落,就听李红梅声嘶力竭地道:“你说!到底是哪个小蹄子,你把粮票借给哪个不要脸的女人了?还送鸡蛋,呵,到底什么关系,还给你送鸡蛋?!”   “王培生!你个薄情寡义的男人,我跟了你十多年,你最后就是这么对我的?”   “我告诉你!你今天要不说是谁,你这个大队治保主任就别想再当了!”   李红梅说完,又挣扎着起身扑到王培生身上撕打起来。   王培生这回也被激怒了,虽然没有还手,但语气却十分强硬:“我们已经没办法再过下去了,正好支书在,让他给做个见证,咱们去公社把离婚证领了!”   闻言,李红梅怔住了,旋即不敢置信地吼道:“离婚?你想和我离婚?做梦!我告诉你王培生,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李红梅!一辈子都别想!”   说着,她直接抓着王培生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王福看的一阵头大,忙招呼人去拦。   顾月淮则略一皱眉,从李红梅的话中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始末,感情这事儿还和她有关系?这算什么?和王培生的绯闻?   思及此,顾月淮冷笑一声,还真是无妄之灾。   她心中恼怒,但看着王培生头发凌乱,整个人狼狈至极的模样,她又没办法坐视不理,毕竟这事儿也有她一份。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今天我非撕了他不可!”李红梅被人抓着手臂,不断挣扎,一双猩红的眼死死瞪着王培生,颇有种要和他同归于尽之感。   “李婶儿,你想多了,那粮票是我和王主任借的。”   顾月淮抱着晏少棠越众而出,面色冷淡,声音平静。   她这话一出,李红梅顿时安静下来,四周的议论声也渐渐平息了些。   王培生一愣,转头看向顾月淮,似没想到她已经回来了,不过下一刻他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如果李红梅会听他早就解释了,她这个人全无理智,压根没办法交流。   果不其然,李红梅回过神来,利剑般的目光投射在顾月淮身上。   “是你?!是你勾引王培生,让他借给你钱借你粮票?鸡蛋也是你送过来的?”李红梅声音狂躁,说着就要挣脱开被钳制的手臂,准备上去狠狠给顾月淮几个巴掌。   “闭嘴!李红梅,你不要脸,人家小姑娘还要,有什么话回去说!”王培生脸色极其难堪,恨不得上前去堵住李红梅的嘴。   他一个将近四十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牵扯在一起,实是令他难堪至极,这话也只有李红梅能说得出来。   他本不想把顾月淮牵扯进这件事情里来,更不想让她背负上这种龌龊的骂名。   在他看来,顾月淮是个有技能,有品行的好同志,值得更好的前途,也不应该被这样侮辱。   他早就知道李红梅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即便是他说出顾月淮的名字,也只是平白让她掉进这滩烂泥里罢了,没想到最后还是牵扯到她了。   这么想着,王培生就递给顾月淮一个愧疚的眼神。 第69章 和田静脱不了关系   李红梅一直注意着王培生和顾月淮,自然也没错过这个眼神。   她气得脸色煞白,全身簌簌发抖,撕心裂肺地喊道:“我就知道!王培生,你要不要脸?还有你!顾月淮,小小年纪就勾三搭四!”   王培生怒极,终于是忍不住了,冲上去给了李红梅一耳光:“我真是受够你了。”话落,他深吸一口气:“李红梅,你跟我回去,这事儿我和你说明白。”   李红梅头歪在一边,感觉到刺痛的脸颊,忽然冷笑:“受够我了?那你想怎么样,真想离婚娶顾月淮?狗男女!”   顾月淮扯了扯唇角,从口袋里掏出粮票递给王培生。   “我借粮票,是因为我二哥受伤住了卫生所,我得去周兰市找亲戚借钱。王主任心善,是个好人,碍于大家都是一个大队的情面把粮票借给我了。”   “他有什么错?让你用这么恶毒的话来恶心人?”   “粮票路上没用,回来后就想还了。”   “李婶儿,你既然知道我名声不好,那应该也知道自己什么名声吧?你以为患得患失就能留住男人了?王主任在大队里德高望重,大伙都敬重他,我也如此。”   “你说我勾三搭四,我还没下贱到勾搭一个能当我爸的人。”   “鸡蛋是我在供销社买的,为的是王主任送我二哥去县里卫生所,倾力帮忙的这份情,而不是你嘴里说的污言秽语。”   “现在粮票也还了,你放心,往后这地儿我是不会再来了。”   顾月淮语气平静地耸了耸肩,看着李红梅为王培生发疯,从而污蔑她,她的第一反应是愤怒,是火大,可看清她眼中的恐惧,又觉得无趣又好笑。   和一个四十岁的男人传绯闻,实在是荒诞又离奇。   她转身欲走时,突然又回头道:“对了,我送鸡蛋过来的时候篮子还搁在这,麻烦王主任给我送出来。”   王培生一愣,攥紧手里的粮票,一脸羞愧地点了点头。   他回屋拿出篮子,递给顾月淮时,说了句对不住,顾月淮摇了摇头:“王主任没对不住谁,不过李婶儿这病可得治治了,不然逮谁咬谁,大伙谁受得了?”   说完,顾月淮就接过篮子,抱着晏少棠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黄凤英看了看顾月淮的背影,朝着簇拥的人群道:“行了行了,没啥事了,都散了吧,散了吧啊!”   王福也把手背在身后,沉着脸道:“都干活去!”   李红梅被放开了,她却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哭不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黄凤英眼神既怜悯又厌恶地看着她,到底是妇女主任,叹着气上前把她扶了起来,给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红梅,你也别胡闹了啊,咱大队谁不知道小顾喜欢的是陈家那小子?你想太多了,而且王主任也不是那种人啊不是?”   李红梅是个不知好赖的,听了这话反倒一笑:“不是哪种人?黄凤英,你当你是个啥好东西呢?年轻时候和我一起争,现在看我笑话?”   “你给王培生说好话?你打什么主意呢?你以为他能瞧上你?”   黄凤英一听这话当即就恼了,把李红梅给推到地上,厉声道:“你胡说八道啥哩?满嘴喷粪的玩意儿,真和小顾说的一样,逮谁咬谁!”   说完,黄凤英一甩袖子转身走了,懒得理她家的破烂事,平白惹一身骚。   得罪一个还不够,又得罪了一个,王培生脸色铁青,却不想再和李红梅搭话,他转头对王福道:“支书,你先回去吧,我今儿就不去了,把家里的事拾掇拾掇。”   王福看了他一眼,对于自己这个老伙计他还是了解的。   他抬手拍了拍王培生的肩:“有啥事好好说,红梅没孩子,也是个可怜人。”   王培生没吭声,直到周围人都散了,他才上前拽着李红梅的胳膊回了屋。   *   另一边,顾月淮也没再回饲养处。   李红梅是个脑子不清楚的,谁知道她会不会记恨之下行什么偏激之事?   她身边还有晏少棠,也实在升不起和李红梅闹腾的心思,不过,她去周兰市都两天了,鸡蛋也送来两天了,李红梅怎么这会儿突然发疯开炮了?   听王培生的意思,他知道李红梅的性格,所以并没有和她说事情的经过,那她又是怎么知道粮票是借给了一个女人?   顾月淮半眯着眼思索。   原本只是一件小事,往日王培生也不是没借钱借粮票给别人过,李红梅虽然不喜,但反应也从来没这么大过,她今天是发什么疯?   下一刻,顾月淮倏地沉了脸,不轻不重地冷哼一声。   要说她家的事谁最清楚,那自然是自家人,爸,大哥和三哥没那么多嘴多舌,除了在卫生所无所事事,和田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顾睿淮,她想不到别人。   这事儿和田静肯定脱不开关系!也不知道她和李红梅嚼了什么舌根。   顾月淮闭了闭眼,回家送了篮子,又把晏少棠去了田里。   顾至凤老远就看到了顾月淮,忙迎了几步过来:“囡囡,你咋这么早就过来了?”   “爸,我准备去县里了,你帮我照顾着少棠。”顾月淮说着,把晏少棠的手递到顾至凤的手里,不过,小姑娘眼神木木的,一直拉着她的衣摆不肯撒手。   顾月淮无奈,半蹲下身,放柔声音道:“少棠,姐姐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先跟着姐姐的爸爸好不好?姐姐尽量早点回来。”   晏少棠眼睛眨了一下,也不知道这话是不是起了作用,她松开了手。   顾月淮伸手抱了抱晏少棠,又往她口袋里塞了两个煮熟的鸡蛋,抬头对顾至凤道:“爸,少棠待会饿了你给她剥鸡蛋吃,我早去早回。”   顾至凤点了点头,伸手揉着晏少棠的脑袋:“行!我知道了,你去吧。”   顾月淮颔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她没回家,准备走着去县里,路上还碰上了在田里干活的陈茵,不过,不知道是因为几次没在她手里占到便宜的缘故还是什么,陈茵只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她倒是成长了,没以前那么愚蠢了。   田静没上工,不知道是去黏着陈月升了,还是又去卫生所找她那蠢笨如猪的二哥刷好感了,还是说被出狱后偷偷摸摸盯梢的任天祥给缠上了。   李红梅这事儿不算完! 第70章 一只小兔一斤粮   顾月淮腿脚快,没多久就到了黄莺公社。   她今天不准备去黑市卖货,这事儿毕竟有风险,既然身上有钱了,自然就没必要以身犯险了,不过,她还是挎着篮子去了一趟黑市。   她两次见到贺岚章都是在黑市,今天过去也是想碰碰运气。   黑市一如既往,蹲着三三两两的街溜子,他们手揣在袖筒里,眼神机灵地打量着四周过往的行人,想从中找出一头“肥羊”,也好把今天的货通通卖掉。   顾月淮用三角巾蒙着头,手臂上还挎着篮子,显然不是众人心中的肥羊人选。   她乐得轻松自在,不用应付这些人。   在黑市街角待了一个多小时,却没有好运的看到贺岚章,顾月淮轻叹了一口气,果然人这缘分不是随随便便的。   她转身欲走时,突然看到一个背着背篓的妇女。   她似乎是头一回来黑市,虽然蒙着M.L.Z.L.头,但眼神中透露出些许拘谨与惶然,小心翼翼站在街口,鼓足勇气想过去拉客,又恐惧的不敢上前,生怕有民兵过来把她给带走。   顾月淮静静看了她片刻,心中想的却是父亲和哥哥第一次来黑市的情景。   她那时不在,并不知道他们是否也心存恐惧,但显然,不是家里揭不开锅,谁也不愿意选择和规则对抗,尤其是在家做不了主的妇人。   这又不免让她想到“嫁进城里”的母亲,说是日子好,可真的好吗?   顾月淮敛眸,把这些想法通通抛诸脑后。   许是她刚刚盯着人看,看太久了,那妇女又看她是个姑娘家,好说话,终于鼓足勇气走上来了,她声音带着些讨好:“妮儿,你你……你要不要小兔?”   顾月淮眉梢微挑,唇角含笑:“小兔子?”   “诶,诶,俺家娃儿上山,捉了一窝小兔,想着卖了换点粮哩。”妇女看她感兴趣,忙把背上的背篓拿下来,掀开上头的布让她看。   顾月淮探头一看,琉璃似的眼睛微亮,还真是小兔子。   大大的背篓下垫着干草,七只小兔子,巴掌大小,都是灰蒙蒙的颜色,它们蜷缩在一起,一团团像是毛线球,十足的可爱。   顾月淮轻笑:“婶儿,你这小兔咋卖?”   妇女一听,激动的都要落泪了,忙不迭道:“不贵不贵,一只兔子一斤粮,成不?”   顾月淮思量了一下,说道:“婶儿,我身上没带粮,你看,黑市里一斤粗粮要卖到一毛五,细粮甚至有卖到两毛多的,我按细粮给您钱,你看行不行?“   “一只兔子算两毛,七只就是一块四。”   妇女一听,嘴唇都跟着哆嗦了一下:“一一块四?真给我一块四?”   顾月淮颔首,拉着她走到不显眼的地方,从口袋里数出钱递过去:“这是一块四,您把兔子给我,成吗?”   妇女一听,喜不自胜,连连点头道:“成!成成!”   她收过钱,又把小兔子全部逮进顾月淮的篮子里,周围再铺上一层干草做掩护,叮嘱道:“这小兔已经能吃干草了,现在山上到处是,你回去扯点草给它们,好喂!”   顾月淮点了点头:“知道了婶儿。”   她转身欲走时,突然想到什么,又转过头说道:“对了婶儿,你们要是还能抓到小兔,我还要,不知道你是哪个大队的?”   兔子不能同窝繁殖,不然会生出有毛病的兔子。   为了让兔子们在须弥空间繁衍生息,创造一个极佳的生产链,再买一窝兔子是势在必行的。   “你还要?能喂过来吗?”妇女一脸吃惊,不过想到这还是个后续买卖,便说道:“俺住在樊根大队,妮儿住哪儿?俺们要是逮着兔儿好给你送过去!”   这黑市能不来还是不来了,不安全,她也害怕。   顾月淮点了点头:“樊根大队离我家不远,就是邻村的,我家住在大劳子生产大队,村尾头那夯土房就是我家,婶儿要是过去直接找我就行。”   上回顾睿淮腿被狼咬了,送他回来的就是樊根大队的社员们,的确是邻村。   妇女一喜,连连点头道:“好好,等我逮着小兔,下了工就过去!”   两人约好后道了别,顾月淮又在黑市等了半小时,没等到贺岚章,索性离开了,她得去县卫生所了,不知道田静这会儿在不在?   *   顾月淮路上寻了个没人的地方,把手探进篮子里,把小兔都给收进了空间。   她一路来到县卫生所,还没进病房,就听到了顾睿淮开怀大笑的声音。   “哈哈哈,小静,你说的这笑话我听都没听过,你是从哪儿听来的?你这每天过来陪我,像个开心果儿似的,我这腿感觉都有劲儿了。”   听了这话,顾月淮扯了扯唇角。   她还没进去,就和端着水盆往外走的顾析淮迎面碰上了。   “你……月淮?你回来了?”顾析淮声音微诧,细听还能听出他声音里的点点欢喜和疲惫之意,也不知道这两天在卫生所看惯了顾睿淮和田静你侬我侬,是什么心情?   顾月淮看了看他,突然想采访一下。   不过,病房隔间里的顾睿淮和田静都听到了他的声音,原本的说说笑笑戛然而止,气氛甚至还有些许尴尬。   顾月淮倒是平静,丝毫没有撞破讨厌的人和自己哥哥在一起的暴怒。   “三哥。”她叫了顾析淮一声,旋即侧开身让他出去倒水。   顾析淮神色一顿,摆摆手道:“不去了不去了,你过来看二哥吧,走,咱们进去。”   他深知顾月淮和田静就是俩斗鸡,两人搁一块指不定会不会打起来呢,他还是就在这里待着吧,省的出了啥事不好收场。   毕竟,顾睿淮肯定帮的是田静,他这个三哥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吧?   经历了上一回顾睿淮鲜血淋漓被送回来,顾月淮雷厉风行做主,她的形象在顾析淮心中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不是当初那个只知道开口讨要细粮的愚蠢妹妹了。   顾月淮也不管他,挎着篮子进了病房。   顾析淮紧跟着她的脚步,掀开帘子,就看到顾睿淮躺在床上,田静搬着凳子坐在床边,看到她进来,就立马站起身,谨小慎微地道:“月淮,我……” 第71章 你又喜欢我二哥了?   顾睿淮一看田静瑟缩的模样心就忍不住抽痛,要不是为了他,她又何必这样?   这么想着,他对顾月淮说话的语气自然而然就沉了下来:“小静,你不用这样。”转而面向顾月淮时,眼底难掩冷漠:“顾月淮,你过来做什么?”   顾月淮掀了掀眼皮,淡淡道:“怎么说我也是去借钱给你治腿,你不问问?”   说起“借钱”两个字,顾睿淮脸色愈沉。   他不着痕迹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田静,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到底不愿意承认自己家境太差,连治个病都要外出借钱,便含糊道:“你回去吧,我没什么事。”   顾月淮失笑,爱情使人盲目,这话果真没错。   田静依旧垂着脑袋,没什么反应,好像没听见两人的对话似的。   倒是一旁的顾析淮有点听不下去了,他皱眉道:“二哥,你说什么呢?月淮好不容易从周兰市回来,又是为了你跑的腿,你就这态度?”   “老三,你什么意思?以前……”顾睿淮是个炸药包,一点就燃。   他自认为家里和自己最亲的人就是顾析淮,他愿意和他一起说悄悄话,一起厌恶顾月淮,一起吐槽老顾的偏心,什么时候他竟然变了?不和他站在一处了?   顾析淮神色不动,丝毫没有顾睿淮提起两人共同厌恶顾月淮的过往而感到尴尬。   他冷静地道:“以前怎么了?以前我是不喜欢月淮,嫌她拖家里的后腿,但现在不一样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月淮已经变了,二哥,你该睁开眼看看了。”   听到这话,一旁的田静忍不住抬头看了顾析淮一眼。   她没想到这个在小说里前途无量的顾家老三,这么快就原谅了顾月淮,她记得小说开篇,知青下乡时他对顾月淮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顾月淮如果不是拿了女主剧本,受男主影响而改变的话,她能成为团宠?   田静瞄了一眼顾月淮,心头不禁又是一紧。   顾月淮什么时候变瘦了??   她忍不住抬头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一看,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如小说里写的一样,女主顾月淮乌发如漆,一双独特的猫眼极为灵动,清亮的好似一面冰镜,秀美的鼻子,粉嫩饱满的唇,就连指尖头透着一抹旁人没有的樱粉。   怎么会这样?   她记得顾月淮下定决心减肥都是为了陈月升,可这辈子她已经把陈月升牢牢握在手中,让他分不出半点心神与顾月淮纠缠,又怎么会成为她减肥的动力?   看她这模样,减肥也有段时间了,再继续下去,等知青下乡时就能彻底瘦下来了!   小说里男主对顾月淮虽不是见色起意,但“色”显然也加成不少,她这么漂亮,只会让她的前路变得更加艰辛难行!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田静眼中神色阴沉,暗恨自己大意,没能盯住顾月淮。   《七零幸福人生》说的是顾月淮的幸福人生,但她作为穿越女,又怎么能走上对照组女配的悲惨人生?这辈子,幸福的人生只能是她田静的!   看来,她得在顾睿淮身上再多下些功夫了。   她必须拿到书里的金手指,否则怎么扳倒顾月淮?   田静这边心绪不宁,满腹苦闷,顾睿淮在听了顾析淮的话后,亦是满脸的不高兴。   他冷哼一声,瞥着顾月淮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再变成以前那样?我看她现在纯粹就是闲的没事,心里不知道瘪着什么坏水呢。”   顾析淮抿嘴,皱眉道:“在你心里除了田静,怕是也没别人了。”   他实在难以理解这种感情,哪怕顾月淮再不好,可为了一个外人为难自己家里人,这是什么作风?   顾睿淮一听他提起田静,顺口便道:“那又怎么样?小静值得!”   顾析淮闻言,脸色冷了下来。   他这几天照顾人,端屎端尿,累的腰都直不起来,却还不如田静跑来给他讲几个笑话有用,这么说起来,他还在这里作甚?不显得多余?   顾析淮闭了闭眼,拿起床头柜上的书,甩手就走了。   “老……”顾睿淮话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就后悔了,想开口叫人,但顾析淮走的太快,很快就没了影儿。   顾月淮也没去追,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并一些粮票,都递给顾睿淮:“喏,反正你欠我的钱已经够多了,这些,拿着吧,别把你饿死了没人还我钱了。”   “你!”顾睿淮脸色铁青,想硬气地拒绝,可想到自己现在的情况,又说不出来。   这时,田静小声道:“月淮,对不起,前些日子是我错了。”   这句话说完似乎没办法彰显自己的态度,她又道:“你放心,为了弥补,这段时间就让我来照顾顾二哥,钱票你拿回去,他是为了我才上山的,我来负责就好。”   这么一番话说出口,瞬间就让顾睿淮心软入水,连顾析淮都忘了。   “小静……你……”顾睿淮眼中含情,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感受到自己的感动。   田静摇了摇头,伸手堵住他的嘴:“顾二哥不用多说,没事的。”   顾月淮饶有兴致地看着郎情妾意的两人,忽然道:“田静,你又喜欢我二哥了?”   闻言,田静手一顿,又立马缩了回来,脸上含羞带怯地道:“怎怎么会,顾二哥是从小最照顾我的人,我……我……”   海后,只能暧昧,最忌讳的就是把感情的窗户纸捅破!   这一番欲语还休的模样不仅没有让顾睿淮认清现实,反而让他心神一荡,叱责顾月淮道:“这种事你都好意思开口说,你还是没嫁人的姑娘家吗?”   顾月淮呵呵一笑,挽着篮子准备走了。   临走时还不忘添油加醋道:“我这不是听陈茵说他哥准备了一百块钱的彩礼用来娶田静吗?一百块呢,对咱们这种人来说可太多了!”   “我这个对陈月升一心一意的人都为之动容,从而放弃了这段无畏的感情。”   “田静,你倒是真的厉害,一百块钱都不要,突然变卦和我二哥……”   “作为邻居,我得认真告诉你一件事,我家别说一百块钱了,现在负债都二百了,估计拿不出这么多钱娶你,多担待,多担待啊。”   顾月淮懒洋洋地说完,转身走了。   虽说她不准备再阻拦田静勾搭顾睿淮,但恶心恶心她还是做得到的,再说,顾睿淮一张嘴开口就没好话,总要治治他。 第72章 她还能不能这么幸福?   顾睿淮的脸色在顾月淮说出这些话后就瞬间苍白,搁在被子上的手都隐隐颤抖。   他甚至不敢转头去看田静的脸色,唯恐从她的脸上看出失望,是啊,他家现在别说是一百块钱的彩礼了,为了他的伤,又多了一百多的负债。   他拿什么来喜欢田静?拿什么给她好的生活?   田静收回视线,看向顾睿淮,目光在扫过他脸上的尴尬难堪时,眼底掠过一抹轻蔑之色,要不是因为顾睿淮是女主亲哥,真以为她会对他另眼相看吗?   其实她起初的目标是顾析淮,可惜那就是个书呆子,对感情之事木讷的很。   否则,又怎么轮得到顾睿淮这个堪称废物的愚钝之人?   他甚至比不上老实刚正的顾家老大顾亭淮。   不过,想归想,她现在的目的是通过顾睿淮拿下那块埋了金手指的菜地,其他的暂且不论,相信以顾睿淮对她的喜欢,等出院后定会不遗余力的帮她!   这么想着,田静就伸手轻轻点了点顾睿淮垂着的脑袋。   “你呀,怎么那么容易被影响?难道我是那种贪图钱财的?我愿意来照顾你,既不是为了一百块的彩礼,也不是为了你的回报,念的是你往日对我的好。”   “你不用多想了顾二哥,有我照顾,相信你很快就能好起来。”   田静温声细语,说着,还给他端了一杯水。   顾睿淮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田静:“你……你真的不在意?”   田静只是冲他轻笑,没说话。   顾睿淮霎时就被这个温柔如水的笑容给治愈了,瞬间就把“一百块的彩礼”和“陈月升”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是他想差了,这么好的田静,又怎么会是顾月淮那种只念物质的俗气之人?   顾睿淮接过水杯时,顺势一把握住田静的手,目光真诚,语气坚定:“小静,你放心,等我好了,一定好好赚钱,养活你。”   田静轻轻把手给挣了出来,还装模作样的抬手轻撩了一下颊侧的头发。   她弯了弯唇角,笑道:“怎么赚钱呀,要不要带上我一起呀?”   “去黑……啊不是……”顾睿淮原本想说“去黑市”的,但想到这种事不能告诉旁人,话音便戛然而止,眼里闪过一丝懊恼,一面对田静他所有的警惕就都忘了。   他们家能在黑市赚到盖房子的钱,他为什么不能?   如今这年月,他想和陈月升一样给田静最好的一切,就只能另辟蹊径,陈月升有后盾,他没有,陈月升有个有能耐的舅舅,他也没有,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田静眸子微闪,忽然靠近顾睿淮,压低声音道:“黑市吗?”   顾睿淮抿唇不语,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你不相信我?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田静语气有些委屈,那梨花带雨的模样随着些许女人身上的香气飘入顾睿淮鼻息,令他闷闷地嗯了一声。   田静擦去眼角的泪痕,轻笑道:“我相信你可以赚到钱的。”   自然是相信的。   小说里,顾家一大家子都是靠着黑市赚钱,女主家人的幸运光环笼罩,多年来从没被抓住过,甚至还赚到了一大笔启动资金,成为了最早一批积累百万财富的个体户!   小说里,顾月淮婆家有权,娘家有钱,自己后期还得了金手指,日子过的顺风顺水,遭人艳羡,她只是个普通人,要想在这个年代过上幸福的生活,只能盯紧她。   人都是自私的不是吗?   不知道顾月淮一家如果因为在黑市投机倒把被抓,她还能不能这么幸福?   田静忽然笑了,只是这笑容没什么温度。   顾睿淮直觉脊背有些发毛,可仔细看看,又觉得没什么不同。   他郑重道:“小静你放心吧,别人能给你的,我都能给!”   *   顾月淮并不知道自己走后,顾睿淮被田静给拿捏得团团转。   不过,就算是知道也不会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毕竟顾睿淮这会儿已经被迷了神智,心里眼里除了田静压根放不下别人,他现如今的作用只能当个诱饵和钩子。   她只盼着田静真面目披露的那一天,顾睿淮能清醒一点,不要对家人倒戈相向。   顾月淮挽着篮子回了黄莺公社的供销社,售货员依旧是上回见过的那一批。   其中,她最有印象的就是那位扎着辫子,气质温柔,好像下个月要结婚的售货员,似乎是唤作美丽。   她今天来供销社是想买点料子给少棠做衣裳,布票是上回她去周兰市时,他爸塞过来的,没多少,不过,足够给少棠做一身新衣服了。   布票的使用和管理是非常严格的,不准造假,不准涂改,不准买卖等,甚至布票上还写有使用的有效期。   顾月淮径直找了那个名叫美丽的售货员:“你好,能帮我拿下料子吗?”   她今天似乎有些恍惚,也没织毛衣,就坐在那里发愣,直到顾月淮说话才回过神来,忙站起来道:“好,好的,麻烦你稍等一下。”   姚美丽站起身,去够柜子上的布料。   “呵呵,你可小心点,别把布给掉下来,弄脏了那是要赔的!”一旁的清秀售货员嬉笑着,眼神颇为讥讽,就像是看什么落了毛的凤凰似的。   顾月淮拧眉看了她一眼,上回就是这人叽叽歪歪个不停,真是聒噪。   汪青注意到了顾月淮的视线,转头瞪了她一眼:“看什么看?!”   她在看向顾月淮的脸时神色一顿,眼里闪过些许嫉妒的酸意,旋即又看向她丰腴的身材,笑道:“你这身材,要做衣裳可得不少布,你布票拿的够吗?”   姚美丽把布从柜台上拿下来,转头看向清秀售货员,声音微肃:“汪青,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汪青冷笑:“你以为你还是公社书记的儿媳妇呢?”   顾月淮在听到“公社书记”几个字时神色微顿,眼底掠过一抹幽光。   姚美丽脸色一白,手紧紧抓着布匹,不知是心痛还是难堪,那副窘态让另外一个售货员看不过去了,便帮腔道:“行了汪青,大伙都是同事,你别说了。”   汪青冷哼一声,语气里难掩幸灾乐祸:“我又没说错。”   顾月淮忽然轻笑一声,上下睥睨着汪青,语气冷淡:“供销社有你这么刻薄的员工在,还真是倒霉,凭哪门子关系进来的?” 第73章 公社书记的“前”儿媳   汪青豁然站起身,指着顾月淮的鼻子叱道:“你!你说什么呢你?!”   供销社售货员可是“公社八大员”之一,谁见了不吹捧几句?   她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敢当着她的面讥笑嘲讽她,这人以后是不想再来供销社了?   其余售货员,包括姚美丽都一脸惊讶地看向顾月淮,她们也见惯了伏低做小,唯恐得罪她们的老百姓,这种硬茬子真不错。   顾月淮耸了耸肩,笑道:“说错了吗?我以为你们这种有编制的公社员工都是素质高,觉悟高,品德高的三高好同志,直到看见你才知道是我肤浅了。”   “你们挣着国家的工资,吃着国家的商品粮,招人艳羡,却对国家的百姓这么刻薄,试问,你坐在供销社的凳子上不觉得心虚吗?”   这番话可谓是针针见血,叫汪青脸色青白交错,指着顾月淮鼻子的手臂颤抖不已。   顾月淮懒得理会,在柜台前挑选了一番,说道:“就这种吧,怎么卖?”   姚美丽回过神来,她有些好奇地看了看顾月淮,却突然发现她长得有些眼熟,但具体是哪里眼熟一时又说不上来。   她看了一眼顾月淮选的料子,是浅蓝色带碎花的,说道:“这个料子是浅花普通市布,一米合九毛五,并三市尺的布票,你看你要多少?”   顾月淮想了想,说道:“一米五吧。”   大人做衣服大概需要两米五的布,四岁的孩子,约莫一米多。   姚美丽点了点头,拿出尺和剪子就准备丈量裁布了。   汪青此时反应过来,立马呵斥道:“不行!不能卖给她!我不同意卖给她!”   姚美丽眉头一皱,根本不想理会,依旧裁剪着手里的料子,汪青却恼了,上前狠狠推了姚美丽一把,把布给收了起来:“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姚美丽被推倒,痛呼了一声。   顾月淮脸色冷了下来,还没说话,就突然听到有人惊呼:“流血了!美丽流血了!快去卫生所啊!”   她红唇紧抿,看了姚美丽一眼。   原来刚刚汪青没控制力道,直接把姚美丽给推到了柜台角上,她的脑袋破了口子,血液顺着额角流下来,颇有些她刚刚重生时被陈茵推倒后受伤的架势。   汪青也看向姚美丽,霎时,抱着布料的手一抖,脸色陡然惨白,眼底也掠过慌乱。   她忙不迭道:“不不……不是我,是她自己没站稳!是她自己!”   汪青的话没人理,顾月淮想到刚刚提起的“公社书记儿媳”几个字,再看看捂着脑袋,一脸痛色的姚美丽,主动请缨道:“我送她去卫生所。”   几个售货员求之不得,原本她们就不想沾染这种同事之间的龃龉,更何况现在是上班时间,她们送姚美丽去卫生所的话,工资怎么算?   这事儿按理说要交代给汪青,但看她那模样,想让她送人去卫生所是不可能了。   如今顾月淮主动提出帮忙,算是解决了她们的麻烦,售货员们连连道谢:“那就麻烦你了同志!美丽就拜托你了!”   顾月淮摇了摇头,扶着姚美丽走时,留下一句话。   “美丽同志脑袋上的伤不能白受,这位刻薄的售货员同志,希望你准备好医药费和误工费,毕竟大伙都是人证,上报到警局你也没理。”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其余售货员们本就不喜欢嫉妒心强的汪青,听了顾月淮的话,都纷纷附和:“对呀汪青,美丽可是你推的,我们都看见了!”   汪青手抖得说不出话,直到顾月淮扶着姚美丽走远,才喘了口气。   她当即把布扔在柜台上,匆匆忙忙离开了供销社。   “她干啥去?还不会逃了吧?”一个年纪稍长的售货员迟疑着问道。   另一个售货员语气酸酸地道:“逃?你可想太多了,人家肯定找靠山去了呗。可怜美丽和秦牧分了手,不然轮得到汪青搁这充大头?”   *   顾月淮坐在卫生所里,看着医生给姚美丽包扎伤口。   她脑袋上的伤早在得到须弥空间后不久就消失了,空间井水虽然不能延年益寿,但对于这种小伤小病颇具神效,她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包扎好伤口,医生又叮嘱了一番不能见水之类的话,两人才离开卫生所。   姚美丽摸了摸头上的纱布,转头看看一旁的顾月淮,心头微暖,说道:“谢谢你同志,我叫姚美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顾月淮笑了笑,淡淡道:“顾月淮。”   “月淮,我能这么叫你吗?”姚美丽偏着脑袋看她,语气虽然轻,眼神却热络。   顾月淮颔首,她沉吟了片刻,问道:“上回来供销社,听说你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是公社书记家的儿子?”   姚美丽脚步一顿,倒没觉得被冒犯了,毕竟对于小门小户的老百姓来说,公社书记已经算是很大的官职了,偶然听上一嘴,总想多问上几句不是?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缓的语气道:“本来准备结婚的,不过前两天分手了。”   这件事对她的影响不可谓不大,就连工作都失了热情,一朝分手,连家里人都不理解,让她回去挽回这段好婚事,同事心中也大多幸灾乐祸,她无处可以发泄。   如今顾月淮提起,她竟有种想要一吐为快的畅意。   姚美丽刚欲开口,就听到顾月淮若有所思的问话:“所以,是秦牧?”   “你认识秦牧?”姚美丽微惊,转头又认认真真看了顾月淮几眼,越看越觉得眼熟,半晌,忽然灵光乍现,震惊的话脱口而出:“你是林阿姨的闺女?”   陡然听到“林阿姨”几个字,顾月淮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姚美丽却有些激动,又问了一句:“你是吧?你是林阿姨前头生的那个女儿吧?你们长得很像,尤其是这双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顾月淮垂眸敛目,淡淡地道:“是吗?”   许是注意到她兴致不高,又想到她原本要嫁的是顾月淮母亲二婚后的家庭,姚美丽脸上的激动褪去,变得有些悻悻,尴尬道:“对,对不起。”   顾月淮失笑:“道歉作甚?你又没做错什么。”   姚美丽咬了咬唇,看着顾月淮唇边的笑意,小声道:“我……真的很喜欢林阿姨,她那么温柔和善。”   温柔?和善?   顾月淮险些笑出声,她妈是这样一个人吗?   不,最起码在她爸眼里,她妈是一个热情,开朗,有文化,有想法,有性格的女人,否则也不会在生下她后毅然决然离开,选择嫁给城里人了。 第74章 她真的幸福吗?   姚美丽看着顾月淮脸上似笑非笑的微嘲,不由噤了声,总觉得气氛更加古怪了些,她略有些尴尬地道:“怎……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顾月淮摇了摇头,稍稍迟疑了一下,问道:“她过的怎么样?”   上辈子的这段时间她已经因为破相,以及和任天祥结婚的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哪里能腾得出心神去关心自己的亲生母亲?   尽管后来知道她在秦家日子不好过,可彼时的她,以及顾家都自身难保,又哪里能管得了秦家的闲事?去为她出头?   这辈子她原本也不打算再接触的,可意外碰上姚美丽这个中间人,心境又起了波荡。   听着顾月淮声音中夹杂的复杂之意,姚美丽会心一笑,拉着她的手边走边说。   “林阿姨很幸福呀,每天在家种种花,做做饭,既不需要风吹日晒,也不用每天按时按点的出门上班,秦牧待她也很尊重,我从没听她抱怨过什么。”   “不过,林阿姨时常与我提起你,为什么你们后来不再联系了?”   姚美丽想到往日林锦书说起头婚生的几个孩子时的表情,有些不解,就算是二婚,可血脉亲情是斩不断的,她不明白为什么双方能十多年都不见面。   顾月淮眼帘颤了颤,目视前方,淡声道:“幸福啊?”   喃喃般自语了一句,她又紧接着看向姚美丽,笑道:“她愿意与你推心置腹,那有没有告诉过你,她现在的幸福是以抛弃我为代价的?”   姚美丽一愣,不敢置信地看向顾月淮:“这……这不可能。”   她一直以为林阿姨二婚是因为和前夫感情破裂导致的,虽说“离婚”一词在这个年代实在稀罕,但对于她那样有底蕴有文化的美人来说,的确值得更好的感情。   顾月淮从姚美丽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轻声道:“怎么不可能?”   她语气微顿,又倏然笑了笑:“我刚出生时她就跑了,口口声声吃不了苦,埋怨我爸没本事,这些都是我哥哥们亲耳听到的,还能有假?”   “当然,往事已矣,不可追忆。”   “我不怪她,要不然也不会带你来卫生所,问她的近况了。”   姚美丽难掩震惊之色,全然想不到那样一个优雅美丽的女人,会是个抛夫弃女,爱慕荣华富贵的人,抬头看看顾月淮,咬唇道:“林阿姨,她,她一定有苦衷的。”   “她每每和我提起你都很想念的,也许是你爸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我不信林阿姨会因为贪图城里人的生活而抛弃你,她明明不是那样的。”   “月淮,我觉得你应该问清楚,不能让这件事成为你心里的疙瘩。”   姚美丽语气颇为沉重,看样子她对林锦书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和敬重。   顾月淮敛去唇角的笑意,声音毫无起伏:“这在我心里并不是疙瘩,我爸也绝不是那样的人。”话落,她抬起眼帘看姚美丽:“你是为什么和秦牧分手的?”   她记忆里,秦牧娶的好像就是一个没什么背景的普通姑娘。   不过,这个人不叫姚美丽就是了。   一提起“秦牧”,姚美丽也不再执着林锦书的事了,她紧抿着唇,和顾月淮错开的眼神里闪过几缕狼狈,诚然她想和林阿姨成为婆媳,可惜,没这个机会了。   姚美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故作淡定地道:“感情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呢?秦牧可以日日来供销社买东西,借此追求我,自然也能这么对别人。”   哦,狗血的三角恋关系。   顾月淮心头念叨了一句,对秦牧没什么兴趣,转而问道:“秦家那对龙凤胎,还是那么跋扈不讲理?”   她今天只是想打听一些她妈林锦书的事,不知道她是否还和上辈子一样过的艰辛。   幸福?她是不信的。   姚美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我怎么觉得你对秦家很了解呢?”   既然十多年没联系,顾月淮又是从哪儿知道林阿姨嫁给了黄莺公社的书记?又是怎么知道秦牧,以及秦家龙凤胎的事?   顾月淮敛眸不语,姚美丽到底年轻,也没深究这个问题,只道:“你既然听说了,那肯定知道龙凤胎一直是跟着秦牧奶奶的,秦奶奶这人……”   姚美丽有些难以启齿,觉得背地里说秦牧的家人不好,可顾月淮问了,她也提起了话茬,不说也不好,只能含糊其辞道:“她不喜欢林阿姨,教出来的龙凤胎与你说的一样,跋扈不讲道理,明明林阿姨才是他们的亲妈,但……”   姚美丽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满脸怅然。   她转头看了顾月淮一眼,说道:“林阿姨日子过的幸福不假,毕竟秦叔叔确实待她很好,可惜,上头还压着个秦奶奶,所以过的也不像外人看上去那么自在吧。”   顾月淮笑了笑,漂亮的猫眼中是细细碎碎的光。   “如你所说,不需要面朝黄土背朝天,过土里刨食的日子,已经是一种幸福了。”   林锦书果然还和上辈子一样。   她是吃上了商品粮,拿上了购粮本,可惜,过M.L.Z.L.上了身不由己的生活,丈夫忙碌,继子年长,继女叛逆,亲生的一对孩子在刻薄婆母的教养下也与她不亲。   她真的幸福吗?   最起码上辈子的她是不幸的,那这辈子她到底要不要插手母亲的生活呢?   顾月淮默了默,眼神有些耐人寻味。   姚美丽听出了顾月淮话语中的平静与淡然,她声音拔高了一些:“你……林阿姨是很想你的,如果你能去看看她,她一定很高兴!”   顾月淮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抬眸道:“就到这里吧,你自己应该能回去吧?”   秦家的事她已经打听的差不多了,和上辈子相差无几,她现在需要应对田静和年关时粮食短缺的问题,没空去联系林锦书,过些日子再说吧。   姚美丽注意到顾月淮手腕上的表,愣了一下。   她记得林阿姨说过,她头婚的那家人条件不好,因此也一直忧心女儿的日子是否能吃饱喝足,可今日她所见的顾月淮却很不一样,虽说穿着上算不上好,但不论是言辞谈吐还是气质底蕴,都远胜于她平日所见的寻常村姑。   她是供销社售货员,眼力自然是有的。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顾月淮手腕上那块手表,是海市牌,售价高达一百多块!   这是怎么回事? 第75章 任天祥,你想要田静吗?   顾月淮也不在乎姚美丽的打量,挽着篮子转身走了。   姚美丽张了张嘴,想叫住她再劝说几句,可想到她镇定从容的眉眼,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在她看来,林阿姨完全不用为这个女儿操心,她可不像一般人。   姚美丽站在原地目送顾月淮离开,才苦笑着摇头回了供销社。   顾月淮并没有离开黄莺公社,现在是下午四点多,距离下工时间还早,她还有一件事没做,总要给田静一个惊喜不是吗?   她绕过繁华的公社街道,来到一处破旧的胡同。   狭窄而悠长的胡同,透着股憋闷,一些上了年纪不用工作的妇女们站在风口处嗑瓜子,拉家常,乍一看到与胡同格格不入的顾月淮时还愣了半晌。   有好事者张嘴问道:“你找谁啊?”   顾月淮摇了摇头,朝说话的人一笑,也不吭声,熟门熟路的往一个方向走去。   在胡同里七拐八拐,走了约莫七八分钟,她才来到目的地。   顾月淮抬眸看着阴暗的小屋,眼底掠过一抹冷嘲。   她也没敲门,直接打开栅栏走进院子,旋即一脚踹开微阖的门闩,并不结实的木门应声打开,还弹到两边,发出哐当的巨响。   屋里吆五喝六的打牌声霎时止住,只剩任天祥暴躁的狂怒之声:“谁?!谁他妈不要命了,来踹老子的门?!”   说话间,外衣松松垮垮的任天祥一掀帘子,带着满腔怒火冲了出来。   他的白衬衣皱皱巴巴,从屋里出来时,还散出一股劣质白酒和脚丫子混合的臭味。   不知是不是刚从局子里放出来的缘故,有些破罐子破摔了。   任天祥胡子拉碴,头发炸到了天上,原本英俊的相貌都因为身上的颓丧劲儿折了几分,甭说和陈月升相提并论了,连顾睿淮都比不上。   她记得那天任天祥在田静家门外贼头贼脑窥视时还没这么……如今这是怎么了?   顾月淮嫌弃地后退两步,任天祥却因为她的突然到来而吃了一惊。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他语气难掩错愕,不过,眸底却有着因为“猎物”突然送上门来而隐隐狂喜之色。   他上回在大劳子生产大队撞见顾月淮,知道她瘦了时还惊喜了一番。   毕竟,他当初想着得到顾家宝贝时,就把主意打在顾月淮的身上。   不过,顾月淮长得实在叫人倒胃口,心里还颇为排斥推拒,后来被顾家兄妹算计,进了趟局子,还改变了想法,又转而盯上了娇俏可人的田静。   当然了,田静只是第二选择,既然顾月淮减肥了变漂亮,那自然她最合适。   这么想着,任天祥就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脸上的怒意也消散而去,清着嗓子道:“月淮,你怎么会突然过来?也没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   顾月淮唇角微弯,噙着讥笑:“任天祥,我以为上回的事已经让你看明白了,没想到你这装傻充愣的本事又长进了,居然还没死心?”   闻言,任天祥嘴角微抽,稳住心神。   她刚要开口,屋里又传来一些吊儿郎当的声音:   “天祥,咋回事啊?谁踹的门?用不用帮忙啊?”   “把人赶走你就快回来,正是兴头上,你怎么回事啊?”   说话间,两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勾肩搭背从屋里出来了,他们浑身酒气,一看就是常年不工作,全靠在台球厅,录像厅当混子度日。   任天祥皱了皱眉,但旋即想到自己在顾月淮心中原本就没什么好印象,也就不在乎这两个狐朋狗友了。   一个男人上前勾住任天祥的肩,上下打量了顾月淮一眼,面露惊艳之色:“哟,大妹子?瞧瞧这鼻子这眼,啧,行啊你天祥,哪儿找来的这种高级货?”   另一人也舔了舔嘴,耍着黄腔:“呵呵,就是这身材嘛……壮了些。”   任天祥微眯着眼看向顾月淮,寻常小姑娘碰到这种画面,早就吓得吱哇乱叫了,她倒冷静,脸上不仅没有恐惧,反而还涌上些许嘲弄的笑意。   这样一个女人,反倒让任天祥心里泛起许寒意。   这真是顾亭淮嘴里那个有些娇气的妹妹?   顾月淮看着任天祥的两个狐朋狗友,眸光一暗,声音微厉:“聚众赌博?”   “任天祥,你是局子没坐够吗?据我所知,聚众参赌要坐牢三年,拘役管制并处以罚金的,你倒是好胆,呵呵,来时我还在巷子口看到民兵大队的人在巡查,要不?”   她目光扫过任天祥和两个嘴里不干不净的男人,直把三人看的浑身僵硬。   任天祥脸色有些白,他知道聚赌是会被查的,却不知道还要坐牢!   三年?   任天祥打了个哆嗦,额头上冷汗涔涔,手心也湿漉漉的,忙道:“不……不,都是误会啊月淮!他们都是我朋友,过来吃个饭而已!”   他刚解释完,就推搡着两人道:“走走走,你们先回吧。”   两人老大不愿意,但想到“坐牢”两个字,仅剩的理智还是让他们暂时收敛了心神,回屋把衣裳穿上,与顾月淮错身离开时,不忘冷哼一声表达不满。   两人一走,任天祥松了口气。   他抬头看向顾月淮,脸上笑意收敛了起来:“说吧,你过来做什么?”   顾月淮此人心机深沉,对所有人都心怀防备,她心头对他厌恶至极,绝不会无缘无故找过来和他叙旧,更何况还提及聚赌之事敲打震慑了他一番。   这情形,绝对来者不善。   任天祥心头微叹,看样子往后是别想打这个顾月淮的主意了,退而求其次选择田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田家和顾家住得近,总能让他找到机会!   顾月淮眼神平静,眼底是一片毫无波动的漠然。   她道:“任天祥,你想要田静吗?”   任天祥眼睛豁然大睁,紧紧盯着顾月淮的眼睛,然而在触到她的眼神时,不知怎的,脊背上陡然窜起了一股难以言明的寒意。   她说这句话,绝不是为了他好。   顾月淮静静看了她片刻,语气笃定道:“任天祥,你想要田静吧。”   任天祥身子顿时一僵,一脸警惕地看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第76章 你应该欠了不少钱吧?   顾月淮闲闲一笑:“我想说,你既然喜欢田静,就应该主动出击。当初能想到利用七氟烷对付我,难道不会再想想别的办法,把田静搞到手吗?”   任天祥也不傻,冷笑道:“上回你把我扔在田静家门口,就是为了这个?”   顾月淮微讶:“谁扔你了?难道不是你自己去的?”   任天祥嘴角一抽,着实没想到对方这么小心,两人明明算是开诚布公了,她倒好,还搁这藏着掖着,上回那事不是她和顾亭淮又能是谁?   顾月淮垂眸看看自己的脚下的土,像是闲聊一般,神色淡淡地道:“任天祥,你应该在外面欠了不少钱吧?”   不,不应该用疑问,而是要用肯定。   任天祥之所以盯上顾家,一方面是想借顾家祖宗留下的宝贝东山再起,另一方面,也是迫在眉睫的一个事,他欠了高利贷。   这件事是上辈子婚后,他暴露真实人品后她才知道的。   地主成份的任天祥日子过的艰难,别说工作,就连一日三餐都是个问题,他起初也混迹黑市,之后又认识了一些三教九流,常年和狐朋狗友在录像厅厮混。   如她所说,任天祥沾上了赌。   他欠了高利贷不少钱,否则也不会走投无路,利用“七氟烷”和她结了婚。   任天祥瞳孔一缩,看向顾月淮,在捕捉到她眼底的冷意时,浑身一颤:“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真的是顾月淮吗?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的……”   他实在有些想不通,以往他从没和顾月淮有过交集,她是从哪里听来的?   这种事,连顾亭淮都不知道,否则他也不会受他蒙骗,与他结交了。   顾月淮赫然一笑,只是这笑怎么看怎么渗人。   她幽幽地道:“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急着还钱吗?”   任天祥满心复杂,嘴唇颤了颤:“你有那么好心愿意帮我?”   顾月淮扯了扯唇角,上下睨了任天祥一眼,凉凉道:“帮你?倒不是说帮我自己。”   任天祥眉头一皱,不明白这话从何说起,就听顾月淮继续道:“田静把陈月升哄得服服帖帖,前后贴了她不少钱和粮,你如果能拿捏住田静,陈月升口袋里的钱岂不都是你的了?这样一来,我也可以得到陈月升,何乐而不为呢?”   闻言,任天祥脸先是一黑,眼底却闪过一缕亮光。   陈月升他当然知道,别说是在大劳子生产大队,就是附近几个大队加起来,也没他那么优秀的后生,家里光景好,年年都是余粮户不说,人也生的俊朗有能耐。   如果说他是人见人嫌,那陈月升就是人见人爱了。   他还记得上回在田静家门口,陈月升对她百般维护的事,看两人你侬我侬的模样,感情的确不浅,如果他真能拿住田静的把柄,何愁陈月升不听话?   任天祥眉头不禁舒展开,心头也涌上了一股巨大的喜意。   顾月淮瞥见他的神情,眼里闪过一丝嘲弄的笑意,转瞬即逝。   她道:“田静最是虚伪,对于她这样的人,你想拿捏住她的把柄,就必须要有实质性的进展,七氟烷可以用一次,就可以用第二次,只要时机把握的好,总能如愿的。”   任天祥表情缓和了一些,看着顾月淮道:“真不知道陈月升到底哪里值得你……”   顾月淮神色一冷,眼中染满寒霜:“话已至此,多说无益。任天祥,时间有限,尽快拿下田静才能还钱,知道吗?”   任天祥抖了抖,结结巴巴地道:“知……知道。”   顾月淮脸上冰霜消融,笑了笑:“很好。”   临走时,她还不忘留下一句话。   “我二哥顾睿淮在县卫生所住院,田静主动请缨照顾,她早晚都会路过黄莺公社,任天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不要让我失望啊。”   轻轻的嗓音顺着她的背影传来,寡淡,疏离,又透着点点戾气。   任天祥听着,额上不由浮出冷汗,呼吸也略微急促起来。   她……她这是铁了心不想让田静好过啊。   她们不是邻居吗?   *   顾月淮从任天祥家出来,就回了大劳子生产大队。   可惜,没买到布,不然就能给少棠做新衣裳了。   回了大劳子生产大队,大伙才熙熙攘攘从田里下工归家,待吃了饭,又要拿着工分本去饲养处办公室记工分了。   顾月淮一回家就看到了坐在炕上的晏少棠,她很乖,坐在顾至凤身边,不吵不闹。   “少棠,姐姐回来了。”顾月淮唇边扬起笑,朝着晏少棠张开手,小姑娘顿了顿,下一刻居然也试着张开手,对顾月淮做出抱抱的姿势。   顾至凤惊讶道:“哎哟,咱们少棠聪明了!”   煮粥的顾亭淮也愣了一下,笑道:“少棠可一点都不傻。”   顾月淮也有些惊喜,她记得晏少棠的傻病很严重,不仅没办法自理,也不会给予正常的反应,连说话都不会,这是怎么回事?她的病症减轻了?为什么会减轻?   心头一连闪过几个疑问,还来不及解答,顾月淮已经把小姑娘拥入怀中。   她把篮子放下,看向顾至凤:“爸,少棠今天跟着你乖不乖?没出什么事吧?”   顾至凤一乐,颇为得意地道:“能出啥事?少棠乖着呢,咱大队其他人瞅见了都羡慕咱家又多了漂亮闺女。”   说完,他迟疑了一下,问道:“老二那……”   顾月淮笑容微敛,语气有些意兴阑珊:“三哥没回来吗?二哥为了田静,把三哥给气跑了,我以为他回来了。”   “老二那蠢货!”顾至凤气得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把手心里的核桃给捏碎。   顾亭淮也长叹一声,皱起眉头:“老三没回来,应该只是一时意气,还在县城。”   顾月淮耸了耸肩,伸手给晏少棠扎起了头发,声音平静道:“田静说这几天都留在县里照顾二哥了,三哥估计也没什么用武之地了。”   顾至凤一脸嫌恶:“没结婚的小姑娘,咋那么……”   他实在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但心里却明白,他那个愚蠢的二儿子就吃这一套。   顾亭淮有些不安,看向从容镇定的妹妹:“咱们真不管了?老二以后真不会为了田静和咱们越走越远吗?” 第77章 大队的年轻俏寡妇   “不会。”顾月淮说的斩钉截铁。   如果没有经历过上辈子,她也一定会觉得顾睿淮会为了田静奉献牺牲一辈子。   不过,田静是个不知足的人,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忠犬,而是能给予她富贵和权利,让她当人上人的跳板。   不论是顾睿淮,还是陈月升,都只是她“高升”路上微不足道的尘埃,能带给她一时的利益便可,等真正的跳板出现时,两人都会成为她除之而后快的包袱。   所以,田静未来的路上从一开始就没有顾睿淮这个人,又何必担心越走越远?   顾亭淮看看顾月淮,虽然不知道她的肯定从何而来,但她既然说了,他就信!   顾至凤则是气的额角青筋暴起,对顾睿淮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实在有些怒其不争,家里人费尽心思给他治腿他不感激,反而对一个外人如此信任,简直可笑!   他怒道:“干脆把他给赶出家门,往后老子没这个儿子!”   顾亭淮没好气地道:“爸,少说两句气话吧,你这个时候把他赶出家门,不是正合了他与田静双宿双飞的心意?先吃饭吧。”   他今晚依旧做了糙米粥,不过,里头卧了两个鸡蛋!   顾亭淮给顾月淮和晏少棠盛了粥,俩人一人一颗荷包蛋,香气扑鼻而来。   顾月淮摇了摇头,笑道:“哥,我减肥,不吃,你和爸一人一半。”   顾至凤有点不高兴:“还减肥作甚?你现在出去,哪个敢说你胖?”   他现在看闺女,真是上上下下,没有一处不好,又漂亮又能挣工分,不比田静强?   顾亭淮也苦笑着地道:“囡囡,减肥也不能不吃饭啊。”   几人说话的功夫,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顾至凤吸溜吸溜喝着粥,听到动静放下碗:“咋回事?该去记工分了?”   顾亭淮起身去开门,看着站在门外的王培生愣了一下:“王主任?你这是?”   “小顾在家吗?”王培生看顾亭淮神色没什么不悦,就知道他大概是不知道上午的事,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提及。   “王主任?”顾月淮下炕,看着站在门外的王培生。   他一脸疲惫,想来是应付李红梅耗费了不少心神。   虽说这事和王培生也有些微末关系,但这么好的大队干部,她还不至于记恨。   “小顾,我……”王培生一看到顾月淮,脸上就不由露出歉意,刚想开口,但想到一旁的顾亭淮,还是止住了话茬,只把手里的篮子递过来。   “马上要开始记工分了,我就不打扰你们吃饭了。”王培生说完就匆匆走了。   顾月淮敛眸看看满满一篮子鸡蛋,眉梢微挑,将之递给顾亭淮。   顾亭淮拧眉:“这是什么意思?王主任怎么突然给咱家送鸡蛋过来了?”   “王培生给咱家送鸡蛋?”顾至凤也一脸不解,看向顾月淮:“囡囡,咋回事?”   顾月淮也没瞒着,毕竟一晚上过去,明天事情就会传的沸沸扬扬。   她就把李红梅今天发疯的事说了出来,顺便也说了自己的猜测,这事儿和田静肯定是脱不开关系的,也只有她想看着她倒这种血霉了。   “什么?!李红梅那泼妇,多少年过去了还不长记性!敢污蔑我闺女,老子这就去打烂她的嘴!”顾至凤听罢,气得眼如铜铃一般。   他砰的一声搁下碗,就准备下炕穿鞋,去找李红梅的麻烦。   顾月淮叹了口气:“爸,没必要节外生枝。”   李红梅只是个小人物,明明白白一杆枪罢了,找她的麻烦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这事大队里的人都看的很明白,谁不知道她顾月淮钟情陈月升已久,怎么会放着前途无量的小队长不要,反而去喜欢一个有妇之夫的老男人?   田静这一步臭棋只是为了恶心她罢了。   “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和田静……她又为什么要处处针对你?”顾亭淮一脸不解。   他虽然已经看透了田静的人品,知道她不是个什么好相与的,可这么多年下来,因为彼此是邻居的缘故,他们几个也没少帮田家干力气活,关系明明处的还可以。   是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变的这么水火不容了?   顾月淮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她对田静的仇恨并非是为了陈月升,而是源自于上辈子的家破人亡之仇。   至于田静为什么针对她,这事到现在她也不明白,上辈子还能说是源自于后院的宝贝,她杀人藏宝,怕被人发现秘密,可这辈子呢?   她对她的警惕厌恶显然不是一朝一夕产生的,难道……她和她一样?!   顾月淮心头一凛,但稍加思索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如果现在的田静真是上辈子的田静,那她行事绝不会这么瞻前顾后,甚至早早就该挖出后院的宝贝了。   她不是上辈子的田静,那她是谁?   顾月淮觉得自己抓到了一个线索,可线索之后却又布满迷雾,让她看不真切。   这时,记工钟声响了。   “走吧,咱记工分去。”顾月淮把最后一口蛋喂给晏少棠,招呼着一脸凝重不悦的顾至凤和顾亭淮,准备去饲养处记工分了。   她今天上工半天,工分也能记个十几分。   顾亭淮去拿了记工本,看顾月淮准备抱晏少棠,便把记工本塞给她,自己则抱起了晏少棠,小姑娘不重,抱在怀里也是轻飘飘的。   顾月淮轻笑一声,看了晏少棠一眼,她乖乖抱着顾亭淮的脖子,不哭不闹,她也就没争着去抱,一家几口人出了门,随大流往饲养处去了。   一路上,不少人频频看向顾月淮,似乎是都知道了今天上午的事。   顾至凤虎目一瞪,众人就不敢再看,加快脚步往饲养处去了。   顾月淮百无聊赖,对旁人八卦的目光视若无睹,在即将抵达饲养处时,忽然看到草垛后一个熟悉的人影,陈月升。   他一脸怒意,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他面前的……   顾月淮顿住脚步,稍稍侧过身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由的双眉紧锁,眸光晦暗,沉得似能滴出水。   草垛后,那个和陈月升争执不休的,不是田静,而是上辈子真正嫁给了陈月升的年轻俏寡妇,李超英。 第78章 最好最好的后生   李超英是从隔壁樊根大队嫁过来的,才一年,丈夫就突发急性病死了。   她没有孩子,婆家又日日咒骂她克夫,日子过的并不好。   正所谓寡妇门前是非多,李超英婆家看的严实,她日常除了下地出工干活,基本没自己的时间,她到底是怎么和陈月升搅合到一起的?   而且,上辈子的这个时候,陈月升正和田静打的火热,天天想着挣彩礼和三大件。   按理说他不该提前和李超英纠缠的,难道说是因为这辈子的顾睿淮出了事,田静放了大半的心思在顾睿淮身上,以至于寡妇事件提前了?   顾月淮抿着唇思索了半晌。   如果陈月升现在就和寡妇有了孩子,让田静轻而易举从这段众所周知的感情里挣脱出来,岂不是坏了她的事?   这辈子的田静必须要在泥潭里挣扎才是,陈月升是一颗好棋,需得好好利用。   这么想着,顾月淮就上前,打断了陈月升和寡妇的私话。   “陈队长,你这是?”顾月淮看向草垛后的李超英,既然说了是俏寡妇,那她长得自然不算差,眼眸顾盼迷人,嘴唇宛如熟透的樱桃,光润,饱满。   而且李超英个头高挑,即便穿着臃肿,依然能看出姣好的身段。   这样一个寡妇,在村子里自然不会无人问津。   不过,李超英眼光高,没本事的看不上,有本事的又不想娶个寡妇,以至于守寡几年也没再嫁,陈家日子丰润,她会和陈月升纠缠在一起也不稀奇。   乍一看到有人过来,李超英先是惊了惊,旋即又觉得是个机会,脸上露出羞意。   她如果能嫁给陈月升,那后半辈子还愁什么?   “顾……顾月淮?”陈月升看着由远及近的顾月淮,眼神有些怔愣。   他这几天早出晚归,从没和顾月淮碰过面,早听人说她瘦了,心中还在暗暗鄙夷,再瘦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丑的没眼看?   但如今亲眼看到,才发觉自己心中的想法有多肤浅可笑。   他从不知道,顾月淮居然也可以有这样……光彩照人的一面!   她脸颊白皙,夕阳余晖洒落在她身上,宛如逆光而来的幻影,人走近了,他一眼就对上了她漂亮灵动的猫眼,琉璃似的,让人恨不能深陷其中。   顾月淮脸上的五官无一不美,英挺秀美的鼻子,泛着粉的樱唇,精致极了。   虽然她的身材相较于普通女人而言依然丰腴了些,但该大的大,该细的细,依然完全没有了以前肥胖臃肿的影子,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句“漂亮姑娘”。   顾月淮没理会陈月升,而是看向一旁同样盯着她发愣的李超英。   她扯了扯唇角,语气却有些不好:“李嫂子,你和陈队长这是?”   李超英上下打量了半晌,才认出顾月淮,一时心情既复杂又恼恨,没想到居然碰上全大队最不着调的顾月淮,谁不知道她对陈月升痴心一片,是个恨嫁女?   这来的要是别人,她还能就此黏上陈月升,借此传出一些流言蜚语来,可来的是顾月淮……她不为了陈月升揍她一顿就够客气了,怎么可能任由她攀上陈月升?   李超英一脸晦气地瞥着顾月淮,最后什么都没说,没好气地扭腰离开了。   顾月淮看着李超英走远,才转头看向陈月升,语气微嘲:“田静这几天不在大队,你就管不住自己了?看上李寡妇了?陈月升,我真是高看了你。”   陈月升嘴绷紧,原本因为顾月淮而惊艳的神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脖颈暴起青筋,压低声音怒道:“你别胡说八道,我和一个寡妇能怎么样?她今天上工分到了坏农具,来和我告状的,你别听风就是雨!”   顾月淮冷笑一声,特意拉长音调:“哦——”   陈月升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双眉紧皱:“你刚刚说什么?你是怎么知道小静这几天不在大队的?”   顾月淮故作惊讶:“她真不在啊,难不成出去相亲了?”   陈月升微恼:“你能不能别张口闭口污蔑别人?小静是去青安县走亲戚,你应该知道她姐嫁到青安县了吧。”   顾月淮眉梢一挑,脸上神色似笑非笑:“走亲戚?田静说的?”   她原本还稀奇,田静到底是怎么说通的陈月升,让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放任自己去照顾躺在床上无法自理的情敌的,感情是用了个幌子?   所以,她这几天都没回过大劳子生产大队,一直住在青安县?   陈月升闻言,谨慎地盯着顾月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月淮轻笑一声,语气颇耐人寻味:“没什么意思。”   说完,她转身准备走,却被陈月升一把拉住,这男人虽然是个恋爱脑,但还没顾睿淮那么傻,他语气有些严肃:“你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是在青安县见小静了?”   “是啊,她说让你离李寡妇远一点,不然的话,她可要投入别人的怀抱咯。”顾月淮甩开陈月升的手,看着因她的话而表情扭曲的陈月升,心里升起一股舒适感。   顾月淮说完,拿着记工本追上了顾至凤和顾亭淮。   两人欲言又止地看看顾月淮,又看看站在草垛旁紧紧盯着顾月淮的陈月升。   “囡囡……你和陈……”顾亭淮皱了皱眉头,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虑,私心里他并不希望妹妹再和陈月升扯上什么关系,毕竟后者喜欢田静是有目共睹的。   顾月淮唇角一弯,轻描淡写地道:“经历了这么多,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恨都来不及,怎么会喜欢呢?   如田静一般,这辈子的陈月升也注定要和她在泥潭里浮沉挣扎,想安安稳稳娶寡妇生孩子,那是做梦。   顾至凤一听,松了口气。   他咧嘴笑道:“那就好那就好,爸就怕你想不开,老陈家一大家子可没一个好相与的,他家不是个好去处,你放心囡囡,爸肯定擦亮眼给你找个最好最好的后生!”   顾月淮脚步稍顿,抬眸看了一眼趴在顾亭淮肩头的晏少棠。   她抬手摸了摸晏少棠的发顶,没回话,心头却在暗暗思忖。   最好最好的后生,她上辈子就已经找到了。 第79章 那个女人去了   从饲养处回来的路上,晏少棠就睡着了。   一到家,顾月淮就给小姑娘脱了衣服,抱进被窝里,顾至凤和顾亭淮疲累了一天,也早早洗漱上床睡觉了。   顾月淮把门反锁,看了看熟睡的晏少棠,才进了须弥空间。   空间里果香麦香弥漫,顾月淮又进入新一轮的劳作中,麦穗已经在茅草屋仓库里堆积如山了,磨盘的事真的要提上日程了。   值得一提的是,人参苗已经长了手指那么高。   顾月淮继续播种麦种,年关将至,存粮是重中之重的。   空间田地拾掇好,又到草地上视察了一圈,捡回来上百个鸡蛋,刚抓回来的小兔子也肉眼可见的长大了,正聚在一起吃着青草,一派和谐。   顾月淮直起腰,劳作之余,就坐在井边喝着井水,吃着荔枝。   井水下肚,又绕着茅草屋跑了几圈,才离开空间。   顾月淮躺在晏少棠身边,侧眸看看小姑娘精致的眉眼,倏然想到,她今天会主动抱她,给予反应了,会不会是空间井水的作用?   毕竟晏少棠是除了她之外,喝空间井水最多的,要说真正能起到作用的,也唯有这个了,这么说起来的话,长此以往,她的脑损伤会不会治愈?成为正常人?   这个想法让顾月淮呼吸微滞,很快就苦笑着抛诸脑后。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她不敢保证空间井水能够彻底治愈晏少棠,只希望能让她稍稍复原一些。   顾月淮抿着唇给晏少棠掖了掖被角,阖眼陷入睡梦中。   翌日一早,吃过早饭,顾月淮又带着晏少棠去饲养处上工了。   她还有四面墙的墙绘要画,零零总总的时间算下来也要半个月,只是不知道她用心画的墙绘能否成为工作的敲门砖,让她获得一个能够胜任的工作?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记得各个大队的墙绘画好后,公社会专程派人过来宣传,一大群公社干部坐在宣传车上,车上安装大喇叭,播放宣传稿件。   而后还会召开宣传墙画现场会,借此表扬各个大队。   她胜任这份工作,不仅要做好,还要远超其他大队,这样一来她的能力就能被看到,说不定还能借此成为宣传典型代表,一旦入了某个干部的眼,安排工作就简单了。   不过,一直上工到正午,晏少棠又有些昏昏欲睡了,顾月淮才抱她回去。   她才刚把晏少棠放进被子里,准备去做个午饭,就看到气喘吁吁跑回家的顾析淮。   顾月淮眉头一拧,从暖壶里倒了杯空间井水递给顾析淮,疑惑道:“三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二哥出事了?”   顾睿淮有田静在身边,过的不知道有多开心,自然是不会出事的。   顾析淮接过水杯,一口饮尽,这才缓过劲来。   他看了看顾月淮,稍作沉默后说道:“是她,那个女人,她去卫生所看二哥了。”   顾月淮有一刻的晃神,旋即挑眉,她昨天才从姚美丽口中打听到一些关于林锦书的事,今天她就主动上门探望了?她是从什么地方知道顾睿淮住院的?   顾析淮又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吧?”   顾月淮笑了笑:“‘那个女人’,这难道不是我们兄妹几个心照不宣的吗?”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了。   顾月淮转身在灶台前忙活起来,顺口道:“三哥回来就是专门说这个?”   顾析淮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捎了捎头:“没钱和粮票了,回来拿点。”   “田静不是说他养活二哥了?”顾月淮麻利的焖上米饭,又打了几个鸡蛋,准备简单做个番茄炒蛋,晏少棠还小,鸡蛋这种营养品每天都是不能少的。   “田静?”顾析淮撇撇嘴,M.L.Z.L.看样子是不太想聊这个人。   “你先做饭,我去找爸和大哥。”顾析淮说完就又匆匆忙忙跑远了。   顾月淮半眯起眼,思索着林锦书突然上门的意图,倒不是她对她有什么不满,只是上辈子没出过顾睿淮被狼咬的事,自然也没有林锦书探望之事。   她是从什么地方听说顾睿淮在县卫生所的?   顾月淮眸子里布满思索之色,半晌,才把消息的传播者定在一人身上。   聂佩兰,也就是她改了名的大姑。   顾睿淮住院,他们一家没和旁人多说过,林锦书自从嫁到城里后,也和大劳子生产大队的老相识们断了联系,要说谁会好端端提起这个,也就只有大姑聂佩兰了。   她那天在县卫生所碰到了聂佩兰,不过她的态度……   顾月淮淡漠一笑,看样子聂佩兰和她爸断绝了关系,却保留了和前弟媳林锦书的关系,也是,她素来无利不起早,林锦书好歹嫁了黄莺公社书记,不是普通人的范畴了。   她不想理泥腿子弟弟,却一直关注着“官太太”前弟媳。   不过,依顾睿淮那臭脾气,林锦书即便去了也得不到什么好脸色。   林锦书的事搁在顾析淮心头显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排斥和嫌恶,他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把顾至凤和顾亭淮给唤了回来,父子俩亦是情绪复杂,脸上眉头紧蹙。   顾月淮看着三人满腹心事,招手道:“爸,大哥,三哥,吃饭了。”   顾至凤看了她一眼,面露难色:“囡囡,老三和你说了吧?咱们去……去一趟?”   他话语中有试探,有复杂,也有旁人读不懂的情绪,落在顾月淮眼中,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被老婆抛弃,却始终如一的男人。   是的,她一直都知道顾至凤爱着林锦书,这份感情从头到尾都没变过。   不过,如今林锦书已经另嫁,还生了孩子,两人早已物是人非,再后悔,再复杂又能怎么样?与其看过后纠缠不清,倒不如从一开始就相忘于江湖。   她不建议顾至凤去卫生所见林锦书。   顾亭淮突然抬起头来,他看向顾至凤:“爸,你就别去了,我和囡囡去吧。”   顾月淮抿唇,顾亭淮虽然并不知道林锦书离开大劳子生产大队后的生活,但显然,他和她的想法是一样的,同样不希望痴男般的父亲再沉溺于过去。   空气中逸散着番茄炒蛋的香气,可惜,一向对吃极为上心的顾至凤,此刻却全然没有心情,他坐在炕上,埋头想着什么,半晌不语。 第80章 田静疯?二哥悔?   顾月淮唇瓣轻抿,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咱们先吃饭吧。”   “是啊,咱们先吃饭吧爸,吃完饭再说。”顾析淮这个一直充当布景板的人一听,连连点头,他这几天在县卫生所都没好好吃饭,别说,这照顾病人可比上工还累人。   而且,他还怪想顾月淮的手艺的,她做饭香,味道也好,总能勾起人的食欲。   顾亭淮没吭声,却自发的到灶台边盛饭,过程中还和顾月淮交换了一下眼神,兄妹俩心领神会,有着一种旁人掺和不进去的默契。   很快,饭上了桌。   顾月淮也没叫醒晏少棠,给她在灶上留了一份。   “爸,别想了,先吃饭。”顾月淮把筷子塞进顾至凤的手中,皱眉催促道。   顾至凤看看身边的几个儿女,没动筷子,沉默了片刻,看向已经狼吞虎咽起来的顾析淮:“老三,你……你妈都说啥了?”   顾析淮一顿,旋即“咳咳咳”起来,险些把嘴里的饭菜都给喷出来。   顾亭淮嘴角一阵抽搐,没好气地递给他一杯水。   顾析淮缓过劲来,一脸诧异地看着顾至凤:“爸,你还想着呢?你别和我说你还对那个女人有什么感情,怎么,准备旧情复燃?破镜重圆?”   闻言,顾至凤脸一黑,沉沉地盯着顾析淮不出声。   顾析淮呵呵一笑,又扒了一口饭,咀嚼干净后才道:“我劝你别想了爸,那女人不是一个人去的,人家爱人陪着去的。”   这话一出,甭说顾至凤了,就连局外人顾亭淮眼神都变了变。   虽然早就知道当年林锦书离开大队是为了嫁到城里去吃商品粮,可作为一个儿子,他又何尝没有奢望过?奢望她并没有嫁人,以后还有重来的机会?   爱人?还真是讽刺。   顾月淮平静地吃着饭,没有插话。   这件事其实早该让家人知道的,不过,重生后她一直把精力放在田静身上,并没有想过林锦书的事。   按理说黄莺公社距离大劳子生产大队并不算远,应该也能偶然碰上林锦书才是,不过,她深知林锦书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也就不稀奇了。   顾至凤听了顾析淮的话,手一抖,筷子磕到碗沿,发出“铿”的一声脆响。   他身体有些僵硬,声音都变得沙哑起来:“是……是吗。”   顾析淮看着他可怜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是,而且看那人的穿着打扮,日子应该过的很不错,所以呀爸,你就别想那女人了。”   他起初见到林锦书,何尝不激动?   不过如今冷静下来,这股激动就如同一瓢冷水从头泼到脚,已经全然冷却了,既然她已经毫无眷恋的结婚另嫁了,那他们一家人又何必抱着过去自我伤怀呢?   顾至凤抹了一把脸,端起饭碗大口大口扒起了饭。   他一言不发,倒是让顾月淮三人面面相觑起来。   吃罢饭,顾亭淮承包了洗碗的任务,顾月淮则看着顾至凤道:“爸,你没事吧?”   顾至凤干笑一声,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能有啥事?当年她走了,我又当爹又当妈,还不是把你们几个给拉扯大了?”   “放心吧,这点事爸能受得住,爸心里有数。”   顾月淮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不过,父母间的事她也不方便插手,总不能让林锦书离婚,真和她爸重修于好吧?   且不说这个事情的难度有多大,就说林锦书给秦家生的那对龙凤胎怎么办?   如果经历了近二十年的磋磨后,林锦书依旧是以前那个嫌贫爱富,渴望城里生活的林锦书,那她这辈子的确有能力让她回头看看这个家,可有这个必要吗?   她爸值得更好的。   不管在外人眼里她爸如何如何不争气,如何如何野蛮,可对她,他一直都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父亲,这辈子,她希望他能平安喜乐,所求皆所愿,所愿皆所得。   顾至凤眼睛有些红,他转头看向顾月淮:“不管咋说,她都是你们的妈,青安县我就不去了,你们总要跑一趟的,十多年不见了,这回,也算是圆了你的心愿。”   顾月淮眼神微颤。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知道她从小到大渴望好的生活,皆源于没有带她走,没有带她过上城里生活的林锦书。   她曾想过,再见林锦书,一定要问一句话,当初为什么没有把尚在襁褓的她带走。   不过,这个执念早在上辈子就已经了结了。   虽然上辈子她和林锦书重逢的时机不对,虽然她并没有问出那句话,但在见过了她的身不由己的母爱后,她突然就释然了。   正如她刚开始所说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她没有权利责问把她带到这个世上的林锦书,她看似身在福中,日子却从未快乐过。   或许,这就是选择了富贵,而抛弃他们所要付出的代价吧。   顾亭淮洗碗回来,正好听到这句话,便道:“我带囡囡去吧,老三,你也在家歇歇吧,今天晚上我留在卫生所照顾老二。”   顾析淮先是一喜,旋即迟疑道:“能行吗大哥?你明天不是还得上工?”   顾亭淮笑笑:“告假吧,你也累了几天了,在家歇歇。”   “不用,咱们都回来,田静说了,她这段时间会留在卫生所照顾二哥,我们又何必驳了她这份情谊?”顾月淮勾起唇角,笑意却未及眼底。   顾析淮嘴角一抽,抬眸看了顾月淮一眼,竖起拇指道:“高。”   田静口口声声要照顾,他们在反而妨碍她发挥,只是不知道这喂饭擦洗容易,伺候他拉屎拉尿可怎么搞?这样一来,田静往后还能嫁出去吗?   顾亭淮显然也想到了这点,苦笑道:“这怎么能行?”   “哥,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欲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二哥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她,可伺候人的活,总有情绪的时候,只看是田静先疯,还是二哥先悔了。”   顾月淮慢悠悠地说着,丝毫不觉得这个想法有什么不好。   顾睿淮已经是重度恋爱脑了,必须使用极端手段治治他,才能叫他明白,他能安安稳稳躺在卫生所里,全是一家人的照顾,给了他无后顾之忧的权利。   而田静给他讲的几个笑话,没有一点实质用途。 第81章 那可是个笑面虎   顾亭淮和顾析淮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有复杂。   以前那个虽然愚蠢,但没什么心眼儿的妹妹真的变了。   当然,这话是不能说的。   顾至凤没什么心劲儿,摆摆手道:“行了,你们收拾收拾就去吧,等会让老三去给你们告假。”   顾亭淮点了点头,刚要和顾月淮出门,就忽然听到顾至凤道:“囡囡,待会去供销社买点东西带过去,你和你妈也十多年没见了,咱不能太寒碜。”   顾月淮抿了抿唇,颔首道:“知道了爸,你别操心了。”   兄妹俩出了门,顾至凤坐在炕上,像个泥塑似的,顾析淮瞥了一眼,有些看不惯他这个要死不活的样,忍不住道:“行了爸,你摆臭脸那女人也看不见,有啥用?”   说完,又撇嘴道:“我看二哥那德行就是完完全全遗传了你,一模一样!”   “臭小子!你说什么呢你?”顾至凤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朝着顾析淮的脑袋挥了过去,后者一乐,嚷道:“这才对,老爹,你可不适合当个悲情怨夫。”   顾至凤看着跑走的顾析淮,绷着的脸垮了,半晌,忍俊不禁道:“这臭小子。”   *   另一边,顾亭淮和顾月淮已经往黄莺公社去了。   “囡囡,你,你怎么想的?”顾亭淮扭头看看一脸平静,还有闲情逸致观山望水看风景的顾月淮,语气有些复杂。   他这个好歹和“她”生活过几年的人都有些心绪起伏,越接近青安县越紧张,她这个从没见过亲妈的人倒是超乎寻常的冷静,好像即将要面对的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这样从容的心态,不得不说很让他佩服。   顾月淮眉梢微挑:“怎么想?你是说林锦书?”   一听顾月淮直呼这个名字,顾亭淮眼皮跳了跳,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顾月淮不疾不徐,略略一笑道:“能怎么想?对我来说林锦书和陌生人没有差别,倒是大哥,待会见了她可别哭鼻子,不然会叫人笑话。”   顾亭淮一梗,苦笑着摇了摇头。   哭鼻子?他应该不会吧?   两人一路来到黄莺公社的供销社,一进门,顾月淮就看到坐在柜台后的姚美丽,她神情依旧恍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还隐隐有些懊恼。   顾月淮对送礼没什么兴致,转头问顾亭淮:“大哥,买什么?”   顾亭淮皱起眉头,迟疑着看向柜台里琳琅满目的商品,他也从没送过礼,又怎么知道该买什么东西送十多年没见过的亲妈?   听到熟悉的声音,姚美丽瞬间抬起头,一看到顾月淮,整个人都像是活了似的:“月淮!你可算来了,我一直盼着你能来呢!”   姚美丽脸上隐有红晕,激动起来时,脸上的恬静温柔都变得有活力了。   顾月淮淡淡一笑:“你的头没事了?”   姚美丽抬手摸了摸包扎好的脑袋,摇头道:“已经没事了。”   话落,又想起汪青,顺势靠近顾月淮,压低声音道:“那个汪青,因为故意伤害,被供销社给开除了,她还找了人,不过我去找了秦牧,没让她再回来。”   顾月淮有些讶然,挑眉看向姚美丽。   她一直以为姚美丽是个有些许迂腐,守旧的女人,没想到她居然会为了汪青而去见前男友,这一波操作着实令她大开眼界。   姚美丽笑了笑:“对了,你今天过来是?”   “囡囡,你认识这位同志?”顾亭淮有些惊讶,供销社售货员,这可是人人羡慕的工作,金饭碗,说出去谁不高看一眼?囡囡是怎么认识的?   姚美丽一愣,看向顾亭淮,稍加猜测便知道他的身份,毕竟顾月淮年纪不大,应该还没谈对象,这人看着踏实,和顾月淮又很亲近,应该是她的哥哥。   不过,从他的脸上可看不出多少林锦书的样子,应该是随爸多。   姚美丽大大方方朝着顾亭淮伸出手:“你好同志,我是月淮的朋友。”   “你,你好。”顾亭淮干巴巴伸手和她握了握手,耳根都有些泛红,他长这么大还从没和姑娘握过手。   姚美丽一笑,觉得这乡下大队里的男人也挺好的。   顾月淮看了两人一眼,直白道:“我是想买点东西去看林锦书。”   姚美丽有些震惊,毕竟昨天她的态度还历历在目,不过,转瞬间她就激动起来,高兴地道:“你可算是想通了!你是不知道买什么吧?我和你说,林姨最喜欢吃这个江米条,你可以给她带一些。”   顾亭淮有些发愣:“你也认识我……我妈?”   姚美丽认真点了点头:“认识,还挺熟的,林姨人真的特别好,你们能与她和好再好不过了,以后她的日子也能过的更好些。”   顾月淮可没心思在这里谈林锦书,指着柜台里的糕点礼盒道:“也不用麻烦了,直接拿这个糕点礼盒吧,另外上回那个布,我也要了。”   姚美丽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点头应了。   这一遭下来,最后花了五块多。   原本糕点就不便宜,一个礼盒更是卖到了三块,再加上布料针线,可没少花钱,从供销社出来,顾亭淮脸色有些心疼,这么多钱够他上多半个月的工了。   想了想,顾亭淮还是吞吞吐吐地问道:“囡囡,你带去周兰市寄卖店的首饰,卖的钱够还债吗?”   顾月淮一笑:“大哥是怕我大手大脚把钱花光?放心吧,债的事不用担心。”   顾亭淮苦笑:“不是怕你把钱花光,是怕你没经历过赚钱的难,买东西总要量力而行,糕点盒子贵了点,并不适用于咱们家。”   顾月淮点了点头,诚恳认错:“我知道了大哥,以后肯定不会这么花钱了。”   她只是不想把太多的心力放在挑选礼物上,待会去了卫生所,还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呢,毕竟据她所知,那秦万江可不是个什么好相与的人,妥妥的笑面虎。   他对林锦书的确痴心一片,不过,这片痴心是带着霸道占有欲的。   他们这些林锦书和别的男人生的的孩子,看在秦万江眼里,那就是不想多看第二眼的“糟粕”,他真能摒弃这些嫌恶跑到卫生所去看顾睿淮?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第82章 明天中午,国营饭店   顾亭淮看她这么乖顺,又觉得不该给她这么大的压力,软着声音道:“没有,是大哥说话重了,囡囡别放在心上。”   顾月淮哑然,轻笑一声:“怎么会,我真觉得大哥说的对。”   顾亭淮松了口气,又想起刚刚供销社里的售货员,疑惑道:“囡囡,你和那个售货员是怎么认识的?她怎么会认识……知道‘她’家的事?”   顾月淮顿了顿,美目微眯道:“她叫姚美丽,差点嫁给林锦书的继子。”   “继子?”顾亭淮神色微震,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眼神有些复杂地看向顾月淮,说道:“囡囡,你好像也很清楚‘她’家的事,你都知道怎么没告诉我们?”   “我也是昨天刚知道的。”顾月淮耸了耸肩,把昨天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有姚美丽在,倒是把她上辈子就知道林锦书的事给全部遮掩了过去。   “原来如此,难怪那姚美丽对你这么热络了。”顾亭淮一脸了然之态。   两人说话的功夫,青安县到了。   一进入到青安县,顾亭淮就变得愈发紧张起来,身体僵硬,走路都开始同手同脚。   顾月淮摇了摇头,语气无奈:“大哥,你确定要这么进卫生所?”   顾亭淮清了清嗓子,声音却依旧干涩:“我……我也不想,这身体它不受控制啊。毕竟……毕竟是亲妈。”   顾月淮抿了抿唇,颔首道:“好吧,没事,我拉着你。”   她忘了,林锦书并非只是她已经放下的母亲,更是几个哥哥的亲妈。   说话间,她伸手拉住顾亭淮,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卫生所,还没到病房,就一眼看到了站在缴费处的贺岚章和崔和杰。   顾月淮眉梢微挑,朝着贺岚章喊了一声:“贺同志!”   贺岚章赫然回头,一看到顾月淮,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不过,在看到和她拉着手的顾亭淮时,脸上笑容一滞,这样的变化转瞬即逝。   他小跑向顾月淮,声音依旧含着喜意:“顾同志!”   顾亭淮上下打量着贺岚章,他是哥哥,自然对一切“觊觎”自己妹妹的男人抱着挑剔的目光,不过,仔细看过后,他也着实从贺岚章身上挑不出什么错来。   这人高高大大,穿着军大衣,黑皮鞋,一看家庭条件就很不一般,脸长得也五官端正俊秀,除了看上去有些嬉皮笑脸,还真没其他毛病。   不过,想到同样人模狗样的任天祥,顾亭淮脸上神色又冷了下来。   不管是谁,只要是个男人,就得好好观察,不能轻易从一个人的外表信任对方。   贺岚章也注意到了顾亭淮的脸色,他脸上笑容稍稍褪去,略有些尴尬地道:“顾同志今天过来看你哥哥吗?这位是?”   顾月淮笑了笑:“我大哥。”   一听是“大哥”,贺岚章先是松了口气,旋即脸上再度聚起真诚的笑容,伸手道:“原来是顾大哥,我是顾同志的朋友,贺岚章,您可以叫我岚章。”   顾亭淮皱着眉头看向伸向自己的手,有些不情不愿地握住。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顾月淮在一旁道:“大哥,那时候给二哥缴费,就是贺同志帮的忙。”   闻言,顾亭淮微讶,不过,也没有因此露出什么谄媚激动的神色,而是朝着贺岚章微微弯了弯腰:“贺同志,谢谢,要是没有你出手帮忙,我们家老二怕是……”   道完谢,顾亭淮又认真道:“你放心,这钱我们家一定连本带利还给你。”   如果说刚开始还不确定,那知道他就是施以援手借钱的人,那他就能肯定了,这个贺岚章一定对他家囡囡存了心思,否则哪个愿意借朋友一百多块的手术费?   他虽然感激,却也不至于因此迷了心智,暂时看不出贺岚章的品性,得观望观望。   “顾……顾大哥,不用这么客气。”贺岚章语气有些窘迫。   顾月淮刚欲从口袋里拿出钱来,就看到崔和杰从缴费处过来,他生的浓眉大眼,一脸正气,比起贺岚章反而更让人信任。   不过,崔和杰一开口就把自己的正气凛然给破坏得干干净净,他语气揶揄道:“老贺,我说你怎么主动请缨要陪我来卫生所复查呐,原来是有原因呀。”   贺岚章耳根一红,忙摆手道:“你们别听他胡说。”   顾月淮淡若寒流的目光扫过崔和杰,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数出一百四十块钱递给贺岚章:“说好了尽早还你的。”   贺岚章看着递过来的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一点都不想和她算的这么清楚,但经过这几次的相处,也知道顾月淮不是个喜欢占人便宜的姑娘,他要是不收,两人往后怕是也没办法继续当朋友了。   蓦的,他想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借条,我今天过来的匆忙没拿借条,这样吧,顾同志,咱们明天中午国营饭店见,我把借条给你带过来。”   顾月淮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抬眸看看贺岚章期待的目光,沉吟片刻,应了。   借条的确是个麻烦事,这和她相不相信贺岚章没什么关系,主要不想旁人拿住她的把柄,明天就明天吧,正好有些话也要和他说清楚。   她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贺岚章对她的好感,不过,他的感情注定要错付了。   一听她答应,贺岚章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而一旁的崔和杰则眯了眯眼,明天,国营饭店?   顾月淮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贺岚章点了点头,看着顾月淮和顾亭淮走远,还久久收不回目光。   崔和杰看着他,突然笑了。   贺岚章转头看他,语气没好气地道:“你笑什么?”   崔和杰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看着贺岚章:“笑你喜欢人家又不敢说!”   “你你可别乱说!”贺岚章一脸慌张,左右环顾一圈,见没人听到才松了口气,一脸的纯情样又叫崔和杰笑的直不起腰。   笑了半晌,崔和杰才缓缓收敛,抬手拍着贺岚章的肩头道,似有些踌躇,欲言又止道:“你喜欢这个姑娘了,那朱蓉蓉怎么办?” 第83章 十八年后重逢   提起“朱蓉蓉”,贺岚章脸上隐隐的笑意敛去。   他俊秀的脸上有些冷淡,声音虽低却坚定:“我不会娶朱蓉蓉。”   闻言,崔和杰唇角扬起一抹弧度:“不娶朱蓉蓉?你哥能同意吗?”   贺岚章略一皱眉,不知想到了什么,目中闪过一丝黯然,避而不答。   他道:“缴好费了?走吧。”   崔和杰耸了耸肩,也不再继续多说。   另一边,顾月淮和顾亭淮来到了病房门口,后者好不容易缓和的紧张情绪又开始弥漫起来了,不过,在顾月淮拉着他强硬的进了病房时,紧张感瞬间消散。   因为林锦书并不在,小隔间里,只有顾睿淮躺在床上,连田静都不知去向。   顾亭淮皱起眉头大步流星走过去,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顾睿淮没睁开眼,语气有些愤怒地道:“滚滚滚!说了不想看见你!”   “老二!”顾亭淮斥了一声。   顾睿淮豁然睁眼,看着面前的大哥,有些哑然,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待看到一旁的顾月淮时伸手撸了一把头发,语气不太好:“你们来晚了,那女人已经走了。”   顾亭淮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出口气。   他在一旁坐下,沉默了一会才道:“你明知道爸对她是有感情的,还当着她和……这么无理取闹。她是你妈,过来看你有什么问题?你非要把自己表现成一个无知无礼的小混混?你觉得她会怎么看把咱们养大的老顾?你给他留面子了吗?”   顾月淮神色淡淡,没插话,也没发表意见。   倒是顾睿淮,他向来听顾亭淮的话,如今听他这么说,脸上也难免浮出一丝后悔。   他当时只顾着发泄心中愤懑与怨气了,倒是把这些事给忘在了脑后,如今仔细想想那女人的老公,看他时的表情明显带着嘲讽和不屑。   “哥,我……”顾睿淮张了张嘴,却觉得现在说什么都不对。   顾月淮随手把糕点盒子放在床头柜上:“田静呢,不是要一直照顾你吗?”   顾睿淮皱眉看了她一眼,不耐烦地道:“哪儿哪儿都有你,小静去送那女人了,还没回来,你还是少操心点别人的事吧。”   顾亭淮抬手敲了一下顾睿淮的脑袋,沉声道:“说什么呢你?你知不知道你做手术的钱都是囡囡和朋友借来的?我知道你脾气冲,却不知道你恩仇不分!”   “顾睿淮,你看看你现在都活成什么样了?”   “囡囡是你亲妹妹,她还能害你不成?”   顾睿淮有些怕顾亭淮,不过听了他的话后,嘴角隐隐下耷,一副并不觉得自己做错的模样,他知道手术的钱是顾月淮借来的,可他也答应了要还啊!   她一个当妹妹的,为了救哥哥借钱不是理所当然的?难不成还真要他感恩戴德,跪下给她磕一个?也不看她受不受得起!   “行了大哥,人既然已经走了,那咱们也回去吧。”顾月淮看都没看顾睿淮,心知肚明他现在已经被田静给洗脑了,多说无益。   顾亭淮失望极了,也不再理会顾睿淮,转身道:“走。”   顾睿淮张嘴想喊住他,这时,一个穿着时尚,手里还拎着小挎包的女人抹着眼睛走进病房,顾月淮看着她,脚步一顿,顾亭淮也怔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动静。   女人与顾月淮擦肩而过,走到顾睿淮床边,塞了一个信封给他。   “你怎么又回来了?你赶紧……”顾睿淮一看到林锦书脸色就难看下来,原本还想破口大骂,可抬头看到顾亭淮,话音戛然。   “拿着吧,算是妈……我的一点心意。”林锦书说完,转身就走。   顾月淮道:“林女士,稍等。”   林锦书一顿,转头看向顾月淮,在对上那张和她极其相似的脸时,瞳孔一瞠,紧接着就手足无措起来,眼圈发红,小声道:“你……你是……是我……”   “顾月淮,我是顾月淮。”   “我大哥,顾亭淮,想来您已经不记得我们长什么模样了。”   顾月淮笑了笑,指了指一旁说不出话的顾亭淮,声音从容而镇定,丝毫没有十多年后与亲生母亲重逢的激动与喜悦,冷静的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   说话间,顾月淮上下打量了林锦书几眼。   果然如姚美丽所说,不管她的精神层面有多崩溃无助,最起码物质层面上是他们顾家所给不了的享受与满足。   林锦书依旧留着长发,头上还戴了时尚的宽毡帽,上身是桃粉色的羊绒衫,下身则是毛哔叽料子的长裤,脚上更是踩着一双干净的牛皮鞋。   这一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只怕是少不了二十块钱。   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不过,以林锦书的美貌,即便穿着破布烂衫,也难掩其秀美之色,她面容姣好,柳叶眉下是一双清丽的猫眼,透着娇媚耀眼。   不知是因为保养得宜的缘故,还是天性面庞显小,她整个人瞧着不过三十岁。   林锦书听了顾月淮的话,神色变得极其悲痛,但这已成事实,她说不出辩解的话,可看着亲生的孩子待她如同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心中依旧难掩痛苦。   顾月淮摇了摇头,平静宽慰:“不要哭,我们都已经放下了,您难道还放不下吗?”   顾亭淮喉骨耸动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张嘴后又觉茫然。   顾月淮转身拿起床头柜上的糕点礼盒,又随手抽出顾睿淮手里的信封。   “喂!你干什么!”顾睿淮一恼,吼了一声。   顾月淮懒得理他,拿着东西走到林锦书面前,客气道:“这是我爸给您的。”   “还有这个,您也拿回去吧,二哥说他已经长大了,能自己养活自己,即便住院也有心上人照顾,不需要您的钱。”顾月淮又把信封还了回去。   田静天性贪婪,如果知道能凭借顾睿淮搭上林锦书和秦万江,往后可有的闹了。   林锦书一脸木然地接过糕点礼盒和信封,张嘴时才觉得喉咙生疼。   顾月淮回眸看了一眼暴怒的顾睿淮,轻声道:“走吧林女士,我和大哥送你出去,二哥需要静养,往后您还是别来了。”   林锦书抿了抿嘴角,心情晦涩难当,却只能将苦果咽下,轻笑着道了声好。   顾月淮窥出她的难过,却只做不知。   临走出病房时,顾月淮回头朝着顾睿淮笑了笑,声音恳切婉转:“二哥,你好好休息,有田静照顾我们就不操心了。” 第84章 她会斗不过一个土著?   顾睿淮还没回味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顾月淮几人已经出了病房。   “什么叫有小静在,他们就不操心了?这是什么意思?”顾睿淮一脸纳闷,半晌,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声音有些打怵:“老三咋没回来?”   且不提顾睿淮这边抓耳挠腮苦恼至极,另一边,以林锦书为首,顾月淮和顾亭淮稍慢一步的三人组气氛也十足的尴尬。   三人往卫生所外走,林锦书几次开口想说些关心的话,可看着顾月淮那张神似自己却没有丝毫热络的脸,她只觉嗓子眼儿塞了团棉花似的难受。   顾亭淮垂着眸子,也不看林锦书,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月淮看了大哥一眼,忽然开口道:“林女士,田静呢?就是你们来时在病房照顾二哥的那个女人。”   田静向来逐利,好不容易有条件搭上公社书记,她能放过这个机会?   林锦书听到顾月淮的称呼时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哀伤,林女士,当真是每个字都如刀子般戳在她的心口上。   当然,想归想,她也没脸提出让顾月淮喊她一声妈,毕竟她自出生后,她也没管过她,甚至没给她喂过几口奶,她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林锦书收敛情绪,重整思绪,问道:“那个田静,和睿淮是?”   想到田静刚刚对待她和老秦时殷勤的架势,林锦书皱了皱眉。   虽然平日里上门求老秦办事的人不少,她也见惯了这种曲意逢迎的人,可想到这样一个人往后会嫁给自己的儿子,还是难免会觉得心里不得劲。   为人母的,总希望儿子能娶个更好的老婆,不说多漂亮,最起码人品正直。   在她看来,田静这个姑娘心眼太多,和她单纯的二儿子并不匹配。   顾月淮笑了笑,语气随意道:“没什么关系。”后又补充了一句:“她爸爸是田大有,不过她年纪与我相仿,你大抵是没见过。”   这一句普通的话,又让林锦书抖了抖唇瓣。   是啊,她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记得,更何况是别人的女儿了。   林锦书轻呼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顾亭淮,声音轻柔:“田家那姑娘性子精明M.L.Z.L.,不是睿淮能驾驭的了的,亭淮,你是大哥,好好与他说说,知道吗?”   她仔细看着眼前的大儿子,自己头生的孩子,心里也满是酸涩。   几个孩子里,唯有这个与她最亲。   她还记得走的那天,暴雨倾盆,才堪堪到她大腿的顾亭淮死死抱住她,哭喊着不让她走,可在乡下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她真的过够了,再加上娘家衰败,几个弟弟年岁还小,嗷嗷待哺,同样地主成分出身的他们,往后日子该怎么过?   她作为长姐,必须承担起娘家的重担。   而这个重担,并不是顾至凤一句“我爱你”就能扛得起的,他们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少爷小姐,生活,需要柴米油盐酱醋茶,年少时的琴棋书画吃不饱。   顾亭淮听着林锦书的谆谆嘱咐,终于是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记忆中的“妈”已经朦胧了,只隐约记得剪影,而如今一看,五官和剪影重合,才让他明白,这么多年来变得只有他们,没有她。   她依旧美丽,甚至年轻到看不出真实的年纪,可见生活并没有磋磨过她。   “嗯。”顾亭淮也没多说田静和顾睿淮之间的事,只淡淡的应了一声。   林锦书瞧出顾亭淮和她没什么话说,心头又是一苦,转头看看脸上没什么表情的顾月淮,抿了抿唇,强打起精神,挤出一个笑容道:“行了,那我就先走了。”   顾月淮颔首,和顾亭淮一起目送她离开。   顾亭淮看着她的背影,半晌说不出话来,直到顾月淮揶揄道:“怎么了大哥?多年未见,一朝见到亲妈心里激动澎湃,想认亲啦?”   她倒是不反感几个哥哥认回林锦书,毕竟亲妈的身份是跑不掉的。   至于她,这辈子都只有爸。   林锦书当初的所作所为是伤害了他们几个孩子不假,但其中最痛苦的,其实是爱她至深的顾至凤,所以,谈原谅的话,她没兴趣。   而林锦书“金丝雀”般的生活,她也不准备插手了。   一切,等他们一家的生活真正改变后再说吧。   顾亭淮嘴角一抽,转头给了顾月淮一个脑瓜崩:“你呀,还真是什么都说!”   话落,他又回头看看卫生所,迟疑道:“咱们真走?真不管老二了?”   顾月淮轻轻撩了撩眼皮,看着一脸喜色走进卫生所的田静,说道:“大哥,你瞧,能照顾的人来了,咱们还掺什么热闹?”   一看到田静,顾亭淮眉头忍不住一皱。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妹妹的熏陶,他如今一看到田静,也是抑制不住的厌恶。   田静垂眼想着什么,没看到顾月淮和顾亭淮,直到错身而过时,听到一句轻飘飘的话:“想什么呢?笑的牙都快掉地上了。”   田静浑身一僵,抬头看向顾月淮,先是眉头一皱,可在看到一旁还站着顾亭淮时,又立马做出低眉顺眼的姿态,语气娇柔:“顾大哥,月淮,你们过来了。”   顾月淮似笑非笑地看着田静:“认识了黄莺公社书记,这么开心?”   一听这话,田静豁然抬头看向她,想到刚刚走到半路突然折回来的林锦书,心头暗恼,她们母女一定是碰面了!   小说里,顾月淮后期的团宠人设半点没崩,不仅有深爱她的男主,父亲和三个哥哥宠着,还得到了继父,继兄,以及亲生母亲的疼爱。   且不说这些疼爱是否夹杂利益关系,可团宠就是团宠,身为作者亲女儿的顾月淮,爱情、亲情、友情,大包大揽!   她就是见不得有人这么幸福!   可为什么?为什么顾月淮就是这么好的命?   她刚刚已经暗暗影射,让顾睿淮发疯,赶走林锦书和秦万江,再顺势送他们出门搭上这条人脉了,怎么还能叫顾月淮和林锦书母女重逢?难道真是女主气运?   不!她不信!这些都是可以更改的!   她既然能得到穿越大神的垂青,又怎么会斗不过一个土著? 第85章 她应该不是重生的   “黄莺公社书记?”顾亭淮愣了一下,旋即想到什么,面色微微一变。   他神情有些复杂,虽然看林锦书的穿着就知道她日子过的不错,却没想到她竟然嫁给了黄莺公社的一把手,又联想到家里老爹的一腔深情,不知该作何反应。   田静后退一步,她神情惶惶,连连摆手:“我……我没有,我不知道什么书记……”   顾月淮没接话,她淡淡看着面前的田静,眼瞳里没有半分情绪。   她刚刚乍然开口说出“黄莺公社书记”几个字的时候,田静的表情分明是震惊的,可转头又否认了知道秦万江的身份,为什么?   因为刚刚在病房里,秦万江并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   那田静在震惊什么?震惊她居然知道秦万江的身份?还是震惊于秦万江竟然是黄莺公社的书记?   如果是后者,那她刚刚就应该说:黄莺公社的书记?你说的是刚刚那位秦叔叔?   这才是正常人会有的反应。   所以,是前者。   她在震惊她居然知道秦万江的身份,毕竟她与秦万江并未碰面,以林锦书的个性,也不像是个会向儿女吹嘘自己二嫁成为官太太的人。   而且,依田静无利不起早的脾性,如果不是知道了秦万江的身份,会这么热切的追出去?回来时还一脸喜色,像是占到了什么大便宜一样?   顾月淮盯着眼前的田静,半晌没有开口。   她的脑海中不断回荡着自她重生后,田静的所作所为,越想就越觉得古怪。   她想,她的猜错没错,眼前的田静真的不是最初的田静了。   她知道顾家后院埋了宝贝,所以才会在顾睿淮这个没什么优点的男人身上耗费这么多的心神和精力。她也知道秦万江的身份背景,所以才会这么不遗余力的讨好卖乖。   她和她一样,重生了?   可是怎么可能?   她如果真是上辈子的田静,又怎么会行事如此瞻前顾后?伏低做小?   她所认识的田静,分明是一个杀伐果断,钱权皆握的女人,她重生前,田静几乎已经站在了Z国上流社会的顶峰,说一不二,如果重生,又怎么会这么……稚嫩?   是的,稚嫩。   此时此刻的田静,稚嫩的如同一个孩童,虽然有些手段,但对于她这个活了几十年的人来说,都如同过家家一般可笑,什么说谎诬告,绯闻之流,随手可破的伎俩罢了。   甚至她稍微奚落讥嘲几句,她就有些坐不住了。   情绪外露,可不像上辈子走到最后的成功人士田静。   说起来,她除了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事外,表现出来的一切和上辈子并无多少差别,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她到底是谁?   顾月淮眼瞳静谧幽深,直把田静给看的打了个寒颤。   她抖了抖嘴唇:“月月淮……你干嘛这么,这么看着我?”   顾亭淮也注意到顾月淮情绪不对,有些担忧地道:“囡囡?”   顾月淮抿了抿唇,紧紧握住手里的花布,她将情绪压住,淡淡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你不是说要照顾二哥吗,那他就交给你了,我们先回去了。”   说完,顾月淮就拉着顾亭淮离开了卫生所。   田静眉心紧拧,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可这不安从何而来又没有头绪。   她银牙紧咬,扭头准备进卫生所,才忽然反应过来,把顾睿淮交给她了?这话是什么意思?没人管了?那她怎么帮他上厕所?   田静气得面色煞白,跑了几步追出卫生所,可顾家兄妹俩已经走的没影了。   *   回家的路上,顾月淮一直沉默不语。   “囡囡?你怎么了?”顾亭淮一脸忧心,不知道妹妹是受了什么刺激。   顾月淮回神,摇头轻笑:“没事大哥,就是在想回家要怎么和爸说林锦书的事。”   顾亭淮松了口气,没好气地道:“这算什么大事?爸也不是泥捏的,这么多年他早有习惯了,别看咱爸五大三粗,心里明白着呢,没事。”   话是这么说,可一想到顾至凤这么多年只守着他们几个,而林锦书却已经另嫁,甚至还有了别的孩子,顾亭淮心里依旧有些不舒服,说不清道不明。   顾月淮点了点头,两人加快了脚步。   等回到大劳子生产大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   顾至凤坐在院子里探头探脑地看着,焦急的情绪显而易见,为了安抚他,顾析淮也抱着晏少棠坐在他旁边,他这人看着没人气儿,对孩子倒是很有耐心。   晏少棠也乖乖窝在顾析淮怀里,听着他讲童话故事。   “爸!”顾亭淮个子高,一眼就看到了心浮气躁的顾至凤。   顾至凤嗖的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忙打开院子门迎上去:“回来了?咋样啊?”   顾亭淮原本想老老实实的说,可看着父亲一脸期待的模样,话都卡在了嗓子眼,他突然就理解了顾月淮说的那句,不知道该怎么和爸说林锦书的事。   是说她早早就嫁人了,且对方还是黄莺公社的书记,还是说她又生了孩子?   这些话对顾至凤而言,和插入心扉的利剑没有任何区别。   顾月淮抛给大哥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转而从顾析淮怀里接过晏少棠,小姑娘一看到她,眼睛好似都亮了,没原本那么木讷了。   顾月淮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姐姐回来了,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呀?”   顾析淮笑着起身摸了摸晏少棠的脑袋,看着她漂亮的脸蛋,心也跟着软了几分:“这小妮子别看人小,胃口可不小,你灶上留的饭菜都吃光了。”   顾月淮眉眼弯弯,鼓励道:“真的呀?走,回屋去,姐姐给你煮汤喝好不好呀?”   晏少棠眨了眨眼,没说话。   顾月淮也不气馁,抱着小姑娘回了屋,把林锦书这道难题尽数丢给了顾亭淮。   她把晏少棠放在炕上,自己则在灶间忙活起来。   蔬菜蛋花汤,简单又有营养,最合适孩子午后贴补了。   做饭时,顾月淮脑海中依旧不断回想田静的事,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田静不是重生的,她应该并没有上辈子的记忆,而其知道的,好像只是一些隐秘的事,而这些隐秘的事,上辈子的她,应该也是知道的!   仔细回想,上辈子的田静当真是如有神助,如同锦鲤一般,每次都能“恰到好处”的抓住机遇,趁势而上!   她原本以为上辈子田静能从屋后挖出古董是命好,如今看来,哪有什么命,不过是知情的局外人刻意入局罢了。   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的,这恐怕只有田静自己才知道了。 第86章 哥,我想要点稻谷   蔬菜蛋花汤简单,很快就做好了。   顾月淮喂晏少棠喝汤的功夫,顾亭淮也把今天在卫生所的事通通告诉了顾至凤,他显然没有顾亭淮说的那么想得开,进屋时恍然老了十岁。   “爸,你也别太难过了,你俩本来也不是一路人。”顾析淮叹了口气,想宽慰几句老父亲,可惜他素来不是个会说好听话的,一张口又往顾至凤胸口插了几刀。   顾亭淮眼皮跳了跳,压低声音道:“行了,你也少说两句。”   顾月淮只当没听到几人的话,招呼道:“都喝点汤暖暖身子。”   顾至凤一脸沧桑地坐在炕上,手里的核桃也不把玩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爸,要不你给我们找个后妈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   顾亭淮和顾析淮瞬间转头看向顾月淮,两人嘴角抽搐,颇有些无语凝噎。   顾至凤也呆滞了两秒,没好气地笑骂道:“说啥呢,爸这么多年都一个人过来了,还能因为这个再去找个伴儿?你少操爸的心,你们能健健康康的就够了。”   顾月淮挑眉:“呵呵,我说的可是认真的,说不准还能给我生个弟弟妹妹?”   “越说越没个正形!”顾至凤瞪了顾月淮一眼,先前的沧桑也散了大半。   顾析淮端着蔬菜汤美滋滋的喝着,说道:“哈哈,我倒觉得月淮说的在理,爸,你一直这么惦记着估计就是这么多年太寂寞了,要不我这当儿子的去给您物色物色?”   “物色!物色你个大头鬼!”顾至凤弯腰捡起鞋子就往顾析淮身上扔去。   这么一打岔,屋里的气氛也好了许多。   “对了,老二咋样了?”玩笑过罢,顾至凤又问起了不争气的顾睿淮。   顾亭淮和顾月淮对视一眼,说道:“看着没什么事,估摸着过两天就能抬回家了。”   顾至凤点了点头:“早点抬回来也好,省的住在卫生所还要额外花钱,男子汉大丈夫,让狼给咬了就哭爹喊娘的咋行?让他早点回来吧。”   这时,顾析淮在一旁呵呵一笑:“二哥能同意回家?回来了田静还咋照顾他?”   一语中的。   屋里又是一片静默。   最后还是顾析淮打破了寂静,他好奇道:“诶,你们就这么回来了,二哥没说啥?田静也愿意?这下子两人可真是洗不清了,说不准二哥的心愿都能就此完成了。”   顾月淮轻笑一声,眼里带着微嘲。   洗不清?田静会想方设法洗清的。   顾月淮抱着晏少棠,轻轻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声音不紧不慢:“二哥脑子不清楚,晾他几天,说不定可以提神醒脑。”   顾析淮赞同地点了点头,说真的,他这几天在卫生所待得简直和坐牢差不多。   顾至凤没再提顾睿淮和林锦书,到里屋休息去了。   不管他内心是否接受了今天的信息,但最起码会慢慢消化。   顾亭淮闲不下来,准备去屋后的菜园子里除除草。   顾月淮把晏少棠递给顾析淮,让他继续讲故事,转而眼巴巴看向顾亭淮:“哥,我想要点稻谷,但是咱家没有,你看,能不能帮妹妹弄点儿?”   要论起人缘,顾家所有人加起来恐怕都比不上顾亭淮。   他这人讲义气,为人又老实敦厚,否则当初也不会和任天祥掏心掏肺成为好友了。   “稻谷?”顾亭淮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却也没多问,点头道:“我去问问,看谁家有,正好咱家有菠菜,拿去和人家换点。”   说完,他就放下锄头出门了。   顾月淮松了口气,大米,应该有着落了吧?   顾亭淮这一去就是半小时,顾月淮还没等到他带着稻谷回来,就先等到了一对风尘仆仆的母子,女的约莫三十多,孩子十多岁。   “妮儿!”那妇女一看到顾月淮,脸上就露出笑容。   顾月淮有些惊讶:“婶儿?”   这妇女就是她在黑市碰到的卖小兔子的人,是隔壁樊根大队的,当时她买下小兔,留了地址,让她另外捉一窝兔子,到时候她还收。   她原本想着得等个四五天,没想到这才一天时间过去,人就来了。   “妮儿,可算是找着你了,你说的要……还要不要了?”妇女眼底依旧有些许拘谨,不过想到背篓里的兔子,脸上又扬起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希冀。   顾月淮颔首笑道:“要的,你跟我进屋吧。”   妇女脸色一喜,拉着儿子跟了进去。   顾析淮坐在炕上抱着晏少棠给她讲故事,看到家里来了陌生人时还愣了一下,刚要开口,又看顾月淮径直把人带进了自己房间,没给他问话的机会。   他疑惑地看了看顾月淮紧闭的房门,愈发觉得这个妹妹神秘了。   一个人的脾气秉性,真能在瞬息之间改变?   房间里。   一进屋妇女就把背篓拿下来,掀开里头的杂草给顾月淮看。   顾月淮探头看了一眼,微讶:“这么多?”   背篓里灰色的小兔子挤得满满当当,一只只蜷成毛绒团子,细数下来足有十八只!   妇女笑着道:“我儿子从小就爱上山套兔子,以前都是自家吃肉,不过日子艰难,总要吃粮,家里没壮劳力,只能拿兔子出来换钱了。”   顾月淮看了她身边的男孩一眼,十多岁的孩子看人都怯怯的。   “十八只兔子,是三块六,喏。”顾月淮也没讨价还价,数出三块六毛钱递给妇女,一接到手里,女人就激动的直打颤,这两天卖兔子的钱加起来可是一笔大数目!   临走时,妇女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妮儿,你,你以后还收兔子不?”   顾月淮歉意一笑:“婶儿,如今家家户户都困难,我手里头兔子太多了,也养不起呀,小兔卖不出去,你们倒是能逮点大兔子拿到黑市去卖肉。”   妇女一听,先是失望,随后又连声道谢,最后带着儿子欢欢喜喜的走了。   顾月淮留下四只兔子在外面,把剩下的十四只全部放进了须弥空间里。   她刚一出房间,就听到顾析淮的声音:“他们是谁啊?”   顾月淮捧着兔子给顾析淮和晏少棠看了看,直白道:“卖小兔子的,上回在黑市碰上,问了几句,今天过来送的。”   “小兔子!”顾析淮微讶。   晏少棠却像是被吸引了,嗯嗯叫了两声。   顾月淮笑了笑,找了个深筐,铺上干草,把小兔子放了进去,晏少棠就蹲在筐旁边往里头看,十分的入迷。 第87章 顾月淮,你比以前更讨厌   顾月淮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道:“以后就让少棠来喂小兔子,好不好呀?”   晏少棠没说话,往筐子里伸了伸小手,似乎想要摸摸小兔子,却又不敢,顾月淮弯了弯唇角,抓起一只放在手心里,靠近小姑娘。   她眨了眨眼,终于伸手放在了毛茸茸的小兔子上,这一摸却吓了一跳。   晏少棠看看兔子,又看看自己,似乎是觉得很不一样。   顾析淮在一旁看的忍俊不禁,笑道:“这小妮子怪好玩的。”   他话音刚落,顾亭淮就回来了,他掀开帘子道:“笑啥呢?”   “大哥!”顾月淮让晏少棠自己和小兔子玩,起身看向顾亭淮,后者无奈一笑,把手里一个纸包递给她:“喏,不负众望,稻谷,不过你要往哪儿种?”   顾月淮一喜,接过稻谷,没回答。   她看看和小兔子玩的认真的晏少棠,又看看坐在炕上看书的顾析淮:“三哥,我今儿跑了一天太累了,准备睡会,少棠就拜托你了!”   顾析淮嘴角一抽:“真没拿我当外人。”   顾月淮装模作样的抱拳一笑,匆匆忙忙进了房间。   顾亭淮笑着摇了摇头,忽然看到筐里的小兔子,惊讶道:“兔子?哪儿来的?”   顾析淮抬起下巴点了点顾月淮房间的方向:“还能从哪儿来的?成天神神秘秘的。”   顾亭淮怔了一瞬,旋即笑着摇了摇头。   *   顾月淮一回房间就插上门闩,进了须弥空间。   麦子又成熟了一茬子,小兔子也撒欢似的在草地上奔跑起来,相信再过不久,就会壮大繁衍出一个群体,就像鸡群一样。   虽然禽类依旧显然单薄,但从无到有,已经是一个好的开始了。   顾月淮把麦穗折下,又把鸡蛋捡回来,才开始播种稻谷,干干扁扁的稻谷种子,一看质量就很差,她皱了皱眉头,舀了一瓢井水,把稻谷种子浸泡其中。   待种子吸饱水分,再开始播种。   顾月淮收拾了一下仓库,想到明天要去赴贺岚章的约,就准备给他带点空间特产,荔枝不应季,不能拿,枣子倒是能拿些,再加上鸡蛋和辣椒,也算是厚礼了。   贺岚章解了她一时的困局,是个好人。   不过,他的感情她没办法回应,明天自然是要把话说清楚的。   顾月淮忙活完须弥空间的事,就出了房间,晏少棠依旧在看小兔子,看样子是小女孩心性,一整个痴迷住了,倒是比呆板坐着的时候有人气儿多了。   “少棠,来,姐姐给你量量,咱们做身新衣裳,好不好呀?”顾月淮拿着皮尺走近晏少棠,扶着她站起来,量了量肩宽,腰宽等地方的尺寸,先把料子给裁出来。   马上就要过冬了,棉花少不了,不过,七十年代的棉花实行统购统销,采取以人定量凭票供应的方法,且收购价格很高,这也是大家不常做新衣的重要原因之一。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时候的絮棉价格应该在每公斤一块二左右。   絮棉就是已经弹花加工过的棉花,可以直接使用。   晏少棠年纪小,身量也不高,做一身棉衣棉裤顶多需要一斤絮棉,不过,没棉花票也无计可施,不然……种点棉花?   顾月淮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囡囡,你啥时候学会做衣裳了?”顾亭淮原本坐在炕上和顾析淮说话,看顾月淮有模有样的给晏少棠丈量身形,不由疑惑。   顾月淮顿了片刻,轻笑道:“我会的可多了,别小看了你妹妹。”   她会的多吗?是多的。   上辈子,家人一个接一个死去,她在他的保护下苟延残喘,每天都沉浸在学习中,所有年少时因为懒惰而没有着手学习的东西都学了,甚至学了更多,不断充实自己,只等抓住机会复仇,只有这样才能麻木自己的情绪,让她不至于痛苦到想去自杀。   她时时刻刻关注着田静的动向,日复一日。   可惜,她太强了,最后攀升到了她哪怕仰望都望不到的程度。   此生报仇无望,田静又盯上了晏家,盯上了他,为了保护世间最后一个爱她,护她的人,她做了决定,从“象牙塔”中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悲惨又可笑的一生。   思及过往,顾月淮手指微微抖动,身体冰冷,唇瓣发白。   她以为自己成长了,可过去太痛,让她每每想起都如坠深渊。   顾月淮说的轻松,听到顾亭淮耳中却有些不是滋味,顾析淮也抿了抿唇,眼神略复杂,以往的顾月淮娇气又自私,让人想关心都不知从何处关心。   原来,她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   顾月淮不想多聊这个事,看着里屋门开了便道:“爸出去了?”   顾亭淮点了点头:“嗯,屋后头挖菜去了,说是晚上他做饭。”   顾月淮刚欲开口说些什么,就忽然听到院子外头一阵哒哒哒的声音。   “什么声儿?”顾亭淮一愣,从炕上下来,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天色已经暗了,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惊呼道:“老二?!你咋回来了?”   说着,顾亭淮就匆匆出了屋。   顾析淮也惊了惊,忙下炕出去帮忙。   顾月淮没动,神色平静到近乎冷漠。   她早知道田静不会束手就擒,任由自己和顾睿淮捆绑到一起,且不论照顾人她名声还要不要,单费用方面她就负担不起。   果不其然,下午才做的决定,这晚上就把人给送回来。   顾睿淮是蠢,但不是笨,他能不知道田静的意思吗?这倒有意思,难不成田静放弃针对顾家,或者说放弃屋后头埋着的宝贝了?还是说她从头到尾都猜错了?   顾月淮思索间,顾亭淮已经把顾睿淮从外面给背回来了。   他把人就放在外间的炕上,想着一会儿吃饭方便点,又拿了条被子出来给他盖在腿上,顾析淮在一旁追问:“二哥,你咋回来了?是不是田静不想照顾你?”   顾睿淮放在膝上的手握了握,细长的眼睛里透出一抹冷笑。   他压抑着胸口积蓄的沉怒道:“你们费尽心思不就是想让小静离开我吗?你们都走了,让她一个人照顾我,怎么照顾?这么龌龊的办法,只有顾月淮想得出来吧?”   须臾,他又捶了捶炕头,恶狠狠地道:“顾月淮,你真是比以前更让人讨厌了。” 第88章 你怎么还不去死?   “是吗。”顾月淮声音淡淡,从容不迫,丝毫没有旁人恶语相向后的尴尬。   “我这样难道不是成全你?田静如果真的心里有你,就不会连夜卷铺盖把你给送回来了,二哥,你还没想通吗?她压根不想和你有什么瓜葛。”   “田静呀,嫌你穷呢!你扪心自问,你哪里比得上陈月升?”   顾月淮说完,一旁的顾析淮忍不住屏住呼吸,这话对顾睿淮而言不亚于晴天霹雳。   不过,真要说起来的话,他还真是哪儿哪儿都比不上陈月升。   顾睿淮额角青筋直冒,铁拳紧握,死死盯着顾月淮,宛如在看什么宿敌。   顾析淮见状,忍不住上前挡在两人面前,当起了和事佬:“月淮,少说两句吧。”   “实话难听,但不可否认,是不是?”   顾月淮耸了耸肩,站起身缓步走到炕边,居高临下看着顾睿淮,见他眼含怒火,恨不得挣扎起来挥她一耳光的架势,忍不住轻笑一声:“怎么?嫌我说的话难听?”   “滚!”顾睿淮有些咬牙切齿,声音似是从齿缝里蹦出来的。   “二哥,月淮话虽然不好听,但是……田静那事儿,你也该好好想想了,别听她说几句好听的就跟着迷糊。”顾析淮上前两步,不着痕迹的把顾月淮挡在身后。   顾月淮看着顾析淮微薄的脊背,神情有瞬间的怔愣。   顾睿淮则被顾析淮防狼似的动作给气得够呛,狠声道:“老三,你真是被收买了。”   “你给老子住嘴!”   “老二!说什么呢你?”   顾至凤和顾亭淮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人前后脚进了屋,顾至凤二话不说就上前拽住顾睿淮的耳朵,巴掌毫不留情地落在了他的脊背上。   “老子让你胡说八道,让你瞎说!你还有没有一点儿良心?”   “顾睿淮呀顾睿淮,早知道你是个白眼儿狼,刚出生的时候老子就该把你扔茅坑里溺死!囡囡为了你付出的还不够多吗?你以为你为啥能保住这条腿?”   “为了一个女人,上山套兔子,被狼给逮了,还得家里人给你擦屁股!”   “顾睿淮,你说说你活的可怜不可怜?老子都替你脸红!”   顾至凤使足了力气,边打边骂,顾睿淮也绷着嘴不吭声,一副硬骨头的模样。   顾月淮早在他开始打人的时候就让顾析淮抱着晏少棠回了里屋。   她静静看着梗着脖子任由响亮巴掌落在身上的顾睿淮,他一点悔意都没有,甚至为了田静对亲生父亲生出了怨怼,为什么?   上辈子的顾睿淮对田静的喜欢是极为内敛的,从未这么执着坚定过。   顾月淮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拧眉。   这辈子的变故不少,其中能催化促进顾睿淮感情的,就唯有这一遭卫生所之行了。   顾睿淮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上辈子之所以从未宣之于口,是因为田静对他就是哥哥,并没有表现出喜欢,而这辈子,她愿意主动提出照顾他,对他而言这就是一种突破。   他看到了希望,也找到了能让自己坚持下去的动力。   这一刻,顾月淮有些啼笑皆非。   她要复仇,尖刀必然横穿田静,可如今,她的二哥密不透风地挡在田静面前,这无疑会让她的复仇愈发艰难,难道转机只有田静嫁人?顾睿淮死心?   他会死心吗?   顾月淮看着咬着牙,死活不求饶的顾睿淮,产生了疑问与怀疑。   最后是顾亭淮看不过去,伸手拦住了:“爸,力气该用在干活上,打自个儿子用这么大劲不是浪费了?老二他身体还没好,要是再打坏了不得再花钱?”   顾至凤扯着嗓子道:“不打他不长记性!”   不知是生出了反骨,还是田静在卫生所和他说了什么话,顾睿淮听了顾至凤的话忽然冷笑一声:“那你就打死我吧!这辈子娶不到田静,我宁可去死!”   这话一出,振聋发聩,震慑了屋里所有人。   闻言,顾至凤一顿,身子趔趄了一下。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一脸狠色,孤注一掷的顾睿淮,突然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这个儿子,他真的是以前家里那个嘴巴毒,却没什么存在感的老二?   顾亭淮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惊声道:“老二,你是不是疯了?!”   顾睿淮眼瞳略显赤红,一一扫过顾至凤,顾亭淮和顾月淮。   他竟然不顾腿上的伤,掀开被子从炕上下来了!   顾睿淮身板虽然不算壮,但个子高,他细长的眼一眯,眼神如同锋利的刀子一般,不过,再利也没有他脱口而出的话锋利,绝情。   “我没疯!是你们为了顾月淮,全都疯了!”   “因为她讨厌田静,针对田静,你们就恨屋及乌,剥夺我追求幸福的权利吗?祖母曾经说过,人如果没有爱,那活的还像个人吗?”   “我从小被你们忽视,我也难过,如今终于有人看到我了,我也想一心一意对待她了,为什么你们要拆散我们?小静到底做错了什么?竟然让你们有这么大的偏见?”   这番话令屋里陷入死寂。   然而还没完,顾睿淮的目光忽然死死锁定在顾月淮的身上。   他的声音中透出狰狞,眼瞳中的神色逐渐有疯狂的迹象:“顾月淮,你为什么不去死?你要是死了,就没人会阻碍我和小静了。”   这一刻,浮现在顾睿淮脑海中的,是田静梨花带雨的眼睛,以及那些哀痛至极的话。 “顾二哥,以后我们还是不要来往了,顾叔,顾大哥,顾三哥,他们都听月淮的,而月淮对我……我们继续来往,他们恐怕连你都不认了。”   “我不明白,你为了我受伤,我来照顾你,到底哪里做错了?”   “刚刚月淮对我说,只要有她在一天,就绝不会让我好过,我好害怕……”   “对不起了顾二哥,我现在就送你回去,往后我们私底下就不要再见面了。”   “……”   顾睿淮说完,还不等人反应过来,下一刻,他就拖着伤腿朝顾月淮扑了过去,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掐住顾月淮的脖子,眼瞳猩红,犹如什么失去理智的野兽! 第89章 顾家庙小,留不下你   顾月淮瞳孔一缩,喉咙被掐住,一股令人痛苦的窒息感袭来。   她看着顾睿淮近在咫尺的狰狞脸庞,忽然觉得很陌生,而上辈子把她接入家中照顾的二哥很遥远,遥不可及。   顾至凤和顾亭淮骇然失色,两人嘶吼着去拉顾睿淮,可后者却像是中了邪,力气大的惊人,一时两人竟然没M.L.Z.L.办法撼动他。   “顾睿淮!你真是疯魔了!囡囡是你亲妹妹!”   “老二,撒手!你快撒手!囡囡!”   顾至凤和顾亭淮浑身颤抖,全然没想到手足相残的惨剧居然会发生在顾家。   顾月淮挣扎着伸手掰顾睿淮的手掌,却忽然听到他声嘶力竭的声音:“顾月淮,你为什么不去死?你那么自私,活着也只会害了家里人!你去死!去死!”   声声泣血的咒骂让顾月淮怔住了。   她突然就无力挣扎了,松开了双手,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上辈子全家人的惨剧,他们站在她面前,神色冷冰,眼神里的恨意都要破瞳而出!   是她害了全家,是她害了一家人。   顾月淮眼前一阵白光闪烁,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他逆着光,看不清模样,却朝着她伸出了手,那双手手指很长,骨骼雅致漂亮,掌心很大,薄薄的皮肤上覆着脉络分明又带着蓬勃力量的青筋。   顾月淮看着这双熟悉的手,忽然就生出了生的渴望。   她开始奋力挣扎起来,甚至伸手卡住了顾睿淮的脖颈。   终于,最后关头顾至凤和顾亭淮拉开了发疯的顾睿淮,把他的手臂掰到身后,两人急的出了一头冷汗。   顾月淮倒退几步,捂着刺痛的脖子剧烈咳嗽起来。   “顾睿淮!你真的是疯了,疯了!”顾亭淮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他眼睛瞪得很大,似乎到现在都没能反应过来。   顾至凤面色苍白,气息都萎靡了许多。   对于一个老父亲来说,没什么比亲眼看到儿子杀女儿更刺激,更心痛的了。   顾睿淮不再动作,任由两人锁住他的手臂,不过,一双充满暴戾的细长眼睛已经死死盯在顾月淮的身上,眼底的杀意到现在都没收敛。   外面动静太大,顾析淮也忍不住抱着晏少棠打开门出了房间。   “怎么了?出啥事了?”他看着眼前的情形,有些呆怔。   不过这个时候却没人回答他的问题,过了半晌,顾睿淮逐渐冷静下来了,才冷笑一声挣开顾至凤和顾亭淮的手臂:“看你们吓得。”   顾亭淮一脸绝望地看着这个脑子不甚清楚,甚至隐隐疯了的弟弟。   他知道,这辈子想让他回头怕是难了。   田静,田静,当真是针对他们顾家的灾星!   这时,顾至凤抬头看向顾睿淮,眼神似悲哀又似死寂,片刻后,他开口了,声音沙哑至极:“顾睿淮,顾家庙小,留不下你这尊大佛,往后,不要再回来了。”   “爸!”顾析淮神色震惊,声音都跟着变了腔调。   顾亭淮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最终别开了头。   他已经说不出什么求情的话了,老二已经疯了,留在家里只会招祸。   顾睿淮似乎也被顾至凤的话给惊住了,脸上的神色出现了丝丝凝固。   他忽然笑了,眼中却布满悲伤之色,声音中更是充斥着一种被抛弃的愤怒和痛苦:“又是为了顾月淮,以前为了她忽略我,现在又为了她赶我走?”   “哈哈,可笑!真可笑啊!”   顾睿淮嘶声笑着,说完,拖着伤腿就要走。   顾月淮看着他决绝的背影,以及顾至凤白了不少的头发,美眸中掠过一抹悲伤。   她张嘴想要说话,但嗓子火辣辣的疼,出口的声音也夹杂着砂砾般的哑:“我……”   顾月淮闭了闭眼,忍着疼痛道:“二哥,田静不是你所想的那么好,你一旦离开家,她在你身上再看不到可利用之处,会将你弃如敝履。”   “亦或者,把你当做挣钱的工具,你准备为了田静去黑市吧?”   “民兵队这段时间严查,要不了几次,你一定会坐牢。”   “二哥,你转头看看爸,他为了这个家已经操心的够多了,你真的忍心让他这么大年纪看我们兄妹相残?”   一字一句,落入顾睿淮耳中,让他脚步微顿。   但只是一瞬,他就背影仓惶地踏入夜色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析淮抱着晏少棠追了两步,可听着顾月淮干哑难听的声音,看着她喉咙上红肿的手印,又止住了步子。   一家子的气氛跌落谷底。   最后还是顾至凤打破了僵局:“行了,做饭吧。”   他摆了摆手,盘腿坐在炕上,手里木然地把玩着核桃。   顾亭淮闷闷地嗯了一声,埋头在灶锅上,生怕再慢一步就哭出声来。   他性子敦厚老实,家里的几个弟弟妹妹几乎都是他一手带大的,老二是皮小子,自然不比囡囡让人上心,可要说忽视,真的是伤了他的心。   不过,今天也让他看到了老二心里的苦。   但囡囡不无辜吗?老二这么做,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顾亭淮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做着饭,又不受控制地想起离家远走的顾睿淮,天都这么晚了,深秋天寒地冻的,他又没吃东西,晚上要住哪儿?   须臾,顾月淮突然起身,大步出了门。   “囡囡你去哪儿?!”顾至凤忙急声呼喊了一句。   顾月淮没理,她出了门就直接拐进了隔壁院子,眼神平静地拍了拍门,里头很快就响起了田静的声音:“谁呀?”   说话间,伴随着脚步声,门打开了。   顾月淮眼神冰冷,在田静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指死死掐住了她的脖颈,力道之大,丝毫不逊于刚刚从顾睿淮那里领略到的。   “啊啊……救……啊……”田静脖颈青筋暴起,一脸痛苦。   她面色涨得通红,眼睛瞪圆,嘴唇颤抖,只觉得身体里流淌的热血都在这一瞬间凝结成了冰块,她惊恐地看着顾月淮,挣扎着想要自救。   可惜,常年干农活偷奸耍滑的田静,又怎么可能比得过有空间井水加持的顾月淮?   顾月淮连指尖都是冰冷的,她唇上血色褪的一干二净,语气却平静的骇人:“田静,我一直在想,到底是直接杀了你痛快,还是慢慢折磨你更让我愉悦。” 第90章 田静,我们,慢慢来   “我……救……”田静听着顾月淮的话,只觉得心都凉了。   她穿越到书里,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展开心中抱负,怎么能死?   顾月淮淡淡望着在自己手中挣扎的田静,她像一只卑微祈求的蝼蚁,而细长的脖颈捏在手中竟给她带来一种嗜血的冲动,似乎只需要再稍稍用些力气……   “囡囡!你可别干傻事啊!”顾至凤和顾亭淮追了出来,两人看到顾月淮捏住田静的脖颈,都大惊失色,环顾四周,唯恐这可怕的一幕让旁人看到。   顾至凤身体打着摆子,险些老泪纵横。   他才刚刚经历了儿子杀女儿的痛心事,没想到又要面临女儿成为杀人犯的惨剧。   她要是杀了人,还能活吗?   顾亭淮疾步跑过去想要阻止,然而还不等他靠近,顾月淮就松开了手,田静因为缺氧跌坐在地上,捂着脖子大口喘着气。   许是听到动静,田甜从屋里跑了出来。   她惊恐地看着顾月淮和自己的姐姐,在原地愣了半晌,又嗖的一声跑进了房间,还顺手砰的关上了门,似乎是怕顾月淮追进去。   顾亭淮来到顾月淮身边,伸手拉了她一把,看田静没什么大碍,不禁松了口气。   顾月淮扯了扯唇角,眼皮轻轻撩起,启唇道:“田静,顾睿淮已经被我爸赶出家门了,他以后再不是顾家的人,往后你要还想靠他做些什么,那我劝你省省。”   “你,你……”田静哑然,抬眸看着顾月淮平静中带着洞悉的从容,竟有种被其看透的不安感,她脸颊上的皮肤轻轻抖动了一下,捂着脖子垂下了头。   顾月淮半蹲下身,田静瑟缩了一下。   “今天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顾睿淮便算了,你要把爪子再往我家人身上伸,我不会再手软,相信我,我有千百种方法,能让你死的无声无息。”   她这话并非夸大海口。   她对药物有所涉猎,否则也认不出七氟烷。   在让田静痛快死去和让她生不如死间,她选择后者,今晚只是一报还一报,顾睿淮的债,总要有人还,让她平平静静接受险些被扼死的遭遇是不可能的。   她就算真要弄死田静,也不会亲身上阵。   杀了田静,她要偿命,不值得。   “你不怕我去大队上报给支书?”田静咳了咳,抬眼看向顾月淮,声音带着愤怒。   顾月淮笑了笑,难掩嘲意:“你尽管去,看书记是信你还是信我。”   “顾睿淮住院,田静悉心照料,两人情谊匪浅,可惜家里拿不出一百块的彩礼,但顾睿淮执意要娶田静,最后被逐出家门,啧,多么感人的爱情故事。”   “你说,要是陈月升知道,你去青安县并不是去探望结了婚的姐姐,而是为了顾睿淮,他会怎么想?前有任天祥,后有顾睿淮,你还能成为他心上最重要的女人吗?”   “哦,兴许你不在意,毕竟你也没想嫁给陈月升。”   “不过,女人嘛,名声臭了就什么都晚了,你说呢?”   顾月淮笑吟吟地说着,语气中甚至有了打趣的味道。   田静看着顾月淮,脊背上不由渗出了一层冷汗。   她从一开始就错了,认知错了。   顾月淮这个小说女主哪里是个被惯坏的蠢货?   她分明就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虽然早就知道顾睿淮听了她的话后回家会有所动作,却没想到他竟然直接被赶出了家门,可见事情不小,顾家大乱她乐见其成,但这个蠢货为什么要把她牵扯进去?   如果不是他办事不严谨,也不会让顾月淮盯上她,险些丢了性命!   “囡囡?”顾亭淮小心翼翼唤了声。   “大哥,回家吧。”顾月淮起身,收敛笑意,居高临下望着田静,静谧清澈的眼瞳陡然幽深起来,那眼神让田静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我们,慢慢来。”   一道很轻很轻的声音自夜风中飘进耳廓,让田静的手紧紧握住,死死咬着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   “囡囡……”顾至凤声音满是痛楚,想安慰女儿,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爸,我没事,咱们回家吧。”顾月淮脸色依旧有些白,不过,唇角扬起淡淡的笑意,一如往昔,瞧不出什么不对劲。   顾至凤看了田静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三人回了家,顾析淮正抱着晏少棠焦急等待着,一看人回来,就忙道:“你上哪儿去了?月淮,你……”   顾月淮摇了摇头:“我没事,饭做好了?”   一时激愤,情绪沉淀后倒觉得刚刚的事不算什么,顾睿淮……她虽然想要尽力弥补,但这辈子他对田静感情愈深,是否会回头谁也说不准。   她只希望这辈子顾睿淮能好好活着,不要成为田静成功路上的卒。   顾亭淮嗯了一声,把锅里的粥舀出来,晚上都是垫吧垫吧,不吃馒头面条这种硬通粮,米粥熬得不算稀烂,但用了壶里的空间井水,香气也很浓郁。   顾月淮喂晏少棠吃了晚饭,小姑娘吃着吃着就开始昏昏欲睡了。   一碗粥下肚,她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顾月淮失笑,抱着晏少棠进了房间,刚给她脱了衣裳,小姑娘就一转身,蜷着被子呼呼大睡起来,瞧着架势,风吹雨打都吵不醒。   顾月淮给她掖了掖被子,转身出了房间。   顾至凤,顾亭淮,顾析淮三人坐在炕上,谁都没说话,但气氛之凝重,远胜于往日任何时候,如果真要拿一件事比拟,也就只有林锦书抛夫弃子的时候了。   顾月淮垂了垂眼,有些意兴阑珊地道:“爸,哥,我先睡了。”   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顾睿淮一意孤行谁都救不了,那往后就桥归桥,路归路,总归少了一个人操心,也是一桩好事。   顾至凤点了说道:“诶,睡吧,早点睡。”说完,又朝着顾亭淮顾析淮兄弟俩道:“你们俩也睡吧,明天都上工去,老三也去。”   顾析淮一顿,点了点头。   他其实更想看书,不过,挣工分是所有人都要干的,不然家里吃什么?喝什么? 第91章 朱蓉蓉来了   顾月淮原本想帮着顾析淮说几句话,但想到上辈子家里经历了那么多他依旧考上了好大学,也就缄默不语了,任何一个劳力都要上工,是如今不可免俗的常态。   她没再说什么,洗漱好就回了房间。   一进须弥空间,鼻息间就弥漫出稻香与麦香交织在一起的味道。   顾月淮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却引发了脖子上的刺痛,她扯了扯唇角,打了些井水敷一敷脖子,果然缓解了痛感。   她轻呼一口气,起身到田边拾掇起了稻穗。   金灿灿,沉甸甸的稻谷弯着腰,稻穗的枝头缀着粒粒金黄,像是遍地的金子。   顾月淮又嗅了嗅稻香,心情愉悦了不少。   她把稻谷折下,又重新播种,然后雷打不动的到草地上去收鸡蛋。   在空间里忙碌完,顾月淮就收拾了些枣,鸡蛋和辣椒放进篮子里,准备明天去赴贺岚章的国营饭店之约。   上午上工,中午赶去黄莺公社的国营饭店。   心里有了计较,顾月淮就离开了空间,合衣躺在床上,细细回想了一遍今天发生的事,忽然想到田静提前回了大劳子生产大队,不知道任天祥那边要怎么行动。   不过,任天祥是个赖子,他必然已经盯上了田静的钱,不达目的不罢休。   与田静相比,顾家的宝贝虽然让人更加眼红,但耐不住他没机会寻找,一切徒劳。   顾月淮阖上眼,把顾睿淮抛诸脑后,有些事,不是她想就能办到,此生二哥的命运只能掌握在他自己亦或是田静手中了。   *   第二天,顾月淮早早就抱着晏少棠去了饲养处。   她进入到紧锣密鼓的绘画任务中,这段时间接连不断的意外让她明白,不能再把时间浪费在饲养处了,她需要尽快完成墙绘。   如果能借此获得工作自然是好,如果不能,她就需要另想法子了。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中途除了王培生一脸愧疚过来与她再次道歉外,也没发生别的事,他为了避嫌,还顺道叫上了支书王福,过程之尴尬不足为外人道也。   顾月淮没在意,只顺道请了个假。   她这几天来来回回告假,要是在厂里上班,怕是不久就要面临被辞退的风险了,但大伙都是大队的,知道她家最近因为顾睿淮的事比较忙,能理解。   而且她工作勤奋,干得好,再加上这工作又是不可替代的,王福倒也没说什么。   顺顺利利请了假,顾月淮一过晌午就提着篮子,抱着晏少棠往公社去了。   为什么带晏少棠?自然是要个理由来拒绝贺岚章了。   未婚夫的妹妹。   顾月淮抱着晏少棠,走走停停,过了许久才抵达黄莺公社的国营饭店。   贺岚章正站在门口,时而看看手表,时而远眺,有些焦急,似乎是担心她不来了,亦或者出了什么事,不过,在看到抱着晏少棠出现的顾月淮时,尽数化作喜悦。   “顾同志!”他小跑着迎上来,看着晏少棠也不惊讶,只说道:“这是你妹妹吧?好漂亮的小妹妹,喏,哥哥给你糖吃。”   说着,贺岚章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两颗大白兔奶糖。   顾月淮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一个大男人,出门在外居然还装糖?   贺岚章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有些拘谨地看了她一眼,小声解释道:“我……我比较喜欢吃甜食。”   顾月淮失笑,说道:“进去吧,今天我请,你别和我抢。”   她身上还有些粮票,虽然不多,但在国营饭店吃一顿还是够的。   贺岚章笑了笑没吭声,两人进去寻了座位坐下,又点了几道小黑板上写着的菜,屁股还没坐热,顾月淮就掏出钱递给贺岚章。   贺岚章一顿,他原本还想说些别的,但看顾月淮执着,只能苦笑着从兜里取出借条。   借条上褶皱很明显,可见主人经常翻看,递过去给顾月淮时还隐有不舍,他也没数钱有多少,随意装进上衣口袋里。   他笑着揶揄道:“我这入账一大笔,待会结账你可不要和我争。”   顾月淮莞尔,抬手摸了摸晏少棠的脑袋,刚要重新介绍,身上突然罩出一道阴影,紧接着一道含着哭腔的愤怒声音响起:“你是谁?你为什么和贺同志一起吃饭?!”   顾月淮眉梢轻轻动了动,不着痕迹把晏少棠挡在身后,抬眸看向来人。   这一看,倒是愣了一下。   这人她认识,有过一面之缘,也算是她第一桩买卖的“有缘人”,那双绘制了凌霄花的白网鞋,而眼下,那双鞋也穿在她的脚上。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叫朱蓉蓉,家住县革委会大院。   顾月淮不是傻子,回想刚刚朱蓉蓉说的那句话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转头看了贺岚章一眼,却见他脸色有些不好地道:“朱同志,顾同志是我的朋友,不是你的犯人,而且我和谁一起吃饭还要禀告给你吗?”   朱蓉蓉面色一变,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贺岚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贺岚章闭了闭眼,声音更加低沉:“朱同志,别闹了,你要吃饭的话就好好的吃,不要打搅我们。”   朱蓉蓉气得不行,原本想撒泼的,但看着贺岚章一脸无情的模样,眼泪忍不住簌簌而落,哽咽道:“打搅?你觉得我在打搅你们?贺岚章,你不是说要和我结婚吗?”   贺岚章豁然起身,脸色铁青地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和你结婚?这只是我哥和你爸口头上所说的话罢了,我有同意过吗?”   朱蓉蓉一滞,结结巴巴道:“你……你要是不同意,为什么上我家吃饭?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我?你不怕我爸生气吗?贺岚章!你好好想想!”   说完,朱蓉蓉又有些后悔,她今天过来是要挽回的,不是想惹怒贺岚章。   她抿了抿嘴唇,胖乎乎的脸上强行挤出笑容:“贺……贺同志,对不起,是我口不择言,不过,这件事不是你想不认就不认的,虹章哥都说了,你一定会娶我的。”   贺岚章冷声道:“娶你是他说的,你要想嫁进贺家,就嫁给贺虹章吧。”   说完,贺岚章又十分冷静地坐了下来,朝着顾月淮歉意一笑。   顾月淮也没想到,吃一顿饭都能吃出毛病来,不过,她还真没想过朱蓉蓉和贺岚章是这种关系,而且七十年代就有门当户对的联姻之说了吗? 第92章 他会是谁?   贺岚章的话让朱蓉蓉无地自容,饭店里其他人也开始朝着他们这边指指点点。   朱蓉蓉哪里受过这种气?   她伤心欲绝地看着贺岚章,最后把矛头对准了顾月淮,声音歇斯底里:“是不是因为她?你是不是因为这个女人才反悔的?!”   贺岚章气得双手紧握,满脸怒容,呵斥道:“不要无理取闹了!”   朱蓉蓉咬着牙,狠声道:“呵,你越是维护她,就越说明你心虚!虹章哥怎么会同意她这种来历不明的女人嫁给你?别傻了!你醒醒吧!”   “闭嘴!”贺岚章身躯紧绷,吐出的话颇有些咬牙切齿。   他张了张嘴,看向顾月淮,唯恐她因为这话恼怒。   顾月淮却是摇了摇头,平静道:“贺同志,看样子今天没办法和你吃饭了。我就先带妹妹回去了,要是把她给饿坏了,等她哥来了,铁定得找我算账了。”   说起后面一句话时,顾月淮脸上扬起淡淡的羞涩笑容。   而这句绿茶气满满的话,也让硝烟弥漫的气氛瞬间停息了。   “她……她不是你妹妹?”贺岚章笑容勉强,语气甚至都多了几分紧绷。   顾月淮微讶:“等我和她哥哥结了婚,那自然就是我妹妹了。”   贺岚章微顿,宛如泄了气似的,脸上表情都跟着淡了下来。   朱蓉蓉眼神先是狐疑,但在看到贺岚章瞬间难看的脸色时,心里又松了口气,她也没继续找麻烦,而是道:“以后结婚,别忘了请我和贺岚章。”   这话难掩喜色,却叫贺岚章脸色更加难看。   顾月淮却没搭话,只是笑了笑,说道:“菜已经点了,算我请两位的。”   她说完,抱着晏少棠去结了账,篮子留在位置上,转身离开了国营饭店。   人生已经足够艰难了,好不容易活一回,她可不想在感情问题上栽跟头,况且,她心里只有一个人,怎么可能和别人有所瓜葛?   不过,贺岚章上辈子结婚了吗?   顾月淮摇了摇头,没有继续探究这个问题。   她垂眸看向一语不发,乖乖搂着她脖子的晏少棠,放轻语调道:“饿不饿?回家给你炖鸡肉吃好不好?”   晏少棠眨了眨眼,抱着顾月淮的脖子愈紧了些。   她才刚走出黄莺公社,后头就传来贺岚章的喊声:“顾同志!你等等!”   顾月淮停住脚步,转头看向骑着自行车追来的贺岚章,他情绪瞧着已经恢复了,脸上虽然没多少笑容,但依然看着开朗阳光。   顾月淮看他停下自行车,问道:“贺同志?你这是?”   贺岚章笑了笑,客气道:“我送你们回去吧,不是朋友吗?你给我留了这么多吃的用的,总不能一顿饭都没有,还让你们徒步跑回去吧?”   他拍了拍车后座:“走,上车!”   顾月淮稍顿一下,看了看晏少棠,没再拒绝:“那就麻烦你了。”   贺岚章摇了摇头,待她们坐好,就骑着自行车往大劳子生产大队去了。   路上,他道了句歉:“刚刚的事对不起了。”   顾月淮轻笑:“没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贺岚章哑然,原本还想解释两句朱蓉蓉的事,但如今想想,这是属于他家的家事,也不好多和顾月淮说,也就沉默下来。   他向来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既然没缘分,那也不强求,但朋友还是可以做的。   一路无话,自行车到底比腿快,不多时,就回了大劳子生产大队。   贺岚章是头一回来大劳子生产大队,青安县下辖的生产大队有不少,他曾经也想选一个插队,不过后来听说京城来了一批下乡知青,就想着再等等。   如今他已经得罪了朱蓉蓉,乃至她背后的朱峰,要想和京城知青插队到同一个大队显然是不可能的,未来黯淡,他还不知道要从什么地方重新开始。   或许,像大哥一样从军,会是个极好的选择。   贺岚章如是想到。   “那我就先走了。”人已经送到了,贺岚章也没找借口留下。   顾月淮想了想,神色自然道:“你也没吃上午饭,不如在我家吃吧。”   若不论旁的,贺岚章的确是个够义气的朋友,否则也不会与他成为战友,一顿饭她还是舍得的,而且今天顾析淮也上工了,做饭的话贺岚章也能帮忙看着晏少棠。   贺岚章愣了一下,没拒绝。   两人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米香,是中午顾至凤他们回来时留下的米粥,但凡她不下厨,他们一日三餐都吃这样没油水的东西。   顾月淮轻叹,却忽然想起拿钱回来后没上交一些到公账上,说不准现在她爸兜里一分钱都没!思及此,有些哭笑不得。   她让贺岚章先看着晏少棠,自己回了趟房间,出来时,手里抓着一只已经被拧断脖子的老母鸡,贺岚章有些惊讶:“鸡……你放在房间里?”   顾月淮笑了笑:“乡下人,别介意。”   闻言,贺岚章连连摆手,不好意思地道:“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月淮手脚麻利的烧热水,把母鸡收拾干净,准备炒个大盘鸡。   家里只有糙米,虽说待客有些不好意思,但细粮已经有段时间没买过了,只能焖上糙米饭,切了点红辣椒,爆炒,还给晏少棠单独炒了一碗不加辣的。   大盘鸡大伙收至汤汁浓稠,再加个土豆,香味扑鼻,十分霸道。   贺岚章嗅着空气里的肉香,抿了抿唇,看顾月淮的眼神有些复杂,她这做饭的手艺比起国营饭店大厨都要更胜一筹,不说别的,这香味实在是让人食指大动。   这时,一直乖乖坐在贺岚章怀里的晏少棠突然开始挣扎:“嗯嗯……嗯……”   顾月淮忙道:“贺同志,你照看一下火,翻着点别糊锅了。”   贺岚章连连点头:“好!”   顾月淮接过晏少棠,把她带到院子里解决上厕所问题,折回时,忽然看到田静站在隔壁院子里,一脸冷漠地朝着这边看,具体目光则定格在贺岚章的自行车上。   察觉到顾月淮的目光,田静收回目光,径直进了屋。   两人昨晚已经彻底撕破了脸,已经算是水火不容了,自然不可能说话。   顾月淮漠然,抱着晏少棠回去了。   她一回去,田静就又打开门走了出来。   她站在门口,皱眉看向隔壁院子里的自行车,陷入一阵头脑风暴中。   小说前期的所有人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可偏就想不出这个时候,除了陈月升,还有哪个拥有自行车的青年后生和顾月淮有关联,会是剧情人物吗?   他会是谁? 第93章 你喜欢顾月淮?   为什么是年轻后生?   直觉。   她总觉得能和顾月淮这个女主牵扯不清的,只会是男的,毕竟她可是小说里有名的斩男体质,但凡碰上个男的,都会对她一见倾心。   顾月淮现在知道爱美了,开始减肥了,往后桃花只会更旺。   这么想着,田静就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又想起昨晚差点被掐死的经历,一股恐惧和恼怒翻滚汹涌,到底是没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转身回去了。   她是真想把顾月淮给告了,但如今的顾月淮已经不是最开始声名狼藉的时候了。   她竟然接下了饲养处的墙绘工作,小说里并没有详细写过这一段,她也不知道有这件事发生,不过,“女主”这种生物果然拥有天命,只需一点微风,就能借势而起!   七十年代,正是技术人员吃香的时候,顾月淮这条路算是走对了,这段时间名声好了可不是一点半点,再加上王培生对她的看重,想告状,也得有人听才是。   昨晚天黑,也没个旁人路过,就连她亲妹妹田甜都是旁观者的态度,谁会管她?   况且顾月淮张冠李戴,颠倒黑白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了,她要真去告状,指不定最后倒霉的反而是自己,她既然敢做,就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不过,这口气她不会就这么咽下的,总要找机会回报一番!   顾睿淮……被赶走也有被赶走的好处,眼下,不就可以利用一番?   思及此,田静扬了扬唇角,挽着篮子往黄莺公社去了。   *   顾月淮可不知道田静又想出歪主意了,带着晏少棠回屋后,就把鸡肉盛了出来。   贺岚章上桌时还有些拘谨,但鸡肉入口就顾不上了。   即便是配着糙米饭,也觉得滋味绝佳,叫人口齿生津,鸡肉嫩滑可口,带着些许辣椒和麻椒的口味浸透鸡肉里,鲜香麻辣。   不多时,一碗饭就下肚了,顾月淮又给他续上。   贺岚章有些不好意思,他也知道粮食对生产大队家家户户来说都很重要,他跑到别人家来大吃二喝,实在是有些羞愧,但看着递到手边的饭,还是没拒绝。   顾月淮也不在意,把切得很小块的鸡肉一块块喂入晏少棠口中。   小姑娘吃的津津有味,小嘴红润,泛着油光。   “你是……什么时候谈的对象?”吃饱喝足,贺岚章看着眉眼温和喂晏少棠吃饭的顾月淮,只觉得一道柔光映射在她的身上,让他忍不住问出这句话。   顾月淮一顿,笑道:“很久了。”   是真的很久了,在她心上很久了。   不过,没谈。   她一直到死都没同意和他在一起,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让他家中不和,已经欠了他够多了,总不好抱着必死的决心,和一个那么好的人在一起。   贺岚章沉默,坐了一会儿,说道:“我该回去了,今天谢谢招待了,你的手艺实在是好,往后少棠的哥哥娶了你,可要享福了。”   顾月淮弯了弯唇角:“那我就不送你出去了。”   贺岚章点了点头,出门骑上自行车走了。   顾月淮把锅碗瓢盆洗好,抱着晏少棠去了饲养处,看她有些困倦,和王培生说了一声,把小姑娘放在办公室的炕上,给她盖上被子,等她睡着才出去忙活。   为了早点完成任务,顾月淮心无旁骛,加快了进度。   另一边,贺岚章骑着自行车回家,在快到黄莺公社的时候,突然被喊住了。   “同志!同志你等等!”一道年轻的女声。   贺岚章疑惑地转头,看着眼前这个娇娇柔柔,杏眼桃腮的漂亮女人,有些奇怪地道:“你在叫我?咱们认识吗?”   田静打量了一眼贺岚章,又看了看他骑着的自行车,确定是刚刚在顾月淮家院子里看到的那一辆,扬起笑脸,说道:“同志,我是月淮的邻居,我叫田静,刚刚看到你的自行车了,你这是……回家?”   一听“顾月淮”的名字,贺岚章就放松了警惕。   他回以田静一个笑容:“是,回家,田同志是去公社?”   田静点了点头,好奇地道:“你是?为什么会去找月淮?”   贺岚章抿了抿唇,说道:“我是顾同志的朋友,贺岚章。”   贺岚章?   田静在心头默默念叨了一遍,又回想了一下剧情人物,但并没有这个人,当即心情放松下来,只要不是小说里的人物就好了。   不过,看着贺岚章的军大衣,皮鞋,自行车,以及他那张俊秀出众的脸,心头还是难掩嫉妒,真不知道顾月淮有什么好,竟能认识这种优质的男人。   这人比起陈月升好了可不止一星半点,瞧这气质,家境应该也不一般。   如果她能……   田静收敛心神,脸上笑容温柔地看向贺岚章:“你是不是喜欢月淮?”   她深谙绿茶之道,自然知道要和男人说什么话能快速打破他的M.L.Z.L.防线,交上朋友。   贺岚章喜欢顾月淮,她都不需要用眼睛看,只听他的话音都能明白,说起“朋友”时别提多难受了,想以对象自居,却没这个立场。   她本以为自己打破了窗户纸,他应该会借势与她打听一些顾月淮的事,却没想到,贺岚章居然眉眼一肃,说道:“田同志,以后这话不要再说了,对顾同志不好。”   她已经是有未婚夫的人了,他再说什么喜欢没有用,还会给对方造成负担。   闻言,田静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贺岚章却道:“我家里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田静说话,骑上自行车一溜烟跑远了。   田静看着贺岚章远去的背影,脸色气得铁青,狠狠跺了跺脚,心头暗骂:神经质,怪不得会喜欢上顾月淮那个疯子!   在贺岚章这里吃了瘪,田静脸色有些不好。   她提着篮子,一路来到黄莺公社黑市,从街头转悠到街尾,才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处看到了顾睿淮,他手里提着一袋粮,蹲在寒风中,看着十分寒酸。   田静皱了皱眉,走近顾睿淮,没好气地道:“你跑这么远,就算真有人要买粮也被别人给截胡了,你这样怎么做生意?” 第94章 他真是疯了!   顾睿淮原本在看到田静时扬起的笑意陡然僵硬在脸上。   他没想到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居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顾睿淮看着田静稍显戾气的眉眼,有些没底气地喃喃道:“我……我在这里,如果有民兵队的人过来,也有时间跑。”   田静眉头皱的愈紧,声音里泛着愠意:“跑?跑去哪儿?现在有什么比赚钱更重要的?这袋粮是我给你的,算作本金,你要不努力的话,我岂不是也要吃亏?”   顾睿淮手陡然攥紧,用有些陌生的眼神看看向田静。   这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温柔善良,说句重话都不肯的小静吗?难道真的像顾月淮说的那样,他离开了顾家,没有了利用价值,所以她……   不,不可能的!绝不可能!   顾睿淮眼神不断闪烁,半晌,轻声道:“小静,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了?”   闻言,田静回过神来,知道是自己刚刚情绪不对,让顾睿淮生出了怀疑。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的戾气散去不少,强打起笑容道:“对不起,我刚刚……刚刚碰到了月淮,她……”田静欲言又止,看顾睿淮的眼神带着悲伤。   “她又找你麻烦了?!”顾睿淮豁然瞪直了眼,咬牙切齿,语气恨的不行。   田静摸了摸脖子,没说话。   顾睿淮吐出一口浊气,声音放柔:“没事,你放心吧,我迟早会给你出这口气的。”   田静摇了摇头,迟疑了一下,软着声音道:“顾二哥,只要你好好赚钱,往后日子能过得好,我都没关系。不过,你真觉得在黑市里干活能出人头地?如果能找个正经工作,可要轻省很多,听说有些大厂还给分配房子。”   闻言,顾睿淮有些为难地皱起眉头:“工作哪是那么好找的。”   田静轻轻挽起唇角,伸手拍了拍顾睿淮的胸膛:“有关系的话,自然好找呀。”   “关系?”顾睿淮有些疑惑,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虽然我大姑在县里有地位,但和我家十多年没联系过了,大伯二姑又是普通工人,怎么可能有这种关系?”   田静眼皮一跳,对顾睿淮的愚蠢有些厌烦,却还是耐着性子道:“林姨呀!”   “你知道林姨二婚嫁的人是谁吗?黄莺公社的书记,秦万江!你要是能去找林姨说说,凭借这么多年她对你的内疚,一定会想方设法给你找个工作的!”   而到了那个时候,她只需要温言软语几句,工作还不是她的?   这么想着,田静眼睛里的温柔之意几乎能溢出来。   而顾睿淮却是瞬间变了脸色,如果这话是旁人说的,他一定会发火,可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用这种信任崇拜的眼神看向他,顾睿淮竟说不出拒绝的话。   以前跟着老顾在黑市,有他和大哥冲锋陷阵,他也没觉得赚钱艰难,如今自己一个人出来了,才知道第一步的揽客就需要很大的勇气,他干不来。   他要是赚不来钱,又怎么给田静好的生活?怎么比得过陈月升?   “小静,你放心……”顾睿淮郑重说着,语落,拉住了田静的手。   至于他说的放心什么,田静已心领神会,有便宜送上门,能让她先一步摆脱生产大队挣工分的命运,她自然不在乎被顾睿淮拉拉小手,揩揩小油。   两人在这边你侬我侬,殊不知,在街头的另一边,一个身材高大,脸廓棱角分明的男人正满头青筋,目露愤怒地看着这一幕。   这人,正是陈月升。   他今天是和公社社员们一起来供销社采买的,农忙已经过去了,队里要给各家各户分配一些实物,原粮,菜油,棉花,柴草等等。   陈月升作为小队长,采买的工作自然少不了,只是没想到会在碰上田静。   原本因为顾月淮的话,他已经对田静前往青安县的目的产生了怀疑,却没想到事实远比他想的还要离谱些,田静到底是什么时候和顾睿淮勾搭在一起的?   看他们俩在街头毫不顾忌的拉手,指不定更过分的事情也有过!   那以前任天祥……   陈月升甚至不敢深想下去,在他心里一直温柔安静,冰清玉洁的田静,居然是个喜欢四处勾引男人,还哄他钱财的无耻骗子?!   他闭了闭眼,垂在身侧的拳头紧握,想到以前给田静送钱送粮,只觉愚蠢至极。   他原本想追过去质问,可只一眨眼的功夫,顾睿淮和田静都不见了。   “田,静。”   陈月升嘴巴里慢慢喊出这个名字,愤怒与心痛交织。   “吃了我的,全都要给我吐出来!”   他向来不是个吃亏的人,否则当初被顾亭淮救下后,也不会把送去顾家的礼又透过顾月淮给要回来了,田静这么蒙骗他,他岂能就这么轻易放过?   陈月升想到自己和舅舅说过的自行车票,抬手便在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竟然想给这么一个女人买自行车,他真是疯了!   *   顾月淮并不知道黄莺公社这边修罗场似的一幕。   在晏少棠睡醒后,她就把小姑娘抱出来,坐在一边陪着她画墙绘。   一直到天色暗下来,她才把东西收拾干净,离开饲养处时,对王福道:“支书,不知道咱大队有没有谁家有不用的石磨?我想买一块。”   石磨,是所有大队都离不开的工具,即便是粗粮,都要经过石磨加工的。   不过,有的生产大队日子拮据,社员们没办法家家户户人手一个磨盘,都是几十户社员公有一个石磨,磨盘搁在露天的地方,逢到农忙的时候,还得排队使用。   大劳子生产大队算是青安县下辖数十个大队里相对富裕的,因为村子里有两个技术娴熟的石匠,所以基本每个社员家里都安排上了石磨。   顾家当初混日子,不参加集体劳动,也分不到粮,自然用不上石磨。   她要找石匠去打一块磨盘,还得上山找石料,打磨,少说也得三四天,倒不如现成买一块,毕竟空间里的麦穗稻穗都等着加工呢。   趁着有时间,早早把粮磨出来,年关缺粮的时候正好能吃上。 第95章 大伯和二姑来了   “石磨?”王福看了顾月淮一眼,想到最近她家的壮劳力都出来干活了,神色微缓,说道:“这个我还真没注意,待会大伙来记工分的时候我给你问问。”   顾月淮微顿,摇了摇头道:“不用,我就是随便问问,支书不用麻烦了。”   真要挨家挨户收,那她不如直接去供销社买了。   这时,一旁的王培生迟疑着道:“我记得,锤子家有块不用的石磨。”   王福一愣,接话道:“锤子?王锤子?”   顾月淮眉头略皱了皱,说起来,这王锤子就是个倒霉蛋,他正是那个和陈月升有纠葛的俏寡妇李超英早死的男人,和李超英结婚不过一年就突发疾病死了。   所以,王锤子家的石磨,其实就是李超英家的。   她和李超英前两天见的那一面可不算友好,她不一定会把石磨卖给她,即便是卖,估计也要狮子大开口。   思及此,顾月淮忽然道:“支书,我和李寡妇闹了点不愉快,你看,你能不能帮我把石磨给收回来,多少钱我再给你?”   王福嘴角一抽,不想答应,但想到顾月淮墙绘画的不错,尽心尽力的,凡是上工就不偷奸耍滑,没想着一天二十五个工分就磨洋工,是个不错的社员。   他这个当支书的以前也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她这回都提要求了,拒绝也不好。   王福还没吭声,一旁的王培生就道:“成,这事儿晚上就给你办了。”   顾月淮一喜,笑着道了谢,抱起晏少棠回家了。   她一走,王福就没好气地瞪了王培生一眼:“你倒是好脾气,她说啥就应啥,这要让李寡妇知道了,咱俩成啥了?”   王培生叹了口气,苦笑道:“前两天让小顾受了不少委屈,我这个当叔的也怪不好意思的,能咋办?弄个石磨又不是啥大事。”   王福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   另一边,顾月淮回家静等石磨了。   已经到了下工时间,算着顾至凤他们也该回来了。   不过,下工的人还没回来,院子外头就传来了自行车刹车的声音,顾月淮眉头微微拧起,让晏少棠坐在炕上,自己走到门边,掀开帘子看了看。   一看到来人,顾月淮红唇就抿了起来。   这两天被顾睿淮搞的晕头转向,倒是把正经事给忘了。   骑自行车过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人年纪都不小了,女人从后座下来,透过帘子上下打量了顾月淮一眼,似不敢认,好一会儿才道:“你是……囡囡?”   顾月淮颔首:“二姑,是我。”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停放好自行车的中年男人,唤了一声:“大伯。”   没错,来人就是顾月淮的大伯顾天凤,以及二姑顾银凤。   他们两人倒是没像大姑那样,因为鄙夷出身连名字姓氏都跟着改了,说起来,两人比聂佩兰要有良心的多,最起码没有和他们一家断绝关系,偶有来往。   顾银凤眼神奇异,语气古怪地说道:“小姑娘变化倒是怪大的。”   她还记得上回见顾月淮的时候,还是个胖墩墩,比她家小子长得都壮,没想到几个月不见,人都变标致了,瞧瞧这模样,比她妈长得还要明艳漂亮几分。   不过,要是能再瘦点就更好看了。   顾月淮笑了笑,说道:“大伯二姑进屋吧,我给你们倒水喝。”   顾银凤更加诧异了,她记忆中的顾月淮不仅长得难看,性格也不讨喜,孤僻自私,他们往常过来两句好听话都不愿意多说,这回变性了?居然还要给他们倒水?   甭说顾银凤,连顾天凤这个话不多的汉子都多看了顾月淮一眼。   两人没推拒,本来过来就是谈事情的,在院里干等也不好,就顺势进了屋。   一进去,又不免说起晏少棠,顾月淮不愿意多说,三两句就把人打发了。   她倒了两杯水给顾天凤和顾银凤,看着两个似乎活在久远记忆里的亲戚,也找不到什么可聊的话题,就沉默地坐在在一边。   顾至凤这一辈的几个兄弟姐妹因为都不是亲生的,长得也没什么相似之处。   而性格方面,更是天差地别。   老大顾天凤寡言,日常大小事都听老婆的。   老二顾金凤模样最周正,也最是聪慧,听说当年上女校就总是得到老师的夸奖,否则她也不会嫁给嫁给县革委会的副书记了。   那可是名副其实的大官,比起秦万江还要更胜一筹!   老三顾银凤圆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说话做事都喜欢让别人出头,倒说不上讨厌,不过是小市民心态罢了。   老四顾至凤,也就是她爸,因为自小被惯坏了,年少时才会干出赌输家产的事,虽说留过洋,却什么有用的都没学上,以至于落魄后只能靠混迹黑市谋生。   兄妹几个各有各的生活,不过,顾至凤对他们还是很有感情的。   等了一会,顾银凤就从炕上下来,有些焦急的在地上踱步,皱眉问道:“你爸上哪儿去了?咋还没回来?”   顾月淮看了她一眼,说道:“爸和哥哥都上工去了,应该马上回来了。”   闻言,顾银凤不由地瞪大了眼:“啥?上工?你爸?还有你哥?”   顾月淮还没解释,外头就传来了响动,顾至凤率先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囡囡,你大伯过来了?”   不等她开口,顾银凤就乐呵呵地道:“至凤!二姐也来了。”   顾至凤看着顾天凤和顾银凤,脸上愁绪散去,挂上了笑容:“大哥和二姐过来没吃呢吧?囡囡,把你哥唤回来,让他做点吃的。”   顾银凤忙摆手拒绝道:“不用不用,不用麻烦了,我和大哥今天过来是有正事要说的,说完还得回去,就不吃了。”   她又不是没在这吃过饭,稀粥红薯咸菜,有啥好吃的?   说完,她就走到炕边,给顾天凤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说正事。   顾天凤双手交叉,沉默着坐在炕沿,把一个寡言老大哥的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   “正事?啥正事?”顾至凤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顾天凤知道拖着也不是个事儿,便张嘴问道:“至凤啊,你最近手头宽裕不宽裕?我和你二姐最近需要用钱,但是家里那么多张嘴吃饭,又省不出来,你看?” 第96章 顾家终于清账啦!   顾天凤话一出,气氛静了静。   顾亭淮和顾析淮进门时恰好听到这句话,两人对视一眼,心头皆沉了沉。   顾亭淮倒是知道顾月淮去周兰市卖首饰的事,不过,具体卖了多少钱却不知道,这段时间也偶有花销,再加上顾睿淮手术欠下的钱,一时怕是也腾不出更多了。   这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   顾至凤倒是不担心,毕竟他是知道女儿手里那些东西的,虽然同样不知道卖了多少钱,但还上账应该是绰绰有余的,只是突然听大哥提起,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大伯……这……”顾析淮张嘴准备说话,却被顾银凤打断了:“至凤,这钱我和大哥也借你有段时间了,现在也是手头困难才过来要,你不能说没有吧?”   顾银凤语气有些不好,她是个人精,看几个小的那表情就知道这家还和以前一样,是个吃都吃不饱的破落户,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心软把钱给借出去!   顾天凤也皱了皱眉,他要是今天不把钱要回来,赶明儿他老婆就该亲自上门来了。   他到底也顾念着一些手足情谊,自家那口子脾气火爆,真要上门,只怕能把两家的关系给彻底搞黄了,最好的结果还是今天就把钱给要回去。   这么想着,他就整理了一下语言,说道:“至凤,你大姐家俩闺女要下乡插队,准备在国营饭店办一桌,给俩妮子送送行,你说,我们当大舅大姨的,总不能空手去吧?”   “大妹夫一家亲朋好友都有身份有地位的,咱输人不输阵。”   “我和你二姐是这么想的,一人拿五十块钱,给俩外甥女装上。”   顾银凤在一旁附和地点了点头,好歹就这么一门当官的亲戚,不好好笼络,往后要有个啥事咋找人帮忙?本来聂佩兰那人就势力,再不费点力气,可真就浪费了这关系。   闻言,顾至凤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一人五十??”   真要说起来,他也是当舅舅的,难不成他也要出这个钱?   顾银凤一看顾至凤大惊小怪的模样就忍不住撇了撇嘴,想当初顾家也算是远近闻名的地主,有钱人,瞧瞧这亲生的儿子现在眼界有多小……啧,真是风水轮流转。   她道:“至凤,对大姐一家来说,五十可不算多!反正大姐也没请你去,这钱你也算是省下了。”   顾银凤语气里隐隐的鄙夷之意毫不掩饰,让一旁的顾亭淮和顾析淮脸色一沉。   顾至凤也有些尴尬,搓了搓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顾月淮进了房间一趟,出来后便声音清冷地道:“大伯,二姑,也别多说了,借条拿出来吧,咱们今天就把账都算清楚。”   闻言,顾银凤狐疑道:“算清楚?你们有钱吗就算清楚?”   顾月淮扯了扯唇,打开手里的纸包,里面是一沓整整齐齐的大团结。   她耸了耸肩,语气十分平静:“借条。”   “嘶——”顾银凤一看到厚厚一沓钱,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震惊地上下打量了顾月淮一眼,又看看顾至凤,半晌后,不禁谄媚笑道:“至凤,你们上哪儿发了一笔横财?要是有啥挣钱的法子,可别忘了二姐知道吗?”   饶是以顾天凤寡言的性格,都忍不住大吃一惊。   他在县里的肉联厂上班,平日吃喝不愁,还能顿顿吃上肉,算是除了大姐外,日子过的最好的,可一家子一年到头也攒不来多少钱。   前些年顾至凤来借钱,要不是利息要的高,只怕家里婆娘也不会同意。   而顾月淮现在手里那沓子钱,少说也有二三百!难不成真和银凤说的一样,至凤家发了一笔横财?要不然真没办法解释这笔钱的来历!   顾至凤愣愣看着顾月淮手里的钱,对顾银凤的话都没听在耳朵里。   他虽然知道那些东西值钱,可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觉得震撼,自从新社会后,家里总是没余钱,建了新房子之后更是三天两头吃不饱饭,这么多钱,真是不敢置信。   顾亭淮和顾析淮亦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呆呆看着手里拿着钱,一脸平静的妹妹。   突然间,这个以往没什么闪光点的妹妹就变得高大起来了。   “大伯,二姑,把借条拿出来吧。”顾月淮也没空与人闲聊,她从重生以来就一直惦记着清账,让家里人不再扛着巨大的压力,这一天终于来了。   听了这话,顾天凤和顾银凤对视一眼,从上衣内兜里掏出借条来。   顾月淮接过看了看,说道:“本金大伯五十块,二姑五十块,每人每年利息五块,至今三年零八个月,剩下四个月我就不说了,一人七十块,没算错吧?”   顾银凤喜不自胜,忙不迭点头:“没错没错,七十,就是七十!”   顾月淮点了点头,一一把钱数出来,递给顾天凤和顾银凤:“大伯,二姑,你们点点,如果没问题的话,借条我就撕掉了。”   一拿到钱,顾银凤就率先沾着唾沫点清楚了,乐呵呵地道:“撕吧撕吧。”   顾天凤轻咳了一声,把钱给揣进了口袋里,能顺利拿回欠款着实出乎意料,更何况不止是本金,连利息都到手了,这样一来他也松了口气。   顾月淮见没什么问题了,就把借条给撕碎了扔进灶膛里。   小心无大错。   随着借条在火苗里被燃的一干二净,从今往后,顾家的外账全部还清了,对于这一辈子的顾家来说,是一项历史性的进展与进步。   顾至凤满心复杂,忍不住走到顾月淮身边,想说什么,最后却没说出口,只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他没想到,最后居然是女儿帮着家里还清了欠债。   顾亭淮和顾析淮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有复杂,亦有喜悦,还有止不住的轻松。   顾至凤想了想,又开口道:“大哥,二姐,留下吃个饭吧?”   他们兄弟姐妹四个从小一起长大,可家里破落后就感情就没那么亲近了,说是有联系,但实际上彼此一年到头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今天好不容易没有债务牵绊了,能心平气和,以平等的身份坐在一起吃一顿饭了,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第97章 女人嘛,漂亮就够了   顾天凤看着顾至凤一脸期待的模样,微叹一声,终归是点了点头。   顾银凤撇撇嘴,有些不乐意,但口袋里鼓囊囊的钱也让她说不出走人的话,算了算了,吃一顿省一顿,稀粥咸菜就稀粥咸菜吧,她也不挑剔了。   而且,她也想问问,顾至凤到底是上哪儿发财去了,居然能挣到这么多钱!   她在棉花厂上班,不管是挣的,还是福利待遇都比不上大哥顾天凤,再加上家里孩子多,平时还真有点捉襟见肘,得亏了她男人在厂里说得上话,否则日子没法过。   顾至凤要真有办法挣钱,那往后她在家里腰杆儿也能挺得更直不是?   顾月淮看顾银凤的模样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原本是懒得理会的,可看顾至凤一脸笑意的张罗起晚饭来,抿了抿唇,又不想扫了父亲的兴致。   他这段时间一直因为林锦书和顾睿淮的事闷闷不乐,好不容易有了个笑脸。   顾月淮把晏少棠递给闲人顾析淮,进屋,插上门闩,又从须弥空间里取出了十个鸡蛋和一只老母鸡,兔子也长大不少,不过现在吃肉的话还是早了点。   顾月淮离开空间,拿着母鸡和鸡蛋出了房间。   顾银凤一直注意着这个性情大变的侄女,原本还狐疑她进屋锁门干啥,但转头看她从屋里拿出一只老母鸡和一些鸡蛋,眼睛都开始放光了。   她跳下炕,急切地迎了几步,看着顾月淮手里的东西,忍不住喜笑颜开:“哟!囡囡这屋里还藏了鸡哩?这么肥的母鸡,不便宜吧?还有这鸡蛋……”   “哎哟,至凤,家里这日子是真好了,比我和大哥在城里过的还好哩!”   说着,她回头看了顾至凤一眼,对这个蠢笨没眼界的弟弟又高看了一眼,原本还想着今天晚上又要吃咸菜啃红薯了,没想到,还能吃上鸡肉!   顾天凤倒是不馋,他往日肉吃多了,眼皮子还没这么浅。   不过,顾至凤家日子过的咋样他再清楚不过,这个弟弟虽说年轻时候留过洋,可惜人不争气,最后即便逃过了地主成分,可标签是扒不掉的。   他在生产大队是出了名的街溜子,平时都是偷摸着做小生意。   原本还想着这个弟弟肯定早晚被抓起来坐牢,可没想到居然撞了大运,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钱,家里居然还能吃上鸡肉和鸡蛋了。   顾亭淮接过母鸡,愣神道:“囡囡?”   顾月淮倒是不慌,弯了弯唇角,说道:“我今天中午带少棠去公社买的。”   说完,不等顾亭淮接话,她又道:“大哥,你去把鸡给收拾了,我来做饭吧。”   “诶!”顾亭淮应了一声,起锅烧了热水,拿到院子外头去处理。   顾月淮则切菜,准备和中午一样,再炒个大盘鸡,实惠又管饱,饭嘛,家里没别的,就是糙米饭,用空间井水焖,滋味也是一绝。   老爹顾至凤重视手足情谊,大伯二姑虽然各有缺点,但上辈子也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这辈子给他们做一顿饭的肚量她还是有的。   与人为恶,不如与人为善。   顾月淮切配菜,焖糙米饭的功夫,顾至凤也没闲着。   他和顾天凤,顾银凤坐在炕上,迟疑着问道:“大姐家的俩妮子要下乡插队?”   “那可不,上头都号召了,知青上山下乡,到农村的广阔天地去。”顾银凤挺着胸脯说着,一脸文化人的样,说完,又深深叹了口气:“我家那几个皮猴也得去。”   知青,就是城里的知识青年,而插队,就是知识青年放下书本,从城里走向农村,再分生产队,和普通社员一样挣工分,分红分口粮。   提起这个,顾银凤又是满肚子苦水:“多子女的城里家庭,一户只能留一个,其他都要下乡,要是硬赖在城里,都不给安排工作,你说,没工作让人咋活?”   顾至凤插不上嘴,毕竟他家就是农村生产大队的,不需要下乡。   顾天凤却有些看不惯妹妹的矫情劲儿,皱眉说道:“上山下乡是革命青年的必由之路,你有啥好说的,这话要是让主任们听去,看还能给你家娃安排个啥好工作。”   “甭说咱们了,佩兰家可是当官的,还不是得下乡?”   “咱得服从上头的安排与号召,当个好同志!”   顾月淮听着这义正词严的话,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大伯和大伯母重男轻女,家里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下乡插队也是女儿去,宝贝独苗留在家里,他当然不觉得下乡吃苦有什么不好,反而还能给儿子谋个好工作。   顾银凤显然也心知肚明,忍不住朝着顾天凤翻了个白眼。   不过,她向来不喜欢得罪人,更不愿意得罪在肉联厂上班的大哥。   顾至凤喝了一口水,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大姐请……请你们两家过去了?”   顾天凤没说话,顾银凤却是眼珠子一转:“至凤,你是不是也想去?要不我去和大姐说说,你到时候也过去一趟?”   顾至凤嘴唇动了动,刚想说话,就听到在一旁忙活的顾月淮道:“爸,你得上工,没时间去吃大姑办的送别席。”   顾睿淮住院,她在县卫生所碰到聂佩兰的时候就明白了她对顾家人的态度。   她爸要真不问自去,还指不定要被怎么羞辱,更何况,十多年没有联系过,还要上赶着去给她家孩子送五十块钱?说出来未免太荒谬了些!   这门亲戚,旁人想认就认,他们家就不沾这个边了。   闻言,顾至凤看了顾月淮一眼,点头道:“囡囡说的是。”   顾银凤清了清嗓子,突然笑道:“真不去?我可听说了,林锦书要去!”   她前几天刚知道林锦书消息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这么多年,她还以为人已经死在外头了,没想到重新得到她的消息,居然是从自家大姐嘴里。   她也实在没想到以前那个眼高于顶,嫁进顾家后目空一切的高傲千金小姐,从农村跑了之后还能有这种际遇,居然嫁给了黄莺公社的书记,成了官太太!   不过,想到她那张脸,又释然了,女人嘛,长得漂亮前途总不会差的。   想到这里,顾银凤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顾月淮,这丫头要是拾掇拾掇,再瘦点,比她妈还标致,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和她妈一样,找个当官的好男人。 第98章 你怎么不早点说?   听到“林锦书”三个字,顾至凤的心绪瞬间又乱了。   顾银凤只当看不出来,反而神秘兮兮地凑近顾至凤,问道:“至凤,你知道林锦书又结婚了不?你猜她嫁给谁了!”   她一副迫切想要分享八卦的模样,让一旁的顾天凤拧起了眉头:“银凤!”   哪个男人想知道自己老婆另嫁后的日子?这个顾银凤,尽挑不能说的瞎咧咧。   顾银凤翻了个白眼:“这有啥的,她都走十多年了,现在说起来也就是当个认识的人,我就不信至凤不好奇!是吧至凤,二姐和你说,林锦书她居然嫁了黄莺公社书记!”   她声音陡然拔高:“秦万江!至凤,你知道书记秦万江吧?”   顾至凤嘴唇紧紧抿着,没回答,只皱眉看向顾银凤:“二姐,你早就知道?”   顾银凤忙摆手道:“哎呀,咋能呢?我要是早知道能不告诉你?”话落,她反应过来了,疑惑道:“你知道?你啥时候听说林锦书的事儿了?”   顾天凤也看向顾至凤,家里谁不知道当初他有多喜欢林锦书?   “你们是听大姐说的?”顾至凤问道。   顾银凤点了点头,语气十分唏嘘:“大姐也是前些日子办活动的时候在黄莺公社见了林锦书一面,你说说,谁能想到呢,林锦书跑了之后居然还能嫁给当官的!”   这时,顾亭淮拿着处理干净的母鸡回来了,他道:“囡囡,这鸡可真够肥的,不便宜吧?”   霎时,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顾亭淮手里的母鸡上。   顾银凤更是喜的牙不见眼,催促道:“囡囡呀,鸡做的有味儿点,好下饭。”   顾月淮没理会,忽听顾亭淮压低声音道:“囡囡,陈月升来了,在院子外头。”   “陈月升?”顾月淮眼尾微扬。   她思虑片刻,半眯着眼道:“哥,你把鸡给剁了,待会我要是没回来,你就用切好的辣椒炒,我出去看看。”   陈月升是关乎复仇的一步棋,不能草率。   顾亭淮颔首:“你去吧,有啥事就大声喊,知道吗?”   顾月淮失笑,应了一声。   她一离开,顾银凤就热络地道:“至凤呀,你家囡囡最近变化咋这么大?越来越漂亮了,你对她往后有啥想法不?二姐在城里给你找个女婿?”   闻言,在一旁忙活的顾亭淮嘴巴紧绷,一脸的不高兴。   顾至凤也眉头紧皱,语气低沉道:“二姐别想了,囡囡还小,我可不想这么早把她给嫁出去。”   顾银凤听着这毫不犹豫的话,不由撇了撇嘴,心头暗道:好心当成驴肝肺。   不过,她也就是顺口一问,毕竟你一个村里的姑娘,真以为找个城里的商品粮户口是好找的?多少村里健全漂亮的姑娘家找城里的瘸子瞎子,就为了商品粮!   真以为她想费这个劲?嘁,顾月淮瘦下来是好看了,但人品不行,有啥好的?   想归想,这话却是不能说的。   而且顾银凤的目的还不在此,她讪笑道:“不找就不找,生啥气呀?知道你宝贝囡囡,姐不说了。但是有个事儿二姐得问问你,你可不能瞒着我!”   顾至凤一愣:“啥事啊?”   顾银凤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这钱是咋挣的?你要是有啥挣钱的法子,可千万别忘了二姐!你也知道二姐家人多,困难,至凤呀,你可得帮帮二姐!”   顾亭淮剁着鸡肉,听了这话,不禁悄然翻了个白眼。   他就知道,二姑的性子是不会变的。   屋里自有一番热闹,而另一边,顾M.L.Z.L.月淮出了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子外围,低垂着脑袋,浑身上下满是阴郁气息的陈月升。   顾月淮微眯着眼,陈月升表情不大对劲,田静出什么事了?   这么想着,她就朝着旁边的田家看了一眼,屋里黑洞洞的,像是没人在家。   顾月淮走近,隔着篱笆栅栏问道:“陈队长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听到动静,陈月升忽的抬起头来,他一看到顾月淮,眼中便闪过了一丝狼狈。   顾月淮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陈月升眼底猩红,像是被什么事情给折磨的有些疯魔了似的,整个人颓丧不已,和以往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   倏然,陈月升开口了,他沙哑着嗓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月淮:“你早就知道田静去青安县是为了你哥?”   顾月淮了然了,原来是识破了田静的海后谎言,跑她这里来求证了。   她上回只稍微表现出一些不同,给陈月升种下一个怀疑的种子,想等着时机更成熟时,如他拿着彩礼给田静下聘的时候,再给他临头一击。   没想到陈月升这样命好,居然提前知道了,啧。   顾月淮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平静问道:“你在黑市碰见他们了?”   闻言,陈月升怔愣住了:“你怎么会知道?”   “顾睿淮被我爸赶出家门了,田静在卫生所不眠不休照顾了几天,算是彻底俘虏了顾睿淮的心,在他心里,田静远胜于我们这些亲人。”   “田静经常混迹在黑市,会带坏我二哥也是正常的。”   顾月淮脸部红心不跳的说出这番话,让陈月升脸色愈发阴沉。   他声音有些愤怒:“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让我被她……”   顾月淮忍不住笑出了声:“我为什么要早点告诉你?陈月升,田静不是好东西,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人?别搞的好像我们很熟一样,我这恶臭名声可全是拜你所赐。”   陈月升一顿,抬眸看着顾月淮夜色中满是冷嘲的漂亮脸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如果她早点瘦下来,不做那种痴肥迷恋的蠢态,他也不会对她那么绝情。   顾月淮深知陈月升三观跟着五官跑的心思,也不在意,只冷笑着问道:“我听说你时常给田静送钱送粮,甚至还准备了一百块的彩礼给她?”   陈月升心头沉了沉,嘴唇翕动道:“我……”   “算了,我也不想听。不过,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求证?”顾月淮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月升,他可不是什么以德报怨,大公无私的好人。   田静这么哄骗他,背地里又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陈月升会咽下这口气才怪。   上辈子田静虽然擅于利用男人,可既没有给顾睿淮机会,也没有和任天祥牵扯,就连陈月升这个“初恋”,都在宋今安到来前处理干净了。   今时不同往日,田静这辈子被她步步紧逼,先是被任天祥坏了名声,随后又因为偷懒在大队被罚粮丢了脸面,又没能撬动屋后的宝贝得到工作,一步差,步步差。   她急于求成,倒是早早露了行迹,让陈月升给抓到了小尾巴。 第99章 限你三天,否则   “我……”陈月升神色有些难堪。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知道田静一直在骗他后,第一反应居然是来找顾月淮,一是想求证,二……不可否认,他只是单纯的想见她一面。   或许是因为她瘦了,变漂亮后,他又开始不断回想曾经她追着他跑的事。   他一直都知道顾月淮有多喜欢他,只要是他要的,不管是钱还是粮,只要她有,都会乖乖通过陈茵送到他的手上,那时不屑,如今想想,却是没有谁比她待他更好了。   难道,他一直都是个好色的人?   因为田静生的漂亮,所以甘当填补她家窟窿的冤大头,而顾月淮生的丑,他就对她真挚的感情嗤之以鼻,肆意践踏?   这一刻,陈月升自己都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顾月淮也不在意他的沉默,又走近两步,轻声道:“你想要回给田静的钱和粮,就只能把舆论闹大,让公社的社员们成为你的助力,让田静为了名声,不得不还你。”   陈月升听完这话,不由得浑身紧绷,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的确不想和田静这么安安稳稳的分手,蒙骗他,总要付出代价的。   但这话从顾月淮嘴里说出来,他又有些臊得慌,这种感觉很复杂。   “我知道……你能不能……”陈月升看着靠近的顾月淮,喉头滚动了一下,伸手想要把她垂在颊侧的碎发给撩到耳后去,然而话未落,手未伸,就听到了田静的声音。   “陈月升!你在做什么?!”   田静声音中满是不敢置信,饶是音色依旧温柔,可听在陈月升耳中,却是那么的恶心,他转头看向夜色中的乡间小路。   田静手上挎着篮子,由远及近,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眼里似有泪光闪烁,控诉的表情映照在他的眼里,又如同舞台上跳梁的小丑,可笑又可悲。   陈月升就这么淡淡看着她,既没有慌乱,也没有心虚。   田静心头咯噔一声,她紧了紧手臂上挎着的篮子,疾步走向陈月升,语气哀痛,带着哭腔道:“陈月升,你在干什么?”   说着,她还看了一眼旁边看戏似的顾月淮。   陈月升忽然笑了,笑着后退两步:“干什么?你不是都看到了?”   田静听着这不近人情的话,脸色陡然苍白起来。   陈月升对她的感情她最清楚不过,当初为了拿下这个女主的白月光,她可没少费心思,两人如今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她只需要再收入一笔就能收手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每每碰上顾月淮,她的计划总会出错?   难道,陈月升是被顾月淮这张脸给迷惑了?这才把剧情给重新掰回正轨的?   陈月升在小说里算不上好人,但后面彻底认清对女主顾月淮的感情后,就浪子回头了,成了顾月淮彻头彻尾的忠犬,即便是她嫁人后,也没变过。   她原本想做的就是让陈月升如小说里一样,对她情根深种,成为她的工具人!   还是说……顾月淮把她去青安县照顾顾睿淮的事给说了?   田静心一沉再沉,她当初敢去卫生所,真的只是打着看望病患的心思,后来发现顾睿淮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她趁虚而入,想着说不定能让他帮忙,拿下金手指!   金手指啊!远比一个陈月升更让人心动!   她一直以为陈月升对她一往情深,就算真的知道了这件事,她也只需要委屈哭诉几句可怜顾睿淮云云,就能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没想到……   田静又看了陈月升一眼,竟在他眼中看不到半点爱意,反而都是厌恶。   “月升,是不是顾月淮和你说什么了?你听我解释啊!”田静梨花带雨,手里的篮子落在地上,她伸手就去拉陈月升的手臂。   顾月淮在一旁冷冷看着她这惯用的伎俩,如果是顾睿淮,肯定在她掉第一滴眼泪的人就已经拥佳人入怀了,可惜,事件的主角是陈月升,一个同样自私自利的男人。   他当初能容忍任天祥,不过是没亲眼看到,出于对田静的信任罢了,要说心里没刺也是不可能的,如今亲眼瞧见她和顾睿淮,哪里还能咽得下这口绿毛龟的气?   陈月升狠狠甩开田静的手:“别用你摸别的男人的脏手来拉我!我嫌恶心!”   田静瞳孔一缩,踉跄了一下。   陈月升却是挥了挥衣袖,冷笑道:“解释?解释什么?我今天都亲眼看见了!”   “田静呀田静,你还真是厉害,把我哄骗的团团转,怎么?觉得我腻味了,又瞧上顾睿淮了?你要看上比我强的,也就算了,他?呵呵。”   说起这个,陈月升就忍不住青筋直跳。   他起初是觉得被心爱的女人给蒙骗了,心痛不已,后来才发现这种心痛并不纯粹,更多的是一种不服输的怨气,他哪里比不上顾睿淮?   顾月淮在一旁静静听着,听到陈月升拉踩顾睿淮,也没什么反应。   田静脸色苍白,双唇嗫嚅,既委屈又恼怒:“你都没听我解释,怎么能这么说我?你都说了顾睿淮比不上你,我又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陈月升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唇角:“是吗。”   田静咬了咬牙,试探性地拉住陈月升的手,他没有甩开,她跟着微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道:“是,当然是,月升,我的心里一直都只有你,我们不是都要结婚了吗?”   “顾睿淮说是为了我才上山套兔子被狼咬的,我心里过意不去,这才去卫生所看了看他,被月淮碰上,没想到她就这么污蔑我的名声,你还信了,我这心里……”   “我不知道你是在哪里看到了,但都是误会,真的是误会……”   说着,田静就失声哭了出来,美人垂泪,当真是我见犹怜。   顾月淮抱着手臂,静静看着田静做戏。   如果她还是以前那个土肥圆,陈月升这个浪荡子说不定真会信了这套说辞,可惜,一张美人脸,足够让人“迷途知返”,田静的算盘算是打错了。   陈月升慢慢抽出自己的手,看着田静,声音平铺直述:“别的我不说了,三十块钱,外加一百斤粮,七十斤粗粮,三十斤细粮,限你三天送到我家,否则……”   听到这里,田静身子隐隐颤抖起来,她倏然抬头看向陈月升,似没想到他这么狠心,不仅撇干净了两人的关系,甚至还要把以往送给她的东西尽数要回去!   陈月升冷漠地接上一句:“否则,别怪我不念以往的情分。” 第100章 队里有喜事宣布   田静手指慢慢攥紧,眼底涌出戾气。   她突然后退两步,用古怪的目光扫过陈月升和顾月淮,冷笑着道:“陈月升,你是看顾月淮变了,好看了,所以想回头了?”   陈月升一顿,厉声道:“住嘴!分明是你背地里和别的男人牵扯不清,居然还往我身上泼脏水?田静,你以前装出温柔善良的模样,现在想想还真是叫人恶心!”   田静突然笑了,笑的前俯后仰,半晌,才抹去眼角笑出的泪光:“我恶心?嗤,男人,还真是薄情。你抱着我说爱我,要娶我的时候,怎么没觉得我恶心?”   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她也不怕让陈月升更厌恶她了。   如今她已经找好了另一条出路,马上就可以到厂里去上班,谁还在乎一个生产队的小队长?顾月淮想要,那她就还给她,马上知青就要下乡了,顾月淮琵琶别抱也好。   这么想着,田静就弯腰捡起地上的篮子,平心静气地道:“分手可以,还钱还粮别想,我还没和你要分手费呐,陈月升,不要得寸进尺,否则,大不了鱼死网破!”   说到最后时,田静语气里隐含狠色,倒真把陈月升给震在了原地。   顾月淮半眯着眼看她,眼底满是幽光。   对嘛,这才是田静,平日装的柔弱纤细,自己不难受,她看着都嫌辣眼睛。   陈月升反应过来时,险些气笑了:“分手费?”   他向来不是个好性子,压低声音道:“田静,你以为你是谁?田家烂摊子无数,如果不是我,你能活的这么光鲜?鱼死网破,好啊,我倒想看看你要怎么鱼死网破!”   田静倏然捂嘴一笑,明明媚眼如丝,可说出的话对于陈月升而言不亚于毒蛇吐信:“怎么,你想让我把你的事都说出来?”   说着,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旁边的顾月淮:“你当上小队长,手底下可……”   陈月升脸一沉,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田静,你真是疯了!”   田静突然声嘶力竭地喊道:“是!我是疯了!那也是被你给逼疯的!”   顾月淮看着眼前“狗咬狗”的一幕,心里说不出的舒坦。   上辈子情真意切的“公主”和“忠犬”,转眼间就撕破了脸皮,用恶毒的言语攻击着彼此,恨不得将对方给生吞活剥,这场面,可远比把人杀了有趣多了。   她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刚准备转身回去,就看到支书王福领着家里的俩小子抬着一个石磨往这边走,一路上走走停停,看样子是累得够呛。   顾月淮一喜,开门迎了出去。   “支书!”她吆喝了一声,也惊醒了一旁争执的田静和陈月升。   陈月升抬头看了一眼,又恶狠狠地瞪着田静,低声道:“闭紧你的嘴,要是让我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你且给我等着!”   说完,也不等田静是什么反应,匆匆跑了几步,迎着王福道:“支书,马上该去记工分了,你们这是做啥?”   王福看了陈月升一眼,有些奇怪:“你在这干啥?你不是和小顾关系不好么?”   陈月升一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行了,给搭把手,把这石磨抬小顾家里去。”王福好奇心也没那么重,年轻人的事他懒得操心,招呼着陈月升,帮忙把石磨给抬进了顾家的院子。   顾月淮左右打量了一眼石磨,心里满意,笑道:“支书,真是谢谢你了。”   王福摆了摆手,掏出烟枪吸了两口,笑着道:“客气个甚?好好把饲养处的墙画给队里画好,比啥都强!”   陈月升在一旁看着,有些讶异。   他虽然知道顾月淮已经变了,但没想到如今就连支书都对她笑脸相迎了,可见她的名声是真的好了,再不是以前那个恨嫁女了。   一时间,陈月升的心情又有些复杂起来。   顾月淮颔首道:“支书放心,墙绘我一定好好画,再过几天就能完工。你看,这石磨多少钱?”   王福摇了摇头:“要啥钱呀,你把工分挪给李寡妇一百,就算了。”   石磨也不是啥值钱的物件,就是费事,他们大队有石匠,倒是不缺这个,李超英家的石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换成工分实惠,乡下人,不时兴用钱置换东西。   闻言,顾月淮有些惊讶,说起来,这桩买卖算是她赚了。   她认真道:“谢谢支书了。”说完,又对帮忙抬石磨过来的两个小伙子道:“也谢谢你们帮我把石磨送过来,辛苦了。”   原本还纳闷的年轻小伙,一看到顾月淮笑吟吟地道谢,耳根子都红了。   一旁的陈月升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支书呵呵一笑,又把烟枪放回腰间,双手背在身后,颇有些神秘地道:“行了,都收拾收拾去记工分,今儿有个喜事,待会还得宣布一下。”   “喜事?”顾月淮眉尾轻佻,不明所以。   她并不记得上辈子的今天有什么喜事,毕竟待知青下乡时,村里开始统筹计粮,发现工分和粮食收成远远对应不上,大队干部愁白了头,公社还召开了紧急会议。   可惜,一切都于事无补。   今年就是一个饥荒年,虽然没有饿死人,但十分煎熬,那时候几乎人人吃不饱饭,有不少人忍受不了,纷纷背井离乡,到外地扎根谋生去了。   喜事,她还真不知道有什么喜事。   王福领着人来得快,走得也快。   顾月淮没打算理陈月升,转身回屋,准备叫上一家人去记工分。   陈月升却不想就这么离开,问道:“你不好奇队里有啥喜事?”   顾月淮神色平静地看了陈月升一眼:“你要是想打我的主意,那我劝你省省,咱们从一开始就是势不两立的对头,别做白日梦,平白恶心人。”   闻言,陈月升脸一黑。   他皱眉道:“我没这么想。”   顾月淮颔首,轻飘飘地道:“哦,那最好。”   她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陈月升抿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待了一会儿,直到记工分的钟声响起来的时候才离开顾家小院,而田静,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第101章 白面和大米   顾月淮回屋时,顾亭淮已经剁好鸡肉了。   她道:“该去记工分了,大伯,二姑,你们稍等会,等我回来给你们炒菜。”   顾银凤有些迫不及待,催促道:“行,你们快去吧,别耽误了。”   顾析淮抱着晏少棠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也没把小姑娘放下,抱着走了出去。   顾月淮若有所思地看了顾银凤一眼,又朝自己房间看了看,心中大抵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不过,屋里的东西她都放进了须弥空间,旁人想打主意也没用。   顾至凤刚出了屋,就想起上回挖出来的那四箱子宝贝,他耸然一惊,忙拉着顾月淮走到一边:“囡囡,屋里有东西,去把你屋的门给锁上。”   财帛动人心。   那些东西要是被发现,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顾月淮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我已经把东西都藏起来了,咱们快点去饲养处吧,听支书说,今天有好消息要宣布哩。”   顾至凤翻了个白眼:“好消息?能有啥好消息?”   他们这些乡下人,成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最大的喜事就是能吃饱穿暖。   吃饱穿暖?顾至凤心头一动。   几人加快脚步往饲养处去了,深秋的天,黑得早,路都看不清了。   而顾至凤一行人刚出门,顾银凤就从炕上跳了下去。   她先是掀开灶台看了看,看着热气腾腾中的糙米饭,忍不住撇撇嘴,嘟囔到:“至凤一家子小气鬼,挣了钱还抠搜成这样,咱们一年也来不了几次,一顿细粮都吃不上。”   顾天凤皱眉看向妹妹,没好气地道:“行了,少说两句吧。”   顾银凤哼了一声,揣着袖子就大摇大摆进了顾月淮的屋。   顾天凤看不惯她那样,不由呵斥道:“你干啥去?!别到处乱窜,回来!”   顾银凤跑屋里转了一圈,啥都没有,有些失望,撇着嘴坐回炕上问道:“大哥,你说至凤一家到底有啥挣钱的门道?他是不是不想告诉咱们?”   “别把谁都想的和你一样,至凤不是那样的人。”顾天凤喝了口水,又道:“你甭管人家咋挣的钱,把钱还了就是好事。”   顾银凤心头呵呵一笑,和自家这个大哥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   饲养处。   今天人挨着人,都极力的往前头站,唯恐听不见王福说的话。   “咱们这一年,社员们都兢兢业业,积极参加集体活动,干活劳作。队里也想让社员们日子都过得红红火火!今天,咱大队给大伙分配实物啦!”   王福先是说了几句调动情绪的话,随后就把今天的目的给说了出来。   话音一落,来记工分的社员们都纷纷欢呼起来。   虽然这些实物在年底总分配粮菜的时候会被抵减,但抵减的价格很低,远低于在供销社买卖来的东西,对于社员们来说是一种极佳的福利。   王福看着欢呼雀跃的群众,笑道:“行了,排队,大伙一个一个来!”   一时间,气氛变得热火朝天起来,家家户户都遣人回去拿油壶了。   顾家也不例外,顾亭淮跑得快,他听到要分配实物,就立马回家拿油壶去了。   实物都是按照家里参加劳动的人头分得的,男女老幼都算在内,每人分得八十斤原粮,一斤菜油以及一斤棉花,不算多,但这个月的基本温饱是不用愁了。   顾至凤也高兴的咧嘴一笑,这种分配实物的待遇,他家往常可从没有过。   如今切实开始参加集体劳动挣工分了,得到这种实物补贴,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紧随其后的顾亭淮和顾析淮亦是如此。   记工分麻利,分配实物也都是一捆捆放好的,很快,大伙就又扛又拿,兴致高昂的回了家,一年到头,也就这种时候能叫人发自内心的欢喜了。   顾至凤一家高高兴兴的回去,顾银凤见状,眼睛都要放出光来了。   “哟,这菜油得有好几斤吧?”她颠了颠油壶,还凑过去闻了闻,乐呵呵地道:“食油可是好东西,城里都稀缺着呢,至凤,回去时候给我拿两斤呗?”   顾亭淮嘴角一抽,这个二姑,爱贪便宜的老毛病又犯了。   顾至凤也有些为难,这油毕竟是家里孩子们劳动换来的,他还没那么蠢。   顾月淮笑了笑:“姑,你别为难我爸了,你都说了油是好东西,我家也要吃的。何况,我爸每天出去挑粪,累的肩膀都青紫了,你咋也没心疼他,倒知道要东西?”   在顾银凤脸色瞬变时,顾月淮又话音一转:“不过,我知道二姑在棉花厂上班,你瞧,我家分配的这几斤棉花也不咋够过冬的,要不拿油和你换点棉花用用?”   顾析淮一乐,附和道:“是呀二姑,我家棉花可不够用,要不置换置换?”   闻言,顾银凤脸皮一抽,干巴巴笑道:“囡囡可真会说笑。”   她是个只进不出的,棉花稀缺程度不亚于食油,她犯傻吗?   见顾银凤吃瘪,不再说话了,顾月淮也没揪着话茬继续,走到灶台边,开始炒鸡肉了,两个辣椒进去,烟尘滚滚,一股浓郁的肉香味就弥漫而出。   一时间,顾银凤倒是忘记了刚刚的不悦,美滋滋等着吃饭了。   鸡肉炒好,米饭盛出,又炒了个蒜苗鸡蛋,顾家的宴客晚饭就开始了。   顾银凤一看鸡肉上桌,就先把两个鸡腿夹到自己碗里,生怕别人抢走,丝毫不在乎自己是长辈,换来顾析淮一个大大的白眼。   她边吃边道:“囡囡这手艺可真不赖,往后谁要娶了你,那日子可好过咯。”   顾月淮喂晏少棠吃着鸡蛋,抬头瞥了顾银凤一眼,淡淡道:“二姑,吃饭的时候别说话,米喷出来了。”   顾银凤老脸一红:“呵呵呵……囡囡这孩子……”   一顿饭吃的平平淡淡,吃罢,顾天凤和顾银凤就骑着自行车回公社了。   顾月淮给晏少棠洗漱好,又把她哄睡着,才招呼着顾亭淮和顾析淮帮自己把石磨给搬回屋里,两人一脸疑惑:“屋里?确定要搬回屋里?”   顾月淮连连催促:“是,确定,我有用呢,快点快点。”   有了石磨,就等于有了面粉,有了大米,日子总归是越过越好了!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多多攒粮,度过饥荒年!   至于陈月升和田静,两人想安安稳稳分手,也得问问她同不同意。 第102章 田静偷东西啦   须弥空间。   顾月淮把石磨带进空间,开始磨面粉了。   石磨面粉一般都是发暗发黄的,不过,许是由于空间出品的麦子质量太好的缘故,用石磨磨出来的面粉颜色很白,十分细软,带着纯正的麦香味。   不过,磨出大概半袋面粉,顾月淮就累的气喘吁吁。   她力气已经大了不少,不过,拉石磨可真不是一份轻松的活计,照这样的速度,等到年关也只能磨出千斤面粉,这可达不到她心里的预期。   看样子,得想办法去弄一头驴,或者一头牛了。   这两样都是不能买卖的,而且私家没资格养,只有富裕的大队才会有这种牲畜。   不过,每年冬季牛就会下牛犊子,冬天冷,牛犊子容易冻死,都是牵到屋里的,她记得今年冬天不仅缺粮,还是个凛冽寒冬,大队养的两头牛都不好过。   其中一头是母牛,下崽子的时候难产死了,崽子生下来也没熬过去,活活冻死了。   她之所以记忆深刻,是因为牛死了后,支书上报给公社,申请宰牛,再由公社派人来验证牛的死因,确定后,审批下来,这时候大队才能组织人开始解剖牛。   牛肉以及牛下水会优先分发给本大队的群众社员,以及公社的有关领导。   那时候,饥荒年已经初见端倪了,家家户户别说是肉,饭都吃不饱,突然下发了牛肉,家家都舍不得吃,只等着过春节时候能给家里添上一盘菜。   而他们一家因为从来不参加集体劳动,所以并没有分到牛肉。   那时候她已经和任天祥结了婚,后者没少为牛肉的事发牢骚,她想忘都忘不了。   如果她不掺和的话,大队那头母牛最后还是逃不过难产而死,被宰杀的结局,就连没活过来的小牛都成了社员碗里的一口肉。   与其这样,倒不如便宜了她。   不过,她得好好想想,要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把母牛给带进须弥空间。   想归想,顾月淮仍然苦巴巴转动着石磨,动作十分机械,一圈圈下来,终于把半人高的袋子给装满了,雪白的面粉,看着就让人心头喜悦。   顾月淮把面粉搬进仓库,只等着慢慢用粮食填满整个茅草屋仓库。   她把稻谷收了,继续播种,又收了鸡蛋,一切忙碌完毕,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半了,怕晚上晏少棠起夜,就连忙出了空间。   才刚躺下,准备睡觉,顾月淮却忽然睁开眼。   她猛地坐起身来,凑近窗户听了听,眼睛微眯。   这个房间靠近屋后,寂静的夜色中,连虫鸣和鸟叫都没有,只有隐隐的夜风声,她已经习惯了,今晚倒是有点特别,外头竟传来了掘土的声音!   顾月淮微微勾唇,心头冷笑,田静还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她这是准备离开大劳子生产大队了?居然敢公然掘她家屋后的菜地,所以,她想的一点错都没有,田静的的确确拥有一些旁人所没有的记忆!   她上辈子就是凭着这些记忆得到须弥空间,开疆扩土的?   顾月淮起身,借着夜色寻到了里屋,叫醒了顾至凤三人。   “囡囡?你咋不睡觉?”顾至凤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从炕上坐起来穿上衣服。   顾月淮压低声音道:“爸,哥,小声些,我听着屋后头有动静,不知道是不是小偷来偷菜了,你们和我出去看看?”   霎时,顾至凤彻底醒了:“啥?偷菜的?”   他利索的从炕上跳下来,招呼着顾亭淮和顾析淮往外走,出门前还不忘随手捡起靠在门后用来抵门的木棍。   临出门时,顾月淮叫住了顾析淮:“三哥,麻烦你去支书家里走一趟。”   顾析淮脑瓜子聪明,一瞬间就想明白了,顾月淮是要把事情给闹大!   大队里也不是没有这种偷鸡摸狗的社员,今天去人家门口偷个瓜,明天去邻居家偷个菜,但凡被抓住的,都逃不了到公社接受批评教育,甚至当众被批斗的局面。   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朝着顾月淮点了点头,就一头扎进夜色里,去了王福家。   顾月淮把门掩上,和顾至凤,顾亭淮一起去了屋后。   她还没走近,就听到顾亭淮厉声道:“别跑!”   紧接着是一声惨叫:“——啊!”   顾月淮眉梢一挑,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扯了扯唇角。   田静今天是被陈月升给气昏了头,铤而走险准备挖出屋后的宝贝了,可惜,她没想到她居然一直忙活到这么晚,以至于一出须弥空间就把人给逮住了。   这一回,田静乖乖女的温柔名声算是彻底拜拜了。   她渐渐走近,一眼就看到了抱头蜷缩在地上,浑身泥土的田静,而顾至凤和顾亭淮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她,看着架势,棍棒应该是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   “田家妮子,你这是啥意思?蓄意报复?专门把我家的菜都给刨掉?你看看,你看看你干的这事儿!”顾至凤一脸痛心疾首,恨不得再抡田静一棍子。   顾亭淮也皱眉道:“这事儿得告诉支书。”   顾月淮看看满目狼藉的菜地,失笑,田静倒真是毫不掩饰自己想要泄愤的目的。   原本茁壮成长的菜东倒西歪,全部零散地落在泥土上,有些甚至被践成了菜水,已经不能再吃,除此之外,整片屋后的地都被翻得乱七八糟。   这边一个坑,那边一个坑。   一听说要上报给支书,田静就从地上坐了起来,痛哭流涕道:“顾叔,不要,求求你们了,不要告诉支书,上报的话我后半辈子都毁了呀!”   “顾叔,我今天是鬼迷心窍了,陈月升因为月淮要和我分手,我一时气不过才干出这种事的,对不起顾叔,顾大哥,我补偿你们,赔你们行不行?”   “求你们了,我才和月淮一样大呀,真的上报给支书,我还怎么活?”   田静抱着顾亭淮的腿,哭的凄凄楚楚,仰头落泪时我见犹怜。   “嗤。”顾月淮轻笑一声,双手抱着手臂,静静看着田静做戏。   她到这个时候还想着隐瞒真实目的,报复?不过是想孤注一掷,万一能就此得到须弥空间这样宝贝,从此就再也不需要仰仗陈月升,或者说仰仗男人了。   看样子,今天陈月升的突然反口,让田静真切认识到了男人的无情。   她准备靠自己了。 第103章 顾月淮要怎么翻身?   田静听到顾月淮的轻笑,满含嘲讽之意,她眼底不禁闪过一抹恨意。   这个顾月淮,几次三番打乱她的计划,破坏她的谋划,当真是个祸害!   不过,看着顾至凤和顾亭淮冷漠的神情,田静又深感头痛。   她今天的确是被陈月升给刺激到了,原本以为彻底掌握在手中的钱袋子,或者说工具人突然间有了自己的想法,要从她手心里翻出去了,她真的有点慌。   虽说如今靠着顾睿淮,应该能得到一份正式工作,但陈月升的助力也不可谓不大。   如今看来,男人是远远靠不住的,什么都没有把金手指握在手中要紧。   她要是抢走了顾月淮的金手指,还愁往后吗?   穿越女和金手指,原本就是不可分割的整体!可恨!她都已经不图谋正经途径,开始行偷窃的事了,竟还不能如愿,难道她的运气真的这么背?   她要想安安稳稳在这个时代生活,就不能和气运之女作对?   田静咬着银牙,想到数次栽在顾月淮的手上,不由得开始怀疑起来,难道她的穿越真的就只是一个意外,她永远都挣不过顾月淮?   不过,得先度过眼下的难关。   这么想着,田静就忽然调转了方向,一路跪着挪到顾月淮面前,M.L.Z.L.声音卑微:“月淮,月淮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我再也不敢了!”   “月淮,今天是我鬼迷心窍,做了糊涂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求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这些损失我都会还给你们的!”   田静声音含着哭腔,匍匐在地上,卑微至极。   她深知顾月淮有多讨厌她,这个时候,只能尽力伏低做小,顾月淮在顾家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只要她说放过她,事情就有转机。   这件事只要不闹大,往后顾家失了证据,还能拿她怎么样?   只要能平安度过眼下的困难,一时的卑微又算什么?   顾月淮垂眸看着趴在她脚边,对她极尽讨好的田静,心头冷笑连连,虽然此时的田静还年轻,但她已经明白了形势比人强的道理。   如此能屈能伸的女人,也难怪后来能走到那一步。   顾月淮笑了笑,半蹲下,轻声道:“想让我放过你呀?磕头求一求我呀。”   田静瞳孔一缩,看着顾月淮脸上轻飘飘的笑容,狠狠咬紧了后槽牙。   “不想磕?”顾月淮一脸可惜地摇了摇头,缓缓站起身就准备往外走。   “等等!”田静忙叫住她。   顾月淮弯了弯唇角,回身,静静站在原地,如救世主般等待着罪恶之人的祈求。   “你要说话算话!”田静闭了闭眼,咬着唇看向顾月淮。   顾月淮但笑不语,田静吐出一口浊气,连带着把心中的所有负面情绪都吐了出来,低眉顺眼地趴在地上,给顾月淮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行了吧?”田静忍着屈辱抬头看向顾月淮。   顾月淮红唇一挽:“不够响呢。”   “你!”田静心头戾气横生,恨不得直接夺过顾至凤手里的棍棒,把顾月淮给打死。   “大哥,要不你去把支书……”   顾亭淮一愣,转头和顾至凤对视一眼,两人倒是不在乎顾月淮耍弄田静,不过,如果她真要放过田静的话,他们也不会多说什么。   顾月淮话音未落,就被田静给打断了。   她咬牙切齿道:“我磕!”   她心一横,直接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泥土地上磕出响声来,可见用了多大的力道,田静直起腰来时,身子都晃了晃。   顾月淮轻笑:“我放过你了。”   田静心头一喜,站起身准备离开,想着这次总算是有惊无险,却忽然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嘈杂脚步声,伴随着一道道手电筒的光线!   田静跌坐在地上,面色惨白如纸。   她豁然抬头看向顾月淮,声音带着恨意,一字一顿:“你根本没想放过我!”   顾月淮嘲讽地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怎么会,我放过你了呀,不过,这菜都是我大哥种的,要不要放过你,我说了……不算。”   田静看着她戏谑阴冷的目光,听着渐行渐近的脚步声,额头上沁出了都大的冷汗。   偷盗,毁坏他人菜园,在七十年代会被判什么罪?应该不会坐牢吧?如果她……   田静心头千回百转时,顾析淮已经带着支书王福,以及一群从酣睡中被叫醒,一脸不悦的社员们赶来了,当手电筒的光照在狼藉的菜园时,一切都清楚了。   王福皱眉看向跌坐在地上的田静:“田静,又是你?”   这段时间,大队里每每出个啥事,总和这妮子有关系,以前还觉得田家这姑娘温柔能干,大队里也有不少年轻后生喜欢,要不是有陈月升上赶着,只怕能成香饽饽。   不过,如今他却是改变了想法。   这田家妮子就是爱做戏,一点都不真实,才让大伙看不清她的真实品性。   如今倒是一目了然了,田静干活不积极,爱偷懒不说,如今居然还干起了偷鸡摸狗的事儿,瞧瞧把顾家这菜园子给弄成啥样子了,这菜还能吃吗?   王福一脸唏嘘地看着被践踏的不成模样的菜地,颇为心痛。   乡下人,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追求的就是一口吃的,浪费,真不是个好东西!   “我……我没有……”田静一脸惊恐,连连摆手。   她现在只能一口咬定不是她干的,否则……   顾至凤冷笑一声,直截了当地揭穿了她的谎话:“不是你还能是谁?老子拿着棍棒过来,就看见你在翻地,喏,大伙看,地里头那锄头是谁家的?”   想到锄头,田静暗恼,眼里闪过一丝幽光。   罢了罢了,她连眼下的难关都过不去,就算一直瞒着古董金银的事又能怎么样?   说不定,她还能凭借顾家私自藏宝的事反将一军,这件事可大可小,只要她咬死顾家埋宝是她亲眼所见的,就算不能从中获利,也能让顾月淮一家吃不了兜着走!   当年地主被打压,抄家,顾家却私自藏起财宝,妄图东山再起剥削劳动人民……   不知道这样一个名头下去,顾月淮要怎么翻身? 第104章 田静是老鼠屎?   田静脸色怨毒,抬头的时候又转化为委屈的模样,她眼眶里含着泪,哭诉道:“支书,我真的没有,我……我只是在……在找顾家意图不轨的证据而已!”   “意图不轨的证据?”王福吧嗒旱烟的动作一顿,语气十分疑惑。   顾月淮漆黑的眸子里浮现出一缕惊讶,她还真是没想到,田静的求生欲这么强,为了能躲过这一次的困境,竟然想要暴露这里的黄金古董。   “支书,顾家……顾家祖上是地主,大伙应该都知道吧?”她擦了擦眼泪,站起身,走到被翻的七零八碎的菜地里,低声道:“这里,埋着顾家的财宝。”   一石激起千层浪。   顾至凤面色豁然一变,不敢置信地看着田静。   这事连他都不知道,这田静又是从什么地方听说的?   王福旱烟也不抽了,一脸震惊地看着田静:“你这妮子,说啥?”   田静如今已经彻底冷静下来,踩了踩脚下的土地,掷地有声:“地主剥削农民,被打倒后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里埋着顾至凤一家东山再起的宝贝!”   如果说刚刚大伙只是怀疑,那听了田静的话后,就是哗然了。   “田家妮子是不是疯了?这话能乱说?”   “我看不像,顾家祖上本来就是地主,你没听说吗,连顾至凤上头几个收养的哥姐都出来作证了,顾家没良心,这种人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是正常的?”   “啧,我说这一家子以前咋吊儿郎当的,还能盖房,原来是没上缴干净!”   “支书,这事儿可不能姑息,谁知道顾家打的啥主意?想再当上地主?”   “……”   一时间,田静毁坏菜园,意图偷盗的事情瞬间被压了下去,所有社员都群情激愤,声音饱含愤怒,死死瞪着顾至凤,顾亭淮和顾月淮。   曾经,在地主眼中,农民和佃户连人都算不上,甚至还不如牲畜珍贵。   如果真的回到以前被地主剥削的日子,那他们还不如去死!   王福深吸一口气,又吧嗒了一口旱烟,半晌,才抬手制止了社员们的斥责议论。   他看向田静,声音凝重道:“田家妮儿,话可不能乱说。”   田静忽然冷笑一声,拔高音调,让所有人都能清清楚楚听到她的声音:“我没有乱说!顾家居心不良是事实,我今天做的不过是要把他们的丑恶嘴脸公之于众罢了!”   听着这义正辞严,思想崇高的话,顾月淮险些笑出声。   顾至凤则气得手抖:“小小年纪,胡言乱语,你要真是为了这个,刚刚怎么不说清楚?咋还给我家囡囡磕头认错?而且这事我都不知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亭淮也皱眉,严声叱道:“田静,人在做天在看,你不怕报应吗?”   “就是,有些人,就长了张嘴。”顾析淮亦是抱胸冷笑,他家要是真有宝贝,还能过成这样?   说谎话眼睛都不眨一下,田静还真不是个善茬。   田静倒是十分冷静,她道:“你不知道?顾叔,话说的太早可不好,这宝贝难道不是你亲手埋的吗?小时候我亲眼看见的,你可不要再狡辩了。”   顾至凤嘴角一抽,被田静的话给说懵了。   他要不是当事人,看田静的表情,恐怕都能信了她这一口胡言。   这时,一阵轻飘飘的掌声响起。   田静转头看向鼓掌的顾月淮,她脸上含笑,丝毫没有慌乱。   顾月淮似笑非笑地道:“田静,小时候的事你居然现在还记得,这记性还真不错。”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支书,不知道这污蔑阶级同志要受到什么处分?”   王福看了顾月淮一眼,他这段时间倒是对她印象改善了许多,听了这话,深思道:“污蔑阶级同志,队里就要举办批判大会,把田静单独带出来教育。”   顾月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道:“如果她说的是假的,那就证实了田静今晚毁坏我家菜地的偷窃行径,她需要赔偿我家的损失,并且进行劳教。”   这话一出,又掀起了不少波澜。   劳教,就是劳动教养,算是一种处罚措施。   这年头,社员们干什么都没有出路,只能拴在生产队这根绳上受着队里的管制。   对于一些偷盗,打架等种种犯事的人,就会进行公开批评教育,而情节严重的,就会进行劳动教育,不是队里做出处罚,是要上报,被带到劳改场的。   不过,劳教时间都不长,一般都是半年或一年,不会超过三年。   田静面色也跟着变了变,要不是因为她真真切切看过小说,知道其中的所有细枝末节,还真会被顾月淮这番话给吓得反口。   她可以肯定,顾家的财宝就在这片地里!   王福也被顾月淮的话给震了震,由此也对田静的话产生了怀疑。   他皱眉吧嗒着旱烟,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田静:“小顾的话你有啥意见没?”   田静咬了咬唇:“我小时候真的见到了,记忆很深,但谁知道中途他们会不会把宝贝转移地方?这我也说不好,如果他们把东西藏到别处了,难道还要处罚我?”   她也不是个傻子,就算肯定宝贝就在这里,也不能一条后路都不给自己留。   顾月淮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田静,黑的白的都让你说了,怎么,我们就得和木头人一样任由你泼脏水?如果大队人人都像你这样随便给人安插罪名,那大伙还能劲往一处使吗?集体劳动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社员们的真挚热情啊!”   “你这样的,和老鼠屎有啥区别?”   说着,顾月淮上下扫了田静一眼,鄙夷不已。   她的嘴皮子向来利索,自然不能让田静讨了便宜。   果然,这一番话又让原本因为“地主”话题而热血沸腾的群众们气焰沉了下来,面面相觑一阵,用怀疑的眼神看向田静。   “我……”田静咬着牙,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给自己辩驳。   王福摆摆手,严肃道:“行了,就按小顾说的办吧。去,抄家伙,挖!”   几个年轻后生纷纷应承下来,来的路上说是抓小偷,各个都抄着农具,来的都是干活的好手,扛着锄头就开始刨地了,不一会,不大的菜地就被翻了个底朝天。 第105章 属于田静的批判大会   一个汗流浃背的年轻人皱眉喊道:“支书,啥也没有!”   田静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失声道:“不可能!”   她原本还有些期待,东西被挖出来后顾月淮会是什么样的表情,甚至还想着要怎样接近那些东西,从中找出金手指,可是,怎么会没有?怎么可能没有?   她是站在上帝视角的穿越者,在这个缩影的世界里,没什么她不知道的!   不可能!绝不可能!   王福脸色已经平静下来,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则抓着旱烟杆子。   田静忍不住喊道:“你们再挖深一点!一定有东西的!一定有!”   几个年轻后生已经把这块菜地给翻个面了,心头已经明白被诓了,哪里还肯使力?   “支书,啥也没有,田静哄人的。”   “就是,白干活了!算了算了,把地给顾家平上,你说干的这都叫啥事?”   “田静,亏我以前还觉得她长得好看,想着能不能讨来当媳妇儿,呵呵,得亏有陈月升在前头顶着,不然心眼儿黑成这样的女的进了家门,我家还能好?”   “……”   几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却丝毫没有压低声音的意思。   田静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头痛欲裂。   这里没有书里所说的宝贝金手指,那她今天晚上的一切举动算什么?平白无故把一个天大的把柄送到了顾月淮的手中,送去劳教,那她的人生还有什么可指望的?   知青下乡,男主宋今安马上就要来了,她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   王福摇了摇头:“把田静带到牛棚去。”   田静后退了两步,急声道:“我不去!支书,我……我是无辜的!一定是顾家的人把东西给藏到别的地方去了,我说的是真的!”   王福已经懒得再听了,挥了挥手,就有人上前抓住田静。   他道:“明天,通知社员们进行批判大会。”   一锤定音。   顾月淮看着被松了土的菜园,扬唇笑了。   回到家,顾月淮去看了看晏少棠,小姑娘依然睡得很香,没被外头的声音给吵醒。   外间,顾至凤已经点燃了煤油灯,他身上披着衣裳,坐在炕上一语不发。   顾析淮却有些忍不住了:“爸,田静刚刚说的是真的?咱家屋后头真埋了东西?”   他怎么说都和顾至凤做了二十年的父子,对他还是了解的,如果说田静的话是胡编乱造的,那顾至凤回到家不会是这么一个态度。   顾亭淮也忽然想到顾月淮去周兰市卖掉的首饰。   家里的东西明明已经被抄的干干净净了,咋可能还留着所谓的首饰?他先前就怀疑,如今听了田静的话,隐约觉得这两件事是可以联系到一起的。   顾至凤没吭声,皱眉沉默。   不多时,顾月淮从屋里出来:“爸,哥,都去睡吧,事已至此,明天咱们只管参加批判大会就是了,反正做错事的也不是我们,愁什么?”   顾析淮想说什么,却被顾亭淮制止了,拉着他回了里间。   顾至凤看没人了,才从炕上挪下来,往顾月淮房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囡囡,东西你都藏好了吗?这事儿估计没那么容易完。”   他家屋后埋了宝贝,这话明天就会传的沸沸扬扬,这时候大伙吃都吃不饱,要是能平白得了宝贝,谁能不乐意?只怕往后盯上顾家的会更多。   田静的话说不定真有人会放在心上,要是东西不弄出去,怕不安稳。   顾月淮轻声道:“爸放心。”   东西放在须弥空间,任旁人掘地三尺都不可能找到,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田静的困局,她破不了,如今自己把自己给折腾进去了,倒省了她一些力气。   不过,田静这些行为还达不到劳改量刑,即便去劳教,也判不了多久。   当然,她原也没指望用这件事处理掉田静,否则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   一晚上过的惊心动魄。   第二天,社员们照常劳作,只等下工后召开批判大会。   不过,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田静昨天到顾家行窃的消息也被传了出去,紧接着,顾家埋了宝贝的事也甚嚣尘上,   些社员甚至都顾不得去上工,一大早就跑到顾家屋后头看热闹。   顾家众人早早就去上工了,对于屋后的事有所耳闻,却半点不在意,放任社员们在   菜地里翻找,一个个老神在在,对于来打听消息的人都全无遮掩,好像田静的话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似的。   顾月淮带着晏少棠在饲养处安静的画着墙绘,而田静则被关押在牛棚,等待着晚间进行批判,而田大有和田甜作为亲属,是要亲临现场观看的。   王培生来时也听说了,他坐在办公室里仔细询问了王福昨天晚上的事。   王福一脸疲态,本就上了年纪,还被人这么折腾。   他没好气的把昨天晚上的事都说了出来,最后摇头叹息道:“谁能想到田家这妮子是这么一号人?也不知道这两家啥仇啥怨,总有他们的事儿。”   王培生也摇了摇头:“咱队里已经好久没开过批判大会了。”   王福对批判大会没什么反应,前两年的时候队里天天开,不算啥稀奇事,他好奇的是另一件事,想着便道:“你说,顾至凤一家是不是真藏了东西?”   “你想想,当初顾家还是地主的时候多风光啊,和城里头那任家,啧……”王福说到这里,神色也十分复杂,最后感慨道:“他们要给自己留点后手也正常。”   王培生脸色一肃:“你咋能这么想?顾家又不是地主成分,咱们得相信上头的判定,咋能随便怀疑队里的社员同志?田家那小姑娘没证据,你还跟着起哄。”   王福翻了个白眼,磕了磕手里的烟袋:“我起啥哄?队里都热闹起来了,人人想着去挖宝贝哩。”   王培生叹了口气:“愚昧。”   不管众人怎么想的,反正晚间下工后,属于田静的批判大会正是展开了。   一排排桌子椅子搬出来,当坐主席台,下首社员们端着小札子在下方端坐,也有的立在一边,都等着看田静站在台子上接受批判了。   顾月淮依旧画着墙绘,没有理会这些纷争。   田静今天是无论如何都逃不了的,与其想着凑热闹,不如尽快把墙绘画完,如果能在年关之前得到一份工作,比什么都强。 第106章 阶级敌人:田静   越来越多的群众社员们涌来,把饲养处挤得水泄不通。   天色渐暗,影响画墙绘,顾月淮也就收拾了东西,抱着晏少棠找到坐在前排的顾至凤,顾家作为受害者,今天占据了高地位置。   批判大会是大事,几乎家家户户都来了,大人小孩,人挨着人,吵闹不休。   而上首,站在主席台后头的,正是脸色难看的田大有和惊恐抓着他衣角的田甜,两人作为田静亲属,必须出席这种场合,不能有抵制批判亲属的资本主义倾向。   台上放着暖瓶和茶缸,虽然简陋,但已经有了基础的模样。   而桌沿还挂着一张标语横幅,上头写着“批判大会”几个大字。   不多时,办公室里走出来几个人,有男有女,都是大劳子生产大队的干部。   有支书王福,治保主任王培生,妇女主任黄凤英等熟脸,还有会计,专干等等也都坐上了主席台,等待着宣判阶级敌人。   夜色昏暗中,已经有人打开了马灯和手电筒,把饲养处照的灯火通明。   顾月淮让顾至凤抱着晏少棠,自己则退到了人群里。   她刚一汇入人群,就被陈月升给拉住了手臂。   顾月淮拧眉,挣开他的手,冷声道:“干什么!”   陈月升一顿,看出顾月淮对自己的厌恶,嘴里满是苦涩,他深吸一口气,问道:“昨天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田静真去你家偷东西了?”   “马上你就知道了,急什么。”顾月淮声音平淡,没兴趣给陈月升解惑。   顾月淮油盐不进,让陈月升也有些气恼,他倒不是关心田静,只是怕她不想被送去劳教,为了自救,把他给拉下水,那他小队长的帽子算是戴不稳了。   这时,主席台上的王福转头看向身边的人:“雷大锤还没来?”   那人回道:“在路上了,应该快到了。”   批判大会,主要批判的都是一些小偷小摸,或者有资本主义倾向,犯了群众禁忌的人,一些行为严重的,就要强制性让其接受劳教。   这种情形下,一些爱护亲属的人家就会闹事,需要民兵小队长维持秩序。   因此,各个大队要进行批判大会时,都会邀请公社的民兵队长雷大锤这种实权人物到场,毕竟是公社的武装专干,对普通农民来说算是一种震慑。   陈月升偏头看向顾月淮冷淡的侧脸,说道:“等我舅舅过来,就会开始了。”   顾月淮面无表情,对陈月升的话充耳不闻。   陈月升绷着嘴有些不高兴,还想说什么,却忽然听到了大动静,嘈杂的人群也随着这声音缓缓静了下来,原来是一群扛着枪的年轻后生,哗啦啦围在了饲养处四周。   雷大锤从分开的人群中走出来,趾高气昂地上了主席台,他呵呵一笑:“咱大劳子生产大队就是热闹,别的大队都愁上交公粮的事,咱这里还开起批判大会来了。”   田大有看着民兵小队以及气势汹汹的雷大锤,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他在心里已经把田静骂了千百遍,只想着待会一定要好好痛揍这不争气的闺女一顿,向大队真切表达自己绝不徇私的立场,可千万不能把他给牵扯进去。   王福对雷大锤的话不置可否,待其坐定,便沉声道:“把人带上来。”   不多时,头发凌乱的田静就被人从牛棚给带了过来,她身上衣裳满是褶皱,还隐隐带着股牛粪的味道,整个人全无往日的光鲜亮丽,有种阴沉郁气。   雷大锤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田静,他倒是记得这个女人,他那外甥好像挺喜欢这女同志的,这要真被送去劳教了,可不能娶了。   这时,陈月升也抬起了头,眼神复杂地朝着上首看去。   田静一出现,坐在下头的社员们就开始议论起来,一些关系好的妇女更是分享着炒干的南瓜子,边嗑边聊。   “听说呀,田家妮子这回栽了,顾家那闺女让支书把她送去劳教!”   “嘶——劳教?田静还没结婚呢吧?小陈队长能愿意让未来媳妇去劳教?”   “嘿嘿,陈队长愿不愿意咱不晓得,不过呀,听人说这俩人出问题了,昨儿小陈队长还去顾月淮她们家了,三个人现在是啥关系还真不好说。”   “……”   王福还没说什么,田大有就冲了出来,一把拽住田静的头发,另一只手狠狠捶打着田静的脊背,边打边吼道:“让你不老实,让你丢老子的人!”   “咋的,老子没让你吃饱?谁教你出去偷的?!”   王培生看不过去了,制止道:“行了,你个当爹的,对闺女下这么重的手,不亏心?”   田大有狠狠出了一通气,又忙点头哈腰道:“支书,主任,这事儿可不是我教的,你们要打要罚尽管的,就是别牵扯到我,这事儿和我是真没关系呀!”   田静从头到尾没药吆喝一声,她挨了一顿打,身板还站的笔直。   顾月淮眼神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心头快意却不满足。   田静如今受的,和上辈子的顾家相比不过九牛一毛,她会把所有的债,一笔一笔的从田静身上讨回来!   许是察觉到了顾月淮的目光,田静缓缓抬起头来。   她甚至没去看站在顾月淮身边的陈月升,目光直直望着顾月淮,宛如看什么死物,目光阴冷又怨恨。   陈月升被田静的眼神吓了一跳,他和顾月淮站的很近,那眼神甚至让他有种被猛兽盯上的错觉,脊背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不过,当他踌躇地看向顾月淮时,却发现她神情平静,乌黑的眼睛没有半点情绪。   顾月淮丝毫没有被田静阴狠的眼神吓到,她唇边甚至隐隐带着笑意。   一时间,陈月升心情很复杂,他忽然发现顾月淮和田静这两个都和他有着很深的纠葛的女人,没有一个简单的,只有他自己像个傻瓜。   王福,王培生等一众干部,开始照着提前写好的稿子宣读批判。   一个个慷慨激昂,把田静直接塑造成了一个危险分子。   最后,王福清了清嗓子,做出了批判总结:   “田静这样的,属于阶级敌人,她这样的危险分子就要接受劳动教育,今天回去就收拾东西,去伟头庄的劳改场接受劳教!” 第107章 我说,我替她去!   伟头庄,也是黄莺公社下辖的一个偏远大队,在山里,环境很艰苦。   而劳改场,其实就是公社在伟头庄大队搞的农田基建会战工地。   在那里,每个劳教的人干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活,不给记工分,还要自带口粮被褥。   田大有张了张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高兴的是确实没有牵连他这个当爸的,失落的是自己这闺女长得好看,原本能嫁个好人家的,这要送去劳教了……   他这么想着,就忍不住朝下看向陈月升。   对于陈月升这个“准女婿”,他是十分满意的,陈家光景好,家里要钱有钱,要粮有粮,也是真心实意想娶田静,他兴许还能趁机要一笔天价礼金!   而一旦田静真被送去劳教了,且不说陈月升,陈家是绝对不会再接受这样一个有污点的儿媳妇,那他索要礼金的梦想就破灭了!   田大有心头纠结,又怕开口求情会被连坐,又怕得不到好处。   王福也不可能真让雷大锤来当个布景板,总结到最后,开口问道:“雷队长,田静这劳教时间……”   雷大锤瞥了一眼陈月升,沉吟片刻道:“不算什么大事,念是头回犯,赔偿了损失后,就去劳教一个月吧。”   王福顿了顿,看向下首坐着的苦主顾至凤:“顾同志,你可同意?”   顾至凤抱着晏少棠不语,而是看向人群中的顾月淮。   顾月淮颔首,算是同意了这一个月的劳教处罚,毕竟田静做出的实际伤害有限,王福似乎是出于不想扩大影响的缘故,并没有说田静昨晚讲出的那些荒唐话。   污蔑阶级同志,按理说也是可以定罪的,不过,顾家屋后的菜园如今已经引起了各方关注,要是让事情持续发酵,那顾家怕是永无宁日了。   老地主留下的财宝,足以引起任何心怀不轨的人的窥探。   顾至凤接收到讯号,点头道:“行,就这么办吧。”   王福点了点头:“带下去吧,田大有,记得给她收拾被褥,带公粮。”   闻言,田大有心头原本的纠结瞬间烟消云散,一脸不乐意地道:“支书,这事儿和我有啥关系?家里没粮,人都要饿死了,哪有空闲给她呀?”   陈月升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站出来道:“田静的公粮我给她交了。”   一听这话,田大有立刻松了口气,笑道:“还是陈队长对我家田静好。”   陈月升眉头一皱,本不想再和田静有所牵扯的,但又怕这时候说出什么刺激的话,让田静把不该说的都给说了,也就沉默下来。   他默不作声,看在别人眼里,就是默认了。   田静死死盯着顾月淮,对所有的话充耳不闻。   顾月淮冷漠地扯了扯唇,终归是尘埃落定了,即便只是一个月的劳教,也足够让田静受到该有的教训,最重要的是,有了这样的名声,她想再洗白可就难了。   而且,知青下乡在即,她还能赶上好运气,和宋今安缔结良缘吗?   就在这时,田静眼中的狠意褪去,她也勾起了嘴角,猩红的眼睛透过凌乱的额前碎发看向顾月淮,张了张嘴,无声地朝着顾月淮说了一句话。   顾月淮脸上的笑意收敛,冷冷地回头看向人群后方。   田静说的话是:顾月淮,你高兴的太早了。   如果说这件事有什么转机的话,那就只会应在一个人身上。   她看向从人群中挤出来的人影,眼神陡然犀利起来,再回眸看向田静时,眼底涌出了浓郁的厌恶,这人,还真是打不死的蟑螂,总能临阵翻盘。   不过,这一回,即便是彻底断干净,她也绝不会让顾睿淮扰了这件事。   没错,那个疯狂跑来的人,正是已经被赶出家门的顾睿淮。   “不行!你们不能带她走,她挖我家菜园的事我知道,她不是蓄意破坏,更不是小偷,别人的话你们不信,我是顾家人,你们难道也不信?”   顾睿淮脸色通红,满头的汗水浸湿了头发。   他挣开人群,直接跑上主席台,从两个背着枪的民兵手里拉过田静,把她挡在身后,眼神警惕地盯着四周,好像大劳子生产大队的所有人都是棒打鸳鸯的坏人似的。   顾睿淮的突然出现,让人群中的顾亭淮和顾析淮都愣了愣。   而顾至凤脸色阴沉的宛如能滴出水来,他望着顾睿淮,突然觉得只是把这个儿子赶出家门有些太轻了,他为了田静,真的是连命都敢不要!   他做了什么?   他竟然从扛枪的民兵手里头抢人,是嫌自己命太长?   王福,王培生等一众干部有些迷糊,看看顾至凤,又看看顾睿淮,不明白现在是啥情况,一家人意见不合就上报了田静的事儿?   雷大锤拍了拍桌子,直把桌上的搪瓷茶缸震的怦怦跳,他冷笑道:“呵呵,这事有意思,顾至凤,感情你们一家耍着我们玩呐?”   顾至凤脸皮一抽,高声道:“不要听这兔崽子的话,田静的事不能姑息!”   顾睿淮看向顾至凤,喉头滚动了一下,厉声道:“我说了,这事和田静没关系!”   王福皱起眉头,不满道:“顾睿淮,批判大会已经有了定论,你不要胡搅蛮缠,你当民兵小队是摆设?你要是再捣乱,队里连你一起批判!”   顾至凤额角青筋直跳,怀里抱着晏少棠,多少克制了一些脾气,只压低声音吼道:“老二,给老子滚下来!”   王福站起身,叱道:“把人带走!”   “不行!”顾睿淮挡在田静面前,不让人上前,半晌,他闭了闭眼,终是深吸一口气,梗着脖子喊道:“不要抓她,我替她去!”   这话一出,原本嘈杂的人群陡然寂静下来。   他替她去?   田静也怔了一瞬,有些愣神地看向顾睿淮。   她一直把这人当做跳板,甚至工具人,从未对其倾注过什么真挚的感情,有的只是利用,换句话说,如果顾睿淮不是女主顾月淮的哥哥,她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可这样一个人,在她孤立无援,连亲生父亲都将她弃之不顾的时候,居然站出来,把所有的流M.L.Z.L.言蜚语和恶言恶语都挡住了,像一座不算宽厚,却能遮挡住她的山。   这种感觉很复杂,让她一时竟忘了他只是一个工具人。 第108章 劳改场你非去不可   在众人怔愣时,顾睿淮又一字一顿道:“我说,我替她去劳教。”   闻言,顾至凤立刻瞪起眼睛,眉毛都竖了起来,额角暴起道道青筋,他语气里蕴含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蠢货!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亭淮也从人群中挤出来,准备上去把顾睿淮给拉下来。   “老二,别犯傻,跟我回去!”顾亭淮拉住顾睿淮的手臂就准备把他拉走。   顾睿淮却是狠狠甩开顾亭淮的手,瞪着眼睛高声喊道:“别动我!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对我来说,田静比什么都重要,她是唯一一个在乎我的人!”   听了这话,一众顾家人心头皆是一凉。   田静是唯一一个在乎他的人?   顾月淮神色冷淡,她重生后一直以为一家人就是同舟共济的,上辈子也证实了这一点,然而顾睿淮一次次打破她的念想。   那晚,顾睿淮受了田静挑唆,想要她死时她就明白了。   让顾睿淮回头太难太难,田静之于他,就如同沙漠里的一捧甘泉,完全不是她所以为的鸡肋,这种情况下,只有田静才能打破顾睿淮的幻想,让他清醒过来。   而他们这些亲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只会更加激起顾睿淮的反骨。   顾析淮已经彻底听不下去了,他用一种十分陌生的眼神看向顾睿淮。   半晌,才冷笑着道:“顾睿淮,你看看你说的是人话吗?都这么大的人了,一双眼睛留着是倒粪用的?从小到大,爸缺过你一口吃的吗?还是我和大哥忽视过你?”   “我知道你总想和月淮比,但她是女娃,从小就没了妈,你能和她一样吗?”   “是,顾月淮以前是混,但她已经洗心革面了,她变了,你也变了。”   “你觉得现在的自己和以前的顾月淮有什么区别?”   “你甚至还不如她你知道吗?最起码她是在物质上折磨我们,而你,却是在精神上折磨我们,你说,爸听你说这些话,心里是啥感觉?”   顾睿淮脸一白,眼神都哆嗦了一下,却不敢回头去看顾至凤一眼。   田静此时也回过神来,她看着神色变得迟疑的顾睿淮,心头一凛。   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感动?工具人就是工具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应该为了她推进扭转局势,就如同这个时候。   田静伸手拉住顾睿淮的衣摆,大声道:“顾家屋后头的菜园里埋了金银珠宝,是我小时候亲眼看着顾至凤埋的,我昨天就是想找出证据,把那些宝贝上交给大队,却被诬陷是偷盗,损坏他人财物,同志们,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不知道吗?”   “你们难道忘了?顾家一家子都是什么德行?他们说的话真的能信?”   昨天晚上的事虽说传的沸沸扬扬,但在场还有对“宝贝”一事不知情的人。   如雷大锤,又如顾睿淮。   雷大锤脸色严肃下来,眼底掠过一抹光:“金银珠宝?”   王福和王培生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有凝重,随后王福道:“昨天晚上听了田静的话,我已经让人把房前屋后挖了一遍,啥都没有,别听她瞎说了。”   “当年顾家的钱财都被顾至凤输得精光,剩下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可都被抄走了,他回来大劳子生产大队的时候啥都没带,哪有钱埋?”   “行了,这种无中生有的事少说,引起啥骚乱你们谁能负责的起?”   顾睿淮也一脸茫然地张了张嘴,刚欲开口,却被田静拧了一把。   “顾二哥,顾家的事你应该是最清楚的,你说,是不是有这回事?我根本就没有说谎,是顾月淮污蔑我的,我想找出证据也是为了大队,凭什么送我去劳教?”   田静声音有些委屈,睫毛如扇子般煽动着,最后凝结成水珠,从脸颊上落下。   顾睿淮看着狼狈中透着股柔弱的田静,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但所谓的宝贝一事他是真不知道,而且他就算是再傻也明白,要是他真的证实了田静的话,那顾家就永无宁日了,甚至一家子都会被安上一个“地富反坏右”的名头。   地富反坏右的日子过的有多艰难人人都知道,和坐牢没什么区别。   他虽然对家里人有意见,却从没想过让他们出事,当然,顾月淮是个例外。   顾睿淮神色游移不定,田静看的心焦不已,想要再下一剂猛药,给顾睿淮一些甜头尝尝,让他彻底站在她这边,把顾家给摁倒,再也爬不起来!   这时,顾月淮站了出来,她站在主席台下,轻轻一笑:“还真是杀人诛心。”   顾睿淮皱眉,看向顾月淮,对这个妹妹,他如今只剩厌恶,半分感情也无。   他是什么表情顾月淮一点都不在意,她早就说过了,今天不可能让田静逃过,纵是她长了一张能言善辩的嘴又能怎么样?   顾睿淮要是敢作证,那她同样可以一瓢脏水泼到他头上,到时候,看他的证词还管不管用。   “这么拙劣的演技,除了顾睿淮,只怕是没人会信你的。”   “同志们,前些日子因为我举报田静和陈茵在集体活动中偷奸耍滑,导致她们各自往我家送了三十斤粮,田家日子如何大家也心里清楚。”   “田静记恨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昨晚口口声声是为了报复我,因为我,陈月升要和她分手,所以她才想了一出昏招,毁了我家的菜园。”   “因为支书的到来,她才反口,给我家戴上了一顶罪恶的帽子。”   “空口白牙污蔑人,还振振有词,田静,今天这劳改场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如果队里不对你进行处分,那我就要上报公社,就是告到县革委会,我也不会罢休!”   顾月淮的话掷地有声,将一众摇摆不定的社员给震在了原地。   雷大锤原本狐疑的神色也转为平静,顾家的日子这么些年大家也是有目共睹,正经活不干,成天在外头混,要不是有几个有钱的亲戚接济,房子都盖不起。   他们要是有宝贝,早拿去换钱了,还需要等到今天被人告发? 第109章 顾月淮,你给我等着!   田静满脸通红,咬着嘴唇,语气哽咽道:“我没说谎!我说的是真的!顾二哥,你快说话呀!你难道要任由顾月淮这么说我吗?”   顾睿淮绷着嘴不吭声,他既说不出害顾家的话,又没办法视田静的话如无物。   所有人都关注着这一场闹剧,天色渐暗,顾睿淮疼痛不止,甚至都有血迹顺着裤脚流了下来,不过因为他穿着深色的裤子,倒是没有人发现。   半晌,他白着嘴唇道:“支书,主任,我说了,我替她去,你们放过田静吧。”   田静眼神恼怒,没想到都走到今天这一步了,顾睿淮居然还是不肯作证附和。   明明可以一棒子就把顾月淮给打死的,那样往后就再也没有人能阻她的路了!   王福皱眉,对顾睿淮的话感到颇为无语,他道:“你当劳教是什么?过家家?”   顾睿淮语气恳求:“我……我不能看着田静受罚,我愿意替她去!支书……”   人群中的陈月升看着顾睿淮和田静,眼神复杂。   他作为一个差点娶了田静的人,如今看着另外一个男人在这种场合毫无顾忌地护着她,这种感觉有点说不上来,不过,不好受就是了。   当然,不好受并不是吃醋,只是有些自嘲,他的感情实在廉价了些。   王福还没说话,顾月淮就忽然笑出了声,笑声极尽嘲讽。   她斜了顾睿淮一眼,犀利道:“顾睿淮,你已经被我爸赶出家门了,有什么资格代表顾家原谅田静?你和田静结婚了吗?是她的亲属吗?又有什么资格替她去劳教?”   “况且,组织上让田静去劳教,是为她好,偷盗污蔑阶级同志,离散人心,这种人就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只会影响大队,怎么?你想包庇她?”   “数罪并罚,你可以与她一起去劳教。”   这话一出,顾至凤和顾亭淮嘴唇都动了动。   他们纵是有多气顾睿淮,都是一家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白白被送去劳教?   顾睿淮冷冷瞪了顾月淮一眼,高声呵道:“一起去就一起去!”   闻言,田静几乎想晕厥过去。   她让人送消息给顾睿淮,是为了让他回来作证,救她的,不是让他陪着一起去劳教的,都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她怎么能离开大劳子生产大队?   更何况,一旦她和顾睿淮一起走,只怕一辈子也洗脱不了和他的关系了。   到那时,她还要怎么接近宋今安?她是要做官太太的,可不想嫁给一个泥腿子!   听着这负气之言,顾月淮弯唇一笑:“呵呵,你想的美。组织上大公无私,不会污蔑任何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你以为劳改场是你想去就能去的?”   话落,顾睿淮怒目而视。   顾月淮嘲笑地看着他,似是想到什么,一拍手,笑吟吟地道:“不过,你要真放心不下田静,倒是能把自己给折腾进去。”   “你!”顾睿淮忽然踉跄了一下。   田静眉头一皱,眼看着顾睿淮也摔倒也没伸手去扶,导致他直接跌倒在地。   顾睿淮痛呼一声,站的最近的顾亭淮眼睛一瞠,背起他就喊道:“六叔!六叔你快给我家老二看看,他这腿流血了!”   六叔,是大劳子生产大队的赤脚大夫,医术不算高,但一到时节就上山采一些常备的药物,能治疗头疼脑热,或是止血化瘀。   这些小病小灾的,乡下人不想去卫生所花钱,就都找六叔看了。   原本坐在小札子上的六叔起身,招呼着顾亭淮往他家走:“上我家去看看。”   “诶!”顾亭淮点了点头,背着顾睿淮跑得飞快,深怕他背上的小子犯浑,到时候不仅讨不到老婆,腿也没救了,那他这辈子还怎么活?   这桩因为田静而引起的闹剧,也随着顾睿淮的离场变得清晰起来。   王福有些倦意,抽出腰间的旱烟,吧嗒吧嗒抽了几口,才挥手道:“把人带走吧,连夜就送过去,省的再出啥事。”   几个民兵看向雷大锤,看他点了头,才领着田静离开。   田大有也一脸晦气地拖着田甜往回走,家里出了这么个丧门星,想不倒霉都难,拿被褥就算了,还得给她拿粮?当初她生下来他咋没给她扔到粪坑里呢?   田静知道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倒是没再发疯。   她冷冷地看着顾月淮,错身而过时,透着阴鸷的声音传入顾月淮耳中。   “顾月淮,你给我等着!”   一排排桌子被撤走,横条也被收了起来,热闹结束了。   田静去劳教,已然尘埃落定。   凑热闹的社员们有的搬着小札子回去了,有的则拿着工分本直接去记工分了,一时间各人忙各人的,倒是没人再提这事。   顾至凤脸色看不出喜怒,抱着晏少棠也去记工分了。   顾析淮看了他一眼,走到顾月淮身边道:“行了,别想了,记工分去。”   他今天又对这个妹妹刮目相看了,字字句句都如绝杀,把田静和他那愚笨的二哥给治的服服帖帖,这口才是真不错,要是好好培养,往后说不定还能当个外交官哩。   这么想着,顾析淮先笑了。   他们这样的泥腿子,如今连念书的机会都没了,又哪有那样的渠道?   一家子记上工分,就回了家,也没去六叔那看顾睿淮。   回了家,天已经很暗了,顾月淮点了煤油灯,开始做晚饭。   家里东西少,就简单做了点粥,炒了一盆子鸡蛋,香气扑鼻的葱花炒蛋让晏少棠眨了眨眼,她坐在炕沿,乖乖等待着投喂,眼睛比起前几天更灵动了些。   顾月淮想了想,拿了个小碗给她盛了鸡蛋,又递给她一个勺子。   晏少棠起初一脸茫然,在顾月淮演示后,沉默了许久,才慢慢伸出小手接过勺子,笨拙的在碗里挖着鸡蛋,好不容易塞进嘴里,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   “少棠真棒!”顾月淮眼中难掩笑意,颇有些如释重负。   如她所想的一样,她天天给晏少棠喂空间井水,竟然真的改善了她的痴傻!   只要日复一日的用空间井水治愈,说不定晏少棠还真有完全恢复的一天,到那时,他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第110章 晏少离,站起来!   首都,京城。   赫赫京都千百年,钟灵毓秀萃龙渊。   七十年代的京城,交织着一条条的胡同,矗立着一座座的四合院,清晨的国营饭店门口挂着告示牌,不变的豆腐脑,油条,豆汁儿。   当然,这只是普通人眼中的京城。   在这里,还有个神秘的地儿,老百姓称这里为——“新京城”,也叫大院。   大院在玉泉路,路上林立着许多木头岗楼,每个岗楼上都站着扛着枪的哨兵。   走得近了,就能看到一栋栋大院,大院门口,荷枪实弹的哨兵目不斜视,腰杆儿挺得笔直,叫人看着就心生敬畏,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些大院各个占地极广,里头住着的,都不是一般人。   此时,最深处一栋大院中十分热闹,十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正叽叽喳喳与在收拾行囊的青年说话,言语间颇有几分以其为主的架势。   这些年轻人,生来就住着统一分配的大院,各个身上穿着军大衣,脚上穿着“三接头”的靴子,男男女女,脸上都挂着热情洋溢的笑容,一看就不需要为生活吃苦。   “五哥,真要走?你要真想历练,何必要跑那么远呢?多遭罪呀!”   “就是,我都听说了,外头的乡下人野蛮的很,听说媳妇孩子都是拐卖去的,啧,想想都觉得瘆得慌,五哥,别去了。”   “五哥,你家就你一个独生子,压根不需要跑那么远去插队,吃苦不说,到时候想回来都是个麻烦事儿,一旦决定可没办法后悔了,你说,留在咱大院有啥不好的?”   “……”   众人一口一个五哥地喊着收拾东西的青年,听话里的意思,他即将下乡插队了。   青年不回应,便有人不高兴地喊了声:“五哥!”   闻言,他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极清隽的脸,浅褐色的双眸十分温和,秀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书香门第的高雅之气。   青年身量高瘦挺拔,如青松白杨,在一众人群中显得独树一帜。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喊那么大声作甚?我耳朵又没聋。”   人群中,有人叹了口气,高声道:“那你说,我们都这么劝你了,能不能留下?你这一去,咱们怕是许多年都见不上面了。”   青年温和一笑:“我一定要去的,少虞还得顾着两个弟妹,他一个人去肯定招呼不来,我得帮他,你们就不要再说了,总归还有一个月,我又不是现在就走。”   一听到“少虞”两个字,人群倏然一静,静的诡异,给人一种暴风过境的压抑感。   沉默了一阵,有人嗫嚅着道:“今安,事到如今,你还对他掏心掏肺有什么意义?咱们都已经不再是一路人了,他家犯了事儿,咱们应该少沾染为妙,省的被拖累了。”   “是呀,五哥,晏家如今就是个人人避之不及的灾窝,谁都想离远一点,也就只有你还惦记着以前的感情,现在居然还要和他一起下乡,宋叔能让你去?”   “五哥,别傻了,晏家已经不是以前的晏家了,你也该为宋叔和家里想想。”   闻言,宋今安眉头一皱。   他清俊的脸庞上笑容淡了下来,显然对这种话很是不喜。   “他是晏少虞,我是宋今安,我们从小就住一个大院,一起长大,不管发生什么变故,打小的情分不是假的,我不管你们怎么想,他永远是我兄弟!”   “这样的话以后少说,你们知道他的脾气。”   宋今安从来不是个会说狠话的性子,这些已经算重话了,可说完还是觉得不解气。   他想了想,又声音沉重道:“你们以前也是三哥三哥叫着少虞的,比喊我都勤快,虽说他家现在落了难,但这不是你们落井下石的理由。”   说完,宋今安摆了摆手,不悦道:“行了,今天就到这吧,你们都回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只能悻悻离开了一号院。   宋今安把行李丢在一边,走出院子,拐进了隔壁。   两个院子格局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隔壁院子里栽种着一些应季花卉,不过,应该是许久没人打理过了,植物都耷拉着脑袋,显出颓态,犹如主人一家。   宋今安抿着唇穿过院子,进了门。   他四下环顾,没瞧见人影,又朝着楼上喊道:“有人吗?”   未几,一阵焦急的脚步声从楼上下来,边跑边喊:“找到了吗?找到少棠了吗?”   一个年约十八的姑娘从楼上跑下来,在看到站在门口的宋今安时,原本亮起的眼神陡然扑灭了,让人看的十分心痛。   她张了张发白的唇瓣,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五哥。”   宋今安看着晏少离憔悴的神色,闷闷点了点头,轻声道:“少虞和少殃还没回来?”   晏少离苦涩一笑:“少棠一天找不回来,我们就都没办法安心,怎么可能坐在家里等着?马上就要启程下乡了,少棠……”   蓦的,晏少离想到什么,眼睛微闪,她咬了咬唇,突然朝着宋今安跪了下来!   “噗通”一声,响亮的膝盖触地的声音。   宋今安浅褐色的瞳孔骤然一缩,他忙伸手去扶晏少离,急声道:“少离,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就说,你和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你这像什么样子?”   晏少离忽然啜泣道:“五哥,你能不能帮我们找找少棠?我爸妈现在生死不知,叔伯亲人都视我们为洪水猛兽,不肯帮忙,可单凭我们自己,找少棠无疑大海捞针。”   “我哥不让我来麻烦你,可是……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少棠就这么没了呀!”   “五哥,求你了,求你帮帮我们吧。现在除了你,几乎没人会上我家来,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找谁帮忙了,五哥,求你了。”   说着,晏少离推开宋今安的手,以头磕地,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漂亮的脸上哭的全是泪痕,一双肿眼泡,可见这段时间过的有多疲惫焦灼。   她声音哽咽,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掉在地板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宋今安眼神有些悲戚,伸手去扶晏少离,刚要说话,一道声音突然从他身后响起。   “晏少离,站起来。” 第111章 不必了,看命吧   这道男声十分好听,声质清冽,带着些许倦怠沙哑,尾音略沉,如大提琴般悦耳。   宋今安和晏少离都豁然抬头看向声源处。   从院子里由内而外走来的男人身量很高,逆着光,不大能看清模样,只能看到他身形挺拔,宽肩窄腰,上身着黑色的夹克,脚下踩着黑色的牛皮伞兵靴。   虽然看不清长相,却依旧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桀骜之气,让人明白,这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主,和宋今安的温和朗润全然不同。   他大步流星走来,与宋今安错肩而过,一把拽住晏少离的后衣领,就将她如逮小鸡似的从地上拉了起来,他袖子半挽着,都能看到他使劲儿时,小臂上的精瘦肌肉。   “晏少离,皮痒了?”淡淡的嗓音,透着股烦闷与戾气。   晏少离小心翼翼看了眼晏少虞的表情,嘴唇抖了抖,含着哭腔道:“哥,我……我就是担心少棠,也不知道她这段时间吃没吃饱,有没有受伤……我……”   晏少虞薄薄的双唇抿成冷冽的弧度,下颚朝着楼上抬了抬:“上去。”   晏少离不敢多说什么,忙不迭点了点头,旋即匆匆跑上了楼。   宋今安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赞同地道:“少虞,你对少离太严厉了些。”   晏少虞长腿一迈,走到沙发边坐下,修长而苍白的手指捏了捏眉心。   宋今安叹了口气,来到他旁边的沙发坐下,说道:“少虞,你放心,少棠的事我已经和我爸说过了,他答应会让人去找,比起你们兄妹几个出门找,一定事半功倍。”   闻言,晏少虞抬起头来,声音低沉:“不必去找了。”   “少虞!不要意气用事了,咱们俩谁跟谁,你难道还要和我客气不成?”宋今安皱起眉头,有些不高兴,声音都拔高了许多。   晏少虞忽然嗤笑一声,双手抱胸,似笑非笑:“老五,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宋今安眉头皱的愈深,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晏少虞手指点了点沙发扶手,细微而清脆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起来,片刻后,他开口道:“你爸不会让人出去找少棠的,你做的只是无用功。”   他声音很平静,但隐约间却好似渗透出一丝讥嘲与寒气。   宋今安豁然起身,脸色涨得通红:“少虞,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爸也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全然不顾咱们两家的世交之情,准备袖手旁观?”   晏少虞抬眸看向宋今安,眼底夹杂着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复杂。   宋今安似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好,他深呼了一口气,沉着声音道:“你别担心,少棠的事我一定帮忙,就算……就算我爸不帮,我也会找人的。”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晏家大院。   晏少虞看着宋今安离去的背影,狭长的桃花眼轻眯,乌木般的黑色瞳孔深邃如渊。   这时,外头又传来一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   两个青年探头进来,他们明明是两个人,却好似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架势,待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晏少虞时,眼神一亮:“三哥,你回来了?!”   晏少虞敛眸,额前的黑色碎发遮住眼睑,显出几分不好惹的冷漠。   “三哥?”青年喊了一声。   晏少虞回眸看了他一眼,立马噤声。   他从沙发上起身,朝着外头走去,两个青年紧随其后,三人到了后院,晏少虞看着满院颓丧之气的花草树木,嘴唇抿得如同刀锋一般。   后院有一棵很大的合欢树,树下被石块堆砌围绕。   以前,晏少棠最喜欢在这棵树下发呆。   “三哥。”一个青年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晏少虞。   他接过烟,却没有点燃,只是在指尖摩挲:“人找的怎么样?”   两个青年对视一眼,都有些沮丧地摇了摇头:“兄弟们把京城的街道小巷都找遍了,能问的也都问了,没有什么线索。”   晏少虞眉心微叠,黑瞳里闪过凶光。   察觉到他的情绪,一个青年道:“三哥,要不再往外头找找?”   另一个青年也附和道:“是啊三哥,少棠才刚四岁,被拐走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咱可不能放弃!”   晏少虞没说话,走到合欢树边,抬头看看布满枯叶的树杈。   他长眸微阖,努力平息心头的火气,他也知道这事和旁人没关系,当时正是家里出事的时候,一片混乱,少棠随着人流离开大院,她有口难言,被拐走也无力自救。   离开京城的地界,再想找到少棠,难如登天。   他心里明白,少棠,大概率是找不回来了。   许是看出他心情不佳,两个青年叹了口气,说道:“三哥,我们继续去找!”   晏少虞眼中满是倦意,他抬手用指尖把额前的碎发推到脑后,露出额前的美人尖,启唇道:“不用了,让他们都回来吧,不找了。”   “三哥!”   “少棠她……”   晏少虞倏然笑一声,声音苍凉:“我说,不必找了,把人都撤回来!”   两个青年眼有些红,想再说些什么,却也知道他的性格,向来说一不二。   气氛沉默而凝重。   所有人知道,一个仅四岁的女孩子,被人贩子拐走后将会面临的结局。   晏少虞摇了摇头,这一次,声音中的苍凉已然化为平静的感情:“看命吧。”   如今晏家已经自顾不暇,必须趁着知青下乡的机会离开京城,否则,别说晏少棠找不回来,就连晏少离和晏少殃都可能出事,他保不了那么多人。   晏家往昔风光至极,老头子又刚正不阿,在军中得罪了不少人,如今一朝落魄,对于某些人而言,不亚于眼中钉肉中刺。   换句话说,如果老头子一天不平反,那晏家就会一直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倒是想抛下一切,入军从头开始,把一切牛鬼蛇神全部斩尽!但如今已经丢了一个晏少棠,他若离开,家里仅剩的两个弟妹就是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为今之计,就是离开京城,暂且淡出有心人的视线。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与老头子不同,从不是个愚昧刚正之人。   只有留得机会,才能另做图谋!   少棠,对不起了。 第112章 宋今安,说够了?   宋今安回了家,没继续收拾行李,就坐在沙发上等着母亲下班回来。   他爸在地方上任,只逢星期天或是在京城有工作才有空回趟家,忙碌的很,他母亲倒是在京中工作,而且任职于公安机构,正负责人口丢失这一块。   宋今安一直等了一个多小时,穿着职业装,背着黑色斜挎包的王惠同志才回来。   “妈,你终于回来了!”宋今安起身迎了过去,殷勤地接过王惠肩头的包,随手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脸上则是讨好的笑容。   他生的温润俊朗,笑起来时更叫人如沐春风。   王惠自然了解亲生儿子,见状,先是一笑,旋即想到这段时间沸沸扬扬的知青下乡事件,笑意微敛,半眯着眼道:“你想干啥?”   宋今安没着急说,只拉着王惠走到沙发前坐下。   他抿了抿唇,浅褐色的眸子眨也不眨地望着王惠,轻声问道:“妈,晏叔会没事的吧?你知道他一直兢兢业业克己奉公,是个好人!”   “妈,咱们和晏家是世交,我和少虞更是从小一起长大,你忘了吗?我俩名字的由来?那是你和青姨为了护佑我们特地起的,一个少虞,一个今安,都是为了我们好!”   “能不能帮帮晏家?你和爸说说,让他帮帮忙吧?”   在听到“晏叔”两个字时,王惠脸色就冷淡下来。   她脊背靠在沙发垫上,双手交叠搁在小腹,静静看着不遗余力为晏家说好话的宋今安,他眼中满是哀求之色,恨不得跪下给她磕头请求。   宋今安得不到回应,忍不住抬头看向王惠:“妈?”   王惠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杯水,语气平静道:“宋今安,说够了?说够了我要去做饭了,往后这话不要再说,否则,就是给我们宋家招祸。”   闻言,宋今安面色豁然一变。   他站起身,不敢置信地道:“妈?”   晏家刚出事的时候,他家明明也四处走访求情,这才过去多久?态度怎么转变如此之快?难道这就是在权者无情?   王惠看着茫然无措的宋今安,再想想隔壁年少时就颇具狼性的晏少虞,一时心中复杂,不知该为儿子的单纯感到高兴,还是该为他的迟钝感到失落。   她年轻时就不如纪青果决,没想到生下的独苗亦是如此。   王惠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宋今安的手,把她拉到身边坐下。   “今安,你要明白,世事不能尽如人意。”   “如今京城局势复杂,你莫要看我们宋家如今依旧花团锦簇,可稍有差池,就会步了晏家的后尘,一旦落难,你能像晏少虞一样扛起家中的责任吗?”   “不是爸妈心狠,而是晏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晏狩之刚愎自用,纪青快人快语,所谓砍一支,损百支,你可知道晏家风光时得罪了多少人?”   “不是我们不想帮晏家,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晏家如今就是个烫手山芋,谁接谁死,原本下乡名单里是没有你的,但你非要跟着胡闹,总想蹚晏家这浑水,还把这事传的沸沸扬扬,如今是后悔也晚了。”   “你私自决定下乡插队,你知道你爸生了多大的气?”   “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性格绵软,插队吃些苦也好,这是对你的历练,好好干,到时调回京城来,也能顺理成章拿到一份好工作。”   “妈不劝你,不过,晏家的事,你不要再管了。”   王惠语重心长,谆谆教导,只盼着自己这个长在象牙塔里的儿子能明白,如今时局动荡,宋家自身都难保,又如何能管别人?   死道友不死贫道,晏家树大招风,也怨不得他们。   宋今安脸色苍白,不知该说些什么。   王惠摇了摇头,起身准备去做饭,却忽然听到宋今安说:“妈,晏家的事我不说了,但少棠,你能不能帮帮忙?少棠才四岁,也是你看着长大的!”   闻言,王惠脚步一顿,垂眸看着儿子恳求的神情,终是点了点头。   宋今安松了口气,即便帮不了晏家,可只要能找回少棠,也是一件好事。   *   晏少虞并不知道宋今安和王惠的对话,即便知道,怕是也只会嗤之以鼻。   曾经,他也是一口一个宋叔惠姨的叫着,但在晏家落难后,他们毫不犹豫站队了那些人,只为保全宋家,他能理解,却深感厌恶。   “哥,哥?想什么呢?吃饭了。”晏少离喊了几声,又在他眼前晃了晃。   晏少虞抬眸看了她一眼,乌木似的瞳眸黑的让人发憷。   晏少离立马闭上了嘴,乖乖坐下盛饭,桌上没什么好吃的,都是些没油水的东西,一些干成锅巴的米饭,两盘黑黝黝的青菜,一块肉都没有。   自从家里落寞后,做饭的活就落在了晏少离的身上,可惜,从小被宠着长大的小姑娘,让她弹钢琴拉小提琴可信手拈来,M.L.Z.L.但做饭,她的确不擅长。   这时,一旁年纪稍小的青年声音低落道:“哥,咱们真的不找少棠了吗?”   他们已经找了好多天了,每天早出晚归,可一点线索都没有,人人都清楚晏少棠已经被拐子给抱走了,现在可能在任何一个地方,但谁想放弃呢?   晏少虞垂眸,淡声道:“我们要离开京城。”   说完,他扒起碗里的饭,也不吃菜,干巴巴的锅巴饭几口就下了肚。   晏少离又小声啜泣起来,这个家已经支离破碎了。   晏少殃咬着嘴边的软肉,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他知道,为了这个家兄长已经付出了很多,他做出这个决定时,定是也心痛了许久。   他作为家里的二哥,这个时候能做的就是支持,而不是叛逆。   这么想着,晏少殃就强打起精神扯了扯嘴角,换着话题道:“也不知道青安县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和少离还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呢。”   说起下乡插队的事,晏少离哭声也小了些。   她看了看晏少虞,哽咽道:“哥,咱们为什么要去青安县?那里太远了。”   晏少虞勾起长长的眼尾,轻笑一声,清冽好听的嗓音耐人寻味:“远?”   若是不远,他也不会选择那里了。   远才好。 第113章 你想截肢吗?   大劳子生产大队。   顾月淮几人刚吃过饭,顾亭淮就背着顾睿淮回来了。   顾至凤看都没看一眼,坐在炕上没吭声,顾睿淮这段时间像是疯了,做的每件事都在戳他的心窝子,这样一个儿子,有还不如没有,他已经彻底失望了。   顾月淮抬眸就对上顾睿淮冰冷的眼,更说不出什么关心的话。   自从那天晚上顾睿淮想要掐死她后,两人的关系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她是回来还债的,对这个二哥,她已经尽力弥补了,但感情上,不可否认,她也着实心累了。   她甚至有些怀疑,上辈子顾睿淮之所以照顾她,是不是因为愧疚?   有些事一旦有了苗头,就怎么都熄不掉了。   上辈子顾至凤被田静举报,坐了牢,但那时的田静神秘又忙碌,不可能一直盯着顾家,那是谁当了她的眼线?又是谁间接当了那个刽子手?   她不想这么揣度亲哥哥,但这辈子他的疯魔也让她彻底看清,顾睿淮有多爱田静。   顾月淮闭了闭眼,不再深想。   最后还是顾析淮冷着声音问道:“腿咋样了?一路跑回来,没残疾?”   这话着实有些刻薄了,听的顾睿淮又是一阵火大,不过他现在的心思不是吵架,而是和田静一起去劳教,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劳改场。   那里都是一些犯了罪的人,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这么想着,顾睿淮就哑着声音道:“大哥,你把我放下。”   顾亭淮黑着脸,重重把他放在炕上,顾睿淮却不知好歹,手臂撑着就要往地上跳。   “你疯了?!刚刚六叔的话你没听见?你这腿都要化脓了,再这么折腾下去,发了炎就得用进口药,进口药知道是什么吗?咱家已经负担不起了!”   “顾睿淮,不要任性了,你是想一家人都陪着你死才甘心?”   顾亭淮盯着顾睿淮,只觉得怒火从两肋窜了上来,让他恨不得狠狠给这个不争气的弟弟一拳头,他真是鬼附身了,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做出这些蠢事来。   顾睿淮抿了抿唇,没说话,却固执的要离开。   顾月淮抬眸看了顾至凤一眼,却看他低低垂着脑袋,既没有阻止也没有谩骂,完全是一个无视的态度,但在场的人中,除了没良心的顾睿淮,谁都知道他心里有多难受。   顾月淮叹了口气,眼神有些厌恶地看了顾睿淮一眼。   如果说刚重生时是喜悦是愧疚,那经历过这些日子后,她对顾睿淮的感情已经转变为了失望,嘲笑,平静,再到如今因为他不顾家人感受的厌恶。   “你当大哥是在害你吗?还是在危言耸听?”   “顾睿淮,你厌恶我,我自是对你也没什么感情了,不过,你该考虑考虑爸。”   “你想截肢吗?可能会死,而且截肢做手术也是要钱的,县里应该做不了,得去市里,甚至京城医院,你有那个路费吗?只怕还没走到,路上你就挨不住了。”   “你要让爸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没良心就算了,我和大哥三哥不能看着爸难受。”   顾月淮向来言辞如刀,说话难听。   这番话落入顾睿淮耳中,令他怒目而视,不过,到底是止住了脚步。   顾月淮笑着耸了耸肩,顾睿淮的确让人恶心,但他今天没有因为田静而抹黑顾家,省了一些麻烦,她也不吝啬于送他几句忠告。   当然,他大概率不会听。   不过,她这些话也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顾至凤。   “暂且不说你能不能保住命,就算截肢成功了,你觉得田静还能看上你?”   “当然,即便你全须全尾田静也不可能瞧上你,截肢后,你甚至不能再给她带去任何可以利用的本钱,到时候,你看她还会不会多看你一眼。”   话说到这里,顾睿淮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他止住了动作,伸手摸了摸自己刺痛的腿,眼里也多了几分惊惧。   他不怕死,却怕田静不再理他了。   蓦的,顾月淮一拍手:“呀!差点忘了一件要紧事。”   她说完,似笑非笑地看向顾睿淮:“如果我没猜错,在卫生所的时候,她应该没少说服你把屋后头的菜地给她吧?她是不是说让你回来说服爸?”   闻言,顾睿淮脸色骤然一变。   他刚刚听到“金银珠宝”的说法时,心里就隐隐有些不得劲,但当时情况紧急,一时没有深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如今听顾月淮提起,才明白这种感觉的由来。   因为顾月淮说对了。   在卫生所时,田静温言软语,每天都诉说着自己在家里的艰难,想多种点菜贴补家用,那时他并不知道为何田静为何对屋后的菜地那么执着。   现在,他却是明白了。   这时,脑海中忽然又跃出了在黑市时,田静挑剔暴躁的模样。   一时间,顾睿淮脸色白的吓人,身子都开始打起了摆子。   顾睿淮嘴唇翕动,一把扶住木质门扉,声音颤抖:“我……我要去问她。”   顾月淮笑了:“嗤,问她什么?问她这段时间是不是一直在利用你?”   “顾睿淮呀,别傻了,你心里已经起疑了,你坚定不移爱她的心已经开始改变了,她说什么你还会信?纵是信,又能信几分?”   顾月淮手撑着下巴,语气似笑,脸上却一丝表情也没有。   “你现在是不是想着即便田静不爱你,只是利用你,但只要你努力,一定会让她看到你?亦或是跟她一起去劳改场,日久生情?”   “顾睿淮,你真以为田静想让你跟着去劳改场?你只会坏了她的名声。”   “不信你去看看,看田静到底愿不愿意让你跟着。”   话落,顾睿淮踉跄了一下,四周一静。   他的手指紧紧抓着门扉,骨节发白,他没反驳顾月淮的话,一瘸一拐出了门。   顾月淮冷眼看着。   如今她和田静已经彻底撕破脸皮,说是你死我亡的关系也不为过,顾睿淮也被赶出了家门,他还有什么可利用的地方?   倏然,顾月淮神色微变,可利用的地方? 第114章 我从未喜欢过你   真要说起来,田静的确还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林锦书。   上回在县卫生所,她送秦万江回来时一脸喜色,想必当时心里就已经有了利用的心思,而真想从中获得实际好处,就只能靠顾睿淮了。   顾月淮抿唇想了想,起身把小姑娘递给顾至凤,然后往外走去。   顾至凤面色微变:“老大老三,快,你们快去看看,别出啥事了!”   他还记得上回老二发疯,他家囡囡跑去找田静,差点没把人给掐死,这次可不一样,有民兵押送,要被人家撞见,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顾亭淮和顾析淮忙追了出去,却见顾月淮静静站在田静家的院子门口。   而院内,夜色中,民兵队的人提着马灯,散发着幽幽的光,顾睿淮则和田静相对而立,两人一高一矮,可从气势上说,顾睿淮却明显被压了一头。   顾睿淮嗫嚅着道:“小静,我和你一起去劳改场。”   田静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原本想把对顾月淮的恨撒在这个蠢货身上的,但想到秦万江那边工作的事还没个着落,她又缄默不语。   顾睿淮看着她冷淡的表情,心微微一凉,她虽然没拒绝,但显然并不想让他同去。   “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顾睿淮喉头滚动了一下,张了张嘴,略显干涩的话语吐露出来,他想形容自己和田静的关系,可想一想,她又从未说过爱他的话。   田静抿了抿唇,笑容勉强道:“顾二哥,我过段时间就能回来,你不用去受罪了,更何况你腿上的伤口又裂了,劳改场可没办法让你好好休息。”   她话说的好听,但已经是显而易见的拒绝了。   顾睿淮神色恍惚了一瞬,不可遏制的想到了刚刚顾月淮的话,利用,一切都只是利用,是为了她所以为的顾家屋后埋下的宝贝?   腿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却让他的脑子愈发清醒。   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田静和陈月升的关系有多暧昧,两人几乎都要结婚了,她又凭什么舍弃陈月升而看上他呢?   他有自知之明,和陈月升这个前途无量的生产小队队长相比,他只是个没什么本事的街溜子,甚至连工分都赚不到,没办法给田静安稳的生活。   “你是怕我跟去,会……”顾睿淮嘴唇颤了颤:“会坏了你的名声?”   田静皱眉看向顾睿淮:“你今天是怎么了?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行了,顾二哥你快回去吧,我得走了,不然待会支书过来催促,又是一个麻烦。”   说着,田静就准备跟着民兵队的人去劳改场了。   她从不自怨自艾,既然已经没办法更改这个局面了,那就认,总归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就去死,只要留着一条命,总有翻盘的机会不是?   她与顾睿淮错身而过时,被其一把拉住胳膊。   “还有什么事?”田静侧过头看他,语气隐隐有些不耐。   顾睿淮唇一白,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种自暴自弃的感觉,他说道:“林……我妈说了,她日子过的也艰难,不可能给我找工作。”   闻言,田静面色一变。   她脸庞有些狰狞:“你说什么?没有工作?怎么可能?你是她的亲儿子!”   顾睿淮沉默地看着她,身躯僵硬,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田静深吸一口气,与两个民兵队的人说道:“同志,我还有两句话想和他私下说,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我肯定不会跑的。”   她模样俏丽,虽说马上就要被劳教了,但水灵灵的模样可丝毫不像乡下养出来的。   两个民兵队的青年对视一眼,也没过多为难:“我们就在前头,快点。”   说完,两人就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田埂边等着。   这时,田静看到了站在院子外的顾月淮兄妹。   她冷笑着甩开顾睿淮的手,这一回,是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了。   陈月升和顾睿淮让她明白,男人是完全靠不住的,与其继续掺和在三角关系里坏了自己的名声,不如从现在开始爱惜羽毛,静等宋今安。   反正,陈月升看透了她,如今全然没了爱意,甚至还对顾月淮产生了微妙的感情。 而顾睿淮,也不算太愚蠢,想明白了她对他的善意都来自于利用,否则今天晚上话就不会这么多了,他是疑心她了。   不过,想想也正常,曾经她可丝毫没有隐藏过自己对顾家屋后菜园的觊觎。   对顾睿淮,她有过一些细微的感激,但仅此而已,顾睿淮已经没了利用价值,宝贝找不到,工作也没着落,顾家也放弃了这个儿子,继续和他纠缠百害而无一利!   她如今,只需要安安稳稳,待从劳改场回来,好好应对宋今安一人便可。   小说里,宋今安这个男主温润善良,是个极好的人。   金手指找不到,为今之计,就是牢牢抓住宋今安,这是她改变命运,实现阶级跨越的唯一机会,而且,顾月淮着实有些古怪,兴许真有所谓的女主气运庇护。   她往后要尽量收敛锋芒,不与她正面对上。   而要想收拾顾月淮,就只能依托于男主宋今安了。   想明白了一切,田静脸色平静了一些。   顾睿淮被甩开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抬头茫然地看着她,脸却比霜打过的茄子还难看。   田静瞥了一眼顾月淮,拨弄了一下手指,冷笑道:“果然是个没用的废物,你要是有顾月淮一半聪明也不会被我耍弄的团团转了。”   “我从未喜欢过你,对你,不过是利用。”   “顾睿淮,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得还不如陈月升,家里人不务正业,光景穷的响叮当,你竟然会觉得我想和你处对象?平白叫人恶心。”   “顾月淮,你二哥为了我和你们全家决裂,心痛吗?”   说完这句话,田静伸手摸了摸脖子,笑容愈发冰冷,语气却满是讥嘲:“你亲爱的二哥还为了我险些掐死你,哈哈哈,说起来,顾睿淮的用处也挺大的,最起码,他能做我手里最尖锐的刀,刺的你遍体鳞伤!”   “啧,真是可惜。”   “你说,就算是你们重归于好,心里的刺还能拔掉吗?”   “想到你们骨肉至亲从此有了隔阂,我也就安心了。”   “这一局,你赢了,不过,不要得意,我早晚会回来的。” 第115章 他是个危险分子   说完,田静就头也不回地朝着民兵队走去。   顾睿淮呆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双目毫无神采,有的只剩下空洞,是一种被掏空了灵魂的空洞,他嘴唇下意识动了动,缓缓吐出一句话:“从未,喜欢过我?”   田静走远了,顾睿淮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一头栽倒在地。   “老二!”顾亭淮大叫一声,冲了过去。   顾析淮也惊了惊,这是一时接受不了现实晕过去了?   顾月淮稳稳当当站在原地没有动,她静静看着顾睿淮,心里没什么滋味,她想,已经不需要验证了,上辈子就是顾睿淮向田静透露了顾至凤前往黑市倒卖粽叶的事。   顾睿淮是个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人,对她,从头到尾都不曾有过兄妹之情。   他之所以收留她,是因为家破人亡有他一份力,心中有愧,想要弥补。之所以宁愿妻离子散也要养着她,是因为他心里从未有过自己的妻子儿女。   如果说前半辈子他心里只有田静,那后半辈子,恐怕只剩下了对父亲的愧疚。   原来,她从来没了解过这个二哥。   顾月淮看着顾亭淮和顾析淮着急忙慌带着人去找六叔,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神色平静地回去了。   顾至凤听到声儿,抬头,压低声音道:“囡囡,你没事吧?”   顾月淮看了看他怀里抱着的晏少棠,小姑娘已经睡着了。   她从顾至凤手里接过晏少棠,轻声道:“爸,顾睿淮晕过去了,大哥他们应该带着去找六叔了,你过去看看吧。”   闻言,顾至凤皱起眉头,想了想,摇头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既然说了把他赶出家门,就不会再让他回来。”   顾睿淮是他儿子,却也是个不长脑子的危险分子。   他纵是再心疼儿子,也不可能置闺女不顾,更何况,在他心里,囡囡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五根手指还有长短,他确实从未遮掩过自己的偏心。   顾至凤永远都忘不了那天晚上,顾睿淮双眼猩红,像一个恶魔一样狠狠钳住顾月淮的脖颈,一副要命罗刹的模样,他那时,是真的想要顾月淮的命。   这样可怕的儿子,他绝不能让他再回来。   今天,他能为了田静杀妹妹,明天,他亦能为了另一个女人杀全家!   顾月淮看了顾至凤片刻,弯了弯唇角,她没再说什么,抱着晏少棠回了房间。   她把晏少棠塞进被窝里,把门反锁后进了须弥空间。   空间里稻浪麦浪交叠,粮食的香味弥漫,让人心头安宁。   顾月淮照常收粮播种捡鸡蛋,又惊喜的发现多了一群小兔子,把东西都堆放到仓库后,又开始了磨面舂米的日常工作,磨了许久,上回的袋子才算是完全填满。   又例行绕着草地跑了几圈,喝了些空间井水,才离开。   屋外静悄悄的,她也没管几个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直接和衣躺在床上睡了,疲累了几天,也怪累的。   一夜好眠。   顾月淮醒的时候,听到了林锦书的声音。   她语气有些焦灼,甚至带了些哭腔:“老二的腿不能耽搁,我马上带他去市里。”   顾至凤张了张嘴,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说不出一句话。   顾月淮看了晏少棠一眼,她还睡得很香,丝毫没有被吵醒的征兆。   她起身出了房间,不大的外屋站满了人。   顾至凤、林锦书、顾亭淮、顾析淮,以及躺在炕上,人事不知的顾睿淮,还有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模样秀美,有几分林锦书的神韵。   顾月淮眸子微眯,她上辈子见过这人。   秦花好,林锦书给秦万江生的孩子,龙凤胎中的姐姐。   虽然林锦书在秦家日子过的宛如金丝雀,但她生的两个孩子可过着千金少爷生活。   秦家里里外外都是秦老太太说了算,老太太虽不喜林锦书这个用美色迷惑了儿子的儿媳妇,却很喜欢龙凤胎,龙凤双生,在老人看来,是十分吉利的。   秦花好和秦月圆从小由秦老太太养大,和林锦书并不算亲密,甚至受到奶奶的影响,对她不甚尊敬,如果不是秦万江制约,只怕林锦书日子会过的十分艰难。   她那时生活窘迫,爸爸坐牢,大哥身死,二哥娶妻迁居,三哥远去京城,连他也入了军中,没有半分消息传出来。   她没办法,只能向人大伯姑姑打听,前去投靠亲生母亲。   不过,在秦家待了不到一个月,她就被秦花好秦月圆两人给欺负的吃了许多苦,他们这一双龙凤胎,完全被秦老太太给养成了骄纵跋扈的性格,甚至有些狠毒。   她吃的饭里会莫名其妙出现虫子,睡的被窝里会被水泼湿,外出时会被两人带到朋友面前一起羞辱,甚至,最可怕的一次,两人的恶作剧险些害死她!   思及往事,顾月淮心潮有些起伏。   不过,重生以来经历了不少事,倒不至于情绪外泄,她红唇微抿,把这些事暂且抛在脑后,而她的出现,也让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转移到她的身上。   林锦书轻声喊道:“月淮……”   顾月淮朝她点了点头,客气道:“林女士。”   闻言,林锦书眼神一黯。   倒是她身后百无聊赖,对此处十分厌恶的秦花好诧异地看了顾月淮一眼。   在她看来,母亲前夫一家都是让秦家蒙羞的存在,她压根没想来,不过是想着借此机会好好羞辱一番这一家人,没想到,竟然出了个不按常理出牌的。   她不是应该死乞白赖攀上她妈吗?   林女士?   秦花好眼睛滴溜溜直转,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顾月淮。   顾月淮对她的目光视若无睹,淡淡瞥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顾睿淮,转而看向顾至凤:“爸,顾睿淮怎么了?”   顾至凤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沉重:“昨天晚上送到你六叔那,起烧了,本来已经退热了,谁知道一大早烧的更高了,六叔说得住院,腿都不一定能保的住。”   顾月淮了然地点了点头,神情没多少变化。   重伤之下还强撑着跑来跑去,原本缝合好的伤口再度裂开,细菌感染,不发烧才怪,这副模样,说不定她还真要一语成谶。   顾睿淮可能会截肢。 第116章 林锦书为什么会来?   顾月淮淡漠的神色引来秦花好呵呵一笑。   她双手环胸,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明明只是十多岁的孩子,说出的话却极恶毒:“喂,他不是你亲哥吗?你咋没反应?呵呵,是不是你爸把你们给教的感情不和?”   林锦书豁然回头,怒道:“秦花好!”   秦花好撇撇嘴,半点不害怕,反而回瞪了林锦书一眼:“嘁,凶什么凶。”   顾家众人也情绪各异,顾至凤在听到秦花好的话后,脸白了又白,脑海里一瞬间窜入顾睿淮险些掐死顾月淮的画面,难道真是他的问题?   顾月淮神色微凉,还没开口,一旁的顾析淮就冷笑道:“林女士,你年轻时候也念过书,秦万江又是黄莺公社书记,怎么教出来的闺女嘴巴这么臭?”   顾析淮眉眼冷沉沉的,说话的话丝毫没有客气的成分。   林锦书脸色也白了,这话不亚于在她心上插刀子。   一旁的秦花好一咬牙,怒目瞪着顾析淮:“你算老几,也敢教训我?乡巴佬!”   “啪——”   一声脆响在屋里回荡,气氛顿时变得沉默又凝重。   林锦书嘴唇有些颤抖,指着秦花好,声音沉痛地道:“说够了没有?秦花好,我真是把你给宠坏了。”   秦花好捂着脸,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林锦书:“你打我?!”   说完,她眼睛里涌出泪花,却强忍着不肯落下来,半晌,忽然冷笑一声:“你居然为了这群乡巴佬打我!我要回去告诉奶奶!你给我等着!”   秦花好放了狠话,就掀开帘子跑了出去。   林锦书有些头疼,她看看躺在床上的顾睿淮,又看看跑出去的秦花好,一时两难。   顾亭淮作为家里的大哥,行事自然不能全凭感情,如今最要紧的是顾睿淮的腿,而林锦书是开车过来的,自然能轻轻松松把他给带到市里去。   这么想着,他就转身追了出去,声音透过背影传来:“我去找她。”   林锦书松了口气,也不想继续在这里耽搁时间了,她抬手擦了擦眼角,指着床上的顾睿淮说道:“你们帮忙,把睿淮给抬到车上,我带他去市里。”   顾至凤回过神来,他沉默着与顾析淮一起把顾睿淮给抬了出去。   这个时候不能意气用事,他虽然不想再认回顾睿淮这个儿子,但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断腿,林锦书这个当妈的愿意出把力气,他也不会拒绝。   顾月淮没跟出去,只淡淡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顾睿淮自己都不爱惜自己,她又何须操心?   这辈子彼此的关系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为了挽回已经做出过努力了,不过,事实证明并没有用,所以,往后就各自安好。   经此一事,如果顾睿淮依然为了田静挑起事端,她会翻脸。   顾月淮很淡然地做起了早饭,煮了几个鸡蛋,又炒了一盘子青菜,简单吃点。   她把晏少棠喊起来,给她洗漱后剥好鸡蛋,让她自己抓着吃,小姑娘啃了一口白嫩嫩的鸡蛋,眼睛亮了亮,直到一个鸡蛋吃完,还有些意犹未尽。   她转头看了看顾月淮,想了想,小嘴微张,似乎是想要说话,却又茫然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表达想法,就呆呆坐在那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顾月淮吃完饭,看向晏少棠,有些疑惑地轻声问道:“怎么了?”   晏少棠伸出手,摸了摸碗里剩下的鸡蛋,又看了看顾月淮,虽然没开口,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十分清晰了。   顾月淮眸子微瞠,心头震动又惊讶,声音更轻:“你还想吃鸡蛋?”   晏少棠舔了舔嘴,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眼巴巴看着鸡蛋。   虽然没有得到应答,但顾月淮还是很高兴,晏少棠真的变了,如今已经能够简单表达一些自己的想法了,看来,假以时日,她真的能恢复的和正常人一样!   这绝对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也令顾月淮心头淡淡的阴霾散去些许。   她又给晏少棠剥了鸡蛋,这时,顾至凤和顾析淮才回来。   两人表情都不太好看,顾月淮只当没看到,平静道:“快点吃饭吧,还要上工。”   顾至凤点了点头,也没怪顾月淮心冷,毕竟那天晚上顾睿淮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人恼怒,如果当时旁边没人拦着,真会出事。   他不是什么愚父,也做不出让女儿原谅儿子的事儿来。   顾月淮看了一眼屋外:“大哥呢?”   顾析淮剥了个鸡蛋,几口就塞进了嘴里,恍惚间觉得好像自从顾月淮变好,家里光景都好了,他接话道:“大哥跟着林锦书去市里了,看样子短时间里是回不来了。”   顾月淮点了点头,吃完抱起晏少棠道:“我去饲养处了,碗筷搁着我中午回来刷。”   说完,她就离开家,往饲养处去了。   家里一下子变得空荡又安静。   顾至凤苦笑着道:“囡囡这是还记恨着老二啊。”   顾析淮连吃了三个鸡蛋,才稍稍有了些饱腹感:“爸,你想也知道,二哥差点杀了她,这事儿放谁身上都是个坎儿,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别管了。”   “倒是林锦书,她怎么忽然对二哥那么上心?还愿意把他接到市里看腿?”   今天一早,林锦书就驱车来了大劳子生产大队,引起了好一阵轰动。   如今,整个大队谁不知道顾至凤的前妻林锦书现在发达了?   顾至凤倒是没想那么多,他一直对林锦书念念不忘,自然也不会把人想的太坏,说道:“老二毕竟是她生的,多照顾一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顾析淮呵呵一笑,没再多说。   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毕竟,她又是怎么知道二哥在家里出事了?二哥没有传递消息的途径,除非……他跑来帮田静说话之前,就和林锦书待在一起!   他那二哥有多讨厌林锦书,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如果说顾月淮是他心头最厌恶的,那林锦书就能荣列第二名了,好端端的,他为啥要去找林锦书?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 第117章 任天祥,你的机会来了   顾析淮皱了皱眉,抬头看看顾至凤,忽然道:“爸,二哥估计是认回林锦书了。”   他脑子向来不笨,只需要稍加关注就能想通其中的关节。   依顾睿淮的脾性,恐怕认回林锦书的原因也是田静,可就是这么心心念念的女人,给了他迎头一击,也难怪承受不了,至今昏迷不醒了。   顾至凤有些不理解,疑惑道:“认回?那就是他妈,需要认回?”   顾析淮嘴角一抽,没好气地道:“我是说,他以后不会再回来了,会和林锦书一起生活。”   闻言,顾至凤神色微微一顿,没有暴怒,也没有失望。   他这样平静倒是让顾析淮多看了一眼,毕竟是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孩子,突然之间转变态度,跟了让自己伤透了心的妻子,这种转变之下他居然没什么反应?   “爸,你不生气?”顾析淮挑了挑眉梢,如是问道。   顾至凤摇了摇头:“跟了你妈也好,以后,就不要让他再回来了。”   话落,顾析淮表情一怔。   他原本以为嘴上说着把人给赶走,实际上只是吓吓他罢了,没想到是来真的,想到顾睿淮的腿,以及他现在的精神状况,顾析淮抿了抿嘴。   不过,他也说不出什么求情的话,人生的选择瞬息万变,从他选择田静而舍弃顾月淮开始,这个家就已经容不下他了。   *   顾月淮在饲养处干了一上午,临近中午的时候就抱着晏少棠去了黄莺公社。   她今天有正事要办,还要买些棉籽和菜种,须弥空间算得上是神器了,若不好好利用岂不是明珠蒙尘?   她先带着晏少棠去国营饭店吃了一顿水饺,猪肉大葱馅的,水饺是按斤算钱的,不是按个数,她买了一斤花了一块四和一斤粮票。   吃饱喝足,两人就去了供销社。   供销社的菜种十分丰富,不要票,她去的时候没看到姚美丽,也没在意,主要买了些棉籽,准备种点棉花,今年冬天很冷,棉花也是极其重要的物资。   至于菜种,更是各个种类都买了一些,萝卜、大蒜、洋葱、南瓜、土豆、番茄等,甚至还买了唯一的水果种子,西瓜。   顾月淮带着晏少棠离开供销社,又来到了那条熟悉的破旧胡同。   她轻车熟路来到任天祥家门口,敲敲门,里头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像是没人在家。   顾月淮拧眉,又抬手敲了敲门,还没开口,一道吊儿郎当中带着几分阴狠的声音就从身后响了起来,伴随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你和任天祥是什么关系?”   她手微顿,回眸看向来人。   那是一群穿着时髦,戴着黑墨镜的男人,有青年,亦有上了年纪的中年人。   为首的就是一个身穿黑色外衣的中年男人,他没戴墨镜,眼底有一条长长的疤痕,如果这疤痕再长一寸,那他的左眼恐怕就保不住了。   不过,也正是这道疤痕,让他看上去平添了几分凶气。   晏少棠有些害怕,伸手环住了顾月淮的脖颈,小脸也埋在她的颈窝里。   顾月淮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眼里掠过一抹幽光,这刀疤男她上辈子也见过,真名不知道,只知道道上人都称他一声“拐子哥”,是真正的街溜子,黄莺公社一霸。   他们这群人日常就混迹在理发店,台球厅,是正儿八经的混混,手上沾血的那种。   上辈子,在田静得到屋后的宝贝不久,这群人就找到了顾家去,口口声声任天祥赌博,欠了他们二百多块钱。   那时候,任天祥已经原形毕露,往日的温情小意全没了,对她除了厌恶再无其他。   任天祥当时给她跪下,痛哭流涕,求她帮他还债,否则对方会剁掉他两根手指头,可惜当时的顾家也穷的响叮当,自顾不暇,哪里能帮任天祥还债?   这个拐子哥当场剁M.L.Z.L.掉任天祥两根手指,从此后者脾气就愈发古怪阴郁,殴打她成了常事,这也为日后顾亭淮杀他埋下了祸根。   她没想到今天过来找任天祥居然能碰上这一茬,任天祥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顾月淮平静地看向对面一行凶神恶煞的人:“债主和欠债人的关系。”   闻言,拐子微讶,这不是巧了?   拐子脸色好了些,略有些好奇地道:“他也欠你钱了?欠了多少?”   顾月淮笑了笑:“你们呢?看样子他欠的不少,人不在家?”   她要讨还的,是血债,而不是金钱。   拐子嗨了一声,一脸晦气地道:“甭提了,我们从昨天守到现在了,这鳖孙一直都没动静,谁知道在里头还是没回来?”   他说完,也不等顾月淮接话,招手道:“兄弟们,走,先吃口饭去!”   一群人乌泱泱离开了。   顾月淮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任天祥家的门。   她又抬手敲了敲,声音很轻:“他们已经走了,任天祥,我这次过来是救你的。”   屋里依旧静悄悄的。   顾月淮也不介意,继续道:“田静因为挖了我家的后院,被送到了劳改场,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对我家院子那么感兴趣,宁愿被送去劳教也要挖。”   这句话杀伤力显然是巨大的,话音一落,屋门就倏的打开了。   任天祥脸色憔悴,但此时他眼睛里满是紧张:“后院?你家后院被田静给挖了?”   顾月淮轻轻挽起唇角:“是呀,挖了,至于挖出了什么,她没说。”   任天祥眼中神色浮浮沉沉,不知想到什么,眼里竟是涌上了一抹疯狂。   顾月淮离开时,留下一句话。   “她现在已经被送到了伟头庄的农田基建会战工地。”   任天祥手一紧,目送顾月淮离开时,他忽然回屋拿了些东西,然后咬牙追了上去,没与顾月淮并肩而行,只不远不近吊在她身后。   这是一个机会,他必须要牢牢抓住!   田静,田静……她到底是从哪里知道顾家秘密的?她有没有得手?   当然,不管是否得手,他都要接近田静!   一来,她身上有钱,一旦拿下这个女人,那他还钱就有了着落,二来,倘若她真的得了宝贝,那往后他想东山再起岂不容易? 第118章 墙绘完成,饺子   顾月淮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红唇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田静,真以为摆脱了顾睿淮就万事大吉了?   任天祥原本就对田静心思不纯,跃跃欲试,如今有了古董金银的加持,这辈子她都不可能摆脱这个人,劳改场,日日相对,感情定会突飞猛进。   如果两人缘分不浅,要结婚的话,她一定送上一份大礼。   任天祥在即将跟着顾月淮回大劳子生产大队的时候,拐入了一个岔路口。   顾月淮回头看了一眼,神色淡淡,回了饲养处。   晏少棠睡着了,顾月淮就借了饲养处的地儿,让她好好睡觉,她则继续画墙绘。   按照她的速度,再过四五天,墙绘就要结束了,希望能有意外之喜。   *   田静去了劳改场,顾睿淮则被林锦书接到了市医院,日子就此平静下来。   顾月淮白天就去饲养处画墙绘,晚上就在须弥空间劳作,一点空闲的时间也没有。   几天后,墙绘任务就结束了。   王福和王培生看着墙壁上一幅幅颇具深意的农业学大寨墙绘,眼神既骄傲又感慨,骄傲是因为这些墙绘代表了他们大队的能耐,感慨则是因为这份荣誉是顾月淮给的。   顾月淮以前的名声自然不用说,如今,她却成了大队最受欢迎的女同志。   一方面,是因为顾月淮的技能与才华,毕竟是一天能挣二十五个工分的女人,这才十里八村都是头一份的,能干的名声早就传扬出去了。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顾月淮的脸蛋和模样。   如果说几天前的顾月淮还稍稍有些丰腴,那现在的顾月淮,则是多一分显胖,少一分显瘦了,那前凸后翘的标准婀娜身材,即便是穿着松垮也丝毫遮掩不了。   她长得高,更显腰细腿长,纤细的腰肢上则是鼓胀的胸脯,干练又吸睛。   明明是年纪不大的姑娘家,却生生养出了一副叫所有女人艳羡的好身材。   而与身材相比,更吸引人的自然要属她那张漂亮的脸了。   猫儿似的眸子十分灵动,宛如缀着两颗璀璨的琉璃珠,挺翘的鼻子玲珑小巧十分秀气,而鼻尖下是一张不需要涂脂就绯红的唇。   许是从来不下地的缘故,顾月淮皮肤细腻白皙,比之大队的同龄姑娘们,多了一张十分出彩的白皮子,站在人群里,如鹤立鸡群。   她的一张脸,宛如桃花般娇艳,美的令人心动。   这段时间,甚至有不少大娘上门,想要给顾月淮说亲。   不过,都被顾月淮直言拒绝了。   久而久之,顾月淮“眼光高”的名头又传了出去,逐渐把往日里“恨嫁女”的名声给遮掩了去,原本还有人不忿,但在见到顾月淮后,却觉得她这模样眼光高也正常。   王福一脸感慨地道:“小顾呀,我替大队谢谢你。”   顾月淮轻笑着摇了摇头:“支书真是太客气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更何况我也不是白干的,一天二十五个工分,谁不羡慕我?”   王培生语气真诚地道:“你认真完成工作,对队里也是一种贡献。”   顾月淮矜持地抿嘴轻笑。   王福昂首挺胸,颇有些自傲地道:“咱大队的墙画完成了,那我就上报给公社,让公社来检验,合格的话也十分光荣,到时候说不定别的大队还要过来参观哩!”   话是这样说,他倒是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能得到公社的褒奖。   毕竟,他也不是没见过别的大队绘制的墙画,大多队里都没有这种人才,都是由公社直接派发的技术人员,不过,和顾月淮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的。   顾月淮眸子微闪,没说什么。   她所求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七十年代,技术人才是十分稀缺且吃香的,只要公社能看上她的墙绘,那给她安排工作就不是什么难事。   而这时候,有关于绘画方面的厂子,有服装厂、布厂、广告设计厂、报纸印刷厂等等,就业路子还是很广的,只看缺不缺工作岗位了。   顾月淮点了点头,抱起晏少棠说道:“既然工作都交接完成了,那我就带少棠回去了,往后还有这方面的工作,支书和主任还可以喊我,义不容辞。”   王福摆了摆手,说道:“诶!成!回去吧。”   顾月淮颔首,抱着晏少棠离开了饲养处。   王福背着手看顾月淮离开,唏嘘怀疑道:“来的时候还是个胖闺女,走的时候倒是瘦了,咱大队的工作是不是太累了?”   王培生呵呵一笑:“甭瞎操心了,小顾瘦了好找婆家。”   闻言,王福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好找婆家?何止是好找啊,我家那小子都有这方面的心思,一回家就拐弯抹角的打听,往后啊,有的瞧了。”   王培生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回屋时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对了,那田静咋样了?”   王福皱眉:“谁打听了?只是接到通知,说被判了一个月,这才过去多久?”   他说完,又深深叹了口气:“以前谁不夸一句田家妮子脾气好,小顾恨嫁名声臭?瞧瞧现在这情形,完全翻转了,说来也怪出乎预料的。”   王培生抿了抿嘴,没吭声。   *   另一边,顾月淮已经回了家。   她把晏少棠放在炕上,问道:“姐姐给你蒸蛋好不好?”   闻言,小姑娘眨巴着眼睛,有模有样地“嗯”了一声,那副模样,可半点看不出来精神有问题,只稍稍比普通孩子木讷了一些。   顾月淮眉眼弯弯,伸手刮了一下晏少棠的小鼻子,就开始利索的蒸蛋了。   蒸蛋的间隙,还不忘和面,准备晚上包饺子吃,家里没买肉,就准备简简单单做个韭菜鸡蛋馅的饺子。   家里的面粉白生生的,都是她借着由头,去了一趟供销社,却转头从须弥空间换出来的面粉,空间出品,必属精品,和出来的面团麦香味十足,十分勾人食欲。   这段时间,顾至凤和顾析淮的胃口都被她给养叼了。   顾月淮手脚麻利的蒸好蛋,再浇上一些香油,然后搁在小桌子上上晏少棠自己吃,小姑娘现在吃饭已经很麻溜了,完全不需要她来操心。 第119章 得天独厚的美貌   晏少棠吃完,顾至凤和顾析淮就下工回来了。   顾至凤人还没进门,就先扯着嗓子喊道:“闺女,你那墙上的画画的可真好,一路上大伙都和我打听,你在哪儿学得,哎哟,你可给你爸脸上增光了!”   顾析淮脸上也带着笑意,这几天日子过的丰润,家里人的关系也十分和睦。   他忽然发现,原来致使家里沉重混乱的,居然是二哥顾睿淮。   顾月淮没接这话茬,笑着问道:“今天上工累不?今儿晚上我准备包饺子。”   “包饺子?”   “包饺子?”   顾至凤和顾析淮异口同声地惊呼了一声,同时嘴巴里都分泌出了些许可疑的液体,想一想,好像除了过年过节,饺子距离他们都很遥远,即便吃,也是杂面饺子。   他们见过家里头那袋子雪白的小麦面粉了,那要是包出饺子来,真是又香又好看!   顾月淮被两人的反应给逗笑了,颔首道:“是,吃饺子。”   说完,她就开始忙活起来了,饺子馅已经拌好了,只需要把面团分成剂子,就可以开始擀面皮,包饺子了。   顾析淮去洗了个手,看着在灶台间行云流水的顾月淮,心头有些感慨。   他这几天上工,不少年轻的工友与他攀扯关系,话里话外都是在打听自家这个妹子的消息,想想当初人见人嫌的顾月淮,他都有些不习惯了。   不过,看着煤油灯下身材窈窕的美人侧影,顾析淮不禁咂了咂嘴。   他这个妹妹,的确生的得天独厚,这副容貌,还颇有些书中所说的“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态,看着她,只觉得书本中形容美丽的词汇都有了范本。   约莫一个小时的功夫,饺子包好了。   胖乎乎的饺子从滚水中捞出,在碗中冒着白色的蒸汽,饺子独特的味道弥漫着屋里,热气蒸腾的空气都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暖意。   顾月淮盛了饺子端上桌,顾至凤迫不及待张嘴咬下,汁水饱满,馅料入口咸香美味,蘸了醋汁儿,一口一个,囫囵吞咽都舍不得停下。   顾析淮也没好到哪儿去,一派狼吞虎咽之态。   不说他们,就连刚刚吃过蒸蛋的晏少棠,也吃了四个饺子。   饭刚吃完,记工分的钟声就响了。   顾月淮一家拿着工分本,挺着圆滚滚的肚皮,随着人流往饲养处去了,不过,相比以往形单影只,压根没人愿意搭理,如今顾家可谓香饽饽,一路上社员们都十分热情。   “老顾,记工分呐,闺女也在呢,哎哟,长得可真标致。”   “顾析淮!等等我,等等!”   “析淮,咱们一块儿去饲养处记工分吧?”   “……”   大伙醉翁之意不在酒,话虽是与顾至凤和顾析淮说的,可那眼神却时不时瞟向抱着晏少棠的顾月淮,这态度,让顾至凤心头既骄傲又酸涩。   他看了看自家闺女,心头微微叹了口气,他闺女也到了找婆家的年纪了。   顾月淮对所有人都淡淡的,即便有人鼓足勇气上前找她搭话,也得不到什么热情的回应,颇有种曾经你对我爱搭不理,如今的我你高攀不起的架势。   在即将进入饲养处时,身后传来了陈月升的声音:“顾月淮,等等!”   顾月淮眸子微动,回眸看向陈月升,他气喘吁吁跑来,像是有要紧事要和她说。   “什么事?”顾月淮对陈月升的态度依旧平淡,看不出什么不同,不过,她顿住脚步与陈月升搭话的一幕却被众人看在眼里,一时间,所有人心头都浮出一个念头。   顾月淮还喜欢陈月升?   他们可没忘记,当初她那恨嫁女的名头就是因为陈月升。   陈月升看着与以前判若两人的顾月淮,心头又酸又喜,酸的是如今看到她的人太多太多了,喜的则是她曾是那样喜欢他。   如果他改变态度,她会不会还像以前那样喜欢他?   陈茵原本是跟着陈月升的,她的处罚已经结束,如今也可以来饲养处记工分了,不过,看着光彩照人的顾月淮,她的心情十分复杂。   田静的事传的沸沸扬扬,她也知道以前的自己有多愚蠢,耳目闭塞不说,还被田静给耍的团团转,经历了这么多,她性子已经沉淀了许多。   而她哥,显然也已经被顾月淮的美貌折服,开始后悔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事十分多余,虽说对顾月淮已经没有那么厌恶了,却依旧不愿过多接近,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愚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顾月淮古怪的脾气。   她能看出来,顾月淮已经不喜欢她哥了。   一个人的感情怎么能变得这么快?   陈茵有些不解,不过,她不嫁进他们家也好,她太清楚她哥的脾气了,如今这么捧着顾月淮,她要是嫁进来,她这个曾经为难过她的小姑娘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陈茵看了两人一眼,嘴巴嗫嚅了一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低着头进了饲养处。   陈月升注意到周围人的视线,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喉头滚动了一下,说道:“咱们到边上去,有个事情我想和你说一下。”   顾至凤皱着眉头,狐疑地瞥了陈月升一眼,对这个人,他可没什么好印象。   陈月升被顾至凤给看的如芒在背,他也知道自己以前对顾月淮态度恶劣,如今想要弥补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只能不断闪避着眼神。   顾月淮想了一下,问道:“关于田静?”   陈月升微讶,下意识反问道:“你已经知道了?”   顾月淮沉吟片刻,把晏少棠递给顾至凤,跟着陈月升走到一边。   田静自从被送到劳改场后,就鲜少有消息传回来,偶尔得到消息,也是民兵队的人传出来的,而大劳子生产大队和民兵队接触最多的,就是陈月升。   他是民兵队长雷大锤的亲侄子,消息自然要灵通一些。   她倒也有些好奇,任天祥去了劳改场,不知道他有没有动用手段拿下田静?   陈月升显然也知道她和田静关系不睦,会对她格外关注一些,才会想到利用这个切入点来与她搭话,这人,一如既往的虚伪龌龊,做什么都目的性十足。   她这段时间忙于墙绘,倒是没能腾出手对付他。   要不,等田静从劳改场回来再说?否则,怎么让她来背黑锅? 第120章 今晚,芦苇荡   “什么事?”顾月淮下颚微微扬起,红唇在马灯照耀下显得有些娇艳。   她漂亮的眼睛十分冷淡,即便与他面对面站着,都给他一种飘忽不定,似乎永远都抓不住的不安定感,这让他有些不舒服,却又难以改变。   陈月升久久不语,顾月淮拧眉,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等等!我真的有事要和你说。”陈月升一把拉住顾月淮的手腕,却被她狠狠甩开,甚至用一种嫌恶的态度轻轻擦拭,直把陈月升给看的心头一痛。   他嘴唇颤了颤,想质问她为什么变心变得这么快,但想到田静,到底是没问出口,捡重点说道:“田静在劳改场做的不错,民兵队决定让她提前回家。”   顾月淮眸子微闪:“提前回家?”   陈月升点了点头,语气有些低沉落寞:“嗯,这消息也是我好不容易打听到的,知道你和田静关系不和睦,你提前知道了也能好好应对。”   顾月淮道了句谢,又问:“我还想知道一个问题,任天祥有没有进劳改场?”   陈月升微微吃了一惊:“任天祥?”   他这几天问的都是关于田静的,完全不知道任天祥居然也进了劳改场,忽然,脑海中跃入当初任天祥光着屁股等在田家院子里的情形,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陈月升脸色一沉,脑子里千回百转。   顾月淮颔首,刻意引导道:“据我所知,任天祥为了田静,主动选择进入劳改场,不知道这段时间两人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听着顾月淮微缓的语调,陈月升精神一振,不怕她问话,就怕她完全不想搭理他。 他郑重道:“这个我得打听打听,不过你放心,有什么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陈月升人品虽差,但脑子转的不慢,他心里忽然晃过一个念头,难不成,顾月淮是想把田静和任天祥凑成一对,怕她往后再纠缠于他?   这个念头久久不散,也让陈月升心头涌起一股火热。   他如今只能这么想,否则,没办法解释为什么顾月淮对田静的感情生活这么上心。   顾月淮不知道陈月升的想法,道了谢后就跟着顾至凤进了饲养处。   她一进饲养处,就看到围绕着墙绘周围的社员们,他们一堆一堆簇拥在墙绘周围,朝着上头的画指指点点,嘴里都是夸赞的话。   “顾家那妮子,还真是有本事,你瞧瞧人家这效率。”   “可不咋地,这画画的可真好,比邻大队好看多了,咱大劳子生产大队这回要出彩了,就是不知道公社会不会给个奖励啥的?”   “呵呵,奖励也是奖励顾月淮,和咱们有啥关系?”   “……”   顾月淮对这些话充耳不闻,直接入了办公室记工分,一旁的顾至凤倒是美滋滋的。   他以前听到的话大多都是讽刺,尤其是他闺女恨嫁的名头,让他恨不得冲上去跟人狠狠打上一架,可现如今,谁不羡慕他有个好闺女?   这叫啥?这就叫风水轮流转!   而这些话也落入了紧随其后的陈月升耳中,他长得高,辽远看到墙绘,心头也升起了些许与有荣焉之感,要是娶个这样有才华有美貌的老婆,实在长脸。   他看着前方顾月淮窈窕的身影,眼神微微坚定。   总归他们一个未婚,一个未嫁,还有的是机会。   这时,忽然有人用轻柔妩媚的声音喊他:“小陈队长?”   陈月升打了个激灵,转头就看到扭着腰,风情万种朝他走来的寡妇李超英,自从上回她来找他解决问题,这寡妇看他的眼神就变了。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李寡妇心里头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他一个前途无量的生产小队长,家里还是劳动模范,未来说不定能借着舅舅的关系到公社上班,成为吃商品粮的城里人,咋可能看上一个寡妇?   蓦的,陈月升脑子里灵光一闪。   吃商品粮的城里人?   他想到顾月淮对他的态度,心里明白,一定是因为这段时间他和田静的事惹恼了她,才会演变成如今这样的局面,要想破局,只怕是还需要一些努力。   比如说,成为城里人!   乡下女人抢破了头,都想进城吃口饱饭,顾月淮肯定也不例外。   他不能再把力气浪费在集体劳动上了,他得想想法子,怎么进城。   *   顾月淮记好了工分,出门就看到了陈月升和李超英。   她神色平淡,心头微嘲,原本还以为陈月升和李寡妇闹出首尾,还有个孩子,一切都是田静的筹谋,如今看来,田静只是一个因素罢了。   陈月升一看到顾月淮,就一把推开面前的李超英,想上前去和她解释。   顾月淮只当没看见,抱着晏少棠回了家。   李超英看了看一脸阴沉的陈月升,语气带了些嘲笑:“我还以为你为了田静守身如玉呐,没想到,目标又变了,成顾月淮了?”   “不对呀,我记得她以前就心心念念想嫁给你,咋的,胖的时候你看不上,现在瘦了,变漂亮了,你就又看上人家了?”   说着,李超英慢慢靠近陈月升,伸手给他拽了拽衣领子,在他耳边低声道:“小陈队长,哪个女人不一样?我虽然长得没她漂亮,但身材可比她好多了。”   陈月升鄙夷地看了她一眼,看了看四周,这时候记工分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他松了口气,刚想要拉开距离,却被李超英一把拉住衣襟。   她声音十分勾人:“不信?你摸摸?”   陈月升瞳孔一缩,还没吭声,李超英就留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今天晚上,村头芦苇荡。”   陈月升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捏紧,摇了摇头,记好工分就匆匆离开了。   他不会去的,和寡妇搅合在一起,他还能有啥未来?李超英虽说身材不错,可一张脸长得还不如田静,更别提和现在的顾月淮比了,两者堪称云泥之别。   两人一走,一个身材瘦小,长相猥琐的男人就从院子里的草垛后钻了出来。   他眼睛滴溜溜转着,不知想到什么,嘎嘎一笑。 第121章 警局备案,不说   顾月淮回了家,给晏少棠洗漱好,就哄她睡觉了。   顾至凤和顾析淮劳累了一天,也早早睡了。   屋里静悄悄的,顾月淮也进了须弥空间,开始了日常劳作。   米面这几天积攒了许多,她又空出一块地开始种棉花和各种时蔬,空间一派欣欣向荣的收获盛景,每每进了须弥空间,她都觉得心情十分放松。   而最大的变化,要算是田地边缘的人参种子了,经过这段时间的生长,人参展叶,甚至开出了小参花,这个喜人的变化又为空间的植物大军增添了几分光彩。   她收获了田地的时蔬,重新播种。   茅草屋仓库里,如今泾渭分明,有米面,有棉花,有苞米、萝卜、青菜等等,各自都堆砌成了一座小山,这些粮食落在顾月淮眼里,不亚于一座座金山银山。   忙活完,顾月淮又开始绕着茅草屋跑步,这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   从须弥空间出来,看着睡熟的晏少棠,摸了摸她白皙光洁的小脸,心头数着日子,只想让他来的更快些,心头也有些期待,他在看到晏少棠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顾月淮想到上辈子的晏少虞,嘴角弯弯吗,心中暖烘烘。   京城。   王惠下班回到大院,坐在沙发上久久没有动弹。   她皱眉想着今天送来的警局备案消息,周兰市、拐子、晏少棠、未婚妻等等汇聚成一件事,晏少棠在周兰市,而且还被晏少虞的未婚妻给救下了。   未婚妻?   她怎么不知道晏少虞有个所谓的未婚妻?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到底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晏少虞?一旦说了,他会不会提前离开京城,前往周兰市?   一定会!   晏少棠虽然是个傻子,但因为是纪青和晏狩之的老来女,上头几个哥哥姐姐都十分看重, 一旦有消息传出来,晏少虞肯定会走!   但现在上头有人在筹谋着对付他,若是他提前离开,岂不是……   她不能说,不然,一旦上头的计划落空,这笔账怕是要记在他们宋家头上!   王惠皱紧眉头,忽然,门外响起了开门声,她迅速隐匿了脸上的烦恼,做出一副轻松的寻常表情,起身看向拖着疲惫身躯回来的宋今安。   她轻声道:“今安,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   “妈?”宋今安喊了一声,旋即动了动手臂:“哦,我找少棠去了。”   一听这话,王惠脚步顿了顿,将表情隐藏的更好。   她没多问,只道:“饿不饿?妈给你做饭吧。”   宋今安颔首,表情有些疲倦,这几天他每天带着朋友们早出晚归,可惜半点晏少棠的消息都没有,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人只怕是已经离开了京城。   京城算是他们的地界,而一旦离开,再想找到人就难了。   如今,只能祈祷警局有消息了。   这么想着,宋今安连鞋都没换,跑进厨房,给切菜的王惠捏了捏肩,问道:“妈,怎么样呀?这几天你那边有没有少棠的消息?”   王惠眸光微闪,叹了口气:“要有消息妈能不告诉你?”   闻言,宋今安有些失望。   他呼出一口浊气,又给王惠捏了半天肩,郑重道:“妈,你可一定要上心,千万千万上心,有了消息就告诉我。”   王惠笑了笑,回身对宋今安道:“行了,妈知道了,厨房油烟大,你快出去吧。”   宋今安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厨房。   他一离开,王惠脸色就沉了下来,看样子得尽快上报了。   *   京城的事距离顾月淮太过遥远,她如今是插不上手了。   不过,她也闲不下来,因为,顾亭淮回来了。   顾睿淮一行离开了几天,具体情况也没传回来,一直没消息,顾至凤和顾析淮嘴上不说,心里头是担心的,顾月淮倒是已经放下了,对此事态度平平。   顾亭淮回来时,下巴上都扎了胡茬,瞧着颇有些沧桑与狼狈。   顾月淮把碗筷放到顾亭淮面前,说道:“大哥,吃碗面。”   顾亭淮嘴巴有点干,看着碗里热腾腾的白面条,一股饥饿感袭来,他咂咂嘴:“这几天没回来,咱家伙食都这么好了?这么白的面,不便宜吧?”   顾月淮笑了笑,没吭声,看了下时间,马上中午了,便道:“我去喊咱爸回来。”   顾亭淮摆摆手,呼啦啦吃了一大口面,面条入口有嚼劲,口感很好,香得很,他道:“不用,回来也不是啥要紧事,待会下工再说,囡囡,给哥拿瓣儿蒜。”   他就着蒜,不多时就一碗面下了肚,顿时觉得整个身子都热了起来。   顾月淮就抱着晏少棠坐在炕边,看着顾亭淮吃。   他吃相算不上狼狈,只是这段时间在医院风餐露宿的,看着的确有点风霜。   顾月淮开口了:“林锦书没让你吃饱饭?”   顾亭淮微微一顿,摇头道:“我咋能吃她的?走的时候身上带了点钱和粮票,不过在外头总不如家里。”   顾月淮点了点头,这年头外出求医,医院里头到处都是打地铺的,谁日子过的都不好,能吃口热乎饭已经算不错了。   她问道:“顾睿淮呢?腿截肢了?”   顾亭淮听她语气平静,吃饭的动作停住了。   他放下筷子,踌躇了一下,迟疑道:“囡囡,你……”   “我不恨他,不过,往后也就这样了。大哥,你总不至于劝我原谅差点杀了我的人吧?这辈子,我这条命,是从老天爷手上捡来的。”   顾月淮声音很轻,很淡,像是一阵风就能吹散似的。   顾亭淮愣住了,从老天爷手上捡来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月淮笑了笑,转而说道:“行了,不说我,说顾睿淮。他怎么样了?腿要是真的截肢了,咱爸知道这个消息只怕是不能安心了。”   “没有。”顾亭淮摇了摇头:“林锦书对他挺上心的,花了不少钱,请了最好的医生来治疗,腿上的伤重新缝合了,保住了,不过……往后走路怕是瘸了。”   顾月淮红唇轻抿,点了点头。   当一个瘸子,总比当一个残废好。   不过,相比身上的痛苦,想来他更难受的应该是心里的痛苦吧? 第122章 以后甭说了   顾亭淮脸色也十分复杂。   一方面,他和顾月淮一样,对顾睿淮很生气,哪怕往后不让他再回来,他也不会多说半个字,做错了事,总要受到惩罚的。   可是,如果这样的惩罚直接作用在他的身体上,他又很不忍。   顾亭淮看顾月淮兴致缺缺,便换了个话题,吸溜着面条:“你的墙绘完成了?”   顾月淮颔首:“嗯,完成两天了。”   这两天她闲暇时就做饭给顾至凤和顾析淮送饭,或是带着晏少棠上山,摘些果子,深秋的果子已经落了大半,剩下的又酸又小,她想着做成罐头,兴许能好吃点。   顾亭淮点了点头,又道:“队里怎么说?”   “工分已经结算清楚了,剩下的还不知道,等公社的人来看过后再说吧,说不准运气好能在黄莺公社捞个工作哩。”顾月淮笑了笑,如是说道。   闻言,顾亭淮眼睛亮了亮,因顾睿淮而蒙上的阴霾总算是散了些。   家里也不是只出倒霉事,这不,总归是有个值得让人欢喜的事儿。   两人说话间,顾至凤和顾析淮下工回来了,两人速度很快,想来是听说了顾亭淮回来的事,顾睿淮再不好,也曾是家里的一份子。   “老大,咋样呀?人咋样了?”顾至凤还没进门,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顾月淮起身去给两人下面条,她和了不少面。   顾亭淮把最后一碗面汤喝进嘴里,打了个饱嗝,这段时间风雨飘摇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了,转头时,就看到老爹顾至凤风风火火的模样。   他眼神中的焦虑十分明显,可见没少为顾睿淮的事操心。   倒是顾析淮,表现的十分平静,好像并不好奇事情的结果,这副冷心冷情的模样真是与顾月淮如出一辙,想到以前几人一起围桌吃饭的温馨画面,心头难免不是滋味。   顾亭淮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屋里久久沉默。   “爸,老二以后应该会跟着妈了。”沉思片刻,顾亭淮还是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长痛不如短痛。   虽说自己养了二十年的儿子一朝离开,认了生母也正常,但往后他入了秦家,就要叫秦万江爸了,这种改变对于顾至凤而言不亚于一种难言的痛楚。   顾析淮抬头看了顾亭淮一眼,他早就有所猜测,如今只是印证了而已。   顾至凤对此也不是一无所知,半晌,他长叹一声:“那就这样吧,往后老二就跟着她,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事,行了,这事以后甭提了。”   几人都默默点头,明白往后“顾睿淮”三个字将成为一个禁忌话题。   顾月淮煮好面,盛出来递给顾至凤和顾析淮,说道:“大哥,正好你回来了,帮我照看少棠几天吧,我这几天有事要做,腾不开手。”   她想趁着闲暇,继续去黑市兜售粮食和鸡,一M.L.Z.L.天能挣个几块钱,一个月下来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在没有正经工作的情况下,总不能坐吃山空。   她有须弥空间在,就算是有民兵队去黑市突袭,她也能把东西放进空间里,只要查不出物证,没有证据,谁又能说她是投机倒把?   所以,她去黑市没什么危险,这也不失为一条路子。   虽说从大队去公社不远,但每天带着晏少棠奔波,不止是她累,小姑娘也累,她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精神状态也在慢慢复原,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顾亭淮一顿,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去上工,老三在家照顾少棠。”   他作为家里的大哥,原本就要照顾下头的弟弟妹妹,顾析淮是个爱念书的,每天上工消磨了不少时间,他也没空念书了,如今让他照顾少棠,总比上工要好些。   果然,一听这话,顾析淮眼神都跟着泛起了亮光。   顾至凤摇了摇头,端起面条吃了起来,对几个孩子的决定不予置评。   虽说他认为现在什么都在好转,以他家的劳力,好好上工日子总会越过越好,但孩子都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他也不想当个替孩子做主的封建老父亲。   顾月淮抬眸看了顾析淮一眼,颔首道:“这样也好。”   顾析淮是块念书的料子,这辈子情况愈发好了,他念书的条件也更便利了,这辈子的路途一定会更加顺遂,只是不知道还能否遇到上辈子的嫂子?   思绪间,外头忽然响起了敲锣的声音。   顾至凤一愣:“啥事呀?”   顾亭淮眉头一皱:“好像是大队有啥事,过去看看?”   顾月淮懒得凑那个热闹,摇头道:“我就不去了,我看着少棠,你们去吧。”   话落,顾至凤三人也没说什么,一起出了门。   顾月淮把碗筷收拾了,进房间看了一眼熟睡的晏少棠,跑到外间做起了糖水罐头,她上回去供销社买了三斤糖,偶尔给晏少棠煮个糖水鸡蛋,她倒是很爱吃。   糖水罐头没什么难度,就是把果子和糖按照比例熬制,放进罐子。   糖的甜味弥漫在空间中,叫人闻着就心情愉悦。   顾月淮在酸果子里混入了些切成块的荔枝,也不怕他们问,这边没荔枝,问就是山头摘的野果子,她也不知道是什么。   她刚熬好糖水,晏少棠就醒了。   小姑娘喜欢甜味,一起床就端着碗喝了些甜水,直把肚皮撑的圆滚滚的。   她舔了舔勺子,在顾月淮来拿碗时,小嘴微动,说道:“好好……吃。”   顾月淮眸子微动,伸手摸了摸晏少棠的发顶,轻声鼓励道:“少棠真棒!姐姐教过一次就记住了对不对?多讲话,大家都会更喜欢更喜欢少棠的。”   晏少棠抿着小嘴笑了笑,和半月前相比,傻气全无。   而且,这段时间她每天鸡肉鸡蛋投喂,瘦骨嶙峋的小姑娘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她小脸白皙,五官精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虽说依然算不上灵动,但很明亮,完全不像曾经那样蒙着阴翳的模样,穿着顾月淮亲手做的碎花小袄,十分好看。   说实话,晏少棠和顾月淮站在一起,几乎没人怀疑两人姐妹俩的关系。   并不是说两人长得像,而是因为两人皮子都白,一个大美人,一个小美人,在大劳子生产大队简直宛如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十分养眼。 第123章 大队的放牛官   顾月淮摸摸晏少棠的小脸,眼瞳亦是亮晶晶的。   她每次看小姑娘的时候,脑海里都会浮现出晏少虞的模样。   兄妹俩长得很像,不过,晏少虞的皮相线条比起晏少棠来甚至要更精致一些,不过他性子桀骜不饶人,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旁人率先注意到的永远不是他的长相。   晏少棠吃饱喝足,顾月淮也收拾妥当了,就用井水泡了一壶竹叶茶。   竹叶是她挑拣出来的嫩叶,晾晒干后就能入味,冲泡出来入口甘甜,再加上空间井水辅助,十分甘冽解渴,这几天她都送竹叶茶下地。   她才刚把茶倒上,顾至凤几人就回来了。   顾亭淮脸色十分古怪,和顾析淮对视着,两人有些面面相觑,甚至顾析淮耳根还隐隐泛红,也不知道是听了什么话,竟是有些不好意思。   顾月淮眉梢一挑:“出什么事了?”   顾至凤嘴角抽抽了一下,想了想,还是说道:“陈月升,听说昨个晚上,在村西头的芦苇荡里出了个事儿,李寡妇和陈月升……就是,就被人发现了。”   他这话说的含糊,顾月淮却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她有些诧异,陈月升昨天还扭扭捏捏想博得她的好感,晚上就和李超英滚到一起了?到底是上辈子的先天条件在作祟,还是说陈月升生来就是个渣滓?   不过,她也没过多纠结,毕竟田静和陈月升已成了过去式,他和顾睿淮相继出局,都不再是对付田静的砝码,如今能派的上用场的,唯有一个任天祥。   不知道任天祥现在得手与否?为什么没有消息传出来?   顾月淮神色平平,倒是让一旁的顾亭淮和顾析淮多看了两眼。   许是疑惑,顾亭淮还是没忍住,问道:“囡囡,你……你不生气?”   顾月淮微诧,反问道:“生气?为什么生气?”   话落,她就忽然想起了自己以前的名声,为了陈月升要死要活,甚至做出过许多不要尊严的事儿,如今想想,除了好笑,再没有其他。   不过,出了这样的事,只怕未来一段时间大队里人人看她都要带上异样的眼神了。   思及此,顾月淮有些头痛,想着还是要白天去黑市,晚上再回来。   她在这边思量的时候,外边传来了喊声:“顾月淮!你出来一下,我有事和你说!”   顾亭淮微震:“是陈月升!”   顾析淮有些不高兴地道:“他不在大队接受处分,跑过来找月淮干啥?刚和李寡妇出了事儿,能不能消停点,非要把旁人给带上才满意?”   他一直都对陈月升没什么好感,从前是,现在也是,尤其是看过了他以前如何对顾月淮嗤之以鼻,再看他现在求而不得,心头就更是厌恶了。   这么想着,顾析淮就说道:“我去把他赶走!”   陈月升似乎知道自己现在正处于风口浪尖上,顾月淮不一定愿意见他,想了想,就又加上了一句:“顾月淮!我要和你说一下田静的事!”   闻言,顾析淮脚步一顿,转头看向顾月淮。   他也知道顾月淮和田静之间的事,两人好像有血海深仇似的。   顾月淮也没迟疑,起身下炕,掀开帘子往外走去。   陈月升站在院子外头,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看就是被人殴打过了,“凶手”除了李超英婆家的人不做他想,没想到,这两人竟然这么早就睡在了一起。   一看到顾月淮,陈月升眼睛就亮了起来,不过转而想到现在的处境,又变得郁郁。   他如今作风有问题,已经被队里联合批判了,如果不处理好要死要活的李超英,那接过恐怕是被卸掉第六生产小队队长的头衔!   这样的后果实在让他难以承受,可放弃顾月淮,和李超英在一起,他心里又和针扎似的疼,所以,大会散了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想来这里,看看顾月淮,哪怕只是看看。   顾月淮走近陈月升时,就看到远处有人朝着这边指指点点。   她直截了当问道:“田静怎么了?”   陈月升虽然早就知道顾月淮如今对田静的兴趣比对他还大,可看她丝毫不关心他和李寡妇的事,心里头有点难受,声音低沉道:“你就不能问问我?”   顾月淮只是看着他不说话,脸色冷淡,像是在看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陈月升心中微刺,瞥开眼道:“我和李超英什么事都没发生,昨天她约我去……”   顾月淮神色有些不耐,她一点都不想听他和李寡妇之间的风月之事,便打断了他的话,又问了一遍:“田静怎么了?”   陈月升咬了咬牙,压抑着胸腔里涌动的情绪:“你先听我说完。”   他原本就心情低落,想到找人诉说,可偏偏他想诉说的人,半点都不想听。   “李寡妇昨天约我去芦苇荡,我没去,可她说我要不去的话,就晚上过来敲我家的门,怕事情闹大,我就过去了,但是我去的时候她已经……”   “我是冤枉的,我和她什么事都没有!”   说最后一句话时,陈月升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他说的都是真的,可就是没人信她,李寡妇更是一口咬定和她一起滚芦苇荡的人是他,甚至还有个“证人”,说是亲眼见到了他和李寡妇滚在了一块。   如今,是更没人会信他了。   天知道,他真是清白的!   顾月淮原本是不想听的,被迫听完这一出消息后,眸子微闪:“证人?是刘二耳?”   陈月升听她搭话,心头微松,点了点头:“昨天我刚到,那李寡妇就突然大喊大叫起来,说我……强迫的她,后来,刘二耳出来作证……但是我真的没有!”   “李寡妇在我心里完全比不上你!我怎么可能和她滚到一起去?”   陈月升说着,还不忘表一番自己的忠心。   顾月淮只当没听到,心头暗暗思忖,上辈子事情爆出来时李寡妇已经怀孕了,迫于舆论,纵然陈月升深爱田静,也不得不掉头娶了李超英。   而这辈子,事情忽然提前了,唯一相同的是证人没变。   刘二耳,矮小低胖,长相猥琐,年近四十都没娶老婆,因为没啥力气,下地干活也是磨洋工,所以队里给他安排了最轻省的活计,放猪放牛。   他干的时间不断,甚至有了许多照顾经验,十里八乡大队的猪牛出了事,都会过来问他,渐渐地名声打响了,外人都会称他一句“放牛官”。 第124章 她曾经的“家人”   上辈子,也是这个刘二耳当了证人,说他曾亲眼撞破李寡妇和陈月升的好事。   陈月升为了小队长的位置,转头娶了李寡妇,不过,他心尖儿上的人始终是田静,所以夫妻俩感情并不和睦,后来田静跟随宋今安回了京城,成了官太太,顾家出事,她逃离大劳子生产大队,再没听说过陈月升和李超英的事。   刘二耳,这人为何不论早晚,都出现在这桩事里?   顾月淮半眯着眼,微微思索,想到陈月升的话,心头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不过,这个猜测她并不打算告诉陈月升,因为她忽然想到,这个刘二耳还有可以利用的地方,当然,就算没有可利用之处,她也并不打算帮陈月升洗脱臭名声。   她当初因他成为“恨嫁女”,如今,他亦要承受和寡妇搅合在一起的臭名声。   风水轮流转,总归是公平的。   最重要的是,她手里头还握着一个把柄,就很想看看,陈月升为了小队长的位置娶了李超英,转头又丢掉小队长的头衔,那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顾月淮眼神平静地望了陈月升半晌,心头浮出淡淡的快意。   这辈子,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事负责,田静如此,陈月升亦是如此。   一个都逃不掉!   陈月升注意到顾月淮的目光,抿了抿嘴唇,低声道:“你……你相信我吗?”   顾月淮忽而轻笑:“我信任你有关系吗?支书和主任不信的话,没有用。”   闻言,陈月升眼皮一耷。   顾月淮只当没看出他的不悦,眼尾微扬,问道:“田静在劳改场可安分?我看她上回似想说什么威胁你?还有任天祥,他人呢?在不在劳改场?”   提起这个,陈月升也顾不得生气了,身体都跟着紧绷起来,唇抿成一条线。   他眼神闪烁,故作淡然道:“呵,她有什么能威胁到我的?那时花钱的是我,出粮的也是我,该心虚的是她!”   顾月淮眉梢微挑,没说话。   陈月升继续道:“田静倒是安分,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回来,不过,你是怎么知道任天祥去了劳改场的?我也是寻人打听才知道的,田静刚去,他就跟着进了劳改场。”   他语气有些疑惑,心头原本对田静的最后一点怜悯都烟消云散。   这个女人,当初就是在给他戴绿帽子,她和任天祥之间的关系分明不干不净!   顾月淮说道:“我往日时常看到任天祥来找田静,两人感情极好,如今想想,任天祥为了田静进劳改场也是正常的,不过,两人在那里没发生什么事?”   陈月升摇了摇头:“没有,田静表现好,认错态度也好,应该很快就能回家了。”   顾月淮颔首,:“成,多谢你来告诉我。李超英的事怕不好解决,我就不耽搁你了,先回去了。”   说完,她摆摆手,径直回了屋,独留陈月升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一回去,顾析淮就凑过来,皱眉询问道:“那家伙和你说啥了?是不是和你说好听的,让你相信他什么的?哥告诉你,这都是骗小姑娘的伎俩,不能信!”   顾月淮听着顾析淮火大的语气,心头微软。   她重生以来,因为顾睿淮的事时时刻刻烦扰,如今以一种决裂的方式和他断开了关系与因果,但心里多少存了些遗憾,好在家里不全是没心没肺的。   她一定会改变三哥上辈子的既定命运,让他能够幸福一生。   顾月淮收拾了一下篮子,准备出门去黄莺公社黑市了,小姑娘拉着她的衣摆不愿意撒手,最后还是顾析淮哄着抱着回里屋去,她才松口气,脱身离开。   不过,她才刚出门,就看到匆匆忙忙往这边跑的黄凤英。   顾月淮微讶:“黄主任?你这是干啥去?”   黄凤英喘着粗气,一把拉住顾月淮的手就走:“小顾,你快跟我走,公社来人了!来的都是大人物哩!正在队里查验你画的墙画,这是个好机会,你可得去露露头!”   闻言,顾月淮眉尾一扬。   公社来人了?这么快?   她原本以为画好墙绘后起码一星期才会有人来,这才过两天,公社就来人检验了,墙绘只要合格,过关,入了公社领导的眼,大劳子生产大队都能得到不少好处。   她也没挣扎,跟着黄凤英疾步往饲养处去了。   如黄凤英所说,这的确是个露脸的好机会。   两人跑得很快,不多时就来到了饲养处,往日里午后都没什么人的地儿,如今里里外外站满了人,更甚者,院子里甚至还停放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   轿车这玩意儿是个稀罕货,整个青安县都没几辆,大队一些老人甚至见都没见过。   黄凤英拉着顾月淮挤进人群里时,眼神还艳羡的从轿车上瞥过,甭说大队老人了,就是她这个妇女主任,都是只见过轿车,没坐过,不知道坐上头是啥感觉。   “小顾来了!小顾来了!”   听到吆喝声,站在人群内围的几人下意识回过头来。   王福一看到顾月淮,不禁松了口气,把她带到几个公社领导面前,说道:“各位领导,这就是小顾,顾月淮,咱大队的墙画都是她画的!”   几个公社领导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画出这些墙绘的是个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家。   顾月淮扫过面前的几人,最后目光定格在为首的中年男人身上。   这人身材魁梧,穿着一身灰色的中山装,威风凛凛,他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下面还有两撇小胡子,瞧着十分精神。   这是她唯一认识的公社领导,秦万江。   没想到,只是一个“农业学大寨”的墙绘而已,居然连秦万江都下场视察了。   秦万江双手背在身后,轻轻咀嚼着这个名字:“顾,月淮?”   他看着面前这个和他爱人有六七分相似的脸,心里头说不复杂是假的。   虽然早知道来大劳子生产大队有可能碰上她曾经的“家人”,可真正看到这个和她长相神似的姑娘,他还是有些唏嘘,以及淡淡的微妙。   如果,当初是他先认识的她,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多出这么多横插一杠的陌生人? 第125章 崔和杰截胡了?   顾月淮瞥了他一眼,即便对方不说,她也能想到他如今的感受。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她点了点头,一丝胆怯之意都没有,谈吐大方道:“各位领导好,我就是顾月淮,这些墙绘都出自我的手,你们有什么不理解的,或是想问的都可以问我。”   秦万江看着面前这个落落大方,一点都没有他想象中怯弱,上不得台面的姑娘,再联想到自己家里的两个女儿,心里头愈发复杂。   几个公社领导颇为欣赏她这态度,纷纷开始询问她画墙绘的灵感。   顾月淮侃侃而谈,她所画的墙绘都是社员们劈山造田,艰苦创业,重建家乡山河面貌的画面,还有农业实现机械化,粮食大获丰收的喜人场景。   这些都是几年后的盛景,她现在画出来,图个好寓意,自然也画在了几个领导的心坎上,谁不希望自己管辖的地界老百姓安居乐业,粮食丰足?   王福和王培生看顾月淮应对有余的模样,都松了口气。   他们眼神奇异地看着顾月淮,好像自从她接了大队里这项工作后,就总是展现出让人惊喜的一面,他们大队能出这样一个人才,也是好事。   最后,秦万江拍板,赞扬道:“很好,你们大队的墙绘非常好,顾同志也很好。”   如果说他一开始是复杂的,那看她举止大方,自然应对他们这些公社领导的模样,也不由得暗暗赞叹,还真有些他爱人林锦书的风采。   他向来不是个小心眼儿的人,要是真的介意,当初就不会娶林锦书了。   “到时候公社会着重宣传你们大队的墙绘,都注意点,不要损坏了墙绘。”另一个公社的女领导脸色严肃地指了指墙上五彩缤纷,栩栩如生的墙绘说道。   她是黄莺公社的副主任,于雯。   王福连连点头:“于主任放心。”   他有些心潮澎湃,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意。   这么些年,他们大劳子生产大队无论是从纪律上,还是粮食生产上,都不算优秀,在公社领导那里也没出过头,这一回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这宣传一出去,附近多少个大队都得跑过来取经,实在大快人心!   临走时,于雯主任又转头道:“对了,马上就要交公粮了,你们大队准备准备吧。”   闻言,王福脸上的喜色褪去,却也不敢说什么,只点头应是。   他与王培生对视一眼,两人脸上皆有苦色。   而一旁的顾月淮听到“交公粮”几个字时,脸上神色也变了变。   交公粮,就是对所有从事农业生产及农业收入的集体和个人的一种征税,而七十年代,还秉持着生产队集体交公粮的形式,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是需要履行的义务。   为什么王福和王培生听到“交公粮”几个字就闻之色变?   因为每年交公粮都不是一件顺利容易的事,各大队、生产队在接到公社分配的交公粮的指标数字后,就会用大喇叭广播通知交公粮的期限和事项。   她并不是关心交公粮大队的难处,而是这回交公粮的指标数不小。   原本队里一直没有好好统筹计粮,直到交公粮的指标数下来,才开始仔仔细细把秋收的粮食晒干、扬净,然后称重,毕竟交公粮是要去公社粮食收购站质检的。   虽然早就知道今年粮食收成不好,却也觉得没什么大问题,谁知道,在经历了交公粮后,大队才发现,今年的粮食相较往年居然减产了六成之多!   几乎不需要计算工分,都知道今年的粮食和工分是远远应对不上的。   不过,大队里的干部谁也不敢说,怕引起骚乱,而是上报给了公社和县里,想让大领导们想办法,缺粮就像是连锁反应似的,附近十几个大队纷纷上报。   今年,成了名副其实的饥荒年。   *   顾月淮应付完公社领导后,就挎着篮子马不停蹄去了黑市。   她今天带了满满一篮子鸡蛋,细数下来大抵一百多个,每个六分钱的话也能卖六块钱,不过今天量大,她准备便宜些出售,一个五分。   一个鸡蛋有小孩拳头那么大,质量好,卖五分绝对算是价格低廉了。   她似乎天生带了点行商天赋,才刚在黑市撑起摊子,就接连不断有客人上门了,鸡蛋果然是硬通货,相比供销社需要鸡蛋票的鸡蛋,她的鸡蛋便宜实惠个头又大。   整整一个下午,鸡蛋已经卖了个七七八八。   顾月淮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提起篮子准备回去了。   这时,她忽然听到了贺岚章的声音:“顾同志!”   他声音带了些喜色,朝着顾月淮这边大步流星跑了过来:“顾同志!”   顾月淮微讶,抬眸看他:“贺同志?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又往贺岚章身后看了一眼,那边,崔和杰推着自行车,兴味地看着他们两人,像是在看什么好笑的东西,整个人状态都很轻松,有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愉悦。   贺岚章目光闪烁了一阵,讪笑道:“我,我和朋友路过。”   顾月淮看了他一眼,贺岚章显然是个不会说谎的人,说起这话来明显的心虚,看样子他是知道她可能会来这里,所以才会从这边走。   顾月淮有些头痛,她不怕旁人的恨意,却怕别人的爱意。   她回头想想,好像也从未表现过对贺岚章的不同,都是很寻常的朋友相交,她有点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待她上了心,好像每次见到她,脸上都开出花来了。   贺岚章被顾月淮看的愈发心虚,问道:“顾同志,你吃过饭了吗?我请你吃饭吧?”   他问完这话,心头颇有些惴惴不安,明明以前也是个开朗大方的性格,可自从遇到她,好像什么都变了,连性子都变得谨小慎微,唯恐惹来她的拒绝。   顾月淮答非所问:“你和朱蓉蓉怎么样了?”   闻言,贺岚章面色微微一变。   他看了顾月淮一眼,心里猜到了什么,眼里涌现出些许委屈,却还是说道:“我和朱蓉蓉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些都只是她爸和我哥的玩笑话而已,而且她马上就要和老崔结婚了。”   “老崔,你见过的,就是他。”贺岚章说着,回头指了指推自行车的崔和杰。 第126章 大锅菜贴饼子   顾月淮眸子闪了闪,她是经历过门第之见的,想到朱蓉蓉能住在县革委会大院,就知道崔和杰这次捡到了大便宜,对他而言,应该算得上是命运转折了。   不过,她连自己的感情都忙活不过来,又哪里会去关注别人的感情?   顾月淮抬头看了看昏暗的天色,委婉拒绝道:“贺同志,天色太晚了,我还得回家,路上远,我就不和你一起吃饭了,下回有空再一起吃吧。”   闻言,贺岚章脸色一垮,俊秀的脸上难掩失望。   他很快就重振旗鼓,打起精神道:“正好我骑自行车了,我送你吧,不然你一个姑娘家大晚上的也不安全。”   顾月淮摇了摇头:“太麻烦你了,你应该和朋友还有别的事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顾月淮就挽着篮子匆匆离开了黑市。   虽说如今治安不太好,但她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上辈子学的手段只是没机会施展而已,更何况她原本就是从尸山血海爬过来的,不怕那些魑魅魍魉。   贺岚章的爱她没办法回应,他是个好人,不该越陷越深。   顾月淮走得很快,贺岚章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脸上神色有些落寞。   这时,崔和杰推着自行车走到他旁边,瞥了一眼顾月淮离开的方向,语气揶揄道:“没想到呀,这黄莺公社居然还有你搞不定的女同志。”   贺岚章皱了皱眉:“我是真心喜欢她的,也从未耍弄过任何女同志的感情。”   崔和杰不着痕迹地撇撇嘴,脸上却赔着笑:“行了,是我说错了,走,咱们去国营饭店喝两杯?”   他这段时间春风得意,也不介意给贺岚章几分面子,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他哥贺虹章的地位,他又何须与他这么客气?   贺岚章摇了摇头:“不去了,我先回家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说完,贺岚章接过他手里头的自行车,骑着走了。   崔和杰嘴角一抽,没好气地瞪了贺岚章的背影一眼,心头暗暗腹诽:等着吧,知青下乡后,他一定要与那群京圈大院子弟搞好关系,博得一个登云梯!   他可不是贺岚章这个蠢货,明明机会都送到手里了,还偏要推出去。   朱蓉蓉长得是不好看,甚至还有几分丑,但谁让她有一个好爹呢?他这桩婚姻,原本娶的就不是朱蓉蓉,而是县革委会大院的关系!   这般想着,崔和杰脸上就露出笑意,他双手插兜,嘴里吹着口哨,慢悠悠往国营饭店去了,等结了婚,日子可就没这么自在了,他得好好潇洒潇洒。   *   晚上,顾月淮一回到家就听说了个事儿。   陈月升准备去警局报案,说是绝不娶李超英。   顾月淮有些许惊讶,上辈子的陈月升为了田静都没这么决绝过,或许是因为这回被人给耍了,咽不下这口气吧,不过,时间过去这么久,真相是什么谁也不关心。   大家现在只知道陈月升睡了李寡妇,但是不想负担责任。   他继续胡搅蛮缠,让警局的人来调查,只会把事情越闹越大。   顾析淮抱着晏少棠,喂小姑娘吃着蒸蛋,嘴上却很平静地道:“放心吧,不会报案的,大伙都是乡下人,哪敢和那些拿枪的打交道?他爸妈也不会让他去的。”   顾月淮笑了笑,不再关心陈月升的事,而是问道:“少棠今天乖吗?”   顾析淮颔首,旋即有些稀奇道:“月淮,少棠是不是变聪明了?”   他记得小姑娘刚回来的时候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说,整个人傻乎乎的没有一丁点灵气,可如今却大不一样,不仅能自己吃饭上厕所了,偶尔还能蹦出一两个字。   顾月淮眉眼弯弯,丝毫不慌:“兴许是咱家风水好吧。”   顾析淮不信这个,却还是道:“少棠长得漂亮,等恢复好了,以后肯定是个漂亮的大美人儿,不过,她家到底还有没有人了?咱们要不要帮她找找家人?”   说起找家人时,顾析淮脸上还有些不舍。   这段时间他和晏少棠相处的挺好,小姑娘乖巧懂事,和小时候的顾月淮完全不同,真是弥补了一下他这个当哥哥的心,要把人送走的话,他还真舍不得。   顾月淮摇了摇头:“三哥不用操心这个了,晚上想吃点啥,我来做饭。”   顾析淮想了想,说道:“大锅菜贴饼子?”   “成!”   顾月淮用白菜,土豆,红薯,粉条和半只鸡炖了一锅大烩菜,汤汁鲜香美味,再把和好的发面擀成饼子贴在铁锅边上,焖煮时,霸道的香气就席卷开来。   顾析淮眼神有些感慨地看着顾月淮,轻声道:“月淮,你真是变了很多。”   顾月淮手一顿,眼底泛起一抹异样,嗓音清淡道:“人出了事总会变的。”   顾析淮还想说些什么,顾至凤和顾亭淮就回来了,两人头上都是汗,脖颈上挂着的毛巾都湿透了,可见这一天是一点都没偷懒。   “大哥,壶里有刚烧的热水,倒出来和爸去洗洗,马上吃饭了。”顾月淮说着,把锅里的大烩菜和饼子都掀出锅来,满屋飘香。   “嗳。”顾亭淮应了一声。   一家人平平淡淡,围着小桌几,享受着这难得的平静。   “月淮这手艺,做国营饭店大厨也使得!”顾析淮对今晚自己点的饭菜赞不绝口,听着这熟悉的话,顾亭淮忍俊不禁:“爸也说过这话,要不,去试试?”   顾月淮失笑:“那种香饽饽工位,旁人抢破头也抢不来,我就算了。”   她可没开玩笑,国营饭店不管是厨师还是服务员,都属于镶了金边的好差事,足够让人艳羡,简单点说,在那里工作包伙食,吃的比家里的稀粥窝窝头可好多了。   这话说的也是,顾析淮颇有些失望地咂咂嘴,埋头苦吃起来。   顾月淮忽然想到什么,说道:“对了,我今天在大队见着秦万江了。”   “秦万江?”顾至凤皱眉,他对这个人自然没什么好感,两人算是情敌关系。   顾月淮颔首:“墙绘完成,公社来人检验,说是后头要大力宣传。”   闻言,一家人表情都放松下来,对顾家人来说,这已经算是难得的喜事了。 第127章 周兰市警方回访   一晚上时间转瞬即逝。   翌日一早,顾月淮就被一阵拍门声给吵醒了。   支书王福的声音很响亮,木板门拍的砰砰作响:“老顾,起了没?快点!”   顾月淮穿好衣裳走出房间,就看到从里屋里着急忙慌出来的顾至凤,他脸上是刚睡醒的茫然,看到顾月淮,给她摆摆手,自己上前去开门。   “支书,这大清早的,你……”   顾至凤有些不满地揉着眼睛,门一打开,他的瞌睡虫霎时就跑没了。   “这……这是?”他不自觉站直了身体,语气有些紧张。   王福瞥了一眼旁边的两人,清了清嗓子,说道:“小顾呢?顾月淮,让她出来一下,周兰市警局的同志找她,说是要调查回访一下被拐卖的小姑娘。”   门开时,顾月淮就看到了和王福站在一起的两个穿警服的民警,他们的肩头还标注着“周兰市警局”的标志。   不过,从她把晏少棠接回来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们怎么就找上门了?   难道……难道他们联系了京城,联系了晏少虞?!   这个想法让顾月淮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她上前几步,说道:“民警同志,我就是顾月淮,当初就是我去警局做的笔录。”   两个民警中有一个面熟的,他点了点头,客气道M.L.Z.L.:“顾同志你好,你们不要紧张,我们今天来是想看看那个名叫晏少棠的小姑娘。”   晏少棠?不是顾少棠吗?顾至凤有些懵。   顾月淮则颔首道:“民警同志进来吧,少棠还在睡觉。”   顾至凤也让到一边,忙把两个民警和王福给迎进来。   进了屋,顾月淮就把人给领到房间。   晏少棠睡的正香,小姑娘脸盘白皙,相比半月前有肉了,露出被子外头的小手也添了肉,整个人收拾的干干净净,半点都没有了初见时的狼狈。   两个民警眼神微微缓和下来,看顾月淮时也带了几分善意。   几人轻手轻脚出了房间,民警道:“顾同志把晏少棠照顾的很好。”   顾月淮摇了摇头,轻声道:“是我应该做的。”   说完,她又抬眸看向两人,有些好奇地道:“民警同志,你们把这桩人口拐卖案上报到了京城吗?那有没有联系到晏少棠的哥哥?他叫晏少虞。”   两个民警对视一眼,说道:“前两天京城总局的人调了所有下辖市县的人口拐卖案,我们都上报了,不过,没有得到什么反馈,京城方面似乎没有联系她的家人。”   闻言,顾月淮眸子一闪,眼底掠过一抹幽光。   果然呐,晏少虞如今的日子不好过,这个时候他家应该正处于兵荒马乱的阶段,处处有人针对,就连晏少棠的消息都没人管,也没人告知晏少虞。   不过,他下乡插队总会来的,要不了多久了。   一个民警道:“希望顾同志继续照顾晏少棠,直到她的家人找过来。”   警局有笔录,知道晏少棠的哥哥和顾月淮是未婚夫妻关系,所以对此还是比较放心的,不过前两天京城忽然调查被拐卖的小姑娘,他们才着重关注了一些,过来回访。   如今看来,顾月淮是值得信任的。   顾月淮语气十分认真:“民警同志放心。”   两个民警又做了些记录,这一趟回访就算是完成了,连早饭都没吃就离开了大劳子生产大队,人一走,王福不禁松了口气。   他这一大早才刚起床,两个周兰市的民警就找上门来了,吓了他一跳,还以为是自己犯了啥事儿,最后一听是顾月淮收养的小姑娘,才领着人过来的。   还别说,他们这些人呀,真怕和民警打交道,总感觉和老鼠见了猫似的。   顾至凤也松了口气,与王福说道:“支书,还没吃饭吧?在家里吃点?”   “吃啥呀,得去队里咯,马上就该上交公粮了,队里事儿多着呢。”王福吧嗒了一口旱烟,背着手走远了。   “交公粮?”顾至凤一愣,他没听顾月淮提起。   “嗯,昨儿公社的领导说的,马上要交公粮了。”顾月淮点了点头,如今秋收刚刚过去一段时间,粮食都已经收成了,自然要开始交公粮了,例行公事,应该的。   不过,队里的灾难马上就要摆在明面儿上了,一直持续到明年也没解决。   顾至凤语气颇有些唏嘘地道:“也不知道今年交公粮的粮食指标是多少,希望给咱们多留点,让老百姓们痛痛快快过个能吃饱饭的好年。”   顾月淮看了父亲一眼,心头叹了一声,这个想法注定是不能成为现实了。   早饭做好,顾月淮草草吃了一口,刚准备提上篮子去黑市,大伯顾天凤就骑着自行车来了,看他那愁眉苦脸的样,就知道不是啥好事。   果不其然。   顾天凤进门后就坐在炕上不吭声,活像一尊雕塑似的。   “大哥,今天过来是啥事呀?要是没事我可得去上工了。囡囡,几点了?”顾至凤撸起袖子,转头问了顾月淮一句,他知道闺女买了块手表。   顾月淮看了一眼:“六点半。”   顾天凤诧异地看了看顾月淮手腕上的表,海市牌手表,卖的热火朝天,一块最少也得八九十块钱,而且你就算有钱买,弄不到手表票也买不到,算是奢侈品了!   他眼眸微闪,一脸惊奇地看看顾月淮。   难不成真和银凤说的一样,至凤家发达了?   “六点半了,大哥,我真得走了,闺女,给你大伯舀一碗粥,爸先去上工了。”顾至凤说着,就招呼着囫囵吞咽了一碗粥的顾亭淮,准备出门了。   他这一走,顾天凤急了:“哎,等等!至凤,大哥有话和你说!”   顾至凤皱起眉头,也察觉出一点不对劲:“啥话呀?大哥你说。”   顾天凤看着弟弟,想到家里准备结婚的儿子,还是硬着头皮道:“就是……就那个,你看,能不能借大哥一百块钱?”   “啥?一百块钱?”顾至凤倒抽了一口凉气,一百块钱?   顾月淮冷眼旁观,没有插话。   顾亭淮则快人快语道:“大伯,我家是啥条件你也清楚,比不上您在肉联厂上班挣得多,一百块钱,把我们全家卖了也没这么多,咋借您?” 第128章 顾天凤来借钱啦   闻言,顾天凤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他自诩家中老大,虽说比不上聂佩兰混得好,但在肉联厂也算是能说得上几句话,日子过的滋润没压力,哪能容的了弟弟家的小辈来拒绝自己?   顾至凤也算是了解自家兄长,回头看了顾亭淮一眼,说道:“你先去。”   顾亭淮耸了耸肩,给顾月淮使了个眼色,离开了家。   他一走,顾天凤就一脸期盼地看向顾至凤,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重视亲情,当初他借钱时也是看准了这一点,肯定他会还,再加上利息高,总要维持一下关系。   顾至凤却是搓了搓手,一脸为难地道:“大哥,我家的条件你也清楚,平日里吃口肉都抠抠搜搜的,哪儿来的一百块钱?而且我家的钱都得攒着给囡囡做嫁妆哩。”   他这话真不是骗人,后院挖出来的那些东西,都得留给自家闺女,旁人谁都不说,连几个儿子都没份儿,更别说兄弟姐妹了。   听着这话,顾天凤脸一下耷拉下来。   他作为家中老大,还是很有威信的,也不在乎顾月淮就站在旁边,张口便道:“至凤,不是大哥说你,囡囡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你把钱给她装走算啥?你家还有三个儿子呢,你不准备给他们娶媳妇儿了?你知道现在娶个媳妇要多少彩礼吗?”   顾至凤不高兴地抿了抿嘴,反驳道:“儿子哪能比得上闺女?咱俩不一样。”   顾天凤见状,也不想多说惹恼了顾至凤,知道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当即脸上就挂起淡淡的笑容,拉着他坐到炕上,决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顾月淮忽然道:“大伯,让我爸上工去吧,家里的钱都用来还账了,实在腾不出多余的,您要真想借,那我可以做主借给您五十元,不过,要打欠条。”   虽然大伯和二姑当初借钱都打着自己的小九九,但总归是念着亲情借了。   这份情她承了,所以,五十块钱她愿意借,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人性的贪婪自不用多说,如果让顾至凤和顾银凤知道她家中钱财有多少,又免不得生出很多的麻烦事,而且还容易暴露屋后宝贝的秘密。   “五十?”顾天凤咂咂嘴,神色有瞬间的迟疑。   不过,想着家里的糟心事,还是笑着道:“还是囡囡念着大伯,成,五十就五十,欠条我写,等你顾嘉哥结婚的时候,肯定得请你去喝一杯喜酒!”   顾至凤有些吃惊地道:“顾嘉要结婚了?啥时候的事?对象是干啥的?”   顾嘉就是顾天凤的儿子,年纪和顾月淮差不多,没想到这么年轻就要结婚了。   “快结了。”说起这个,顾天凤眼神隐隐含着几分得意,继续道:“对象是我们肉联厂主任的闺女,独女,呵呵,说起来,还是咱家高攀了。”   顾至凤点了点头,对这个倒是没什么感觉,问道:“女方人咋样呀?”   他要是找儿媳妇,首先看人品,至于身家背景啥的,都不是重要的,娶媳妇就该娶个喜欢的,人品好的,一家子和和美美总不会饿着。   但是真要娶个搅家精回来,呵呵,就算是大领导的闺女也没用!早晚得散!   说起人品,顾天凤脸色微微变了变,含糊其辞道:“挺好,那闺女人长得标致,她爸又是厂里的主任,往后日子肯定好过!肯定的!”   他连说两个“肯定”,不知道是为了说给顾至凤听,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顾月淮瞥了他一眼。   上辈子的顾嘉日子可不算好,女方的确是肉联厂主任的女儿,也确实漂亮标致,可条件这么好,为啥会看上顾嘉呢?   当然,也不是说顾嘉人不行,她这个没有血缘的堂哥,除了性子高傲了一些,也不算坏,上过学念过书,人也长得高高大大,十分端正的长相。   不过,想要凭这个打动上司领导的女儿可不够,总需要一些“过人之处”吧?   顾嘉是没这个过人之处的,要真说有,那就是包容心强!   因为那个肉联厂主任的女儿是个未婚先孕的,简单说,就是她堂哥顾嘉戴了绿帽,喜当爹,给别人养了娃,而且这件事他很清楚,顾天凤看样子也听过一些风声。   顾嘉婚后也算是甜蜜了一阵子,不过孩子出生后事情就都变了。   孩子长得和顾嘉并不像,也不像他爱人,每每被抱出去都要惹来一阵闲言碎语,因为,那孩子长得和厂里一个小领导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国人喜八卦,厂里的风言风语甚嚣尘上,顾嘉哪怕明知道真相是什么也受不了这顶明晃晃的绿帽子,和妻子三天两头争吵,最后以离婚收场。   她是为什么知道的呢?   因为顾嘉离婚的时候,她正暂居于秦万江家中,投靠着林锦书。   不过,这些往昔的事多想无益,她也并不准备告诉任何人这种荒诞怪异的事,所以顾嘉是否会延续上辈子的命运,和她没有一丝关系。   顾月淮转身回屋,拿了五十块钱出来。   顾至凤看到她手里的钱,也忘了追问顾嘉的事,他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但想到在场的顾天凤,还是没吭声。   他也不清楚自家闺女手里还有多少钱,五十块不算小数目,如果不是为了他,她肯定是不会借的,说好的那些东西都是囡囡的,他咋好意思花这些钱?   顾至凤心里不是滋味,坐在炕上沉默着不说话。   顾天凤则看的眼神微喜,这可是整整齐齐五张大团结!   他虽然工资不低,可一个月下来也攒不了许多钱,这回能借到钱,解了燃眉之急也算是了了一桩心头大事,他便利索的写了欠条。   至于利息,同样是一年五块钱。   听到这个利息时,顾天凤有些不满意,但想到当初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是捏着鼻子认了,心里想着,等家里事过去,尽快还上就好了。   借到钱,虽然并非心理预期,但顾天凤也还是满意的。 第129章 于书记来嘉奖你了   顾天凤把五十块钱揣在兜里,转头对顾至凤说道:“至凤,明天中午佩兰在县上的国营饭店待客,你也去吧,你和佩兰不是也有好几年没见了吗?”   顾至凤愣了一下,回神后,摆手道:“算了,大姐从不待见我。”   他声音有些苦涩,落在顾月淮耳中却不是滋味儿。   她想到上回在县卫生所见到聂佩兰时的情形,脸上神色微凉,说道:“爸,明天请个假,咱们一起去吧。”   “这……算了吧。”顾至凤有些意动,最后还是拒绝了。   他也知道现在和大姐身份天差地别,他过去也只是给对方丢人,说不定还会自取其辱,他也就算了,怎么能带着囡囡一起受委屈?   顾月淮转头与顾天凤说道:“大伯,你先回去吧,我们明天中午会去的。”   顾天凤目光奇异地看了顾月淮一眼,没想到现在这家里不仅是钱握在这小姑娘手里,连主意都得她来拿,瞧着就不是个好招惹的,指不定明天还会出啥事呢。   他心头默默腹诽,却不说,点头笑道:“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顾天凤就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囡囡,这钱……”顾至凤张了张嘴。   顾月淮摇了摇头:“爸,安心,我心里有数。”   顾至凤看着顾月淮,轻轻点了点头:“成,那爸上工去了。”   顾月淮看着顾至凤离开,这时,顾析淮才起床。   “三哥,锅里给你留了粥,少棠就交给你了,我也要出门了。”顾月淮背着背篓与顾析淮说了一声,这才匆匆离开家门。   今天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倒是耽搁了她早早进公社。   虽说距离年关还有些距离,但年底了,工人们辛劳了一整个月,为的就是年底吃点好的,所以鸡兔非常好卖,顾月淮也不吝啬,背了五只鸡和三只兔子。   她脚程很快,不多时,就抵达了公社黑市。   卖货倒是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一上午的时间卖出去两只鸡和一只兔子,许是因为须弥空间水草充沛的缘故,鸡兔长得格外肥美,单单这点东西就卖了五块多。   临近中午,顾月淮又去买了两个芝麻大饼填肚子,一个三分钱。   这年头的烧饼别看便宜,十分实惠,两个大饼下肚都撑得肚皮滚圆。   顾月淮刚回到黑市,就看到街上的人仓皇逃窜,仔细一看,原来是民兵小分队的人正在一一搜查,凡是背篓挎篮里有东西的,不论买者还是卖者,都要被抓起来批斗。   她皱了皱眉,心头暗暗唏嘘,看样子今天的生意是做不成了。   这几天里,她已经彻底摸清了黑市的规矩,却还是头一回遇到民兵小分队的人,他们扛着枪,态度嚣张跋扈,丝毫不顾及这些卖货的都只是食不果腹的老百姓。   不知怎的,她突然就想起上辈子被抓起来的顾至凤。   她都能想象到当时被民兵抓住的父亲有多绝望,死寂,而把他逼迫至此的,却是她这个亲生女儿,这个念头每每将她折磨的心痛难忍。   顾月淮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探进背篓里,把东西都送回须弥空间。   在民兵小分队搜查过来的时候,看到顾月淮空空如也的背篓时愣了愣,原本还以为抓住一只大羊,没想到居然是个“假羊”。   搜查的民兵原本想呵斥几句不要在这边游荡的,但对上顾月淮的脸,心头微软,又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了,只说道:“这边在抓投机倒把分子,同志快离开这边吧。”   顾月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黑市。   *   她还没回到大队,就在路上碰上了一脸焦急的黄凤英,她骑着自行车,累的一头都是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看到顾月淮,整个人泄了股劲儿。   黄凤英摸了一把头上的汗,车头调转,连连招呼:“快,快点,小顾,上车上车!”   顾月淮眼尾一挑,诧异道:“黄主任,你这是准备去找我?”   黄凤英没好气地嗔了她一眼,焦急道:“可不咋的!你三哥说你去公社了!走走,快点,公社领导等着呢,那么多干部,就等你一个人呢!快点,咱们路上说!”   顾月淮眸子微闪,隐隐有了一丝猜测。   虽然只是猜测,但心头也不禁升起淡淡的喜。   公社领导上回已经见过她了,这次还来,只怕是有用的到她的地方了,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始,说不定还真能借此博得一个好工作哩。   顾月淮坐上自行车,黄凤英就飞速蹬车往回跑。   路上,她也说清了,公社领导就是过来嘉奖她的!   顾月淮随口搭话:“黄主任,你说,领导们会怎么奖励我啊?”   黄凤英语气有些艳羡,说道:“这哪个能知道?那些领导一个个精的和猴似的,半点消息都没有透露出来,支书也只说让我赶紧把你叫过去。不过,虽然不清楚,但也知道肯定不会让你失望,公社大领导亲自过来的,那奖励能差了?”   顾月淮眸子微挑:“大领导?秦万江?”   黄凤英惊了惊:“哎哟,你咋叫领导名字?”   她说着,还回头看了顾月淮一眼,对她的态度有些吃惊,毕竟一般的小老百姓见到干部,哪个不是诚惶诚恐,敬畏十足?   顾月淮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   黄凤英看她不搭话也不在意,又道:“不过不是秦书记,是于书记。”   “于书记?”顾月淮眸子闪了闪。   于雯?   她上辈子和这个人没什么交集,只知道她作为黄莺公社副书记,对秦万江很忠心,明明级别相差不多,却愣是把自己混成了秦万江的左膀右臂,忠实下属。   “是啊,于书记!这可是咱们黄莺公社唯一的女领导!”黄凤英虽然是大劳子生产大队的妇女主任,但和公社的正经领导比起来差得远,说起这个,语气颇为崇敬。   女人能顶半边天,对于黄凤英来说,于雯更像是她努力的一个目标和方向。   接下来的路顾月淮没再说话,两人顺顺利利回到了大队。   自行车一停下,黄凤英就扯着顾月淮往饲养处跑,生怕晚了一步公社领导就走了,这段时间她和顾月淮相处的不错,也希望她日子能过的更好些。 第130章 《群众日报》   顾月淮进了饲养处办公室,屋里头人不少,为首的坐在椅子上的就是于雯。   她穿着军大衣,脚上踩着黑皮鞋,留着一头齐耳的短发,模样不算多漂亮,但眉眼看着就透出一股干练与凌厉,一看就不是个日常相夫教子的女人。   听到开门的动静,于雯回过头来,先是上下打量了顾月淮一眼,旋即收回视线。   顾月淮眸子微眯,她能察觉到于雯眼底淡淡的敌意,还真是莫名,她和于雯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从未打过交道,敌意?从何而来?   蓦的,她眸子微闪,想到了秦万江。   若说交集,恐怕就只有一个秦万江了,她妈嫁给了秦万江,于雯又是秦万江的心腹之人,思及此,顾月淮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她很清楚,自己和林锦书生的有些像,所以,于雯有敌意的不是她,而是林锦书!   顾月淮嘴角几不可见地勾起一抹淡淡的轻嘲弧度,她都没想到,原来于雯竟然一直对秦万江抱着这样的想法,也难怪会离婚了。   是的,于雯是个离异人士。   不过,林锦书虽说不争不抢,但勾男人的手段可不简单,不论是她爸顾至凤,还是秦万江,一颗心都牢牢拴在她的身上,出轨?不存在的。   顾月淮上前几步,唤了一声:“于副书记。”   于雯冷淡地点了点头,也没刻意刁难,说道:“顾同志,我们公社看了你的墙绘,觉得以你的绘画能力,足够胜任一份好的工作,为集体与单位做出贡献。”   顾月淮弯了弯唇角,没接话,等着于雯继续说。   这年头的工作基本都是国家包分配的,在计划经济时代,城里人都离不开单位,每个人都要作为“螺丝钉”,国家把你拧在哪里,你就要在哪里一直发光发热。   而这个时候,分配单位关系到切身利益和前途命运,所有人都想争到一个好单位,不过,好单位算是稀缺资源,从收入,福利,到工种各有不同。   顾月淮自诩墙绘已经把自身的水准都发挥出来了,只要公社的领导干部不特意针对,她总能有个好去处,不说在这个岗位上耗费大半生,但最起码未来五年都离不开了。   她要切切实实干上几年,等77年恢复高考后,再努力一把,去上大学!   1977年,暂停了十余年的高考重新向老百姓打开了大门,那时候,大学生的身份成为了令人艳羡的金字招牌,有句顺口溜是这么说的:“金77,银78”。   上辈子顾家逢了巨变,父亲死了,大哥死了,二哥结婚,她无所依靠,几乎被田静给逼的无处可去,又哪有时间去高考?   最后,家里考上大学的就只有顾析淮一人,可惜,最后也没落得一个好下场。   她记得,田静是考上了的,而且成绩很好,在京城上了最好的大学。   顾月淮眸子微敛,掩住了所有的情绪。   于雯不知道顾月淮心中的千回百转,继续道:“公社觉得你应该到一个适合并能发挥长处的岗位,商量了两天,决定让你去黄莺公社的《群众日报》去工作。”   闻言,办公室里气氛静了静,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群众日报》属于国家的新闻总署,是领导和管理全国各类新闻媒介的国营机构,而且《群众日报》的读者都是干部和先进群众,绝对是一份十分体面的工作了。   毕竟,有些被分配到“清洁管理站”工作的,每天需要做的都是扫马路,倒马桶等又脏又累的活,虽然也在岗位上发光发热,但社会地位不高。   当然,每一份工作都值得好好对待,每一个靠自己双手活着的人都值得尊敬。   “《群众日报》?”顾月淮也很惊讶。   她原本想着能进一家印刷厂当个美术指导就算不错了,没想到竟然一步到达,进了一个这么好的单位,在《群众日报》,即便是做一个学徒,每月工资也得有十七块了。   于雯瞥了她一眼,应道:“是,《群众日报》,希望顾同志好好工作,认真对待工作中遇到的没一个问题,做出一份亮眼的成绩来。”   顾月淮此时已经冷静下来,颔首道:“是,谢谢于副书记和各位公社领导的信任与栽培,我一定不辜负组织上对我的期待!”   虽然惊讶,也明白其中肯定是有人运作的结果,但她也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群众日报》作为全国性质的国营机构,地位不言而喻,发展潜力很大。   于雯点了点头:“回去吧,明天就去报道。”   顾月淮应了一声,离开了办公室。   她站在饲养处门口,想到明天就要迈入一个新的征程,不由莞尔。   虽然知道进了单位还要被分配组别,不一定能得到真正合适的工作岗位,但只要进去了,总有机会改变,重要的是,她真的要脱离曾经的悲惨命运了。   命运呀,它真的拐了弯。   *   一个晚上的时间,顾月淮被公社分配到《群众日报》工作的事就传了个遍。   一时间,顾月淮声势大涨,甚至还有人上门来道谢!   以前的顾家是一家子街溜子,门可罗雀,人们唯恐和顾家沾上关系遭人鄙夷唾弃,如今却恨不得攀上一丝半点的关系,也好借一借光。   顾至凤和顾亭淮下工回来的路上,还有不少人笑着与他们打着招呼。   “老顾,下工啦?快回去庆祝庆祝吧!”   “啧,老顾呀,你家闺女可真是出息了,往后想寻个啥样的女婿?说出来听听,我也给你留意留意,说不定能找个合适的,促成一段好缘分哩!”   “亭淮,你妹今年多大了?要不你给我俩牵牵线?”   “……”   顾至凤和顾亭淮被搞的一头雾水,面面相觑,最后为了躲开热情的社员们,只能加快脚步往回走,路上却碰到了黄凤英。   顾至凤想到刚刚的古怪,忙喊住她:“诶,黄主任!”   黄凤英一回头,见是顾至凤,脸上便挂起了笑意:“老顾,下工啦?”   顾至凤也不敢耽搁,连忙问道:“黄主任,我家囡囡是不是出啥事了?咋一路上问的人那么多?”   黄凤英一乐,语气羡慕道:“还不知道呐?你闺女,小顾,因为墙绘画的好,让公社领导招工分配啦,好单位,《群众日报》!” 第131章 人敬我一尺   “《群众日报》?!”顾至凤还没什么反应,顾亭淮已经惊呼出声了。   顾至凤看了顾亭淮一眼,他倒不是不知道《群众日报》的意义,只是有些奇怪,自家囡囡怎么会进入这么好的单位,这其中是否有秦万江的手笔?   从一个父亲的角度来说,对于女儿能有这样的好工作,他也很高兴。   但是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说,如果这工作是秦万江从中调解帮忙得来的,他又有些高兴不起来,心头既复杂又失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   黄凤英颔首道:“可不是嘛,《群众日报》!你们快回吧,晚上给小顾庆祝庆祝!”   顾至凤怔怔出神,对黄凤英的话置若未闻,最后还是顾亭淮把人给拉回去的。   一到家,就闻到了一股又麻又辣的霸道香气。   顾至凤收敛了复杂的心情,看着在灶间忙活的顾月淮,问道:“囡囡,做啥呢?”   “爸?大哥,你们回来了呀,晚上做了干煸兔丁,肉很嫩的。”顾月淮表情如常,丝毫没有得到了一个顶好的工作后,喜形于色的模样。   顾亭淮摇了摇头,语气诧异地道:“囡囡,你咋做到这么平静的?”   坐在炕头上的顾析淮原本在教晏少棠念古诗,听到这话,不由纳闷,插嘴道:“大哥,啥意思?啥叫这么平静?月淮今天出啥事了?”   问话时,顾析淮一脸狐疑地看向顾月淮。   她今天一回来就开始做饭了,还真看不出半点不同,今时今日,这个妹妹竟然已经学会了不露声色,再不是曾经那个动辄哭闹,要这要那的小女孩了。   顾亭淮把黄凤英的话重复了一遍,听完,顾析淮眼睛几乎都要凸出来了。   他一脸震惊地看向面不改色的顾月淮,完全不敢想,那个得到《群众日报》工作机会的人会是自家妹妹,他热爱念书,也对此类单位怀着崇敬之心。   他不禁又问了一遍:“月淮,大哥说的是真的?你真要去《群众日报》上班了?”   顾月淮颔首道:“嗯,明天就去报到。”   顾析淮还没开口,顾至凤就皱眉道:“明天?这以后要是天天去公社上班,那几点就得起了?这天天长途跋涉也怪累的,还不安全。”   他向来心疼闺女,对于工作的事已经不想多问了,接下来就不由得考虑起了女儿每天去上班的事,上下班时天估计都是黑的,路上恐怕也不安全。   顾月淮摇了摇头:“没事,我能行。”   机会就在手中,总不至于临到头了瞻前顾后。   这时,顾亭淮说道:“以后每天早晚,我送囡囡去上班下班,然后回来再上工。”   闻言,顾至凤点了点头,觉得这倒是个方法,不过,往后顾亭淮可要更累一些了。   顾月淮皱眉,拒绝道:“不用,大哥要干一天的活,已经够累的了,还接送我?” 她继续道:“上班而已,我没那么娇弱,每天走走路还能锻炼身体呢,突然瘦了那么多,体质跟不上也不行呀。况且天黑也不怕,那个点路上已经有人了,怕啥?”   顾亭淮不乐意:“可是……”   顾月淮制止了他后面的话,说道:“没有可是,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先吃饭。”   她把干煸兔丁盛出来,又把热着的煎饼和番茄炒蛋端上桌,对于以前只喝糙米稀粥的顾家来说,这一顿绝对算得上是丰盛了。   晏少棠如今已经能自己吃饭了,甚至还能表达出一些简单的需求。   顾月淮看她抓着煎饼,吃着鸡蛋,小嘴上满是油光的模样,不禁失笑,忽然想到自己做好的水果罐头,就回房间拿了出来,一打开,一股酸甜味就沁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用空间井水制作的缘故,闻着就甜蜜蜜的,沁人心脾。   晏少棠鼻子尖,嗅到味道眨巴着眼睛道:“吃。”   顾析淮也从饭碗里抬起头来,惊讶道:“这……这是罐头?月淮,你自己做的?”   他语气颇有些震惊,罐头只有供销社里卖,有黄桃罐头,苹果罐头和梨罐头,种类不多,但都很贵,寻常可没人舍得买来吃,都是走亲访友时送礼用的。   当然了,这样的送礼,也需要一咬牙,一跺脚,才舍得买下来。   顾月淮颔首,把罐头分出来几份:“嗯,你们都尝尝,我做的。”   顾至凤看着碗里雪白果肉的罐头,语气既欣慰又骄傲:“囡囡真是长大了,不仅会画画,还会做罐头,往后日子肯定越过越好,谁要是娶了我家囡囡,可是烧高香了。”   顾亭淮附和着点了点头,尝了一口罐头,甜蜜蜜的滋味在口腔里逸散开,十分美味。   这个年代的人们苦吃多了,稍微有一点甜,就觉得日子充满了奔头。   顾月淮听着夸奖,毫不心虚地接受了。   一家人很快吃完晚饭,又分吃了一个罐头,这时候,顾至凤才想起今天答应过顾天凤的事儿,迟疑道:“囡囡,你明天上班,那你大姑……”   顾月淮早就想好了,随口便道:“明天中午爸告个假,去公社等着我,我能赶在吃饭时间出来一趟,陪您去县里一趟。”   聂佩兰这人精明市侩,爱惜羽毛,绝不愿与顾至凤这个乡下人沾染一丝半点,她要不陪着过去,只怕她爸能被那群人给“吃”了。   顾至凤摇了摇头:“这样不行,头一天上班,咋能耽搁你的工作呢?算了,不去了,你大姑也没叫咱们去,就算了吧。”   他说起这番话时,语气有些复杂,显然去不成心里也有些遗憾,毕竟那里有他多年未见的大姐,以及大哥,二姐,他们兄弟姐妹四人已经许多年没凑齐过了。   顾月淮看看顾至凤,笑道:“没什么不行的,头一天上班都是熟悉熟悉工作岗位,领一领工服什么的,比较空闲,爸放心吧,咱们不多待,赶在下午上班回来就行。”   她重生回来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让家人改变命运,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吗?   既然顾至凤想去看看聂佩兰,那她就随着去,至于那些旁人给予的闲气,她是绝不会让顾至凤承受的,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毁我一粟,我夺人三斗! 第132章 入职的第一天   翌日,天还没M.L.Z.L.亮的时候顾月淮就起来了。   今天是头天上班,前世今生第一次有这种经历,感觉有些奇妙,导致她一晚上睡得都不太好,早上还得来一杯空间井水提神。   早饭就简单煎了鸡蛋,煮了白米粥。   顾月淮刚把饭做好,顾亭淮就从里屋出来了。   她眼尾一扬:“大哥?”   这个时间点按理说他不该起床的,不过,稍稍一想就知道,他是早起送她去上班,虽说她昨天已经拒绝了,但他还是把这事搁在了心上。   这就是顾亭淮,永远为家人默默付出的顾亭淮。   顾月淮心头微暖,转头给顾亭淮煎了两个鸡蛋,她空间里的鸡蛋多的数不清,有这样的资源在,总不能全部拿出来卖,会扰乱市场。   上辈子一家人吃个鸡蛋都像是过年似的,这辈子,总要实现“鸡蛋自由”。   “囡囡,大哥送你去上班。”顾亭淮伸了伸腰,出去洗了脸刷了牙,回屋就闻到浓郁的鸡蛋香气,忍不住咂咂嘴:“这两天吃这么好,估摸着都胖了三斤。”   顾月淮一笑:“三斤可不够。”   兄妹俩吃完饭,就一起出门去黄莺公社了。   大队距离公社不远,不过外头天黑,路上人也不多,两人才出大队,就在路口碰上了刻意等在那里的陈月升,他半蹲着,手里提着一盏马灯,静悄悄的模样还挺唬人。   顾亭淮把顾月淮揽在身后,语气有些冲:“陈月升?你在这里干啥?”   其实这个问题都不需要多问,这么一大早的,陈月升会在这里等着,就一定是听说了昨天公社领导过来给囡囡分配工作,要去上班的事。   他是特意过来等的!   一时间,顾亭淮十分庆幸自己坚持过来送妹妹了,要不是过来了,被陈月升逮着啥机会,这夜黑风高的,倘若出了点啥事,救援都来不及!   这么想着,顾亭淮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这人,也是真够无耻的,以前和田静纠纠缠缠,都要谈婚论嫁了,忽然又对他家囡囡上了心,这也就算了,转头又和李寡妇睡在了一起,谁有他日子过的自在?   如果早知道陈月升是个这样的人,当初他就不该把他从山上背下来!   陈月升看着顾亭淮,抿了抿嘴唇。   他道:“亭淮,我有些话想和顾月淮说,你能不能……”   陈月升话音未落,就被顾亭淮不耐烦地打断了:“不能!”   他直白拒绝后尤不解气,冷笑道:“陈月升,当初囡囡喜欢你的时候,你嫌弃她,现在囡囡变漂亮了,也有了好工作,你就又改变心意凑上来了?”   “你别忘了,当初那恨嫁女的名头是谁让她背上的!”   “行了,想找女人,你可以去劳改场,或者找李寡妇也行。听说最近李超英婆家人天天上你家去闹腾,你还有心思过来堵我妹妹?”   说话间,顾亭淮神色颇为鄙夷。   顾月淮懒得继续和陈月升打交道,如今能利用的地方也都利用了,她可没那个闲工夫和他虚与委蛇,便道:“好了大哥,咱们快走吧,第一天上班迟到就不好了。”   顾亭淮还想说些什么,听罢,点了点头,护着顾月淮大步离开了。   陈月升站在路口,看着顾家兄妹走远,忽然自嘲一笑。   他一直以为顾月淮对他的喜欢是真诚且热烈的,不该这么快就消磨殆尽,可自从与田静分手后,他却看明白了,顾月淮是真的对他一点想法都没有了。   *   一路疾走。   顾亭淮有些担心,频频侧头看向顾月淮:“囡囡,大哥刚刚……”   顾月淮眉梢一挑:“嗯?”   顾亭淮想了想,还是出声告诫了几句:“陈月升不是个好东西,三心二意,见异思迁,你可得离他远着点。”   他是见过妹妹以前多想嫁给陈月升的,虽说如今幡然醒悟了,但谁知道还会不会出现第二个陈月升?爱人嘛,总不能爱的连自尊都舍弃了。   顾月淮失笑,不过想到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还是郑重应道:“大哥放心吧,我和陈月升早已桥归桥,路归路,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即便是有,也是仇恨,她会报复的。   顾月淮在心头默默接上一句。   顾亭淮倒是松了口气,知道妹妹是听进去了。   不多时,黄莺公社到了。   《群众日报》就在公社的福厚街,和公社办事处比邻而居,能时时见到黄莺公社的领导班子们,这么一份工作,搁任何人手里都得偷着笑!   顾亭淮以前虽然时常来公社,但都是去黑市,褔厚街这种有领导干部的地方他从没来过,一来是知道自家人在黑市混迹,属于违法分子,心虚,二来嘛,就是敬畏了。   两人又走了约莫十分钟,终于到了《群众日报》,这时候已经是六点半了。   顾月淮道:“今天辛苦大哥了,你快回去吧,我自己能行。”   顾亭淮有些犹豫,但看着气派的《群众日报》办公室,还是点了点头:“成,那我就回去了,中午带爸去见大姑当心着点。”   顾月淮颔首,站在门口和顾亭淮摆了摆手:“嗯,知道,快回去吧。”   顾亭淮走了,她回眸看看眼前的办公场地,《群众日报》的办公处不算很大,但修葺的干净整洁,一看就是新社会后新起的房子,处处透着崭新的味道。   她上辈子和这里没有任何交集,这辈子却要在这里工作好多年,这感觉,也不赖。   顾月淮深吸一口气,推门进了办公处。   入目的是宽敞的大厅,时间虽然还早,但已经有不少人来回走动了,《群众日报》本身就属于需要加班加点干活的单位,有些人甚至还打着哈欠,一看就彻夜未眠。   顾月淮从口袋里翻出昨天在饲养处拿到的介绍信。   这是于雯给她的,介绍信里头标注了今天她要见的人,要入职这个单位,首先就得通过这人,然后再给她进行分组,拿到工服和工牌,才算是真正入职了。   而这人,就是《群众日报》的新闻主编:魏落。 第133章 美术编辑,顾月淮   魏女士年约四十,身材窈窕,给人一种弱质彬彬的纤细感,眉毛修长,宛若弯月,眼底似乎总是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淡淡愁绪,并不似一个事业成功的女性。   顾月淮朝着她点了点头:“魏主编。”   魏落手里拿着笔,抬头打量了顾月淮两眼,又接过她手里的介绍信看了看,了然:“你就是大劳子生产大队那个画画技巧颇高的顾月淮?”   他们《群众日报》不缺新闻,也不缺稿件,唯独就缺特殊技能人才,一些报刊需要插图画像,他们为此发愁了许久,还特意和公社办事处交涉,让他们帮忙留意这方面的人才,福利待遇都好说,不过,必须要具备真才实学。   她前两天就听说了“顾月淮”的名字,还见到了她所画墙绘的照片,虽说黑白照片上瞧不出色彩,但其笔锋勾勒的线条十分纯熟,一看就不是新手。   顾月淮轻笑:“是。”   魏落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倒是少有人脸皮厚成这样,她的夸奖居然全盘接受,丝毫没有谦虚之意,不过,这样倒也说明她对自己画画的本事很自信。   她喜欢自信的人。   这么想着,魏落就道:“咱们《群众日报》一共有五个组,新闻组、编辑组、发行组、印制组以及文化组,你就进入编辑组,怎么样?”   顾月淮倒也没犹豫,颔首道:“多谢主编。”   她心头也有些奇异,原本想着职场多是尔虞我诈,她这样横插一脚进来的总会被排挤,或是挡了谁的路,没想到入职第一天,主编倒是很好说话,丝毫没有为难。   编辑组是最适合她发挥的组别,而在这个组里的人,都占据着至关重要的岗位和责任,其中有摄影记者、文字编辑、校对、排版等员工,而她,可以胜任美术编辑。   魏落点了点头,站起身道:“嗯,我领你过去。”   《群众日报》的办公室一间隔着一间,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员工们在见到魏落的时候都开口问好,也好奇打量着跟在她身边的顾月淮。   编辑组。   作为技术人才云集的编辑组,办公室足足占了三间,其中又分为一组、二组和三组,顾月淮被分配到了三组。   魏落领着她推门进了三组办公室,一进门,屋里的人就齐刷刷看了过来。   她道:“这位是你们的新同事,顾月淮同志,大家欢迎欢迎。”   话落,一阵响亮的鼓掌声响起,办公室所有人都站起身,笑着看向顾月淮。   魏落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雷厉风行道:“行了,青蓝,你带着小顾去领工服和工牌,再让她熟悉熟悉工作岗位。”   闻言,一个长相微甜,梳着马尾辫的姑娘应承了一声。   魏落颔首,转身走了。   她一离开,三组办公室就炸开了锅。   众人纷纷离开座位,对着顾月淮簇拥过来,七嘴八舌的介绍着自己。   “顾同志你好,我是黄彬彬,做的是文字编辑工作,你可以叫我彬彬!”   “新同事,你长得可真好看,能进我们编辑组,肯定有本事,你是做啥的?”   “咱《群众日报》可好久没来新同事了,稀罕!”   “……”   顾月淮一一扫过眼前面带善意的一众同事,弯了弯唇角。   她微微弯腰,语气认真又客气:“大家叫我月淮就好,我来,是做美术编辑的活,希望未来的日子能与大家携手并进。”   黄彬彬惊诧道:“美术编辑?豁,这可是个稀缺职位,咱三组正好缺!”   这年头,大家连念书都难,更遑论是学习一些特殊技能?在《群众日报》中,一个好的美术编辑算得上是香饽饽,而且工资待遇比其他岗位还要高上一些。   黄彬彬说完,还是追着问:“月淮,你在哪儿学得画画?你上过高中吗?还是你家里有人会画画?你是怎么进咱们《群众日报》的?”   顾月淮尚未回答,万青蓝就挤了过来,挡在她面前道:“行了,黄彬彬,你还真是个话痨子,月淮刚来,还没适应呢,问那么多做啥?”   闻言,黄彬彬讪讪一笑,果然住口了。   万青蓝回头朝着顾月淮一笑:“月淮,走吧,我带你去领工服和工牌。”   顾月淮颔首:“谢谢。”   两人相携离开办公室,万青蓝道:“以后大家就都是同事了,别那么客气,我叫万青蓝,也是文字编辑,往后咱们合作的地方可多着呢。”   顾月淮对万青蓝清浅一笑。   这位新同事长得不高,圆脸,相貌甜美,身上带着股朗朗如朝阳的气息,让人很有好感,而且办公室里其他同事也十分热情,看样子往后的工作会比想象中轻松许多。   万青蓝看到顾月淮的笑,忽然呆住了:“月淮,你真好看。”   顾月淮唇边噙着笑:“是吗?”   万青蓝咂咂嘴,语气有些复杂地道:“那当然!我可从不说谎!不过,以前咱《群众日报》最漂亮的员工是刘蔷,你一来,这名头肯定得落在你身上了。”   顾月淮眼神微眯,敏锐察觉到万青蓝语气中淡淡的怜悯。   看样子,她想象中平和的职场生涯不会一直维持,一枝花刘蔷?   万青蓝竖着耳朵,只等着顾月淮问起刘蔷的事,可走出十多米也没动静,她不禁转头看向顾月淮:“你不好奇刘蔷是谁吗月淮?”   顾月淮摇了摇头,神色淡淡,的确没有一丝好奇的意思。   万青蓝忍不住叹了口气,这种好奇心不强的人,真是让她这种喜欢卖关子的人毫无用武之地,很没有成就感,十分憋闷!   她刚想开口详细说说话头里的“刘蔷”,办事处就到了。   万青蓝只能暂时忍住一吐为快的感觉,拉着顾月淮进了办事处,很顺利就领上了工服和工牌,《群众日报》的工服是蓝色的,十分干净。   顾月淮把工牌挂在脖子上,工牌里头是用钢笔写好的名字:编辑三组,顾月淮。   她往后就是《群众日报》真正的职工了。 第134章 你不想当组长?   万青蓝也没着急领顾月淮回去,反倒是拉着她走过长廊,办公室,印刷厂等地方,一一给她介绍着《群众日报》的办公处,语气里有种与有荣焉之感。   万青蓝说的口干舌燥,她看向顾月淮,语气洋洋得意地道:“你知道了吧月淮?咱们《群众日报》可是最高级的单位,能进来这里的都不是一般人,可得偷着笑呐。”   顾月淮轻笑,刚欲开口,就突然听到万青蓝激动的声音。   “哎呀!是是他!是他!”万青蓝一把抓住顾月淮的手臂,不断摇晃着,语气激动,恨不得整个人都飞起来似的。   顾月淮皱眉,不着痕迹抽出自己的手臂,往她目不转睛的方向看去。   那边,一个穿着白衬衫,外头套着军大衣的年轻男人走过,他正垂眸看着手里的摄像机,许是看到不满意的地方,眉毛不禁皱了起来。   顾月淮脸色平静,侧眸看了看依旧激动的万青蓝:“你喜欢他?”   闻言,万青蓝一愣,脸上没有一丝害羞的神色,而是语气古怪道:“喜欢?那你想太多了,是崇拜,崇拜好吗!裴易长得好看不假,眼睛却瞎了点。”   顾月淮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该回去了。”   她一点都不关心这个名为裴易的男人是什么人,做什么的,万青蓝为什么崇拜他。   她转身准备走,万青蓝鼓了鼓嘴巴,拉住顾月淮的手,撒娇道:“月淮~你就不能问问我?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成全一下我的分享欲?”   顾月淮有些头痛地看了她一眼:“该回去上班了。”   闻言,万青蓝咧嘴一笑,抱着顾月淮的手臂,兴高采烈地往回走:“没事没事,路上咱们边走边说!你的工位就在我旁边,咱们上班也能说!”   路上,万青蓝嘴巴毫不停歇的把《群众日报》最万众瞩目的八卦说了个遍。   顾月淮默然地听着万青蓝的话,神情有些无语,她才入职第一天,所知道的第一件事有关单位的事不是工作上的,而是人与人的感情八卦?   她很想提醒万青蓝一句,《群众日报》是新闻单位,不是娱乐单位。   这个八卦简单来说,就是裴易从周兰市《群众日报》调到了偏远的黄莺公社,成为了驻在这里的摄影编辑,目前待在编辑一组。   他人帅,有才华,家世背景样样都好,一来就成了单位里的香饽饽。   正所谓俊男配美女,刘蔷是《群众日报》副主编刘一周的独女,自然是千娇百宠,她长得娇媚漂亮,说话时嗓子像是揉了一把蜜水似的,很快就攻陷了裴易。   故而,裴易和刘蔷是《群众日报》的一对金童玉女,感情很好,听说都要结婚了。   而万青蓝之所以崇拜裴易,是因为他一来,就拍摄了一组乡土人情的照片,刊登在《群众日报》报刊上,反响很好,甚至还得到了京城总部方面的赞扬及一笔奖金。   裴易的才华毋庸置疑,世人慕强,万青蓝就是如此。   八卦刚说完,两人就回了编辑三组的办公室。   顾月淮扫了一眼,现在这个点,职工入职的已经差不多了,编辑三组算是三个编辑组里的新兴组织,人不算多,零零总总各个岗位加起来才六个人。   当然,她一来,变成了七个。   办公室里,除了万青蓝和黄彬彬,还有三男一女,都很热情,不过,如今大家都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当中,倒是没有再继续说笑。   顾月淮坐下,整理了一下工位上的东西,转头问万青蓝:“咱们《群众日报》最近的工作是什么?我需要干点什么?”   万青蓝咬着笔头,想了想,说道:“最近都在报道‘农业学大寨’的新闻,喏,这些是稿件和照片,你看着画点美术字或者插图吧。”   顾月淮翻看着手里的照片,颔首道:“三组没有组长?”   一般来说,她这种新入职的员工是要被组长安排工作的。   万青蓝摇了摇头:“咱三组刚成立不久,哪来的组长?你要是有信心,就做出点成绩来,说不准过段时间评选,还能混个组长当当哩!”   顾月淮挑眉:“你不想当组长?”   万青蓝呵呵一笑:“我就是个没啥野心的小姑娘,当组长做啥?每天做点轻松的活,编辑编辑稿子就成,我最大的心愿是能定点上班,定点下班,可惜……”   可惜偏偏进了加班加点最多的《群众日报》,想偷懒都不成。   万青蓝又撇了撇嘴,颇有些难过地道:“咱这里,每周六日最是繁忙,因为每周一都要出新报纸,所以咱们呀,得珍惜得空的机会,忙起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顾月淮了然,拿过一套纸笔,看着稿件,开始绘制插图。   美术编辑的工作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算简单,书籍装帧设计,报纸插话设计,美术字,美术稿件,绘制画册等等,必须要有独立的组稿能力,且画作要贴合稿件。   她在绘制插图时,要与文字密切配合,所以,少不了要和文字编辑商议。   第一天工作,她适应的非常好,在与黄彬彬和万青蓝商议稿件内容,以便内容和插画形式和谐统一时,也十分顺利,她惯会举一反三,构思也十分新颖。   短短一个上午,黄彬彬和万青蓝就折服于顾月淮的画作能力下。   她思想非常前卫,绘制的插画和美术字也和往日的陈旧多有不同,一时间,众人倒是都对顾月淮有了新的认知,也信任了她的能力。   中午,铃声响起,下班吃饭的时间到了。   顾月淮收拾了纸笔,与万青蓝说道:“青蓝,我中午有点事,就不在单位吃了,我要是回来的晚了,就劳烦你帮忙和主编告假一小时。”   万青蓝点了点头:“行,你去吧。”   顾月淮颔首,转头离开了。   她刚出福厚街,就碰上了找过来的顾至凤。   顾月淮喊道:“爸!”   顾至凤抬头看到闺女,脸色一喜,匆忙过来道:“囡囡,今天头回上班,感觉咋样呀?你那同事们没刁难你吧?受了委屈可别自己扛着,知道吗?”   老父亲说着,脸上忍不住露出担忧之色。   他出自地主之家,年轻时还外出留洋过,见过的世面不少,又经历了家中巨变,对人性的认识自然透彻,《群众日报》这种好单位,能进去的都不是一般人,能好相与? 第135章 都要还回来!   顾月淮摇了摇头,笑道:“爸,我是去上班,又不是上断头台,同事们人都不错,待我很热情,工作环境我也喜欢,一点都不难,你就放心吧。”   顾至凤一听,不禁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顾月淮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她道:“走吧爸,去县里的国营饭店,早去早回,别耽搁了我上班。”   “诶,诶!”顾至凤连连应下,父女俩就往县国营饭店去了。   两人一到,老远就看到了站在门口迎客的聂佩兰,她的打扮和上回在县卫生所看到的没多少区别,气场也是一如既往的凌厉霸道,看着脾气就不好。   顾至凤怔怔看着自家大姐,他们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   他心里不是不知道大姐厌恶曾经的出身,但都是一家人,她也曾抱着他喂他吃饭,给他讲在学堂里听到的故事,当初的感情分明不是假的。   顾月淮倒是神色平静,既然没有当初在卫生所时聂佩兰撇清干系的难堪,也没有再见长辈时的谨小慎微,宛如看待一个陌生人:“爸?咱们过去吧。”   顾至凤掩住复杂的情绪,点了点头。   父女俩渐行渐近,原本脸上挂着笑意的聂佩兰一看到两人,面色倏然变了,她声音都有些尖利起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顾月淮笑了笑,毫不客气地出卖了顾天凤:“大伯邀请来的。”   聂佩兰眉头紧皱,挥了挥手:“快走,咱们早就断亲了,我压根没叫你们来。”   这话落入顾至凤耳中,不亚于晴天霹雳,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干巴巴地道:“大姐,我……我过来是想和你说些话。”   他实在不希望从小相互扶持长大的兄弟姐妹从此陌路,好不容易抓着机会,如果能缓和关系,以后还和正常亲戚一样走动就行,那就够了。   聂佩兰看着顾至凤,眼神有瞬间的复杂,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她冷声道:“说话?我和你这个地主生的儿子没啥好说的,赶紧走!”   在她看来,顾至凤眼巴巴粘过来,只是为了沾光罢了。   她可是县革委会副书记的爱人,这个关系谁不想要?   顾月淮眸子微凉,声音冷然:“大姑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爸是地主生的儿子,你不也是地主收养的女儿?又觉得自己高贵在哪里?”   聂佩兰面色豁然一变:“你!”   她急急左右环视,生怕这话被旁人听见。   当初为了割舍掉那段不光彩的过去与身份,她特意改名换姓,凭着比较高的文化水平进了县里工作,从而认识了时任县革委会大院秘书的杜金,实现了阶级跨越。   自从她成了官太太,过往的一切都已烟消云散,也无人会问起。她都要忘记作为一个养女寄人篱下的生活了,可顾月淮的一句话,瞬间就令她方寸大乱。   顾至凤神色有些伤感,不知是为聂佩兰的绝情,还是在为逝去的记忆。   顾月淮拨了拨手指,轻声道:“我爸特意过来不是让你侮辱的,只是惦记着往日的姐弟情谊,来看看两个即将下乡的外甥女,这点面子大姑都不想给,非要撕破脸?”   聂佩兰听出了顾月淮话语中的威胁,她这话里话外都透着:你要是不让我们进去,那我可要大声嚷嚷你地主养女的身份了。   她颇有些头痛,连带着也怨上了顾天凤,谁让他邀请这父女俩过来的?   聂佩兰揉了揉额角,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进去不要乱说话!”   顾月淮只当没听见,拉着顾至凤进了国营饭店。   今天的饭店相较往日有些萧条,客人不多,但个个穿着军大衣,皮鞋,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老百姓,可见聂佩兰对这场送别宴也是下了功夫的。   顾天凤和顾银凤已经到了。   一看到顾至凤和顾月淮,顾银凤就惊声道:“他们怎么来了?”   顾天凤倒是早有预料,还朝着顾至凤招了招手:“至凤,囡囡,过来这边!”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借到钱了的缘故,顾天凤一改往日沉闷寡言的态度,对顾至凤也热情了几分,待他坐下,还不忘给顾至凤杯子里添上水。   顾银凤看的稀奇,嘴上嗑着瓜子,小声与顾月淮道:“你咋和你爸过来了?”   顾月淮捏着杯子,轻抿一口里头的热水:“许久不见大姑,我爸想和她叙叙旧。”   “噗……叙旧?可得了吧,大姐根本不想见到你们,来了也是自讨没趣。”顾银凤倒是看的清楚,呵呵一笑,翻了个白眼。   顾月淮但笑不语,聂佩兰曾经受她爷爷养育照料,花了不少钱送她去上学,要不然她也不会有今天的富裕日子,一朝得势就想把人都踢开,哪有那么好的事?   这辈子,欠了他们家的都要还回来,一分一厘都不能少!   没等多久,聂佩兰就拉着两个和顾月淮年岁差不多的姑娘进了国营饭店。   顾月淮冷眼看着,聂佩兰的两个女儿完美继承了她端正却不出众的面容,也继承了她丈夫杜金不高的身量,可以说丝毫优点也没有,不过,城里人跋扈的作态却很熟。   杜嫣云今年十八岁,扎着两个辫子,高高扬起下颚,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她环顾一圈,忽然就看到了坐在顾银凤旁边的顾月淮,眉头不禁皱起,直接指着她道:“你是谁?我妈根本没邀请你过来!”   闻言,在场所有人都纷纷看向顾月淮,面面相觑。   顾至凤嘴唇一翕,刚要站起来,就听顾月淮道:“我?算起来应该是你的表妹?”   她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杜嫣云涨红了脸,她扯着嗓子道:“表妹?我才没有你这样的表妹,你胡说!妈,她到底是谁?你干嘛让陌生人过来?”   聂佩兰被她吵得脑仁疼,冷冷看了一眼顾月淮,说道:“行了,都坐下。”   杜嫣然也拉了杜嫣云一把,扫过顾月淮的脸,以及坐在一旁的顾至凤,心中有数。   她比妹妹杜嫣云大了两岁,对于顾家的事知道的也多些,虽然也瞧不起顾家这群穷亲戚,但今天的场合可不适合惹事,她们过来是收钱的。   县革委会副书记的女儿下乡插队,这些亲戚叔伯能不表示?   她妈都说了,每个人少说都得给五十块钱!多来一个亲戚她也不嫌多,反正能拿到钱就行,有了钱,就算下乡也吃不了啥苦。 第136章 你是怎么瘦下来的?   众人纷纷坐下,又有人姗姗来迟了。   聂佩兰一看到来人,就站起身迎了过去,脸上笑容满满,恨不得溢出来。   她朝着朱峰伸出手:“朱组长,我还以为你最近太忙,过不来了。”   肥头大耳的朱峰呵呵一笑:“哪儿能呐,两个侄女要下乡,我肯定得过来瞧瞧。”   聂佩兰心头一动,又与朱峰说了几句,才把他请到自己身边坐下。   顾月淮看了看朱峰,觉得有些眼熟,还没反应过来,崔和杰和朱蓉蓉就肩并肩从外头走了进来,不过,这两人脸色各异,一个面露笑容,一个阴沉冷郁。   聂佩兰忙招呼道:“哟,蓉蓉,快来,坐到你爸这边来。”   朱蓉蓉点了点头,刚准备抬脚,就忽然看到了坐在另一桌上的顾月淮,她面色变了又变,阴沉的神色愈发沉闷:“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月淮叹了口气,虽然早知道今天不会太顺利,却没想到竟然碰上了朱蓉蓉。   她看了崔和杰一眼,他显然也很惊讶会在这里见到她。   “蓉蓉,你认识?”朱峰顺着闺女的目光看去,在对上顾月淮精致漂亮的脸蛋时,眼神微微一亮,这穷乡僻壤里,这么漂亮的姑娘家可不多见。   朱蓉蓉面色阴沉,没回答,只道:“我要和她坐在一起。”   聂佩兰有些惊疑不定,看了看顾月淮,不明白她这个下乡小村姑是怎么认识的朱蓉蓉,她最近对朱峰有事相求,而朱蓉蓉是他的独女,自然得好好对待。   这么想着,聂佩兰就笑着道:“成,坐那就坐那吧,嫣然,你也过去陪蓉蓉坐。”   杜嫣然笑着点了点头,小跑着靠近朱蓉蓉,拉着她的胳膊道:“来蓉蓉,我和你一块儿坐。”   朱蓉蓉冷笑着甩开杜嫣然的手臂,懒得理会她,径直在顾月淮身边坐下。   杜嫣然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想到父母的嘱咐,还是咬牙咽下这口气,坐在了朱蓉蓉身边,她的分配名额捏在朱峰手里,也只能对朱蓉蓉这肥猪伏低做小了。   崔和杰则坐在了未来的老丈人朱峰身边,由着朱峰给他介绍桌上的一众“人脉”。   人到齐了,聂佩兰就招呼着服务员开始上菜了。   国营饭店的厨师服务员的确眼高于顶,但今天过来吃饭的都是县里有名有姓的干部领导,他们当然不敢摆架子,一道道好菜流水似的上了桌。   顾银凤虽说日子过的不差,但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菜一上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这副做派叫同桌的杜嫣然十分不齿,眼神都满是嫌恶。   她妈这些亲戚实在上不了台面,待会如果拿不出钱,她可是要翻脸的。   朱蓉蓉没吃东西,只侧着脑袋看顾月淮,越看越不对劲,半晌,她坐直身体,突然狐疑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顾月淮眉梢一挑,她知道朱蓉蓉的意思,并不是说在国营饭店与贺岚章见面那次,她觉得眼熟是因为她曾经还胖的时候,卖过一双凌霄花白网鞋给她。   她也没卖关子,直白点明:“凌霄花白网鞋。”   闻言,朱蓉蓉面色大变,嘴唇哆嗦道:“你,居然是你?”   她惊诧过后,尚来不及反应,就抓住顾月淮的胳膊,压低声音道:“你是怎么瘦下来的?你怎么这么快就能瘦下来?你是不是有什么土方子?能不能告诉我?”   顾月淮嘴角一抽,侧眸看着朱蓉蓉,眼神有些复杂。   她原本还以为朱蓉蓉一来就要上演一出“夺夫吃醋针对”的戏码,没想到她回过神来后第一件事居然是问她怎么减肥的,这奇葩的角度。   朱蓉蓉看她不说话,咬牙,声音放轻放柔:“你能不能告诉我?”   顾月淮失笑:“当然可以,多运动,多喝水,管住嘴,迈开腿。”   “这么简单?”朱蓉蓉有些不信,一脸怀疑地看着顾月淮。   她以前也不是没减过,不过运动没用,管住嘴又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明明受了不少苦,最后却没有见到成效,长此以往,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这人以前卖她鞋子的时候明明和她差不多的,现在忽然暴瘦成大美人,她怎么能不羡慕?说不定她瘦下来之后贺岚章就能看到她了呢?   而且,就算不是为了贺岚章,她也受够了因为这副尊容被人嘲笑的日子。   顾月淮想了想,她能这么快瘦下来,也少不了须弥空间井水的功效,不过这种东西自然是不能说的,便道:“没骗你,不过,重在坚持,要不你多坚持坚持?”   朱蓉蓉看她神情真诚,不像是骗人的,便长叹一声:“我以前也减过,坚持不来。”   她肚子总是容易饿,节食减肥又没什么功效,导致总功亏一篑。   朱蓉蓉满脸愁绪,但很快想到眼下的场面,说道:“你今天过来是干啥的?你和杜嫣然她家有关系?以前M.L.Z.L.也没听你说过啊。”   她这自来熟的态度又让顾月淮默了默,开口道:“就是普通亲戚,巧合。”   朱蓉蓉了然点了点头,她就说嘛,杜嫣然一家惯会捧高踩低,以前对她家也是各种看不上,要不是因为这次知青下乡的活被她爸给揽着了,也铁定不会邀请他们过来。   当然,这种无聊的场子她压根就不想过来。   杜嫣然在一旁听到顾月淮撇清关系的话,诧异看了她一眼,心里头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就是你视若珍宝的东西,旁人却不屑一顾,根本不想沾染一星半点。   她抿了抿唇,笑道:“月淮,你还真会开玩笑,这么多年没见过了,你还是一副直脾气,不过你这脾性倒是对了蓉蓉的胃口。”   顾月淮冷然地扯了扯唇角,她上辈子没和杜嫣然打过交道,但她一开口她就闻到了一股绿茶味儿,还是那种杀人不见血的高级绿茶,和田静属于同一挂的。   她最厌恶的就是这种人。   “开玩笑?谁开玩笑了?你妈一朝得势就改名换姓了,原本她可不叫聂佩兰的,我记得……好像是叫顾金凤吧?做人忘本,能走到今天也算是到头了。”   她这话说的毫不客气,也叫杜嫣然瞬间变了脸。 第137章 最初,相看两厌   朱蓉蓉倒是投给顾月淮一个钦佩的眼神,虽然她看不上杜嫣然一家,但奈何人家爸是副书记,虽说被上头给压的死死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归不好惹。   她忽然有些理解为啥贺岚章会喜欢顾月淮了。   起初以为是因为一张漂亮的脸蛋,可如今想想,大抵只是一部分的原因,贺岚章心高气傲,有很大的抱负,他不想依靠家里的安排,用自己的婚姻来作为成功的筹码。   她从一开始就输了,输给了妄图用前途锁住贺岚章的自己。   这一瞬,朱蓉蓉释怀了。   她笑了笑,拿起桌上的汽水倒了两杯,一杯递给顾月淮:“谢谢。”   顾月淮拧眉,实在有些跟不上朱蓉蓉的脑回路。   杜嫣然也皱起眉头,不明白朱蓉蓉发什么疯,为啥会对一个乡下人另眼相待。   她今天的目的就是哄好朱蓉蓉,最好让她能和朱峰多说几句好话:“蓉蓉,你和她喝什么呀?她恐怕还是头一回喝汽水呐,我陪你喝吧,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夹菜?”   “瞧不起我?拿着!”朱蓉蓉看顾月淮半晌不动,有点恼火。   顾月淮瞥了一眼脸色涨红如猪肝的杜嫣然,没再拒绝,接过了杯中的汽水。   朱蓉蓉十分豪迈的与她碰杯,一饮而尽,压低声音道:“我马上就要结婚了,喏,那个就是我的结婚对象,至于贺同志,没缘分,就让你给好了。”   她语气有些感慨,心头依然有着淡淡的酸涩。   这么多年,她还是头一回那么喜欢一个人,可惜。   顾月淮眉梢一挑:“让给我?”   朱蓉蓉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贺岚章那么优秀,你不喜欢?”   顾月淮老老实实摇了摇头:“优秀不假,但不代表所有人都要喜欢,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过几天他就会下乡插队来这里。”   朱蓉蓉眸子一瞠,十分惊讶:“下乡插队?你咋认识的?”   她没想到自己求而不得的贺岚章,在顾月淮这里居然连个备胎都算不上,她也喜欢过别人,自然能看出她在说起“喜欢”两个字时温柔轻缓的语调,做不得假。   顾月淮敛眸:“怎么认识的?”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她和晏少虞,从一开始就相看两厌,如果不是因为知青点因暴雨坍塌,知青们无处落脚,只能住进大队社员们家中,她恐怕还没办法和晏少虞有更深的纠葛。   顾月淮扯了扯唇角,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道:“我们很早之前就认识了。”   很早很早,早到上辈子就已经认识了。   朱蓉蓉一脸艳羡地看着顾月淮,她最憧憬的就是想要这样一段感情了。   倏然,她道:“知青下乡,再过半个月差不多就要到了,到时候还得一个个生产大队分配,你喜欢的人叫啥名?我让我爸帮帮忙,看能不能和你分配到一个大队去。”   顾月淮微讶,她自问和朱蓉蓉关系一般,她竟然愿意开口帮这个忙?   不过,上辈子晏少虞和宋今安都是去的大劳子生产大队,这辈子也不会有差错。   顾月淮想了想,真诚道了句谢:“谢谢你,不过不用了,省的麻烦你。”   朱蓉蓉摆摆手:“有啥麻烦的?不麻烦!你看她,不就是想讨好我,好让我爸给她安排,和那什么省长的儿子安排到一起下乡么,白日做梦,也不看自己长啥样。”   她说着,不着痕迹地指了指一旁的杜嫣然。   顾月淮脸色淡了下来:“省长的儿子?”   提起这个,朱蓉蓉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吧啦吧啦个不停:“你不知道?这回来咱们县里的,有好几拨知情哩,其中一波就是京城来的,家里都是大官,背景硬的很!”   她咂了咂嘴,继续道:“我听说,有一个就是H省省长的儿子!那可是顶上天的大官了,谁不想近水楼台先得月?”   顾月淮勾唇一笑:“是吗?”   原来宋今安还没来时就已经传出了名声,难怪那时大劳子生产大队日日都有漂亮姑娘过来偷看,知青点都要被踏破了,可惜,最后捞到月亮的却是田静这样的人。   说真的,她恨田静,对宋今安也全无好感,纵然他从未刻意刁难过她。   这大抵就是恨屋及乌吧,宋今安从不肯用些心思去了解枕边人的心思,放任她利用他手里的权利作恶,这本身就是一种恶,只是他从未察觉罢了。   朱蓉蓉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那当然了,不过我就没那个想法,嘿嘿,以前我喜欢贺岚章,往后呀,日子还得靠自己过,崔和杰看着正派,应该不会差了。”   说到后面,朱蓉蓉胖乎乎的脸上也挂起了一抹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崔和杰?   顾月淮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心,崔和杰可不是个善茬,他骨子里是卑劣的,要说他挤进贺岚章和朱蓉蓉这一桩婚事里没用手段,她是不会信的。   崔和杰就是一条凶狠的恶犬,只想讨好主人,只要能让他往上爬,主人让他咬谁他就咬谁,虽说朱蓉蓉身上是有闪光点的,可这闪光点崔和杰能看到吗?   他绝对算不上是一个良人,可惜,上辈子她对崔和杰的事知之甚少,也从没打听过。   她红唇微抿,抬眸看了朱蓉蓉一眼,没说什么,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法,这种事即便她说了她也不会信,走一步看一步吧。   朱蓉蓉想了想,说道:“对了,你现在在哪儿工作?我能不能经常过去找你?”   顾月淮疑惑:“找我做什么?”   朱蓉蓉嘴角一抽,有点生气:“我们说了这么多,不算朋友吗?你是不是嫌我胖?不想和我一起玩?”   顾月淮揉了揉额角:“我工作很忙,大概是没空陪你玩。”   她这句话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被一旁的杜嫣然听到,后者冷笑一声:“工作忙?上工就上工,还工作,你有工作吗?每天土里刨食过日子,觉得自卑?”   杜嫣然心里存了不给她留面子的心思,说话时声量很大,桌上的人都看了过来。 第138章 你在《群众日报》工作?   顾至凤脸一沉,心头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该过来,还连带着闺女也平白受气。   顾天凤和顾银凤脸色尴尬,虽然他们两人算不上是土里刨食的,但在场这么多人,他们两个也只能算是身份卑微的小工人,总觉得这话也在刺他们似的。   聂佩兰也听到了动静,回头看向女儿,有点不悦地皱起眉,这个顾月淮嘴皮子利索,不是个好欺负的对象,今天她的主要目的是请朱峰吃饭,不想节外生枝。   坐在一旁的杜嫣云却拍了拍手,大声附和道:“姐,顾月淮哪有什么工作?每天在乡下参加集体劳动,挣点工分养活自己,还敢说是工作?”   她的声音嗤之以鼻,恨不得将顾月淮给碾到尘埃里去。   朱蓉蓉投给顾月淮一个歉疚的眼神,她也没想到只是问了一句话,就给她引来这么大的难堪,这杜嫣然和杜嫣云两姐妹可真不是好东西。   顾至凤忍不了了,起身道:“囡囡,咱们走。”   他是想和兄弟姐妹们维持好关系,但不代表她能容忍旁人欺负女儿,招呼完顾月淮,他又转头看向聂佩兰:“大姐,这么些年,我看你也没把女儿给教育好。”   聂佩兰的脸色沉如锅底,只觉得众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异样。   杜嫣云心思浅薄,一听自己被讥讽了,当即就站起来,指着顾至凤的鼻子臭骂道:“你说什么?!臭种地的!让你进来吃顿饭,真拿自己当根葱了?”   聂佩兰有些头疼,心里知道今天这顿饭算是吃不安稳了,她垂眸看看朱峰,却发现他的注意力压根不在她这纨绔闺女身上,而是……   聂佩兰抬头看向顾月淮,眼睛微微眯起,透着股打量。   她忽然发现自己以前都小看了这个侄女,她虽然处于舆论的中心,各种粗俗的谩骂落下来,她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反而冷静的像个局外人。   不过,这种平静在杜嫣云骂了顾至凤后,变得犀利起来。   她把手里的搪瓷杯砰的一声搁在桌上,唇瓣含着微笑,说出的话却如刀子般锋利:“你说什么?臭种地的?杜嫣云,看来我爸说的没错,你的教养实在堪忧。”   “从古到今,谁人往上数三代不是你口中臭种地的?谁的祖宗不是靠土里刨食过活?看不起农民,那你别吃饭啊,真那么高尚怎么不拿根绳子把自己吊死算了?”   “哦,我忘了,不用细数三代,往上面数一代,你妈,她就是地主养出来的,都说地主剥削农民,你这口看不起老百姓的论调,应该是得了你妈的真传吧?”   这话一出,整个国营饭店都落针可闻。   聂佩兰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她最痛恨的就是自己的出身来历,如今被顾月淮这么大喇喇公之于众,有种把自己架在火上炙烤的感觉,杀人诛心,她最后的话要是传出去,还会影响杜金的仕途!   好个贱人,她就不该让她进来,活活被其拿捏住了!   朱蓉蓉仰头,一脸崇拜地看着顾月淮,她要是有这种魄力,以前也不会因为身材粗肥而被人嘲笑了,看样子她要学的还有很多。   杜嫣云到底年轻,听了这些话后,心头跟着怦怦跳动起来,脖子到脸都红的和滴血了似的,注意着周围人谴责的目光,也只能哑然道:“我……我没有……不是不是的……”   聂佩兰听不下去了,挥手道:“够了,都住口!”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顾月淮,强撑起笑容道:“月淮,都是一家人,发什么火呢?你嫣云表姐说错了,姑姑自然会教训她的,好了,好好吃饭吧。”   说完,她又看向直挺挺站着的顾至凤,语气里带了几分冷漠:“还有你,老四,坐下,别和孩子似的,让客人们看了笑话。”   顾至凤皱着眉,没坐,只是看向顾月淮。   顾月淮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汽水给杜嫣然倒了一杯:“有件事你说对了,我真是头一回喝汽水,乡下人嘛,喝不惯,甜甜腻腻,倒不如白开水好喝。”   说完,顾月淮朝着杜嫣然浅浅一笑。   她放下汽水瓶,拍了拍手,起身往外走,笑吟吟地道:“走吧爸,今天也不算白过来一趟,好歹算是知道了县革委会大院当官的和咱们乡下人的区别在哪里,说不定还能写一篇报道,好好刊登一下哩,有素材了。”   报道?刊登?素材?   聂佩兰面色微微一变,在座的众人也吃惊地看向顾月淮。   “月淮!你等等!刚刚都是误会,咱们可是亲姑侄,有啥过不去的?别说气话,来,你坐到姑姑身边来。”聂佩兰疾步上前拉住顾月淮的胳膊,想拉着她坐在朱峰身边。   朱峰对此乐见其成,眼底闪烁着隐晦的光彩。   “不必了,我还要回去上班。”顾月淮笑了笑,拿出口袋里的工牌戴在脖子上。   工牌是蓝色的,上面刻着几个大字“《群众日报》”,再往下,就是钢笔字写的,编辑三组,顾月淮。   聂佩兰看着她脖子上的工牌,脸色难看至极:“你居然在《群众日报》工作?”   原本刚刚还不理解顾月淮口中的意思,现在却是明白了。   她竟然成了《群众日报》的员工?凭她?怎么可能进这样的单位?   蓦的,聂佩兰想到了林锦书,她如今嫁给了秦万江,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别看秦万江只是黄莺公社的书记,手段可不俗,上头有罩着他的人。   《群众日报》几个字又掀起了一波浪潮,这地方可不是关系户能随随便便进的,如果没有真才实学,进去也待不长久,这可是正经的国营机构,插不上手。   顾月淮瞥了一眼目光火热的朱峰,又看了看面前的聂佩兰,心头生出一股恶心。   “聂女士,你既然已经改名换姓了,那咱们可就不再是姑侄了,往后麻烦你唤我一句‘顾同志’。哦对了,少时我爷爷没少给你花钱,你一朝得势就忘得一干二净,可真不孝顺,有空记得回去祭奠一下,烧点纸,知道吗?”   “还有你的两个闺女,惯会口不择言,今天是得罪了我这个乡下人,这也就罢了,可明天得罪了哪个从京城来的贵人可怎么办?会不会吃瓜落?”   “话已至此,好自为之。”   顾月淮挑眉浅笑,搅混了一池水后,和顾至凤一起拍拍屁股走了。 第139章 老四都和我生分了   聂佩兰咬紧牙,回头去看朱峰,果然看到他面露迟疑,似是被顾月淮的话说动了。   杜嫣然也脸色煞白,看着杯子里几乎要溢出来的汽水,气得浑身直打哆嗦。   她原本是想凭着关系,和京城来的省长之子近距离接触,培养感情,这下好了,一切都打了水漂,说不定还会流传出什么不利于他们家的流言蜚言!   朱蓉蓉瞥了一眼杜嫣然,嗤嗤笑了一声,活该!   这个杜嫣然,从小就眼高于顶,鼻孔抬的比天都高,仗着杜金的身份,在大院里跋扈的很,以前也没少和杜嫣云一起欺负她,想沾光,呵呵,真是活该!   朱蓉蓉美滋滋一笑,心里头对顾月淮愈发喜欢了几分,也打定主意要交这个朋友。   *   顾月淮可不在乎聂佩兰的欢送会能不能顺利举办下去,她也没吃饱,买了几个刚出锅的芝麻烧饼,吃的津津有味。   顾至凤捏着温热的烧饼,脸上满是愧意:“囡囡,是爸不好,不该带你来的。”   顾月淮皱眉:“说什么呢爸?国营饭店又不是聂佩兰开的,咱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也管不着,再说了,你看见我吃亏了?”   闻言,顾至凤一愣,旋即笑着摇了摇头。   他曾经一直以为自己的女儿是个耽于享受,必须受到他庇护的小丫头,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丫头长大了,竟然也能替他遮风挡雨了。   回到黄莺公社,顾月淮看了看时间,道:“爸,你自己回去吧,我得上班去了。”   顾至凤点了点头,还没叮嘱两句,顾月淮已经跑的没了影儿,他失笑地摇了摇头,轻叹一声,疾步往家里走去。   不过,刚走出两步,就被人给拦住了。   顾天凤大声吆喝着:“至凤,至凤等等!”   顾至凤一愣,回头看去,就见顾天凤骑着自行车,边奋力蹬着踏板,边朝着他喊,而他后座上还坐着一个人,自行车停下时,他也看清了那人。   “大姐?”顾至凤有些不敢置信,不明白聂佩兰怎么会追上来,兴师问罪的?   顾天凤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低声埋怨道:“你们跑的也太快了。”   顾至凤不解:“你们这是?”   聂佩兰心头千回百转,脸上突然挂起一些歉意:“老四,对不住,都是大姐没教好孩子,才让月淮生了那么大的气,你别介意,回头也和月淮说说,气大伤身。”   顾至凤抿着嘴没搭话,他向来不是个弯弯绕绕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把家败没了。   他做不了女儿的主,生不生气,怨不怨恨他也管不着。   聂佩兰看他不吭声,眼里掠过一抹恼怒的狼狈,当然,她千方百计追过来可不是为了道歉的,她眼里含泪,一把握住顾至凤的手:“老四,你是不是也生大姐的气?”   顾至凤有些无措,却也没挣开聂佩兰的手。   顾天凤在一旁看着,也十分疑惑,他记忆中的聂佩兰是很不屑于和顾至凤打交道的,甚至这么多年过去问都没多问过一句,好像生怕脏了自己的嘴似的,今天是怎么了? 他回想刚刚在国营饭店的事,只觉得聂佩兰会愈发憎恨顾至凤一家,为什么还要让他带她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聂佩兰知道顾至凤已经软化了态度,眸子一闪,擦去眼角的湿意,说道:“看看,这么多年不见,老四都和我生分了,这样吧,找个时间,你们到家里来吃顿饭,大姐做东,让咱们姐弟好好叙叙旧,成吗?”   顾至凤嘴唇翕动,不知道该不该应,聂佩兰却已经拍板定下了:“行了,咱们说好了,就明天,明天中午过来,你们来县革委会大院门口等着。”   顾至凤看了一眼《群众日报》的方向,摇头道:“囡囡还得上班呢,没时间去。”   聂佩兰手一顿,她要钓的就是这条鱼,不来怎么成?   她声音沉了下来,有些不高兴地道:“老四,你是存心要和大姐过不去了?你是不是忘了,小时候是谁抱着你喂饭喂水,哄你睡觉了?”   她没说的是,小时候之所以做那么多,不过是为了讨好养父母,想要继续维持自己小姐的生活,就只能对顾至凤这个唯一亲生的孩子加倍的好。   当然,这些好如今看来也不是无用的,最起码顾至凤待她也不是全无感情不是?   果然,在聂佩兰的言语攻势下,顾至凤还是松了嘴,却依然迟疑道:“这事儿我也只能和囡囡说一嘴,她要是没时间去不成,我就自个儿去。”   聂佩兰没再说什么,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她懂。   她刚刚也看出来了,顾月淮那小蹄子脾气刚硬,只怕是不能被轻易说动,还要用些非常手段,而想要威胁她,也只有顾至凤这个傻子了。   聂佩兰笑着道:“行,那这事儿就说好了,大姐明儿做点好菜招待你。”   说完,顾天凤就载着她离开了,顾至凤看着大哥和大姐的身影,心里头暖融融的,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兄弟姐妹四人围着小暖炉,一起念书说笑话的日子。   *   顾月淮回到《群众日报》时,大家已经结束午休了。   她回到座位上,继续手头上的工作,倒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临下班时,魏落过来了一趟,问了问她今天适应的怎么样,还看了看她今天画的插画。   魏落看着手里栩栩如生,又不乏诙谐的插图,满意地点了点头,亲眼看过后也总算是放了心:“很不错,继续努力。”   顾月淮颔首,从容道:“谢谢主编。”   不骄不躁,是一颗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魏落在心头给顾月淮加上了这么一句标签,对于公社这次推举过来的人十分满意。   她一走,办公室里就沸腾了。   万青蓝一脸激动地道:“魏主编可是出了名的外表温柔,内在严厉,她很少夸奖别人的,我听得最多的就是:‘稿子不行,回去重写’这几个字!”   黄彬彬也感慨道:“是啊,月淮,你这才刚来,倒是把我们都给比下去了,说不定过段时间咱们三组组长的位置也得你来坐了。”   这个敏感的话题倒是让办公室里气氛微微一滞,不是所有人都像万青蓝和黄彬彬这样没心没肺。   顾月淮笑了笑,声音却很平静:“作为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主编需要我,我就努力工作,积极上进,为单位增光添彩,每个人的努力都不会被辜负,大伙也不是瞎子,好好工作,组长的位置能者得之,大家一起加油就是了。”   她可以谦虚,却也不会刻意推诿,那样太虚伪了些,既然进了单位,自然就要为自己的未来筹谋,谁也不想一直待在小职员的位置上。 第140章 棉花和食用油   顾月淮晚上回到家,就从顾至凤嘴里知道了明天要去县革委会大院吃饭这事。   她手指轻点桌面,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大姑,专程追上你,说要请我们吃饭?爸,你确定大姑是个这样的人?”   顾至凤嘴唇翕动了一下,悻悻地道:“你……你大姑可能想通了呢?”   他语气有些希冀,似对自己多年未见的姐姐还抱着八分的信任。   顾亭淮则皱了皱眉:“爸,照你说,今天大姑任由她俩闺女欺负囡囡,虽然没讨的便宜,但她肯定是看不上咱家的,咋会突然改变心意?是不是打啥坏主意呢?”   闻言,抱着晏少棠坐在一旁的顾析淮呵呵一笑:“大哥,你便聪明了。”   顾至凤有点不信,狐疑地看着顾亭淮和顾析淮:“咱家有啥她能图的?你们这可有点小题大做了,小时候我和你们大姑感情不错,她能一点不惦记我?”   顾析淮嘴角一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向顾至凤。   顾至凤被看的一阵恼火,拾起床头的扫帚想砸在顾析淮头上,但看到晏少棠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心一软,压着声音道:“臭小子!你那是什么表情?!”   “爸,你瞧不出来?我看你像个傻子!”   顾析淮说完,不等顾至凤生气,继续给他分析:“你和大姑感情不错?她会一出事就撇下关系改名换姓?会这么多年不和你联系?惦记你?你还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至于她图啥……爸,你刚刚说,大姑追上你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要让囡囡一道去,喏,问题这不就来了?囡囡在国营饭店可没给她留面子,她这么好声好气干啥?”   “我告诉你吧,她图囡囡!心里头肯定憋着啥坏水。”   顾析淮掷地有声,听得顾至凤两股颤颤,嗫嚅道:“真,真的?”   顾亭淮没好气地道:“爸,话都说到这了,你还不信?”   顾至凤连忙摇头,看向顾月淮:“囡囡,爸……爸不知道,明天你就别去了,我和你大哥过去一趟,看看她到底是存了啥心思!”   顾月淮笑了笑,颔首道:“我本来也没准备过去。”   她的想法和顾析淮一样,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在国营饭店都已经那么落她的面子了,她却丝毫不怨恨,还要请她吃饭?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蓦的,她想到吃饭的时候那道灼热到令人恶心的目光,源头……   顾月淮半眯着眼,她知道看她的人是朱峰,也知道聂佩兰如今志在讨好朱峰,想让自己的闺女近水楼台,接近省长之子宋今安,实现阶级三连跳。   所以,聂佩兰的目的是让她这个侄女去帮她讨好朱峰?   思及此,顾月淮脸色有些古怪,她要是不去,岂不是辜负了聂佩兰的一片心意?她这人向来是恩怨分明的,总不好白白叫人算计。   她这个侄女,哪有亲生女儿好用呢?   这么想着,顾月淮就轻声道:“爸,明天中午咱们还是一块去吧。”   顾至凤摇了摇头,拒绝道:“不用,爸和你大哥去就成,你就别去了。”   他对闺女视若珍宝,既然怀疑聂佩兰心存不轨了,自然不想让她再去犯险,县革委会大院,那里头都是拿枪的,万一出了啥事呢?   顾亭淮也不赞成地道:“是啊囡囡,你还上班呢,去那里干啥?”   顾月淮眉梢一挑,轻叹道:“好吧,那我不去了,明天你们小心些,看看吃饭的时候大姑是不是叫了朱峰过来。”   原本是想搅和一出好戏的,既然如此,那她就不去了。   顾至凤却是顿住了,后知后觉地皱起眉头:“朱峰?”   他记得这个人,也知道今天吃饭的时候聂佩兰对这个朱峰殷勤备至,好像是对他有所求一样,对了,那个朱峰的闺女也是和他们坐的一桌。   “嗯。”顾月淮没多解释,有事情,只有亲眼瞧见了才会死心。   顾至凤不是顾睿淮,他心里看重她,如果知道聂佩兰存了这么恶心的心思,一定会痛定思痛,从此不再理会这一家人,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一家人怀着各种心思沉沉睡去。   顾月淮哄睡了晏少棠,就进了须弥空间。   她最近已经停止种植小麦和稻谷了,而是在田地里种上了花生和棉花,准备榨油和收棉花过冬,这都是必不可少的物资。   须弥空间也没让她失望,产量丰富,小小一块菜地,一次刨出来的花生足有数百公斤,只需要播种三四次,就能收货几百斤的食用油。   一百公斤是二百斤,而一百斤没去壳的花生就能榨出三十多斤花生油!   如今食用油稀缺,大队每次也只能分几两油,人没有油水可不行,而且食用油要是拿去卖,也指定比原粮要值钱些,基本生存维持住了,她也不得不去想更赚钱的法子。   她如今在《群众日报》当个美术编辑,不算学徒,一个月下来能拿25.84,待够三年工资就能涨到36块钱,奖金还有五块。   这样的工资和其他厂里比起来算是极高的了,不过,在尝过了黑市一天入账十几块的甜头后,这二十多块钱的工资实在有些不起眼。   当然,不起眼归不起眼,她却是十分珍惜这个工作机会的。   七十年代,没有什么比端着个铁饭碗更牢固的,黑市可以偶尔去,但上班却要好好上,总是要做出点成绩来,否则真是辜负了这辈子的费尽心思。   做生意不用急于一时,八十年代后兴起下海潮,做生意不再受到辖制,那时候才是她放手一搏的时候,这辈子暂且老老实实赚工资吧。   顾月淮把花生刨出来,装好,继续种上,才去捡鸡蛋。   如今空间里公鸡母鸡成群结队,毛茸茸的黄色小鸡也健康成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再加上入眼蹦蹦跳跳的灰毛兔子,一派生机勃勃。   顾月淮又想起了生产队的母牛,不知道它能不能熬过这个凛冽寒冬?   想起母牛,又不由得想起了队里的放牛官刘二耳,李超英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他的还是陈月升的?说不定这人还有些利用价值。 第141章 交公粮的后续   顾月淮第二天又照常去上班了,顾亭淮同行,把她送过去又折回来上工。   一回生,二回熟,如果说昨天来《群众日报》上报还有些陌生,那今天活计上手就轻松的多了,几乎没费多少时间,一张张色彩别致的插图画稿就从她笔尖诞生了。   她的画是和晏少虞学的,之后复仇无望,只能把自己关在暗处,十年如一日的画人像,每一张都是田静,她几乎闭着眼睛都能把这个人给画的清清楚楚。   所以,她的人物像要远比静物像画的栩栩如生。   她的工作效率太高,倒是带给了黄彬彬和万青蓝一些压力,两人本来都属于那种混吃等死,旁人推一步走一步的性格,如今办公室里来了个卷王,可把两人为难坏了。   一天时间匆匆走过,临下班时,万青蓝收拾着东西,没好气地道:“月淮,你说说,上班使那么大的劲干啥?你插画画的太快,我的稿子就跟不上进度!很费脑的!”   顾月淮沉吟片刻:“咱们《群众日报》不是也会出版儿童画册或是新闻画册?明天我找主编安排一些工作,不能因为我‘影响’你们的进度。”   闻言,万青蓝嘴角一抽,罢了罢了,她和这积极分子没啥好说。   黄彬彬也看着顾月淮叹了口气,脊背佝偻着往办公室外头走去,他有种预感,往后办公室里和谐慵懒的气氛要被破坏掉了,大家都不能好好的工作了。   顾月淮红唇轻抿,没费心思去考虑旁人的想法,拎着网兜和饭盒出了办公室。   她一出门,迎面就碰上了一个漂亮女人,她穿着碎花小袄,一条粗粗的麻花辫斜搭在左胸前,脸上五官秀美,皮肤也不错,站在人群中十分亮眼。   顾月淮几乎不需要深思,就猜出了这人的身份。   《群众日报》的办公室一枝花,刘蔷,编辑一组的,听说和裴易正在处对象。   正所谓说曹操,曹操就到。   顾月淮刚想到裴易,他就从隔壁办公室里出来了,胳膊下夹着一个黑皮的公文包,气质儒雅,有种翩翩公子的仪态。   “裴易!”刘蔷一看到他,眼睛都跟着亮了。   原本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裴易抬起头来,在看到刘蔷的时候脸上也露出一个笑容,不过笑容尚未完全撑开,他的目光就被一旁汇入人流的淡薄身影吸引了。   她穿的很普通,汇入人群几乎很难发现,身材纤细窈窕,脊背甚至有一种削薄感,从背影看来,透出一股子遗世而独立的凉薄,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裴易!裴易?看什么呢那么出神?”刘蔷走近裴易,喊了他几声都没反应,她不由得脸一沉,嘟着嘴一脸不高兴的顺着裴易的视线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啊?”裴易回过神来,看着刘蔷的娇媚的脸,转瞬就把刚刚的背影丢在了脑后。   刘蔷看着裴易俊俏的脸,忍不住露出一抹羞涩的笑,挽住他的手臂道:“走吧,今天回我家吃饭,我妈都把饭菜做好了!”M.L.Z.L.   裴易抿了抿嘴,有些木讷地道:“这……这不太好吧。”   刘蔷柳眉一竖,露出一个骄纵的表情,不管不顾拉着裴易往外走:“我不管,你今天必须要和我回家里吃饭,都叫你多少次了,你总不能每次都拒绝我吧?”   裴易脸上露出一抹无奈之色,没再吭声,但眼中始终带着一抹推拒之色。   *   天色还没暗,顾月淮一路回到家,天才将将黯淡,社员们也记录完工分了。   她一回去,就感受到屋里让人沉重的低气压。   顾月淮疑惑道:“爸?”   屋里连煤油灯都没点,灶台也冷冰冰的,唯一没受到影响的大概就是躺在顾析淮怀里睡得正香的晏少棠了。   “囡囡回来了。”顾至凤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已经好久没开口了。   顾月淮皱眉道:“你怎么了爸?”   顾至凤听到她的话,突然眼睛一红,双手抱着头沉默下来。   顾亭淮叹了口气,说道:“今天我们去县革委会大院,那个朱峰果然在,而且一听说你没来,大姑和朱峰脸色都变得很难看,爸就是再傻也知道他们没安好心。”   “爸当场翻了脸,质问大姑,最后被县革委会的保卫兵给赶出来了。”   顾月淮听完,看向顾至凤:“爸,你没必要因为这个伤心,也不用觉得愧对我,这是聂佩兰干的事,又不是你,我能明白你想和他们和好的心,不怪你。”   人间有善恶,顾至凤想和兄弟姐妹和睦相处本身是一种善,她不可能因为聂佩兰的恶而去怨怪顾至凤的善,更何况这件事对她也没造成什么伤害。   顾析淮在一旁幽幽接了一句:“爸,你以后还是得擦亮眼睛才行。”   听了这句话,顾至凤抬起头来,一双虎目红彤彤的,但瞪着顾析淮的模样却精气神十足:“臭小子,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老子了?”   说着,他蒲扇般的大掌就落在了顾析淮的头上,直把他给打的龇牙咧嘴。   打完顾析淮,顾至凤就叹了口气,看着顾月淮道:“囡囡,爸现在也明白了,有些人呐,那就不是一路人,硬往一起凑也只会害了自己,往后咱就过好自己的日子。”   顾月淮唇角弯弯,点了点头。   一个聂佩兰能让顾至凤看清这些,已经物超所值了。   顾析淮揉了揉脑袋,问道:“行了,不说这些晦气事儿,咱们晚上吃点啥?”   他说着话,眼睛却看向顾月淮,这两天他的胃口都被妹妹给养叼了,大哥做的饭菜已经入不得口了,他忽然就明白了书上说的饕餮美食,口腹之欲。   以前日子穷的时候,能填饱肚子都心满意足了,现在却不同了。   顾月淮看了看晏少棠,说道:“吃鸡蛋炒米饭?”   小姑娘还是需要营养,她这几天忙着上班也顾不得照看她,晚上自然要给她开点小灶,白米饭用金黄的鸡蛋翻炒,再添点葱花,香气扑鼻。   闻言,顾析淮忙不迭点了点头,自从妹妹掌勺后,家里的油水是越来越足了。   顾亭淮笑着摇了摇头,问道:“爸,今天是不是交公粮的日子?”   一提起这个,顾至凤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他略有些迟疑地道:“你有没有发现,今天晚上咱们去记工分的时候,支书,主任他们那脸,一个个和死了娘似的,不知道是不是交公粮出岔子了。” 第142章 喜欢的女同志   顾析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爸,亏你年轻时候还留过洋,啥和死了娘一样,那叫如丧考妣,用词能不能像个念过书的人?”   顾至凤嘴角一抽,没好气地道:“老子是留洋,学得洋文,你说的是成语!”   顾析淮一噎,仔细想想,倒觉得这浑话似乎也有些道理。   两人这么一打岔,倒是把气氛给搅的没那么沉重了。   顾月淮焖上米饭,打好鸡蛋,眸子微微眯起,看样子公社统筹计粮后,已经发现了现有工分和粮食对应不上的可怕现状,一旦被普通社员知道,整个大队都会乱。   当然,今年的饥荒年也不止他们大队经历了。   不过,大劳子生产大队已经算是后知后觉了,有些眼光毒辣的大队,早已发现今年粮食收成不好,开始想办法解决粮食短缺的问题,可惜缺口太大,注定无计可施。   思及此,顾月淮道:“不管是不是交公粮出了问题,以后每天我都从供销社买些粮回来,未雨绸缪,爸,你就不用瞎操心了,好好上工。”   虽然她身上已经没什么粮票了,但是粮食多的吃不完,只需要背个背篓作掩护,把空间里的米面花生挪出来使用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事。   顾至凤知道顾月淮身上有钱,想了想,语重心长道:“囡囡,你给自己买点细粮就成,爸和你哥吃粗粮,粗粮养胃,天天吃精细粮还怪不习惯的。”   顾月淮挑眉,毫不客气地戳破:“爸,你从小就吃的细粮,会吃不惯?”   顾至凤嘴角一抽,讪笑道:“好好汉不提当年勇。”   顾月淮失笑,不禁斜了他一眼,话有所指道:“咱们家已经好了,我以后会挣很多很多的钱,咱们日日都能吃上精细粮,所以,不需要省,知道吗?”   说完,又看向顾亭淮和顾析淮,语气揶揄:“哦,对了,还有大哥三哥,你们要是有喜欢的女同志也和我说,妹妹旁的拿不出,彩礼钱总是能凑上一笔的。”   这个话题让气氛冷了一瞬。   毕竟,家里兄弟三人,只有一个有喜欢的女同志,可惜……   顾亭淮则后知后觉的红了耳根,没好气地道:“小姑娘家家,像什么话?”   他年纪的确已经不小了,大队从小和他一起光屁股长大的青年后生现在也都当了爹,就他孤家寡人一个,要说对未来没什么憧憬也是假的,不过,喜欢的女同志?   顾亭淮思来想去,脑海里也没什么想法,只能摇摇头。   倒是一旁的顾析淮,丝毫不觉得害羞,还疑惑道:“彩礼钱?月淮,我一直没问清,你上哪儿弄这么多钱?不仅把债都还清了,还天天买细粮回来。”   作为家里的一份子,他对此实在感到好奇。   顾家以前过的什么日子?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有些夸张了,但他的确没有一顿是吃饱过的,每次都是六分饱,再喝一肚子的水,才能睡过去。   但到如今,日子倒是越来越好,吃细粮吃到肚皮滚圆,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而且,他再也不需要和父亲兄弟,冒着被抓走的风险一起去黑市,能安安静静待在家里念书,照顾孩子,这样平淡且安稳的日子,他是真的喜欢。   顾月淮丝毫不慌:“大哥没告诉你吗?奶小时候给过我一样首饰,一直放着,我‘改邪归正’之后就把首饰拿去周兰市的寄卖店给卖了,给家里换点花用。”   顾析淮拧了拧眉,狐疑道:“真就是这样?”   他倒是知道祖母有很多首饰宝贝,不过那些东西早被收缴了,而且依顾月淮以前的性格,要是真得了首饰,肯定会和他们大肆炫耀!   顾月淮语气有些郁闷:“三哥居然怀疑我?要不然你觉得钱从哪儿来的?难不成天上掉下来的?爸能给我作证,是吧爸?”   顾至凤连连点头,又抬手给了顾析淮一下子:“好好照顾少棠,别一天天瞎琢磨。”   顾析淮龇牙咧嘴地伸手揉了揉脑袋,嘟囔道:“不问就不问,干嘛动手?君子动口不动手晓得不?”   顾至凤虎目一瞠,又要上手,晏少棠却在这个节骨眼上醒了。   她一抬头就看到在灶台间忙活的顾月淮,漂亮的桃花眼亮晶晶的:“姐……”   四下皆静,晏少棠这一声“姐”十分清晰,落在众人耳中也不亚于平地惊雷,毕竟自从她来了这里,一直都没开口讲过话,大伙还怀疑她是个小哑巴。   顾月淮则习以为常了,笑着过来抱了抱晏少棠:“少棠真厉害,姐姐给你炒饭吃。”   这段时间由着空间井水日日浇灌,小姑娘好转的愈发明显起来,她上厕所已经会自己脱裤子,也开始学着穿袜子,叫人了,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顾析淮语气有些激动地道:“月淮,少棠她是不是好了?”   顾月淮想了想,模棱两可道:“大概。”   她也不知道晏少棠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以后能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不过,她不会放弃给晏少棠使用井水的,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相信总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虽然是个模糊的答案,但大伙还是情绪振奋。   这时,顾至凤忽然想到什么,疑惑道:“对了,上回民警过来回访,说少棠叫……叫晏少棠?为啥姓晏?囡囡,你是不是认识她?”   顾月淮手微微一顿,笑道:“以前见过的。”   顾至凤神色越发狐疑,奇怪道:“以前?多久以前?爸怎么没见过?这十里八乡要是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早就传遍了,也没听人说过呀。”   顾月淮不想他继续追问,便道:“好了,米饭炒好了,大家吃饭了。”   晏少虞早晚会来的,他那人心思深,对任何人都怀着拒人于千里的冷漠,如果不是她上辈子阴错阳差替他挡了一枪,只怕也没有后续的许多事情了。   她是真心喜欢晏少棠,也希望有晏少棠作为粘合剂,让晏少虞待她不同些。   那是她十年如一日的仇恨余生里,仅有的盔甲,唯一的光。 第143章 谁能拿下这个工作?   一夜好眠。   早上,顾月淮做好早饭,顾亭淮定时定点送她去黄莺公社上班。   顾亭淮把背后半人高的背篓递给顾月淮:“要是忙,晚上下班晚,大哥再来接你。”   顾月淮颔首:“大哥快回吧,上工该晚了。”   她目送顾亭淮离开,才背着背篓进了单位,万青蓝还没来,黄彬彬则打着哈欠坐在工位上,手里拿着笔写写画画,一副磨洋工的状态。   顾月淮把背篓放在脚边,拿上插画离开编辑三组,去了主编魏落的办公室。   她还没敲门,就听到了办公室里的争论声,争论的主角是魏落和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声,而争论的源头,则是《群众日报》即将出版的绘本,古诗词插图设计装帧。   “魏主编,刘蔷可是在周兰市学的画,是咱们《群众日报》里数得上的美术编辑,试问,在《群众日报》这个大集体里,谁能比她更有资历更有经验?”   顾月淮眸子微闪,忽然抬手敲了敲门。   魏落原本就被刘一周给吵的头疼,听到敲门声,立马应声让人进来了。   顾月淮推门而入,看着坐在沙发上,气氛剑拔弩张的两人。   一个,正是身形柔弱,气质带了些愁绪的魏落主编,而另一个,则是个模样周正的中年男人,她不用猜都知道这个力荐刘蔷的人是刘一周,《群众日报》的副主编。   “小顾?”魏落看到顾月淮时愣了一下,下意识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刘一周。   顾月淮颔首,说道:“主编,组里的工作我都完成了,听说咱们《群众日报》日常还会出版一些儿童读物和新闻绘本,不知道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魏落一听,有些惊讶地看向顾月淮。   顾月淮自然不能让自己成为一个打嘴炮的人,把手里一沓子插画稿递给魏落:“主编,这是我这两天画的稿子,您过目。”   魏落接过插画稿,一张张看过去,眼里也不由得露出些欣赏之色。   她做编辑做了十多年,也和许多美术编辑打过交道,但不得不说,顾月淮足以算作其中的佼佼者了,插画上栩栩如生的骏马,迎着太阳的笑脸,展翅翱翔的雄鹰,每一张都很细致生动,窥一角可知全貌,让人的心都跟着澄明起来了。   刘一周皱眉看看顾月淮,又看看魏落目不转睛盯着的插画手稿,心里忽然涌起些不好的预感,他凑过去一看,心里就咯噔一声沉了下去。   虽然他有意帮闺女刘蔷拿下古诗词绘本的工作,让她做出一些实绩,从而在单位的地位更上一层楼,但不得不说,刘蔷的笔力和这个顾月淮相比,差了不止一筹。   他坐直身体瞥向顾月淮:“你就是秦书记推荐过来的那个顾月淮?”   顾月淮笑了笑,这话是明知故问,点明她是走关系过来的呗。   “副主编说笑了,推荐?我以为是因为秦书记看重我的能力,而《群众日报》又恰好缺我这样的人才,所以秦书记才做了中间人,牵线搭桥,何来推荐?”   顾月淮向来不是个软柿子,她过来本身就是为了让魏落给安排一些工作,做出成绩,最好能拿下编辑三组组长的位置,不巧的是,恰好和刘一周撞在一起罢了。   当然,职场上,要想获得什么,各凭本事。   如果刘蔷因为关系硬而拿走这个工作,她也无话可说。   刘一周脸色一沉,盯着顾月淮的眼神满是不喜,他自然知道空降了这么一号人,不过对方是乡下来的,他没放在心上,如今看来,竟是个不好相与的对头。   他刚要说话,魏落便道:“行了,刘主编,你先回去,有事咱们稍后再谈。”   刘一周一急:“魏主编!”   他很清楚,这都是场面话,什么稍后再谈,顾月淮站在这里虎视眈眈,等她从办公室里出去,只怕是尘埃落定,刘蔷连一口汤都喝不上了!   魏落眼皮一抬,不发一言地看着刘一周。   刘一周一滞,心道一声晦气,旋即狠狠瞪了顾月淮一眼,气势汹汹离开了办公室。   顾月淮脸色平静,丝毫没被他吓唬到。   她经历的多了,还怕一个副主编的威胁?   魏落把画稿合上,看了一眼从容镇定的顾月淮,笑道:“小顾,你的能力毋庸置疑,我很信任你,这样吧,我这边有个新闻绘本,你先拿回去试着配些插图。”   古诗词绘本是近来重中之重的任务,自然不能随随便便交给一个人去做。   这件事她得想想,也要和单位其他编辑好好商量商量,至于这块饼最后会花落谁家,也尤未可知,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能完美完成这个任务的话,对任何人都是助力。   顾月淮也并不因为没拿到古诗词绘本的工作而面露失望,她从容接过了魏落递过来的新闻绘本:“主编放心,我会好好完成的。”   说完,顾月淮不再停留,拿着绘本和插画离开了主编办公室。   魏落看着她的背影,眉梢一挑,轻舒了一口气。   看着吧,古诗词绘本的事儿还有的闹呢。   顾月淮有工作万事足,一回到编辑三组的办公室就投入到了紧锣密鼓的工作当中,直把一旁姗姗来迟的万青蓝看的挤眉弄眼。   黄彬彬朝着万青蓝叹了口气,摇头道:“赶紧工作吧。”   万青蓝撇撇嘴,拿出纸笔,开始绞尽脑汁撰稿了。   办公室里气氛一派祥和,顾月淮也很喜欢这种不被打扰的氛围。   一直到晚上下班,她才背着背篓和同事告别。   回程的路上,也没忘记钻进渺无人烟的树林里,从须弥空间拿了米面花生出来,放进背篓里,从现在开始筹备物资,年关时,一家人也不需要为吃的发愁了。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顾月淮都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她的房间已经成了食物储藏室,一袋袋米面整齐码放在一起,颗粒饱满圆润的花生米也被顾亭淮拿去油坊榨成了一罐一罐香气四溢的食用花生油。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气温也降了许多,初冬时就已经纷纷扬扬开始飘雪了。 第144章 大哥的三角恋?   顾亭淮扫完院子里的积雪,擦去脑门上的汗,朝屋里喊道:“囡囡,走了!”   “诶!来了!”随着应答,一个身材纤细窈窕的高挑女人掀开厚门帘走了出来。   她生了一张白皙的瓜子脸,脸上缀着两颗清亮的猫儿似的眼睛,漆黑如墨,玲珑挺翘的鼻尖上还冒着汗,红唇似桃花,整个人在皑皑白雪中宛如一株傲立的红梅。   顾亭淮收回看顾月淮的目光,招呼着道:“快点走了,今儿该晚了。”   “知道了知道了。”顾月淮轻笑,和顾亭淮一起踩着沿路的积雪往公社去了。   今天是上集的日子,十里八乡的大队社员们都会拿东西出来去集市上以物换物,或是卖点小钱花,当然,肉蛋粮食依然是禁卖品,其他的今天倒是能睁只眼闭只眼。   马上就要过年了,这样的集会不仅能给家里添置些必备的年货,还能把家里多余的东西拿出来换成钱,好处很多,而且上头规定了,集会举办三天!   一路上,老百姓脸上都带着笑,那是对新生活充满希望的笑。   也有不少年轻的后生两眼发直地看向顾月淮,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嘿嘿傻笑起来,直把顾亭淮给看的气不打一处来,黑着脸把顾月淮给遮挡在身后。   顾月淮觉得有些好笑,摇头道:“大哥,我这么大个,你挡也挡不住吧?”   闻言,顾亭淮一顿,回头看了一眼,也察觉自己在做无用功,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上下打量着顾月淮,愈发觉得自家妹妹如珠似玉,浑身上下和发着光似的,总引着旁人的视线往这边来,这段时间,家里上门说亲的都快把门槛给踏破了。   大劳子生产大队顾月淮的美名,谁没听过?   如今,提起他妹妹,再也不是曾经那个跋扈自私的恨嫁女了。   顾亭淮有些唏嘘,亦有些感慨。   两人很快到了公社,今天的黄莺公社格外热闹,一大早就有人沿街摆起了小摊子,有推小车卖茶叶蛋的,也有卖烤地瓜和爆米花的,人群熙攘,沸沸扬扬。   “行了,你快去上班吧,中午我们过来找你,咱们搁外边吃。”顾亭淮也饶有兴致地看着热闹的街道,说完,就摆摆手走远了。   顾月淮走进福厚街,进了《群众日报》。   这一个月来,她工作上一切顺利,也没有碰到旁人的刁难,虽然古诗词绘本的工作依然没有归属,但新闻绘本的任务她已经完成了,魏落也十分满意。   这段时间,她的工作游刃有余,每每给报纸配图都能推陈出新,叫人眼前一亮。   虽然她资历还比较浅,但在《群众日报》单位里已经不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人了,以魏落为首的几个主编,副主编,对她都十分看好,隐约有重用她的意思。   古诗词绘本工作已经搁置许久了,相信用不了两天,就该有结论了。   哦,值得一提的是,她已经拿到了一个月的工资,不多不少25.84,虽然不算多,但用自己的本事赚来的钱花起来总是特别安心。   除了工资,《群众日报》每个月的福利待遇也好,给分二十斤粮票,两斤肉票,冬天了每月还给发二市两棉花票,这待遇说出去都让人眼馋。   顾月淮进了办公室,摘掉手套帽子,万青蓝就凑了过来,一脸兴致勃勃道:“月淮,中午咱们一块儿上街头喝馄饨去?”   “行呀,不过我爸和我哥也过来,你不介意的话咱们一块吃。”顾月淮笑了笑,在位置上坐下,往掌心里呵了两口气,待稍稍回温,就开始绘稿了。   万青蓝一听,眼中甚至掠过一抹喜色:“不介意不介意!”   顾月淮抬头看了她一眼,捕捉到她眼底的喜意,默了默。   她怎么都没想到,她这个话痨兼八卦的同事万青蓝,会对大哥顾亭淮上了心,事情还要从一天早上说起。   那天顾亭淮和往常一样,送她来公社上班,刚把她送进福厚街准备走,转身就把一个姑娘给撞倒了,姑娘手里的字搞落了一地,顾亭淮连忙道歉……   事情的经过十分通俗,过程嘛,也没什么激情,但万青蓝就此对顾亭淮上心了。   顾亭淮性子没有顾析淮细腻,但老实诚恳,是个很适合结婚的人,而且顾家的基因放在这,顾亭淮虽说没顾析淮好看,但浓眉大眼,在普通人里也算是拔尖的。   万青蓝本就不是个扭扭捏捏的性子,有了小心思,也毫不掩饰,起初问起顾亭淮时还拐弯抹角的,现在嘛,直接放开了打听。   上辈子顾亭淮没结婚,更没喜欢的人,她也不知道万青蓝到底算不算他的缘分。   不过,她向来讲究顺其自然,既不偏帮,也不阻止,如果两人有缘分的话总会走到一起的,若没有缘分,那强求也没什么用。   一上午转瞬即逝,午饭时,万青蓝就欢欢喜喜挽着顾月淮的胳膊往外走。   不过,两人一出单位,就碰上了等在门口的人。   顾月淮看了那人一眼,又转头看看笑容微僵的万青蓝,颇有些头疼。   “月淮!”原本等在门口的姚美丽一看到顾月淮就笑着招了招手,她今天穿着簇新的袄子,头发上还抹了桂花油,一靠近就能嗅到扑鼻的香气。   顾月淮抿着嘴笑了笑:“美丽。”   她忘了提一件事,那就是她大哥顾亭淮的魅力远不止吸引一个万青蓝那么简单,喏,眼前这个姚美丽,也莫名其妙掺和进来,成为了大嫂位置的有力竞争者。   顾月淮轻吐一口浊气,问道:“美丽,你这是?”   姚美丽脸一红,十分自然地挽住顾月淮另一条胳膊:“今天是上集的日子,顾叔和顾大哥也会来吧?人多热闹,正好咱们一起逛逛。”   果然。   顾月淮像一块夹心饼干似的,在心头不断喊着顾亭淮的名字,只想把这两个烫手山芋交给他去处理,三角恋啊,上辈子她大哥死的着实冤枉,这艳福谁看了不羡慕? 第145章 队里又有大事了   万青蓝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看着姚美丽脸颊上的红晕更不满了,不禁出声道:“供销社的生意都被集会抢光了?你今天还真够清闲的。”   大家都在黄莺公社,又都喜欢同一个人,的确已经不是第一次碰面了。   姚美丽温婉,万青蓝活泼,两人是完全不同的类型,碰撞在一起倒也有些小火花。   “万同志说笑了。”姚美丽不是个喜欢与人争锋的,她也听出了万青蓝语气里的针对,不过,这都不重要,既然大家都喜欢,那就各凭本事。   而且,顾亭淮能让万青蓝喜欢上,也恰恰说明她的眼光不差。   顾月淮挣了挣自己的胳膊,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的过招,只觉得头更痛了。   乡下姑娘们为了城里的购粮本,绞尽脑汁嫁进城里,哪怕嫁给一个瘸子残废也不后悔,只为了能吃口饱饭,而城里姑娘们嫁人大多也看是否有购粮本,能不能吃商品粮。   她大哥明明什么都没表示过,就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两个城里姑娘的爱慕,啧。   顾月淮摇了摇头,时运这个东西,说不清道不明的。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顾至凤的声音:“囡囡!”   顾月淮松了口气,一下子挣开两人的胳膊,快步朝着顾至凤那边跑去,万青蓝和姚美丽也忙跟了上去。   顾月淮接过顾析淮手里的晏少棠:“爸,你们怎么才来?”   “顾叔。”   “顾叔好。”   万青蓝和姚美丽也不是头一回见顾至凤了,两人都收敛了刚刚在一起时的古怪气氛,像是两只非常无害的小绵羊,乖顺的不得了。   顾至凤乐呵呵地点了点头,他是个大老粗,压根没看出来两人对顾亭淮有意思。   顾析淮则是个人精,他都不需要多问,单看两人的眼神都知道,不过,看顾亭淮清明的眼神就知道,他暂且对两人都没那方面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没开窍的缘故。   顾月淮抱着晏少棠,指着扛糖葫芦的小贩道:“少棠想不想吃糖葫芦?”   “吃!吃糖!”晏少棠声音不大,但清清脆脆,咬字很清晰。   “好,吃糖。”顾月淮扬唇,伸手轻轻刮了一下晏少棠挺翘的鼻尖,大步朝着卖糖葫芦的小贩过去,一根糖葫芦四分钱,红彤彤的,咬碎在嘴巴里,甜的粘牙。   小姑娘倒是很喜欢,漂亮的小脸上尽是满足的笑容。   这一个月来,晏少棠身上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就是胖了,再不是刚回来时瘦骨嶙峋的模样了,水灵灵的小姑娘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在须弥空间井水的滋养下,晏少棠如今已经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表达想法了。   虽然说话依旧不利索,只能一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但和刚来时已经是判若两人了,最起码晏少虞看到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   临近年关,集会上售卖的东西十分丰富,年画、花、水果、包子、油条、鞭炮、扫帚、香纸等等,甚至还有玩杂耍卖艺和老鼠药的。   一路逛过,顾月淮又给晏少棠买了几根红头绳。   在路过一个卖布的摊子时,又停下来买了几尺布。   她空间里棉花已经泛滥了,正准备去棉花坊拾掇一下,弹好棉花做新衣,过新年,如果可以的话,再做几条崭新的棉被,这样晏少虞他们兄妹来了也不至于冻着。   顾月淮心头思索着,把买下来的东西都递给顾析淮。   逛累了,几人就在馄饨摊子上坐下,皮薄馅大的馄饨,汤汁味美,入口尽是满足。   顾月淮喂晏少棠吃着馄饨,问道:“爸,生产队是不是快放假了?”   顾至凤一口一个馄饨,点头道:“嗯,快了,就这两天了,也该发粮了。”   发粮?   顾月淮想到这一个月每每碰到王福和王培生时,两人一脸愁绪的模样,忍不住抿了抿唇,大队干部愁的头发都白了,等到发不出粮的时候,还不知会出什么乱子。   万青蓝心不在焉吃着馄饨,听到两人的对话,忽然想到什么,不禁抬头看向顾月淮,一脸期待地道:“月淮,生产队放假,我能不能上你家玩?”   顾月淮下意识看向顾亭淮,却见他神色未变,好像万青蓝的话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不由得嘴角一抽,还真是个榆木疙瘩,这样子以后咋娶媳妇儿?   她还没说话,顾至凤已经应下来了:“来吧,上家里玩。”   他心道,自家闺女从小就没啥朋友缘分,一直也没个交好的,现在好不容易碰上俩,可得好好处,也省的每天一个人独来独往,看的怪让人心酸的。   一听顾至凤应了,万青蓝笑颜如花道:“好!”   姚美丽咬了咬嘴唇,想开口说什么,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只能默默垂下脑袋。   顾至凤乐呵呵地转头看向姚美丽:“美丽,要不你也一起来?还能和青蓝做个伴儿。”   闻言,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顾析淮险些一口馄饨喷出来,心头为自家老爹的迟钝感到叹息。   像是一个局外人的顾亭淮突然想到什么,说道:“对了,队里说今天下工要开会,说是有大事要宣布,让大伙都去,咱们赶紧逛,逛完了回去上工,囡囡,你下班也早点回家去。”   顾月淮眉梢一挑:“大事?什么大事?”   蓦的,她心头一激灵,算算时间,知青们现在应该已经开始搭乘火车了,要不了几天就能到黄莺公社,届时再分配个一两天就差不多了。   她是不是马上就能见到晏少虞了?   顾月淮摇了摇头:“还不知道,反正今天开会就能知道了,不急,应该不是啥坏事,我看支书表情挺好的。”   顾析淮吃完馄饨,把晏少棠接过来抱在怀里,没好气地道:“挺好?那是因为他这段时间脸太黑了!稍微好点都能瞧出好脾气,呵呵。”   一顿饭吃完,大家又分道扬镳,各自回去,上工的上工,上班的上班。   万青蓝坐在工位上,好奇地凑近顾月淮:“月淮,你是不是心情不错?”   顾月淮画着插图,从鼻腔里发出一个轻“嗯”。   万青蓝美滋滋地捧着脸:“为什么?你是不是挺高兴我上你家去的?你是不是乐意我当你嫂子?好月淮,你就不能给我支支招,或者帮我一把?”   顾月淮回眸看了她一眼,唇边笑意浅浅:“你不用工作?” 第146章 打扫知青点   一下班,顾月淮就收拾东西往回赶了。   她迫切的想要知道是否如她所愿,知情即将来了。   大劳子生产大队,饲养处。   今天大队十分热闹,社员们一下工就纷纷来到饲养处,有的还端着饭碗,一脸好奇地看着站在主席台上,神色憔悴的支书王福。   说来也怪,这段时间大队的几个干部都肉眼可见的瘦了,看着还有点渗人。   王福扬了扬手:“大家安静一下。”   顾月淮到的时候,恰好听到王福说话,待场面安静下来,他道:“今天公社的团委书记林同志说,过两天咱青安县会迎来许多各地的知青大学生,到时候分配好了,就有人来咱大队插队,但是队里的知青点荒了那么久,不干净,大伙团结起来,去收拾收拾,收拾干净!别让人家大学生来了看咱大队的笑话!”   王福的话慷慨激昂,社员们却面面相觑,对此热情并不高。   顾月淮轻咬了咬红唇,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心里的情绪不住的雀跃,翻腾。   她猜的果然没错,知青下乡,晏少虞一定会和上辈子一样,被分配到大劳子生产大队来,她曾设想过许许多多再相见的场面,可如今即将要见了,反而有些紧张起来。   她不知道这辈子的晏少虞是否还会喜欢她,不知道心思深沉的他是否会相信自己迫不得已编织的一些谎话,更不知道,他这辈子愿不愿意她来接近他。   王福又说了一些知青下乡的事,这才挥手叫人散了。   他这几天因为粮食的事愁的头发都白了一大半,几乎每天都往公社跑,就是想让上头的领导出出主意,可惜,上头的领导也要交接任务,压根没空管辖他们。   他不敢想,等年底工分兑M.L.Z.L.粮时,大队拿不出来,又是个什么光景。   *   顾月淮回了家,心情还没平缓过来。   她钻进房间里,背了满满一背篓没有处理过的棉花,转头朝着外头去了,顾至凤吆喝了几声,她只道:“你们先做饭,我待会就回来!”   “这孩子。”顾至凤摇了摇头。   顾月淮背着棉花来到大队的棉花坊,平日里大队收获的棉花都会放在这里加工,一些社员私底下种的棉花也可以拿过来弹花,不过要额外出点手工费。   “哟,这么多,小顾同志,你家今年没少种棉花啊。”在棉花坊里弹棉被的妇女上前来看看她的背篓,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顾月淮笑了笑:“婶儿,我家今年可没种棉花,都是我家亲戚送来的。”   大队就这么大,哪家栽了什么,种了什么一目了然,风险太大,倒不如栽给莫须有的亲戚身上,毕竟她家有县城亲戚的事人尽皆知。   妇女羡慕地啧啧两声,顾月淮给了一块钱的手工费,让她尽快把棉花给弹出来。   一块钱,不多不少,但临近年关,总归算是一笔进项,妇女也爽快应了下来。   “你这棉花,质量还怪好哩。”妇女看着她倒出来的棉花,大朵大朵,雪白雪白,产棉量眼瞅着就比大队种植的棉花产量要高。   顾月淮没答话,说道:“那就麻烦婶儿了。”   “不妨事。”妇女摆摆手,利索的开始处理棉花。   顾月淮松了口气,离开棉花坊,回了家。   路上,她又碰到了纠缠在一起的陈月升和李超英,前者脸色阴沉,黑如锅底,后者哭哭啼啼,脸上满是泪痕,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顾月淮有一瞬的恍惚,这段时间她早出晚归,几乎都要忘了陈月升的事。   李超英紧紧扯着陈月升的袖子:“我那事儿有好几天没来了,你要不娶我,我哪还有脸面见人?倒不如一头撞死在你家门口来的爽快!”   陈月升使劲拽着衣袖:“你!我和你压根什么都没有,你别想着污蔑我!”   闻言,李超英声嘶力竭道:“咋没有?咋没有?!刘二耳都看见了!有证人的,你想撇清干系,我看你还能不能戴的住小队长的帽子!”   说着,李超英就转身往饲养处跑。   陈月升忙去追,但一转身就看到了顾月淮,他不由得呼吸微滞,眼神闪躲之际也不忘拉住李超英,压低声音道:“行了,你别嚷嚷了!”   李超英也看见了顾月淮,听到陈月升的话,她忽然冷笑一声,声音更放大了几分:“不嚷嚷?我凭啥不嚷嚷?陈月升耍流氓还不愿意负责任!”   陈月升被这话激得面红耳赤,几乎不敢抬头去看顾月淮。   天色渐暗,顾月淮也懒得看人唱戏,她一点都不关心陈月升和李超英的进展,总归最后她推波助澜,不会让陈月升好受就是。   她背着背篓,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超英看看她近乎冷漠的背影,呵呵一笑:“陈月升,你一心一意想挽回顾月淮,可你瞧,她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你一眼,我有什么不好的?我肚里可有你的娃儿呢。”   陈月升此时也收回了看向顾月淮的目光,脖颈青筋直跳:“你闭嘴!”   李超英脸上表情既嫉又妒:“我偏不!你喜欢顾月淮,可人家早就看不上你了!顾月淮呀,现在可是咱十里八乡最漂亮的女同志,有文化,会画画,现在又在《群众日报》上班,哪哪儿都好,谁娶回家不得把人当菩萨似的供起来?”   “陈月升,是你自儿有眼无珠,当初不要顾月淮,偏喜欢田静。”   “现在后悔也晚了,晚了!”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李超英被打的一个趔趄。   她倒也没撒泼,只捂着肿胀的脸颊,瞪着陈月升,狠狠吐了一口唾沫:“陈月升,你要是不娶我,咱们就鱼死网破,谁都别想讨得了好!”   陈家光景好,日子过的滋润,陈月升人俊又有出息,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好姻缘,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那往后依然得过猪肉不如的日子,她必须搏一搏!   陈月升目光沉郁地盯着一脸疯魔的李超英,久久不语。   另一边,顾月淮回了家,顾亭淮已经炒好菜了,炒青菜和白米粥。   顾至凤帮着卸下背篓,问道:“囡囡,你上哪儿去了?”   顾月淮帮着顾亭淮舀粥,十分自然地道:“我在公社那边买了点没处理的棉籽料,送去棉花坊弹花,准备过年咱家人手一件新袄子。”   顾至凤倒抽了一口凉气,一脸心疼地道:“人手一件新袄子?那得花多少钱啊!不用不用,给你囡囡做就成,我们几个大老爷们,穿啥新衣裳。”   顾月淮没理,看着锅里爆开的米花,说道:“大哥,明天中午你回来给我和点发面,我晚上蒸点馒头包子,咱家天天喝米粥吃菜,人都得瘦二斤。”   顾亭淮笑着点了点头:“跟着囡囡,咱家日子是越过越富裕了。”   顾月淮唇角一扬,说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咱家好日子长远着呢。”   她会竭尽所能,让所有她爱着的人都过上好日子。 第147章 香菇木耳鸡丁包   第二天,顾月淮准时准点去了单位,中午时和魏落请了一下午的假。   棉花大概已经弹好了,她得回家裁料子,而且马上要打扫知青点了,她想去看看,不知道这辈子的知青点没有进行修葺,还会不会和上辈子一样坍塌。   一回到大劳子生产大队,顾月淮就听说了两个消息。   其一,大队的母牛就快要产崽了,刘二耳这段时间都得住在牛棚里,寸步不离的盯着,毕竟这头牛算是大队最宝贵的财富之一了,不容有失。   其二,陈月升准备和李超英结婚了,哦,确切地说已经算是结了,两人不办酒,直接去公社领一张结婚证,然后把人带到陈家就算是完事了。   顾月淮回来的时候,恰好碰上陈月升去接李超英。   李超英穿着陈旧的红袄,脑袋上盖着个红盖头,由陈月升拉着手往回走,一路上不少社员都在看热闹,他们倒是想起哄,可惜陈月升脸黑的不像是新郎官。   他一语不发,像是一具提线木偶,只为完成一项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任务。   顾月淮没看热闹,绕过人群去了棉花坊。   在棉花坊工作的妇女原本握着瓜子站在门口凑热闹,一看到顾月淮,就热情招呼道:“哟,小顾咋没上班?专门回来要棉花的?”   顾月淮笑了笑,问道:“婶儿,我的棉花应该弹好了吧?”   “呵呵,紧着呢,弹好了。”妇女把瓜子塞进口袋里,转身进了作坊,拿出一摞子整整齐齐的棉花絮子,松松软软,像是洁白的棉花糖。   顾月淮伸手摸了摸,道了句谢:“谢谢你了婶儿。”   说完,她抱着棉花走了。   她到家时,看到面已经和好了,顾亭淮已经回去上工了,顾析淮也不在家,不知道抱着晏少棠去哪儿闲逛了。   顾月淮把昨天在集会上买的料子拿出来,开始描摹,做衣。   下午,料子都裁出来了,她才起身展了展酸疼的腰肢,开始拌馅做包子,利用家里现有的食材,拌了个香菇木耳鸡丁馅。   她手艺不错,约莫半个小时后,锅屉上就摆满了白白胖胖的包子。   烟火缭绕,锅里蒸腾出白色的热气,一股浓郁的包子味儿席卷而出,伴着炊烟飘进各家各户,任谁闻了都忍不住咂咂嘴,口水泛滥。   包子刚蒸好,顾析淮就拉着晏少棠回来了。   “月淮?你咋这么早就回来了?”顾析淮把背篓放下,有些疑惑。   “请假了,你和囡囡做啥去了?”顾月淮洗干净毛巾,给晏少棠擦了擦脸,小姑娘脸蛋灰突突的,但嘴角挂着笑,额头上还有汗,一看就玩得很尽兴。   顾析淮也洗了把脸,说道:“天天窝在家怕少棠无聊,领着她上山摘了点酸枣。”   “酸枣?”顾月淮探头往篮子里看了看,里头果然铺了半篮子紧实饱满的红色小果子,色泽明亮诱人,不过吃进嘴里却是酸倒了牙。   顾月淮把锅屉里的包子掀出来,热腾腾胖乎乎的包子冒着热气儿,看着十分喜人:“包子蒸好了,吃包子吧。”   顾析淮一脸稀奇地看着顾月淮:“以前你连面条都不会做,如今倒像是开了窍,什么都会,什么都懂,大哥有句话可没说错,往后谁娶了你可享福了。”   顾月淮拿起包子塞进顾析淮手里:“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顾析淮撇撇嘴:“我说真的。”   一口下去,香菇木耳鸡丁的馅料在嘴巴里逸开,咸香适中,包子皮筋道,轻薄的皮包裹着大大的馅料,每一口都是别样的满足。   顾析淮连吃了三个大包子,肚皮肉眼可见撑得溜圆。   晏少棠也拿了个包子,坐在炕头另一边,小口小口吃着,小姑娘胃口不大,最后也吃了多半个包子,吃完又开始昏昏欲睡。   哄孩子睡觉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了吃饱喝足的顾析淮。   顾月淮收拾了一下,出门去知青点了。   大劳子生产大队的知青点不算远,和村小学比邻,一个大大的院子,门扉上挂着告示牌,上面的“大劳子知青点”几个字已经模糊不清了。   推门进了院子,里头栽种着一颗硕大的桐树,树干上绑着的红绸也褪了色。   社员们还没放假,打扫知青点的人不多,寥寥几个,都是被王福指派过来的年轻后生,他们倒是没发牢骚,毕竟打扫知青点也能得工分。   知青点有好几排土房,有些屋顶已经开裂了。   有打扫卫生的后生看到顾月淮,惊喜道:“顾同志,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现在的顾月淮可是个香饽饽,谁能跟她说上几句后都是值得吹嘘的事儿,这么漂亮水灵的姑娘,别说是大劳子生产大队,就是在县里都不多见。   顾月淮站在屋檐下,说道:“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还不得人开口,她就指着屋檐上的裂缝道:“这地方开裂了,不能住人,支书有没有说重新糊一糊?”   那后生摇头道:“支书说不用管,房子就是搁置了两年,受潮了,到时候让下乡知青们自己选地儿,有好屋。”   顾月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按理说这种人命关天的事儿队里应该重视的,不过如今队里干部的心思全都在短缺的粮食上,日日发愁工分换粮那天到来,又怎么会关心城里那群知青的处境?   青年又道:“没事,咱大劳子生产大队地方不大,分不了几个知青。”   顾月淮颔首,又绕着知青点走了一圈,才转身离开。   她记得上辈子分到大劳子生产大队的知青人数不在少数,那时不明白为什么,这辈子却是懂了,一个省长之子的分量何其大,众人哪怕削尖了脑袋也想挤进来。   回家的路上,顾月淮老远就看到了刘二耳。   他似乎是刚遛牛回来,大腹便便的母牛走路一摇一摆,几乎都要把肚皮撑破了。   顾月淮瞥了一眼,刘二耳自不消说,低矮又猥琐,想来他能和李超英搅合到一起也是使了些手段的,否则的确让人难以理解李超英的审美。   这也是上辈子刘二耳一直偏帮李超英,却从没人怀疑过的原因吧? 第148章 你说什么?他们走了?   刘二耳摸着母牛的肚皮,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   须臾,他察觉到前头有人,猛地抬头看过去,微微朦胧的晚霞中,顾月淮笔直地站在那里,眼神泛着寒光看向他,刘二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顾月淮只当没看见,走近几步,上下打量着高大的母牛,转而温声问道:“刘叔,遛牛去了?这母牛现在可是咱大队的宝贝疙瘩,还得是刘叔上心。”   刘二耳讪讪一笑:“是是呀,天儿不早了,我先拉着牛回去了。”   顾月淮眉梢一挑:“回去?回哪儿去?不去饲养处?”   刘二耳清了清嗓子:“支书说在棚里怕牛冻着,让我给牛牵回家去,你也知道我一个人住,没啥牵挂,平日里就和牛亲。”   顾月淮半眯着眼,狐疑地看向刘二耳,上辈子母牛也是被他牵回家了吗?   她隐约记得牛是深夜时难产死在棚里的,如果真在刘二耳家,又怎么会这样?   刘二耳不敢看顾月淮的眼神,总觉得这妮子有点邪门,拉着牛就走。   顾月淮也没拦着,看着刘二耳着急忙慌拉着牛跑了,母牛笨拙的身躯一颠一颤,可丝毫看不出这刘二耳对牛有多好,有多亲。   这个刘二耳,肯定有问题。   顾月淮驻足看了一会儿,直到看不见刘二耳的背影了才转身回家。   她回到家时,顾析淮正坐在院子里看书。   顾月淮问:“睡了?”   顾析淮抬头看她,点头道:“嗯,你上哪儿去了?”   “没去哪儿。”顾月淮没说自己去了知青点,进屋继续做衣服去了。   顾析淮盯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一天天,神神秘秘的。”   他是发现了,自己这个妹妹自从开始变好后,浑身上下都是秘密,有时候他甚至会怀疑眼前这个到底还是不是顾月淮,可仔细想想,现在的顾月淮总比以前那个好。   顾析淮沉默的收回视线,刚要把注意力投注到书本上,就忽然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抬头看去,目光微顿。   田静。   一个多月未见,他险些都要忘记这个人了。   在劳改场劳教这么久,田静也变了许多,首先是气质,她身上不再有曾经那种柔柔弱弱,让人生出保护欲的感觉,整个人变得坚韧了许多。   其次,模样,她两颊消瘦,颧骨突出,头发也有些乱,一看就是吃了不少苦。   田静身上背着薄薄的被褥,一步步往家走,路过顾家时,她也看到了顾析淮,不过,仅淡淡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没有仇恨,没有冷漠,就像是看到一个陌生人。   顾析淮皱起眉头,心头莫名升出些危机感。   正所谓会咬人的狗不叫,他总觉得田静这次回来变了,变得危险了。   这么想着,书也看不进去了,顾析淮掀开帘子进屋,顾月淮正在做袄子,他道:“月淮,你猜到刚刚看到谁了?”   顾月淮摇了摇头:“谁呀?”   顾析淮看她不上心,大声道:“田静!”   闻言,顾月淮拿针线的手微微一顿,田静?   她没抬头,继续手头的活,声音平缓没有起伏:“她从劳改场回来了?”   顾析淮点了点头:“嗯,刚回,我看她背着大包小包,应该就是今天才放出来。”说完,他原本等着顾月淮再多问两句,谁知,她就这么沉默下来。   顾析淮嘴角一抽:“月淮?你不关心关心?”   顾月淮微诧:“关心?关心过了啊,早晚会回来,有什么稀奇的?”   说实话,田静回来的时间比她预估的还晚了几天,原本想着不到一个月就会被放回来,生生拖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劳改场出了什么事。   顾析淮双手环胸,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我看你还是当心点的好,那田静瞧着有点古怪,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憋了啥坏水等着报复呢。”   顾月淮笑了笑:“是吗。”   她唇微弯,虽然是在笑,但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田静是什么样的人她上辈子就深有体会,这辈子俨然已经不死不休了,又何惧?   她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难不成还怕一个活人报复?   *   田静拖着行李回了家,田大有和田甜都不在,屋里冷冰冰的没有烟火气。   她随意把铺盖铺在床上,激起一层厚厚的灰尘。   “咳咳咳……”田静剧烈咳嗽了几声,恨不得把肺都给咳出来,浑身涌上来的疲倦感几乎要将她给吞没,躺在薄薄的褥子上,闭眼都是劳改场的事。   倏的,她睁开双眼,眼里空洞洞的没有一丝感情,眼泪却止不住的从眼尾流下来,紧接着划过侧脸,没入到脏兮兮的头发里。   “顾月淮,任天祥……”   她轻启唇瓣,慢悠悠吐出两个名字,连声音都带着浓郁到极致的恨。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动静。   田静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脸上满是恐惧,整个人如惊弓之鸟般蹿到门口,拿起撑门的木棍,大喝一声:“谁?!”   “小静,这才刚分别一天,你就把你的好哥哥给忘了?”   这声音分明是清朗的,可说出的话却带了些许黏腻的猥琐之气。   听到这声音,田静眼里的痛恨之意更浓,死死盯着从窗户上爬进来的任天祥,恨不得用手里的木棍直接把人给打死,可是她不能。   田静握着木棍的手隐隐发抖,咬牙切齿道:“你来做什么?”   任天祥从窗口一跃而进,一个月的劳教生涯让他身形愈发瘦长,看上去倒是依然俊朗,不过,脸上比之以往多了些沉重阴郁。   “我来做什么?自然是想你了,来看看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呐。”任天祥瞥了一眼田静手里的木棍,呵呵一笑,上前一把握住田静的手,顺手把木棍扔了出去。   “来吧,让哥哥好好亲近亲近。”说着,任天祥就弯腰打横抱起田静。   田静剧烈挣扎起来:“你放开我!放开我!你疯了,这里是我家!”   闻言,任天祥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呵呵,你家?有个事儿你可能还不知道,自从你被民兵带走,你爸就带着你妹妹搬走了,投奔亲戚去了。”   听到这话,田静瞳孔骤然一缩,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他们走了?” 第149章 这一切,都怪田静!   她一直都知道田大有不喜欢她,田甜这个妹妹待她也没几分感情,可都是一家人,他们居然如此心狠,全然不顾她是否会回来?这是铁了心抛下她了?   任天祥似是被田静的怔忪给愉悦到了,低头在她嘴上狠狠亲了一口:“伤心了?这不是还有我吗?”   田静眼里划过一抹厌恶,又挣了两下:“宝贝你不要了?”   提到“宝贝”两个字,任天祥才稍稍冷静下来,他抱着田静进了房间,把她放在炕头上,双手环胸道:“你确定宝贝已经被顾月淮给收起来了?”   田静手捏成拳,冷静道:“我敢肯定,就是她!”   如果说一开始看不明白,那在劳改场这些日子,她也算是真正看清了,顾月淮这个女主角,完全不似书里写的那样愚钝,反而心机深沉!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后院埋了宝贝的暂且不论,但她会提前种菜,还机缘巧合发现她去挖宝贝,就足以说明问题,小说里的金手指一定落在了顾月淮的手上!   可惜,她当初没看到书里说的金手指是什么就穿了,否则就可以细细筹谋将金手指给偷过来了,如今,就只能小心谨慎,只需要整死顾月淮,还愁拿不到金手指?   不过,现在要紧的不是这个,而是知青下乡。   她在劳改场耽误了这么久,什么都没准备,饥荒年,她手头一点粮都没有怎么过?   该死的顾月淮!   田静眼里恨意翻涌,任天祥摸了摸嘴唇,看着田静,慢慢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肩膀:“你放心,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总会帮你的。”   闻言,田静眼底闪过一抹嘲讽。   帮她?   如果不是为了顾月淮手里的宝贝,任天祥这个自私无耻的男人会帮她?   “好了,早点睡,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任天祥毛手毛脚在田静身上乱探,田静紧咬银牙,狠声道:“顾月淮就住隔壁,你非要让她发现?”   任天祥眉头一皱,脸上闪烁了半晌,这才一脸晦气地道:“哼,假正经。”   说完,任天祥转身走了。   听着他趁着夜色离开,田静紧绷的身躯才平缓下来。   她闭了闭眼,伸手使劲搓了搓刚刚被任天祥摸过的地方,心头的恶心感一阵阵翻涌起来,记忆又仿佛回到了在劳改场的那个寒冷的雨夜。   那天,她起夜时被任天祥用染了七氟烷的手帕捂住嘴,拖到角落里侮辱了。   那时,他甚至在事后想杀了她!   但是她怎么能死?即便是遭遇了这样的事,她也不能死!她穿越过来不是为了走小说里的老路,她不能和任天祥结婚,否则往后还是逃不过被家暴流产的命运!   她知道任天祥是为了顾家的宝贝,才与他达成合作关系。   不过,唯一的要求是,这件事不能对任何人说起,她绝不能和任天祥扯上关系!   任天祥一脸冷笑的应了,不过事后每每抓到机会总会占点便宜,当真令她厌恶至极,总有一天,她也要把任天祥给除了!   田静身上笼罩着浓浓的杀机,半晌,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来。   *   第二天一早,顾月淮又去上班了。   她和顾亭淮刚出门,就看到在隔壁院子里收拾的田静。   顾亭淮看了田静一眼,又看了看顾月淮,他昨天晚上到家的时候就听说了田静回来的事,看着的确和顾析淮说的一样,变了不少。   顾月淮淡淡瞥了一眼就不再关注,往公社去了。   田静抬头看着两人离开,半晌,又低头继续干手头的活,准备待会去上工,家里缺粮,虽然知道年底家家户户也分不了多少粮,但有总比没有强。   她现在一无所有,身上仅有的钱也被任天祥给拿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陈茵来了。   她站在田家的院子外,看着曾经光鲜亮丽,连她都得捧着的田静,如今瘦的皮包骨头,还得任劳任怨打着井水,扫着院子里堆积的尘土。   田静一抬头,在看到陈茵时还愣了一下:“小茵,你怎么过来了?”   她强打起精神,上前打开栅栏门,邀请陈茵进门:“家里还没收拾干净,你先进来在院子里坐会,我给你倒水喝?”   陈茵没动,看着神色殷切的田静,忽然笑了。   田静一怔,唇边的笑意僵住:“小,小茵,你笑什么?”   “笑什么?田静呀田静,你也落到这步田地了?我不过是听说你从劳改场回来了,特意过来瞧瞧你这个以前的朋友,喝水就不必了,我怕呛死。”   陈茵这话难掩刻薄,落在田静耳中,她脸色瞬间一沉。   她道:“小茵,我们之间是有些误会,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咱们不是朋友吗?”   陈茵摇了摇头,笑道:“以前我哥护着你,现在,可没人愿意养你了吧?”   说起陈月升,田静眸子微闪,或许,她还能挽回一下,再度利用利用这个生产小队的队长,先把眼前的难关度过了再说?   陈茵一看她不说话,就知道她心里头想的不是什么好事。   她摆摆手,冷笑道:“我哥已经结婚了,你就别做梦了。”   嘴上说着结婚的喜事,但陈茵眼中却看不出半点欢喜,且不说她压根不喜欢李超英这个寡妇当嫂子,就说她过门后把家里搅的鸡飞狗跳,她都觉得烦不胜烦。   李超英才刚嫁进来,就开始颐指气使,仗着肚子里有孩子,成天吆五喝六,指挥这个,安排那个,好像自己已经做得来陈家的主了似的。   而她哥,也十分消沉,家里再也没有了曾经劳动模范家庭的气氛。   这一切,都怪田静!   如果不是田静蓄意勾引,她哥早就和顾月淮结婚了,那现在她就有了个在《群众日报》上班的漂亮嫂子,家里不缺粮不缺肉,那该是多风光啊?   这么想着,陈茵看田静的眼神就愈发恼恨。   田静有些震惊地道:“结婚了?怎么可能?他和谁结婚了?”   她没想到自己只走了一个多月,大劳子生产大队就出了这么多事,她爸和她妹妹搬家离开,陈月升结婚,每一桩事于她而言都不亚于平地惊雷。   陈茵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道:“你刚刚看见顾月淮了吗?你知道她去哪儿吗?”   她今天过来就是个田静找不痛快的,要说最能让她难受的,恐怕不是她哥的事,而是顾月淮的事吧?顾月淮过的越好,田静是不是就越痛苦?   田静果然呼吸一滞,她有预感,陈茵接下来要说的话不是她想听的。 第150章 共八人,两女六男   “你还不知道吧?顾月淮因为墙绘画的好,被公社破格录取,让她到《群众日报》上班去了,正式工,一个月能拿二十多块钱的工资。”   “田静,当你在劳改场吃苦的时候,顾月淮已经远远把你甩开了。”   田静木然地看着陈茵翕动的嘴,脑袋嗡的一声响,身子都跟着晃了晃。   《群众日报》?顾月淮居然有这么好的运道?书里明明没有这个桥段的!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陈茵看着备受打击的田静,捂着嘴唇笑了笑:“这就受不了了?田静呀,如今顾月淮和你已经不再是一路人了,往后你只能仰望她了。”   仰望?   田静紧咬着腮帮子,眼底泛着红,她这辈子都不会仰望顾月淮,她还有机会!   宋今安,宋今安就是她翻身的机会!   陈茵冷笑了两声,不再管田静,悠闲自在地去村头集合了。   田静深吸一口气,继续打扫,直到上工的钟声敲响,才去了村头,她原本就是第六生产小队的,给她分配农具的自然是陈月升。   曾经感情和睦,几乎都要结婚的两人,重新碰面后,表情各异。   陈月升只愣了一下就回过神来,既没有刻意针对分配给田静坏农具,也没有开口关心几句她在劳改场的日子如何,就像是对待一个没什么关系的普通社员。   田静不禁想到以前,陈月升待她温声细语,永远把最轻省的活留给她。   男人啊,一旦不爱了,抽身的如此之快!   田静接过农具,倏然一笑,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情绪:“听说你结婚了,恭喜啊。”   陈月升顿了顿,一说起结婚的事,就不免想到家里的鸡飞狗跳,他闭了闭眼,没应声,领着社员们转身下地去了。   他现在只想把精力都放在劳动上,能晚些回去就晚些回去。   田静眼睛微微眯起,看陈月升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婚姻不幸福,可是,他和谁结了?小说后期对这个女主的白月光几乎没有再描写过,她也不知道他的结局。   罢了,打听打听,说不定能寻到时机,利用一番呢?   *   顾月淮一到《群众日报》,就被魏落给叫了过去。   她进了主编办公室,看着同样等在办公室里的刘蔷和裴易,眼尾微挑,心头也明白了,看样子这次古诗词绘本的工作要定下来了。   刘蔷一看到顾月淮,眼神就变得警惕起来,甚至朝着裴易坐近了些。   裴易倒是表现的十分自然,还客气地打了声招呼:“顾编辑。”   顾月淮淡淡颔首,在另一边坐下。   她来单位也一个月了,偶尔会在食堂和这对小情侣打照面,不过很少说话,刘蔷每次看到她都和乌眼鸡似的,她也懒得理会,引人猜忌。   这时,魏落回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熟人”。   顾月淮有些诧异地看着崔和杰,不明白他怎么会来《群众日报》。   魏落道:“你们都到了,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崔和杰同志,是这次知青下乡的向导,专程代替‘知青专干’,给知青们讲解咱们黄莺公社的风土人情的。”   顾月淮心头一动,知青向导,知青专干……   她原本是不喜欢出风头的,但眼看着有了晏少虞的消息,忍不住越众而出,问道:“主编,是知青们已经到了?分配到咱们黄莺公社的知青有多少?都来自哪儿?”   问归问,事实上她已经可以确定了,晏少虞真的来了黄莺公社。   上辈子,崔和杰就是作为知青向导,给京城来的那些权贵子弟当走狗,以践踏晏少虞这样的落难高干子弟的尊严为荣的,这辈子想来大差不差了。   崔和杰看了顾月淮一眼,眼神有些奇异。   他上回在国营饭店就知道了这个顾月淮在《群众日报》上班,没想到她才刚进这里不久,就已经能参与京城知青下乡的项目了,不简单。   魏落笑着道:“这些事就由崔向导来与大家说吧。”   崔和杰点了点头,先是客气的与大家打了声招呼,才道:“这次统计来到青安县的知青共有九十人,分配到黄莺公社的三十人,而我负责的,是京城方面来的知青,一共有八人,两女六男,他们会全部下放到大劳子生产大队。”   刘蔷下意识看向顾月淮:“大劳子生产大队?”   她讨厌顾月淮,自然也打听过她的事,知道她就是从这个大队出来的。   崔和杰颔首道:“嗯,没错。这次过来《群众日报》,就是由县里安排,请你们去采访一下这些京城知青,拍些照片,画些素材,刊登到报纸上。”   刘蔷咬了咬唇,有些不乐意去。   京城来的知青,能被县里这么重视,肯定大多都是高干子弟,她都听说了,高干子弟抽烟喝酒打牌啥都会,脾气大,不学好,那些做派的人能是好相与的?   这么想着,刘蔷就笑着道:“我手头上还有别的活,怕是腾不出手来。我听说顾编辑就来自大劳子生产大队,这个任务不如就全权交给她吧?”   魏落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   裴易这时也开口了:“我愿意去给知青们拍摄照片。”   他本身就是摄影编辑,这样的工作是逃不了的,更何况首都来的知青,他也想认识认识,说不定能结个善缘呢?   刘蔷面色却是豁然一变,死死盯着裴易,不敢相信他居然不和她站一边。   裴易不看她,刘蔷赶忙转头想要补救。   魏落却是不给她这个机会,拍板说道:“好!这个任务就交给小顾和小裴,再带一个编辑三组的黄彬彬吧,你们三人务必要把这份工作做M.L.Z.L.好。”   崔和杰抬手看了看手表,说道:“明天一早,知青们就要乘车去大劳子生产大队,你们就在公社门口等着,一道去,沿途拍摄一下知青下乡的风采。”   一行人怀着各种心思离开了办公室。   顾月淮眉梢舒展,唇畔含笑,难掩高兴。   几人刚走到门口,刘蔷就毫不意外的爆发了:“裴易!你什么意思?你明知道我不想去,还违背我的意思,你说,你是不是就是想和她一起外出采风?”   说着,刘蔷手指就对上了顾月淮。   顾月淮只当没看见,径自离开了。   裴易脸色有些难看,一把甩开刘蔷的手:“都是为了工作,不要无理取闹。”   说完,他也走远了,刘蔷跺了跺脚,哭哭啼啼跑去告状了。 第151章 晏少虞,少虞   崔和杰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只看到了顾月淮的背影,他原本想喊住人的,可想了想,还是没开口,两人也只是见过,不算熟稔。   不过,往后看在岚章的面子上,倒是能看顾她几分。   顾月淮并不知道崔和杰的想法,她回了编辑三组的办公室,万青蓝就忙道:“月淮,主编叫你过去做啥了?是不是把古诗词绘本的工作交给你了?”   古诗词绘本现在在《群众日报》就是众所周知的香饽饽,想拿下这块饼的人不在少数,而最具竞争力的莫过于有背景的刘蔷和有实力的顾月淮。   顾月淮摇了摇头:“知青下乡,要去采访。”   万青蓝眼珠子一转:“知青下乡还要采访?啥知青呀?很有来头?”   她在《群众日报》待久了,自然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以前知青下乡哪采访过,都是随便往犄角旮旯里一塞就完事儿了,毕竟这些人往后想回城都难。   这回咋那么稀奇,还特意让他们过去采访?   顾月淮笑了笑:“京城来的。”   她心知肚明,崔和杰这些人都是为了捧宋今安的臭脚,省长之子,说出去好大的名头,上报纸估计也能引来不小的反响。   至于晏少虞,落难的高干子弟,只是个捎带的可怜人罢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明天一早就能见到他了。   顾月淮唇角弯弯,眉梢眼角皆是笑意,一瞬间宛如春暖花开一般,再没有往日清冷淡薄的模样,直把万青蓝和黄彬彬给看的直了眼。   万青蓝吞了一口口水:“月淮,你心情不错呀。”   顾月淮也不遮掩,点头道:“嗯。”   万青蓝还想问,顾月淮已经投入到工作中了。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顾月淮也没加班加点,她得回去收拾收拾,明天是这辈子第一次见晏少虞,总想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   万青蓝原本还想和顾月淮聊几句,谁知转头人就已经走了。   她嘴里不禁嘟囔了一句:“跑这么快,赶着见情郎呐?!”   *   顾月淮回了家,连夜做起了衣裳。   她自重生后,一直没给自己添置过衣裳,一是觉得没必要,二是想省些钱,身上穿的都是以前粗肥的袄子改来的,不算合身,但保暖绰绰有余。   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虽然这辈子的晏少虞尚且不能算她的“悦己者”,但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想表现得好些,再好些,这感觉十分复杂,她从未体验过。   以前喜欢陈月升,是私心里觉得在大劳子生产大队他最优秀,嫁给他是最风光最好的,后来接受了任天祥,是他处心积虑讨好,认命后的自我催眠。   她从未有过这种想到一个人,心情就好似一簇簇梧桐花盛开的喜悦。   做好衣裳,顾月淮又进了须弥空间,做完日常收获播种的活后,用空间井水擦洗了一下身体头发,直到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果香,她才离开。   顾月淮躺在床上,想着上辈子的晏少虞,又期待着这辈子即将要见面的晏少虞,慢慢阖眼,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顾亭淮拍了拍顾月淮房间的门:“囡囡,起了吗?囡囡?”   他叫到第二声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看着从房间里出来的顾月淮,顾亭淮有些发愣,直到她去热包子,才回过神来:“囡……囡囡,你今天……今天有点不一样啊。”   顾月淮头也没抬:“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顾亭淮挠了挠头,讪笑道:“有点说不上来,和以前看着不太一样,估摸着是穿了新衣裳的原因,不错,很漂亮,衬你。”   顾月淮笑了笑,和顾亭淮一起吃过早饭,就去了公社。   在路过饲养处的时候,支书王福和主任王培生已经招呼着人开始布置场地了,红绸红花,崭新的脸盆,镰刀,簸箕等等,都是送给下乡来的知青的。   这些东西都是公社给补贴的,唯恐这些城里来的知青不满意。   顾亭淮有些好奇地道:“知青今天就下乡了?”   顾月淮颔首:“嗯。”   大清早的,公社门口都没什么人,顾亭淮把人送到就折回去了,顾月淮则回了《群众日报》,她得拿上工作的东西,然后和裴易,黄彬彬一起去公社门口等着。   顾月淮一路上频频引来旁人回首,她也没在意,回办公室拿了东西就去了魏落的办公室,裴易和黄彬彬果然已经等着了。   她一进门,裴易和黄彬彬眼神都忍不住亮了亮。   这倒不能说是喜欢,不过是看待美好事物时所有人的通病罢了。   “不许看!”站在裴易身旁的刘蔷压低声音,咬着牙怒声说了一句。   她原本是不想去的,也拒绝了,但耐不住有个好爹,为了和裴易站在同一阵线,警防顾月淮对裴易起什么心思,刘蔷还是利用自家老爹混了一个采访的名额。   裴易抿了抿嘴唇,脸上表情有些不耐。   魏落看了看顾月淮,站起身道:“既然都到了,那咱们就走吧。”   她领着一行人往公社门口去了。   顾月淮走在最后,站定后,就静静抱着画板,等待知青们过来。   刘蔷回头狠狠瞪了顾月淮一眼:“打扮的花枝招展给谁看!”   顾月淮也不生气,瞥了她一眼,红唇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反正不是给你看的。”   刘蔷嘴角一抽,只觉得血气往上涌,瞬间涨红了脸:“你!”   两人说话的功夫,一辆皮卡车轰鸣着从远处驶来。   军绿色皮卡的车斗上坐着下乡知青,他们人人胸前都戴着一朵大红花,瞧着有些喜感,车子在魏落身边停下,崔和杰从皮卡上探头出来:“魏主编,让你们的人上车!”   魏落应声,招呼着顾月淮几人上车。   顾月淮深吸一口气,借着魏落的手上了车。   她扫了一圈,车上坐着的知青都是上辈子的熟脸,不过如今看来稍显稚嫩青涩。   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坐在角落里的男人身上。   他垂着脑袋,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表情,只隐约能看到一个深邃的轮廓。   皮卡车不算宽敞,他修长的双腿搁在过道上,显得有些无处安放,黑色的牛皮伞兵靴上挂着泥渍,平添了几分地气。   他的手搭在膝盖上,手掌缠绕着厚厚的渗着血的纱布,空气中似还能嗅到血腥味。   顾月淮轻咬了咬红唇,想上前,可思及晏少虞多疑的心性,到底是稳住了心神,在魏落身边坐下,但注意力却始终放在角落里的男人身上。   晏少虞,少虞。 第152章 我和她,命中注定   顾月淮的心中只有晏少虞,对车上坐着的其他知青置若罔闻。   不过,她也没忘记自己的工作和任务,坐在魏落身边坐定后,就拿出画板,手指捏着笔尖,对照着皮卡车上的一众知青,开始簌簌落笔。   魏落看了顾月淮一眼,心中满意。   刘蔷对这群京城来的权势子弟很是排斥,紧挨着裴易,垂着脑袋不愿意说话。   至于裴易和黄彬彬,都觉得车上气氛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崔和杰看了看,终于是笑着开口给彼此介绍,算是缓和一下气氛。   “各位,他们就是公社《群众日报》的工作人员,专程采访你们的。”   “这位是《群众日报》的魏主编,这位是摄影编辑裴易,文字编辑黄彬彬,还有这两位漂亮的女同志,顾月淮,刘蔷。”   崔和杰态度十分和煦,他作为知青向导,也是今天早上才见到这几个权贵子弟的,怎么说呢,态度略有些高傲,不怎么爱搭理人,当然,他早有预料。   毕竟是一群生活在皇城脚下的子弟,又都是从大院里头出来的,能没有傲气?   倒是有一个……   崔和杰目光转向众星拱月般坐在中央的青年,他气质温和,模样清隽,浅褐色的眸子中透露出淡淡的温柔,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书香门第的雅致。   他就是他这回当向导最大的收获,H省省长之子,宋今安。   这个宋今安倒是性格温煦,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的难缠,这样的人一看就心性单纯,他只需要日复一日陪伴在左右,当个忠心耿耿的小弟,往后少不了他的飞黄腾达!   这么想着,崔和杰就笑着对宋今安道:“宋知青,你们初来乍到,恐怕还不清楚大劳子生产大队的情况吧?咱车上可有个当地的大队社员。”   崔和杰虽然有意想要攀附讨好宋今安,不过两人初相识,倒没显得过于谄媚。   宋今安情绪不高,目光时不时看向低垂眼睑,闭目养神的晏少虞,听到崔和杰的话后,也不忍拂了他的颜面,便强笑道:“是吗?是哪位?”   崔和杰指了指顾月淮,喊道:“就是那位顾编辑,顾编辑?”   顾月淮心中不耐,只当没听见,手中画笔簌簌,在洁白的纸上勾勒出皮卡车上,戴着红花的知青三五成群,张开手臂朝着社员挥手致意的景象。   这画是她想象的,脸却是车上这些人的。   崔和杰看顾月淮没反应,不禁讪讪一笑,在颠簸的车斗里移动,凑到顾月淮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语气有些尴尬:“顾编辑,采访, 这是采访,你得和知青们聊聊。”   顾月淮眼皮都未抬,声音如山泉涓流般悦耳:“我是美术编辑,不负责采访。”   她的任务是就地取材,把知青的形貌外加精气神给画出来,再随着自己的想象添加一些合适的素材,采访?她不会,更不想去和这些人搭话。   上辈子,这群人可没少为了田静刁难她。   宋今安微怔,不由得看向顾月淮。   这位女同志坐在一角,穿着淡蓝色的簇新小袄,如墨的乌发用新奇的手法编成一条辫子,斜搭在左肩上,更衬得皮肤晶莹雪白,全然不像小地方养出来的姑娘。   她垂着头,精力都在手中的画板上,专注的姿态十分吸引人的眼球。   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个弧线漂亮的下颚,和如桃花般娇艳欲滴的红唇。   大院里女孩子也不少,大家从小一起长大,他从未有过什么特殊的感觉,可看着坐在角落里,连容貌都看不清的女同志,他心头竟隐约掠过了一抹心悸。   这种感觉,如果真要形容,那大概就是命中注定吧。   命中注定?   宋今安眼神有瞬间的茫然,他不明白这个词从什么地方跳出来的,可冥冥中就是觉得他理应和这个姑娘命中注定,说不清道不明。   崔和杰听了顾月淮的话有些恼,看她的眼神如同看什么扶不上墙的烂泥。   他原本想着看在贺岚章的面子上多照顾照顾这个乡下姑娘,如果她能得了贵人的青眼,往后有了前途,想要嫁给贺岚章也不是没可能,可她偏不上道!   这时,坐在宋今安身旁的一个平头青年叫了宋今安几声,却没得来回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语气不由揶揄:“五哥?五哥?看啥呢?看人家女同志看的都入迷了?”   他倒是没什么惊讶的,他家五哥性格温柔,对任何女同志都一个样。   宋今安听了这话,只觉血气一涌,脸颊隐隐泛红:“别胡说!”   他皮肤白皙,一害羞就十分明显,这下子,不仅平头青年看清楚了,周围一众知青都开始凑热闹了,有的甚至跑到了顾月淮身边去。   众人刚刚对这乡下地方的报社没放在心上,虽说也叫《群众日报》,但和京城的《群众日报》比起来无疑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刚刚也就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如今眼看着顾月淮入了宋今安的眼,都开始起哄了。   “女同志,你叫什么名儿?你抬头看看我们五哥,人长得可是贼俊的!”   “就是呀,女同志把笔放下,抬头叫大伙看看呀!”   “你怎么回事?是不是瞧不起我们?”   “……”   这一群往日不着调的二世祖,原本就为了下乡插队的事闹脾气,心里头一直憋着股气,顾月淮这清冷高傲的姿态无疑惹恼了人,气氛也变得紧张起来。   魏落皱了皱眉,刚要开口打圆场,宋今安便皱着眉,语气有些不高兴地道:“你们都别说了,这是顾编辑的工作,你们打扰人家做什么?都坐回来!”   闻言,众人不情不愿地坐了回来,不过目光却依旧放在顾月淮身上。   这时,坐在宋今安另一边的一个女人扯了扯唇角。   她冷笑着道:“乡下的女同志和咱们京城的肯定不一样,据说有的还很愚昧无知,和旧社会的女人一样,不能叫男人看到脸和脚呢!你们瞎凑什么热闹?”   宋今安听着这略显刺耳的话,沉声叫了声:“若因!”   潘若因听出宋今安语气里的不悦,不由得耸了耸肩:“我不说了就是,急什么?” 第153章 那是我的画板   听到“若因”两个字,一直埋首作画的顾月淮手忽然顿住了。   她抬头看向潘若因,眼底闪过一丝古怪。   宋今安一抬头就对上了顾月淮白皙的瓜子脸,比他想象中要更漂亮些。   他以为顾月淮是在看他,一张清俊的脸陡然红了个彻底,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潘若因察觉到一旁宋今安的不对劲,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在对上顾月淮那双清亮漆黑的猫眼儿时,心头不禁咯噔一声,眼里也显而易见的沉淀出一缕不喜。   顾月淮捕捉到她眼底的不喜,有些想笑。   上辈子她和潘若因就相看两厌,这辈子竟然还是如此。   她又瞥了一眼宋今安,嗯,还是上辈子的模样,算不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算不上道貌岸然,宋今安这个人的确是从内而外的好人,可惜,识人不清。   田静是彻头彻尾的坏,她在没和宋今安在一起前,至多算一个心脏手狠的小反派,但后来借助着丈夫宋今安的力量,无恶不作,害的她彻底家破人亡。   《晋书》中有句话放在宋今安身上就很合适: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如果这辈子宋今安没和田静在一起,她可当他是一个陌生人,反之,就是仇人。   不死不休的仇人。   虽然知道宋今安背后势力错综复杂,但她一个重活一辈子的人,什么不敢想?   人活着,就总有希望。   顾月淮收回目光,再度投入到画纸上。   宋今安有些失落地看了她一眼,头一回明确感觉到了什么叫挫败,他从顾月淮的眼中看到了漠然,甚至是冰冷,她好像对他没有一丝好感。   潘若因呵呵一笑,低声提醒道:“表哥,这可不是个善茬。”   宋今安拧眉:“若因,不要总是肆意评价他人,这样不好。”   他对这个表妹实在是有些头痛,离京前,姨母和他妈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好好照顾这个表妹,可这妮子脾气不好,到哪儿都惹祸,他着实不知该怎么应对。   她以前是最听少虞话的,要是少虞……   想到晏少虞,宋今安不禁往狭仄的角落里看过去。   晏少虞依旧维持着起初的动作,一条长腿横放着,一条腿微微曲起,连坐姿都是桀骜不驯的,他的血顺着手指淅淅沥沥滴落,看着有些渗人。   宋今安眉头紧皱起来,想了想,还是靠了过去。   他伸手摇了摇晏少虞的肩,低声道:“少虞,少虞?你的伤不能再拖了,若因带了药箱,你先让她给你止血吧?咱们已经离开京城了,别任性。”   晏少虞似乎没睡,他抬起受伤的手,一把推开宋今安。   宋今安跌坐在皮卡车上,晏少虞则瞬间引来了一众知青的怒目而视。   “晏少虞!你还当自己是曾经在大院威风八面的三哥呐?”   “五哥愿意待你好,我们可不愿意,少搁这装犊子!”   “我看他就是想找打!”   “……”   知青们一瞬间分成了三拨,一波六人以宋今安为首,一波为晏少虞一个人,还有一个中立的女生,缩在角落里,把脑袋埋在膝头,只当看不见这一切闹剧。   气氛剑拔弩张。   顾月淮紧紧捏着手里的笔,抬头眼前的情形,眼底闪过些阴霾。   上辈子这样的场面她看过许多次,不过那时她尚且不喜欢晏少虞,没什么感觉,这时重温这样的情形,只觉得心头怒火汹涌,恨不得上前把这些人狠狠暴揍一顿。   魏落皱眉看着这群如同小孩一般气性的知青,也颇感头痛。   刘蔷原本还有些嫉妒顾月淮成了人群的话题,可眼看着这群权贵子弟要拔拳相向,脸不由得白了白,车上位置就这么大,要是打到她了怎么办?   她忙把自己藏在裴易身后,拉着他的衣襟瑟瑟发抖,早知道就不来了!   裴易和黄彬彬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有着苦笑,他们是男人,倒是应该出面阻拦一下,但这些知青脾气暴躁,谁知会不会不听劝,从而殃及池鱼?   至于向导崔和杰,他的本意是讨好这群二世祖,不是得罪,暂且看不清眼前的动向和派系,他只能安安稳稳坐着,搞明白了再说。   况且,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向导,就算真想拉架,可人家会听他的吗?   潘若因扶起宋今安,语气有些怨愤:“表哥,你管他做什么!他能耐的很,晏家都落寞成这样了,他倒好,竟然还敢和指导员亮拳头,伤口都崩裂了,活该!”   话是这么说,潘若因的目光却一直放在晏少虞的手上。   平头青年名叫黄晟,看着宋今安胸前雪白衬衣衣襟上的血迹,脸上表情怒火中烧,举拳就要往晏少虞脸上砸。   顾月淮脸上的表情悄然隐没,呼出一口浊气,抬手,手里的画板就如一道疾风般,精准地砸在了黄晟的后脑勺上!   “砰——”   画板很重,周围嵌了铁架,砸在黄晟头上后,甚至还跳着弹飞了出去了。   “嗷——”黄晟收回手捂住后脑勺,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他脸庞疼的狰狞,豁然转头看向身后,怒吼道:“谁!哪个找死的!”   宋今安看着弹到脚边的画板,看着上面利落干净的画风,眼里有光闪烁,分明只是一些简单的线条,却将每个人的神情都勾勒的一清二楚。   这样的画风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顾月淮准备站起身,魏落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准备站出来缓和一下气氛。   “那是我的画板。”顾月淮却拂了她的好意,站起身,径直走到晏少虞面前,车子颠簸,她脚步有些不稳,手臂一下子撑到了晏少虞头顶的车杆上。   低垂着眼睑的晏少虞忽然嗅到了一股沁入心脾的果香味,不刺鼻,很好闻。   他手指动了动,下颚一抬,一双灿若星河的猫儿眼便撞入了他浓如乌木的眼中。   她的眼睛弧度很美,眼尾微微上翘,勾勒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灵动味道,让他都忍不住怔了一瞬,也仅仅是一瞬,转瞬即逝。   “你!你找死?”黄晟摸着肿了个大包的后脑勺,拳头捏的死紧。   顾月淮呼吸尚未平息,因为与晏少虞的对视,心底的涟漪已经翻涌似海了。   她闭了闭眼,率先错开目光,回身,有意无意地挡在晏少虞面前,脸上露出歉意的神色:“真对不起,车上风大,画板一时脱了手,你没事吧?” 第154章 顾月淮,我叫顾月淮   车上风大?画板脱手了?   这样的话任谁都不会相信,可看着对面女同志如繁星般璀璨灵动的眼睛,以及脸上淡淡的歉意神情,饶是怒火中烧的黄晟都有些哑然,不忍心对其发火了。   这时,车上又是一个颠簸。   顾月淮踉跄了一下,在宋今安伸手准备扶她的时候,她却避了避,躲开了他的手。   她微微弯腰,捡起宋今安脚边的画板,又直起身看向黄晟,语气没什么诚意地道:“真是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要是觉得疼,待会到了大队找医生看看吧。”   说完,顾月淮就自觉在晏少虞身旁坐下,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   原本已经不生气的黄晟看到这一幕,脸不由一沉。   他要是现在还不明白顾月淮是故意的,那他就是傻子了,可晏少虞是什么时候和这个乡下女人认识的?她为什么这么维护晏少虞?   潘若因脸上闪过沉怒之色,冷笑道:“好一个不是故意的,你拿我们当傻子呢?”   顾月淮微微抬眼,斜靠在车身上,脸上歉意尽消:“已经道歉了,你们还想怎么样?京城来的知青尚没有在我们乡下站稳脚跟,就要得理不饶人了?”   “听说你们都是高干家庭出身?大人大量,又何必与我一般见识?”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是故意的,车上风大脱手了而已,疼的话去找医生,我会负责医药费,你们不依不饶,难不成还想打我?”   听着这牙尖嘴利的话,潘若因蹙眉,俏脸上浮出一丝薄怒。   晏少虞桃花眼轻眯,偏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顾月淮,清冷好看的脸上露出一种古怪又稀奇的表情,一大早因为弟妹被分到别的大队的沉郁情绪好转了一丝。   宋今安也惊讶地看着顾月淮,全然没想到眉眼生的恬静淡然岁月静好的她,竟会是这样一副心性,他还从未见有人能在若因嘴里讨得了便宜。   崔和杰站在后面看了许久,眼看着大劳子生产大队马上要到了,他才笑着站出来当和事佬:“各位知青,咱们马上就要到大劳子生产大队了。”   这一路上都在吵吵嚷嚷,也没好好采访。   宋今安这时也回过神来,他伸手拉住黄晟的手臂,声音温和道:“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黄晟,待会我陪你去看医生。”   他倒不奇怪为什么顾月淮会帮晏少虞,在他看来,她不明白他们这些人之间的关系,看到一人受欺,肯定会拔刀相助,这恰恰说明她是一个不畏强权的好同志!   宋今安作为知青队伍里的主心骨,他的话黄晟自然不敢不听。   一行人又坐了回去,魏落怕再生变故,给黄彬彬使了个眼色,让他上前去问一些问题,裴易则用相机抓拍着知青们的神情,可惜,浪费了不少胶卷。   这时候的相机大多都是立架式的,十分笨重,裴易脖子上挂着的相机是新品,也是他的宝贝,但遇到这些不配合的“模特”,他也多少有些为难。   顾月淮继续手头的画,尽管一颗心都放在了坐在旁边的晏少虞身上。   这时,她忽然听到一句性感清冽中裹挟着玩味的声调:“顾……”   她紧了紧手里的画笔,一抬眸,便对上了晏少虞的视线。   他听到她用略显紧张的声色,很轻很轻的语调说:“顾月淮,我叫顾月淮。”   晏少虞怔了一瞬,表情不喜不怒,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月淮借着说话的机会,眼神轻轻描摹着他的五官,与她记忆深刻的上辈子相比,此时的晏少虞还显得有些青涩。   他无疑是很好看的,与宋今安的清隽不同,是一种很张扬,很凌厉的美。   晨曦的微光透过皮卡车栏杆的缝隙斜射在他英俊的面容上,衬得五官愈发深邃,剑眉入鬓,乌木似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下是极薄的唇。   不过,此时俊脸受损,白皙的面庞上有几缕血色刮痕,添了几分糜艳美感。   顾月淮敛了敛神色,眸光闪动,问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晏少虞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初阳掠过他深邃的眉眼,却莫名透出几分凉意。   他转过头,没理顾月淮,也压根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   顾月淮红唇轻抿,也不气馁,冷心冷情又桀骜的晏少虞要是能轻易放下戒心,那就不是晏少虞了,总归他没有排斥她坐在他身边,也是一个好的开始不是吗?   她安静下来,回过身继续手里的画。   晏少虞听着耳边“飒飒”落笔的声音,双手环胸,微微阖眼。   他手上的血迹顺着夹克滴答下来,腥味儿弥漫在顾月淮鼻尖,她皱了皱眉,强抑制住不去关注晏少虞,只盼着能快点到大队,好找六叔看看,包扎一下伤口。   黄晟揉了揉后脑勺,脸色难看,语气也有些怨怼:“五哥,你干嘛不让我揍他?”   宋今安摇了摇头,苦笑着道:“少虞也是你的三哥,大家千里迢迢下乡来到这儿,本就应该拧成一股绳,就咱们几个还搞内讧?”   黄晟撇撇嘴,小声嘀咕道:“谁认他当三哥啊。”   晏少虞是厉害,小小年纪就敢扛着枪在大院里头当孩子王了,可他何曾把他们这些一个大院长大的邻居当朋友?在他心里,能被他认可的都是那群兵痞子发小!   他们,在他心里恐怕都是小时候流着鼻涕,光着屁股,还没长大的小孩吧?   晏家一朝败落,他的傲气竟丝毫不减,呵,却不知有些东西会反噬,这就是下场!   黄晟心里恶狠狠地想着,好不容易离开京城圈子,没了那群碍事的家伙,晏少虞还不是任由他们搓圆捏扁?他难不成还当自己是曾经的军长之子?   潘若因抬头看了一眼晏少虞和顾月淮,低声道:“表哥,你说,这个乡下女人是不是看上晏少虞了?”   这话一出,引来了黄晟的一声冷笑。   宋今安也皱了皱眉,不悦地看向潘若因:“若因,你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应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顾编辑和少虞才头回见。” 第155章 六叔,他受伤了   潘若因咬了咬嘴唇:“我看晏少虞对她挺不一样的。”   这要放在大院,哪个女的敢这么安安稳稳坐在他身边?别说是她们了,就算是晏少虞的亲妹子晏少离,对自家这个大哥也怀着几分敬畏,从不敢亲昵越界。   宋今安以手扶额,刚欲开口,就听崔和杰道喊:“大劳子生产大队到了!”   一众各怀心思的知青纷纷站起身,开始远眺若隐若现的乡村,往后数年他们都要在这里生活了,一时不知该展望未来,还是心酸过往。   黄晟也站起来,踮着脚尖往那头看:“瞧着倒也不算太差。”   大劳子生产大队不算偏远,环境也不错,不是什么穷乡僻壤,虽然谈不上让这些高门子弟满意,但最起码比想象中要好一些,这就足够了。   车子很快就停了下来,支书王福领着一众社员,展露着横幅,欢迎知青。   “热烈欢迎京城知青莅临大劳子生产大队!”   顾月淮抬眸看着横幅上的字,神色冷淡,公社乃至县里都把这群二世祖当祖宗似的捧着,下达给大劳子生产大队的命令自然也是好好接待。   王福,王培生等人不过是乡下干部,也就把姿态摆到了最低。   崔和杰率先从皮卡车上跳下来,举着手里的小国旗,大声道:“亲爱的知青们,咱们到了,下车了,由老乡们领着咱们去知青点,咱们先安顿下来。”   宋今安如众星捧月般,被人簇拥着下了车,紧接着是潘若因和黄晟。   一行人下完,那个一直把头缩在膝盖处,中立的女同志才僵硬地起身下车。   顾月淮看了她一眼,转而收回了目光。   这辈子到底和上辈子有所差别,上辈子下乡知青共有九人,除了宋今安一行,还有晏少虞,晏少殃以及晏少离兄妹三人,并没有这个话不多的怯弱女孩。   这回,不知是出了什么变故,少殃和少离不在。   她想,晏少虞的伤应该也和他们两人有关系,不过现在不适合开口问。   “我先下车了。”顾月淮转头与晏少虞说了一声,才跟在魏落身后下了车。   晏少虞懒懒地抬眼看了她一眼,直到所有人都下了车,他才起身,三两步走到车边,屈膝一跃,稳稳当当落在地上,连灰尘都没飞扬起来。   崔和杰领着众人来到王福身边,一一给双方介绍。   王福脸上满是笑容,和宋今安等人握了握手,说道:“大队给各位知青准备了欢迎仪式,就在知青点,咱们现在过去?”   宋今安点了点头,彬彬有礼道:“麻烦支书带路了。”   人群中,田静看着站在王福身边,更显颀长挺拔的身影,一颗心砰砰乱跳,倒不是心动,而是激动,来到这破地方这么久,她终于见到了小说中的男主角!   而小说开篇剧情,就是从男主作为知青,下乡来到大劳子生产大队开始的。   当然,男主宋今安也和小说里描写的相差不大,清隽俊秀,温文儒雅,一看就出自高知家庭,受到过良好的教养,和一众乡下泥腿子有着天壤之别。   原本陈月升在大劳子生产大队已经算出色了,但和这样的宋今安相比,却宛如萤火与皓月的区别,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作为她一辈子的依靠!   她只要攀附上宋今安,就能实现阶级跨越,彻底把顾月淮踩在脚下!   田静心中野心勃勃,可下一瞬,看到紧随在人群后的顾月淮时,澎湃的情绪就好似被浇了一瓢凉水似的,“刺啦”一声尽数熄灭,独留冷然。   她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捏住,有些不敢置信。   顾月淮为什么这么早就和宋今安遇上了?男女主的初遇分明是在后山!   那时,队里粮食短缺,知青们都背M.L.Z.L.着背篓与社员们一起上山搜刮能吃的东西,一场暴雨导致山体滑坡,宋今安遇险,顾月淮出手相救!   一场美女救英雄的戏码,奠定了往后两人至死不渝的相爱结局。   为什么他们早早相遇了?那到底还会不会有后山遇险的桥段?如果没有,那她要怎么代替顾月淮,怎么救下宋今安,怎么制造一出悄然入其心的偶遇?   田静心头如猫爪似的,心里愈发恨顾月淮。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顾月淮总是坏她的事!   顾月淮并不知道田静的心思,她把画板递给魏落,低声道:“主编,你们先去知青点,我有点事,很快就回来。”   魏落看看画板上夹着的,已经完成的一张画稿,再看看踮着脚尖,生怕地上的灰尘和鸡屎粘在脚上的刘蔷,心里对顾月淮的喜爱和满意更多了几分。   她颔首道:“去吧。”   顾月淮绕过人群,没看到六叔,便往他的住处去了。   *   知青点。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指示后,全国范围内都大规模进行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知青点则是知青们的落脚点,各个大队都有。   知青们跟随王福进了知青点,皮卡车则载着他们的行李紧随其后。   知青点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虽然有些破旧,但不影响住人,而且四处都彩旗飘飘,悬挂着迎接知青的标语,倒是把迎接的气氛烘托到了极致。   社员们纷纷帮助知青把行李送进屋里,都是大通铺,几个男同志住一边,两个女同志住另一边。   紧接着,热情的社员们便邀请宋今安等人来到院子里,再由王福,王培生等人一个一个上前致词讲话,说的都是些欢迎的话。   顾月淮叫着六叔过来的时候,简短的欢迎仪式恰好结束。   她目光一下子定在单独坐在木墩一侧,显得有些形单影只的晏少虞身上。   他似乎对外界的事都不感兴趣,又像是心事重重似的。   “六叔快点!”顾月淮扯着六叔的胳膊,挤过人群来到晏少虞面前,指了指他还在淌血的手,以及脸上的擦伤道:“六叔,就是他,他受伤了,你帮他包扎一下。”   晏少虞迟缓地抬起头来,一张渗着薄汗的漂亮脸庞映入他的眼帘。   她皱眉与身边的中年人说话,注意力都在他的伤口上。   为什么?   晏少虞有些不解,亦有一刻的晃神,桀骜不驯的眉眼略松动了一瞬。   他眸光闪动,心里不知盘亘过去几个念头,最终又归于平寂。 第156章 宋今安,只能是她的   “哎哟,可流了不少血呐。”六叔摇了摇头,从药箱里拿出药,给晏少虞清理了伤口,又给他敷药包扎,这个过程中晏少虞既没有喊疼,也没有挣扎。   欢迎仪式结束,王福又开始说一些知青下乡后要干的事,再喊人上台领日常用品。   潘若因百无聊赖听着乡下干部讲话,随意一回头,就看到在晏少虞眼前献殷勤的顾月淮,她脸色一沉,半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摇了摇身边昏昏欲睡的黄晟。   “嗯……嗯?干啥呀你!”黄晟挥开潘若因的手,咂咂嘴,语气有些不高兴。   潘若因阴阳怪气地道:“你的后脑勺又不疼了?那乡下女人砸中你的头,却跑去和晏少虞献殷勤,你要再不起来,医生都要走了。”   闻言,黄晟面色一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禁嘴角一抽。   宋今安也看到了,他道:“黄晟,既然医生过来了,你也快过去看看吧。”   黄晟袖子一撸起,气势汹汹就准备朝着那边走,宋今安看的一阵头痛,抬头看了一眼依然慷慨激昂的王福,悄然起身跟在黄晟身后。   黄晟脾气暴躁,他们初来乍到,不该惹事。   顾月淮看着晏少虞的伤口被处理好,心头微松,听到动静,转头就对上了黄晟几乎要喷火的眼睛,她声音淡淡道:“六叔,这里,这里也有一位伤患。”   六叔擦了擦头上的汗,倒不是累的,而是紧张的。   他平时就给大队社员们看看小病小痛,这些知青都是首都过来的,大人物,见过大世面,别的不说,这气势可真够骇人的,让人压力也怪大的。   黄晟有些恼:“顾月淮,我这头可是你打的!”   顾月淮点了点头,语气没多少歉意:“嗯,对不起。”   “你!”黄晟刚要发火,宋今安便道:“好了,让医生给你看看。”   六叔也不敢多问,伸手摸了摸黄晟的头,又问了几句,说道:“没什么事,就是有点红肿,抹点药揉一揉就下去了。”   顾月淮道:“六叔你开药吧。”   六叔开完药,顾月淮付了钱,也没继续留在晏少虞面前招眼,回了魏落身边坐下。   她从魏落手里拿过画板,又随手绘了一幅王福等人为宋今安办迎接仪式的绘图,对比一旁寥寥几笔,还不知如何的下手的刘蔷,顾月淮已经算是极高的效率了。   裴易也架起相机,保证每一张照片都尽善尽美。   中午,社员们搬来两张大圆木桌,就摆在院子里,既然是接风欢迎,自然少不了宴会饭食,饶是大队现在捉襟见肘,也把这两桌饭菜准备的时候丰盛。   有鱼有鸡有肉,还有炒鸡蛋,当然,更多的还是常见的乡间小菜。   一众京城来的知青也不是每天都能大鱼大肉,看着这一桌丰盛的菜肴,原本疲累的脸色都好了许多,王福和王培生见状,心头也微微松了口气。   “各位知青吃好喝好,我们就先回去了,待会会有人来收拾桌子,你们吃完早点休息就成,明天一早村头集合,再一起分配活计,然后下工。”   王福招呼着众人坐下,客气了两句就带着一众社员浩浩荡荡地走了。   大劳子生产大队的人一走,气氛显而易见的好了许多,魏落领着顾月淮几人坐一桌,京城知青们自发一桌,崔和杰左顾右盼,最后厚着脸皮坐在了知青桌。   “少虞!过来坐!”宋今安笑着朝晏少虞招了招手,还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   晏少虞不语,半晌,他动了动包裹着纱布的手,径直坐到了黄彬彬身边。   宋今安睫毛一颤,耷拉下来,苦笑着有些落寞。   而以黄晟为首的一众宋今安贴心小弟,一时都对晏少虞怒目而视,觉得这人当真不识好歹,晏家落寞,也唯有宋家惦记着往日情分,他竟还敢拿乔?   晏少虞对众人的目光视若无睹,坐下后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他人生的俊,话又少不合群,在几个知青里显得独树一帜。   一时间,双方关系泾渭分明。   值得一提的是,田静没走。   她刚刚和王福说过了,留下来收桌子。   顾月淮瞥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田静,因劳教而暴瘦的姑娘,下巴尖的能戳死人,尽管模样瞧着不大好看了,但气质却愈发惹人怜惜,似一朵柔柔弱弱的菟丝花。   注意到她的不仅有顾月淮,还有宋今安。   宋今安是个毋庸置疑的好人,在看到众人坐在桌前大吃二喝,而田静却只能坐在角落里等待收拾残局时,心头的罪恶感不由得涌了上来。   他起身朝着田静走过去,轻声道:“你好,这位女同志,你也坐过去一起吃吧?”   田静微惊,豁然抬头朝着宋今安看去。   是宋今安!   真的是宋今安!   他浅褐色的眸子里倒影着她的脸,只需一眼就能让人看到他眼底的清澈,那是一种涉世未深的单纯与善良,一看就知道很容易相信别人。   田静心头千回百转,片刻后,羞涩一笑,摇头拒绝了。   她手指拧在一起,低声道:“不用了,谢谢你同志,我不饿。”   她很清楚自己的名声如今在大队里十分不好,但第一印象很重要,只要她在宋今安心头占据了一个“弱小需要怜悯”的形象,往后总能轻而易举接近他。   宋今安嘛,是个善良的人,她知道。   “不饿也坐过去陪我们聊聊天,我们初来乍到,还不了解大劳子生产大队呢!”宋今安语气温和的说着,说完,便不由分说拉住田静的手腕,把她给带到了桌边。   宋今安这一“霸道”的举动,也引起了知青桌上众人夸张的戏谑声。   “别闹。”宋今安扫了众人一眼,就让田静坐在了刚刚给晏少虞留得位置上,又伸出筷子给她往碗里夹了不少肉:“多吃点吧。”   他眼神有些怜悯地看着田静,乡下日子不好过,连吃饱都是一种奢望。   田静看着碗里的肉,再看看对自己温柔和煦的宋今安,这段时间一直紧绷的恨意突然松懈了一些,眼底也涌出热意。   这么好的宋今安,凭什么是顾月淮的?   不,是她的,只能是她的! 第157章 她要和我们一起住!   田静怯怯地抬起眉眼,轻声道:“谢谢你。”   谢谢你,宋今安。   你好,宋今安。   顾月淮看着田静和宋今安低眉细语的模样,不禁眉梢一挑,这两人原来从一开始就已经有猫腻了,这宋今安还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一顿饭吃完,采访就继续了。   不过,在采访之前,田静收拾餐桌,知青们则收拾行李,《群众日报》的几人则凑在一起复盘着今天一上午的成果。   魏落听着顾月淮,裴易侃侃而谈,又看看黄彬彬写的稿子,心头松了口气,有这些素材在,总算是能出一期不错的新闻报纸,至于刘蔷,不提也罢。   复盘结束后,魏落道:“你们都知道这些京城来的知青背景不凡,咱们报社决定派遣两人过来,近距离接触,方便随时随地取材,你们谁愿意?”   这话一出,刘蔷脸上就露出震惊之色:“外派任务?那不是说还得住在这里?”   这里虽说距离公社不远,可乡下就是乡下,哪里比得上城里好?更何况这住的地方条件艰苦,这群知青还三五不时起争执打架,误伤她怎么办?   魏落面色严肃,颔首道:“是,要和知青同吃同住。”   《群众日报》作为国营机构,国家的咽喉,必须时时刻刻掌握最新资讯与动态,这群知青虽说个人能力不行,但每一个背后都代表了一个官方势力,不容低调处理。   刘蔷心里不满组织上的决定,脸上就表现的很明显。   她伸手摇了摇裴易的袖子,让他开口拒绝。   裴易尚未开口,顾月淮就一口应承下来:“主编,我愿意留下。”   大劳子生产大队本就是她家,如今晏少虞也来了,她还要找机会让他和少棠相认,自然少不了接近他,更何况宋今安和田静也在,这两人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比较好。   既然有这个机会,那她自然要努力争取。   当然,即便不争取,只怕也没人会与她争,毕竟同岗位下,也就刘蔷与她有一争之力,不过可惜,她对这份工作全无兴趣,只有嫌弃。   魏落满意地看了顾月淮一眼,颔首道:“好,那就小顾,还有……”   她目光扫过黄彬彬和裴易,这两人她还没决定谁留下,刚预开口,就听裴易道:“主编,我也愿意留下,我是摄影编辑,每周都可以给单位提供一些照片。”   魏落略做沉思,其实她更偏向黄彬彬留下,毕竟术业有专攻,黄彬彬是文字编辑,可以把知青们日常下工的景象描述出来。   而且从另一个层面来说,摄影编辑本身就和美术编辑有些撞型。   许是看出魏落的犹豫和迟疑,裴易又下了一剂猛药,郑重道:“编辑放心,在咱们报社待久了,我也有一些文字方面的功底,不会让您失望的。”   他都已经打听过了,这些知青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更何况单位这么重视这些知青,和他们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也只有刘蔷会看不清这些。   原本就震惊的刘蔷一听这话,整个人都惊住了,不敢置信地道:“裴易!”   裴易抿了抿唇,语气认真道:“刘蔷,工作要紧。”   魏落听他都这么说了,没有再拒绝的理由,点头道:“好,那你和小顾就留下来,工资照常发,但每周你们都要给报社提供知青们的最新素材。”   顾月淮颔首:“是,主编。”   裴易也精神振奋,应道:“我明白的主编!”   *   另一边,晏少虞提着行李进了屋。   屋里收拾的很干净,进门是一个大锅台,锅台下海堆放着一堆木头。   紧挨着锅台的就是睡觉的地方,宋今安几人已经把床铺都收拾好了,大通铺很宽敞,睡十个人都绰绰有余。   晏少虞走到空位,和众人离得远远的,把自己的不合群表现的淋漓尽致。   他手指被裹得严实,行动不便,可铺起床铺来却意外的流畅,一看就时常做这事,比起宋今安等人来铺的更平整,连被子都叠得宛如豆腐块。   “哼。”黄晟看了一眼,心头不满,冷哼着出了门。   宋今安叹了口气,走到晏少虞身边,轻声道:“少虞,少殃和少离被分配到别的大队是意外,和指导员应该没什么关系,你放宽心,看能不能再找机会。”   晏少虞手微顿,回眸看了宋今安一眼。   他眸子黑澄澄的,宛如深不见底的沟壑,声音略带了些玩味儿和嘲笑:“机会?什么机会?你又要帮忙吗?”   宋今安沉默下来。   他上次答应他会找回少棠,可时间过去这么久,一点音讯都没有。   晏少虞冷笑一声,靴子都没脱就躺在炕上,闭目养神。   这时,外头响起潘若因的声音:“表哥,表哥!”   “来了!”宋今安应了一声,抬脚出了屋,看着一脸气呼呼的潘若因,皱眉道:“若因,这不是在家里,不要任性了。”   潘若因大小姐脾气,很少独自外出,让她住这样的屋子,他就料到了她会发作。   “不是!表哥,是《群众日报》那个顾月淮,她居然也要和我们住一起!”潘若因说起这个,整个人都快要抓狂了。   她才刚不情不愿收拾好被褥,那顾月淮就进门占了一个位置,口口声声要和她们同住,原本一起从京城来的蓝天就是个令人讨厌的闷葫芦,如今又来个顾月淮!   这个顾月淮,她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十分厌恶,果然和她八字相克!   宋今安也有些惊讶:“她也要住在知青点?”   潘若因跺了跺脚,一脸不高兴地道:“是啊表哥!你快去和那个什么主编说说,或者问问那个向导,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要和陌生人一起住!”   宋今安皱眉,不赞同地看着潘若因:“若因,做人怎么能这么自私?这里不是你家,出门在外,最应该做到的就是大度包容,否则怎么能与人和睦相处?”   潘若因听着这大道理,脸更黑了。   这时,裴易走了过来,看着宋今安,善意笑道:“宋知青,往后我们就要一起同吃同住了,还请多多指教,希望我们合作无间,能成为好伙伴,好同志!”   他说了报社的决定,宋今安了然,亦笑着与他握了握手。   他抬头时精准捕捉到了站在魏落身边的顾月淮,一时心头萌动,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往后朝夕相处,还真令他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第158章 顾编辑,你很讨厌我?   下午,采访接近尾声,魏落带着刘蔷几人回去了,裴易也回公社拿行李铺盖,准备在知青点长住了,唯有顾月淮没回去,算是直接下班了。   她收好画板,往屋里看了一眼,才第一天见面,未免过犹不及,打消了和晏少虞告别的打算,转身径直离开了知青点。   宋今安想了想,追了上去。   潘若因半眯着眼看着这一幕,倏然冷笑,她也没想到下乡第一天就碰到了一个硬茬子,不仅把自己温润如玉的表哥迷得晕头转向,就连晏少虞都待她有几分不同。   一个卑劣的乡下女人,她倒想看看她有多少手段。   另一边,缩在角落里的田静眼睁睁看着宋今安追上顾月淮,与她并肩同行,低头浅笑时温柔的模样一如刚刚他关心她的模样。   田静紧咬银牙,瞳孔锐利的宛如刀子。   那边,宋今安追上顾月淮:“顾编辑,你等等!”   顾月淮目光十分平静,转头看他:“宋知青有什么事?我还得回家收拾东西,没空与你闲聊。”   她的态度显得有些冷淡,令宋今安有些受伤。   他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地道:“顾编辑,你很讨厌我?”   顾月淮神情无波,不想回答这种无聊问题,语气不耐道:“宋知青如果没事,我就先走了。”   宋今安叹了口气,说道:“我,我有事,我想问问,你们《群众日报》作为国营报社,应该和公社领导班子有交涉吧?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公社书记?”   “公社书记?”顾月淮不解,又有些好笑:“你还需要我来引荐?”   宋今安都微微一抖,眼神中有一丝复杂的味道。   “我们这次下乡的知青其实不止这些人,还有两个,是我邻居家的弟妹,被分配到了别的大队,我想让公社书记通融通融,把他们两人重新分到这里来。”   宋今安语气十分诚恳,而他所说的两个人是谁,顾月淮也心知肚明。   她看了看宋今安,稍作沉默后说道:“这事你应该找崔和杰向导,他是县里知青专干派来的,更有话语权,兴许他能帮上忙。”   宋今安苦笑着摇了摇头:“县里的知青专干是专程盯着我们的,家里不让使用特权,我要是通过崔和杰找领导说话,这事很快就会传到我父母耳朵里。”   “这次,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帮朋友,而不是源自父母的威慑。”   “我知道我说的话有些复杂,你可能听不明白,唉……算了,这件事就当我没说过好了,顾编辑先回去吧,我会再想办法的。”   宋今安说着转身回去了,他边走边摇头,脸上神色有些自嘲,他还真是疯了,看着顾月淮离开,他想都没想就追了上去,其实想问的并不是引荐公社书记的事。   他当时没有任何想法,只是想追上去和她说几句话。   顾月淮目光沉沉地盯着宋今安的背影,在他走远后,也转身回家了。   她一直知道宋家和晏家关系密切,不过这种密切在晏家父母落难后成了笑话,宋今安倒是一如既往的对待晏少虞,算是患难好友了,可惜。   晏少殃和晏少离的事已经显而易见了,上辈子分明没有这一出,这辈子他们却被分配到了别的大队,要说其中没有猫腻她是不信的,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顾月淮不解,回家后就看到坐在炕上吃蒸蛋的晏少棠。   小姑娘如今细皮嫩肉,玉雪可爱,崭新的衣服,精致的辫子,与周围的炕头灶台格格不入,但她脸上没有一丝嫌弃,美滋滋吃着蒸蛋。   在看到顾月淮回来时,眼睛亮的宛如星辰:“姐姐!”   “少棠。”顾月淮走到炕沿,由着晏少棠张开双手扑进她的怀里,小姑娘如今有重量了,再不是初来时轻飘飘的模样。   “姐姐!”晏少棠笑眯眯的,桃花眼横上三分,和晏少虞如出一辙。   “回来了?知青们都安顿好了?”顾析淮从里屋出来,看着顾月淮问了一句。   他刚刚虽然没出去,但坐在院子里的时候听人说了,顾月淮如今是《群众日报》的职工,专程负责采访这群下乡知青的。   顾月淮颔首,拍了拍晏少棠的小脑袋,让她坐回去继续吃蒸蛋,说道:“嗯,我被单位下派,和知青们吃住都在一起,记录他们的日常生活。”   顾析淮一愣:“那你是不是不用去公社了?就住咱大队知青点?”   “嗯,我回来拿铺盖,今天晚上就住过去了。”顾月淮如是说道。   知青点离她家不远,虽然晚上住在知青点,没办法再进须弥空间,但白天她可以抽空回家,毕竟如今晏少棠也清醒了,不是原来那么懵懂无知了,和她同住进须弥空间也是有风险的,无论住哪儿,总归不会耽误了空间收获和播种的进度。   顾析淮点了点头,似想到什么,问道:“吃饭呢?吃饭咋办?要交粮给大队不?”   顾月淮一顿,摇头道:“队里没说,知青点有锅台,估计要知青们自己做饭吃。”   大队缺粮,如今已然自顾不暇,还怎么管这群下乡来的知青?能分开吃最好,不过知青下乡也是要记工分的,到时候拿不出粮,依然是麻烦事。   这段时间队里阴云密布,公社想来也好不到哪儿去,毕竟这不是大劳子生产大队一个大队的事,而是附近许多大队的近况与现状,很难解决。   农忙结束,地里的活马上进入尾声,公社的老人女人孩子马上就要放假了,只会留一些壮劳力继续挖河道,队里不会给知青安排这么苦累的活,他们应该会去农场帮工。   说是农场,其实就是饲养处,喂喂鸡,遛遛猪,赶赶鸭子之类的轻省活。   放假的老人女人也闲不下来,一放假就接近年关了,队里开始分发粮食蔬菜以及各种福利待遇,这些吃的不少,就需要进行加工,腌制成腊货或小吃。   除此之外,过年还要扫扬尘、买对联、打酒买烟、请客送礼,十分热闹,可惜,今年是注定没办法人人欢喜了,等生产队的通知下来,又不知多少人家要哭断肠了。 第159章 美味的鸡汤面叶   “自己做饭?我听说这群知青都是京城来的,来头不小,会做饭吗?”顾析淮一脸狐疑,他并不是死读书,而是个与时俱进的人,对大队的事很是关注。   顾月淮眼皮一跳,没好气地道:“会不会做饭不知道,总归饿不死。”   顾析淮摇了摇头:“你住知青点,平日里小心着些,别和那些人起冲突,小心吃亏,遇到事就回来找我,知道吗?”   闻言,顾月淮心头微暖,自家这仅剩的两个哥哥还是比较靠谱的。   这时,晏少棠从碗里抬起头,嘴边都是蛋渣滓。   她扬起小脸,撇着小嘴,一副欲哭的表情:“姐姐,去哪儿?”   顾月淮看着她灵动的小表情,心头欢喜,伸手给她把嘴边的蛋渣擦干净,轻声道:“姐姐要忙工作,不过每天都会回来看你,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知不知道?”   看着晏少棠,顾月淮又开始发愁,要怎么告诉晏少虞这件事?   晏少棠的事办得好了,能让她和晏少虞的关系一日千里,办得不好,只怕会引得晏少虞怀疑,他那人心眼多的像马蜂窝,还真不好解决。   晏少棠抽了抽小鼻子,一脸不舍地看着顾月淮。   不过,她虽然年纪小,启蒙又晚,却很是乖巧懂事,点了点小脑袋,说道:“少棠会乖,姐姐每天都回来,回来看少棠。”   顾析淮在一旁看着,脸上神色也有些感慨。   他这个当哥的天天照顾这小姑娘,也没看她对他有多依恋,反倒是对月淮,不论是她以前脑子傻的时候,还是如今恢复了,都是一如既往的亲昵。   “好了,我收拾收拾东西就过去了。”顾月淮伸手揉了揉晏少棠的脑袋,进了屋。   她收拾了箱笼里不用的被褥,又进须弥空间劳作了一番,顺手带出一些鸡蛋。   顾月淮拿着东西出来,顾析淮忙上前帮忙:“你这大包小包的,我先给你送过去,你看着少棠,晚上过去灶台也是冷的,你也在家吃一顿热乎的再过去吧。”   说完,顾析淮也不等她开口,就抱着被褥去了知青点。   顾月淮想了想,觉得有理。   宋今安那群知青平日在家里不是被阿姨照顾的滴水不漏,就是被父母宠的十指不沾阳春水,他们肯定是不会做饭的,晚上说不得还要被王福安排到社员家里吃。   他们初来乍到,知青点运转也不完善,与其过去喝凉风,不如在家做好带过去。   说干就干。   顾月淮又回了趟房间,带出一只鸡。   她这一个月以来,隔三差五就带回家一只鸡,一只兔子来改善生活,家里都已经习惯了,不会多问。   老母鸡吊汤,下面叶,再来一把小青菜,也算是一顿滋补的晚饭了。   顾月淮手艺不错,做的也多,雪白的面叶在金黄泛着淡淡油光的鸡汤里翻滚,青嫩嫩的菜叶翡翠似的,点缀在面片间,令人食指大动。   时间也不早了,顾至凤和顾亭淮快下工了,她做的不少。   晏少棠吃完蒸蛋,又喝了一碗鸡汤,咂咂嘴,不忘夸赞:“姐姐,好吃。”   她的饭刚做好,顾析淮也回来了,不过脸色有些不好看。   顾月淮看着他古怪的脸色,问道:“怎么了?”   顾析淮皱了皱眉头:“和你一起住的那女知青不是什么好人,你和她住一块免不得要受委屈,要不和领导说说,就在家住吧?”   他刚刚过去送被褥,还被逮着冷嘲热讽了一番。   顾月淮眉梢一挑:“潘若因没给你好脸色?”   顾析淮摇了摇头:“好男不和女斗,那女的看着就是个泼妇。”   “吃饭吧。”顾月淮没再说什么,给顾析淮舀了一碗面叶,美食的味道直往鼻子里头钻,让他原本沉郁的心情好了不少。   面叶入口,香的人舌头都要吞下去。   顾析淮吸溜吸溜吃着面叶,不忘叮嘱:“你记得和领导好好说说,不住知青点,在家住,省的受气不说,我也能天天吃上你做的饭。”   顾月淮失笑,草草吃完饭,又拿出饭盒,小心装满鸡汤和面叶,又放了不少鸡肉,才盖上盖子,套在网兜里出了门。   临走时,她不忘道:“三哥,我晚上不在,你听着点少棠的动静。”   *   知青点。   顾月淮回来的时候,以宋今安为首的一众知青正叽叽喳喳要去找支书。   “五哥,这冷锅冷灶的,总不能不吃饭啊,得去和支书说说给咱们安排个做饭的,平时上工就算了,总不能下了工还叫我们自己做饭吧?”   “就是,而且咱们几个谁会做饭?”   “走走,大伙一起去,人多气势足,咱自己的福利待遇总得争取!”   “……”   他们千里迢迢来到大劳子生产大队,生活条件已经很差了,要是还得自己做饭,那还真就是吃苦受累,平日公子哥们都是下馆子,谁会下厨?   至于女知青,一个潘若因,一个蓝天,都不是做饭的料。   宋今安眉头深锁,他这回下乡除了是想陪晏少虞外,还本着一个历练的心思,不想总是仗着身份麻烦别人,别的知青能自给自足,他们又凭什么不能?   不过,做饭实在是有些为难。   他想了想,既不愿意为难生产大队的干部,又得解决眼下的难题,便说道:“要不然这样吧,咱们每人交点钱给大队,让支书给咱们安排两个做饭的社员?”   交钱,对于这群二世祖来说不是什么麻烦事。   黄晟却抱着胳膊冷笑道:“交钱倒不是什么事,不过,晏少虞和蓝天家里困难,能交得起钱吗?交不起的话是不是不能和咱们一个锅灶?”   这话一出,气氛一阵冷凝。   原本站在潘若因身后的蓝天肩膀瑟缩了一下,咬着嘴唇折回房间。   她父母也是落难高干,自然和这群家里依旧光鲜亮丽的大院子弟没什么话好说。   崔和杰站在宋今安身边,打着圆场:“要不然咱们先问问,看谁愿意交钱,再说?”   他现在也算是看清楚了形式,和知青们混了一天,也打听清楚了所有人的身家背景,最值得巴结的自然就是他身边的宋今安,而晏少虞,则是一个“异类”。   不过,宋今安显然想给这个“异类”面子,那他自然就要充当调和剂。 第160章 她毫不掩饰的偏爱!   要说起来,这晏家若是没有没落的话,晏少虞才是这群知青里的金字招牌。   落难前的晏家,风光荣耀之极,即便是宋家都要避其锋芒。   京城晏家,新社会前就是风头最盛的家族之一。   晏少虞的爷爷曾经历了旧民主主义时期、新民主主义时期、社会主义时期以及建设时期,期间曾与不少大人物比肩,是一位紧跟时代前进的巨人。   晏少虞的父亲晏狩之,也是位风光无限的猛人,任军长,权势滔天。   晏家代代人丁兴旺,除了晏少虞这一支最盛的,他的叔伯姑姑也都不是一般人,这就导致晏家势力盘根错节,宛如庞然大物一般。   不过,就是这样一个繁花似锦的家族,说败落就败落了。   崔和杰心头感慨唏嘘,对晏少虞也不得不升出几分“同情”和淡淡的优越感。   他这种小地方出来的,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一遇风云便化龙,如今扶摇之路近在咫尺,而曾经高高在上的顶级高干之子却只能在这里蹉跎,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再回上京。   这种差别着实让人心头沸腾,总想着能再踩他两脚就更好了。   崔和杰呵呵一笑,赶忙收敛了心中所想。   宋今安抿唇道:“不用问了,少虞那份钱我给他交了。”   他和晏少虞是兄弟,自然也知道晏家败落后是个什么光景,他们大张旗鼓过去问他是否交伙食费,那是一种变相的羞辱,黄晟不懂,他却懂。   宋今安话落,黄晟就一脸不高兴地道:“五哥!”   潘若因抬起眼皮看了黄晟一眼:“反正我表哥愿意大方,你管那么多作甚?行了,就这么办吧,崔向导,麻烦你去和支书说一声,让他帮忙找两个人过来做饭。”   崔和杰笑着点了点头,把“老好人”的架势表现得明明白白。   这时,有人问了句:“那蓝天怎么办?”   潘若因有些烦闷:“她都走了,还能怎么办?不用管她。”   蓝天家也落了难,比之曾经底蕴深厚的晏家只会更差,就算一个月伙食费没几块,她也是交不M.L.Z.L.起的,这里头可没人愿意给她出这份钱。   宋今安苦笑着摇了摇头:“罢了,交一份也是交,两份也是交,蓝天的我也出了。”   潘若因有些复杂地看了宋今安一眼,吐槽了一句:“表哥,你可真是个烂好人。”   或许,这里用冤大头来形容要更合适些。   宋今安沉声道:“咱们都是一起从京城来的伙伴,朋友,不管现在怎么样,以前总都是一起长大的,这里不比京城,我希望大家团结起来,不要搞分裂那一套。”   他这话一出,四周静的出奇。   顾月淮从头听到尾,半扯了扯红唇,不知该作何感想,不过,宋今安的自认好意,晏少虞怕是不会接受。   这般想着,她就抬头看向知青后方,那里,青年斜倚着门扉,不知站了多久。   晏少虞长眉一挑,勾唇浅笑:“宋今安,我的那份,就无须你出钱了。”   他深邃的眉眼间没有不悦,亦没有嘲讽,不过,任谁都能看出他的不以为意,显然宋今安自以为的体贴好意,是晏少虞所不需要的。   “少虞,你……”宋今安嘴唇翕动了一下,神色有些复杂。   他当然了解晏少虞,否则也不会私下决定替他出了这一份钱。   宋今安上前几步,靠近晏少虞,压低声音道:“少殃和少离那边只怕也过得艰难,咱们从小一起长大,能帮衬我总会帮衬的,你非要和我这么见外?”   提起一双弟妹,晏少虞脸上的笑意微微敛起,目光沉得叫人心里发慌。   黄晟如今最看不惯的就是晏少虞,看他装模作样拒绝,不由冷笑:“呵呵,没钱就没钱,充什么大尾巴狼?五哥好心好意,你还真是不知好歹。”   晏少虞回眸,目光微厉,叫黄晟打了个激灵,一骨碌挺直了脊背。   他骇得不轻,回神后气得牙痒痒,刚要开口扳回一些场子,就忽听一道清澈如泉的好听女声:“晏知青,六叔说你受了伤,该好好补补,喏,鸡汤面叶,不要客气。”   众人静悄悄的,看着身材纤细窈窕的顾月淮穿过人群缝隙,把手里的网兜铝饭盒递到晏少虞手中,她走过时,甚至还能闻到淡淡的鸡汤香味。   晏少虞也愣了一瞬,望着径直穿过人潮走向她的顾月淮。   她眉眼如画,一双眸子乌溜溜的,好似眼中只倒映的出他一个人。   这一刻,晏少虞心跳倏然快了几分。   他想不出该怎么形容此刻的感觉,只知道被那双流光溢彩的灵动眼眸盯住的时候,想伸手去捂住她的眼睛,好似只有这样,他的心跳才能平复的快些。   直到手里被塞了沉甸甸的网兜,晏少虞才回过神来。   他眼皮微垂,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眼下的情形。   宋今安也从吃惊中醒神,他眼神复杂地看着顾月淮,她身材不算娇小,可站在颀长挺拔的晏少虞身边,却显得小鸟依人,两人站在一处,有种说不出的登对。   他心中陡然生出几分不悦,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了一样。   众多知青此时也回过神来,看顾月淮的眼神宛如看什么疯子。   如果起初大伙还不明白顾月淮的心思,那她如今大咧咧拿着做好的饭给晏少虞送,他们多少也明白了,这样毫不掩饰的偏爱,着实够大胆!   黄晟气得够呛,磨着后槽牙道:“我说你这乡下女人莫名其妙针对我,原来是看上晏少虞了?呵呵,你倒是好眼光,不过,可惜了,你要是打着他往后带你回上京的念头,那我劝你省省,他这辈子都不一定能离开这里!”   “你还不知道吧?晏少虞除了一副好皮囊,以及一家子拖累,可什么都不剩了。”   “他家败落了,他可不是你所想的高高在上的高干子弟!顾月淮,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挑错人了!哈哈哈,蠢货!”   黄晟声音不小,落在众知青耳中,又是一阵铺天盖地的嘲笑声。   潘若因原本紧绷的情绪,也在这些笑声中舒缓下来。   她冷眼看着顾月淮,心中想着下一刻她面色大变,后悔欲绝的表情。 第161章 两辈子的宿命感   崔和杰也有些震惊,他原本以为顾月淮是想和贺岚章在一起的,没想到她野心这么大,也盯上了这群京城来的知青,不过如黄晟所说,的确太蠢了。   她连这些人的身家背景都没调查清楚就贸然出手,这不,搞砸了吧?   在场的没人觉得顾月淮是真的喜欢晏少虞,毕竟都是头一回见面,她无非是觉得晏少虞人长得俊,瞧着气势不浅,却没想到事实和自己所想的相悖,押错宝了。   崔和杰心里倒是对顾月淮有些惺惺相惜,这女人倒也豁得出去,与他是一类人。   她倒真是可惜了,长了这样一副容貌身材,又借了《群众日报》的光,轻而易举就获得了和这群知青朝夕相处的机会,她要是能平心静气,好好经营,不说一两个月,一两年下来肯定能有所收获,说不定还能收服宋今安这条最肥的鱼!   女人,在“借势”这方面,天生就占据着优势。   可惜了。   崔和杰心里暗自摇头,这顾月淮,眼光说差倒也不差,要是在晏家败落前,那这晏少虞可真是一只妥妥的金龟婿了,往后飞黄腾达真不说说说而已。   不过,时运差了点,晏家偏就已经没落了。   晏少虞如今充其量也就是一个长得好看的知青,京城方面势力繁杂,盯着晏家的不在少数,肯定没人愿意他再回去,他这辈子估摸着都很难再回城了。   在他看来,挑晏少虞,还不如选贺岚章,最起码贺家在青安县这一亩三分地也算是能说得上话的,往后日子总不会太差了。   这时,顾月淮回眸看向黄晟。   她神色有些古怪:“你这群京城来的知青,从小没有刷牙的习惯吧?”   黄晟一愣:“刷,刷牙?什么刷牙?”   顾月淮脸色凉了下来,平静地瞧着他:“嘴巴这么臭!”   她这一手暗讽,把气氛再度推上高潮。   黄晟脸一黑,张嘴就骂:“臭婊子!”   他骂着还尤不解气,撸起袖子就朝着顾月淮冲了过去,宋今安眉头一皱,上前准备阻拦,潘若因则冷笑出声,对于顾月淮倒霉,她乐见其成。   崔和杰犹豫再三,到底没准备掺和,他只是个小小的向导,黄晟虽然比不上宋今安,但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再者,他这人心胸狭隘,不宜交恶。   他和顾月淮不过泛泛之交,自然不会为了她去得罪黄晟。   顾月淮看着气势汹汹的黄晟,丝毫不惧,她早就不是上辈子那个任人欺辱的顾月淮了,这辈子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黄晟不过一个小角色,她还没放在眼里。   “看老子不打死你!”黄晟眼神暴怒,抬起拳头就往顾月淮脸上砸去。   “黄晟住手!”宋今安皱着眉头,在他伸手准备拦黄晟时,一只裹着纱布的手直接横插过来,捏住了黄晟的拳头。   他的手指只露出一半,瞧着分明没用多少力道,却叫黄晟脸色铁青。   他疼的脸色煞白,脊背都佝偻起来:“放……放手!”   晏少虞轻叹一声,黑色碎发下,桃花眼半眯,蔓延出一道危险的弧度:“黄晟呀,看来是我这段时间懈怠了,没能好好调教你,倒叫你忘了,谁是弟弟了。”   话落,晏少虞长腿一抬,顺势一脚踹在了他的腰窝上。   “啊——”黄晟惨叫一声,直接如虾米一般躬身在地,疼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啊,他怎么忘了,晏少虞一直都是晏少虞,他不会因为晏家没落就忍气吞声,一时的蛰伏不过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非怕了他们这些二世祖!   从小被晏少虞支配的恐惧席卷而来,让黄晟整个人抖得如秋风落叶。   宋今安看着目光倨傲的晏少虞,神色有些恍惚,自从晏家出事后,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从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了。   今晚,内敛的情绪外露,是因为她?顾月淮?   宋今安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但总归算不得好。   潘若因也看着晏少虞,眼底掠过些许痴迷。   她嘴唇动了动,似轻轻唤了一声“三哥”,但晚风袭来,吹醒了她片刻的混沌。   潘若因心头微沉,眼神复杂至极,她知道,晏家没了,往日高高在上,意气风发的晏少虞也没了,他的光环早已大打折扣,再不是曾经那个人人敬畏的“三哥”了。   如果……如果晏家没有败落,该多好?   顾月淮看着挡在她面前的宽阔脊背,嘴唇轻抿着,心中涌上一股百感交集的情绪。看着将她护在身后的晏少虞,鼻尖竟有些酸涩。   上辈子,他也是这样护着她,让她不至于被田静迫害死。   这辈子,两人才初相逢,她自问这些小恩小惠还不足以让他放下戒心,也深知初来乍到,他的本意是低调蛰伏,不愿强出头,可他偏就为了她动手了。   这种两辈子交织的宿命感令她眼眶一热,下一瞬就忙移开眼睛,怕被人看出来。   打了人,晏少虞却好像没事人一样,看了顾月淮一眼,率先往知青点外走去。   顾月淮深吸一口气,抬脚追了上去。   事件的主角刚一离开,黄晟就哎哟哎哟哀嚎起来,宋今安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扶起他:“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打女同志,你也真做得出!”   黄晟痛的脸都白了:“看医生,先看医生。”   宋今安抬眼看了一眼没入夜色中的晏少虞和顾月淮,掩住心头的情绪,扶着黄晟进了屋,顺便与崔和杰道:“崔向导,麻烦你去找医生过来给黄晟看看,谢谢了。”   崔和杰连连应道:“小事,小事。”   他应下后就匆匆出了知青点,心头却在叹息,这才第一天就频频出事,往后几年,这知青点必定会热闹非凡,也不知道他最后能不能如愿以偿?   知青们看完热闹,也纷纷进屋关心黄晟了。   当然,也有人惦记着晏少虞和顾月淮。   “那顾月淮虽说是个乡下女人,但长得比咱京城姑娘还漂亮,这晏少虞还真是好福气,下乡插队都能遇到这种艳福,往后几年有这一朵漂亮的解语花,啧,得劲了。”   “谁说不是呢?妈的,说的我都羡慕了!”   潘若因听着这些话,咬了咬牙,俏丽的脸颊有些扭曲。 第162章 最小的妹妹   知青点外是一条斜坡,晏少虞长身玉立,周身好似被寒冰包裹,让人无法靠近。   顾月淮看着他萧条孤独的背影,抿了抿唇,她因上辈子的事心事重重,可他不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背负良多。   顾月淮在走近时声音柔和道:“晏知青,你有话要和我说?”   晏少虞回身,把手里的网兜塞回她手里,声音固执而冷硬:“多谢,不过我拒绝。”   他深眉紧锁,狭长的眼底尽是阴郁与冷淡。   顾月淮怔了一下,旋即莞尔一笑,晏少虞的反应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他要是轻易接受了别人的好意,那他就不是晏少虞了。   “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晏少虞眉心凝着冷意,性感清冽的音调宛如利剑。   顾月淮眼尾扬起,还真是不解风情,她要真是一个对他动了心思的乡下少女,只怕要被这冷冰冰的态度给逼的又羞又气,从此再不理会他了。   好在,她不是。   在晏少虞冷漠抬脚准备走的时候,顾月淮喊住了他,她声音中带了些活泼与灵动:“晏知青,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晏少虞桀骜一笑,脸上满是恶意:“谁在乎?”   顾月淮全不在乎他的冷淡,上前几步拦在他面前,她勾唇笑道:“因为你和我家小妹妹生的很像,连名字都很像,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   晏少虞皱眉看向顾月淮,她勾唇笑时,狡黠的宛如一只猫儿。   他摇了摇头,无意与顾月淮继续纠缠,长腿一迈就大步往知青点走去。   顾月淮叹了口气,果然很难搞,他真是半分好奇心都没有,冷漠孤寡又桀骜。   她咬牙追了上去,强硬把手里的网兜饭盒塞给晏少虞,一字一顿道:“晏少虞!我做饭很好吃的,不贵,一个月两块钱,你考虑一下!尝尝?满意的话我们再谈?”   晏少虞眉头皱的更深,想把网兜还回去,却看顾月淮把双手背在身后,挺着胸脯,还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他别开头,冷嘲道:“不知羞耻。”   顾月淮嘴角一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此时的动作,闭了闭眼。   “总归,这鸡汤面也是敲门砖,你且尝尝,满意的话咱们明天再好好谈谈。”顾月淮说完,也不继续纠缠了,回了知青点就进了屋里。   晏少虞看着手里的网兜,敛了敛眸,提着走进知青点。   他进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刷刷看了过来。   黄晟躺在床上,目光仇恨而畏惧,最后只能别开到一边。   宋今安看他回来,褐色的眸子微微闪烁,他走近说道:“崔向导已经去找支书了,想来支书也不会拒绝我们的要求,少虞,你觉得呢?”   “哦,我不参与。”晏少虞耸了耸肩,在桌边坐下,打开网兜里的铝饭盒。   不管顾月淮有什么心思,粮食无罪,他不会因为犟着一股气搞浪费那一套。   宋今安看了一眼,金黄的鸡汤里是雪白的面片,绿油油的青菜点缀其中,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增,随着饭盒打开,空气中都逸散着鸡汤的香气。   晏少虞眉梢一挑,显然也觉得这份鸡汤面叶超出了他的预料。   鸡汤还热乎乎的冒着气儿,吹开薄薄的浮油,喝上一口,味道鲜美清爽,一点都不油腻,一口下去,只觉得整个五脏六腑都熨帖了,舒服极了。   面片薄如蝉翼,入口筋道,色香味俱全。   晏少虞吃的毫无负担,让一众饥肠辘辘,晚饭还没着落的知青们直了眼。   宋今安抿了抿嘴唇,问道:“顾编辑往后要给你送饭?”   晏少虞动作一顿,回眸看了宋今安一眼,他清隽的脸上倒是看不出多少表情,但提起顾月淮时,稍重的语调还是被他给捕捉到了。   这倒是稀罕,不过是第一天见面,宋今安就对顾月淮上了心?   晏少虞淡淡道:“先管好你自己吧。”   宋今安哑然,旋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崔和杰回来了。   知青们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有人忙问:“崔向导,怎么样?支书怎么说?”   崔和杰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笑着道:“支书已经答应了,马上队里要放大假,妇女老人都清闲下来了,准备找两个妇女过来给咱们做饭。”   黄晟拍了拍炕,语气不满地道:“伙食呢?伙食质量咋样?不会顿顿粗粮吧?”   他现在满肚子怨气,正想找人发泄心头的火气,逮着崔和杰语气自然也不太好。   崔和杰心头微叹,脸上却陪着笑:“伙食咱们自己决定,看大家要什么水平了,粗粮细粮,餐餐有肉还是一周一餐肉?”   宋今安接话道:“餐餐有肉就算了,粗粮细粮参半,伙食过去的去就成,无需太好,我们下乡插队也不是来享福的,伙食费就按每人每月五块来吧。”   五块,不算多,但也不少。   崔和杰点了点头,这事儿就算是定下来了,他心头也松了口气,好在这位宋知青是个好说话的人,不然往后这日子还真不好过。   黄晟有些不满意,却也不会驳了宋今安的面子。   他闻着空气里的鸡汤味,不高兴地嚷道:“那今天晚上吃啥?喝西北风?”   崔和杰忙道:“黄知青说笑了,支书说今天晚上大家都先去社员家里吃一顿,明天早上开始就安排人过来做饭,大家收拾收拾,这就过去?”   说着,崔和杰不禁看了一眼安稳坐在桌前的晏少虞。   他旁若无人的吃完面叶,连鸡汤都喝的干干净净,又起身去外头水井里打水清洗干净饭盒,动作行云流水,把他们这些人都当做了空气。   宋今安叹了口气,说道:“好了,走吧,吃了饭回来早点休息。”   随着他话音落下,知青们一窝蜂似的走了。   晏少虞躺在床铺上,瞥了一眼桌上洗净的饭盒,长眉一皱,利落翻身背对着桌子,来个眼不见为净。   他懒得去想顾月淮的心思,于他而言,有那闲暇,不如想想怎么将弟妹调过来。   晏少殃和晏少离都被分配到了黄莺公社下辖更偏远的大队,好在两人在一起,否则他是完全不能安心的,他们兄妹三人同来自上京,按理说该分到一个大队的。   晏少虞眼眸一压,眼底尽是骇人的冷意。   这件事要说没有上京那群人的手笔,他是不信的。 第163章 热闹的知青点   另一边,顾月淮进了女知青的住处。   潘若因和蓝天都在,两人一个坐在桌边,一个缩在床铺上,看到顾月淮进来,都看向她,前者目光带着厌恶,后者则满是胆怯,不敢多看。   大家本就不是一路人,顾月淮也懒得打招呼,打量了一眼屋子。   男女知青住的屋子没有太大差别,都是大通铺,不过因为只有三个女人,导致床铺十分分散,好似楚河汉界似的泾渭分明,而她的被褥整整齐齐搁在最外边。   顾月淮也不挑位置,反正过段时间知青点坍塌,总要回去的。   她铺好床铺,外面就传来了宋今安的声音:“若因,蓝天,吃晚饭去了!”   潘若因冷冷瞪了顾月淮一眼,也不等蓝天穿鞋,自己率先出了屋,蓝天咬了咬唇,默默起身穿好鞋子跟了出去。   顾月淮躺在床上,精致如画的眉眼笼罩着事不关己的漠然。   她原本是想多说几句,让他主动追问少棠的事情,谁知他压根没往那方面想,倒是错失了一个让他们兄妹相认的机会。   顾月淮把手背覆在眼上,微叹:“晏少虞……”   她想了想,准备再回家一趟,爸和大哥也该回来了,总要交代一声。   顾月淮刚一出门,就看到了坐在门槛上的晏少虞。   他抬了抬眼皮,眼神有一瞬的探究,转而进屋提了网兜和洗净的饭盒出来。   顾月淮接过饭盒,笑道:“考虑的怎么样?”   晏少虞颔首,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可以,不过我钱不多,只吃粗粮。”   说着,他朝着顾月淮递出两块钱。   顾月淮唇边笑意加深,收下钱,语气郑重而认真地道:“成交。”   *   晏少虞看着顾月淮雀跃离开知青点的背影,眉头轻皱,掩饰似的捂嘴咳嗽了一声。   他从没遇到过这么……这么不知收敛心中情绪的女人。   顾月淮可不管晏少虞怎么想,都说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她的胃,她如今算不算得上是成功了一半?   她回到家时,顾至凤和顾亭淮也都回来了,两人刚吃过饭。   顾亭淮笑道:“囡囡?我还说准备去知青点看你,你就回来了。”   顾月淮眉眼弯弯,笑道:“嗯,大哥,我回来再收拾点东西。”   顾亭淮讶异地看着顾月淮,语气奇异道:“囡囡心情好像很不错。”   “嗯,少棠呢?”顾月淮笑了笑,说话间进了房间,就看到顾析淮正哄着晏少棠睡觉,小姑娘已经阖眼睡着了。   “嘘。”顾析淮抬手轻嘘了一声,轻手轻脚关上门。   “等等。”顾月淮推开门进去,把搁在床头的棉花和布打包起来,准备带到知青点去,闲着也是闲着,每天下班回去还能加班加点做棉衣。   顾月淮拿好棉花,又顺手带走了一个洗漱用的脸盆:“行了,东西拿上我就先回去了,往后一日三餐我都回家做。”   闻言,最高兴的莫过于顾析淮了:“还好还好,我还当你在知青点吃就不回来了,我的手艺要照顾少棠,那可真是委屈了她。”   顾月淮摇了摇头,拿着东西回知青点去了。   沿途回去时,又碰上了吃完晚饭回去的一众知青。   他们晚上分散到了王福,王培生,黄凤英以及陈月升家中,巧的是,潘若因和宋今安去的就是陈月升家,李超英日子过的不顺心,见谁都想多说两句。   潘若因原本就对顾月淮的事有兴趣,碰上李超英,几乎一拍即合。   “顾编辑,我倒没想到你在这大劳子生产大队名声这么响亮。”   潘若因快步走到顾月淮身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言语间满是讥嘲。   顾月淮眉梢一挑:“你才刚知道?我以为你看到我就应该想到了。”   “你!”潘若因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对于顾月淮的厚脸皮实在甘拜下风,她这话的意思不就摆明了是说自己长得漂亮,在大队里算是头一份,所以才名声响亮吗?   宋今安跟在后面,看顾月淮的眼神也十分复杂。   二百斤的恨嫁女,自私自利,虚荣贪婪,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所看到,认识的顾月淮,可那些社员言之凿凿,把这些尽当谈资,又不像是假话。   所以,她真是这样一个人吗?   潘若因抱胸冷笑:“呵呵,你真以为瘦下来就能把自己以前做过的事全部掩盖?你可得了吧,不知道你这副嘴脸让晏少虞知道,他又会怎么看你?”   顾月淮闲闲一笑:“那就劳烦你去告诉他这些事了。”   她从没想过遮掩,也不怕晏少虞知道那些事后会对她产生什么恶感,他从不是个人云亦云的人,他只看眼前。   潘若因哼了一声:“死鸭子嘴硬。”   顾月淮不再理会,拿着东西快步回了知青点。   时间还早,她还能做会儿针线活,天气越发凉了,要想在年关之前把新衣服都做出来怕是难,好在马上放大假,她倒是能找几个利索的大娘,出点工费让其帮帮忙。   一众知青劳累了一天,就没继续凑一起说话,各自回屋了。   顾月淮坐在炕头做针线,蓝天则烧了一锅热水,留着晚上洗漱用。   潘若因倒也没刻意去找顾月淮的麻烦,悠闲的坐在桌边嗑瓜子,瓜子皮扔了一地。   这时候,外头忽然传来敲门声。   蓝天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看向潘若因。   “看我干啥?还不把门打开!看是不是表哥有啥事。”潘若因翻了个白眼,对反应慢半拍的蓝天实在看不上眼,就这样的,给她当跟班她都嫌笨。   蓝天连连应道:“哦……哦哦。”   她一打开门,看着映入眼帘的,小白花似的脸,诧异道:“是你?”   田静弯了弯唇角,朝着蓝天善意一笑:“你好,支书说安排我过来给知青们做饭,明天就开始了,为了方便,特意叫我住过来。”   她嘴巴有些白,眼睛还像兔子似的红彤彤的,可见是刚刚大哭过一场。   听到田静的声音,顾月淮手一顿,眸子微暗。   田静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接近宋今安的机会,崔和杰前脚才和王福说了给知青做饭的事,她后脚就能盘下这个活计,顺利入住到知青点来。   小小的一个知青点,短短一天就汇聚了所有上辈子深刻交集的人。 第164章 晏知青,我来送饭了   蓝天又看了潘若因一眼,看她没说什么,便小声道:“你进来吧。”   田静点了点头,抱着薄薄的被单走了进来,躬身与潘若因和蓝天道:“我叫田静,以后就和大家一起住在知青点了。”   潘若因把玩着自己的手指,问道:“就你一个做饭的?”   她语气没多少尊重,甚至带着淡淡的奚落。   田静却只当没听见似的,矜持的抿嘴轻笑:“不是的,队里给安排了三个人,我只是打下手的,还有两个大娘手艺不错,应该不会叫你们失望的。”   潘若因冷笑一声,懒得再理她,拿着水盆准备洗漱去了。   田静也不在意,朝着蓝天客气点了点头,就在床铺上找了一个角落,把薄薄的被单铺好,这是田大有带着田甜搬走后,她在家里找到的唯一能取暖的东西了。   她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坐在炕上做袄子的顾月淮,咬了咬嘴里的软肉。   田静强抑制住翻涌的情绪,声音放柔道:“月淮,我们……”   顾月淮笑了笑,直截了当打断了她的话茬:“我以为凭我们的关系,你不该自取其辱找我叙话的。”   她放下针线,打量了田静几眼:“瞧你眼睛哭的,肿的像核桃似的,没少在支书面前卖惨吧?否则凭你进过劳改场的污点,又怎么进得来知青点?”   顾月淮声音很平,很淡,几乎没夹杂一丝情绪,然而这话落入田静耳中,却恍若赤裸裸地扒开了她身上仅剩的自尊,让她觉得蓝天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鄙夷。   蓝天果然有些愕然,不过下一瞬她就收起脸上的表情,继续做个与世无争的人。   田静死死捏着掌心,猩红的眸子里透着些许倔强:“我只是想和你说声对不起。”   顾月淮一言不发地盯了她片刻:“哦,我不接受。”   潘若因端着水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两人争锋相对的一幕,她眸子微闪,脸上露出饶有兴味的表情,她倒是不知道顾月淮和这个叫田静的还有旧怨。   她当时打听的都是她的臭名声了,倒是忘了这一茬,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潘若因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田静,这人她起初没放在心上,如今倒是可以多问问。   田静呆滞了两秒,脸上表情委屈至极。   顾月淮凉凉一笑,把手里的东西收起来,也打水洗漱去了。   知青点同样没有通电,晚上也只能使用煤油灯,下乡没什么娱乐项目,基本晚上七点多八点就都该上炕睡觉了,明天一早队里还要给这群知青安排活计。   当然,她的工作就是多绘制两幅知青上山下乡参加集体劳动的素材。   顾月淮洗漱后就早早上炕,蒙着被子睡过去了。   她明天一早还要回家做早饭,做些什么呢?   *   顾月淮起床的时候,外头天还没亮。   她叠好被子,摸黑离开了知青点。   田静是被外头的喧嚷声吵醒的,这段时间天气冷了,她晚上受冻一直没睡好过,再加上日防夜防任天祥,唯恐他再半夜钻进屋里。   如今来了知青点,倒是少见的睡了个好觉,不过显然睡过头了。   田静匆匆忙忙用冷水抹了把脸跑到后屋的灶房,两个被派来给知青们做饭的大娘已经来了,一个是刘婆子,一个是王婆子,虽说上了年纪,但都是做活利索的女人。   刘婆子在切菜,一看到田静,眼皮一翻,冷笑道:“你咋不睡了?”   王婆子负责炒菜,她倒是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我……我对不起,我睡过头了。”田静咬了咬唇,一脸的歉意。   “你再晚起来一会,我们饭都做好了!”刘婆子说着,一把把地上的青菜摔进田静怀里:“去,洗干净去,成天偷奸耍滑,小偷小摸,不是什么好东西,呸。”   王婆子看了田静一眼,催促道:“行了,快点吧。”   田静是进过劳改场的人,大伙对她自然没什么好感,更何况给知青做饭可是个轻省又赚钱的活计,要不是田静占了个名额,家里儿媳妇也能来!   田静深吸一口气,打了冷冰冰的井水,把青菜洗净。   天气愈发冷了,井水有些刺骨,手探入其中洗青菜,不一会儿就冻得通红。   “大娘,我洗完菜了。”田静把洗净的菜搁在案板旁,小声说道。   刘婆子又翻了个白眼,不耐道:“洗完就切菜去!干个活都这么墨迹!”   田静心头怒火翻涌,恨不得抬手一巴掌把面前的老太婆给扇晕过去,可她不能,纵然现在被千夫所指,受尽委屈,她也要忍让,直到拿下宋今安!   只要以后能得偿所愿,一时的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王婆子瞥了田静一眼,有些无奈的与刘婆子道:“你与她计较什么。”   刘婆子哼了一声,大着声音道:“这田静可不是个好的,她就是个帮工,还偷懒,拿自己和顾月淮比了?人家可是《群众日报》的员工,光荣着呢!”   田静手微微一顿,埋头,有些麻木地继续切着案板上的菜。   她紧咬着腮帮子,眼神有些郁卒。   顾月淮,顾月淮,怎么哪儿哪儿都有这个人?!   早饭刚做好,知青们就纷纷起床了。   晏少虞是第一个起的,还绕着大劳子生产大队跑了一圈,回来时就看到屋里摆着的早饭了,黄晟不满地道:“这都是什么?糙米粥,炒青菜,窝窝头?”   宋今安摇了摇头:“不要挑剔了,咱们是来下乡的,不是来享福的。”   黄晟原本还有些不高兴,但看着刚运动回来的晏少虞,忽而笑了一声,吃了一口青菜道:“也是,总比有的人没钱交伙食费,早饭都吃不上一口热乎的强!”   宋今安皱眉看了他一眼,转头对晏少虞道:“少虞,快来吃饭了。”   晏少虞拿毛巾擦了擦被汗水浸湿的碎发,还没开口,外头就传来了顾月淮清透如泉水的声音:“晏知青,我来给你送早饭了!”   她声音不大,却准确地传入了所有人耳中。   田静过来送咸菜的时候,就看到提着网兜的顾月淮。   单看背影,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初来时见过的顾月淮。   曾经的虎背熊腰,如今已经变成了袅袅纤腰,她身材高挑,不是那种小鸟依人的柔弱身材,但腰细腿长,该大的大,该小的小,实在令男人眼热,女人眼红。 第165章 顾月淮喜欢晏少虞?   田静眼神微暗,端着咸菜的手紧了紧。   她一直没搞明白的是,顾家院子后头的宝贝到底是不是提前落入了顾月淮的手中,如果是,那小说里的金手指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顾月淮没有露出过一丝马脚?   顾家日子算不得很好,如果她得了宝贝,为什么不卖掉,让家里日子好起来?   思索间,一个男人跨过门槛走了出来。M.L.Z.L.   他身材修长,模样俊美,气势凌厉,比之气度温润如玉的宋今安显然更像男主。   田静愣了一下,晏少虞?   她自然知道这个人,小说里曾一笔带过的一个小小男配,作者都没花费多少笔墨描述,家里曾经倒是很高光,可惜没落了。   “喏,早饭。”顾月淮把网兜递到晏少虞手中,也没多叙话,转身走了。   晏少虞神色淡淡,抬眸看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田静,转身回了屋。   “顾月淮来给晏少虞送早饭?”田静有些发怔,有种没睡醒的错觉。   顾月淮和晏少虞?这是什么奇怪的走向?   田静目光中泛着浓浓的惊色,小说里这两个人压根没多少交集啊!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又错过了什么?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吗?为什么顾月淮没和宋今安这个男主牵扯在一起,反倒是和晏少虞这个小男配关系这么密切了?   小说剧情真的不同了,那她引以为傲的上帝视角还有用吗?   田静脸色难看,双手紧紧攥着碗沿,指骨都有些发青。   这时,刘婆子端着最后一盘菜过来了,看着愣在原地的田静,没好气地道:“干什么呐?还不赶紧把咸菜送进去?!耽搁了知青们吃饭有你好受的!”   田静回过神来,垂下脑袋进了屋里。   一众知青正在发牢骚,早饭有四个青菜外加一碟小咸菜,一篮子杂面窝窝头,口感十分粗糙,米粥也都是糙米做的,这些东西他们在京城可没吃过。   晏少虞没和他们坐一起,提着网兜坐在一边,打开铝饭盒,里面是鸡蛋面糊煎饼,点缀着点点葱花,一掀开就能嗅到浓郁的香气。   他皱了皱眉,两块钱,可不够天天吃鸡蛋面糊煎饼的,如果每天都是这样的水准,那他就要早做打算了,顾月淮这碗饭他是吃不起的。   晏少虞把煎饼拿出来,饭盒底还装着热腾腾的糙米粥。   他抿了抿唇,心里多少安慰了些,好在米粥是粗粮做的,然而端起来喝一口,长眉又忍不住皱了起来,米粥熬煮的很到位,都开出了米花,然而入口甘甜,像是放糖了。   糖?   晏少虞摇了摇头,就着米粥大口大口吃起煎饼来。   鸡蛋煎饼的香气逸散出去,让众知青嘴巴里都淡出鸟了。   潘若因和蓝天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知青们探头往晏少虞那边看的情形。   “看什么呢?”潘若因皱眉,仔细打量了一眼,也看出晏少虞吃的和他们吃的不一样,香味很浓,稍一思索就知道和顾月淮有关。   她咬了咬牙,重重把椅子拖过来,发出刺耳的声音。   眼看着黄晟几人还往那边看,潘若因没好气地道:“还不快吃?马上要集合了!”   宋今安附和道:“快吃吧。”   晏少虞作风迅速,很快就吃完了,洗好饭盒后,径直去了女知青住的房子外。   他叫了声:“顾同志!”   顾月淮把画板纸笔收拾好,走出屋,接过晏少虞手里的饭盒,问道:“还合胃口吗?如果你有什么想吃的也可以和我说。”   晏少虞薄唇紧抿,乌木般的桃花眼盯着顾月淮,半晌,声音低沉道:“以后不用给我送饭了,我会自己想办法。”   与其占一个姑娘的便宜,倒不如自己买粮回来做。   顾月淮脸上笑意淡了下来,她抬眸看晏少虞,平心静气地道:“我每天做饭,不止要考虑你,还要考虑我的家人,总不能为了给你做一顿,委屈了我爸和我哥吧?”   晏少虞拧眉,忽觉这话有些道理。   他起初是觉得顾月淮做饭手艺不错,再加上两块钱的伙食费要便宜许多,可如今细细想来的确有些不便,往后还是不要麻烦她了。   晏少虞道:“是我思虑不周,往后顾同志不需要再给我送饭了。”   顾月淮眉尖一蹙,这驴脾气。   她忽而笑了笑,不急不缓地道:“这样吧,你不想我送,那你到我家去吃也成。”   晏少虞冷漠地看着她,并不觉得这话有多好笑,该说的他已经说过了,伙食费已经给了,他临时毁约,也不会再要回来。   顾月淮看着晏少虞雷厉风行的背影,心中涌起难以言明的微妙滋味。   上辈子一直留给他背影的人是她,这辈子倒是风水轮流转了。   也罢,不信这家伙看到少棠后还能脾气这么倔!   顾月淮抿了抿嘴角,转身时看到站在角落里偷偷窥探这边的田静。   她眼神幽暗,倏然扯了扯唇角,明明是笑着的,可是这笑偏又没多少温度。   田静似被针扎了一样,忙躲到一边,一颗心砰砰乱跳。   待情绪平复,田静又探头去看,顾月淮已经走了,她脸色有些惨淡,忍不住用力咬了咬嘴唇,自从屡屡在顾月淮手中吃瘪,她对这人就不自觉生出了几分畏惧。   她一个站在了上帝视角的穿越女,竟被一个土著吃的死死的,滑天下之大稽。   她也真是丢了穿越女的脸!   不过,刚刚的情形她看的分明,顾月淮似乎……喜欢晏少虞?   她一个女主,不去喜欢男主宋今安,偏喜欢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男配角!这样一来剧情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对她而言不知是福还是祸?   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顾月淮不喜欢宋今安,那她最有力的竞争者就没了,要拿下宋今安就只是时间问题!这样算起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田静心头千回百转,眼茫闪烁了半晌。   这时,村头上工的钟声响起了。   田静收敛了表情,也准备去村头参加集体劳动了。   她名义上是帮厨,空闲时间比较多,特意和王福申请了与知青们一起参加劳动,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和宋今安亲密接触的机会,日日攻略,总有翻盘之机!   至于顾月淮,呵呵,喜欢晏少虞?   她越是想要什么,她就偏不让她如意! 第166章 鸡飞狗跳羊儿叫   顾月淮拿着画板跟在知青身后来到村头,这是知青们第一天上工,大队也很重视,王福,王培生和黄凤英这些大队干部都来了。   众人刚来到村头,裴易也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后座绑着被褥行李。   他和顾月淮宋今安打了声招呼,又匆匆忙忙把东西送回知青点,很快,就拿着相机重新回到村头,这时候支书已经开始分配任务了。   “现在这时节,农忙也过了,大队也清闲了。这样吧,知青们就统一到咱饲养处帮忙,喂喂鸡,遛遛猪,放放牛,等过了腊月种春小麦,咱们再分配任务。”   王福最近愁的头发都白了,对众知青的安排也没上心。   缺粮是蔓延的,公社管得了一家就管不了第二家,索性对附近几个生产大队都撂挑子不管了,这下子可炸了锅,他们这些干部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普通社员说这事。   明天大队就要放大假了,紧接着就得工分换粮,他现在和热锅上的蚂蚁差不多!   他倒是想安排这些知青去修河渠大坝,但是公社上头都说了,这是一群首都来的娇滴滴的学生娃,家里都有能耐,有本事,干不了苦活累活!   队里来了一群活祖宗,他能咋?   王福说完,就招呼着王培生,黄凤英开小会去了。   顾月淮看了他们一眼,心头微叹,看样子队里缺粮的事已经迫在眉睫了。   她红唇轻抿,收回自己的目光,继续在画板上埋头动笔,知青们头天上工参加集体劳动,也算是可以上新闻的名场面了,她自然不能混过去。   崔和杰古怪地看了王福等人一眼,他并不知道缺粮的事。   不过,他已经了解过了大劳子生产大队的事,也摸得清饲养处在哪儿,当即招呼着宋今安等人:“来,大伙跟我走,咱们去饲养处!”   一行人去了饲养处。   宋今安看着墙壁上精致的墙绘,有些惊讶。   这些墙绘很有寓意,且绘法新颖,他在京城都没见过。   晏少虞也看着饲养处的墙绘,他半眯着眼瞧,不知怎的,心里生出些微妙的感觉。   绘画方面,他也算是个中高手,这墙绘笔法老练,没有多年浸淫可画不出来,这小小的乡下生产大队还有这种人才?   崔和杰看知青们脚步微顿,都朝着墙绘议论,便笑着道:“说来也巧,这墙绘可都是出自顾编辑之手,也是凭着这一手本事,她才顺利入职到《群众日报》的。”   顾月淮是贺岚章心头的人,他自然也打听了一些。   闻言,晏少虞黑眸深沉,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轻抿。   顾月淮?又是顾月淮。   自从来到这里,好像这个名字就距离他很近很近。   宋今安眸子微闪,回头凝望了一眼人群后的顾月淮。   他昨天一直在想,他认识的顾月淮,是否是社员们口中所说的那样的人,可看了这些画,他忽然醒悟了,以前是不是又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现在。   最起码,他所认识的顾月淮不是众人口中所说的那样的人。   不过,她似乎对少虞有些不同寻常,为什么?因为同情?   宋今安在心头思量,从初相识到现在,要说晏少虞和他们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被黄晟等人排挤了,她当时出手帮忙,也是因为看不惯黄晟“恃强凌弱”吧?   恃强凌弱?黄晟强,晏少虞弱?   这个想法让宋今安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从小到大,他可从不是弱的那一个。   黄晟等人也诧异地看了顾月淮一眼,不论在哪个年代,有本事的人总归会叫人多看一眼,更何况顾月淮生得漂亮,多看几眼也不吃亏。   田静跟在角落里,在大伙纷纷看向顾月淮的时候,她看向了宋今安。   在看到宋今安同样看向顾月淮,且眼神异样时,她垂下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潘若因最见不得顾月淮好,眼看着风头被抢走,不禁朝着崔和杰冷哼一声:“哼,都是上工时间了,还在这躲懒不成?还不快点走?”   崔和杰悻悻一笑,往饲养处里面走去。   顾月淮一直专注于工作,裴易则跟在她旁边,偶尔抬起相机抓拍两张合适的照片。   抵达饲养处后,迎面就是一股刺鼻的动物味儿,裴易掩了掩鼻子,看向一旁毫无反应的顾月淮,不由尴尬放下手:“月淮,你们大队的饲养处瞧着可不小。”   他自认和顾月淮是同事,叫一声她的名字不算过分。   顾月淮也不在乎一个名字,听了裴易的话,淡淡的应了声。   饲养处她来的多了,倒是没什么稀奇,这个味道多闻闻也就习惯了,以前来画墙绘,带着少棠的时候就总会带她来这里看动物。   崔和杰作为知青向导,在这个时候就充当了领头人物,不过这群二世祖可不好领,他想了想,试探性地与宋今安商量:“这饲养处动物不少,鸡,羊,猪,兔和牛都有,咱们分一分,两人一组,各负责一个区域,先打扫,成吗?”   宋今安对这个没什么经验,颔首道:“听崔向导的。”   晏少虞走在人群一侧,听着耳边“咩咩”,“哼哼”的叫声,不耐地皱了皱眉,他宁可去修堤坝河渠,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照顾鸡羊牲畜身上。   崔和杰很快就分好了队伍,八个知青,外加他和一个田静,一共分了五组,顾月淮和裴易则不参与集体劳动,只负责记录知青们劳作的画面。   田静原本心绪激荡,满腔希望自己和宋今安分到一组,不过可惜,最后分到了一个不起眼的男知青,潘若因霸道惯了,直接言明要和表哥宋今安分到一组。   崔和杰自然不敢多说什么,想了想,他把自己和晏少虞分到了一组。   对于这群娇滴滴的少爷小姐来说,打扫羊圈猪圈可不是什么好干的活,不一会儿,饲养处就鸡飞狗跳,到处充斥着踩到“地雷”的尖叫声。   顾月淮扯了扯唇角,毫不客气的把知青们气得跳脚的画面绘出来。   她采用了很简单的线条,很诙谐的画法,鸡飞狗跳羊儿叫,别具一格。 第167章 说!今晚就说!   许是看到顾月淮笑了,裴易忍不住凑过来看了一眼她的画板。   当看到潘若因因为踩到兔子粪便而吓得放声尖叫的画面时,嘴角一抽,虽说这画风独特,但不得不说,神韵抓的极准,让人挑不出半分错来。   他清了清嗓子,赞了句:“月淮果然擅长画人像。”   顾月淮默然不语,抽出新的画纸,看向晏少虞。   他在打扫牛圈,大队的两头牛脾气都很好,哞哞吃着草,不过牛的粪便相比兔子粪便来说显然要更难打理一些,不过,他脸上没有嫌弃,有的只是不耐。   顾月淮时而抬眸看两眼,时而落笔有神,画着画着,眼角眉梢都忍不住含了笑意。   她总是喜欢他的,就连在纸上落笔时都忍不住比旁人用心三分。   崔和杰抬头时,就看到了顾月淮浅笑的眉眼,他眯了眯眼,这女人这样生动的表情可真是稀罕,最起码他和贺岚章在一块时从没见过。   他看了晏少虞一眼,问道:“晏知青以前应该没见过顾编辑吧?”   这话一出,他又笑着摇了摇头,这显然是废话,顾月淮是大劳子生产大队的人,这种乡下出来的一辈子都很难去京城一趟,又怎么可能认识晏少虞?   不过,她对这位晏知青的态度实在古怪,有点亲近的过了头。   这么想着,崔和杰看晏少虞的眼神就不自觉带了几分打量。   他虽然算计了贺岚章的婚事,但对于这个朋友他还是认的,而且也因为朱蓉蓉的事多了几分歉意,如果他能和顾月淮在一块,也是一件好事。   因此,他自然不想看到顾月淮“琵琶别抱”,喜欢上别人。   晏少虞听了崔和杰的话,有些敷衍地抬头瞟了顾月淮一眼,可这一眼,却恰好看到她朝他眉眼弯弯,浅笑嫣然,迎着她的表情,他竟生出几分不自在来。   晏少虞别开目光,冷下一张脸,也懒得回答崔和杰的话。   崔和杰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态度突然就冷了,还斜眼看人,不过,心头倒是有了几番计较,那就是顾月淮是个肤浅的女人,看男人只看表象!   这个晏少虞,虽说家里败落了,可这一副皮相生的真好。   “啧。”崔和杰想着,心头也有些发酸,有些人呐,生来就比别人强,这晏少虞投胎投的好,虽说现在出了岔子,可好歹享受了二十年受人敬仰的光荣人生。   如今,他什么都没了,却还有顾月淮这样的漂亮女人喜欢,还真是好命。   思及此,崔和杰又不自觉冷冷一笑。   *   饲养处办公室。   屋里烟雾缭绕,王福蹲在地上吧嗒着旱烟,久久不语。   “支书,咱现在到底咋办么?总不能就这么拖着吧?”黄凤英坐在炕上,眼圈都是红的,她向来是个刚强的女人,可缺粮啊!以前那吃不饱的日子都把她吓怕了!   王福有些恼,敲了敲旱烟杆子:“哭嘛呢哭,甭哭了!有啥用?”   他说完,看向王培生,语气有些沉重地道:“培生,公社这是铁了心不想管咱了,得想法子了,不然这年社员们可咋过?咱真不能这么干坐了。”   王培生到底是最早来的一批知青,遇到事也没太过慌乱。   他声音微哑道:“早就该按我说的,早点告诉社员这事儿,早囤粮,把家里的钱票都拿出去买粮,山头上还有点野果子,地皮菜,再不济就套兔子,套野猪!”   “咱人是活的,还真能把自个儿给饿死?早打算早好,越拖越麻烦!”   王福有些犹豫,黄凤英更是小声道:“但是这事儿咋说呀,说了那不乱了套了?”   说到底,就是害怕,怕引起生产队社员们的骚乱,毕竟缺粮是大事,对乡下人来说,可以赚不到钱,但是不能没有粮,没粮,那是会要命的,大伙以前都被饿怕了。   早些年饥荒的时候,农民们连树皮都啃!   王培生沉默了片刻,直接下了一记重锤:“你们别忘了,不光是咱大劳子生产大队缺粮,附近十几个大队都缺,公社早早准备起来,粮站的粮又能维持几天?”   闻言,王福浑身一僵。   他这段时间一直把希望放在公社领导身上,天天往那边跑,也遇到了其他几个大队的支书,不过可惜,找不到出路,现在更是走投无路只能想旁的办法了。   他们要是早做打算,说不定还能储些别的吃的,再晚了,山头上能吃的怕是都被别人给摘完了,到时候才更让人绝望!   这么想着,王福站起身,靠在墙上吧嗒了一口旱烟,半晌,拍板道:“说!今天晚上就说!不等明天了,等下了工,社员们过来记工分的时候就说!”   王培生松了口气,黄凤英则默不作声。   *   饲养处的鸡飞狗跳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粪便都被收拾起来,留着给春小麦施肥。   这才刚开工,原本意气风发的知青们就变得灰头土脸,光鲜亮丽的衣裳也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臭味儿,潘若因嗅着自己身上的味道,一阵接着一阵的干呕。   崔和杰看着情绪不高知青们,也不敢触他们的霉头。   他找了宋今安,小声道:“宋知青,咱回去吃午饭吧。”   宋今安脸色也不太好,虽然说起吃饭没什么胃口,但还是点了点头。   顾月淮收拾了画板,回眸看了一眼敛眸的晏少虞,也没打招呼,转身回家了。   田静冷眼看着顾月淮离开,也准备回知青点帮厨做饭了,然而她一出饲养处,就看到了在不远处探头探脑,行迹有些猥琐的任天祥!   看到这个人,田静浑身神经都跟着紧绷起来,如同一根锋利的弦。   她飞快地回头看了宋今安等人一眼,看没人注意到她这边,就快步朝着任天祥跑了过去,不等他开口,就拉着他的手臂钻进了一旁杂草茂盛的林子里。   任天祥刚要出言调戏几句,就听田静语气不耐地道:“你来干什么?!”   他脸色一冷,伸手钳住田静的下巴:“干什么?你说呢?”   田静死死瞪着任天祥,心头戾气横生,半晌,她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冷冷地道:“你有时间与我纠缠,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讨顾月淮的欢心!” 第168章 你可以故技重施!   任天祥听着田静嘲讽的话,脸沉了下来。   田静一把甩开任天祥的手,消瘦的脸上染上了病态的嫣红。   她道:“你还不知道吧?知青下乡,来了一个叫晏少虞的,顾月淮很是喜欢,她作为《群众日报》的员工住到了知青点,让她和晏少虞天天待在一起,还有你什么事?”   “任天祥,你唯一东山再起的机会就是顾月淮,她手里握着顾家留下的宝贝,价值连城,你只有让她喜欢上你,和你处对象,才能拿到这笔泼天富贵!”   田静声音带了几分蛊惑,但她看任天祥时,眼底深藏着彻骨的恨意。   如果说顾月淮曾经是她最厌恶,最仇恨的人,那从劳改场回来后,任天祥就代替了顾月淮成了她最恨的人,如果可以,她真恨不得把这人千刀万剐!   但是轻易让任天祥死了,岂能解她心头之恨?   顾月淮可不是任人欺凌的脾性,她敢肯定,任天祥在其手中讨不得好,不过,两个她最痛恨厌恶的人对到一起,她乐见其成,隔岸观火才是如今最稳妥的做法。   任天祥眼神闪烁,站在原地沉默不语,显然是被田静的话给说动了。   他从劳改场回来,连吃饭都成了问题,最近几天花的也都是从田静手里要来的钱,那群要债的人还不死心,最近几天似听说他被放出来了,又盯上他了。   田静虽然不安好心,但话说的却是没错,现在能帮他的就只有顾月淮了。   任天祥眉间涌起阴霾,冷声道:“你都说了,顾月淮住到知青点了,那里人多眼杂,她对我也没什么好印象,那我还怎么追求她?”   田静一顿,语气略带嘲讽地道:“追求?嗤,任天祥,你怎么那么天真?”   她强忍着恶心靠近任天祥,手指轻轻拍了拍任天祥的胸膛,声音很低,很轻,却带着浓郁到极致的恶意:“任天祥,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可以……故技重施啊。”   闻言,任天祥眉毛抖了抖,眼神有些复杂。   他没告诉过田静,同样的办法他最初就已经用在顾月淮身上了,可惜,失败了。   如今故技重施,用在顾月淮身上,他还真有些心虚,只觉当初被顾月淮痛揍的地方隐隐作痛,这感觉令他浑身别扭,俗称失败后遗症。   *   顾月淮回家,午饭准备简单些,就鸡蛋香葱炒米饭。   她回去的时候,顾析淮又不在家,不知道是不是又带着晏少棠上山去了。   趁着家里没人,顾月淮又进房间,反锁住房门进了须弥空间,空间里依旧欣欣向荣,到处是粮食和果子的香气,上回在供销社买了不少种子,空间仓库储备又丰富了许多。   照旧忙活完,捡鸡蛋,茅草屋仓库里的鸡蛋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顾月淮又灌了些空间井水,这才转身离开。   她房间里储备的粮食很多,都是这一个月以来每每下班带回来的,家里也只当是她从供销社买的,即便是不再从须弥空间里往出拿,也足够他们一家人吃上一个冬天。   顾月淮把焖好的米饭捞出来,再过油炒鸡蛋,香气弥漫。   金黄的鸡蛋包裹着雪白的米粒,再配些嫩绿的香葱,色香味俱全。   顾析淮拉着晏少棠回来的时候,就嗅到了蛋炒饭的香气,咂咂嘴道:“每天回来能吃上一口热乎的可真是太好了。”   “姐姐!”晏少棠掀开帘子走进去,把手里红彤彤的小果子递给顾月淮。   “山楂?”顾月淮把玩着手里的山楂,天气冷了,山果子也差不多都掉光了,找到这些也不容易,不过山楂太酸,越吃越饿。   顾析淮给晏少棠洗着手,想到在山上看到的人,不由皱眉问道:“最近山上人都变多了,月淮,是不是大队真出啥事了?”   顾月淮看了他一眼,自家三哥向来聪明,王福和王培生等人近来忧心忡忡,连顾至凤和顾亭淮都看出来了,更别说顾析淮了。   她沉默了片刻,说道:“你也知道我在大队画墙绘,听到一些。”   顾析淮神色一肃,想到顾月淮房间里堆着的粮食,心里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试探性地道:“大队缺粮?”   顾月淮颔首,语气平静地道:“嗯,今年收成不好,粮食减产许多,交完公粮后,队里的粮食已经不够分发给大队社员们了。”   “嘶——”顾析淮倒抽了一口凉气。   缺粮,这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要命的大事!   他喃喃自语道:“今年粮食收成不好大伙都知道,但有这么严重吗?”   顾月淮把饭舀出来,耸了耸肩道:“集体劳动偷奸耍滑惯了,社员本就没有多上心,粮食产量年年递减,领导班子想了多少办法都没用,今年也算是尝到苦果了。”   顾析淮坐在炕上,眉头拧得很紧。   顾月淮把盛的满满当当的炒米饭递给顾析淮:“不用想那么多,咱家不缺粮。”   这事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这辈子是因为有了须弥空间这个作弊器,否则他们一家依然会和上辈子一样,饿得皮包骨头,总归没闹出人命,挨一挨就过去了。   顾析淮点了点头,眼神复杂地看了看顾月淮:“多亏有你。”   家里的粮都是顾月淮靠着自己的工资和补贴弄来的,很多,够他们吃饱了。   顾月淮一看就知道顾析淮在想些什么,她的工资可不够储备这些,便笑着道:“该感谢祖母,要不是去周兰市卖首饰换来了钱,咱家也存不了这么多粮。”   闻言,顾析淮哑然:“那也是祖母留给你的,我们是沾了你的光。”   这时候他也不得不感慨,要是顾月淮没有改变,依然是原来那副模样,只怕是不会管他们的,如今想想,人生还真是颠荡起伏,变幻莫测。   顾析淮看着顾月淮往铝饭盒里装炒米,语气古怪地道:“你没吃饱??”   这吃完一碗,还得装一饭盒?这可比她胖的时候吃的还多!   顾月淮笑了笑,没回答,只说:“少棠多吃点,吃完不够了让哥哥给你盛,知道吗?”   晏少棠点了点小脑袋,一嘴的蛋炒饭,把腮帮子塞得满满当当。   在顾月淮离开家时,顾析淮语气陈恳地道:“月淮,听三哥一句劝,少吃点,你现在这模样挺好看的,别又胖回去,嫁不出去。”   顾月淮嘴角一抽,懒得理会,提着网兜找晏少虞去了。 第169章 今晚把他带回家!   知青点。   顾月淮提着饭回来的时候,知青们也才刚刚上饭桌。   她进了屋,目光环视一圈,皱眉道:“晏少虞呢?”   裴易愣了愣,不明白顾月淮什么时候和晏少虞关系那么好了,他摇头道:“刚刚从饲养处回来他和我借了自行车,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借了自行车?”顾月淮眉尖一蹙。   宋今安看着顾月淮,说道:“少虞应该是去找他的弟弟和妹妹了。”   顾月淮眸子微闪,问道:“宋知青,你知道他的弟妹被分配到哪个大队了吗?”   宋今安刚欲开口,正在给馒头剥皮的潘若因就冷笑一声:“哼,才刚认识一天吧,就黏那么紧,你还要不要脸?”   顾月淮扯了扯唇角,瞥向潘若因:“晏少虞都不在乎我黏的紧,你倒是比他上心。”   “你!”潘若因拍桌而起,攥紧手里发黄的馒头,恨不得狠狠掷到顾月淮那张令人生厌的脸上,真是个贱女人,死死缠着晏少虞!   宋今安语气不悦,重重喊了一声:“若因!”   潘若因咬着唇瓣,瞪了顾月淮一眼,拿着馒头跑出了知青点。   顾月淮丝毫不在乎潘若因的话,而是看向宋今安:“宋知青?”   她也很想知道,这辈子和上辈子出现偏差后,晏少殃和晏少离到底被分配到了哪个大队,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他们调来大劳子生产大队?   她很清楚晏少虞对家人的感情,如果不想办法,他很可能离开大劳子生产大队。   宋今安回想了片刻,有些歉意地摇了摇头,当时刚刚分配,晏少虞就和指导员打起来了,他压根没听清楚分配的地方。   顾月淮皱眉,也没说什么,朝着宋今安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宋今安看向崔和杰,说道:“你或许可以问问崔向导,他知道的清楚些。”   顾月淮眸子微动,看向崔和杰。   她一直对这个人没什么好印象,是因为他趋炎附势,上辈子为了讨好黄晟等人,对晏少虞极尽侮辱之能事,恨不得把他踩在脚下,才能彰显出自己狗腿子的身份。   这个人为了往上爬,什么事都做得出。   崔和杰正吃的兴起,听到宋今安的话,嘴巴里咀嚼着东西顿了顿,旋即尴尬一笑,想了想,咽下嘴里的食物,说道:“我记得晏知青的弟妹是分到了柳枝大队。”   顾月淮眉头一皱:“柳枝大队?”   这个大队距离大劳子生产大队并不算近,虽然同属于青安县下辖,很是偏远,与劳改场所在的伟头庄很近,都在山上,生存条件艰苦,他们怎么被分到了那里?   崔和杰点了点头:“嗯,就是柳枝大队。”   他原本是不想掺和这事儿的,毕竟顾月淮是为了晏少虞,他恨不得掰开两人,哪里愿意帮忙?不过宋今安的面子又不能不给,索性说了也没用,还能换个人情。   顾月淮颔首,向宋今安和崔和杰道了声谢,旋即提着网兜离开了。   黄晟斜了一眼顾月淮的背影,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宋今安,用肩头撞了他一下,压低声音道:“五哥,你说,你是不是看上这村花儿了?”   宋今安似刚回过神来,疑惑道:“什么村花?”   黄晟啧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道:“那嘛,顾月淮呀!除了她还能是谁?”   说完这句话,他又咂咂嘴:“顾月淮虽然眼睛不好使,但长得漂亮不假,五哥你看上她也正常,反正咱在这要待好长时间,不如……嘿嘿嘿……”   听着黄晟猥琐的笑声,宋今安眼皮跳了跳,严声道:“住嘴!不要胡说八道。”   黄晟翻了个白眼:“谁胡说八道了?这乡下这么没意思,有个女人解解闷也不错,我看着顾月淮和五哥你挺般配的,哦,我说的是外貌上。”   他说的“解闷”,自然不是让宋今安和对方有什么纠葛,就是玩玩。   一个乡下女人,就是再喜欢也不可能带回上京去,她不配。   崔和杰和裴易坐在一边,听着黄晟旁若无人的说起乡下女人解闷的种种好处,心头都有些复杂,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对顾月淮也多了几分同情。   宋今安听不下去了,把筷子重重搁在桌上:“我说了,住嘴!”   黄晟看出宋今安是真火了,忙闭上了嘴巴,半晌后才讪笑道:“吃饭,吃饭,下午还得上工干活呢。”   一顿午饭吃的无滋无味。   顾月淮拿着网兜坐在知青点门口的青石上,细细琢磨着。   知青分配调动都要经过知青专干的手,按理说晏少虞兄妹三人相依为命,于情于理都应该分配到一个大队的,为什么?为什么这辈子出现了偏差?京城出了什么事?   在她的记忆中,这辈子唯一的变化应该就发生在她身上。   可她从没去过上京,又怎么会变相改变晏少虞等人的命运轨迹?这不应该啊。   顾月淮略一皱眉,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她这辈子和京城唯一的接触就是晏少棠,是因为她找到了晏少棠?   思索间,自行车压过乡间铺满落叶的小路。   顾月淮一抬头就看到骑着自行车回来的晏少虞,他M.L.Z.L.额前的黑色碎发被风拂起,好看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眉眼间带着几分厌世。   她微讶,柳枝大队距离这里可不近,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顾月淮起身,拦住了晏少虞:“晏知青!”   她目光一转,看到了车后座带着的东西,米面粮油,糙米,杂面,还有一把半黄的小青菜,一看就是当做搭头送的,所以,他这是去公社买东西,准备自己做饭了?   顾月淮脸上笑容微微收敛,目光也闪过了一丝黯然。   晏少虞看了一眼顾月淮手里的网兜,语气冷冽:“我说了,不用再给我送饭。”   说完,他推着自行车往知青点里走。   顾月淮一把抓住自行车头,把手里的网兜强塞进晏少虞的手里:“钱我已经收了,饭是必须要送的,你如果不想吃那就倒掉。”   她语气有些不好,说完,甩手回了知青点宿舍。   顾月淮背靠在门板上,眉头紧皱,她一直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不过是因为上辈子的事而压抑愧疚,如今被晏少虞一激,倒是显露出了几分罕见的脾性。   这倔驴脾气!要不今天晚上就把他带回家?   他只要见到了晏少棠,凭着她这个“救妹恩人”的名头,接近他也更理直气壮些,他到时也没借口和理由再排斥她了吧? 第170章 顾编辑有对象!   晏少虞看着顾月淮倔强离开的背影,目光沉凝了片刻,把网兜挂在自行车上,推着车进了知青点,正是饭点,他轻轻松松把买来的口粮提进屋里。   宋今安微诧:“少虞,你要自己做饭?”   晏少虞语气淡漠地嗯了一声,没多理会,提着网兜坐在另一边,吃饭。   顾月淮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不可能真的把饭拿去扔掉。   一掀开铝饭盒的盖子,一股浓郁的米香扑鼻而来,雪白的米饭包裹着鸡蛋,里面还切了胡萝卜丁,黄瓜丁和香菇丁,各种颜色混在一起,十分漂亮。   晏少虞沉默了片刻,拿起筷子往嘴里扒饭,咸淡适中,入口喷香。   黄晟嗅着空气里的香气,只觉得嘴巴里不是滋味儿。   这时,黄晟旁边的知青看了一眼晏少虞的背影,忽然与宋今安道:“五哥,要不咱出点钱,让顾编辑以后包了咱们的伙食吧?我瞅着她手艺不错,饭做的是真香!”   说着,这个留着寸头,名叫于建国的知青咂了咂嘴。   崔和杰挑了挑眉稍,也看向宋今安,他倒是听贺岚章说过,顾月淮做饭的手艺比国营饭店的大厨还好,她要真能来给知青做饭,他也能跟着享受享受口腹之欲。   不过,依顾月淮那油盐不进的臭脾气,恐怕不会愿意来当个厨娘的。   裴易眼神就很复杂了,他总觉得只是一晚上没来,就发生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儿。   在单位头回碰上顾月淮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位女同志有些不一般,长相只是让人亮眼的一部分,真正让他另眼相看的是她对待什么都平平淡淡的态度。   他不知道,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尚不满二十岁,怎么活的像个中年人。   于建国得不到宋今安的回答,就眼巴巴看着他:“五哥?”   宋今安苦笑着摇了摇头:“别想了,顾编辑有自己的工作要做,怎么能来给咱们这么多人做饭?她是一个女同志,干太多会累。”   而且,他也隐隐觉察出顾月淮对晏少虞特别的态度。   如果她真的只是如他所想的一样同情被“孤立”的晏少虞,也不该这么上心,甚至连他的家人都要一一问清楚,这态度,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她难道真的喜欢上少虞了?   这个想法令宋今安心头有些莫名其妙的酸意,这感觉很陌生,他觉得不妥。   不过,他又下意识觉得顾月淮不是一个会对人一见钟情的人,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他所不知的隐情,相比喜欢的说辞,他觉得这个念头更能说服他。   于建国叹了口气,又不死心地看向晏少虞。   他动了动嘴唇,可半天都没喊出来一个字。   “晏少虞”这三个字对他们这群人来说其实是很陌生的,因为从小到大,他在他们心里都只是“三哥”,可惜,现在这个称谓也早已不是他能承受的了。   于建国有些失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寸头。   几人的对话晏少虞都听到了,不过对此却没发表什么意见。   彼时的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顾月淮的手艺是真的挺好的。   知青们刚吃完饭,外头就响起了刘婆子的声音:“月淮!顾月淮呀,外头有人找!”   刘婆子声音不小,宋今安等人都听见了。   顾月淮原本在屋里缝棉袄,听到声儿,回应了一句:“诶,来了!”   她出来就看到刘婆子指着知青点外头道:“月淮呀,外头,是个年轻后生!”   说话间,刘婆子挤眉弄眼,语气还带了几分揶揄。   顾月淮眼尾一挑,走出知青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贺岚章,他推着自行车,雪白的衬衫领子裹在军大衣里,看着干净又阳光。   “贺同志?你怎么会来?”顾月淮有些惊讶,她还以为会是任天祥,陈月升之流。   贺岚章看着愈发纤细苗条的顾月淮,抿嘴轻笑:“你有空吗?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顾月淮看了看时间,颔首道:“好,你等我一下。”   她折回知青点,跑到男知青宿舍门口,朝着屋里的晏少虞道:“晏知青,待会你吃完饭盒就搁在我们宿舍门口就成,我待会回来再拿。”   晏少虞一顿,刚欲开口,抬头时顾月淮就已经离开了。   黄晟眯了眯眼,和一旁的于建国对视一眼,两人蹑手蹑脚跟了出去。   “你们去哪儿?”宋今安皱眉,话还没说完,两人就跑没影儿了。   过了两分钟,黄晟和于建国一溜烟跑了回来,两人脸上难掩兴奋之色,气喘吁吁地道:“大消息!大新闻!五哥,你猜我们看见啥了?”   说这话时,黄晟还眼神嘲讽地看了晏少虞一眼。   宋今安不解:“看见什么?”   于建国喘着粗气,语气吃惊又振奋地道:“顾编辑!顾编辑有对象!”   “什么??”宋今安语气颇为震惊。   他怎么从没听说过顾月淮有对象这事儿?她曾经喜欢过那个叫陈月升的小队长他倒是知道,可是陈月升已经结婚了啊,那她对象是谁?   崔和杰和裴易也一脸的不敢置信,后者更是反驳道:“这不可能,顾编辑天天去单位,我都没看她和哪个男同志走得近过,她咋可能有对象?”   黄晟翻了个白眼:“咋不可能?我们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   宋今安想到两人刚刚跟着顾月淮离开,眉头微皱,没说话。   崔和杰则狐疑道:“亲眼看见?”   于建国重重点了点头:“真的,刚刚外头,你们都听见了吧?有人来找顾编辑,是个男的,年轻男的,长得还挺好看,穿的也气派,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他骑着自行车,顾编辑就坐在后座,两人走远了!肯定是约会去了!”   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知青们面面相觑,都露出了“原来是这样”的表情。   黄晟斜了坐的稳稳当当的晏少虞一眼:“有些人呐,可别太自作多情了,人家乡下村花儿可有的是人喜欢呢,估摸着就是逗你玩呐,呵呵。”   他就见不得晏少虞好,知道顾月淮对他不同,心里头还暗暗鄙夷过这女人的眼光,如今知道顾月淮有对象了,对晏少虞就只剩下嘲笑了。   他呀,果然没那么好的命。 第171章 他的喜欢,真诚又炙热   晏少虞吃完最后一口炒米,眼皮轻轻撩起,看向黄晟:“你在说我?”   黄晟脸上的肉一跳,看着晏少虞桀骜不羁的眉眼,原本想脱口而出的话全部憋在了喉咙里,只敢沙哑着声音道:“又……又没指名道姓!”   晏少虞平静地瞧了他片刻,收回目光,拿着饭盒去洗了。   他一走,黄晟不禁松了口气,反应过来后又觉得一阵烦躁。   黄晟咬了咬腮帮子,语气暗恨:“早知道就不应该提醒他,就应该让他被那乡下女人给骗了才好!看他以后还能怎么得意!”   宋今安听不得这种话,也拿着碗出去了。   “五哥!”黄晟喊了一声,看他不理,愈发烦躁。   于建国撇撇嘴,看着桌上盘子里的剩菜,坐下端到嘴边继续往嘴巴里扒,边吃边含糊着说道:“可别剩下,现在不是在京城了,咱一口粮都别浪费。”   宋今安追出去,就看到蹲在井边洗饭盒的晏少虞。   他踌躇了一下,走过去在他旁边蹲下:“黄晟和建国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晏少虞微诧,抬眸看向宋今安,桃花眼微眯:“你想多了。”   他压根不在乎顾月淮喜欢谁,有没有对象。   宋今安一愣,看看晏少虞:“你不喜欢顾编辑?”   闻言,晏少虞冷眼瞅着宋今安,眼神微凉:“喜欢?对我来说很多余。”   说完,他把滴水的饭盒放回网兜,平静地放在了女知青的宿舍门口。   宋今安轻叹一声,褐色的眸子里有些复杂的神色。   他听得懂晏少虞的话,他的意思是,现在的他根本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喜欢”上,有那些时间,倒不如想想该怎么重振晏家,该怎么救下父母,找到妹妹。   *   另一边,贺岚章载着顾月淮来到了一个空旷无人的地方。   顾月淮直接问道:“什么事?”   贺岚章苦笑一声,把车把头上挂着的布袋递给顾月淮:“这些你拿着,别拒绝。”   顾月淮微微狐疑,接过布袋打开看了看,当看到里面的细粮时愣了一下。   贺岚章面色严肃下来,认真道:“听说今年的粮食收入很低,储备也很少,公社已经缺粮了,还没来得及公布,但一些知情人已经开始提前购入粮食了。”   顾月淮顿了顿,没想到贺岚章特意跑这一趟,是为了告诉她这个消息。   上辈子,她一直到大队公布才知道了缺粮的事,那时候已经什么都晚了,一家子都饿得皮包骨头,这辈子发生了很多,连带着命运轨迹也变了。   贺岚章看顾月淮不说话,以为她是不信,又道:“这些粮你拿着,总能派上用场,另外,方便的话还是提前购买些粮存着吧,我说的都是真的。”   顾月淮红唇轻抿,抬眸看向贺岚章,语气真挚:“贺同志,谢谢。”   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个消息,明明一开始只把他当成一条“大鱼”的。   贺岚章的喜欢真诚又炙热,捧着一颗真心给她,可惜,这样的感情她注定没办法给予回报了,有些人,有些事,总是会留下遗憾的。   贺岚章怔了一下:“不……不客气。”   顾月淮掂了掂手里的粮袋,沉吟道:“这些粮我收下了,不过,钱要给。”   说着,她从口袋里取出五块钱塞进贺岚章手里,她手里的粮食掂量起来不少于三十斤,按照市面上的价格,也得这个价了。   “我……”贺岚章皱眉,想要拒绝,可看着顾月淮脸上的认真,心头明白,他要是不把钱收下的话她也不会要这些粮食,一时间,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而手里的五块钱,亦灼烫了他的手。   顾月淮看了看时间,说道:“谢谢你了,我下午还得上工,不能招呼你了,等有空了再请你吃饭,不用送我了,你快回去吧。”   她朝着贺岚章摆了摆手,提着粮往回走。   贺岚章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看不见顾月淮了,才动了动僵硬的腿脚,低头看看手里的五块钱,自嘲一笑,跨上自行车离开了。   青年的真心一次次被打碎,却总充斥着一股不服气的劲儿。   顾月淮把粮食送回家,又小跑着回了知青点,知青们正准备去上工。   她到宿舍门口把饭盒拿进去,又拿上画板画笔,跟着知青们上工去了。   依旧是饲养处,打扫干净后,就该喂牲畜了,这些都是大队的固有财产,需要精心照料,像是吃的猪食都得切碎熬煮,也是一项大工程。   刘二耳是放牛官,一般圈里的牲畜都归他照料,做猪食这样颇具技术含量的活也不是说干就干的,故而下午的时候,刘二耳就特意过来指导这群新手知青了。   顾月淮画笔摆动,画出一幕幕知青干活的画面。   她抽空看了一眼刘二耳,他对待母牛的态度显然要好上许多,且十分上心,在摸母牛鼓起的大肚子时,连眼神都跟着柔和了几分。   那模样,不像是看牛,倒像是在看什么心爱的情人。   顾月淮皱了皱眉,心头生出几分恶寒感,自从怀疑起刘二耳和李超英后,她就自觉对这人没什么好印象,他这么看重母牛,上辈子又怎么会让牛难产而死?   这么想着,顾月淮就拿着画板走近刘二耳。   她半眯着眼,问道:“刘叔,咱大队这母牛啥时候生啊?”   刘二耳打了个哆嗦,抬头就看见站在牛圈外的顾月淮,讪笑道:“你吓我一跳。”   他心里头不由多了几分警惕,上回牵着牛回家时他就觉得这妮子邪门儿,这突然凑上来问牛的事做啥?在队里这么多年,也没见她多问一句。   想归想,刘二耳还是道:“牛估计再过两天就得生了,棚里冷,支书让我牵回家去。”   顾月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着刘二耳,忽然牵唇一笑:“刘叔,我前两天见着你和李超英在一块说话,你们俩很熟吗?”   闻言,刘二耳只觉得从脚底板冷到了头发丝儿。   他一脸惊悚地看着顾月淮,只觉得眼前漂亮的脸蛋和魔鬼没什么区别。   一旁给牛刷毛的晏少虞听着顾月淮慢悠悠的话,又看看刘二耳突然紧绷起来的身体,桃花眼微眯,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172章 你还想让我送饭?   顾月淮没继续刺激刘二耳,拿着画板走到了一边。   一下午的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响起了下工的钟声。   知青们哀嚎着离开了饲养处,照顾牛羊猪这些随时拉粪的动物对他们而言不容易,蓝天和潘若因两个女知青更是连连干呕,被身上的臭味熏的直翻白眼。   顾月淮收了画板,送回知青点,就拿着饭盒回家了。   她回到家时顾至凤和顾亭淮已经回来了,两人干的都是苦活累活,打着补丁的袄子后头都湿透了,她回来时,正看到两人用热水擦着汗津津的脖子。   顾至凤一看到闺女,脸上就露出笑容:“囡囡回来了。”   顾月淮笑了笑,颔首道:“爸,咱们晚上炒鸡肉涮火锅吧?”   她今天想喊晏少虞来家里吃饭,鸡肉火锅自然最合适,只是不知道他在看到少棠的时候还有没有吃饭的心思。   “鸡肉涮火锅?”顾亭淮一脸新鲜,他可从没吃过。   村里头不兴吃火锅,家家户户粮菜稀缺,能填饱肚子就够不错了,谁还会花心思在吃的好不好上?而且用鸡肉涮火锅,他在国营饭店也没见过。   顾析淮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顾月淮的房间:“咱家还有鸡吗?”   顾月淮一脸平静地道:“当然有了,家里的粮有多少,有什么,我最清楚。”   说完,她进了房间,再出来时手里就抓了一只肥嘟嘟的老母鸡,不过已经断气了。   顾亭淮凑上来接过顾月淮手里的老母鸡,检查了一下,语气感慨道:“天是冷了,肉搁在家里都坏不了,看着还怪新鲜的。”   顾月淮打岔道:“大哥,你烧水收拾一下鸡。”   顾亭淮点了点头,起锅烧水,在这个间隙,顾月淮看向坐在炕头盘核桃的顾至凤,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贺岚章说的话重复一遍,让家里人心里有点数。   她道:“爸,今天我公社的一个朋友过来,和我说了个事儿。”   顾至凤一愣,语气温和道:“啥事呀囡囡?”   顾月淮组织了一下言辞,轻声道:“他说,黄莺公社下辖的几个大队在交了公粮后都开始缺粮了,一些知情人都开始提前购粮了,今年冬天估摸着是过不好了。”   闻言,屋里气氛顿时一凝。   顾亭淮转过头,一脸震惊地看向顾月淮,半晌,才声音复杂道:“缺粮?咱大队也缺粮?这事儿是真的?”   顾至凤也回过神来,他是经历过苦难时期的,最清楚当时吃不饱穿不暖,天天上山啃树皮的日子,回想起来几乎头皮发麻:“是啊囡囡,这话可不敢瞎说啊。”   顾析淮倒是冷静,他和顾月淮已经讨论过这个话题了,如今再说也平常心了许多。   他道:“爸,大哥,你们好好想想,支书他们这段时间啥样,自从交了公粮以后,天天见不着人不说,偶尔碰上了也顾不得说话,愁的那劲儿,你们不是也看出来了?”   这话一出,顾至凤和顾亭淮对视一眼,两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的确是早有猜测,感觉到古怪了,却没想到缺粮这么严重。   顾至凤紧紧皱着眉头:“附近几个大队都缺粮?”   顾月淮颔首:“嗯,今年粮食减产,大伙都知道,不过不知道具体情况,上交公粮后,公社做了统计,总体比去年减产了六成,工分和粮食都对应不上。”   “六成??”顾至凤声音都变了,眼神惊悚。   “减产这么多??工分和粮食没办法匹配,到时候大队社员们估计得闹翻天去。”顾亭淮表情也有些难看,生在乡下,最怕的就是粮不够,吃不饱饭。   饥荒年,总会带来许许多多的连锁反应,也最容易出事。   蓦的,顾至凤想到闺女房间里堆砌的粮食,眉头一动:“囡囡,这事儿你早知道?”   顾月淮眸子微闪,红唇轻抿道:“不算早知道,猜测而已,毕竟也在饲养处待了那么长时间,早早做了些准备,家里的粮够我们吃几个月了。”   顾至凤听罢,松了口气,但想到大队里其他社员家庭,又有些唏嘘。   这时,记工分的钟声忽然响了起来。   “哎,记工分了,走吧。”顾至凤从炕上下来,穿好鞋,招呼顾亭淮一起去饲养处。   顾月淮想了想,与顾析淮说道:“三哥,你看着水,我去一趟知青点。”   她准备去把晏少虞喊过来,省的他又自己把饭给做好了。   “你去吧。”顾析淮点了点头,把晏少棠放在看头,自己则往灶膛里添柴。   顾月淮出门的时候社员们正纷纷往饲养处赶,一个个脸上挂着笑容,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着趣事,全然不知今天晚上即将发生的事。   顾月淮来到知青点的时候,饭还没做好。   晏少虞正在淘米,看样子是准备熬糙米粥。   顾月淮站在门口喊了一声:“晏知青!”   黄晟坐在桌边,瞄了一眼顾月淮,脸上露出冷笑,却也没说什么讽刺的话,现在他就想着让这个乡下女人玩弄了晏少虞的感情,自然不会插手管这些破事。   倒是宋今安动了动嘴唇,似乎想问什么,又觉得眼下的情况不合适。   晏少虞端着碗走出来,眼皮轻轻撩起,启唇:“什么事。”   顾月淮眉目舒展开,说道:“是这样,你既然不想我再给你送饭,我也不知道要退多少钱给你,今天晚上就上我家去吃吧,吃过这一顿饭,往后我就不给你送了。”   晏少虞看了她一眼,面色平静道:“不用了,不需要退钱给我。”   说完,他拿着淘米的碗准备回去,又忽的听到身后传来顾月淮轻笑声:“好呀,那既然你还想我给你送饭,那我就不为难你了,待会再给你送过来!”   听着身后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晏少虞眉眼间掠过一抹烦躁与无奈。   他转头看着顾月淮的背影,皱眉道:“等等!”   闻言,顾月淮回身,眉眼弯弯,朝着晏少虞一笑,这笑明艳摄人,带着一丝计谋得逞的狡黠与灵动,叫晏少虞都怔了一瞬。   他叹了口气,把碗放回去,穿上夹克外套,跟在顾月淮的身后往她家走去。   两人在路过饲养处时,听到了里面传来的骚乱与躁动。 第173章 少棠?少棠!   “怎么回事?”晏少虞长眉敛紧,好看的眉眼都蒙上了一层阴鸷。   他如今就在大劳子生产大队,这里出了什么事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顾月淮看着混乱的饲养处,隐隐能听到一些哭闹声,其中还夹杂着“缺粮”“活不了”之类的词,压根不需要深想,看样子王福和王培生提前说了缺粮的事。   她声音清冷,带了几分诡异的平静:“大队缺粮,社员们自然不干了。”   “缺粮?”晏少虞眉梢一扬,神色有些变幻。   他生在京城,长在京城,日子纵然再艰难,也从未经历过缺粮的时候,不过,在军中的时候倒是有过吃老鼠,啃树皮的经历,缺粮的确算是地狱般的灾难了。   这么想着,他不由得看向顾月淮,总觉得她冷静的吓人。   顾月淮脊背挺直,眉眼镇定,的确一点都没有知道大队缺粮后随之而来的恐慌与害怕,她好像一点都不担心缺粮带来的连锁反应。   “走吧。”顾月淮注意到晏少虞审察的目光,也没多解释。   大队早晚要经历这一遭,提前些总比临到头知道来得好。   路上,晏少虞若有所思地道:“为什么邀请我去你家吃饭?你对象没意见?”   “对象?”顾月淮微讶,投给晏少虞一个疑惑的眼神。   晏少虞可不是一个八卦的人,他是从哪儿听说她有对象的?   晏少虞乌木般的桃花眼透着锐利,盯着顾月淮的眼神有些不善,这人是装傻?   他虽然不介意顾月淮有对象这事,却对她的隐瞒感到不悦,这是人品问题,所以,她这是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铁了心要把他给拖下水?   顾月淮察觉到晏少虞的不喜,说道:“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对象,你听谁说的?”   晏少虞语气不耐,声音冷冽:“今天中午。”   “贺岚章?”顾月淮稍一思索就知道了流言蜚语的来处,有些好笑,她停住脚步,侧眸看向晏少虞,神色带了几分思忖:“你在乎这事儿?”   她不等晏少虞回答,又语气平静地说道:“贺岚章是我的朋友,不是对象,他和崔和杰向导是好友,你可以问他,他来就是告诉我一声公社缺粮的事。”   晏少虞听着她所谓“在乎”的话,脸色一冷,唇角绷得很紧。   顾月淮不想在贺岚章的事情上多说,也清楚晏少虞压根没喜欢她,自然谈不上吃醋在乎之类的,他问这话的意思无非是觉得她人品有问题,不洁身自好罢了。   她道:“前面就是我家了,家里只有我爸,和两个哥哥一个妹妹,人多,别介意。”   说完,她看了晏少虞一眼。   果然,错过这个话题,提起家里的人后,晏少虞神色多了几分认真。   虽然他是付了伙食费,吃的也算是自己花过钱的东西,但毕竟是作为知青到老乡家里去吃饭,自然没那么随性,眉眼间的桀骜与漫不经心都收敛了几分。   很快,两人就到了顾家小院。   顾月淮想到马上就要迎来兄妹俩见面的场景,压抑住急促的心跳,率先推门进去。   晏少虞打量了一眼顾家的院子,跟在顾月淮身后进了屋。   顾析淮正在收拾鸡,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在看到跟在顾月淮身后进来的晏少虞时,脸色微微一变,这是谁?顾月淮带对象回来了?   晏少虞一进门,率先看到的就是坐在炕头玩沙袋的小姑娘。   她背对着他坐着,只能看到身上崭新的小袄和棉鞋,以及一双攥着沙袋的胖乎乎的小手,他倒是没想到顾月淮的妹妹年纪这么小,瞧着,和少棠差不多大。   想到晏少棠,晏少虞神色转淡,眼神微暗。   他心里很清楚,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人,晏少棠应该是被人贩子给卖到十分偏远的地方去了,想找到无异于大海捞针,这辈子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顾析淮擦了擦手,给顾月淮使了个眼色:“这位是?”   顾月淮看了一眼坐在炕上的晏少棠,眨了眨眼睛,声音带了一丝揶揄:“晏少虞,新来咱大队的知青,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顾析淮嘴角一抽,眼皮狂跳,不知道自家这不着调的妹妹演的哪一出。   晏少虞听到顾月淮的话,眉头微皱,看着顾析淮投过来的目光,神色敛了敛,朝着他客气点了点头:“你好。”   “你……你好。”顾析淮认真打量了晏少虞一眼,语气有些古怪。   他咋觉得这个知青长得有点眼熟?   “姐姐。”晏少棠似玩腻了手里的沙袋,朝着顾月淮撑开小手,做出抱抱的动作。   顾月淮笑了笑,走到炕边,一把抱起晏少棠,对晏少虞道:“这是我妹妹,少棠,是不是和你长得有些像?”   闻言,晏少虞眸子微瞠,难掩震惊之色,少棠?   他紧紧盯着顾月淮抱在怀里的小姑娘,待她转头时,一张漂亮的小脸映入眼帘,霎时,晏少虞觉得自己的脑海似被一道光给劈开了,声音脱口而出:“少棠!”   晏少虞大步上前,看着面前眨巴着眼睛,丝毫没有往日麻木痴傻模样的晏少棠,菲薄的唇颤了颤,有些不敢认,他额角青筋冒起,渐渐红了眼眶。   他一把接过晏少棠,感觉着怀里的重量,喉骨耸动,有些干涩。   顾月淮红唇轻抿,眼底也掠过了一抹淡淡的水光。   上辈子他没有找到少棠,这辈子,总归是了了一桩心事。   晏少棠似乎有些害怕,她瑟缩着脖子,看向顾月淮和顾析淮,不明白自己怎么忽然就被人给抱走了,可看着眼眸猩红的大哥哥,她心头却又升起了些莫名的温暖。   “月淮,这咋回事啊?少棠和这位……”顾析淮皱起眉头,也不收拾鸡了。   他想要把晏少棠给抱回来,可看着晏少虞激动的模样,又有些不敢上前,而且他抱着晏少棠时,两人脸靠的很近,让人一眼就能看清两人相似的眉眼。   这一刻,顾析淮心中隐隐了然,胸腔震动,似不敢置信。   顾月淮抿了抿唇,故作不悦地道:“晏知青,你这是做什么?”   “姐姐!”听到她的声音,晏少棠忙扭动着身体朝她伸手,明亮的桃花眼里闪烁着泪光,见状,晏少虞稍稍松手,任由顾月淮将人给紧紧抱回怀中。   晏少虞克制住难以自制的情绪,看向顾月淮的眼神带了几分少见的狼狈。   这一刻,他心中升起了许多的疑惑。   为什么少棠被人拐走,会来到大劳子生产大队?   为什么恰恰是顾月淮,她又是怎么知道少棠的名字的?而且,少棠为何不痴傻了?她叫姐姐时声音清亮,神情灵动没有一丝傻态,和以往简直判若两人!   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 第174章 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顾月淮把晏少棠递给顾析淮,看着他警惕的眼神,没说什么。   她转头看向晏少虞:“晏知青,咱们有什么事出去说吧,少棠有些害怕。”   晏少虞面罩乌云,眼神晦涩地看了被顾析淮抱在怀里的晏少棠一眼,长腿一迈,率先掀开帘子出了屋,顾月淮跟在后面,出去时还不忘叮嘱:“三哥,把鸡收拾干净。”   顾析淮眼神复杂地看了看顾月淮,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吃鸡?   晏少棠抱着顾析淮的脖子,迟钝地喊了声:“姐姐。”   她奶呼呼的声音唤回了顾析淮的思绪,他敛眸看看漂亮的小姑娘,想着自己的猜测,心底不由生出几分不舍与苦笑,世上怎么就有这么巧的事?   *   晏少虞站在院子里,长眉紧蹙,桃花眼中是细细碎碎的光。   他此刻情绪十分复杂难辨,但无疑,找到晏少棠,且她忽然不痴傻了,给他带来的冲击是惊喜的,可为什么偏偏是顾月淮?她对他的不同,是否早有预谋?   顾月淮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晏少虞阴晴不定的神色,心头微叹,知道这家伙正在经历头脑风暴,已经没办法维持破釜沉舟的冷静了。   顾月淮走近晏少虞,投以一个询问的眼神,问道:“晏知青,你认识少棠吗?”   她没等晏少虞回答,又忽然皱眉,自顾自地说道:“少虞,少棠,你们连名字都很像,甚至长得……”她顿了顿,倏然变了脸色:“难道你是她的亲人?”   顾月淮一脸“震惊”地看向晏少虞,做戏做全套,可在晏少虞面前搞这种小手段,她心头不免暗暗叫苦,只盼着这件事能平稳顺利,让她与晏少虞的关系更进一步。   晏少虞长眉微挑,与顾月淮对视,一字字道:“你为什么知道她叫少棠?”   顾月淮毫不客气地朝着他丢了一个白眼:“当然是少棠自己说的。”   “自己说的?”晏少虞靠近顾月淮,乌木似的眸子紧紧锁着她,没有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他语气缱绻,似从舌尖抵出来的,眉眼间却戾气横生。   蓦的,他声音凛然如冰雪,带着浓浓的煞气:“是你,是你从京城把少棠带走的?”   他可以确定,晏少棠就是被人贩子拐走的,毕竟她生来痴傻,看到陌生人都害怕,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离开京城?可是,顾月淮会是人贩子吗?   晏少虞想到刚刚抱着晏少棠时她颇具重量的身板,以及崭新的袄子棉鞋,默了默。   顾月淮知道他会怀疑,听到这话,故作愤怒:“你当我是什么?拐子?晏少虞,说话是要讲证据的,我这辈子都没去过京城,怎么拐走少棠?!”   “我告诉你,少棠是我在周兰市遇到的!不要用你的小心思猜忌我!”   顾月淮眼神如刀,顺势将当初在周兰市遇到人贩子的事说了出来,事无巨细。   她没好气地瞪了晏少虞一眼,一副电闪雷鸣的模样:“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这样,我见义勇为还被周兰市警M.L.Z.L.方表彰了,怎么落到你嘴里就成拐子了?”   晏少虞迎着顾月淮含怒带嗔的动人眼波,面色微白。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想过是顾月淮救了少棠,她莫名其妙的接近实在可疑,这段时间他在京城经历了许多腥风血雨,难免草木皆兵。   不过,少棠是什么时候恢复的?她为什么会记得自己的名字?   晏少虞菲薄的唇瓣动了动,声音嘶哑:“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不过,我想知道为什么周兰市警方没有将人扣住,反而是交给你,让你带了回来?”   闻言,顾月淮语气微滞,想到当初的那份说辞,眼神微闪。   她倒是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晏少虞还能问出关键点。   “这有什么奇怪的?初见时少棠浑浑噩噩,好似精神方面有些问题,不能给予正常的反应,警方询问不出有用的信息,又照顾不了孩子。”   “少棠是我亲手从拐子手里救下来的,我自然不想她继续颠沛流离。”   “我说了会好好照顾少棠,周兰市警方也来视察过一回,对我十分信任。”   顾月淮睨了晏少虞一眼,言简意赅,气定神闲,丝毫不慌。   晏少虞眉梢微不可查的皱了皱,他压下心里的波澜,抬眸看向顾月淮,语气认真:“最后一个问题,我想知道,少棠是怎么好起来的?她……她的……”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暗哑:“少棠生来傻病就很严重,不仅生活没办法自理,连说话都不会,可是她的病症减轻了?甚至开口说话了,为什么?”   晏少虞看着顾月淮,包裹着纱布的指尖微微颤抖,透出几分复杂。   晏少棠的病他们没少找医生,可惜,都说是打娘胎里来的病症,治不了,却没想到被拐走拐走后,竟然好起来了,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顾月淮眉目舒展,歪了歪头,疑惑道:“你问了我这么多,我还没问你。晏知青,你和少棠是什么关系?”   闻言,晏少虞定定看着顾月淮,神色有些严肃:“兄妹,我是她大哥。”   顾月淮双手抱着手臂,上下睨着晏少虞,一副怀疑的模样:“怎么证明?虽说你们俩长得有些像,但总不能凭几句话就让我相信你是少棠的大哥吧?”   晏少虞眼睛黑的纯粹,看着顾月淮,沉默了一会儿,从夹克的内层掏出一张照片。   顾月淮微顿,接过这张熟悉的照片。   照片上是幸福的一家六口,都是熟悉的眉眼,上辈子,晏少虞就总是拿着这张照片摩挲,直到泛起毛边,他才会一脸失落的把照片夹回书里。   顾月淮红唇微动,没说什么,把照片还给了晏少虞。   晏少虞把照片放好,看着顾月淮:“现在,能告诉我吗?少棠的傻病为什么会好?”   闻言,顾月淮把颊侧的发丝撩到耳后,无辜地动了动眉梢:“我不知道呀,傻病这种事,谁又说的准?兴许是大劳子生产大队是个风水宝地,少棠一来,病就好了?” 第175章 这是一家三口?   晏少虞看了她半晌,这样的说辞他自然是不会信的。   顾月淮错开目光,怡然笑道:“既然你是少棠的亲大哥,那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今天可真是好日子,该庆祝庆祝,走吧,咱们先回去!”   说着,她眸子矜骄地抬起一点,唇角轻扬,眼眸中漾起春风拂柳般的笑意。   晏少虞眼睛掠过顾月淮纤长白皙的脖颈,眼神有些怔愣,一家人?   自从父母被带走,就再也没有一家人了,可是……晏少虞看着顾月淮,长睫微微闪动,敛住心底的那丝不自在,轻轻应了句:“好。”   听着他的应声,顾月淮忽然粲然一笑,琉璃似的眸子绚烂至极。   两人回到屋里时,顾析淮正在剁收拾干净的老母鸡,晏少棠则蹲在地上看兔子。   小姑娘照顾兔子十分上心,四只小兔都长大了许多,皮毛顺滑,一看就吃得很好。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顾月淮日常贴补须弥空间水果的缘故。   一进屋,顾析淮就眼神警惕地看向晏少虞。   顾月淮走到灶台边,说道:“三哥,晏知青是少棠的亲大哥!你说巧不巧?往后咱们都在大劳子生产大队,就是一家人了,你别横眉冷对的,知道吗?”   顾析淮:“???”   他一脸呆滞地看着顾月淮,感情刚刚怀疑晏少虞的不是她?   顾月淮眼角眉梢俱是喜悦,抬眸看了晏少虞一眼,他正站在晏少棠身边,出神地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小妹妹,她道:“少虞,你先坐,饭马上就能做好!”   听着她顺势改变的称呼,晏少虞眉间一蹙,勾起长长的眼尾望向她。   顾月淮只当没看到他的眼神,切好配菜,准备开始炒鸡肉了。   少虞???   顾析淮一脸麻木地看着顾月淮,这时候他要是还一无所察就是傻子了。   所以,他那个“恨嫁女”的妹妹又回来了?只是这回目标不是陈月升了,改成这个晏少虞了?他有啥好的?不就是长了一张好看的脸?有必要吗?   顾析淮心里生出浓浓的嫌弃,以大舅哥看妹婿的眼神看向晏少虞。   他的目光也从警惕变成了挑剔,但紧接着想到从前的顾月淮,心里又有些担忧,她不会因为有了喜欢的人,又变成原来那副德行吧?   顾月淮可不知道顾析淮心头的担忧,正全身心投入到晚饭中。   鸡肉火锅做法不难,先把鸡肉翻炒到有色泽度,再将花椒、辣椒、生姜、姜蒜葱白等等一同倒入锅中翻炒,再倒入调好的料汁,鸡肉没过水就可以开始炖煮了。   不多时,屋里就弥漫出霸道的香气,辛香麻辣,说不出的诱人。   在鸡肉炖煮的时候,顾月淮也没忘记和面,她做的面条筋道,可以放进鸡肉火锅里头煮,另外,剩下的一条鸡腿肉可以撕成条,用来给晏少棠做不辣的鸡丝面。   她这边面面俱到,另一边,晏少虞已经坐在炕头,接受顾析淮的盘问了。   他态度算不上多和煦,但三两句话下来,就让顾析淮放松了警惕和排斥,他是个聪明人,自然能看出晏少虞和陈月升是完全不同的类型,换句话说,很靠谱。   当然,这种靠谱到底是浮于表面还是骨子里也如此,那就有待商榷了。   这时,外头传来动静,是顾至凤和顾亭淮回来了。   顾析淮见两人进门,唤了声:“爸,大哥。”   顾至凤满脸愁绪,闻着屋里的肉香味,愁容才稍稍散去一些,抬头时就看到了坐在炕头的晏少虞,不由得一愣,疑惑道:“这位是?”   顾亭淮也怔了怔,看向顾析淮,只当是他的好友。   晏少虞起身看向两人,朝他们点了点头,自我介绍道:“晏少虞,刚刚从京城下乡的知青,也是……少棠的大哥。”   “少棠的大哥?!”   “少棠的大哥?!”   顾至凤和顾亭淮异口同声惊叫出声,似不敢置信般,连连看向晏少虞和晏少棠,不知道是先入为主了还是怎么,越看就越觉得这两人长得像。   顾月淮把炖好的鸡肉捞出来,又往汤里下了面条和青菜。   她扭头看了一眼顾至凤和顾亭淮,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听罢,顾至凤也不由得感慨:“那还真是缘分,从周兰市救回来的小姑娘,竟然会是这位晏知青的亲妹妹,这事儿要说不是缘分,真没办法解释了。”   有了晏少棠在中间做桥梁,顾至凤和顾亭淮看晏少虞也觉得十分顺眼。   顾至凤本就是个善谈的性子,和晏少虞往炕头一坐,侃侃而谈,越说越投机:“少虞呀,囡囡说的是,往后咱们就都是一家人了,常来往。”   晏少虞看着顾至凤热络的神色,有一刻的晃神。   顾亭淮笑着道:“爸,你可别把少虞给吓坏了。”   顾析淮抱着晏少棠坐在一边,看着这副和谐的场面,心头啧啧,他就很想知道,要是老头和大哥知道顾月淮看上这晏知青了,还会不会这么好说话?   顾月淮看着家人和谐,烟火袅袅,不禁挽起唇角:“把桌子搬出来,饭马上好了。”   小桌几往炕上一撑,一大盆色香味俱全的鸡肉就上了桌,再加上满满当当的劲道面条和相得益彰的鲜嫩青菜,这一顿不可谓不丰盛。   顾月淮拿了几个小碗分给几人,坐在晏少虞身边,招呼道:“少虞,多吃点。”   顾亭淮拿筷子的手一顿,狐疑地看向顾月淮,只见自家妹妹漂亮的眉眼间笼着淡淡的笑意,猫儿眼中倒映着晏少虞,两人坐在一起,宛如一双璧人。   ???   这是什么情况?   顾亭淮心里升起了些许不好的预感,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晏少虞有些不习惯顾月淮的热情,呛了一口,转过头,握拳抵唇用力咳嗽了几声。   顾月淮眉眼弯弯,朝着晏少棠张开手:“来,少棠,到姐姐这里来。”   晏少棠眸子晶亮,绕过众人跑到顾月淮身边,伸手紧紧环着她的脖子,这副信任依赖的模样让一旁的晏少虞有些出神,他从没在小妹妹脸上看到过这么丰富的表情。   她虽然恢复了意识,可是,却不记得他这个哥哥了。   顾月淮点了点晏少棠的鼻尖,端起小碗,夹起鸡肉丝:“姐姐喂你吃肉,好不好?”   晏少棠露出米粒般的小牙齿,配合地张开嘴巴。   两人一个喂,一个吃,气氛和谐的不得了。   顾至凤抬头看过去,就见到顾月淮抱着晏少棠,晏少虞则看着两人,这一幕令他心头生出几分古怪,这咋越看越像一家三口哩? 第176章 她这辈子长了嘴   顾月淮的手艺自是不消说,在这缺衣少食的年头,能吃上这么一口,别提有多享受了,几人都是尽量把胃给塞满,顾析淮更是咂吧着嘴,似回味无穷。   顾至凤吃饱喝足,又开始盘自己的核桃。   他看了看举手投足都透着不羁的晏少虞,越看越觉得顺眼。   顾至凤看向被顾月淮抱在怀里,有些昏昏欲睡的晏少棠,迟疑了一下,出声问道:“少虞呀,既然你是少棠的大哥,亲人,那你准备怎么安顿她?”   原本他们都以为晏少棠是个被人贩子拐走的孤儿,意外被救回来的,少棠很可爱,家里也不缺这一口吃的,只想着把她当成家里的一份子,好好养大就是了。   不过,如今找到了晏少棠的亲人,那他们这些人就得靠后站了。   话音落下,饭桌上的气氛一凝。   顾析淮拧眉看向顾至凤,觉得他不该这时候提出这个问题,可换位思考又觉得是理所当然,他抬头看看晏少棠,眼神里充斥着不舍。   他照顾了少棠这么久,天天待在一起,早已把她当成了亲生妹妹。   甚至,晏少棠在他心里,比之顾月淮还要更亲近些,小姑娘娇软可爱,远不是小时候顾月淮能比的,倒是弥补了他从小立志当个好哥哥的心愿。   顾月淮顿了顿,敛眸看晏少棠睡着了,把她抱进房间。   她出来时就听到顾至凤说道:“少虞,你既然是少棠的亲大哥,你要是想带她走,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住知青点的话,你能照顾好她吗?”   顾至凤语气十分认真,不是刻意刁难,只是站在对晏少棠好的角度来说的。   晏少虞毕竟是个男人,住在宿舍里,白天还得上工,晏少棠虽然现在神智恢复了一些,但到底只是个四岁的小姑娘,把她自己搁在知青点显然是不合理的。   顾亭淮沉吟片刻,说道:“咱们同在大劳子生产大队,少棠已经适应了家里的生活,你下工后就来家里看她就成,往后你要是离开这里,我们也不阻拦你带走少棠。”   他大概猜到了自家妹妹的心思,虽觉得奇怪,但当哥哥的,怎么都要助力一把。   今晚认识,他也瞧出来了,这晏少虞心思深沉,待人总是有些防备和淡淡的冷,难以接近,要是没有晏少棠,只怕想接近他很难。   顾析淮接收到大哥话语中的意思,想了想,也附和道:“是啊少虞,我每天在家看书,照顾少棠还是很轻松的,你每天都要上工,可没办法照顾她。”   一方面,这样的确可以帮顾月淮一把,另一方面,他也确实不想让少棠离开。   听着顾家人的话,晏少虞眸光闪动,心里不知盘亘过去几个念头。   他当然知道现在接走少棠不是明智之举,且不说他是否能照顾她,就单说现在,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痴痴傻傻的晏少棠了,她有自己的想法和理智。   如果让少棠来选择,她肯定不愿意跟着他离开。   顾月淮上前几步,坐在炕沿,脸上带着些矜持的笑意:“少虞,就让少棠留在家里吧,你可以每天过来看她,等以后你回城的时候,再带她回去。”   晏少虞听着她轻灵如泉水般的声音,只觉得心头莫名沉重的心情舒缓了许多。   他长眉一挑,眉心微微动了动,正色道:“多谢,少棠就辛苦你们照顾了。”   话落,还不等顾析淮等人高兴,他又道:“以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那也不好让少棠在这里白白吃住,我会付钱付粮,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说。”   晏少虞声音清冽,语气十分郑重,像是在承诺什么。   顾月淮眨了眨眼,旋即呵呵一笑:“那么客气作甚?不过,往后你下工过来,也在家里吃吧,反正给少棠做也是做,给你做也是做,多你一个也不算多。”   顾析淮瞥了顾月淮一眼,心头思忖,这家伙还真是打蛇随棍上,一点不客气。   顾亭淮眸子也闪了闪,算是彻底确定了顾月淮的心思。   一旁的顾至凤盘核桃的手顿住了,他虽然是个大老粗,可也没那么傻,后知后觉看了顾月淮一眼,嘴角抽搐了一下,眼中明明暗暗,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叫啥?女大不中留?这么快就筹谋着给自己找对象了?   闻言,晏少虞好看的眉眼微怔,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向顾月淮。   顾月淮没挪开视线,灵动的眸子笑吟吟地看着他。   即便是当着家人的面,她也毫不遮掩自己对晏少虞的欢喜和私心。   这辈子,纵然不能和上辈子一样与他两心相印,她也不愿因为种种缘由让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多活一辈子,兴许最大的收获就是长了嘴。   有些时候,有些人,恰恰是因为不愿开口,导致背道而驰。   晏少虞身子有些僵硬,还不等他开口,顾月淮就道:“时间差不多了,该回知青点了,咱们快走吧,太晚了要不给我们留门了。”   她主动打破了僵局,倒是让晏少虞紧绷的肌肉悄然松懈下来。   顾月淮倒是丝毫不失望晏少虞潜意识的拒绝,与顾至凤几人说了声,就出了门。   晏少虞看着她的背影,嘴唇轻轻抿着,噙着桀骜之气的目光微缓,涌上一丝百感交集的情绪,以前在京城时,也不是没人对他这么热情过,他却从未觉得这么为难。   “顾叔,我先走了。”晏少虞朝着顾至凤几人点了点头,追着顾月淮离开了。   顾析淮趴在门框上,看着顾月淮和晏少虞前后脚离开,嘴里啧啧称奇。   顾至凤没好气地道:“老三,你干啥呢?”   顾析淮呵呵一笑,慢悠悠坐回炕上:“爸,你还没看出来?你的宝贝闺女看上人家少棠哥哥了。”   顾至凤一噎,一巴掌拍在顾析淮脑袋上:“关你屁事?先管好你自己吧!”   顾析淮捂着脑袋“嘶”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坐远了些,想到今天晚上他们回来时的异样,皱着眉头道:“今儿大队是不是出啥事了?你俩表情不对劲。” 第177章 晏少虞呀,我喜欢你   提起这个,原本因为晏少虞而和谐的气氛登时冷了下来。   顾亭淮放下手里的搪瓷杯,语气有些沉重:“今天支书宣布缺粮的事儿了,队里闹腾的不轻,大伙都嚷着提前分粮,现在还没个章程,估摸着有的闹了。”   顾析淮轻吐一口气,摇头道:“这种关乎人命的大事,早说总比晚说强。”   他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说道:“明天队里就放大假了,队里头的社员应该都会上山,看有啥能吃的,咱一家子也上山看看,别叫人怀疑了。”   这话一出,顾至凤和顾亭淮脸色微变,不约而同看向顾月淮的房间。   他们都知道,那屋里存放着许许多多的细粮,足够他们一家子平稳度过这个缺粮的年月,可是,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了,那对他们一家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顾至凤眉头紧紧皱着,想到了当年经历的饥荒年。   那时候,啃树皮都是常事,甚至有人偷小孩吃,易子而食可不是说说而已,虽说这时候可能没那么混乱了,但人饿急眼了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顾至凤深深叹了口气:“老三说得对,咱一家就跟着社员走,准没错。”   几人面面相觑,心潮起伏,久久无言。   *   另一边,顾月淮走在前面,晏少虞跟在后面,一路往知青点走。   两人的脚步声一轻一重,一浅一深,小路上只有脚步踩在枯叶上的声音。   过了半晌,顾月淮停住脚步,等晏少虞走近,才轻声道:“你不用觉得有压力,我没有逼迫你的意思,就算你不去我家吃饭,我们也会好好照顾少棠的。”   晏少虞看着她,眉心微微凝起一抹冷意。   他没想到顾月淮会这么了解他的想法,刚刚的沉默竟是让她看出了几分他的踌躇,没错,他之所以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正是因为晏少棠。   他见过热情的女同志,自然也看出了顾月淮对他的心思。   不过,他对此实在兴致不高,也毫无兴趣,可偏偏她是晏少棠的救命恩人,身为晏少棠的大哥,这份恩情他不能忘,更不会忘。   因此,在面对顾月淮时,他少了几分往日的杀伐果断。   他虽性格桀骜,却心思很重,尤其在面对家里几个弟妹时,尤盛。   一方面,他顾念顾月淮救下晏少棠的恩情,另一方面,顾家人待晏少棠一片诚挚之心,没有半分苛待的嫌疑,要是因为他拒绝顾月淮而生出嫌隙,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些种种,都是他刚刚沉默不语的缘由。   顾月淮太了解晏少虞了,看着他冷漠的表情,就知道他心头的想法。   她盯着晏少虞,叹了口气,尽管知道想要攻破晏少虞这颗心很难,可看着他的神色,心底深处还是不可遏制的生出些失落来,这让她不由得暗骂了自己一声。   上辈子晏少虞付出种种,她这才刚刚开始就要叫苦了?当真没毅力。   这么想着,顾月淮不禁弯了弯眉眼,朝着晏少虞笑道:“别想了,走吧。”   晏少虞看着她没心没肺的表情,微微一怔,语气里多了些情绪:“你不生气?”   他的拒绝与排斥显而易见,如果不是因为晏少棠,他根本不会和她多说话。   顾月淮微讶,疑惑道:“生气?为什么要生气?”   晏少虞沉默,薄唇微抿,抬腿便走。   顾月淮看他走得飞快,不得不加快脚步跟在他身侧,问道:“因为你没答应我的邀请,所以我应该生气?”她问完又紧接着道:“就算你不来我家,我还是会给你送饭。”   说完,她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狡黠:“既然结果都一样,我为什么要生气?”   闻言,晏少虞顿住脚步,本能地皱眉看她:“所以,你说的去你家吃一顿晚饭以后不会再给我送饭,是骗我的。”   顾月淮扬了扬唇角,半仰着头看他:“不是啊,我可以不给晏知青送饭,但是不能不给少棠的哥哥送呀,我都说了我们是一家人,怎么能不管你呢?”   正所谓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纵使晏少虞是一层难破的金刚纱,她也得迎头而上,追男宝典第一条原则就是“不要脸皮”。   晏少虞顿了顿,尔后被她给气笑了,头回觉得面对一个女人无计可施。   顾月淮双手背在身后,看着晏少虞好看的眉眼,声音中罕见的带了一丝羞怯之意:“晏少虞呀,我喜欢你,很喜欢,会一直等你回头看我。”   这是她第一次把话说的这么浅显明白,喜欢,等待。   闻言,晏少虞脸上依旧没有太多的表情,淡淡的,目光却很深邃。   他也曾听到别人这么说过,不过,当时只觉的不耐,如今乍一听顾月淮这么说,第一反应仍是不耐,可看着她眉眼间的羞怯以及语气里的认真,却愕然一惊。   她声音不大,甚至因为害羞而多了些低哑,可他偏就听出了几分神圣的味道,好似与他说出“喜欢”两个字对她而言是一件十分隆重的事。   面对这般庄重的表白,晏少虞第一次觉得紧张。   他忽然发现,面对顾月淮,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冷静自矜,都开始消退减弱,她一次次让他感到头痛,不知该如何应对。   顾月淮看着他微缩的瞳孔,难掩笑意,如释重负,总归是说出口了。   晏少虞一言不发地盯着她,半晌,语气僵硬寡薄地道:“你根本不了解我,又何谈喜欢?我有许多事要做,没有找对象的打算,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她说的浅显又明白,他的拒绝更是直白的不留一丝余地。   顾月淮目光平静中带着几分洞悉的从容,听了他的拒绝,不仅没有露出失落的神色,反而笑吟吟地道:“我知道你有许多事要做,但喜欢你,是我这辈子要做的事。”   这话任谁听了都只当是一句甜言蜜语,只有她自己清楚,她说的有多认真。   她不等晏少虞开口,莞尔一笑,率先朝着知青点跑去:“我先回去了!”   晏少虞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菲薄的唇紧抿,看着顾月淮远去的背影,略微失神。   他耳边似不断回荡着她刚刚的那句话:喜欢你,是我这辈子要做的事。   这辈子? 第178章 失踪的潘若因   顾月淮回到宿舍的时候,只有田静和蓝天在,潘若因还没回来,不知道去了哪儿。   她洗漱了一下就躺下睡了,今天经历的太多,累了。   田静瞥了顾月淮一眼,眼底掠过一抹阴冷。   蓝天一如既往当着布景板,缩在床铺上,宛如一个透明人。   时间渐逝,睡得迷迷糊糊的顾月淮被一阵议论声给吵醒了。   田静声音严肃:“咱们得去找崔向导,这么晚了潘若因都没回来,肯定是出事了!”   蓝天瑟缩着脖子,一脸的惊恐:“我……我……”   “算了,你就待在宿舍吧,我去!”田静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蓝天的肩,转身匆匆离去了,顾月淮坐起身的时候只看到了她焦急的背影。   她摁了摁眉心,目光四下一巡,屋里只有蓝天,潘若因没还回来。   那这可真是怪事,中午她虽然生气跑掉,可下午也好好上工了,怎么到了晚上又不见了?这大小姐脾气,该不会是乱跑迷路了?   顾月淮拧了拧眉心,上辈子可没出现过这桩事。   蓝天看了顾月淮一眼,咬了咬唇,没吭声,自己爬上炕盖严实被子。   顾月淮也没找她搭话,想了想,还是穿衣服起身出去了。   潘若因是宋今安的表妹,家里有权有势,下乡头两天就忽然不见了踪影,虽然她已经成年了,能为自己负责,但真要出了什么事,大劳子生产大队是脱不开关系的。   京城那群舞弄权势的人行事有多狠辣她深有体会,潘家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大劳子生产大队是她的家,她不想因为一个潘若因而使这里受到牵连。   顾月淮推门离开了,蓝天听到动静,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一双大眼饱含复杂,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也没选择起身去找人,而是默默把头缩回去,掩好了被角。   她体验了太多的人情冷暖,实在不愿招惹事端,而潘若因就是一个麻烦的事端。   *   顾月淮出去的时候,隔壁男知青的宿舍已经燃起了煤油灯,宋今安,黄晟等人也都穿好衣裳,提着马灯出来了,一个个脸色焦急。   崔和杰表情最是难看,他身为知青向导,如果潘若因真出了什么事,他首当其冲。   田静站在宋今安身边,看着他不安的表情,不由宽慰道:“宋知青,你也别太着急了,兴许若因只是迷了路,咱们都出去找,肯定能找到的。”   宋今安点了点头,领着一众知青离开了知青点。   顾月淮皱起眉头,跟在知青们身后出了知青点,一路跑到支书王福的家中。   她倒不在乎潘若因的死活,但这些知青既然来了大劳子生产大队,那大队自然要为其负责,人多力量大,找人须得全员出动,越早找到越好。   “支书?支书?!”顾月淮拍了拍门,呼喊着王福。   未几,木门咯吱一声打开了,王福披着衣裳,嘴里衔着烟袋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提着马灯照了照,天太黑,看不清,便哑着声音道:“谁呀?谁?”   顾月淮眉梢微挑,倒没想到都半夜了,王福还没睡着,他大抵是为今天宣告缺粮后大队的境况苦恼忧愁,以至于大晚上的也睡不着觉。   她道:“支书,是我,小顾!”   王福愣了愣,提着马灯过来,看着顾月淮,疑惑道:“小顾?这大晚上的你好好待在知青点,跑出来作甚?你一个姑娘家,晚上可不敢在外头瞎胡窜。”   顾月淮道:“支书,我们知青点那个叫潘若因的女同志今天晚上没回来,不知道上哪儿去了,知青们都出去找了,你看,要不要召集咱大队的社员一起找找?”   “啥?没回来??”王福大惊失色,手里的烟袋也放下了。   顾月淮点了点头,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嗯,这会儿都晚上一点钟了,她一个女同志,刚来咱大队,怕她走丢咯。”   王福眉头皱的很紧,也不敢耽搁,提着马灯去了村头。   很快,一阵阵钟声响了起来,萦绕不绝。   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煤油灯,紧闭的大门也都打开了,原本大伙就因为今天的缺粮事件难以安眠,这会儿又响起了钟声,所有人心头都升起不好的预感。   顾家。   顾至凤披着衣裳起来,顾亭淮和顾析淮也面色严肃地穿上了衣裳。   顾至凤抖了抖眉,心里头有些发慌:“咋回事?队里又出啥事了?”   顾亭淮率先推门出去:“看看去。”   顾至凤趿着鞋子,跟着顾亭淮走了出去,边关门边道:“老三,你就待在屋里,当心少棠醒了没人在家。”   顾析淮点了点头,绕到顾月淮房间门口看了看,晏少棠睡得正香,没被吵醒。   社员们三三两两,踏着寒风来到村头。   王福道:“同志们,咱大队知青有个女同志今天晚上没回来,大伙有没有谁见过她?她一个女同志,大晚上的没回来,这可是性质很严肃的事,你们可不能隐瞒!”   说起这事,王福头发又愁白了几根。   他原本就为缺粮的事夜夜睡不着,这知青点还不安分,尽给他找事!   这群知青可不是什么普通人,都是首都过来的,一个个穿金戴银的少爷小姐,丢一个他能负的起责任吗?真是越想越让人头大。   王福说完,下头社员们就传来阵阵议论声。   “丢了个知青?这算啥事?这会儿缺粮才是咱大队应该考虑解决的事儿,知青们自个儿都长了腿,总不能不回家还得我们去找吧?大半夜的,没事找事!”   “可不是嘛,谁知道一个女同志大半夜不回来是干啥破事儿去了?”   “支书,队里缺粮的事儿咋整?啥时候工分换粮?有没有个先来后到?”   “……”   原本是为了潘若因的事大半夜叫醒社员们的,可说着说着又跑题了,让他们去找一个知青,倒不如先考虑解决缺粮的事,这东西关乎生死,一天不解决大伙就有的闹腾。   王福听得一阵头痛,脊背更佝偻了。   顾月淮站在他身边,看着王福满身的颓唐之气,心头也有些不是滋味儿。   王福是个好支书,在别的大队支书在村里作威作福,把整个大队当成自己的“一言堂”的时候,王福却是实实在在为人民谋福祉,从不利用手中权利肆意妄为。   这样一个清廉正直的人,不该被老百姓这样对待的。 第179章 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人群中,不乏有同情王福的人,但现在社员们群情激奋,在这等情形下,实在不宜开口犯众怒,故而一个个低下头,嘴唇嗫嚅着,到底没敢吭声。   顾月淮却没再迟疑,上前两步挡在了王福面前。   她身量不低,站在王福身前几乎把他给挡了严严实实,倒叫下首逮着王福询问缺粮事件的社员们渐渐熄了声,看她的眼神带上了些许不善。   顾月淮全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声音慢条斯理。   “各位,你们应该也知道这群下乡知青的底细吧?”   “京城知青,听说其中还有省长之子,试问,如果这些人在咱们大劳子生产大队出了事,那咱们要怎么交代?你们确定要现在质问支书缺粮的事?”   “更何况,不说别的,丢的是一个人,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我们大家知根知底,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好同志,这种时候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没办法坐视不管,我们应该团结起来,帮助知青!”   顾月淮声音潺潺如泉,落在人耳中,却总能掀动起大伙的心。   王福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姑娘,沧桑的老眼中闪烁着感激的光。   他太累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站在他面前,小顾,是个好同志!   陈月升站在人群里,看着神色从容的顾月淮,心中涌出难以言喻的微妙滋味。   如今,她不喜欢他了,他也M.L.Z.L.结婚了,两人算是背道而驰彻底没了机会,这段时间家里鸡飞狗跳的生活也磨灭了他的心智,可偏又一次一次看到这样令人心动的顾月淮。   他心头酸涩,咬了咬腮帮子,高声道:“顾同志说得对!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现在等着咱们去解救!其他事情稍后再说,咱们现在应该团结起来去找人!”   听到陈月升的帮腔,顾月淮神色淡淡,并没有露出什么感动的神情。   这种时候,应该感激他的人是潘若因。   人群中,顾至凤和顾亭淮也纷纷开口附和,煽动着社员们的情绪。   很快,一众社员就都提着马灯出去找人了,整个大劳子生产大队灯火通明,一些年轻小伙子甚至组织队伍上山去找人了。   山脚下。   黄晟看着被黑暗笼罩的山头,紧了紧衣领子:“五哥,咱真要上山啊?”   宋今安抿着嘴,没说话,提着马灯率先沿着小路上山了。   田静看着他的背影,也不发一语地跟了上去,对她而言,潘若因同样不重要,但能不能趁着这个机会和宋今安更进一步,就成了重中之重。   黄晟皱眉暗骂一声,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黑黝黝的环境,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这潘若因,在京城时候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插队下乡了还是总给人找麻烦!   “潘若因?!”   “若因?若因你在哪儿?应一声啊!”   宋今安额头渗出冷汗,心跳如鼓,越晚一点找到潘若因,他就越担心,来时他答应了要好好照顾潘若因,这才来了多久,人都丢了?   这时,山间传来狼嚎之声。   黄晟吓得魂不附体,双腿哆嗦着道:“五……五哥,咱回去吧?有狼!狼!”   他紧紧攥着宋今安的衣袖,牙齿咯咯作响,要不是自己一个人不敢走回头路,他早下山去了,为了一个潘若因,要是把自己给搭在这里可亏大发了!   田静也面色发白,不过气息平稳,比黄晟表现的可好上太多太多了。   她倒不是不怕,不过心知肚明宋今安是男主,是气运之子,纵然所有人都出事,他也会安然无恙,跟在他身边反而是最安全的。   宋今安略一皱眉,把手里的马灯递给黄晟:“别怕。”   黄晟两股战战,理智已经接近崩溃:“咋可能不怕?潘若因肯定不在山上,就算是她真不要命上山迷路了,咱现在找过去估计连她的腿都找不着了,赔上自己值吗?”   闻言,宋今安一愣。   田静看了黄晟一眼,没说话,只站在宋今安身后表达自己的立场。   黄晟在书里也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算是宋今安身边的狗腿子,没多少存在感,他的想法一点都不重要,相反,这种时候他要是一个人折回去,肯定会出事。   宋今安刚欲开口,就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时。   黄晟大喜过望:“有人来了?!”   他说完,忙朝着声源处大声吆喝:“这里这里!我们在这里!是不是有人来了?!”   许是听到了他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不多时,一众村里的年轻后生举着马灯从杂乱无章的小路中出现,许许多多的人,驱散了黄晟的恐惧,让他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黄晟虽然认不得这些人,但瞧着面熟,便道:“你们是过来找我们的?”   为首的一个摇了摇头:“顾月淮去找了支书,说你们知青点一个女同志不见了,支书召集队里的社员找人,你们咋敢自己上山的?太危险了!”   宋今安一怔:“顾……月淮?”   黄晟也有些惊讶:“顾月淮不是和潘若因最不对付了吗?咋还帮忙找人?不过她倒是聪明,知道找支书,幸好幸好,五哥,咱就跟着大部队一起吧,人多也安全!”   宋今安沉默着点了点头,他表情映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不知在想些什么。   田静站在宋今安身后,听到他说出顾月淮的名字时,心沉了沉,忍不住用力咬了咬嘴唇,原本还想着这回能因为潘若因在宋今安面前挣个脸熟,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   她只想着和宋今安一起出动找人,却没想过找支书帮忙,又让顾月淮出了风头!   几人又沿着山路走了很远,他们人多,动静也大,倒是没有不长眼的狼或野猪跑出来凑热闹,天蒙蒙亮时,每个人身上的衣裳都被露水浸湿了。   人群中有人道:“咱回吧,找一晚上了,说不定山下已经找着人了。”   宋今安皱了皱眉,看了看更远的深山老林,到底没说出继续找人的话。   田静道:“宋知青,走吧,咱们回去看看。”   黄晟也锤了锤酸疼的腿,说道:“回吧,一晚上了,都累死了,今天还咋上工啊?”   宋今安叹了口气,褐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点了点头。   一行人都松了口气,纷纷朝着下山的路走,回程的路显然要快上许多,待走到山脚下时,天已经亮了,今天队里放大假,田埂间并没有上工的社员。   众人才刚刚回到村里,就听到有人喊:“潘知青找到了!” 第180章 三哥,你和我处对象吧   宋今安面色一变,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黄晟没好气地撇了撇嘴,把马灯丢给田静,自己也跟着追了上去。   宋今安很快就跑到了村头,一眼就看到站在汽车旁边,脸色红润的潘若因。   “若因!”他大步流星走过去,一把钳住潘若因的手臂,直把她给拽的一阵生疼:“表哥?表哥你干什么呀,松手,快松手,你拽疼我了!”   潘若因使劲甩掉宋今安的手臂,气恼道:“你干什么呀!”   宋今安脸色阴沉如水:“干什么?你说干什么?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不回知青点,让所有人找了你整整一个晚上!潘若因,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潘若因转头看看聚集在不远处的社员和知青们,咬了咬嘴唇。   她嘴唇翕动想要反驳,可看着一向脾气很好的表哥沉怒的模样,到底没敢开口。   这时,汽车后座上下来一个人,朝着宋今安客气道:“宋知青,千万不要生潘知青的气,她是不习惯乡下生活,才跑到公社去的,天色晚了,就没送她回来。”   宋今安皱眉看向说话的人,待看清他的模样,脸上表情顿了顿:“朱组长?”   朱峰笑呵呵地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宋知青在这大劳子生产大队可习惯?”   宋今安点了点头:“劳朱组长惦记,我们过的都很好。”   朱峰似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县里任命我为‘知青专干’,专程为你们这些知青服务,总有不到位的时候,你们可千万别客气,有啥事就说话!”   潘若因听着这话,扬了扬下巴,一副本该如此的表情。   宋今安看的又气又失望,摇头道:“朱组长不必如此,我们下乡来是历练的,不是来享福的,如果潘若因和你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你切莫当真。”   闻言,潘若因脸上表情闷闷的,垂下眼睑,遮住了眼底的不以为然。   朱峰眸子微闪,笑着摆了摆手:“哪里哪里,潘知青只是不习惯乡下生活,跑去与我诉诉苦罢了,这里吃住的确是差了一些,我会和县领导反映的。”   宋今安眉头皱的更深:“不用了。”   说完,他拉住潘若因的手腕,朝着朱峰点头道:“多谢朱组长送若因回来,既然人已经送到了,我们就不打搅朱组长了,今天还要上工。”   朱峰也不在意宋今安的冷淡,笑着点了点头。   宋今安拉着一脸不乐意的潘若因往回走,朱峰看着两人的背影,眼神略深。   这时候,崔和杰从人群中走出来,与朱峰耳语了几句,后者才上车离开。   顾月淮站在人流边缘,看着这一幕,漠然的收回视线。   崔和杰果然和上辈子一样,来这里的目的都是为了讨好宋今安,朱峰也毫不掩饰自己巴结的姿态,只是不知潘若因到底找朱峰什么事?   潘若因回来了,大队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不过,紧接着知青点就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知青点院子。   宋今安额角青筋直跳,语气压抑:“潘若因,你为什么去找朱峰?你到底说了什么?”   潘若因瑟缩了一下脖子,嗫嚅道:“我没说什么,就是……就是说这里吃得不好,住的不好,他不是都说过了吗?你干嘛还要一直逼问我?你到底是不是我表哥?”   宋今安闭了闭眼,沉重道:“潘若因,你还是小孩吗?你爸妈让我好好照顾你,但是你呢?不服管教,彻夜不归,这事儿要是传回京城去,你觉得你会不会挨骂?”   “一晚上,整个大队,包括咱们知青点,大家找了你整整一晚上!可是你呢?你全不感激,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潘若因,你做事能不能多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   “你已经成年了,往后要是再做出这样的事,我会写信回去,把你调回京城去。”   听了宋今安的话,潘若因脸色一白。   不,她不要回去!她要待在这里,她要和晏少虞待在一起!   这么想着,潘若因就看向男知青宿舍的方向,从她回来,就被宋今安带到这里教训,但从头到尾都没见到晏少虞的面,不知道他是否也去找她了?   潘若因咬着嘴里的软肉,低着头道:“对……对不起,我错了表哥。”   宋今安到底脾气好,只横了潘若因一眼,放低声音道:“若因,以后做事你一定要考虑后果,即便是要外出,也必须和我说一声,知道吗?”   潘若因默默点了点头,看宋今安消了气,心头也微微放松了些。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   顾月淮回家做了早饭,提着饭回到知青点的时候,知青们也开始吃饭了。   不过,晏少虞并不在,同样不在的,还有“惹祸精”潘若因。   宋今安一看到顾月淮,便站起身,褐色的眸子里满是温和笑意:“顾编辑,昨天晚上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找支书帮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顾月淮摇了摇头:“也没帮上什么忙,就是辛苦了社员们。”   宋今安颔首:“是,多亏了大队的各位同志,我会亲自上门道谢的。”   顾月淮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提着饭盒准备离开。   宋今安看着她的背影,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找少虞吗?”   顾月淮回眸看宋今安:“你知道他在哪儿?”   宋今安沉默了一瞬,说道:“若因刚刚把他叫出去了,说是有事要与他说。”   顾月淮静静听着,眼中掠过一抹思索之意。   潘若因?   她与宋今安道了声谢,转身出去了,出了知青点,四下一逛,就看到了林子里的两个身影,一高一矮,正是潘若因和晏少虞,他们面对着面,不知在说些什么。   从顾月淮的角度,恰好能看到潘若因的表情。   她下颚微扬,半仰着头看晏少虞,眼中却流露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恋慕。   “你好好考虑考虑,只要你愿意,咱们就可以一起调到柳枝大队去,这样你就能和晏少殃和晏少离待在一起了,这不是你的心愿吗?”   “晏少虞,三哥,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意的不是吗?”   “以前是我想岔了,你就是你,不管发生任何事,你都是我的三哥,从未变过!我为了你来到这里,受了那么多委屈,你难道一点都不在乎吗?”   “三哥,你和我处对象吧?我会对你好的,真的!我保证!” 第181章 你是你,这就够了   顾月淮走近的时候,就听到了潘若因这一番真情告白的话。   她一时有些啼笑皆非,昨天晚上她才刚刚表达心意,今天就冒出来一个情敌,虽说是早就知道的潜在情敌,可亲眼见证这番情敌表白的场面,感觉还蛮复杂的。   晏少虞背对着顾月淮,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没听到他的回答。   潘若因得不到回应,她目光闪烁,几乎要把下唇咬出血来:“三哥,你难道不想晏家重新好起来吗?我可以帮你!我们潘家都可以帮你!”   她心里清楚,如果再任由顾月淮献殷勤,晏少虞迟早都会被那个乡下女人蛊惑!   他是她的三哥,永远都是,晏家败落了又怎么样?不是还有潘家吗?她不应该在乎别人的目光,也不该在乎晏家是否败落,她在乎的只有他,只有他这个人才对!   她如果再迟疑不决,跟晏少虞保持距离,那一切就都晚了!   晏少虞不知在想什么,久久不语。   潘若因一颗心猛地坠了下去,只觉得身体里流淌的热血都凝结成了冰,她一字一顿地道:“你是不是喜欢上顾月淮了?她只是个乡下女人!她能帮的了你什么?!”   潘若因一把攥住晏少虞的手臂,有些声嘶力竭。   晏少虞轻飘飘推开潘若因的手,声音清冽中透着几分冷漠:“潘若因,你以为指导员当初为什么要把我和少殃少离分开?这其中有谁的手笔需要我与你说吗?”   潘若因到底是在锦绣堆里长大的,晏少虞的潜台词她听得明明白白。   她紧咬银牙,反驳道:“晏家败落,和潘家没有任何关系,是……”   晏少虞扯了扯唇角,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眼底涌动着冷意,表情没有丝毫起伏:“你记得晏家刚败落时,有多少人落井下石吗?知道我遭了多少次暗杀吗?你愿意将潘家拉下水?”   闻言,潘若因浑身一震,嘴唇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   她忍不住倒退了一步,看着晏少虞的神色有些惊惧。   晏少虞唇角扬起一抹森冷桀骜的笑意,好看的眉眼似沉在一片冰水中,他转身看向站在一棵大树后的顾月淮,神色没有丝毫惊讶。   他淡淡地瞥了顾月淮一眼,声音平静的骇人:“对她的话,对你同样适用。”   说完,晏少虞抬腿离开。   潘若因似没想到顾月淮在这里,脸色有些难看,既有被晏少虞拒绝的尴尬,也有被情敌亲眼目睹的痛恨,她一脸警惕地看着后者:“你什么时候来的?都听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听到。”顾月淮垂眸敛目,撂下一句话后,就快步跟上了晏少虞。   “少虞,等等!”顾月淮声音如常,没有一丝惊惧和排斥。   晏少虞眼眸愈发狠戾,转头看向顾月淮:“我的话你没听到?”   顾月淮眉眼弯弯,唇角笑意如春风一般:“听到了。”顿了顿,继续道:“京城的事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知道,你是晏少虞,这就够了。”   我只知道,你是上辈子护我,爱我的晏少虞。   京城局势繁复,瞬息万变,可惜直到她死,晏家父母也没被放出来,晏少虞倒是在军中混出了一片天地,可惜,却因为她,无法从囹圄中挣脱出来。   这辈子,她总不会因为尚未出现的危机就对他弃之不顾。   晏少虞眼眸一压,目光犹如利剑一般,似想要将顾月淮给剖析清楚。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顾月淮待他如此不同,又为什么偏偏是她救下了少棠?所谓的喜欢从何而来?这其中难道真的只有用缘分二字来形容?   顾月淮打断了他的思索,笑吟吟地道:“喏,早饭我包了小馄饨,你尝尝。”   放在饭盒的网兜塞进他手中时触碰了一下,还泛着热意,一如他心底不可见的阴暗面,竟生出了一丝不可与外人说的陌生暖意。   这时,上工的钟声响起了。   顾月淮微讶,朝着晏少虞摆了摆手,边往村头跑边道:“今天队里放大假,不知道怎么又敲钟了,我去看看,你快回去吃吧,省得一会凉了!”   晏少虞提着网兜站在原地,看着顾月淮远去,敛眸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潘若因走了过来,她脸上带着嘲讽,顺着他的视线看了顾月淮一眼,冷笑着道:“你说了那么多的话,为的就是拒绝我,和她纠缠?”   晏少虞掀了掀眼皮,没理会,转身往知青点里走。   “站住!晏少虞!”   “晏少虞!我让你站住!你听见了吗!”   潘若因看着晏少虞挺拔的背影,他丝毫不为她停留,好像刚刚她的告白就是一场笑话,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为了一个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乡下女人?   潘若因眼中含泪,又哭又笑。   田静站在角落里,遥遥看着这精彩的一幕,心里颇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   小说里,潘若因这人仗着是京城千金,心气高,很是看不起顾月淮这个未来表嫂,算是后者顺风顺水的女主生涯中一个少见的槛了。   不过,顾月淮对潘若因的针对全不放在心上,毕竟,她即便不出手,身边也有大把的人会为她出头,毕竟是团宠,还能真在一个小小的女配手里吃亏?   只是,她竟不知道如此眼高于顶的潘若因,喜欢的竟然是晏少虞!   还有顾月淮,她是不是吃错药了?为什么不喜欢宋今安,反而对晏少虞另眼相看,还日日送饭来知青点?这样的偏爱,实在让她看的……很是刺眼。   顾月淮喜欢的,她偏不喜欢,她想要的,她偏要通通破坏掉!   这么想着,田静就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她小白花似的脸蛋上挂着些许心疼的神色,慢慢靠近潘若因,把手里干净的帕子递过去:“若因,你别哭了。”   潘若因神色一滞,抬头狠狠瞪了田静一眼:“你干什么?也是来笑话我的?”   下贱的乡下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田静神色一震,湿了眼角,她忙不迭摇头道:“怎么……怎么会?我是看你被顾……她,她总是爱干这种夺人所爱的事,我看到你,就像是看到我自己,心疼罢了。”   闻言,潘若因一顿,狐疑地看了看田静:“你是说顾月淮?”   田静垂下眼睑,遮住了眼底一闪而逝的光,默默点了点头。 第182章 全部上山,豆薯   顾月淮随着钟声来到村头,社员们无所事事,正为缺粮的事惆怅不已,听到钟声,也收拾了收拾,纷纷汇聚到村头,看支书是否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顾至凤和顾亭淮也来了,两人朝着顾月淮招了招手。   虽说家里不缺粮,但这种时候必须要和社员们共进退,否则容易遭人怀疑。   王福今天瞧着倒是精神了些,他道:“各位社员同志,虽说咱们放了大假,但缺粮的事刻不容缓,队里组织着咱们大伙上山,找吃的!”   闻言,所有社员面面相觑。   王福又道:“当然,这不是强制性的,不过山上有狼,有野猪,不安全,队里不把大伙组织起来的话,没法子进深山,咱们弄套子,也能套头野猪,兔子,总不会饿死!”   这时,人群里有人喊道:“支书!啥时候工分换粮?谁先谁后啊?”   这个话题瞬间炸开了锅,队里粮食有限,先换的人肯定先得,一时间,社员们看向对方的眼神都带上了警惕,众人纷纷开始争论。   “我家是先进社员,家里都是壮劳力,换工分肯定得先紧着我们家!”   “放屁!我家还是劳动标兵呢,凭啥先给你家换粮?”   “我家上有老下有小,没吃的就没活路,支书,咱都是一个大队的,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全家老老小小就指着那点粮食过日子了!”   “……”   顾至凤看向周围的老乡,虎目中闪烁着怜悯和同情。   他们都是一起经历过饥荒年的,那时候尸横遍野,易子而食都是常有的事,有些甚至背井离乡,到遥远的地方去谋生,到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   说到底,这些人都只是为了活着而已。   顾亭淮侧头看向一脸平静的顾月淮,低声道:“囡囡,你说,支书要怎么分配粮食?”   顾月淮紧抿着唇,看向站在上首,脊背挺得笔直的王福,他今天的精气神和昨天简直判若两人,说明他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思量,知道要如何应付这群难缠的社员了。   她红唇微启,淡淡地道:“统筹计粮,平均分配。”   闻言,顾亭淮一愣,失声道:“平均分配?那大伙能愿意吗?”   正所谓“工分儿,工分儿,社员的命根儿!”,这是劳动报酬,年终结算时家家户户能拿到多少粮食全看这个,因为缺粮所以不按工分分配,反而平均分,谁愿意?   家里壮劳力多的,工分挣得多,年年都是“余粮户”,平均分配就等于变相把自己家的粮分给“缺粮户”了,这可有的闹腾了。   顾月淮扯了扯唇角:“不愿意又能怎么样?不均分,就会有人饿死。”   上辈子,王福也是在头发都快愁白了的时候宣布平均分配粮食的决策,队里的确被大闹了一场,可是如果不这么办,谁先谁后来分粮是个大问题,先分给谁都不成。   饥荒年,为了家家户户每个人都能活下去,最后大伙还是同意了这个决定。   顾亭淮叹了口气,满脸怅然。   顾月淮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上首的王福沉默了片刻,说道:“大伙都是一个大队的人,小时候就认识,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在这种紧要时刻,我们是不是应该团结起来,共渡难关?所以,队里决定,把粮食平均分给每家每户!”   话落,人群先是一静,旋即就彻底沸腾起来了。   “余粮户”家庭的社员当即嚷骂出声:“凭啥?凭啥要平均分?我家壮劳力多,这一年下来攒这老些工分,要是平均分粮,不是白干了?凭啥我们要白干呀?”   “缺粮户”听了王福的话却大喜过望,毕竟年年吃不饱还得借粮,今年缺粮却能均分,这样算下来他们得了大便宜,便连连夸赞:“支书这决定是为了咱整个大队都能活命,是正确的!公社不管咱,自有队里管,我们同意!”   人群分成两派,开始激烈争执起来。   王福却一脸平静,丝毫没有被这样的场面给难住,毕竟他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这个结果了,眼下没有打起来,已经算是超出他预期的好了。   在大伙争吵了许久后,王福抬手敲了敲大钟。   “咚——咚——咚——”   钟声在所有人耳边响彻,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王福磕了磕手里的烟袋,在大钟下的石头上坐下。   他道:“队里已经做下了决定,你们再怎么反对也没用,如今这情形,咱们只能保证活命,其他都是次要的,希望同志们都能理智对待,等明年光景好了,自会补偿的。”   王培生在一旁出声附和:“大家现在想的不是盯着队里剩下的这点粮,咱们要想的是,要怎么才能更好地活!咱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捞鱼捕虾,套兔子野猪,总不会缺了一口吃的,但你们要知道,现在缺粮的不止咱大劳子生产大队!”   “咱们要是再不为往后做打算,难道等别的大队社员们把能吃的都搜刮完了,咱们再来后悔?到时候可就晚了,肚子饿了就只能吃草根!啃树皮!”   “行了,能说的,该说的,都说了,都回去收拾收拾,背上背篓,咱组织上山!”   村里俩干部这话一说出口,也算是板上钉钉了。   王培生的话显然是戳中了所有社员的心,的确,山就这么大,河就那么深,你不去找吃的,自有别人去找,到时候留给他们大劳子生产大队还能剩下啥?   社员们各怀心思,但这种场合下,到底没有继续争吵,纷纷回家背筐拿篓了。   顾至凤和顾亭淮也回去了,顾月淮则走向王福,问道:“支书,知青们要不要一起上山?饲养处的活原本也没多少,能一起去找吃的也好。”   王福吧嗒了一口旱烟,苦笑着点了点头:“说的是,这个时候,能多找点吃的就找点吧,小顾,你去通知知青们,让大伙一起上山吧,队里难呀……”   顾月淮听着王福的长吁短叹,沉吟片刻,说道:“支书,我知道山上有片野生的豆薯田,这时候正是季节,咱们抢在别的大队之前找过去,应该能有收获。”   豆薯,块根肥大,肉洁白脆嫩多汁,富含糖分和蛋白质,可生食可熟食。 第183章 咱大队的大恩人   王福一个激灵,拿着烟袋站起身:“豆薯田?真有豆薯田?我咋不知道?”   他从小就在大劳子生产大队,小时候也成天和村里的皮猴们一起上山,但从不知道山里有成片的豆薯,这东西可是小孩最喜欢吃的,甜滋滋的,煮熟能饱腹。   顾月淮敛眸,豆薯田,也是上辈子知道的事了。   说起这个,又不得不提起一茬即将要发生的事了。   上辈子,队里粮食短缺,王福和王培生又很晚才知会社员们,导致众人背着背篓上山搜刮能吃的东西时,山里已经被别的大队“洗劫”过一遍了。   无奈,知青们和社员们只好进入大山深处,那时,一场暴雨来袭,导致山体滑坡,众人都被困在深山里,宋今安更是遇险失踪,田静为了救宋今安,与之一起失踪了。   所有人都以为两人已经死了,死了一个知青,还是省长之子,那段时间大劳子生产大队都笼罩在阴云里,缺粮又死了人,在王福准备把消息上报的时候,两人回来了。   宋今安只是受了些擦伤,田静却是瘸了腿。   两人相携回来,眼神和气氛都不一样了,任谁都能瞧出,宋今安看田静的眼神带着脉脉温情,与以往简直天差地别,大队里人人都说田静走了狗屎运。   一个省长之子,一个酒鬼之子,却偏偏大张旗鼓地处起了对象。   豆薯田的事就是田静传回来的,两人被山体滑坡的泥石流给冲刷到了山腰,那里地势险恶,鲜少有人涉足,却有一片土坡高地,被泥石流波及,反而露出土壤下的豆薯。   那片豆薯田很大,豆薯也长得圆滚滚的。   后来,在雨势停歇后,王福就组织人去了田静所说的那片山腰,果然找到了不少又大又圆的豆薯,家家户户几乎都分到了一大筐,又给大队解了燃眉之急。   一时间,田静在大队的风头达到了顶峰,虽说走了狗屎运,但也有人说她是福星。   她不仅救了宋今安,还能顺便搜刮到一片豆薯田,让大队的人又多了一分口粮,这也算是大恩情了,不管旁人怎么想她和宋今安的关系,最起码嘴上都是祝福的话。   顾月淮把能说的都告诉了王福,说道:“那片豆薯不少,人人都能分到许多。”   王福也顾不上抽旱烟了,听了这话,眼里都泛起了激动的泪花:“小小顾,叔都不知道咋谢你,要是真找回来豆薯,你就是咱大队的大恩人!”   顾月淮淡淡一笑:“叔说什么呢,我也是咱大队的一员啊。”   她看了看时间,说道:“支书,你组织人手,待会我领着你们过去,我先去喊知青们,让他们跟着咱们一起上山。”   王福点了点头,忙道:“诶!你去吧。”   他看着顾月淮离开,脸上难掩笑意,心想,小顾果然是队里的好同志,大福星,不止因为画墙绘给队里争了光,还能帮着社员们找到吃的,这份情可大了。   顾月淮回到知青点时,知青们已经整顿好,准备出发去饲养处了。   崔和杰看了顾月淮一眼,笑道:“顾编辑,你收拾一下,一起去饲养处吧。”   顾月淮说道:“是这样,队里缺粮的消息你们应该也都知道了吧?支书说了,饲养处的活干的也差不多了,知青们就和社员一起上山吧,这种关头,能多找点吃的也好。”   这话一出,知青们脸上都露出解脱的神色。   让他们上山总比去饲养处照顾那群畜生干净吧?   潘若因站在宋今安旁边,看着顾月淮,阴阳怪气道:“找吃的?我们又不缺粮,凭啥要去?伙食我们都是出了钱的,找着吃的了,那算谁的?你们要不要还钱给我们?”   顾月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既然潘知青不想去,那就去饲养处吧,各位知青不愿意上山的都可以去饲养处,原本就是商量,不强求。”   宋今安抿着唇,说道:“我们上山去。”   他说完,看向潘若因:“若因,昨天顾编辑为了找你,特意去找了支书,发动了整个大队的人去找你一个,如今大队粮食不够,你怎么能说出这样让人寒心的话?”   宋今安语气有些失望,从前他虽然知道自家表妹有些性格方面的小问题,可如今来到大劳子生产大队,他才知道,何止是小问题?表妹在做人方面都很有问题。   顾月淮点了点头,搜寻了一圈人群,最后在门扉处看到了斜靠在那里的晏少虞。   他面色清冷,长眼微阖,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思索,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月淮看向众知青,说道:“大家拿上知青点的背篓竹筐,一起去村头集合吧,山上危险,要组织人手一起去才成。”   说完,她就走向晏少虞。   一看到她,晏少虞眼中就泛起淡淡的苦恼,他实在是对顾月淮有些无计可施,一般姑娘家,被男人拒绝后恨不得因爱生恨,她倒好,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平常。   顾月淮只当看不到他眼中的神色,黛眉舒展,唇畔含笑:“少虞,一起走吧?”   正竖着耳朵往他们这边瞧的知青们听了这毫不掩饰的话,纷纷剧烈咳嗽起来。   宋今安站在前面,回头看了顾月淮和晏少虞一眼,抿着唇没说话,率先往知青点存放农具的地方走去,黄晟啧啧有声地摇了摇头,追着宋今安过去了。   潘若因咬着嘴里的软肉,心头暗骂顾月淮不知廉耻,但想到田静的话,神色逐渐平静下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多一个人想办法,总是好的。   晏少虞,只会是她的,就算得不到,她也绝不会让别人得到!   迎M.L.Z.L.着顾月淮充满情绪的眼波,晏少虞眉心动了动,没答应也没拒绝。   顾月淮却是眉眼弯弯,脸上笑容宛如晨曦一般令人目眩神迷:“那你等等我,我回去拿画板,马上就回来!”   晏少虞压下心中的波澜,深深看了顾月淮一眼,眼中染上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他不明白,为什么两人才刚刚认识不久,她却能精准把握他的每一个情绪。   她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这种感觉实在让人既新奇,又失落,很是复杂。 第184章 田静也知道豆薯田?   顾月淮拿着画板出来的时候,晏少虞果然还等在原地,其他知青都已经走了。   她加快脚步小跑过去,眉眼微弯,轻声道:“我们也走吧。”   晏少虞看了她一眼,薄唇微抿,什么都没说,拿起背篓率先往村头走去。   “村里缺粮,我知道有个地方有一片豆薯田,待会会带你们过去。”顾月淮追上晏少虞,侧眸看他,青年的皮相是一等一的好看,哪怕绷着脸不吭声时也令人着迷。   晏少虞挑眉:“豆薯?凉瓜?”   顾月淮颔首:“嗯,很大一片豆薯田,煮熟吃能饱腹。”   两人脚步匆匆,很快就抵达了村头,却发现人群正在叽叽喳喳说话,而田静站在王福身边不知在说些什么,王福的脸色则有些古怪,迟疑着看向姗姗来迟的顾月淮。   顾月淮美眸微眯,看了停在人群外围的晏少虞一眼,朝着王福走去。   她看都没看田静,语气平静道:“支书,咱们出发吧?”   田静微愣,狐疑地看向顾月淮,问道:“支书,咱们上山去?”   王福神色十分复杂,低声与顾月淮道:“小顾,你说的那片豆薯田,田静刚刚也与我说了,这……算你们谁的功劳?”   他原本想的是小顾给队里立了大功,一旦把豆薯都挖回来,就代表全大队给她颁个先进奖,谁知道田静又突然冒头了,说山上有片豆薯田,这算谁的?   田静在一旁也听到了王福的话,她一脸震惊地看向顾月淮,心里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豆薯田分明是女主顾月淮在暴雨泥石流中搭救男主宋今安时发现的,那地方平时都是野猪野狼,人迹罕至,压根不可能有人发现,顾月淮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刻,田静只觉一瓢凉水从头浇到脚,彻底把她给灌醒了。   她怔怔看着顾月淮,眼神惊悚又怀疑,细细回想起来,好像顾月淮真的和小说里描述的有些不同,她明明不知道剧情,为什么每次都能让她的“辛苦”付诸流水?   她难道……不是土著?而是与她一样,来自未来?还是说……她是重生者?!   这一个个的想法冒出头来,让田静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殆尽。   顾月淮静静看着田静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眼底掠过一抹冷戾,她早就知道此田静非彼田静了,所以豆薯田的事由她说出来并不奇怪。   田静捕捉到顾月淮眼底的冷意,不由得浑身一颤,脊背上窜起寒意。   顾月淮若有所思地看着田静,冷笑一声,半弯着腰对上田静的眼睛,淡淡道:“你说的那片豆薯田,和我说的是一个地方吗?”   她知道田静也开始怀疑她了,不过那又怎么样了?   大家都不是正常意义上的“人”,这才公平不是吗?   她也算是彻底明白了,为什么上辈子会输的那么惨,无心算有心,又怎么能赢?   田静手足冰冷,压根不敢和顾月淮对视,她如今心绪烦乱复杂,“顾月淮”的来历让她整个人都如坠冰窟,哪里还管得了豆薯田的事?   她得好好想想……   这么想着,田静就伸手捂住脑袋,一脸痛苦地道:“支书,我头有点疼,我能不能告个假,不跟你们一起上山了?”   然而话音一落,她又忽然想起剧情里,社员和知青们一起上山,遭遇暴雨泥石流,顾月淮又碰巧救下宋今安,两人感情突飞猛进的事。   她如果不去的话,岂不是又把机会让给了顾月淮?   她如今不能确定顾月淮到底是穿越者还是重生者,反而应该近距离跟着她,先琢磨清楚再进行下一个步骤,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她不能心慌。   王福看田静脸色发白,也没为难,点头应了,相反,他心里头还松了口气,田静要是不去,那豆薯田的功劳就还是顾月淮的,正合他心意。   这时,却忽然又听田静道:“支……支书,我的头又没那么疼了,我还是一起去吧,豆薯数量肯定不少,能帮大队解决一些麻烦,我也愿意。”   顾月淮眸光微闪,打量了田静一眼。   王福却是脸色又复杂起来,点头道:“那行,一起出发吧。”   顾月淮弯了弯唇角,说道:“支书,田静既然说她知道豆薯田在哪儿,那就让她带路吧,这功劳也给她,毕竟田家就剩她一个人了,怪可怜的。”   她这话说的悲悯,却让田静咬紧了牙关。   田静抬头看向顾月淮,眼底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惺惺作态,反而是毫不掩饰的冷漠和提防,想到顾月淮以往莫名其妙的针对,她便明白,这人也猜到了她的来历。   她们两个是天生的仇敌,压根不可能有和睦相处的时候。   闻言,王福感慨地看了顾月淮一眼:“小顾,你是个好孩子。”   他夸赞完,又看向田静,迟疑着问道:“小田,你是真知道豆薯田在哪儿吧?”   不是他不信,而是田静如今在大队里的名声实在差劲,他可不想听她信口胡说,这事儿是要告知整个大队的,总不能让她一个丫头片子耍着所有人玩吧?   田静目光闪烁不定,具体位置她哪里知道?她也是在小说里看到的!   不过,这时候王福和顾月淮都在盯着她看,总不能露怯,便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王福看她眼神虚浮,有些狐疑,不过也没拆穿,总归还有小顾在,大不了到时候再让她站出来领了这功劳,如今重要的是找到那片豆薯田!   这么想着,王福就敲了敲大钟,待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道:“各位同志,田静同志在山上发现了一片豆薯田,她要带我们一起去把豆薯给挖回来!”   这个消息炸响在所有人耳边,片刻后,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欢呼声。   如今这个光景下,有吃的就是最大的幸运,一时间众人看向田静的目光带上了善意。   人群中,晏少虞长眉一蹙,似有些不解。   田静又是谁?豆薯田的事不是顾月淮发现的吗?   他身量很高,站在人群最后也能遥遥眺到站在王福身边的顾月淮,以及另一侧的田静,和前者比起来,后者顶多算是清粥小菜,还是寡淡无味的那种。   晏少虞意兴阑珊地收回视线,没再在意田静和豆薯田的事。   他眉头微皱,暗道自己竟开始在意顾月淮的事了,这是个忌讳。 第185章 重生?可能吗?   很快,王福就组织起了长长的队伍,众人都背着筐篓,拿着镰刀,锄头等工具,一起浩浩荡荡上山去了,田静站在最前方,领导着众人去找豆薯田。   山间的羊肠小道上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王福时不时看向田静。   顾月淮没去争这个风头,她全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和晏少虞并肩前行,时而看到山野中新出的蘑菇,厚厚的伞状,生在枯叶繁茂的阴凉处。   人群中,顾至凤和顾亭淮面面相觑,看晏少虞的眼神充满了打量。   顾月淮毫不掩饰的偏爱,让他们明白,她是真的喜欢晏少虞,不是一时兴起。   这时候该考虑的东西就多了,也不能完全把晏少虞当做是一个普通知青了,想到家里的晏少棠,只觉得两家的关系真是复杂的紧,未来如何真是莫测难料。   陈月升背着背篓,与三五好友结伴,他在看向顾月淮和晏少虞时,脸色也有些难看。   他完全没想到,曾经那么喜欢他的顾月淮,居然转头就看上了下乡知青。   这个知青才来大劳子生产大队多久?顾月淮这么快就喜欢上他了?他有什么好?   陈月升心头发酸,看着看着,忍不住咬紧牙关。   这时,与他同行的好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神也有些唏嘘,语气感慨道:“唉,咱村的大美人,最后还是便宜了外人。”   又有人道:“谁说不是呢?我记得以前顾月淮喜欢的是老陈吧?”   这话一出,他们这一个圈子气氛有些古怪。   他们看向一语不发的陈月升,都识趣的换了话题。   以前顾月淮胖得像猪,谁都想不到她瘦下来会这么好看,那时候陈月升没说嫌弃,三天两头和他们吐槽顾月淮恶心,这时候倒是转变了心态,可惜已经晚了。   山上野物丰富,应季的蘑菇也不少,社员们看顾月淮不一会儿就摘了半篓子,也渐渐脱离队伍,开始寻找起蘑菇来,见状,王福也减缓了队伍前进的速度。   田静松了口气,她站在最前头,眺望着远处,摸了摸鬓角的冷汗。   她只记得小说里说是深山顶,暴雨来袭,山体塌方,宋今安跌落山坡,顾月淮去救他,两人一道没了踪影,回来时就发现了一处因山体塌方而显露出来的豆薯田。   但具体地址是什么地方,她又怎么可能知道?   心绪繁杂时,田静忽然想到,顾月淮也说知道豆薯田在哪里,那她是否知道具体地址?如果知道的话,那就可以确定她是重生者,而不是与她一样的穿越女!   重生?可能吗?   田静眉头紧皱,想着小说里顾月淮顺风顺水的一生,默默摇了摇头。   她所知的重生一般都是遭奸人所害,或是一辈子过的猪狗不如,重生大神才会给予一次重生的机会,顾月淮可是书中的团宠女主,她怎么可能重生?   王福磕了磕手里的烟袋,走到田静旁边:“小田,豆薯田在哪儿呐?还远不远?”   田静身体紧绷,尴尬一笑:“支书,我上回来已经很长时间了,有点记不清了,只记得是在山顶上,咱们先往上走吧,都四处找找。”   闻言,王福眉头微微一皱,看着田静心虚的模样,心头失望。   他就知道,这闺女说话做事没个章程,都是胡说八道,她指不定是什么时候听小顾说起过豆薯的事,记在了心上,这回知道队里缺粮,特意说出来邀功的!   王福越想越觉得可能,看田静的眼神也逐渐冷淡下来。   他语气严肃道:“小田,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知不知道豆薯田在哪儿?”   如今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容不得田静在这里胡咧咧,再慢一些,说不定豆薯田都被别的大队给发现了,到时候再想分一杯羹可就晚了!   豆薯田,那都是能救人命的粮食!不是田静随口一说拿来邀功的手段!不能马虎!   田静目光闪烁,舔了舔干裂的唇瓣,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王福的话。   半晌得不到回答,王福摇了摇头:“田静,你居然拿粮食的事儿来和社员们开玩笑,这事儿没完,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他穿过忙碌采摘蘑菇的社员,走向顾月淮。   田静脸色煞白,手筋根根爆出。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宋今安身边,苦笑着道:“对不起啊宋知青,小时候上山时见过的豆薯田,时间过去这么久,已经忘记具体位置了。”   宋今安微讶,看她脸色难看,宽慰道:“田同志,你不用愧疚,这和你没关系。”   能找到豆薯田固然好,可找不到也怪不得田静。   田静脸色好看了些,声音有些落寞地说道:“小时候我和月淮玩的好,曾经告诉过她豆薯田的位置,兴许这些年她经常上山来挖豆薯吧,支书说由她来带路了。”   宋今安一愣,下意识看向顾月淮的方向。   她和晏少虞站在一起,而支书王福穿过人群,正朝着她走过去。   潘若因坐在一边的枯木桩子上,呵呵一笑:“顾月淮这人,人品可有大问题,明明是你发现的豆薯田,她却自己贪功劳,说出来都让人不齿!”   听了这话,宋今安动了动嘴唇,想反驳,可看着面前神色落寞的田静,终归是没说什么,见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田静和潘若因互换一个彼此都明白的眼神。   陈月升那边气压正低,又有人凑到他面前道:“月升,你看田静,她咋也和那群知青凑到一块去了?从劳改场回来,她好像也再没黏着你了。”   这话落在陈月升耳中,只让他神色更加难看。   曾经和他有过纠葛的两个女人,都纷纷和下乡的男知青纠缠到了一起,造化弄人。   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时候,王福也来到了顾月淮面前。   他眉头紧紧皱着,脸色有些不好看,叹着气与顾月淮说道:“小顾,小田糊弄人,她根本不知道豆薯田在哪儿,估计是什么时候听你说了,你看?”   说话间,王福眼神灼灼地盯着顾月淮,想从她嘴里听到些准确的答案。 第186章 冒领功劳的田静   听了王福的话,顾月淮牵了牵唇角:“本来是不想和田静争风头的,既然她只是随口一说,那就让我带着大家去找豆薯田吧,具体位置我知道。”   她早就猜到田静并不知道豆薯田的位置,就如同不知道屋后宝藏的位置一样。   田静似乎对任何事都只知道一个大概,知道的并不清晰,如同一个明白的局外人。   这么想着,顾月淮说道:“不过,支书,这事你要和社员们说清楚,你也知道我和田静关系并不好,这个功劳她要能拿便算了,既然拿不了,那我也不想让她冒领。”   王福连连点头:“这是当然!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和社员们说清楚的。”   他原本就不喜田静,看好顾月淮,自然不会让前者冒领后者的功劳。   顾月淮颔首,转头朝着晏少虞笑了笑:“要不要和我到前面去?”   晏少虞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而是转身朝着人群稀疏的地方走去,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想法,见状,顾月淮微微耸了耸肩,也不在意,和王福一起行至前方。   王福清了清嗓子,朝忙着采蘑菇的社员们道:“同志们,田静同志已经不记得豆薯田在什么地方了。”   这话一出,原本忙忙碌碌的社员们都直起腰,脸上带着愤怒地看向田静。   如果说一开始得到豆薯田消息的时候大伙是兴高采烈的,那么这会儿,得到希望又被打破,大伙看待田静时无疑带上了几分仇视,这就是人性。   如宋今安这样“善解人意”的,显然只是少数而已。   田静被众人的眼神看的脸色苍白,委屈地看向宋今安,如一朵纯洁无辜,遭到磨难的小白花,看着这样的田静,宋今安心头微软。   他上前挡在了田静面前,说道:“各位,田同志说出豆薯田的事也是好心,就算现在找不到了,也不是大伙谴责她的理由,这件事和她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山上吃的东西不少,大家努努力总会有所收获,没必要一直盯着豆薯田。”   闻言,社员们议论纷纷,看宋今安和他身后的田静时,眼神也生出了几分异样。   “现在正是缺粮的时候,田静倒是敢说,让大伙都生出希望,转头又把希望给全部打破!豆薯田,那是救命的东西,不是能随便开玩笑的!”   “呵呵,田静可是进过劳改场的人,也就支书敢相信她!”   “宋知青,你是不是看上田静了?我们可告诉你,她小偷小摸进过劳改场,她爸还是个酒鬼,后来也带着她妹妹走了,她现在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帮不了你啥!”   “……”   找不到豆薯田,社员们怨气汹涌,直把田静挤兑的一无是处。   宋今安皱眉看着煞气十足的社员们,心头也暗暗吃惊,他们怎么会反应这么大?   顾月淮站在人前,透过众人看向宋今安和田静,眼中闪过一丝冷嘲。   生长在富贵窝里的贵公子全然不知对于乡下人来说粮食有多重要,他们顿顿吃细粮,却不知一个豆薯,就足够一个孩子饱腹,其重要性是他永远不会懂的。   田静这般张扬,不过是想改变自己在大队里的名声,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她只知道山上有豆薯,却不知道具体位置,如今倒是陷入了这种为难的境地。   不过,田静越是狼狈,她就越是高兴。   田静脸色苍白,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为自己辩解,她靠在宋今安身后,轻嗅着他身上淡淡的竹香,心头竟出乎意料的安定。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生出这样的感觉,好像天塌下来也不需要担心,都有他。   这一刻,田静看向宋今安,眼中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情愫。   她总觉得,穿越到这个世界来并不是偶然的,说不定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遇见宋今安这个翩翩公子哥呢?谁说男主一定要是女主的?她可是穿越女!   这么想着,田静眼中的神色变得灼热起来,眼底深处更是多了几分势在必得。   她甚至隐隐期待起了可能会到来的暴雨,只要能代替顾月淮救下宋今安,就一定能改变剧情中原本既定的命运,她就能将顾月淮取而代之!   社员们发着牢骚,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片刻后,抽完一杆子旱烟的王福才道:“同志们!小顾,顾月淮,她说知道那片豆薯田的具体位置,她会领着我们一起去找到这批豆薯,共同渡过难关!”   顾月淮诧异地看了王福一眼,支书还真是将欲扬先抑表现的明明白白。   她明白他这么做是为了让大伙对她的感激达到顶峰,在所有人都大失所望的时候,突然又冒出来一个希望,大家能不感激带给他们希望的顾月淮吗?   当然,有人感激,就自然有人怀疑,下方也响起了不少不和谐的声音。   “真的?不会又是诓我们的吧?顾月淮,你真知道豆薯田在哪儿?”   “我怀疑压根没有豆薯田,都是骗我们的,咱从小就在山上摘枣套兔子的,咋从没见过什么豆薯田?是不是支书找人出来扛责任,就是想安咱们的心?”   “管他那么多呢?说都说了,今天要是挖不着豆薯,咱们都别想好过!”   “……”   王福皱了皱眉,看向顾月淮。   她脸上神色平静,丝毫没有被众人的话影响,而生出什么怨怼之意。   顾月淮稍稍提高音量:“各位,大家都是同一个大队的乡亲,豆薯能救命,我是知道的,况且先告诉支书有豆薯田的原本就是我,不过田静在大队过的艰难,她提出后我想让她改善一下自己的处境罢了,没想到她竟是随口一说,唉。”   “大家放心,今天,我一定带你们找到豆薯田,让所有人都满载而归!”   顾月淮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尖刀,狠狠插进了田静的心脏。   她眼中寒光迸射,避开了众人看向她的怪异眼神,垂眸间,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狠戾,杀机四溢! 第187章 狩猎的一把好手   顾月淮眉心微动,抬眸淡漠地瞥了田静一眼,看她垂着头,握着拳,身躯僵硬的模样,不禁轻轻扯了扯红唇,果然手段稚嫩,这才哪儿到哪儿,就受不了了?   站在田静身前的宋今安直接承受了顾月淮的冷漠目光,他嘴唇翕动,想开口说些什么,可顾月淮很快就别开了视线,侧眸与王福说了几句话,就率先朝山上行去。   她体力很好,从山脚走到这里,还不住地弯腰采菇,却脸不红气不喘。   王福振臂一呼,高声道:“行了,大伙都跟上,别摘蘑菇摘的放不下豆薯咯!”   他倒是对顾月淮很有信心,一点都没有面对田静时候的怀疑,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宋今安看了看顾月淮遥遥远去的背影,又回头看向身子微微颤抖的田静,迟疑道:“田同志,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待在这里,我和你一起摘蘑菇吧。”   相比“咄咄逼人”的顾月淮,“饱受委屈”的田静显然要更让人心疼一些。   宋今安本就心肠软,自然见不得田静这么可怜兮兮。   闻言,田静眼底闪过一抹光,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和顾月淮走得太近,能留在这里和宋今安培养感情自然最好,但谁知道剧情触发的条件是什么?   如果非要宋今安和顾月淮待在一起,才会下暴雨呢?那她岂不是错过了改变剧情的机会?那她又怎么能顶替顾月淮博得宋今安的心?   田静眼神闪烁了半晌,抬头时已经恢复了楚楚动人。   “宋知青,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这是队里的集体活动,我们总不能缺席,没关系的,月淮能带着大家找到豆薯田也好,只要大伙能吃饱,比什么都强。”   田静眼神温柔,说出的话虽然满是苦涩,但满是善意。   宋今安自然没什么鉴婊能力,也能听懂田静“虽然功劳被顾月淮抢了,但是只要大家好,我受点委屈也没什么”的潜台词,一时间,心头的天秤产生了偏移。   他默默点了点头,没再去看顾月淮,而是时刻关注着沿途跟在众人身后,不叫苦不说累的田静,愈发觉得这是个品性良好,肚量很大的女同志。   潘若因跟在两人身后,看宋今安的目光渐渐被田静吸引,不禁不悦地皱眉。   虽然她暂时和田静达成了合作,但这只是因为两人有着共同的敌人,反之,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她怎么可能和一个什么都不出众的乡下女人合作?   这样一来,她自然看不上田静,更不可能允许她生出觊觎之心,成为自己的表嫂。   但这种时候,她也不好说破,不然反而是促进了两人之间的暧昧情愫。   潘若因心头恼怒,索性眼不见为净,转头去寻晏少虞的身影。   人头攒动,却始终没找见晏少虞。   潘若因拧了拧眉,狐疑地看向人群最前方的顾月淮,却也没在她的四周看到晏少虞的身影,不由心中思忖,难道他嫌在山上无所事事,回去了?   这也不是她胡乱猜测的,依晏少虞不羁的个性,还真有可能。   这么想着,潘若因也想折返下山了。   如今整个大队一个人都没有,知青点也是如此,晏少虞如果回去了,她也跟回去,这样一来,岂不是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不会被别人打搅?   他那个人,说不定使一些激进的手段,能让他心动呢?   潘若因越想越觉得心头火热,她咬了咬嘴唇,看着前面的宋今安和田静,又心虚地四处看看,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关注这边。   她心跳如鼓,慢慢退出人群,装作采蘑菇的样子,渐渐脱离了人群。   在所有人都没看到的时候,折身就往来时的路跑,想着早点下山,说不定还能在路上碰到晏少虞,想着想着,潘若因就加快了脚步,脸上也溢出了笑容。   她不信,她还比不上一个乡下的无知女人!   *   宋今安一路和田静说说笑笑,后者借着小说穿越女的先见之明,专挑宋今安喜欢的说,两人越说越投机,倒是没注意到潘若因已经不见了。   藏匿在角落里的蓝天倒是注意到了,不过缩了缩脖子,没与任何人说。   这样一来,潘若因的脱队没有任何人发现。   一行人速度不快不慢,约莫一个小时后才抵达山顶。   丛林高耸,山边尽是梯田斜坡,看着有些悚然。   这一路上碰到了一头野猪,体型不大,许是察觉到这边人太多,迅速退走了。   王福才刚拿出狩猎土枪,野猪的影子都没了,他摇了摇头,不禁长吁短叹:“老了。”   枪并不是谁都有的,一些威力强大的国家都已经收缴了,整个大劳子生产大队也就民兵队的人和支书有枪,王福平时都当宝贝一样,轻易不拿出来。   土枪一般都装填火药铁沙子,单管猎枪在这地方可不多见。   青安县偏崇山峻岭,这边山头一片连绵着一片,常能看见动物,野兔野鸡只是寻常,野猪獐子果子狸和狼也时而会下山偷吃社员们种的玉米麦子。   社员们没枪,就下套子,套到动物一来可以吃肉,二来皮子能卖给供销社。   忽然,人群中忽然爆发了一阵惊呼声。   王福也收好猎枪,顺着惊呼声的方向看去,这一看可不得了,他惊道:“这后生……真有一把子力气,是个狩猎的好手啊!”   顾月淮眉梢一动,抬头看去,恰好看到走出林子的晏少虞。   他身形高大,好看的脸上不知什么弄出的擦伤,不过这些都无人在意,所有人都在看他左肩上扛着一头肥壮的獐子,獐子时而蹬蹬腿,还很鲜活。   社员们都一脸艳羡地看向晏少虞,这么肥的獐子,能吃多少顿肉啊?   宋今安怔怔看着晏少虞,眼中神色有些复杂。   晏少虞从小跟着他爸在部队,出于保密措施,队里训练都是在深山老林里,少不得要狩猎野物,长此以往,他就得了一手狩猎的好本事。   因为这个,当初在大院里没少被人崇拜羡慕,他也不例外。   那时候,他还拜托晏少虞,让他往后有机会定要教他打猎。   如今,竟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第188章 暴雨倾盆,剧情   田静也有些惊讶地看了晏少虞一眼,倒是没想到这个长得和绣花枕头似的小白脸,居然还有这么厉害的身手,獐子跑的那么快,他都能猎到,可见是有实力的。   不过也难怪,他要是没本事,又怎么会被顾月淮看上?   蓦的,田静眸光一顿,被顾月淮看上?   她原本还疑惑为什么顾月淮忽然不喜欢宋今安,转头喜欢上晏少虞了,原来是这样,她定是重生的!她并没有看到小说结局就穿越了,说不定小说后续顾月淮过的不如意,或是遇到了什么意外,出轨晏少虞了,这才导致她重生后改变了想法!   可是,她为什么会这么讨厌警惕她?   田静一时有些想不通,看晏少虞的目光也带上了些许打量与琢磨,她想撬开顾月淮的嘴显然不是容易的事,说不定这件事的契机是晏少虞这个小男配呢?   众人复杂的情绪丝毫没有影响晏少虞,他只当没看见众人的视线,默默跟上队伍。   顾月淮弯唇一笑,没理会一旁喋喋不休的王福,继续往前走,待走到一棵巨大的柳树边时,指着边上的斜坡道:“豆薯田就在下面,支书,拿绳子吧。”   王福一愣,忙招呼着人把绳索系在树干上。   “难怪上山的时候你说让拿绳子,原来豆薯田居然在这下头!”王福一脸唏嘘,他就说嘛,从小就往这山上跑,从不知道这山头还有豆薯田,原来藏的这么隐蔽。   顾月淮眺望着下面的陡峭的斜坡,说道:“我先下去。”   闻言,王福眉头一皱:“可不行!你一个姑娘家,待在上头就行了,咱大队年轻后生那么多,还能轮到你下去?行了,你就待在这里。”   顾月淮摇了摇头:“除了我,难道还有别人能找到准确的地方?”   她倒不怕高,而且豆薯埋在土里,残留的叶片也枯了,指不定都找不到。   而她,上辈子在王福的组织下是来这里挖过豆薯的,自然知道准确的位置。   “这里地势险恶,真不适合你一个姑娘家,你指指位置,还是让男同志下去吧。”王培生这时从人群中走出来,皱眉说道。   他自从上回的事情后,就故意与顾月淮保持距离,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还是站了出来,顾月淮这样娇娇弱弱的女孩子,咋能给他们整个大队当先锋?   顾月淮抿了抿唇,往下眺望时,倒是丝毫不惧:“只能我去。”   王培生脸色有些不好,王福则是眼神变幻了一阵,叹气道:“让小陈和你一起下去。”   顾月淮无所谓地点了点头,陈月升能成为第六生产小队的队长固然有家里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他自身也有可取之处,最起码村子里的年轻一辈中,他算是身手不错的。   陈月升被喊了出来,他看了顾月淮一眼,原本阴沉的脸色好了一些。   这时,人群里又有人举手道:“支书!我也一起去!”   说话间,顾亭淮挤了出来,他一脸不高兴地看向顾月淮,对她自作主张表示不满,这种危险的地方,还是得他这个亲大哥跟着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这么想着,顾亭淮不禁瞥了陈月升一眼,眼底难掩嫌弃。   他当初在山里就多余救他,白白让他糟践了自家囡囡的心意,现在后悔了?晚了!   许是察觉到顾亭淮不善的眼神,陈月升脸色再度阴沉下去,一语不发。   顾月淮用绳索绑住自己的腰,纤腰袅袅,人群中不少青年看的耳根一热,眼神都灼热了几分,平日姑娘们都穿的宽宽厚厚,瞧不出身段,如今倒是叫人大饱眼福。   面对这些目光,顾亭淮站在顾月淮面前,挡住,眼睛朝着人群一瞪!   他在看到角落里,扛着獐子,表情没什么变化的晏少虞时,眉头一皱,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嘴里还发出了“啧”“切”的声音,直把晏少虞看的一头雾水。   顾月淮拉了拉绳索,站在斜坡边朝下看了看,顺势一跃!   她下落的速度很快,动作也十分灵敏娴熟,一点都不像是娇养出来的姑娘家。   王福看的一阵唏嘘,这小顾同志,真是能文能武,不像他们这小地方出来的。   陈月升喉头滚动了一下,看了看顾月淮,也很快绑好绳子,跟着跳了下去。   顾至凤站在边上,眼看着顾月淮都下去了,顾亭淮还站在边上发愣,不由得虎目一瞠,大声喊道:“老大,快跟上去!保护好囡囡,别疏忽了!快去!”   顾亭淮回过神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是不是太久没有了解M.L.Z.L.过自家妹妹了,她啥时候练出这么好的身手了?   社员们纷纷聚集在斜坡处往下看,想瞧瞧是不是真有豆薯田。   田静悄然看了一眼身边脸色复杂的宋今安,小声道:“宋知青,你不下去吗?”   小说里,社员知青们在山顶猎野猪的时候就遇到了大暴雨,只能狼狈找地方躲藏避雨,可这里地势险恶,泥土松软,暴雨才刚刚冲刷两分钟,就忽然塌陷。   宋今安原本在疏散人群,一时不察,脚下松动,直接在没有措施的情况下滚下斜坡。   当时顾月淮恰好在他身边,想也没想就伸手拉住了宋今安的手,两人一起滚下斜坡,不见了踪影,顾月淮和宋今安毕竟是主角,好运的活了下来。   之后暴雨倾盆连下数天,两人找到了守林人住的木屋,暂居下来。   那段时间,没有其他人打扰,顾月淮和宋今安的感情突飞猛进,各种情愫激增,奠定了十分深厚的感情基础,也让宋今安非她不娶,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   思及此,田静眼神变得幽深了一些。   她必须要顶替顾月淮,拿下这个和宋今安增进感情的机会!   可是,什么时候会下雨呢?   田静仰头看天,蓝蓝的天空看不出半点要下雨的迹象,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宋今安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他刚要开口,天空却忽然翻滚起了层层乌云,很快就遮蔽了蔚蓝的天际。   大山里的天气,变脸比翻书还快,众人抬头时,已是乌云盖顶,雷声阵阵!   人群尽是倒抽冷气的声音,他们倒不是怕下雨打雷,不过这会儿身处大山深处,站在林子里,闪电响雷都极危险,更何况斜坡下头还下去了三个人!   这可怎么办? 第189章 我去找顾月淮!   王福脸色都有些发白,看着山顶这么多社员,咬牙道:“培生,带他们去山腰那的山洞躲躲雨!你们几个,赶紧把绳子拉上来!先不找豆薯了!”   王培生朝下面看了一眼,眼神也有些慌乱。   深山下雨,这是常有的事儿,但这么大的乌云,这么大的雷,还来的莫名其妙的,总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   想归想,不过这种时候他也不敢耽搁,忙招呼着社员道:“大伙快走!咱们先去山洞那避避雨,别待在这里了,山上土松,发生了危险跑都跑不了!”   闻言,原本还期待着挖豆薯的社员们一哄而散,纷纷朝着山腰处跑。   顾至凤逆着人群走到绳索旁,想都没想就拉住一根,咬着牙使劲往上拉,旁人想着避雨逃命,他却不行,他家老大和囡囡都还在下头呢!   田静看着天上的乌云,眼睛亮了起来。   她就知道,男女主都在,剧情是一定会来的,果不其然!   宋今安脸色不好,看了一眼一哄而散的人群,如今绳索旁就剩了四个社员,其中一个是王福,一个是顾至凤,还有另外两个不认识的,四人使劲往上拉着绳索。   他大步走过去,也伸手握住绳索。   这时,一直站在角落里的晏少虞终于挤出人群跑了过来,他朝下看了一眼,站在最前方,握住了顾月淮用的那根绳,刚使上力气,豆大的雨点就伴随着惊雷落了下来。   一道道银白的闪电划破长空,撕裂了瞬间漆黑的天幕。   沉闷的雷声轰鸣,暴风雨瞬间席卷过来,风在怒吼,似要吞尽整个天地。   混乱中,只听到有人喊:“雨太大了!”   这时,一根绳索被拉了上来,入目的顾亭淮,他身上的衣裳都被打湿了,脸被冻得发白,还朝着山下大喊:“囡囡!囡囡快上来!”   天很黑,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他忙拽住一根绳索往上拉,未几,陈月升翻过山头上来了,闪电呼啸,照映出他狼狈的模样,陈月升脸色难看,也被吓得不轻。   这样的山坡,最容易发生山体滑坡,一旦被落下了,被山体掩盖,小命玩完。   “囡囡呢?囡囡怎么还没上来?!”顾至凤声嘶力竭,用尽全力拉拽着绳索。   田静听着众人慌乱的声音,眼神交织变幻,借着黑色天幕笼罩,趴在了斜坡边,看着不断拉上来的绳子,脸上忽的涌出一抹冷笑,抽出手里的镰刀,轻轻一削!   晏少虞额角青筋暴起,眼眸中神色狠戾:“你做什么!”   他话音刚落,绳索一下子脱了力,直接把拉拽绳索的众人给重重甩了出去!   “囡囡!”顾至凤看着泛起毛边的绳子,眼睛猩红,挣扎着就要往斜坡下跳!   “爸!你别去,我去找囡囡!”顾亭淮一把拉住顾至凤,心脏狂跳,豆大的雨点落在身上打的皮肤生疼,雨势太密,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这个时候下去不是找死吗?   晏少虞一把拽住田静的衣领,力道之大,几乎让她双脚离地。   田静骇然一惊,剧烈挣扎起来,眼底都浸了泪,她没想到这里这么多人,晏少虞居然敢动她:“我……我只是想帮忙……真的,真的只是想帮忙,宋知青,你救救我啊!”   她敢确定,刚刚雨势那么大,天又黑,绝没有人看到她的动作!   “宋……宋知知青,救……救我……”田静朝着宋今安伸出手,声音如泣如诉。   “少虞!你冷静点!田同志也只是想帮忙,没想到绳索会忽然断裂!”宋今安忙上前制止晏少虞,看他的眼神如同看一个疯子。   顾亭淮已经在腰间捆好绳索,准备再次下去找顾月淮。   晏少虞拽着田静的衣领,狠狠将其摔倒一边:“绳子保存好,回来自然有道理,辨个是非。顾亭淮,你留下来看着顾叔,我去找顾月淮!”   他身手利落,拉过绳子,在手腕上转了一圈,站在斜坡边双脚一蹬就落入到无尽的黑暗中,朦朦胧胧中只能看到一个影子。   “少虞!”顾至凤喊了一声,紧咬牙关,心中祈祷两人能平安回来。   顾亭淮则长了个心眼,把断裂的绳子收起来,眼神冷漠地看了一眼趴着的田静。   他们一家和田静经过了这么多纠葛,早已是相看两厌,如果田静下黑手想要致囡囡于死地,也是有可能的,既然少虞这么说了,就定是看到了,这毒妇,果然让人不耻!   “咳咳咳——”田静捂着脖颈剧烈咳嗽起来,心头暗恼,晏少虞多管闲事!   她下手神不知鬼不觉,怎么可能被人发现?他不过是心中存疑罢了,竟然当众质疑她,看样子得尽快拿下宋今安,他才会不顾一切护着她!   可是,要下去救顾月淮吗?那宋今安会不会走上原剧情?   田静心乱如麻,但想到剧情里宋今安和顾月淮一日千里的感情,到底是心一横,下定决心要走剧情!   她挣扎着站起身,看着树上还捆着绳索,目光闪烁,轻轻哭诉道:“晏知青怪我也是应该的,月淮要是回不了,我也不能原谅自己!我也去找她!”   闻言,王福迟疑了一下,不知是否该开口拒绝。   顾至凤则全当没听见,眼睛紧紧盯着斜坡,希望下一秒晏少虞和顾月淮就回来了。   田静也不在意旁人的想法,说完就捡起地上的绳子,在腰间牢牢困了几圈,旋即看向宋今安,泫然欲泣地道:“宋知青,我,我有点害怕,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找月淮?”   闻言,宋今安一愣。   这一刻,他看到的不是田静委屈的神色,而是想到了顾月淮。   他总觉得和顾月淮之间有些难以言明的宿命感,说不清道不明,尽管她品行复杂,做出的事也让人难以理解,可这种时候,他竟不想拒绝。   而且晏少虞也下去了,他们是兄弟,是朋友,尽管之间有些误会,也无法改变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他同样要下去找他,把他们一起带回来!   宋今安抹了一把脸上冰冷的雨水,重重点了点头:“好!我和你一起去找她!” 第190章 她还会不会复活?   “宋知青!你不能去!这下头危险,暴雨不停,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吧!”王福上前拦住了宋今安,一脸的不赞同。   原本晏少虞下去他就担惊受怕,要是再下去一个宋今安,他怕是睡不着了。   这群京城来的知青可都不是普通人,稍微出点事,他一个小小的大队支书咋能担负的起这个责任?这可不是过家家,而是要命的大事!   宋今安眼神倒是坚定:“正因为危险,所以我才要去找他们!”   “你……唉……”王福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脸的无奈。   田静紧紧攥住宋今安的衣摆,眼神有些急切,都想要直接拉他下去。   剧情里,宋今安什么措施都没做都能活着回来,更何况是现在了,如果再迟疑的话,山体滑坡,泥石流来了,说不定真要把自己给葬在这里了!   田静伸手给宋今安绑绳子,说道:“我们……”   她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轰鸣声响了起来!紧随而起的是大地的晃动!   “啊——”仅存的几人面色大变,失声惊叫起来。   因为地面忽然裂开几条缝隙,一些扎根很深的大树都破土而出,将根系露在外面,电闪雷鸣,山崩地裂,看着有些骇人。   王福瞳孔一缩,大吼道:“是山体滑坡!快走!”   他话音刚落,田静就眼神一狠,紧紧抱着宋今安,从斜坡上一跃而下!   两人很快就坠入到茫茫黑暗中,顾至凤不肯走,一行人连拉带拽,才把他给带着离开了山顶,这里地势很高,一旦出现山体滑坡,将会最先崩塌。   他们得尽快到安全的地方去,况且这暴雨连绵,又和大部队分开了,没了人声的震慑,要是这时候碰上狼和黑熊,能不能捡回一条命就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囡囡——”   *   时间回到五分钟前。   顾月淮拽着绳索一路下滑,很快就穿过了一片片斜土坡,这地方地势太高,坡度也太高,倒是没人来这里耕梯田,不过这里地质松软,倒是适合栽种。   她抬头看了一眼慢慢下放的顾亭淮和陈月升,继续向下。   约莫过了一分钟,她终于抵达一片稍微能够站稳脚的斜坡,这里有很多枯败的叶子,踩在上面还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而这些枯叶不是别的,正是豆薯的叶子。   放眼望去,这片豆薯田占地极广,几乎整个斜坡都是,密密麻麻。   这辈子的挖掘应该会十分顺利,没有经过上辈子的山体滑坡和泥石流,豆薯保存的更多,也更加完整,这么多的豆薯,要是全部挖回去的话,足够社员们许久不愁了。   田静的确是锦鲤一般的福运之人,不管她是否因为来历原因提前知道这里有豆薯,最起码上辈子是她发现的这片豆薯田,带给了大队众人希望。   这时,顾亭淮和陈月升堪堪行到一半,顾月淮见状,朝他们喊道:“找到了!先上去通知大伙吧,想个办法,看怎么把这些豆薯挖出来,运回去!”   闻言,顾亭淮脸色一松,好在真的找到了,不然这群大队的人还不知要闹什么幺蛾子,这么想着,他便道:“好!我先上去通知大家!”   陈月升迟疑了半晌,想下去和顾月淮待在一起,可想到她对他的态度,又觉心凉。   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天空突然像是被劈开了一样,电闪雷鸣!   陈月升还算是有些见识,见状,面色难看至极,朝着下面的顾月淮喊道:“要下雨了!咱们快回去!这里土太软,雨势太大的话,容易造成滑坡,很危险!”   顾月淮黛眉紧蹙,抬头看了看黑压压的天际,心头暗骂一声。   今天和上辈子宋今安和田静遇险的明明不是同一天,可偏偏暴雨还是如约而至了,再等一会宋今安应该就会从斜坡上掉下来吧?   她半眯着眼想了想,宋今安是一颗极有势力的棋子,有钱有权,对于现在她而言犹如一座重山,他若是真和上辈子一样对田静生出感情,那她再想对付田静就难了。   当然,换个角度想想,如果在宋今安喜欢上田静后,再让他对其失望透顶,由爱生恨,那事情会不会朝着更有趣的方向走?   毕竟,任天祥这颗棋也一直都处于跃跃欲试的状态。   任天祥这个人,她实在是太了解了,他既然为了田静去了劳改场,就必然不会空手而归,至于两人有没有发生什么,她不能确定,但无疑,他是一枚待爆的雷。   她不想让田静死的那么痛快,想让她如上辈子的她一样,经历重重磨难,无论是心理还是精神,都通通将之碾碎,让她痛苦万分!   还有另外一个隐晦的想法,这个想法让她有些担忧。   那就是田静的来历,她实在不知道这人到底从何而来,又是怎么知道一些本不该知道的东西的,如果她死了,那她会不会再度从别人的身体上复活?   她需要搞清楚这一点,否则贸然下手,说不定反而是把人从眼皮子底下给弄丢了。   折磨人的法子不少,一点点摧毁田静的精神才是最适用的。   劳改场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总要想更多的办法,让田静“宾至如归”才是。   思及此,顾月淮就不再犹豫,迅速拽着绳子朝山顶而去。   这时候,山顶上的人也察觉到天气变化,开始用力拉拽绳索了。   顾月淮借着这股力道向上,才刚刚走到半途,就忽然察觉绳索一松,紧接着整个人浑身一紧,脚下随着暴雨冲刷一打滑,顺着斜坡滚了下去!   滚落速度很快,顾月淮脑袋一阵晕眩,一咬牙,闪身进了须弥空间。   空间依然充斥着各种香气,麦香、稻香、果香扑鼻,令她原本因翻滚而晕眩的脑子舒服了许多,她站起身,撩起裤腿看了看伤口,小腿上被石块划破,留下道道血痕。   顾月淮皱起眉头,用井水清洗了一番,血很快就止住了。   她举起一同被带进空间的绳索,绳子的另一端,泛着毛边的切口映入眼帘,但依然肉眼可见的整齐,显然不是被石头划断的,而是利器!   山顶上人不少,但想要置她于死地的恐怕只有一个。 第191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   顾月淮双眉紧锁,脸色有些发寒。   田静,还真是一会儿不见就找麻烦上瘾,今天她要是没有得到须弥空间这样的宝贝,是不是就直接顺着山坡滑下去,再被泥石流掩盖,连尸体都找不到?   原本还想留着她慢慢折磨,但这样的人和毒蛇无异,稍有不慎就有翻车的可能。   她得换一个思路了,毒蛇,就应该拔掉她的毒牙,一点希望都不能给予!   顾月淮收拾好伤口,就准备出去了,她不可能一直待在须弥空间里,更何况绳索断了,山顶上的人一定会下来找她,就算别人不来,大哥和父亲也一定会!   不过斜坡太陡峭,没有借力点,她出去的话一定会继续朝着下面滚。   顾月淮轻叹一声,喝了几口空间井水,屏息离开了。   果然,一离开须弥空间,她整个人就由着惯性自由滚动坠落。   这个斜坡既陡又长,不知过了多久,在即将抵达地面时,她再度进了须弥空间,缓解着自己的晕头转向,这回提前有了防备,身上倒是没留太多伤口,都是轻微擦伤。   顾月淮这次没有停留太久,离开后,很快就踩在了平整的地面上。   上辈子她来挖豆薯,从没下来过,这辈子倒是体验了一把宋今安和田静的经历,狂风骤雨依旧不停歇,打在脸上生疼。   顾月淮仰头看看黑压压的上空,也不知道大哥有没有下来。   她打量着四周,天气阴沉,暴雨如注,入目的景象也十分模糊,看不真切。   顾月淮想了想,又进空间里拿出了一把镰刀,这是她专门带进去收割麦子水稻的,人学会了工具干活效率总要高些,如今只能拿在手里当个武器了。   这地方这么荒凉,也不知上辈子宋今安他们在什么地方找到了守林人的木屋。   顾月淮拧眉思索着,静静在原地等待着救援。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弓着腰,攀着土块石块,动作利落的跃了下来。   顾月淮初时有些警惕,当借着闪电的光亮看清那张轮廓冷峻漂亮的脸时,怔住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冒着危险下来找她的,居然会是晏少虞!   他向来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对她只怕也是厌烦不耐居多,为什么?   顾月淮心跳怦然,可转念一想,便知道晏少虞来救她定是没存什么私情,稍加思索,他的想法也不难猜,为了晏少棠,想要还她救下晏少棠那份人情。   这么想着,顾月淮便轻叹了一口气。   晏少虞稳稳当当落在地上,目光透过雨幕,准确地落在了顾月淮的身上,他走近几步,上下打量了顾月淮几眼,声音冷冽,眼神犀利:“受伤了?”   顾月淮擦了擦眼睛上的雨水,摇头道:“小擦伤,没事。”   晏少虞丹红的薄唇紧紧抿着,环顾一眼四周,说道:“山体滑坡,先离开这里。”   他的声音很好听,透过裹挟着冰冷寒意的雨水落在顾月淮耳中,平添了几分暖意。   “好!”顾月淮颔首应下,还未反应过来,手里的镰刀就被晏少虞给拿走了,紧接着,双脚离地,待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晏少虞背在了脊背上。   她愣了一下,没挣扎,双手搁在他肌肉紧实的肩头,双眸明亮又有神,她低头看了看他深邃的眉眼,他眼睫很长,挂了不少雨水。   顾月淮弯了弯唇角,伸手替他拂去眼睫上的雨。   晏少虞桃花眼一压,泛着冷意:“别乱动!”   顾月淮眉眼如画,声音含着几分笑意:“好,我不动。”   晏少虞脚步微顿,对顾月淮少见的乖觉生出几分不自然,因她说话时靠得近,耳根似都被温热的气息给熏红了,他眉头一蹙,大步朝着一个方向行去。   斜坡下也是一片密集的林子,松树柏树林立,土壤泛着黑光,一看就十分肥沃,不过这地方人迹罕至,草木都长得很高,没什么路。   顾月淮抱着晏少虞的脖颈,轻声道:“咱们靠边走,说不定在林子边缘会有发现。”   附近几个大队已经没有守林人了,不过上世纪的守林人的木屋还在,即便腐朽了,也多少是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如同上辈子的宋今安和田静一样。   晏少虞来救她是意料之外的,但与他单独相处,增进感情,却是个不错的选择。   顾月淮说完后,就忽然道:“对了,我爸和我大哥呢?”   晏少虞言简意赅道:“下山避雨。”   顾月淮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虽说山体滑坡泥石流很严重,但上辈子也没出现什么人命以及财产损失,唯一失踪的宋今安和田静也回去了,倒是没必要担心这个。   不知过了多久,冷鸷的声音从晏少虞嘴中溢出:“绳子被人割断了,是田静。”   顾月淮粲然一笑:“我知道。”   晏少虞脚步顿住,回眸,他眉间蹙着,勾起长长的眼尾看她。   顾月淮轻轻环着晏少虞的脖颈,靠近了他几分,两人的气息几乎交融在一起:“暴雨倾盆,山体滑坡,绳索的长度都不足以来到山坡下。少虞,你为什么来救我?”   这一刻,她不想提田静,只想认认真真问一下。   虽然早已猜测他是为了还人情,可还是想确认一下。   晏少虞没开口,顾月淮又道:“少虞,你是不是开始喜欢我了?”   她说起这句话时,眼角眉梢没多少羞涩,反而是一种犹如梧桐花点燃的喜。   顾月淮眼睛很亮,在暴雨侵蚀中都宛如水洗过的宝石,当她全心全意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就好似满园桃花绽放,有种令人招架不住的美感。   晏少虞看着她灵动漂亮的眉眼,眉心微微一动,旋即转过头,不再和顾月淮对视,而是语气平静道:“你救了少棠,我救你,扯平了。”   “果然是这样啊。”顾月淮也没有多失望,只轻轻呢喃了一句。   这话落入晏少虞耳中,又让他顿了一下,而这样的停顿转瞬即逝。   顾月淮似轻叹了一声,她敛眸看着晏少虞,语气平静地道:“好了,放我下来吧,我就是受了些小伤,能走,这地方没吃的,体力消耗过大对我们没好处。”   晏少虞听着这不喜不怒的声音,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放在她腿弯处的手也不受控制地收紧了几分,沉默了片刻,还是顺势将顾月淮给放了下来。   他把镰刀递回顾月淮手中,下颚绷的很紧,语气也不太好:“跟紧了。” 第192章 我拖住它们,你跑!   顾月淮透过雨幕,看着他阴沉桀骜的眸子,点了点头。   两人继续前行,一前一后,谁都没有再讲话。   不知是林子太密,还是雨势小了,走着走着,豆大的雨点竟缓了许多,冷风阵阵,让顾月淮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反观走在前面的晏少虞,倒是看不出丝毫冷的迹象。   顾月淮双手聚拢在唇边,往掌心里呼着热气。   深秋的天,身上的衣裳都是湿的,冷的彻骨。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顾月淮呼气的声音,晏少虞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却发现她原本绯红的唇瓣隐隐发白,脸色也不太好看,似乎有点要生病的模样。   晏少虞眉头一皱,折返两步,抬手摸了摸顾月淮的额头,果然有些烫。   他看着她,紧锁深眉,默默吐出一句:“真是麻烦。”   话虽是这么说,但人都找到了,总不能说不管就不管,晏少虞抿着唇,从衣襟里掏出一小瓶白酒,山里寒气重,他原本想的就是离队打猎,就随身带了些酒。   “喝。”晏少虞把酒瓶塞到顾月淮手里,声音有些不耐。   顾月淮一愣了愣,听着晏少虞冷漠不耐的嗓音,嘴角微微一抽,她说真的,要不是因为上辈子的羁绊,就他这副德行,就是再喜欢也劝退了。   她拧开瓶盖,嗅着扑鼻的酒气,眉梢微皱:“打猎,带了酒?”   晏少虞看了她一眼,没解释,只道:“你发烧了,喝点。”   发烧?她喝了空间井水,怎么可能会发烧?只是太冷了而已。   顾月淮撇撇嘴,也没矫情,仰头闷了一口酒。   这时候的酒算不上有多香,毕竟大家连粮食都吃不上,又舍得用多少粮食来酿酒?入口辛辣,酒液划过喉咙就带起一阵后劲。   顾月淮轻吸一口气,苍白的脸颊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   “好辣。”顾月淮把酒还给晏少虞,伸出舌头,用手掌扇了扇。   晏少虞看着她的舌尖,眼眸一沉,把酒放回衣襟口袋里,准备继续前行。   就在这时,晏少虞浑身紧绷起来,他大步挡在顾月淮身前,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一双乌木似的桃花眼锐利宛如刀锋,紧紧盯着不甚清晰的林子。   “怎么了?”顾月淮蹙眉,也紧张起来,握紧了手里的镰刀。   晏少虞狭长的眼底尽是阴郁,沉沉道:“是狼。”   “狼?”顾月淮呼吸一滞。   她可没忘记,顾家老二顾睿淮就是为了帮衬田静上山套兔子,遇到了狼,不过运气好只被咬断了腿,捡回了一条命。   顾月淮紧咬着牙,握着镰刀的手都暴起了青筋,要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自然更珍惜活着的机会,更何况这辈子连家人的命运都没完全改变,田静也依然好好活着,她又怎么能轻易死去?   顾月淮轻轻屏住呼吸,低声道:“有几只?”   狼,是群居动物。   晏少虞眼神有些诧异,这种时候还能冷静问出这个问题,倒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不过,从一开始,顾月淮给他的感觉就不同,不知经历过什么,全然不似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人,她有高超的画技,亦有不同于普通女同志的厚脸皮。   这么想着,晏少虞不禁握拳轻咳一声。   顾月淮狐疑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却听他说道:“听声音,大概六只。”   他话音刚落,林子里就忽然出现了几双泛着绿光的眼睛,伴随着的,是一声声警惕待发起进攻的“呜呜”声,这声音极刺耳,让人忍不住浑身发毛。   顾月淮虽然从小长在山野乡村,但见狼的次数寥寥无几。   冬季时,山上食物稀缺,偶尔会有几只狼跑下山偷吃大队圈养的鸡羊,她见过社员们打死的狼,体型不算大,灰毛,隐隐泛白,看着和村里人养的狼狗不差很多。   不过,狼性贪婪狡诈,吃肉是它们骨子里唯一的执念。   顾月淮额头上渗出薄汗,声音倒是冷静:“我们应该是进了它们的领地。”   狼的领地意识极强,只要有生物踏入它们的领地,都会发起攻击。   晏少虞半眯着眼,盯着对面狼群的目光没有转移半分,他半弯着腰,宛如一头凶猛的猎豹,蓄势待发:“慢慢后退,推倒安全距离,它们就不会发起进攻。”   面对狼群,跑显然是不理智的,越是害怕逃跑,越是会被狼群当做待宰的羔羊。   他从小在部队长大,也曾遇到过数次狼群,倒算不上有多紧张。   顾月淮点了点头,与晏少虞一起缓慢后退,他们越退越远,狼群站立在原地,只偶尔闪烁一下眼睛,并没有追击他们的意思。   “有用!”顾月淮眼神微亮,紧绷的情绪缓解了几分。   不过,她还没高兴多久,就忽然听到一声尖叫,由远及近。   顾月淮眼皮一跳,这一刻真的十分后悔,后悔没有提前了结了田静,这才导致原本好好的局面被她一声尖叫打破。   狼怕巨响,听到动静会狂躁。   原本顾月淮和晏少虞能慢慢退出狼群领地,不会遭到攻击,但田静的叫声瞬间激起了狼群的凶性,霎时,宛如灰色的光线一般朝着两人飞扑过来!   晏少虞眼神凶戾:“我拖住它们,你跑,有多远跑多远,不用管我!”   话落,他迅疾弯腰,从伞兵靴里抽出一把匕首,寒芒闪烁,锋利的匕首已经悄然滑入他的手中,面对扑来的狼群,晏少虞丝毫不惧,手持匕首就凶狠地缠了上去!   他一个弯腰下滑,右手划出狠辣的弧度,在头狼冲过来的刹那,寒光呼啸,划过头狼的脖颈,鲜血迸射而出,头狼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   这一幕冲击力极大,让顾月淮有瞬间的失神。   下一刻,她握紧手里的镰刀。   狼群察觉到晏少虞威胁更大,加之头狼重伤,记恨上了晏少虞,便将之团团围困,嘴中森寒的狼牙呜呜作响,发出威胁的吼叫。   晏少虞眼底涌动着骇人的杀意,漆黑的发丝被雨水浸透,雨水淅淅沥沥落下。   他好看的眉眼洒上了狼血,在血腥气的刺激上,竟让那丝桀骜多了几分嗜血残暴。 第193章 顾月淮!你不怕死吗?   “走!”晏少虞朝着顾月淮大喊一声,握着匕首跃起,狠狠一脚踢飞了扑来的狼,就地一滚,也顾不得脸颊被枯木划破,手起刀落,便了结了一头狼。   他看着游刃有余,但狼群显然存了不死不休的心,竟丝毫没被吓退!   狼群纠缠不休,车轮战下来,晏少虞也有些疲惫。   在一头狼咬住晏少虞的手腕时,另一头悄然摸到后面的狼张开血盆大口,高高跃起往晏少虞的后颈上咬去,这一下要是咬中了,晏少虞怕是会失血过多而死。   顾月淮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一颗心都被狠狠的攫住了,喘不过气了。   她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挡在晏少虞的背后,咬着银牙,挥出手中的镰刀!   “嗷呜——”   原本想要偷袭晏少虞的狼被镰刀刮中皮肉,剧烈挣扎,疼的嚎叫起来,其力道之大险些将顾月淮给带出去!   晏少虞察觉到身后的动静,额角青筋暴起,眸子里一片骇人的深红。   他看着咬住自己手腕的狼,另一只手探入衣襟,未几,拿出了一把黑色的手枪!   “砰——”   一声枪鸣在林子里响彻,狼群受惊,纷纷退走!   顾月淮看向晏少虞,没想到他竟然会拿出枪。   她是知道他有枪的,晏家兄妹过得艰难,京城风起云涌,没人想让他们活着回去,她上辈子就是因为莫名其妙帮晏少虞挡了枪,才叫他另眼相看的。   那时候,她曾见过他手里的枪。   晏少虞甩了甩被狼嘴咬到麻木的手腕,上面的伤口深可见骨。   他脸色有些白,转头看向身后的顾月淮,冷飕飕的目光犹如利剑:“顾月淮,你不怕死吗?我不是让你走了,为什么不走?!”   顾月淮只轻轻一扯唇角,看着他道:“我怕死,但我更怕你死。”   晏少虞看着顾月淮那双熠熠生辉的猫儿眼,舌尖抵着齿背,突然觉得很燥。   就在这时,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响起!   “刚刚的枪声太大,震动土壤,促使山体滑坡加重,这里不能再待了,快走!”晏少虞面色苍白,紧锁深眉,这也是他一开始没有拿出枪的原因。   枪声太大,也容易招来窥探。   顾月淮看了晏少虞手腕上的伤口一眼,没说什么,两人跃过草木,艰难前行,因为大地震动,不少树木都拔地而起,将前路遮挡的严严实实。   约莫五分钟后,顾月淮和晏少虞都听到了一声呼救:“救命——”   这声音很微弱,但顾月淮眼神却变得幽深了许多。   田静,刚刚差点把他们给送在狼嘴里,如今求救,指望谁能救她?   顾月淮看了晏少虞一眼,却见他脚步稍顿,旋即加速前行,只当没听见似的,顾月淮眉头舒展开,朝着出声处看了一眼,心中暗道:田静,人各有命。   她没过去落井下石已经够好了,看样子她是被困住了,待泥石流淹没这里,大劳子生产大队就再也没有田静这个人,也算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至于她还会不M.L.Z.L.会重生,就不是现在的她要考虑的问题了。   两人刚刚走过那段路,就忽听田静声音尖锐地道:“宋知青!宋知青你醒醒!你别睡呀!宋知青!救命呀,有没有人呀,救救我们!”   闻言,顾月淮脸上笑意收敛,看向晏少虞时,果然见他停住了脚步。   他不爱多管闲事,田静被困无所谓,但宋今安遇险,他绝不会坐视不管。   晏少虞回头,声音清冽而平静:“我去救他们,你去找出路。”   顾月淮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眉头紧蹙,想开口制止,可看着晏少虞,到底说不出让他不管宋今安的话,不管两人因为上一辈的事关系如何不睦,总归是有感情的。   她迟疑了一瞬,最后脱口而出一句:“我和你一起去,也有个照应。”   晏少虞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他伏地听了听远处传来的动静,河流在山脚下,无法给泥土枯木借力,暴雨冲刷,山体滑坡的速度缓慢,倒没有想象中凶险。   两人一路循声过去,就看到了一棵拦腰折断的大树,树木把宋今安死死压住,他似乎已经被砸晕了,不省人事,田静一直在奋力拖拽着宋今安。   她脸上都是擦伤,脚踝处还渗着血,看伤口的模样,应该也是被狼咬伤的。   “宋知青,你再坚持一下!千万别有事啊!”田静哭诉着,脸上都落下了两道脏兮兮的泪痕,这副情深意切的模样被晏少虞和顾月淮纳入眼底。   顾月淮眼中闪过一丝冷笑,鳄鱼的眼泪能有几滴?   田静早就知道宋今安家世背景强横,指望通过他实现阶级跨越,如同上辈子一样,她这么不想让宋今安死,不过是不想错失即将到手的机会而已。   晏少虞冷漠瞥了田静一眼,走近时道:“让开。”   田静一愣,抬头看向晏少虞时一喜,然而看到不远处的顾月淮时眸子却闪了闪,语气激动道:“你们听到了?快救救宋知青吧,他为了救我被忽然折断的大树压住了。”   她是真的觉得很失败,原本以为有男主宋今安在侧,不会出事,会和剧情里一样顺利,可不知她是什么厄运体质,竟然一次又一次遇到危险!   田静看晏少虞尝试搬动树干,苦笑道:“树干太重,咱们三个人也抬不起来的。”   顾月淮绕过田静,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与晏少虞道:“用撬的!”   事实证明,杠杆原理是十分适用的。   宋今安命不错,没被树干砸断脊骨,只是一时重压昏迷过去了。   晏少虞背上宋今安,手腕处的伤口流血不停,顾月淮看的眉头大皱,说道:“我来背他,你受伤了,要节省一些体力!”   “不行!”晏少虞还没出声拒绝,田静倒是先开口了。   她一脸警惕地看着顾月淮,挡在宋今安面前,看顾月淮的目光宛如在看洪水猛兽。   顾月淮似笑非笑地看向田静:“你凭什么说不行?”   田静咬了咬嘴唇:“我……我的意思是,我的脚也受伤了,你能不能扶着我?”   闻言,顾月淮失笑,笑声中是不加掩饰的嘲讽:“田静,你吃错药了?救下你们,你就已经该烧高香了,还指望我扶着你?不在这里杀了你,已经是我仁慈了。”   当着晏少虞的面,她一点都不想掩饰对田静的厌恶与仇恨。 第194章 守林人的木屋   听着顾月淮毫不客气的鄙夷和冷嘲,田静一脸狼狈。   她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将愤怒按捺下去,甚至强迫自己挤出一丝笑容:“月淮,我和宋知青是特意下来找你和晏知青的,就算往日我们有过什么不愉快,在这种危难关头,总应该化敌为友,共渡难关吧?晏知青觉得呢?”   田静脸上笑容僵硬,知道顾月淮的弱点是晏少虞,便特意寻他说话。   如今宋今安被晏少虞背在背上,她又是为了找顾月淮才来的,再怎么样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晏少虞总不至于和顾月淮一样不管她。   晏少虞没理会田静,抬眸看向顾月淮:“先找地方避雨。”   顾月淮呵呵一笑,走到晏少虞身边,随手捡起一条长棍在前面开路。   她的镰刀刚刚卡在狼身上,枪声响起后狼飞速逃离,导致她的镰刀也跟着丢了。   田静看着前面两人的背影,再低头看看自己鲜血淋漓的脚踝,险些咬断一口银牙,她必须跟上他们,否则一旦脱离队伍,就她一个,怕是离死也不远了。   雨越下越大,林子里到处都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不知走了多久,顾月淮终于看到一个破旧的小木屋。   她道:“前面有个木屋,应该是以前守林人住的地方,咱们就先到那里去避雨吧。”   晏少虞嗯了一声,绯红的薄唇因失血过多已经失了血色,手腕处的伤口更是在雨水的冲刷下泡的有些发白,宋今安依旧昏迷,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   至于田静,遥遥跟在远处,走路踉踉跄跄,倒也算是坚韧。   顾月淮径直到了木屋前,墙壁已经有些腐朽了,她用手里的木棍推开门,只听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紧接着,一条细长的黄色身影嗖的一声窜出来,逃入雨幕中。   顾月淮微惊,回神后松了口气:“是黄鼠狼。”   她拿着木棍走进木屋,里面有些蜘蛛网和枯叶,屋顶结实,倒是没有漏雨。   木屋狭仄,只有一间空荡荡的屋子,连床都没有,顾月淮道:“进来吧,里面没事,咱们可以暂时在这里落脚避雨,你受伤了,先包扎一下伤口,离开的事等雨停了再说。”   晏少虞颔首,背着宋今安走进木屋,把他放在了干稻草上。   他先是和狼群大战,又一路背着宋今安,也有些力竭了,刚把人放下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臂颤抖,伤口疼得近乎麻木。   顾月淮皱眉,看着他手上的伤口,说道:“伤得尽快处理了,这里荒郊野外的,要是感染了就麻烦了,你等着,我出去找止血的草药!”   她话是这么说,却也没抱着找到草药的希望,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取井水出来。   空间井水有疗愈的功效,应该能够预防感染,对晏少虞的伤势有好处,如果是别人,她当然不会费心拿出空间井水,但晏少虞,总是要救的。   在顾月淮起身离开时,晏少虞攥住她的手腕:“不用去。”   他摇了摇头,从衣襟里取出酒,拧开瓶盖就往伤口上倒,烈酒灼伤,疼的晏少虞额角青筋直跳,冷汗涔涔,手臂也止不住地打颤,但他也硬气,吭都没吭一声。   顾月淮睫毛颤了颤,有些心疼。   这时,田静也到了,她拖着受伤的腿进了木屋,小心翼翼看了顾月淮一眼,旋即绕过两人坐在了宋今安的身边,为了让他躺的舒适些,还把他的脑袋挪到了自己的腿上。   晏少虞淡淡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田静却是嗅到了空气中的酒味。   她动了动麻木又疼痛的脚踝,迟疑了一下,说道:“晏知青,我的脚腕也被狼给咬伤了,能不能把酒借给我用用?”   田静也不傻,知道在这荒郊野岭伤口感染肯定是活不了的。   她的目的是和宋今安增进感情,而不是把小命丢在这林子里。   晏少虞眉心凝起一抹冷意,语气更是不耐:“在山顶上,是你割断了顾月淮的绳索,害命不成,还装模作样来找她,你在图谋什么?”   如果不是田静,他们几人都不会落到这步田地,还有脸要酒?   他的酒,可不是谁都能用的。   田静呼吸一滞,眼中闪烁着不安,嗫嚅又委屈地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只是想帮忙,没想到队里的绳子那么不结实,我已经来弥补了。”   说着说着,眼泪簌簌而落,滴滴答答落在宋今安的脸上,像是一个什么信号似的,直接将他这个一路昏迷的人给唤醒了。   “唔……”宋今安伸手捂着胸口,五官狰狞,一脸疼痛。   顾月淮冷嘲一笑,田静和宋今安还真是前世注定的缘分,自从两人相识,每次田静遇到事情,都有宋今安出面帮忙,正如此刻,田静被他们质问,宋今安又醒了。   田静一喜:“宋知青你醒了!”   “田……田同志,我们,我们获救了?”宋知青有些迷茫,捂着胸口的手紧了紧。   顾月淮瞥了两人一眼,闲闲地道:“没获救,在守林人木屋避雨呢。”   听到她的声音,宋今安一愣,旋即挣扎着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枕在了田静的大腿上,他脸色青白交错,看看顾月淮,又看看晏少虞,只觉得有些时空错乱。   “我们……”宋今安动了动嘴唇,想起了昏迷前的事。   他神色有些难看,旋即看向田静的脚踝,裤脚已经被鲜血染红了,看着有些渗人:“田同志,你的伤……”   “我,我没事。”田静苦笑着摇了摇头,说这话时,却看了一眼晏少虞手中的酒。   宋今安长眼微阖,闭目养神,苍白的眉眼罕见的显露出几分脆弱来。   宋今安看了看他手中的酒,刚欲开口,就听顾月淮与晏少虞道:“折腾了这么久,你也该饿了,我出去找点吃的,马上回来。”   说完,也不等晏少虞开口阻止,就一头扎入雨幕中,消失在木屋附近。   “顾月淮!回来!”晏少虞刚起身就脑袋晕眩跌坐在地上,失血过多,伤口又被雨水泡了,虽然已经用烈酒消毒了,但身体依然受到了影响。   “少虞!你怎么样?”宋今安一惊,这才看到晏少虞手腕上深可见骨的伤口。 第195章 狂野的心跳   晏少虞眉头紧皱,摇了摇头:“你用这些稻草,把火烧起来。”   话落,他又从衣襟里取出一盒火柴,所幸穿着皮夹克,衣裳里没湿,火柴还能用。   宋今安连连点头,接过火柴,堆砌起一堆稻草,很轻松就把火给点燃了。   不过,他这一忙碌起来,显然就已经忘记了田静的脚踝还受着伤,直到她脸色发白地痛呼一声,才唤回了宋今安的思绪。   他回头看向田静,这才赫然想起田静的腿脚也被狼咬伤了。   宋今安神色有些愧疚,后知后觉道:“田同志,你怎么样?”   田静眉眼虚弱地摇了摇头,朝着宋今安露出一个脆弱的笑容:“我没事的,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咱们一定都能平平安安的回去。”   这一刻,田静唇畔含笑的纯洁模样令宋今安心头微动,她像是笼罩在一阵圣光里,让沐浴在周围的人都感受到了不可言说的温暖。   “嘶——”田静又忍不住痛呼一声,颊侧渗出点点冷汗。   宋今安猛然回过神来,垂眸看着她脚踝处已经有些发青的伤口,一脸担忧,转头看向晏少虞时,语气带了些祈求:“少虞,田同志的伤口太严重了,得消毒。”   晏少虞看着两人你侬我侬的气氛,神色淡淡,桀骜的眉眼微挑:“关我什么事?”   田静脸色微白,眼中闪烁着不安。   宋今安嘴唇动了动,有些无奈地道:“少虞,现在我们一起被困,应该互相扶持才是,如果这样互相防备,那要怎么平安的离开这里?”   晏少虞扯了扯唇角,玩味儿的声调性感而清冽:“互相扶持?你确定?她是什么性格你了解多少?刚刚在山顶,我亲眼看见她割断了顾月淮的绳子,这样的人,你敢与她互相扶持,我却不敢,把命交在这样的人手里,你怕是嫌自己活的太长。”   闻言,田静倏地变了脸色,声音嘶哑而虚弱:“我没有,宋知青,我真的没有,我只是想帮忙,当时雨下得那么大,又黑又暗,我一时没察觉,这才帮了倒忙。”   田静生的如同一朵人畜无害的小白花,她哭诉起来,让宋今安毫无招架之力。   他叹了口气,认真帮田静辩解道:“田同志真的不是故意的,否则又怎么会愿意冒着生命危险下来找顾编辑和你?她已经在弥补了,我们应该包容她的。”   他素来宽厚待人,不愿意用任何恶意来揣测他人,更何况田静看着也不像坏人。   晏少虞站起身来到门口,眺望着渐大的雨幕,懒得再听两人说话。   他们几人被困在这小小的木屋,手里的物资十分重要,酒更是可能救命的东西,用一点少一点,他又怎么会分出来给田静这样心肠歹毒的危险分子?   宋今安看晏少虞不为所动,又看看疼的几乎要晕厥过去的田静,咬牙上前,与晏少虞说道:“少虞,我知道你不喜欢田同志,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青姨平日里最是乐善好施,你是她亲生的,怎么能这么对待田同志?”   闻言,晏少虞眉眼一压,神色冷了几分。   他静静看了宋今安片刻,没有再反驳什么,把手里的酒递了过去。   宋今安松了口气,一手接过酒,另一只手抬起拍了拍晏少虞的肩:“我就知道,你绝不是一个见死不救的人,咱们同心协力,一定能活着回去!”   他说完,就拿着酒去给田静消毒腿上的伤口,很快,木屋里就传来了田静撕心裂肺的痛呼,不多时,待伤口处理好,田静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   身上被雨水淋湿的衣裳还没干,又被疼出一身的冷汗。   宋今安看着脸色苍白,蜷缩在一起,如同一滩水的田静,眼里闪过些许怜惜:“田同志,湿衣裳容易生病,你把外面的袄脱下来,我帮你烘干吧。”   闻言,田静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宋今安。   他神色依旧单纯而天真,没有夹杂丁点邪念,干净的让人有些不忍心摧毁。   她实在不理解,顾月淮那样的人,凭什么能拥有这样美好的男人?   田静心头冷笑,面上却不显,她看了背对着他们站在门口的晏少虞,嗫嚅道:“这样……这样不好吧?”   宋今安苦笑着道:“田同志,你身子虚,如果不把衣服烘干,恐怕真的会生病,在这种地方要是发炎发烧,没有药品,只怕是撑不了多久。”   他当然也知道不妥当,毕竟地方就这么大点,还有他和晏少虞两个大男人,让一个姑娘家脱衣裳,实在尴尬,但这种危急时刻也只能不拘小节了。   田静咬了咬唇,看着宋今安真诚的眉眼,最后还是脱下了袄子。   一脱下衣裳,她整个人就被冻得瑟瑟发抖,只能坐在火堆旁取暖。   宋今安用木枝撑起袄子,放在火堆上熏烤,时而添一些稻草,防止火焰熄灭。   气氛安静了片刻。   寂静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瓢泼大雨倾泻而下的声音。   宋今安熏烤着衣裳,看着外面的大雨,脸上也不由得浮现出些许担忧之色:“也不知道顾编辑去哪里了,下这么大的雨,外面还有狼出没,别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晏少虞眉眼一抬,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周身冷气蔓延,令小小的守林人木屋中的温度骤减三分。   宋今安忽然回过神来,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呸呸呸,顾编辑吉人天相,肯定不会出什么事的,不知道她能不能找到吃的东西,让我们填饱肚子?”   他说着说着,不由得悻悻一笑。   “我去找她。”晏少虞丢下一句,抬脚就欲要一头扎入雨幕中。   这时,一道纤细的身影从林子里跑了回来。   她身上的衣裳已经湿透了,头发都被雨水冲刷贴在了脸上,瞧着有些狼狈,她似是察觉到了晏少虞的目光,忽然抬眸看过来,霎时,如画的眉眼涌上粲然的笑意。   顾月淮匆匆跑过来,扬了扬怀里的东西,语气带了些小小的得意:“你瞧!”   晏少虞看着既狼狈又明艳的顾月淮,听着她的声音,敛眸看了看她怀里抱着的肥兔子,喉头忍不住滚动了一下,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只觉得这一刻心跳格外的狂野。 第196章 顾月淮,你是懂气人的   晏少虞自觉忽略掉自己的心跳,看着她献宝似的表情,颔首道:“兔子很肥。”   顾月淮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垂头看看怀里的兔子,嗯……吃惯了须弥空间嫩叶绿草的兔子,膘肥体壮,瞧着就肉质结实,做成麻辣兔丁绝对十分下饭。   晏少虞瞥了一眼她脸上的水渍,眉头微皱:“先回去。”   顾月淮点了点头,与晏少虞一起回了木屋。   宋今安面对顾月淮的时候还有些拘谨,不过,对于她能平安回来还是很高兴的,浅褐色的眸子里笑意浅浅,语气也多了几分放松:“顾编辑!”   田静抬起疲惫的双眼,看着宋今安在面对顾月淮时的欢喜,心底一片冰冷。   或许是因为先入为主的缘故,从觉得宋今安该是顾月淮的,所以两人一个对视,一个浅笑,都让她有种如芒刺背的感觉,恨不得直接杀了顾月淮!   察觉到淡淡的杀意,顾月淮眼皮微抬,冷笑着对田静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又厚着脸皮要酒了?还是让你的宋知青帮你要了?田静,你要不要脸?”   她言语间丝毫不掩饰鄙夷厌恶之态,叫宋今安脸上的笑意僵了僵。   他虽然多少察觉出一些田静和顾月淮之间不睦的关系,却没想到这种不睦已经达到了势如水火的地步,在这种情形下,她都一丝面子不愿给田静。   宋今安抿了抿唇,迟疑道:“顾编辑,你和田同志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顾月淮把手里的死兔子扔在地上,又把拿在手里的竹筒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里面是满满当当的水,十分清澈,紧接着,又从衣兜里拿出了些许山果子。   这些吃的不算多,但应付今天晚上却是足够了。   把东西放下,她才伸展了一下胳膊,眼神淡淡地瞥向宋今安:“误会?”   她忽然挽着唇角笑了笑,眼底却一丝笑意都没有:“你不了解我们之间的事,又凭什么拿来说?我和她没有任何误会,往后余生,不是她死,就是我活。”   顾月淮声音极淡,极轻,却尽数落在众人的耳中,如同平静湖面投下的一颗巨石,掀起万丈波澜,叫宋今安脸色煞白。   晏少虞也半眯着眼看了顾月淮一眼,神色微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田静脸色也白了白,原本平静的表情有了裂痕。   她没想到顾月淮把话说的这么直白,连你死我活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而且还丝毫不怕被宋今安和晏少虞听去,看样子,她真是恨极了她。   可是为什么呢?   她自从穿越后没有一次在她手中讨到过便宜,反而吃了不少亏,她也是恨透了顾月淮的,可饶是如此,也没有如她这般情绪外露,她的恨意到底从何而来?   难道上辈子她真的在原主手里吃过什么亏,而作者并没有写入到剧情里?   这合理吗?   田静心头千回百转,手掌紧紧攥着稻草,眼神闪烁不定。   顾月淮说完和田静的仇怨,又眉眼弯弯地看向晏少虞,好像刚刚那个平静道冷漠的人不是她似的:“少虞,你来收拾兔子,咱们今天就烤兔子吧?”   晏少虞睨了她一眼,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嗯。   他提起肥兔子,拿出匕首,利落地将兔子划开剥皮,旋即又将内脏兔毛等物都埋了起来,预防血腥气引来一些不速之客。   晏少虞将处理干净的兔子用木棍串起来,顾月淮则拿了野果,捏碎成汁液涂抹在兔肉上,算是增加一些滋味,免得没有油盐入口难食。   顾月淮自觉担任了烧烤大师,她的手艺自然不用怀疑,不多时,木屋里就弥漫出了一股股霸道的肉香味,这香味令人饥肠辘辘,五脏六腑都唱起了空城计。   兔子很大,也很肥,烤好后,顾月淮就撕了一条兔腿递给晏少虞。   晏少虞接过,看了一眼垂着眼睑的宋今安,也没多说什么,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兔肉焦香扑鼻,入口嚼劲十足,且越嚼越香,回味无穷。   他一时有种回到儿时的错觉,那时,他成天在部队抓鸡逮兔,也偷偷烤了吃打牙祭。   顾月淮吃的不多,只撕了一条兔肉,慢慢咀嚼。   兔肉醇香,肉薄处酥香,还带着淡淡的果味,一经入口,实在叫人欲罢不能,可惜缺了点盐味儿,不然味道一定更好。   小木屋里只剩下了咀嚼的声音,空气中香气弥漫,更加磨人。   田静冷冷地看着顾月淮,转瞬就换上了一副可怜的神色,开口道:“月淮,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是宋知青是无辜的,你手上食物充足,还是分一些给宋知青吧?”   闻言,顾月淮笑了。   她爽快道:“行呀,宋知青,我也不是小气的人,你和少虞从小一起长大,一只兔子我还是舍得分给你的,不过,你能保证自己吃,不给田静吗?”   这话一出,空气中便弥漫出了一丝尴尬。   晏少虞古怪地看着顾月淮一眼,他是真没见过能把“刁难”做的如此自然的人,她似乎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甚至喜欢把水搅的越浑越好。   田静开口为宋今安求一口吃的,顾月淮这话一出,后者到底是应还是不应?   应的话岂不是显得忘恩负义,里外不是人?不应的话,今天可就要饿肚子。不过,依他对宋今安的了解,他是不会接受的,甚至会因此对顾月淮生出些许气恼。   只是不知这是否就是田静的目的,让宋今安厌恶顾月淮?   果不其然,下一刻,宋今安给出了反应。   他先是默了默,旋即手背上青筋直跳,半晌才语气冷淡道:“不用了,谢谢。”   顾月淮挽起唇角,丝毫不在意宋今安语气里的冷淡,反而又扯了一条兔腿下来,递给晏少虞:“喏,我已经客气过了,他不吃,这样留给我们的就更多了,你多吃点。”   晏少虞嘴角一抽,看顾月淮的眼神宛如在看什么稀奇的生物。   顾月淮,你是懂气人的。   宋今安这样的翩翩公子哥,也被顾月淮给气得眼皮直跳。   他看向田静,似梗着一股气,说道:“田同志,你也该饿了吧?我出去找点吃的。” 第197章 这辈子来讨债了?   田静脸一白,伸手攥住宋今安的衣摆,摇头道:“我不饿,不要去,外面危险。”   她声音带着些许哭腔,眼神中尽是对宋今安的不舍与担忧,这样外露的情绪瞬间抚平了宋今安原本因顾月淮而恼怒的心,让他一时有些心软。   晏少虞大口咀嚼着兔肉,他吃东西十分迅速,三下五除二就吃得干干净净。   顾月淮刚欲将剩下的兔子递过去,却见晏少虞摇了摇头,她神色微淡,知道晏少虞是放心不下宋今安,果然,下一刻,他便与宋今安说道:“走吧,我陪你去找吃的。”   他和宋今安从小一起长大,自然知道他有几斤几两。   在这种荒山野岭,他以前的一切所学都无甚用处,指望用钢琴小提琴去感化野猪兔子显然是不可能的,他虽对宋家心有芥蒂,但宋今安,的确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无辜人。   距离他们被困已经约莫三个小时了,必须先储存些吃的,保存体力。   正好他也准备外出猎些动物,未雨绸缪,如果暴雨不停,越下越大,只怕是动物都不愿意出来了,也不知还要被困多久,多储存些食物总是没错的。   闻言,宋今安也默默松了口气。   他刚刚就是和顾月淮别着一股气,真要让他自己出去找吃的,还真有些怕。   田静也不再说不让宋今安去的话了,她腹中饥肠辘辘,原本就因为受伤体温骤降,再这样下去,只怕熬不过今天晚上就要生病了。   她不能死,她要活着回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晏少虞看了顾月淮一眼,起身准备出去狩猎了。   顾月淮伸手拉住他的手臂,声音从容,倒没有发火的迹象:“等等。”   宋今安却是浑身紧绷,只当顾月淮要阻止晏少虞,一时间脸上苦笑连连,晏少虞要是真不去,他自己一个人出去,只怕是会莫名其妙喂了狼。   晏少虞眉心动了动,略微侧眸看她:“怎么了?”   顾月淮把竹筒和里面的井水放在火堆旁熏烤,想了想,又脱下袄子,把里面秋衣的下摆撕成几条,放进竹筒井水里煮:“再等等,你的手,包扎一下再去。”   闻言,晏少虞和宋今安都愣住了,前者看着顾月淮,眉眼掠上一抹复杂。   顾月淮穿着单薄的秋衣,整个衣襟都被雨水浸透了,隐约露出黑色的内衣,七十年代的内衣都是棉布做的,做工粗糙,样式呆板,主要是起到护胸的作用,不算好看。   不过,这一幕却让晏少虞眉眼稍稍沉了一下。   下一刻,他已经脱下外头的皮夹克,罩在了顾月淮头上。   顾月淮一愣,从夹克里钻出来看晏少虞,衣服内层没湿,许是刚从他身上脱下来的缘故,还带了些暖意,其中夹杂着独属于晏少虞的清冽气息。   一直躺在稻草堆里的取暖的田静微微愣神,疑惑地看了晏少虞一眼。   她记得小说里这个小小男配角脾气古怪桀骜,谁的面子都不给,也从不对任何人另眼相看的,后续没有再讲过这个人,她也没看到结局,所以并不知道他的人生轨迹。   不过显然,从剧情的只言片语中可以知道,晏少虞并不是一个会怜香惜玉的人。   田静冷嘲一笑,顾月淮还真不愧是小说中的女主角,魅力无边。   宋今安也诧异地看了看晏少虞,他所认识的晏少虞,也不是一个会在这种极端环境下,把自己保暖的外套借给别人的人,他不算坏人,但肯定也不是一个纯粹的好人。   所以,他是对顾月淮心软了?   顾月淮这时也回过神来,皱眉看他:“你会生病。”   晏少虞的黑发还在渗水,他情绪明显不高,薄唇紧绷:“别废话。”   顾月淮眉梢一挑,这人,属驴的吧,说倔就倔。   她撇撇嘴,没再说什么,等待棉布在竹筒里沸腾翻滚,她才用木棍把竹筒挪了挪地方,待稍稍冷却一些,便将棉布层层包裹住晏少虞深可透骨的伤口。   这棉布是用空间井水煮过的,可以保护他的伤口不发炎腐烂。   在晏少虞起身离开时,顾月淮又把衣服还了回去:“多猎些吃的,晚上雨下的太大,明天我们可没办法出门,全靠你了,我在火堆旁边,不冷的。”   晏少虞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走出木屋的宋今安,没再执着,默默离开了。   两个男人一走,木屋里就剩下了田静和顾月淮两人。   屋里的气氛一滞,冷的宛如寒流来袭一般。   顾月淮倒是眉眼镇定,丝毫没有和田静独处的尴尬,她举起兔子,继续在火上炙烤加热起来,烤肉的香气弥漫而出,也让冷硬的气氛多了几丝微妙。   田静窝在稻草里,冷冷盯着顾月淮,她到底没那么大的忍耐力,咕咕叫的肚子不断挑战着她的耐性,终于,还是忍不住率先开口了:“顾月淮,你是重生的吧?”   她原本以为自己说出“重生”两个字,会让顾月淮面色大变,可惜,让她失望了。   顾月淮神色从容,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失措,好像刚刚田静所说的是“你今天吃饭了吗”,这无疑让以为抓住了顾月淮把柄的田静心头火起。   “顾月淮!你为什么不回答?你以为你不回答我就没办法确定了吗?你越是冷静,越是从容,就越说明你就是重生的!怎么,上辈子过得不好?这辈子来讨债了?”   田静冷笑着,似看腻了顾月淮这副平静的表情,撕破脸的想要打破她的平静!   顾月淮侧眸看向田静,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田静心头忽感不安,高声叱道:“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   “田静,我在想一件事。”   “你说,这里如此僻静,荒郊野外,野狼成群,又只有你我两个人,我如果杀了你,将你丢到林子里去被狼给吞了,还有没有证据证明是我杀了你?”   顾月淮神色认真,像是刚刚真的在思索这个杀人方案的可行性。   田静闻言,顿时悚然一惊。   她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她如今只是一个腿脚不灵便的废物,顾月淮又是个随时可能动手的疯子,晏少虞和宋今安都不在,这时候激怒顾月淮对她全无好处。   田静十分识相的闭上了嘴巴,甚至把周围的稻草多往身上堆了些。   她要等宋今安回来,凌云之机近在眼前,没必要为了顾月淮失了机会。 第198章 暧昧的情愫飙升   顾月淮嗤笑一声,没再吓唬田静。   她当然是想杀了田静的,不过,宋今安是个天大的麻烦,除非她能趁着这次机会一起除掉宋今安,否则,他一定会为了田静与她过不去。   她如今羽翼不丰,和宋今安对上没有任何胜算,杀了他显然也是不可能的,晏少虞不会同意她这么做,暂且容田静多活几天吧,这个时间不会太久的。   躲在稻草里的田静不自觉打了个哆嗦,总觉得脖颈幽冷,像是被什么盯上了。   她手指微微发颤,抬头看了一眼坐在火堆旁的顾月淮,看她并没有其他动作才松了口气,旋即心里又满是冷笑,思忖着,她今天不动手,早晚有一天她会亲自结果了她!   就如顾月淮所说的一样,她是穿越女,她是小说女主,注定要死一个!   事实证明,剧情是可以更改的不是吗?   原本是宋今安落难,顾月淮相救,两人在这林间木屋中共度一段快乐的时光,感情突飞猛进,在离开这里后,宋今安就下定决心非顾月淮不娶了。   可如今呢?   多了一个她和晏少虞,顾月淮没办法和宋今安单独相处,又因为她的缘故,顾月淮已经对宋今安生出了厌恶,这样一来,必然不会如剧情里一样!   她只需要趁着这段时间M.L.Z.L.好好侵入宋今安的心,做一个嘘寒问暖的好女人便可。   思及此,田静就彻底安静下来,没有再嘴贱。   顾月淮也不在意她心里的小九九,他们四人上辈子就有着极深的纠葛,这辈子倒是凑了个齐全,全部聚集在这小小的木屋中,还真是命运开的玩笑。   她轻呼出一口气,把木屋角落里收拾干净,又搬过来一些稻草铺好,未来几天都免不了在这里生活了,她自然想睡得舒服一些。   当然,如果能趁着这个机会和晏少虞好好发展一下感情,那就更好了。   不过,想到晏少虞那个倔驴脾气,顾月淮又偃旗息鼓了,他那样的人,对谁都充满了防备和警惕,想要让他倾心,实在是难,上辈子的她大抵是走了狗屎运。   顾月淮收拾好暂居的床铺,就又坐到火堆旁,轻轻拨着里面的火焰。   大雨倾盆,外面林子的树叶木头都是湿的,没办法烧火,而木屋里的干稻草有限,又是为他们提供保暖的,这样一来,燃料又成了一个难题。   她的须弥空间里倒是可以找到一些干草,却没理由拿出来。   田静这人来历古怪,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对须弥空间如此觊觎,她要是稍微表露出一丝半点痕迹,只怕就会被她发现端倪,得不偿失。   所以,这段时间她还是要尽量少使用空间里的东西。   雨势忽大忽小,天地都黑了。   木屋关着门,外面似乎只剩下了怒啸的狂风和暴烈的雨声。   顾月淮烘干了身上的衣裳,起身来到门口,打开门看了看,眉头拧紧,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人还没回来,难道出什么事了?   在顾月淮眉头紧锁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几声野猪叫声。   她面色一变,真要遇到成年的野猪,只怕是这小小的木屋压根经不住野猪撞击,她刚欲把门关上,就看到晏少虞和宋今安两人抬着一头野猪回来了!   野猪不大不小,瞧着约莫百斤,两根獠牙已经被折断了,有气无力地粗喘着。   顾月淮微惊:“这么大的野猪,你们怎么捉到的?”   宋今安累的面色通红,喘着气道:“少虞用草干做了套,套中的。”   说起这个,宋今安脸上不乏钦佩之色,晏少虞居然能在这么大的林子里找到野猪的粪便痕迹,从而轻易套中一头野猪,这手本事是绝对可以轻松活下去的。   顾月淮了然,问道:“要抬进去吗?”   晏少虞摇了摇头,拂去黑发上的水渍:“就在外面处理干净。”   宋今安把野猪放下,手都在打颤,额头汗水与雨水交织在一起,显然是累极了。   晏少虞看向宋今安:“再搭把手,抬远些,否则血迹会引来野兽。”   宋今安脸色发苦,无奈,只能再度抬起野猪,与晏少虞一起抬到远处。   顾月淮站在门边看了会儿,转身进了木屋,田静挣扎着坐起来:“他们回来了?”   顾月淮压根不想回答,又给火堆添了些稻草,燃料稀缺的话,免不得要拆掉木屋的窗子了,否则这天寒地冻没办法取暖,冻病了也是个大问题。   田静咬了咬唇,想起身,但脚踝疼的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宋今安拿着处理干净的肉回来了,都是剥了皮的,野猪肉肥油很少,嫩红的肉块瞧着十分新鲜,骨头也剔的十分干净。   “宋知青,你终于回来了!”他一进门,田静便用依赖的眼神看过去。   她语气带着温柔哭腔,似乎宋今安就是她的整个世界似的,如今人平安回来,她一颗心也放回了肚子里,这一系列的煽情表演令旁边的顾月淮白眼一翻。   宋今安却很吃这一套,浅褐色的眸子里柔光满满。   他道:“我没事,一切顺利,少虞猎回来一头野猪,够我们吃几天的了,你也该饿了吧?我给你烤猪肉吃,不过没什么调料,味道应该不会太好。”   田静浅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挑的,只要是你做的,一定会好吃的。”   宋今安耳根一红,两人间暧昧的情愫飙升。   顾月淮扯了扯唇角,手撑着下巴,笑吟吟地问道:“田静,听说任天祥为了你特意把自己送进劳改场了,你们两人也是老相识了,没有好好叙叙旧吗?”   这话一出,田静原本浅笑嫣然的脸瞬间扭曲起来。   而宋今安脸色也僵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正常,没什么表情的坐在了火堆旁烤肉,空气中原本微甜暧昧的情愫被打破,烟消云散。   田静抬起头,眼神怨毒地看向顾月淮。   顾月淮也平视着田静,笑着接收了这样的目光,但转瞬便道:“田静,你这眼神像是要把我给生吞了似的,我就是关心一下你和任天祥的近况,难道问错了?”   闻言,宋今安下意识看向田静。   田静连忙收敛自己脸上的表情,又强迫自己挤出笑容,一时间脸上神色难看至极。 第199章 荷尔蒙   宋今安皱眉,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便闭口不言了。   田静深吸了一口气,满面愁容道:“月淮,我根本不认识任天祥,他又怎么会为了我去劳改场呢?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也不能这么污蔑我的清白啊!”   顾月淮笑了笑,表情有些玩味儿:“不认识?我记得他曾经光着身子在你家门口被发现,后来你还去医院做了检查,他对你的心再真挚不过了。”   田静瞳孔收缩,双手也不由得攥紧了身侧的稻草。   宋今安紧抿着唇,脸色有些不好,可见这事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冲击。   在气氛冷凝时,晏少虞回来了。   他把处理干净的猪肉搬了回来,一块块整齐码放在木屋一侧。   晏少虞把头发撩起,说道:“连夜烤了,熟透不容易引来虫子。”   说完,他又走入雨幕中,脱下湿透的黑色毛衫,就着雨水冲起了冷水澡。   他上半身露在微凉的空气中,紧窄的腰身上覆着肌肉,荷尔蒙气息似要穿透雨幕,他简单冲了冲身上的血腥气就转身回来了,回到木屋,精瘦的身躯更是一览无余。   顾月淮倒是坦坦荡荡,乌黑灵动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晏少虞,眼神难掩欣赏。   晏少虞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总能夺走人的视线,随时叫嚣着一个男人的野性难驯。   雨水淌下,水珠顺着他狭长的眉眼滑下,越过喉结,划过锁骨,从腹肌滑落。   顾月淮似想到什么,转头看向田静,果然看到她躺在干稻草里,眼睛直直盯着晏少虞,她眼神微沉,轻声道:“田静,好看吗?”   闻言,小木屋里的气氛瞬间尴尬到了顶点。   田静回过神来,脸色又白又红,嗫嚅着道:“我是怕晏知青生病着凉,月淮,你还是赶紧把衣服还给晏知青吧,他辛苦打猎,可别病倒了。”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反倒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顾月淮冷笑一声,没再说什么,把皮夹克递给晏少虞,又顺手把他扔在地上的黑毛衫拿到雨水中洗了洗,她动作实在自然,竟没让晏少虞找到拒绝的理由。   另一边,顾月淮回来时,就嗅到了一股焦味儿。   她眉梢一挑:“宋知青,你的烤肉糊了。”   宋今安不知在想什么,没回答,肉依旧放在火堆上炙烤。   顾月淮拧眉,大声道:“宋今安!肉要浪费了!”   这野猪可是晏少虞辛苦猎回来的,还在雨中处理了那么久,拿回来不是让宋今安浪费来的,看样子田静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宋今安,否则他也不会如此失神了。   “啊?”宋今安打了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已经穿好夹克的晏少虞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肉要糊了。”   宋今安忙把肉拿起来,果然看到一面已经烤的焦黑了,他自嘲一笑,有些失落,但还是振作起来,声音平静地与田静说道:“田同志,肉糊了,我重新给你烤吧。”   田静听着这疏离的语调,心头宛如在滴血一般。   原本好好的增进感情的小木屋,如今却演变成了修罗场,她不仅没能成功俘获宋今安的心,反而还让顾月淮把以前的旧事全部说了出来,让宋今安对她如此冷淡!   顾月淮把晏少虞的黑毛衫搭起来,看着火堆道:“稻草撑不了太久,我们需要卸掉木屋的窗子或者地板来做燃料,不然林子里晚上气温低,会着凉的。”   晏少虞颔首,环顾了一圈小木屋,说道:“木窗棂已经松了,可以拆。”   他是个行动派,说做就做,很快就把木屋的两个窗棂都卸了下来,地板上一时堆积起了木料,这种木头料子可比稻草要耐燃,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晏少虞把肉块用木棍串起来,递给顾月淮:“烤肉吧,把这些肉块都烤了。”   顾月淮点了点头,外面天色已经很黑了,什么都看不清楚,这个时候除了待在木屋里守着火堆,什么事也做不了。   晏少虞转头又把一块肉递给田静,声音清冽而冷漠:“不养闲人。”   田静抬头看了晏少虞一眼,咬了咬嘴唇,接过肉,忍着脚踝上的痛楚,把烤肉传在木棍上,坐在火堆旁开始烤肉,四人默默不语,气氛尴尬又死寂。   似乎还是想营造自己善良温柔的人设,沉默了一会,田静忽然开口了,用悲天悯人的语气小声说道:“也不知道支书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安全回去?”   她说话时是看向宋今安的,后者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一定会安全回去的。”   他不喜欢满嘴谎言的人,但想一想,田静除了对他热络特别了些,也从未说过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是他听了顾月淮的话后,对田静生出了些许排斥。   说到底,田静也只是一个可怜人,如今被困,也只有他能给予她一丝怜悯了。   田静听到宋今安回答,脸上涌出一抹激动,眼圈甚至都跟着红了,看向宋今安的眼神是满满的依赖,这副无害又可怜的模样让宋今安叹了口气。   顾月淮翻转着手里的烤肉,抬眸时就看到了田静和宋今安间的眉眼官司。   她忽然笑了,笑声轻灵悦耳,给这小小的木屋都添了几分颜色。   晏少虞看向她,半眯着眼,眼神带着些慵懒。   田静也霍然看向顾月淮,眼底满是恨意,心头升起些许不安,这个顾月淮,总是在关键时候跳出来捣乱,如果不是外面有狼,她宁可拉着宋今安离开,也不想待在这里。   宋今安看向顾月淮,对上她灵动漂亮的眼睛,轻松了许多:“顾编辑,你笑什么?”   顾月淮腾出一只手给烤肉挤了些野果子的汁水,语气慢悠悠地道:“宋知青,我听田静说你父亲是H省的省长?那你家应该很有权利咯?”   在小小的木屋里提及这个敏感话题,也让宋今安神色微滞。   他攥着木棍的手紧了紧,赫然想到了田静从一开始就对他的殷勤。 第200章 田静:杀人诛心   宋今安了然一笑,用平静地语调说道:“当省长有权利的又不是我。”   说这话时,宋今安神色有些冰冷。   他虽然单纯,容易对人抱有善意,却也不是没碰到过不怀好意的人,毕竟家世背景放在这里,从小到大打过他主意的人不少,不过,都被少虞给挡了回去。   思及此,宋今安不禁抬头看了晏少虞一眼,似回想起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   晏少虞却没有看他,他敛着眸,慢条斯理烤着手里的肉。   田静脸色苍白,嘴唇嗫嚅,既委屈又愤恨:“你胡说!我从没和你说过!顾月淮,你怎么能这么污蔑我?你为了不让宋知青喜欢我真是煞费苦心啊!”   她气得浑身颤抖,险些控制不住扑上去掐死顾月淮!   自从知青下乡,她费尽心思靠近接触宋今安,甚至把自己送到如此危险的境地,还差点被狼给咬死,然而顾月淮只用了轻飘飘一句话,就瞬间瓦解了她的一切努力!   顾月淮呵呵一笑,朝着田静翻了个白眼:“知不知道你自己心里清楚,有本事你说,你不喜欢宋知青,以后也绝对不会和他处对象,更不会嫁给他。”   宋今安看着顾月淮以一种十分无所谓的语气调侃揶揄他和田静,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总觉得眼前这幕十分的跳脱,好像本不该是这样的。   田静则紧紧咬着牙,用怨恨的表情看向顾月淮。   杀人诛心,这个重生的顾月淮完全看透了她的心思,并且不加掩饰的打压阻止着她的计划,她都喜欢上晏少虞了,为什么还要来阻她的青云路?!   她深吸一口气,转而用深情的目光看向宋今安。   她原本想要温水煮青蛙,渐渐让宋今安对她倾心的,既然顾月淮非要捅破这层窗户纸,那大不了她就借驴上坡,索性把事情闹开,光明正大的追宋今安!   一个男人而已,浸淫网络段子多年的她,还怕拿不下?   这么想着,田静便镇定且认真地开口道:“我喜欢宋知青,从一开始就喜欢,但并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和背景,我喜欢他,是因为他的温柔俊逸,君子端方!”   说完,她又看向顾月淮,用愤怒的语调道:“顾月淮,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肤浅,宋知青的好你感知不到,是因为你心里只有陈月升吧?”   “你喜欢了陈月升那么久,可惜,他从未多看你一眼。”   田静愤怒的语气渐渐转为怜悯。   顾月淮一而再,再而三坏她的好事,她自然也想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她不是喜欢晏少虞吗?那她就当着晏少虞的面坏了她的名声,倒要看看,京城里来的落魄贵公子,还会不会要一个曾经喜欢过乡下泥腿子的女人!   宋今安眼神复杂地看了顾月淮一眼,这件事他倒是早就知道了。   不过,少虞怕是不知道。   宋今安看向晏少虞,想看看他作何反应,顾月淮到底是一厢情愿还是……   不止是宋今安,连顾月淮都有些好奇,她眨了眨眸子,没率先解释,而是看向晏少虞,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对于此事他持有什么样的态度。   可惜,什么都看不出来。   晏少虞垂着眼眸,只能看到高挺的鼻梁和轻抿的薄唇,他并没有给予任何反应。   “唉。”顾月淮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她把烤好的肉递给晏少虞,突然没了兴致,斜了田静一眼道:“陈月升是生产小队的队长,长得不错,家境还好,谁不喜欢?你不喜欢吗?那你为什么要和他处对象?听说一百块的彩礼都准备好了,要是宋知青没来,你应该都和他结婚了吧?”   “我大哥曾经救了陈月升,你没听说过吗?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我哥就我这一个亲妹子,他不应该娶我吗?可惜,他眼瘸,瞧上你了。”   “啧,你说,你当初吃的穿的用的都是陈月升给的,这才过去多久,你就能这么坦然的对另一个男人说出喜欢,就这样,你竟还敢说我肤浅?”   顾月淮红唇一启,噼里啪啦的犀利字眼跳出来,让田静脸色青白交错。   她这样略显蛮横的话一出口,反倒是引得晏少虞和宋今安看了过来。   顾月淮眉梢一挑,又取了一块肉架在火堆上烤:“你们好奇?”   “我以前很胖,少说二百斤吧,不说你们大概也能想象的出,顶着那样一副尊荣,嫁不出去的,正好陈月升承了我大哥的情,赖上这样一个金龟婿总比嫁不出去好吧?”   说出这番话时,顾月淮语气十分自然,丝毫不以为耻。   宋今安嘴角一抽,看她的眼神更加复杂。   晏少虞则抿了抿唇,乌木似的眸子里竟罕见的闪过一些淡薄的笑意。   顾月淮耸了耸肩,木屋荒凉,能把这些事当成故事讲出来,也算物尽其用了。   “为了能嫁给陈月升,我时常拿钱拿粮去讨好他,甚至是他的妹妹,不过,陈月升当我是傻子,一边吊着我,一边又和田静打得火热。”   “当然,我和田静的仇恨并非陈月升,而是因为……”顾月淮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笑意:“田静是个小偷,趁着夜深人静,挖我家的菜园,说是我祖宗留下了宝贝。”   “我很好奇,那都是些什么宝贝,你那时很快就被送到了劳改场,我倒忘了问你,我祖宗留下的都是什么宝贝?”   “你当时言之凿凿说亲眼看着我爸把宝贝埋下,还说是财宝,什么财宝?”   “如今这里就只有我们四个,你不如说给我听听?”   问话时,顾月淮眼神疑惑,看样子是真的不知道。   晏少虞和宋今安也没想到,两个女人间的龃龉,竟还能牵扯出所谓的宝贝。   田静脸色阴沉的可怕,即便宋今安在,也难以掩盖择人而噬的眼神了。   她是真没想到,顾月淮如此不按常理出牌,她完全不在乎自己身上的丑闻,以及想要隐藏的秘密,甚至还如此大咧咧地说出来,想要借此逼迫她,挖出她的来历!   这一刻,气氛冷到了极致。 第201章 狼群来袭,博   这时,木屋外头忽然传来一阵狼嚎之声,声音近在咫尺,竟能穿透风雨。   屋里的几人瞬间神情紧绷,也没心思继续聊往昔八卦了。   晏少虞把烤肉放好,站起身,手持匕首来到窗边,微敞的窗子如同一个黑黝黝的大洞,一眼就能看到木屋外,带给人一些不安感。   他侧靠在木窗前,漆黑的眸子四下一巡,不禁眉头一皱。   晏少虞一皱眉,顾月淮,宋今安和田静面色都跟着变了变,也没心思烤肉了。   顾月淮起身来到晏少虞身边,眸子轻轻往外一瞥,下一刻就紧紧咬住嘴唇,生怕惊悚的声音从嗓子里倾泻出来,引得外面的狼群躁动,破门而入。   她紧贴着木屋拐角的墙壁,和晏少虞肩并肩,心跳如鼓。   屋外,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绿色眼睛,狼群数量比之他们今天上午遇到的多了数倍不止,看着让人头皮发麻,忽然间,顾月淮就想起了狼记仇的天性。   她记得大队里曾有个大爷,年轻时狩猎是一把好手,那时缺粮的时候,猎过不少狼给大队的人吃,死了之后被狼群围坟,扒坟,民兵队打枪都赶不走这些狼。   那时候没钱,自然也买不起棺材,都是草席裹一裹就直接埋了。   狼群扒出大爷的尸体,吃的只剩下了骨头。   狼最是记仇,他们今天上午杀了头狼,狼群这是晚上寻着气味过来报复了!   田静哆嗦着,伸手抓住了宋今安的手臂,低声道:“宋知青,我们不会有事吧?”   宋今安思及今天晚上顾月淮的话,想要将手臂抽出来,但用了些力气也没能甩开田静的手,便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出事也没办法。”   他实际上是个温和的性子,这种时候遇到事情一般都会鼓励队友,不过田静满口谎话,当初接近他时就目的不纯,实在算不上一个合格的队友,他心里难免排斥。   田静听着宋今安的话,眼中闪过惊愕茫然的神色。   她实在想不到,居然会从宋今安这个唯一给了她安全感的人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他一点都没想着安慰她,甚至带着些破罐子破摔的冷淡。   这样的宋今安让她心里漫上一层阴霾,心里清清楚楚,这次的守林人木屋剧情不仅没能让她把握住时机,还让她和宋今安原本不错的情谊给推回了原点!甚至更糟!   这一切,都怪顾月淮!   这个灾星,每每遇到她,都没有好事发生!   “嗷呜——”   屋外狼嚎阵阵,田静面上惊惧,一直舍不得撒开宋今安的手臂,但心里却没多少害怕,反而还在不断盘算寻思,是否能趁着狼群的机会,表达一下自己对宋今安的心?   她很清楚,男女主都在这里,即便是再危险,也能化险为夷。   不过,她只是个女配,晏少虞也只是个男配,他们这样没有光环笼罩的人,很容易就会折在这里,所以,是否要为了宋今安涉险?亦或是能否趁机除掉顾月淮?   田静眼神闪烁不定,最后也没个定论,只能稳住心神,见机行事了。   晏少虞敛敛眸子,周身杀意四起:“狼群已经包围我们了。”   他薄唇紧抿,把匕首递给顾月淮,从衣襟里摸出了手枪。   顾月淮攥紧温热的匕首柄,上面还残留着晏少虞的体温,她与他并着肩,能感知到他浑身紧紧绷着,宛如一根锋利的弦,可见今晚被狼群围堵也让他感到了压力。   田静小声道:“咱们都别出去,这木屋一定能拦住狼群的!”   宋今安摇了摇头,沉吟道:“木屋窗棂已经被拆了,狼群围堵只是一时的,它们早晚会率先发起进攻的,就算不攻,咱们困在这里,野猪吃完也早晚饿死。”   “得想办法,想办法脱困,早点离开这里,不然迟早成为狼群的口中肉。”   宋今安话说完,木屋里陷入到一片沉寂中。   蓦的,顾月淮抿唇,低声道:“外面是不是不下雨了?”   这时,几人才发现屋外原本连绵不绝的狂风骤雨声小了许多,只余下了狼嚎,和雨水滴滴答答沿着木屋屋檐落下的声音,的确不下雨了。   晏少虞不动声色地低声做着安排:“狼怕火,往火堆里添柴。”   宋今安点头,默不作声添着柴火,火焰大增,将小木屋照的十分亮堂。   田静咬了咬唇,有些看不惯晏少虞,他不过是个小小的配角,装什么大佬?这种时候居然还发布命令,让他们服从?更离谱的是宋今安还真的听了?   晏少虞十分冷静,语调平静地道:“动物界的生存法则,惧怕强者,需要让狼惧怕我们,才能赢得生机,需得一击即中,不然陷入狼群缠斗,我们都活不了。”   顾月淮呼吸微滞,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你想做什么?”   狼的团队协作能力在群居动物中时数一数二的,能与之媲美的不多,它们一旦合作进攻,甚至能和狮群一斗,而且狼群的律性极强,会运用较为复杂地战术。   如晏少虞所说,一旦陷入狼群围困,他们都活不了。   晏少虞深吸一口气,转头,狭长深邃地眸子直直看着顾月淮,冷鸷的声音从他的嗓子里溢出来:“我出去,你们守好窗,别让狼跳进来。”   原本就是他杀了头狼,这些狼群报复也是寻着他的味道过来的。   “不行!”   “不行!”   顾月淮和宋今安双双皱眉,异口同声的出声制止。   田静闭口不言,目光不断在顾月淮晏少虞的身上徘徊闪烁,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   晏少虞唇角忽然扬起一抹森冷的笑,声音镇定的可怕:“你们难道有更好的办法?我手里有枪,如果能逼退狼群自然最好,如果不能,那你们三人便自求多福吧。”   说完,晏少虞便长腿一跨,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燃得正旺地火把。   火苗熊熊,宛如黑夜里的希望。   火光映射在晏少虞的侧脸,在墙上打出淡淡的剪影,冷白的皮肤,高挺的鼻梁,失了血色的薄唇,竟在灯火下多了几分桀骜而邪气的惊艳感。 第202章 他不可能活着   顾月淮一把攥住晏少虞的衣袖,银牙紧咬:“再等等,等等!天亮了,兴许狼群就会退走,到时候我们再换地方就是了,何必出去与狼群一搏?得不偿失!”   晏少虞没有回头,他薄唇微启,冷静分析。   “头狼死了,它们今晚一定会攻,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我们瑟缩在木屋里,只会让狼群觉得我们怕了它们,动物的世界,可不兴这样的怂包软蛋活着,我还有弟妹要顾,不想死,但事到如今,博一博尚有一线生机。”   话落,他便拿着火把出了木屋,还顺手关上了身后的门。   顾月淮站在死角,只听到屋外咔嚓一声,传来了拉响枪栓的声音。   她攥着匕首的手指指节隐隐泛白,身躯紧绷,额头都沁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上辈子的晏少虞是没有这一劫的,如果不是为了救她,他不会来,不管是因为心中不可言说的感情还是为了偿还她搭救晏少棠的恩情,这原本都不该他来承受的。   晏少虞只身一人在外与狼群搏杀,而他们却心安理得待在后方。   如果他死在这里,那她重活一辈子又有什么意义?是为了害死他?   宋今安也脸色发白,眼神明明暗暗,外头很快就响起了一声巨大的枪响,旋即归于平静,狼嚎和枪响回荡在林间,久久没有声音。   田静不着痕迹地瞥了顾月淮一眼,见她身躯紧绷,冷嘲道:“他不可能活着。”   顾月淮还没说话,宋今安便回头看向她,冷声呵道:“田静!”   “少虞是为了救我们才涉险的,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说这样的话?”   宋今安原本对田静是心存了些淡淡怜惜的,但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实在是挑战着他的忍耐力,如今失望溢于言表,是当真对田静生出了些许厌烦。   田静这回却是硬气了,平视着宋今安:“我说错了吗?”   “外面狼那么多,他非要出去逞英雄,让你在这里担心,他怎么可能活着回来?”   反正宋今安已经知道了她那么多事,再继续伪装小白莲也效果不大,不如反其道而行,尝试尝试顾月淮的风格路线,说不定宋今安就恰巧喜欢这样的?   而且,就算不喜欢也没什么,她要的也只是宋太太的身份罢了,纵然觉得宋今安再好,但一个男人而已,只要她能借用他这块跳板去京城,一切都会好。   她脑子里那么多挣钱的办法,难道还怕在这七十年代混不出个人样?   顾月淮重生又怎么样?她不喜欢宋今安,走不了既定轨迹,就注定没办法拥有人上人的人生,等她成了宋太太,有的是手段让她有苦难言!   她是看过小说的人,自然知道风起云涌的京城水有多深,而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让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顾月淮眨了眨眸子,动了动手脚,像是僵了许久。   她吐出一口浊气,连带着将各种负面情绪都吐了出来,低眉顺眼地转了转手里的匕首,倏尔抬起头来,一双璀璨的猫儿眼紧紧盯上田静。   她的目光很冷,很静,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田静心头一紧,抬头看向顾月淮,目露警惕:“你要做什么?!”   顾月淮扬唇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容十分明媚。   她握紧匕首,声音极轻,极淡:“既然你说他回不来了,那我就先送你去死。”   话音一落,顾月淮就身形一动,宛如灵动的猫,泛着寒光的匕首裹挟着冷风,带着雷厉风行之势直直插入了田静的左心口!   田静双眼大瞠,一脸的不敢置信,然而鲜血溅射而出,温热的血液喷洒在顾月淮雪白的皮肤上,她脸上平静地看不出一丝表情,而是默默抽出了匕首。   宋今安瞳孔倏地凝固,顾月淮动作太快,他还来不及作出反应。   顾月淮居高临下看着倒在地上,胸口被血液浸透的田静,既没有上辈子大仇得报的喜悦,也没有杀了人之后惶惶难安的恐惧,她甚至没有多思考,便弯腰拿了一个火把冲出了木屋,门扉咯吱一声,冷风裹挟着冰冷吹醒了宋今安。   “田静!”宋今安惊呼一声,忙上前摁住田静的胸口,脑海里不断闪烁着急救的办法,撕下衣摆的布条,把她胸口的伤紧紧缚住,阻止血液一直外溢。   不过他心里知道,心脏中刀,就是大罗神仙降世也不可能救得了田静。   这时,田静却是动了动眼珠子,嘴唇颤抖着说着什么。   “你说什么?”宋今安心头大恸,毕竟相识一场,纵然田静有诸多问题,但人死如灯灭,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到底说不出什么狠心的话,甚至想满足一下她的遗愿。   宋今安低下头,耳朵靠近田静,静静听着她的话。   然而在听到这句话时,宋今安瞳孔一缩,不敢置信地看向田静。   *   顾月淮拿着火把出了木屋,一眼就看到站在屋前,与狼群对峙的晏少虞。   他没受伤,脚下甚至还有一头已经咽气的狼。   狼群呜咽着口退,但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凶狠的光,似乎下一秒就要扑上来。   顾月淮的出现打破了僵局,她手中火把燃得正旺,让狼群又向后退了两步,不过她身上的血腥气却是又引来了些许觊觎的目光,呜呜声不绝于耳。   晏少虞没看顾月淮,狠戾的眼眸死死盯着对面的狼群,不敢有一丝疏忽。   “嗷呜——”   忽然,站在最前方的狼长啸一声,一道腥风由上至下,带着冷冷地煞气扑向晏少虞。   顾月淮凝眉,眼中没有多少恐惧,她豁然转身,与晏少虞背对着背,看着迎面而来的狰狞獠牙,脸上也涌起一抹疯狂,手起刀落,便狠狠插入狼嘴中!   从身后偷袭的狼吃痛,牙齿划过顾月淮的手背,带起一串血珠。   凄厉的狼嚎声响起,就像是一个信号,一个危险的信号。   狼群呜呜,竟然默默退出了小木屋的范围,隐入杂草中,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晏少虞紧绷的身躯缓缓松懈,他霍然转头看向顾月淮,率先入目的是她纤长白皙的脖颈,他大手掐住她的肩骨,像是要把她生生捏碎:“顾月淮!你真不怕死!” 第203章 极限逃生的二人组   顾月淮唇瓣干裂,转过身对上晏少虞的眸子。   她目光中的炙热让晏少虞的心跳稍稍加快了几分,黑瞳倒映着她的脸,眉目如画,精致漂亮,但颊侧却洒着些许血迹,为她的平和神色添了几分妖艳。   顾月淮骄矜地抬起眸子,轻轻应道:“只要是为了你,就不怕。”   她声M.L.Z.L.音很轻,神色却认真又骄傲,好像只要是与他有关的事,她都会义无反顾。   晏少虞没有说话,喉结却滚动了一下。   这一刻,他只觉的心脏扑通扑通飞快的跳动着,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两人对视了片刻,晏少虞才回过神来,有些不自在的敛下眸子。   他向来聪慧,自然知道心里的那点不自在是因为什么,但如今的他,一无所有,甚至身边满是危机,稍有不慎连命都保不住,又有资格谈爱?   思及此,晏少虞眼中隐隐透出的亮光熄掉,好似水波一般,归于平静。   顾月淮倒是不失望,相反,能从晏少虞眼中看到光,就已经足够了。   杀了田静,她心里平静的很。   从重生后,她最大的执念就是报复田静,原本想温水煮青蛙,把田静曾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尽数奉还,可最终,竟觉得没有这一刀来得痛快。   田静死了,她的执念已消,即便是陪着晏少虞一起死,也没什么遗憾。   不过,她却是没想到狼群竟然会莫名其妙退走,为什么?   “我……”顾月淮刚欲开口,晏少虞的眉梢却忽然动了动。   “嘘。”他朝着顾月淮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旋即皱紧眉头,悄然将顾月淮护在身后,狭长的黑眸死死盯着木屋后侧,那里似乎有风呼啸,紧接着,大地一震!   顾月淮猝然抬眸,顺着晏少虞的视线看过去,手里攥紧了依然在滴血的匕首。   看样子,并不是她和晏少虞的运气有多好,把狼群给吓退了,而是因为又来了什么不速之客,狼群感到压力,这才放弃他们离开这里的。   未几,一头通体漆黑,体长近两米的黑熊奔跑着冲出了林子!   顾月淮瞳孔一缩,嘴唇都跟着颤了一下:“是黑瞎子!”   晏少虞额角青筋跳动,目光蓦的发寒:“看样子木屋这边是黑熊的领地,狼群为了复仇靠近,吸引了熊,不过,我们在狼群眼里亦是难啃的硬骨头,它们这才退走。”   顾月淮扯了扯唇角:“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今天说不定真要折在这了。”   虽然她在捅了田静后就没想过后路,但好不容易从狼嘴里死里逃生了,又要从熊的掌下逃命,还真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先是有了生的希望,后又绝望。   她倒是听大队的人说起过,山上有熊,却从没见过,这是头一回。   熊身材魁梧雄壮,虽然腿很短,走起路来也摇摇晃晃,但却十分善于奔跑。   它们有敏锐的嗅觉和听觉,视力却很差,所以也被称作“熊瞎子”。   她听村里老人说过,遇到熊时,切忌转身就跑,一是跑不过,二是转身就跑会让熊知道逃跑者害怕,会激发它们的狩猎本能。   晏少虞看着慢下来的熊,喉头滚动一下,说道:“把身上能摘的东西都摘下来。”   顾月淮不解,不过还是照做了。   她身上也没什么东西,一只进水的手表,一些现金,还有手里滴血的匕首。   熊抽了抽鼻子,渐渐靠近狼尸,嗅着血腥气,还伸出舌头舔了舔,不过,却并没有下嘴去吃,这让晏少虞心头微微一沉。   熊狩猎,一是饿,二是反击,三是玩耍。   如今新鲜的狼尸近在咫尺,它却没有啃噬,说明这头熊不饿,它或许真的只是来驱逐踏入它领地的狼群的,而同样的,他和顾月淮也算是入侵它领地的“敌人”。   晏少虞眉眼微肃,低声道:“把东西给我,然后俯身。”   顾月淮把摘下的东西塞进晏少虞手里,按照他所说的慢慢俯身。   晏少虞亦然,俯身把手表放在地上,紧接着与顾月淮一起缓缓后退,这个过程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熊只是站在狼尸旁看着他们,没什么动静。   约莫退到林子边缘,距离熊已经很远了。   这时,熊才慢悠悠走到手表旁嗅了嗅,接着就站起身,朝着晏少虞和顾月淮离开的方向抽了抽鼻子,似在分辨什么,眼里隐有凶光闪烁。   晏少虞眼里飞快地掠过一抹隐晦的光,用力深吸一口气,说道:“跑!”   话落,他便拉着顾月淮的手臂,宛如离弦的箭一般,在林子里飞奔起来!   黑熊狂躁的大吼了一声,像是在捕捉什么有趣的玩具,飞速朝着两人追了上去,熊速度很快,不过林子里藤蔓枯木丛生,雨后湿滑,算是阻拦了一下熊的脚步。   晏少虞显然有出色的丛林生存能力,拉着顾月淮一路狂奔。   顾月淮有些吃力,要不是这段时间天天喝空间井水改善体质,怕是早就掉队了。   这一路上,晏少虞不断抛下手里身上的东西,连外套火柴都舍弃了,独留枪支。   熊在后面追逐,但在路过他丢弃的物品时,一定会停下来闻一闻,这是熊的习性,这样一来,就会减缓它的速度,为他们的逃生增加机会。   他不是没想过枪杀黑熊,不过熊皮糙肉厚,很难打死,子弹已经不多了,倘若没办法杀死黑熊,就只会激怒它,不到万不得已,这么做只会让情况更糟。   为了避开来时的狼群领地,两人朝着一条陌生的路狂奔而去。   不知跑了多久,前面隐隐能听到水流水。   晏少虞眼神微亮,拉着顾月淮加快了速度。   顾月淮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她只觉双腿麻木,只凭着肌肉记忆在奔跑,胸腔灼热刺痛,呼气时仿佛拉风箱似的,整个脑袋因缺氧而变得晕眩起来。   “跳!”恍惚间,顾月淮似乎听到晏少虞大喊了这么一个字,紧接着,身体腾空,一股失重感袭来,让她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只听“噗通”,水没过了她的头顶,闷的令人窒息。 第204章 晏少虞,我好冷啊   顾月淮不会游泳,只觉得坠入水中的自己像一块石头,沉重至极。   她呛了一口水,咕嘟咕嘟灌了几口,挣扎着想要冲出水面,这时,一双紧紧握着她的大手稍一用力,就将她揽入怀中,冷冰冰的唇印在她嘴上,给她渡着气。   顾月淮倏然睁开眼,水流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但晏少虞的眼睛却很清晰。   她眼中倒映着他狭长的桃花眼,漆黑的眼瞳十分深邃,带了些她看不懂的意味。   晏少虞双臂禁锢着顾月淮的腰身,两人顺着水流被冲走很远,一直没有冒头。   不知过了多久,顾月淮觉得快要窒息而死了,忽然被一股力道带着浮上水面。   “咳咳咳——”她奋力咳嗽起来,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发丝贴在颊侧,十分狼狈。   晏少虞皱眉看着顾月淮:“怎么样?”   天已经彻底黑透了,没有一点亮光,火把也早在逃跑时丢在了路上。   顾月淮只能看清晏少虞一个模糊的轮廓,她摇了摇头:“没事,先上岸吧。”   晏少虞拉着顾月淮,游到岸边,两人身上都十分沉重,一上岸就瘫软下来,初冬的林间黑夜静悄悄的,除了冷风,连虫鸣都听不到,世间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抱歉,熊会游泳,我们一旦浮出水面,怕它继续追。”晏少虞声音有些哑的道。   顾月淮轻笑一声,侧眸看向晏少虞:“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你救了我。”   她知道晏少虞说的其实是水中给她渡气的事,事急从权,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她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更何况,只要是他,就是更过分些她也不会兴师问罪。   晏少虞起身,撩了一把额前湿透的碎发,他眸子四下一扫,脸上挂起警惕的神色:“林间动物都会来这里喝水,我们还是早点离开吧。”   顾月淮颔首,拧了拧袄子上的水:“好。”   晏少虞选了一条陌生的路,这里人迹罕至,杂草丛生,压根没有下脚的地方。   顾月淮跟在他身后,沉吟道:“我们不回木屋吗?”   晏少虞摇了摇头:“木屋前有狼尸,那算是熊的猎物,我们暂时回不去。”   “猎物?熊不是不吃死的东西吗?我记得有人说过,遇到熊的话可以躺下来装死,说不定能逃过一劫,这是假的?”顾月淮语气有些诧异,她是真信了这套说辞。   晏少虞沉默了一瞬,说道:“熊只是不吃腐物。”   换言之,如果真遇到熊,躺下装死的话,熊会以为猎物刚刚死去,肉还很新鲜,压根就不用费力气就可以饱餐一顿,这无疑是个很愚蠢的选择。   顾月淮了然地点了点头,抬头看看昏暗的环境:“那我们现在去哪?”   晏少虞顿了顿,语气平静道:“走到哪儿算哪儿,远离水源。”   接下来一路上,两人变得十分沉默。   晏少虞是在回想刚刚在水里,他噙住的那双冰冷的唇,很软,很滑,他仔细想过了,如果当时和他待在一起的是田静,亦或是别人,哪怕被熊发现,他也不会为其渡气。   所以,刚刚与顾月淮说的那番话,只是口不对心的借口而已。   这个念头让他有些颓丧和沉重,他这么排斥顾月淮的靠近,最后却还是上了心。   他甚至还不了解她,不明白她为什么唯独对他这么特别。   顾月淮也沉默着,她在想木屋里的田静和宋今安。   那两人在她心里算是一丘之貉,毕竟他们俩是命中注定的姻缘夫妻,她杀死田静,也算是破了这段姻缘,只是不知道宋今安是什么态度,当时她走的匆忙,没来得及看。   上辈子轰轰烈烈的仇恨,这辈子也算是报了。   可是,只要宋今安活着,他们只要离开了这山坳,他到警局去揭发她的杀人之举,那她还是会坐牢,为了田静坐牢,这个念头单是想想就让她浑身冰冷。   不是惧怕,而是厌恶。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她没有杀了田静的原因,杀人,总会有破绽,她现在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手里没有能用得上的势力背景,没办法像上辈子的田静一样粉饰太平。   她重活一辈子,这段生活来之不易,为了田静而枉费光阴,不值得的。   但晏少虞独自在外面对未卜的生死命运时,她还是热血上涌了。   上辈子,在她绝望至极时,是晏少虞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护在没人能够触及的象牙塔中,把一切来自于田静的明刀暗枪尽数抗下,为她撑起了一片天。   在拿刀捅向田静的那一刻,她没想活。   在拿着火把,推开门走向晏少虞时,她更是带了死的决心。   可是现在,她活下来了,晏少虞也活下来了,那宋今安呢?他是否活着?   顾月淮眸光沉凝,一双静谧灵动的眼眸幽深极了。   她抬眸看着晏少虞挺拔的背影,眼中泛起一丝波动,她心里很清楚,晏少虞不可能任由她杀了宋今安,可让宋今安活着离开这里,她又该何去何从?   这段该死的宿命,让她陷入到一个难以缓解的漩涡里,挣脱不开。   不知道走了多远,顾月淮双腿都僵硬了,眼前一晕,一个踉跄便跌倒在地上。   “顾月淮!”   晏少虞顿住脚步,折身回来扶起顾月淮,触手是烫手的温度,他动作一滞,伸手碰了碰顾月淮的额头,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顾月淮,你发烧了。”   在这种险恶艰巨的环境里,发烧生病和丢掉半条命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必须要尽快找到出路,最好是能寻回大队去,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且不提原路滑坡塌陷,就单说狼群堵路,回去也是不可能实现的。   为今之计,就只能先返回木屋了。   木屋里有火堆,可以烧热水给顾月淮降温。   顾月淮头发披散,既凌乱又狼狈,白皙的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明明是刚从水里上来,唇瓣却干涩惨淡,她靠在晏少虞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头微松。   在阖眼昏睡过去的一瞬间,呢喃了一句:“晏少虞,我好冷啊。”   体力耗尽,心力交瘁,导致她一时泄了劲,病势汹汹。 第205章 温柔至极的“少虞”   顾月淮整个人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   梦里,她似乎回到了上辈子。   “没胃口吗?怎么不吃饭?”晏少虞眼神担忧地看着顾月淮,伸手碰了碰她的额。   顾月淮怔然地看着成熟了不少的晏少虞,感知着他掌心的温度,环顾四周,熟悉的布景装饰,赫然是她曾住了近十年的京城小院,一时不知是梦中还是现实。   她张了张干裂的唇瓣,轻唤道:“少虞?”   晏少虞眉头皱的更紧:“你怎么了?”   “没……没事。”顾月淮迟疑着摇了摇头,目光定在晏少虞的脸上。   比之青年时候的他,此时的晏少虞显然更有上位者的气息,长眉狭眸,高挺的鼻梁下是绯红的薄唇,依旧好看,只是他眉宇间常见的桀骜不再,透出些许凌厉与冷肃。   晏少虞抿了抿唇,声音清冽平稳:“有什么事不要藏在心里,有我在,不要怕。”   听着这关怀的话,顾月淮鼻子抑制不住的酸涩,眼眶亦是一热。   她重生后,每时每刻都紧绷心弦,唯恐行差踏错步了上辈子的后尘,唯一能让她心头生出暖意的,就只有家人平安,和他的陪伴。   可惜,青年时的晏少虞宛如一头倔驴,难靠近的很,让她有些气馁。   如今,重新听到他的关心,委屈的心情一时松懈,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顾月淮深吸一口气,把泪意强压回去,她伸手握住晏少虞温热的大手,眉眼弯弯,漂亮的眉眼间隐含了几分得意:“少虞,你知道吗?我杀了田静,亲手杀的!”   她不管这里是梦境还是现实,但只要是晏少虞,就足以她卸下所有的防备。   田静是她两辈子的执念,纵然留下了麻烦,但杀了她也是事实,这于她而言是喜事,然而这样的喜事却无法与他人诉说,说了他们也不会懂。   她庆幸能再见上辈子的晏少虞一面,将这件事亲口说给他听。   她想,他会替她高兴的。   晏少虞听了这话,静静看了顾月淮半晌,他把手放在了她头上,声音放柔了几分:“大仇得报,你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睡吧,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   顾月淮闻言,摇了摇头,还想说些什么,却觉得眼皮发沉,陷入黑暗。   *   顾月淮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发冷,忍不住蜷缩起身体。   这时,她的手碰到了一个温热的暖源,不禁朝着那里靠了靠。   晏少虞的声音略带沙哑:“你醒了?”   顾月淮迷茫着睁开眼,头上湿透的布“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抬眸看了看坐在她身边,正低头看她的晏少虞,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心中明白是梦醒了,她顾不得失望,张嘴道:“我……我怎么了?”   她一张嘴,嗓子宛如砂砾滚过一般。   晏少虞清了清嗓子,往火堆里添了些柴:“你发烧了。”   顾月淮挣扎着坐起来,她刚刚贴近晏少虞这个暖源,如今一坐起来,两人肩并肩,挨得极近,脑海中电光火石,也回想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   她眸子微凛,看了看熟悉的木屋,霍然转头看向一角。   那里,干干净净,没有血迹,也没有田静的尸体,一切好像做梦似的。   顾月淮攥紧手指,撑着地站起身,踱步到捅田静刀子的地方,真的没有血迹,怎么可能?难道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她没有杀了田静?!   这个讯息令顾月淮脸色苍白如纸,胸口镀着一口郁气,挥之不散。   她知道,没有杀了田静应该庆幸的,这意味着她逃过一劫,不必纠结于杀了宋今安还是回去坐牢,可梦里的喜悦那么真实,她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晏少虞抬眸看着顾月淮,她情绪低落,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瞧着有些可怜。   他沉默了片刻,不疾不徐地道:“你在找田静?”   顾月淮霍然回头,脸上露出惊愕茫然的表情。   这时她忽然反应过来,即便杀了田静只是一场梦,可为什么田静不在木屋,宋今安也不在?这里为什么只有她和晏少虞两个人?   她嗓音有些干涩:“他们人呢?”   晏少虞没说话,只是静静盯着她,似乎想把她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顾月淮也默然不语,只是回望他。   两人久久不言,最后,晏少虞眼神带上几分凶意:“顾月淮,你是真的不想活了?捅刀子杀人的事儿都干得出?我给你刀,是让你自保,不是让你杀人的!”   闻言,顾月淮心弦一松,果然不是做梦,她还是杀了田静。   顾月淮抿唇,目中染上一抹自嘲:“他们人呢?”   晏少虞惊讶于她的平静,被他一语戳破杀人之举,她倒是没有半分紧张害怕,还一副“随你怎么说”的表情,说真的,这样的顾月淮实在令他有些陌生,尽管两人也并算不上熟悉。   他冷眼瞅了顾月淮一眼,声音清冽:“回来时人就不在了。”   顾月淮皱眉:“不在了?不在了是什么意思?那宋今安呢?”   田静尸体不在了尚且能解释被熊给吞吃了,那宋今安又去哪儿了?他就是再善良,也不可能先把自己送进熊嘴里,好让田静的尸体逃过一劫吧?   晏少虞没再卖关子,把顾月淮昏过去后发生的事一一述来。   顾月淮高烧昏迷,急需退热,无奈,晏少虞只能冒险背着她回了木屋。   两人运气算不错,一路畅通无阻,也没再碰到那头黑熊,不过,回到木屋后扑鼻而来的就是一阵巨大的血腥气,也没看到田静和宋今安。   晏少虞心知不好,初时以为是熊破门而入,两人遭了毒手,可后来发现木门安然无恙,屋里的野猪肉和柴火堆也好好的,只唯独地上多了一滩血迹,外加少了两个人。   他曾和侦察兵学过侦察,稍加推度,就对当时的情况有了七八分猜测。   那滩血迹所在,正是田静围坐在火堆旁的位置。   顾月淮对田静的恨意十分浓烈,出现在他面前时又平静的好似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不难猜测,在他与狼群对峙时,木屋里发生了什么。   至于宋今安,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田静大抵是没有断气,被宋今安带走了。   他就是那样一个人,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更不会拒绝对任何人施以援手,只是,地势险峻陌生,前有狼群后有熊,他还带着田静这个拖累,能否活着离开是未知数。   他本想出去找人,但顾月淮昏迷不醒,他若丢下她,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在宋今安和顾月淮间,他还是放纵自己选择了后者,若要说一个原因,大抵是为了她奄奄一息,唇瓣干裂时,嘴里轻轻吐出的那温柔至极的“少虞”二字吧。 第206章 看你,真好看   田静可能还活着。   这个念头在顾月淮脑海中徘徊了一下,眼中明明暗暗,终是哂笑一声。   她和田静果然是上辈子就钦定的宿命,不是一刀子就能够了结的,宋今安也果然是田静的天命姻缘,都到这种时候了,宋今安竟还没有放弃她。   不过,她那刀子可捅在了田静的心口,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罢了罢了,眼下她和晏少虞依然被困在这里,多想无益。   顾月淮坐回火堆旁,看向晏少虞,理直气壮地道:“我饿了。”   晏少虞眼皮跳了跳,语气不明,眼神却危险:“你不害怕?田静不管是死了,还是活着回去了,对你都不利,你难道对于后半辈子坐牢甚至被枪毙都不在乎?”   话是这么说,晏少虞却还是拿了一块野猪肉,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不过,他看向顾月淮的眼神却十分复杂,他发现,他是真的不了解这个女人。   “做都做了,怕又有什么用?”顾月淮双膝并拢,把下颚压在膝头,歪着头看晏少虞,声音平静,说话时甚至弯了弯唇角,一副似要乘风归去的淡然姿态。   晏少虞动作一顿,抬眸看她,却觉得她眼底似带了一抹他看不懂的情绪。   顾月淮伸手用木棍拨了拨火堆,心头宁静。   她是真的不怕,因为,晏少虞的态度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希望。   山坳里只有她,晏少虞,宋今安和田静四人,田静死了,即便有宋今安作为人证,只要晏少虞站在她这边,为她做证,民警又有什么理由抓她?就凭一个刀伤?   田静死有余辜,那时情况危急,她又言语挑衅,她一点都不后悔杀她。   当然,这只是最无赖的做法,她也不会将晏少虞拖下水,让他来做伪证。   起初心头慌乱,又在奋力逃开黑熊,有些慌不择路,晏少虞的态度让她心头温暖,如今冷静下来,一切慌乱都烟消云散,也从中破开了新的破局办法。   不管田静死还是没死,她都可以说是狼群黑熊来袭,田静意图借这些山野畜生的手杀她,两人争执间她却不甚伤了自己,更打算以此来陷害她!   至于田静为什么要杀她,那理由可太多了。   首先,田静杀她是有预谋,有前科的。   在她带大队社员们寻找豆薯时,田静在山坡顶割断了她的绳索,导致她摔下山坡,险些丧命,当时在场的都可以作为证人,而空间里整齐割痕的绳索亦是物证!   单凭这个,田静就逃脱不了蓄意谋杀的罪责。   她眼看杀不了她,就借着自己的伤势陷害她,好逃脱蓄意谋杀的罪名!   其次,两人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让田静非杀她不可?   这个时候,任天祥就可以作为一个理由。   因为她知道任天祥和田静之间不可告人的秘密!   届时,民警一定会调查田静和任天祥的关系,若能因此扒出两人间的不正当关系,定下一个作风问题,那与之相比,她这个正当防卫者就可以轻易摘出去。   任天祥是地主成份,原本就受到鄙夷,往大了说,那就是阶级敌人。   即便任天祥和田静之间清清白白,可依然有王福,王培生,甚至大队大大小小的人可以为她作证,田静因损坏顾家菜地,污蔑阶级同志,被送入劳改场劳教。   她们两人间的仇怨早就结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田静杀她可太正常不过了。   而她呢?至多是厌恶田静,但杀她的理由从何谈起?没人会觉得她想杀田静,毕竟她与田静间,一直是后者在找麻烦,她可从没有无事生非过,最起码大众并未看到。   而且,一直以来田静都从未在她手里占到过丝毫便宜,她没有理由杀她。   顾月淮静静思索,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毫无破绽。   晏少虞打量着一语不发的顾月淮,把烤肉递过去:“吃吧。”   顾月淮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眸子,挽着苍白的唇角道:“谢谢。”   她接过烤肉,心安理得的接受了晏少虞的照顾,或者说,她早已习惯了他的照顾,不适应的只是他的冷言冷语罢了,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变成梦里的晏少虞。   顾月淮吃的食髓知味,晏少虞却是压着长眉细细思忖。   半晌,顾月淮吃的差不多了,晏少虞道:“田静先有杀心,害你摔下山坡险些丧命,你杀她是因果报应,冤有头债有主罢了,没什么可说的。等回了大队,我会为你作证,只说她是用刀驱狼,误伤了自己,你只需咬死没有杀田静便可。”   晏少虞紧锁深眉,薄唇轻启,吐出了低沉冷冽的声线。   顾月淮略略讶然,直直望向晏少虞。   她的目光太过专注,令晏少虞有些不自在地皱了皱眉:“你看什么?”   顾月淮眼眸弯弯,笑了起来:“看你,真好看。”   这毫不客气的直球表白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晏少虞却依然觉得心漏跳了两拍,喉咙有些发紧,他故作冷淡地道:“我不是为了你,只是看不惯田静的所作所为罢了。”   “是吗。”顾月淮笑语晏晏,显然不信。   晏少虞嘴角微微一抽,耳根竟有些发热。   他自从碰上顾月淮,是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两人说话间,外头又稀稀拉拉下起了雨,由小渐大。   晏少虞收敛心神看向窗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他在心里几乎已经给宋今安挖了坟头,环境愈发艰险,他和田静除非是有什么特异功能,否则不可能安然离开这片危机四伏的山坳。   顾月淮也看了一眼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撑着下巴道:“你在担心宋今安?”   晏少虞没说话,但他的表现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顾月淮挪了挪屁股,坐到晏少虞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轻声宽慰道:“别担心了,他一定会平安回到大队的。”   说完,她又在心底默默加了一句:一如上辈子一样。   她一直觉得上辈子的田静运气好的惊人,而宋今安就更别提了,天之骄子,从未经历过生活的苦难与折磨,这两人仿佛被神灵庇佑一般,有着滔滔不绝的运气。   所以,这辈子,他们两人应该还是会和上辈子一样,顺顺利利回到大队。 第207章 我回!你待在这!   晏少虞不知有没有听进去,淡淡瞥了她一眼:“吃饱了?吃饱了就休息。”   顾月淮笑了笑,没反驳他,自顾自躺到自己整理好的木屋角落,又往自己身上盖了些稻草,看着晏少虞身上的黑色毛衫,问道:“你不冷吗?”   晏少虞霍然转头看向她,语气略有些凶:“睡觉。”   顾月淮撇撇嘴,阖眼睡了过去。   她今天发热,身体机能耗尽,累得不轻,的确需要充足的睡眠休养生息。   木屋里一片寂静,只有火堆炙烤时发出的噼啪声。   暖橘的光挥洒而出,让这小小的木屋平添了几分日常与宁静。   *   另一边。   大劳子生产大队的人也被困在了半山腰。   山体滑坡,大树倾倒,导致一行人想去求支援都没办法去。   王福一脸颓丧地蹲在山洞边,双手抱头看着外头连绵的雨,想到不知生死的顾月淮,田静,晏少虞和宋今安,只觉得脑袋也疼,身上也疼,浑身都疼!   他作为大队支书,社员和知青出事了,他难辞其咎!   王培生看着王福,也满脸愁绪。   他走到王福身边,还没开口,后者便沙哑着声音道:“人都安顿好了?”   “唉,啥安顿不安顿的,一个个都慌的很,喊累了才歇下,这雨要是照这么下,咱们啥时候才能回去?被困在这里,没吃的,早晚得出事。”王培生声音有些发苦。   王福自嘲一笑,破罐子破摔道:“那还能咋办?”   王培生刚欲开口,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他忙止住声,看向来人:“亭淮?”   顾亭淮脸色也不好看,他垂在身侧的手捏着拳,语气很直:“支书,王主任,我准备回去,去找公社的民兵队来救援,我妹子和俩知青都生死未卜,咱不能干等着!”   他话音一落,王福和王培生不禁对视一眼。   王福一脸不赞成地道:“回去?你咋回去?外头雨下这么大,山体不稳,山坡滑,你现在回去那不是找死吗?还有你爹,你爹能让你回去?”   这时,顾至凤略有些沧桑的声音响起:“回!我回!你待在这!”   “爸!”顾亭淮惊声,皱眉道:“不行,我年轻,遇到危险跑得也快,咋能让你回呢?你就安安稳稳待在这里,万一囡囡回来,你还能第一个看到她。”   一看到顾至凤,王福便闭口不言了。   这人,往日和一头老虎似的,说话嗓门大,力气也大,这会儿看着倒像是病猫了。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心头知道,顾月淮那就是顾至凤的心尖尖儿,现在心尖尖儿没了,指不定都没法儿活着回来,他心里能好受才怪。   不过,这顾家父子还真是不要命了,都争着抢着回去。   顾至凤虎目一瞪:“你是老子还是我是老子?我说我回就我回,少废话!”   顾亭淮面如土色:“现在是争这个的时候吗?”   顾至凤懒得管他,与王福说道:“支书,我现在就回去,早早上报给公社,民兵队的人也能早点来救援,不然咱大队的人都困在这儿,也早晚出事。”   王福动了动嘴唇,不想答应,却忽然又听顾至凤道:“行了,多余的话也甭说了,早晚不得有人回?我要是没法儿活着回来,你们也一定要找到我闺女!”   闻言,王福眼圈一酸,抬手拍了拍顾至凤的肩。   顾亭淮眼睛也红了,说道:“爸,我和你一起回!咱们一路还能有个照拂。”   “放屁,你就搁这待着,等你妹妹回来!”顾至凤说完,便准备出发了。   “等等!拿着这个!”王福喊住顾至凤,把自己的猎枪递给他。   山间多野物,碰上兔子狍子还好,一旦遇上狼,野猪之类的,逃都没地儿逃,手里头有个家伙事儿总能安心些,顾至凤是为了大伙回去的,他心里感激着,也不愿小气。   “谢了。”顾至凤接过猎枪,道了句谢,又看了顾亭淮一眼,旋即义无反顾地踏入雨幕中,他速度不快不慢,走一步滑三步,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这时候,陆陆续续有社员从山洞里走出来。   “以前瞧着顾至凤不顺眼,成天不着四六的晃荡,也不好好干活,没想到出了事儿倒是个能靠得住的,他要是真能把民兵队找来救咱们,往后就是我兄弟!”   “谁说不是呐?顾家以前那是啥名声?现在又是啥名声?”   “唉,咱咋那么倒霉,上山找个豆薯都能被困在这,老天保佑,可别再出啥事了。”   “你倒霉?你能有顾至凤他闺女倒霉?下去了就没再上来,坡深成那样,又下了这么大的雨,下头啥情况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活着回来谁也说不准。”   “……”   社员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顾亭淮听着这些嘈杂之音,只觉得胸腔起火。   不过,他最终还是一语不发地坐回山洞里,默默等待着奇迹发生。   山洞深处,几个知M.L.Z.L.青也面面相觑,脸色难看。   一个皮肤黝黑的矮个知青苦巴巴地道:“黄晟,你说,三哥干啥想不开非去救人?这要是真出了啥事,咱们回了京城咋给宋家交代?保不齐还得受到牵连。”   他叫陈斌,家世不出众,平时也很少在知青里出头。   黄晟没好气地吼道:“我怎么知道?!三哥干啥还能告诉咱们?”   他显然也是心中有气,正如陈斌所说的,一旦宋今安在大劳子生产大队出了啥事,他们这些人回去都没好果子吃,这就是京城的阶级制度。   蓝天缩在角落里沉默不语,只当自己是个布景板。   于建国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寸头,烦躁地制止了黄晟的怒火:“行了,现在吵这些还有啥用?想想办法,咋把三哥救回来才是正事!”   这时,一个知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疑惑道:“潘若因呢?”   他叫李尔新,和陈斌一样,都不算背景出众的,在下乡知青里头没什么存在感。   他这话一出,知青堆里陷入到一阵诡异的沉默中。   潘若因?   几人脸色霎时变得愈发难看,他们的心思都在宋今安身上,倒是把潘若因给忘了,但说起来,潘家的难缠程度比之宋家也不遑多让,这对表兄妹还真是让人头痛! 第208章 和晏少虞的同居生活   顾月淮的体质已经被空间井水改善了许多,一夜安眠,并没有再起热。   晏少虞默默照顾了她整晚,直到天蒙蒙亮时才阖眼休息了片刻。   小木屋里静悄悄的,屋外狂风骤雨不歇。   一大早,因暴雨的缘故,外头的光线依然暗沉沉的。   “咔嚓——”   树木横腰折断的声音响彻,紧接着,顾月淮和晏少虞就都睁开了眼。   “什么事?”顾月淮眼神迷茫,一看就是睡得很香,不过,一晚上躺在干草堆里,也不能缓解坚硬返潮的地板,她坐起身来,身上的酸疼令她眉头紧锁。   晏少虞睁眼时,桃花眼中神色清亮锋利,显然没睡着,时时刻刻都保持着警惕。   他起身走到窗前看了看,沉声道:“风雨太大,刮断了树。”   顾月淮抿唇不语,记忆中,这场雨持续的时间不算短,要连下数天时间。   所以,这段时间她和晏少虞就只能被困在这里了,算短暂同居?   顾月淮被这个想法逗笑了,说道:“我出去方便一下,你帮我烤块肉吧。”   晏少虞拧眉:“不安全。”   “那我总不能就在这里解决吧?”顾月淮投给他一个白眼,也不管他了,拿着昨天烤黑的竹筒径直开门离开,出门后声音还飘了进来:“放心,我不走远,很快就回来!”   晏少虞摇了摇头,原本想跟出去,但又觉得男女有别,不合适,只能按耐下心头的不安与担忧,拿了块肉坐在火堆边炙烤起来。   另一边,顾月淮是真的出门方便的。   她环顾四周,解决了一下个人问题后,就进了须弥空间,又用竹筒灌了空间井水,原本想再拎一只兔子的,但晏少虞不是蠢人,很容易从中发现端倪。   并非不信任晏少虞,只是如今的他还不适合知道须弥空间的事。   而且,子不语怪力乱神,这样的事在外人看来,只怕和看到鬼魅也没什么区别了。   她到底是放弃了拿兔子打牙祭的想法,只拿着竹筒里的水回去了。   一进门,一股肉香就扑鼻而来。   不过,吃了两天肉,她还真是有点儿腻。   她一回来,晏少虞便松了口气,收敛心神好好烤肉了。   顾月淮把竹筒搁在火堆边,继续烤热,旋即递给晏少虞:“喝点水,我接的雨水,虽说算不上多干净,但这种地方,也没法儿太挑了。”   晏少虞瞥了她一眼,也没拒绝她的好意,接过竹筒喝了几口。   竹筒里的水入口甘冽,清甜,可丝毫不像她口中所说的雨水,不过,她也没有骗他的必要,虽是狐疑了一瞬,却还是把这个念头抛诸脑后。   晏少虞喝了一半,把剩下的水递给顾月淮,她也不嫌弃,接过就喝。   空间井水能让他们两人安然度过这段木屋时光,而不至于病痛交加,无药可医。   晏少虞看了顾月淮一眼,说道:“大雨封山,我们短时间内怕是出不去了。”   顾月淮颔首,一脸的从容淡定:“我知道啊,所以这几天我们要住在一起了,请你多多关照。”说完,她又喃喃嘀咕道:“也不知道我的画板怎么样了?”   闻言,晏少虞嘴角一抽,如今这境况,活命都成问题,她倒还担心自己的工作。   沉默了稍许,晏少虞手里的肉也烤好了,他递给顾月淮,似有些好奇,语气却很平静地道:“你画画的本事是和谁学的?”   顾月淮一顿,抬眸看了他一眼,轻笑:“怎么?觉得我画的好?”   晏少虞如今多少也习惯了顾月淮的直白,也没藏着掖着,点头道:“的确不错。”   他原本就是个中好手,自然能瞧出顾月淮画画的本事应是浸淫多年练就的,而这样的地方想要寻到不错的老师可不容易,当然,画画这手艺和天赋也有关系。   或许,顾月淮就是那类天赋惊人的学生?   外头风雨交加,两人闲来无事,边吃肉边聊天,顾月淮也不介意把自己的事多说一些给晏少虞听,毕竟,对一个人好奇的开始,就是感情沦陷的起点。   顾月淮啃了一口肉,说道:“在学校和老师学的。”   晏少虞微讶:“学校?”   顾月淮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我瞧着就像是文盲?”   “我可不是什么睁眼瞎,当初去公社念了初中,那时候学校有个知青老师,闲暇时就会教我们画画,兴许是我比较有这方面的天赋吧,倒是学得不错。”   说到这里时,顾月淮脸上难掩得意,那灵动的表情让晏少虞别开了眼。   她虽说话里有水分,但学得不错却不是瞎说的。   上辈子,她无所事事,学了不少东西,大多都是晏少虞教的,其中,就数画画学得好,他曾说过,她在这方面的确很有天赋,如果坚持下去,说不定能成为画家。   顾月淮手撑着下巴,好奇道:“你呢?你上过大学吧?”   这次,她要重新认识他了。   晏少虞倒没什么骄傲的意思,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淡淡的“嗯”字。   顾月淮弯着唇角,笑问:“那你上了什么学校?是京城的学校?北大吗?”   “你知道北大?”晏少虞眉梢微挑。   顾月淮撇撇嘴:“你未免太小看人了,上过学的谁不知道北大清华?那都是顶顶好的学校,能考上的可不多,不过,我看你肯定是个学习好的。”   晏少虞不置可否,没有挑着这个话题吹嘘。   顾月淮看着火堆里烧成黑炭的木头,眼神一动,扯了扯晏少虞的衣摆,语气略有些小心翼翼地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你来教我高中知识吧?不拘于数学语文,能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行吗?”   行吗?   一如上辈子卑微的她,也是这样拉着晏少虞的衣摆,问他,行吗。   他是她所爱的人,亦是她的老师和指路明灯。   这辈子她是要参加77年高考的人,尽管上辈子也和晏少虞学过了高中知识,但从头再来,总要铺垫个不会穿帮的借口,学习之余还能和晏少虞近距离接触,双赢! 第209章 晏少虞身体有隐疾?   晏少虞并没有拒绝顾月淮的提议,两人很顺利就带入了老师和学生的身份。   晏少虞话不多,教起顾月淮来也秉持着自己独有的个性特点,不过他基础知识过于扎实,总能用言简意赅的话语讲透知识点。   顾月淮也是个开挂的,肚子里有墨水,两人你讲我听,十分和谐。   一天时间转瞬即逝,晏少虞有些吃惊顾月淮吸收知识的速度。   顾月淮也不知道谦虚,笑着看向晏少虞:“我是不是很厉害?”   晏少虞眼尾扬起,说道:“如果没有废除高考,你一定能考上大学。”   “那是自然。”顾月淮一脸“你说得对”的表情。   晏少虞哑然,眼底有了些许笑意。   这时,一阵闪电呼啸,将小木屋周围照的十分亮堂。   晏少虞敛敛眸子,盯着窗外,神色看不出起伏。   顾月淮看了他片刻,收回视线,眸子里是细细碎碎的光,她往火堆里添了些柴,小木屋里暖烘烘的,和外面的狂风骤雨宛如两个世界。   她知道晏少虞在想什么,天气越恶劣,宋今安就越是不可能活着回去。   *   时间转瞬过去三天。   这几天,狼群和黑熊并没有再出现。   顾月淮和晏少虞每天都在学习中度过,从语文到数学,从作文到三角几何,两人没有去想外面的纷纷扰扰,宛如与世隔绝般在小小的木屋里安静度日。   顾月淮站在窗边,伸手出去探了探,语气平静地道:“雨停了。”   太阳拨开云雾,将日光挥洒下来,照在泥泞的土地上,树木草丛上的水珠折射出漂亮的光彩,整个林间宛如世外桃源一般,好似下一刻就会有精灵跳出来。   晏少虞回眸看了一眼被泥土掩盖的火堆,淡淡道:“走吧。”   顾月淮颔首,两人带着仅剩的野猪肉,踏上了回程的路。   不过,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只能另寻一条陌生的路。   两人走出很远,顾月淮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矗立在林间的小木屋,那里,宁静祥和,只有风雨声,是她和晏少虞距离最近的地方。   一旦回到大劳子生产大队,就必然会迎来一场硬仗,外界的纷扰喧嚣都会朝着她席卷而来,再想过这样平静地日子是不可能了。   不过,也是时候回去了,不知道这几天大队怎么样,她爸和大哥也应该没事吧?   相比顾月淮复杂的情绪,晏少虞显得十分平静。   他一直没有回头去看,好似在木屋里经历的一切都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场梦。   顾月淮看了他一眼,能敏锐察觉到离开木屋后,晏少虞的变化。   他不再是态度亲近的良师益友,而是恢复成了曾经冷漠寡言的模样,压着眉眼的样子像是一块不易融化的坚冰。   这人,还真是个闷葫芦,关系撇清的可真快。   不过,更让顾月淮感到狐疑的,是晏少虞的身体状况。   她觉得这人可能身体有毛病,不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软玉温香在怀,他为什么还能和柳下惠一样坐怀不乱?上辈子也是这样,这辈子也是这样,她合理怀疑他有病!   这么想着,顾月淮眉眼间就掠上了淡淡的担忧。   她是真担心,难道晏少虞一直这样独来独往,就是因为身体有隐疾?   晏少虞并不知道顾月淮心里在想什么,若是知道,只怕是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半蹲在地上,看着泥泞山路间留下的脚印,脚印很深,已经积水了,他站起身,望着前面蜿蜒而出的羊肠小道,说道:“宋今安他们是沿着这条路离开的。”   顾月淮点了点头,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我们也走这边?”   晏少虞沉默了片刻,摇头道:“不,换一条。”   顾月淮微讶:“你不准备找找他?”   晏少虞的选择的确是出乎了她的预料,她还以为他会沿着这条路找找宋今安呢。   “找什么?尸体?”晏少虞睨了她一眼,声音很冷淡。   “走吧。”他径直换了一条路。   已经三天过去了,不管宋今安他们是回去了,还是没回去,都已是既定事实,无法更改了,与其庸人自扰,不如顺应自然,不去想那么多。   再者,这样的深山老林里,即便是真有尸体,也不一定能找到。   他们现在要做的是尽快回去,而不是寻人。   顾月淮没再提宋今安,跟在晏少虞身后道:“为什么走这边?”   晏少虞也没卖关子,语气平静的解释道:“草丛很茂盛,没有被压过的痕迹,也没有野兽蹄印,代表这边是安全的。”   闻言,顾月淮一顿,回眸看了一眼宋今安选择的路。   这次她上了心,果然在小道一侧看到了几个浅浅的动物脚印,脚印不大不小。   她心头微凛,身体也绷紧了些。   所以,宋今安他到底有没有带着田静回到大劳子生产大队?   在没有回去之前,显然是没人能够为她解惑了。   晏少虞带路,两人一路疾行,裤子都被湿漉漉的丛林给浸湿了,好在大雨是真的停了,煦日高挂,走得太快,甚至让顾月淮脊背上都渗出了薄薄的汗。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此间林木已经稀少了许多,渐渐多了些昏黄的土坡。   晏少虞把野猪肉拿出来递给顾月淮:“吃点东西。”   顾月淮接过,烤好放凉的肉又冷又硬,入口几乎能把牙齿给崩掉,不过,条件艰苦也顾不得挑三拣四,不吃点东西的话,只怕是没体力继续找出路了。   地上都是积水,两人也没坐着,就站在一处啃了几口冷冰冰的肉。   吃饱后,两人就继续赶路了。   这里环境十分陌生,即便是顾月淮都从未来过,一路上寥无人烟,不过,暴雨后,山间的香菇倒是冒头了许多,这些要是采回去,又够大伙攒点过冬的干粮。   两人从早走到晚,从一个山头跨越另一个山头,顾月淮脚底都被磨出了水泡。   临近傍晚,天际昏暗时,终于寻到了一条环绕山间的土路。   在看到路的那一刻,顾月淮整个人都松了口气:“是路!”   她眉眼舒展,从坎坷的山间杂草路迈入了同样泥泞的环山路,虽然脚上腿上都是泥巴,人也显得有些狼狈,但离开了深山,找到了路,就已经算是回归了真实世界。   有路的地方,就一定有人! 第210章 柳枝大队?   顾月淮伸手拉住晏少虞的衣袖,笑着指了指前路:“咱们沿着这条路,就一定能找到大队,只要确定现在在哪儿,就能找回去了!”   晏少虞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敛眸看了一眼她拉着自己袖子的手,薄唇紧抿。   “走吧!”顾月淮也知道他现在心里别扭,率先撒开袖子往前头走去。   晏少虞顿了顿,强撑出云淡风轻,容色冷淡地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坑坑洼洼的泥泞土路上,直到夜色高升,才隐约看见灯火。   顾月淮只觉得脚底都疼的麻木了,几天没瞧见人烟了,忽然看见山坳里的灯火时,有一瞬还觉得是什么海市蜃楼。   晏少虞走在后面,终于发现了顾月淮古怪的走路姿势,皱眉道:“你怎么了?”   顾月淮转头看向他,睫毛颤了颤,语气可怜道:“脚疼,磨出泡了。”   晏少虞迎着她可怜兮兮的眼波,心头暗恼,这女人是真不知道“矜持”咋写。   他转过头,握拳抵唇,轻咳了几声:“我背你吧。”   晏少虞话音刚落,顾月淮就爽快接话道:“好呀!”   她说着,还顺势张开手,示意晏少虞赶紧蹲下来,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   晏少虞眼皮跳了跳,额角青筋直冒,他总觉得顾月淮等这话已经等了许久了。   他半蹲下身,任顾月淮搂住他的脖颈,趴在他的背上。   她气息很热,呼在他的后脖颈,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不适感,晏少虞拧眉,想说些什么,可又觉得说出来平添几分暧昧与尴尬,便绷着嘴角,冷起脸。   顾月淮却丝毫不放过这个能和晏少虞亲近的机会,问道:“我重不重?”   晏少虞不吭声,只一鼓作气往灯火处走。   “晚间风凉,你背着我至少能挡点风,你说是不是?”   “少虞,你说回去之后要帮我,不能变卦吧?”   “少虞?你怎么不说话啊?你是不是不想理我?”   “……”   顾月淮的话痨属性一经点亮,山路间便充斥了她悦耳的声音。   她感受着晏少虞越来越僵硬的身体,黛眉舒展,脸上笑意吟吟。   小样,让你装深沉,一离开木屋就开始不遗余力撇清关系了,呵呵。   临近闪烁着零星灯火的大队,耳边终于消停了一些,晏少虞微松了口气,他大步流星进了村子,时间已经很晚了,大多数人家已经睡了。   顾月淮环顾一圈,也不知这里到底是哪个大队。   不过,一般这种偏远山坳里的大队,都比较穷,生活条件也很一般。   她道:“看看哪家还点着煤油灯,咱敲敲门,在这里先住一晚上,等明天再说。”   晏少虞眉眼凉凉地回眸看了她一眼,现在说话倒是正常了,逻辑也清晰了,刚刚为什么偏要贴着他的耳朵说些废话?   顾月淮只当没看见他略显幽怨的眼神,扬着下巴示意他赶紧去敲门。   晏少虞闭了闭眼,转过头,眼不见为净。   他寻了一家房子稍大些,还亮着煤油灯的,拍了拍小院的门,道:“有人吗?”   顾月淮一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手搁在嘴边,喊道:“老乡,我们是大劳子生产大队的,前两天遇到暴雨被困在山上了,好不容易跑出来,能不能帮帮我们?”   她一口利落的家乡话,不多时,里头门就被打开了。   一个披着袄的中年男人掀开门帘走了出来,他一手抓着衣襟,一手拿着旱烟斗,出来后打量了晏少虞和顾月淮一眼:“大劳子生产大队的?”   顾月淮颔首:“是,前儿不是下暴雨了?那时候我们正在山上,被困住了。”   中年男人细细看了看两人,见他们形容狼狈,身上都是泥渍,便知道这话没掺啥水分,不过,今年粮食收成不好,各个大队都缺粮,收留他们不得给饭吃?   顾月淮活了两辈子,精于人情世故,自然看出了他的不情愿。   她道:“叔,你能告诉我你们大队支书住哪儿吗?我看他能不能收容我们去你们饲养处住一晚上,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去了。”   听了这话,中年男人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我带你们过去吧。”   他不想收留两个人,心头也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受困的老乡,带路这活便接了。   顾月淮笑着道:“那就多谢你了叔。”   中年男人摆摆手,打开院门,把脚上耷拉的鞋子穿好,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他边走边道:“看你们年纪不大,刚结婚没多久吧?上山是找吃的吧?能活着回来也是命好。大劳子生产大队是不是也说了缺粮的事儿了?唉,年岁不好呀。”   他说着,吧嗒了一口旱烟,脸上表情有些沧桑。   闻言,晏少虞眉梢动了动,刚要开口,便听顾月淮道:“是呀叔,年岁不好,今年大伙可过不了丰腴年了,对了,还没问呢,咱这是啥大队?我以前没来过。”   中年男人走在前头,听了这话,转头道:“你们进村的时候没看见村头的老柳树?”   顾月淮一听,眼神一阵错愕,下意识看向晏少虞,他却没什么神色变幻。   不过也是,他来自京城,并不是本地人,自然不清楚青安县下辖几个大队的情况。   据她所知,只有一个大队是以“柳”命名的,而其特征就是村头有一棵百年柳树,树干粗壮,需两个成年人环抱,算起来,比青安县的年龄还要老些。   而这个大队,就是柳枝大队!   她刚刚的心思都放在亮着灯火的人家,再加上外头太黑,并没太在意村头的情况,倒是没看到那棵柳树,否则也不用多此一举询问这老乡了。   中年男人没得到应答也不在意,继续道:“柳枝大队离你们大劳子生产大队有些距离,看样子你们在山头迷路,跑远了,不过也没啥,明天正好队里要赶牛车去公社,你们还能乘个车。”   “柳枝大队?”晏少虞脚步顿住,抬头看向中年男人。   他托着顾月淮双腿的手僵了僵,紧接着指尖微颤,泄露了他心头的情绪。   顾月淮轻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冷静下来。   她也没想到这么巧,两人在山里晕头转向了一通,跑了一天,竟然跑到了柳枝大队,所以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看样子老天都借机给了晏少虞一个探亲的机会。 第211章 我男人是知青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抽了一口旱烟,古怪地看向晏少虞:“是呀,柳枝大队,听你口音可不像这儿的人,后生,你哪儿来的?是入赘到大劳子生产大队了?”   他目光打量了晏少虞一眼,暗自点头。   这倒不是胡乱猜测的,毕竟他背上的姑娘明明白白本地人,长得又漂亮,这样的搁哪个大队都是香饽饽,可偏找了个外地人,这后生倒是俊,被人家姑娘看上也正常。   顾月淮截断了他的话题,问道:“叔,前两天不是知青下乡插队了吗?你们柳枝大队的知青都安顿好了?知青点在哪儿呢?”   中年男人一愣,狐疑道:“你问这个干啥?”   顾月淮笑了笑,伸手捏了捏晏少虞的下巴:“你看我男人,他就是来我们大劳子生产大队下乡的知青,他弟妹就来了柳枝大队,这回正好过来,还能顺便探探亲哩。”   闻言,中年男人微讶,诧异地道:“知青下乡这才没几天,你们结婚倒是快。”   顾月淮淡笑不语。   他们俩在山上这么多天,孤男寡女,说清白只怕没人信,要不说是夫妻,那可就成作风问题了,他们倒是能拍拍屁股就走,但少殃和少离还在柳枝大队,免得遭人白眼。   七十年代的乡村,舆论的威力还是很强的。   晏少虞不知也是这么想的,还是心思都在弟妹身上,也没出声反驳。   中年男人道:“柳枝大队条件差,这回来的知青不多,统共就五个,都在知青点呢,不过知青点早荒了,前两天下雨,还塌了,听说一个知青被砸着受伤了。”   晏少虞面色霍然一变,眉眼犀利如刀锋:“受伤?是谁?”   顾月淮也皱起眉,脸色变得沉重起来。   这辈子的事和上辈子的事已经出现了偏差,那时候晏少殃和晏少离都没来柳枝大队,自然也没发生知青点坍塌砸伤人的事。   说起来,大劳子生产大队的知青点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中年男人被晏少虞的气势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不……不知道呀,我也是听人家说的,那些知青来了就天天收拾知青点,我都没见过他们。”   话音落下,晏少虞脸色愈发阴沉。   中年男人缩了缩脖子,指着远处道:“支书就住那儿,你们去吧!”   说完,他就匆匆忙忙折回去,跑远了。   顾月淮回头看了一眼,与晏少虞道:“你冷静一点,咱们先去找支书,然后再详细问一问知青点的事,这事儿别人不清楚,支书肯定是知道的。”   晏少虞沉默了片刻,大步朝着刚刚中年男人所指的房子走去。   支书一家显然是睡了,屋里黑漆漆一片。   顾月淮让晏少虞敲门,旋即又把刚刚在中年男人家门口说的话喊了一遍,不多时,一个年纪约莫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披着衣服出来了,手里还提了煤油灯。   他眼斜鼻塌,一看就不是那种正派人,让人的第一印象就不是太好。   他皱眉看了看晏少虞:“你们是大劳子生产大队的?”   再抬头时,就看到了趴在晏少虞肩头的顾月淮,煤油灯映射下,顾月淮眉眼如画,唇红齿白,带了些许妩媚的美感,男人一愣,眼神都有些发直。   他可从没见过长得这么俊的女同志!   顾月淮对这样的眼神有些厌恶,她神色冷了下来,把自己掩在晏少虞身后,说道:“你就是柳枝大队的支书吧?我们是大劳子生产大队的。”   男人倒是丝毫不在意顾月淮的冷淡,说道:“呵呵,快进屋吧,进屋。”   晏少虞看着神情猥琐的柳枝大队支书,长眉一簇,桃花眼中盛满冷意。   在他即将发火时,顾月淮却捏了捏他的肩。   他们还有事情要打听,没必要因为一时之气与人闹翻。   晏少虞知道她的意思,浑身僵硬,明白她是为了他才强忍下这人的,一时心中情绪复杂,溢出些淡淡的酸,眼里闪过一丝阴霾,硬是将心里的怒气给压了下去。   两人进了屋,男人也紧随其后。   一盏小小的煤油灯把屋里照亮,男人道:“我是柳枝大队的支书,李卫东,你们唤我一声李支书就行,看你们这模样,在山上这几天没少受罪吧?”   说话间,李卫东的目光不时从顾月淮身上扫过。   晏少虞身体愈发僵硬,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似的,呼吸不畅,眼底也泛起猩红。   不等两人开口,李卫东又笑呵呵地道:“这样,你们这几天就在我家休息,好好恢复恢复体力,等彻底好了,我再让人把你们送回去,咋样?”   晏少虞语气冷硬地道:“不用了。”   闻言,李卫东脸色有些难看,他好声好气接待,这人就是这样的态度?   他在柳枝大队跋扈惯了,一时脸色阴鸷下来,眼神都变得有些不怀好意。   顾月淮心里头还惦记着晏少殃和晏少离,不想惹是生非,便道:“李支书,我们失踪这几天,家里也该着急了,明天就准备走。”   一听美人开口了,李卫东情绪缓和下来,说道:“别呀,休息几天,来我们柳枝大队做做客也好啊,我们可都是好客的人!”   好客?想到刚刚那个排斥接待他们的中年男人,可从中看不出什么好客。   顾月淮眼神微闪,说道:“多谢李支书的好意了,正好我有个事情想了解了解。”   李卫东拍了拍胸脯,做出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啥事情?你说!”   顾月淮唇角笑意悄然隐没,说道:“李支书,我刚刚听人说刚来你们大队的知青受伤了?我男人也是下乡知青,一听说这个事儿就想问问,看能不能帮上啥忙。”   说话间,顾月淮脸上露出假假的好奇神色。   这李卫东看着可不像好人,她也存了些心眼,没直接透露出晏少殃和晏少离的事。   闻言,李卫东皱眉看了晏少虞一眼,大劳子生产大队的知青?   他可是听说了,这回京城来的有身份的知青都跑那大队去了,这人也是?   这么想着,李卫东的心思就从顾月淮身上挪开了,心里也升出了警惕。   他客气道:“没啥事,就是受了点轻伤,队里的医生也给看过了。你们明天就要回去了吧?不用帮忙,柳枝大队这么多人,有啥可帮的,不能耽误你们啊。”   这话一出,顾月淮心头反而咯噔一声。   这李卫东刚刚还想法设法想留下她,这会儿又变着法儿让他们走,不让他们掺和知青点的事儿,有问题,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第212章 漂亮女人是瘟神!   另一边,给他们带路的中年男人也回了家。   他刚一回屋,躺在床上的老婆就道:“老王,咋回事呀?大劳子生产大队的人?”   男人点了点头,把外衣鞋子一脱,钻进了暖和的被窝里:“是嘞,前两天上山,下雨给困住了,今天才从山里跑出来,跑咱柳枝大队来了。”   他老婆迟疑了一下,问道:“你给人送哪儿了?”   中年男人咂咂嘴,语气有点复杂:“李卫东那!”   闻言,他老婆一下子就从炕上坐了起来,语气有些激动:“李卫东?你咋给人送那了?我听着还有个年轻的女同志,你这不是害人吗?!”   “他是什么人外人不知道,咱们大队可太清楚了!”   “你咋能做这么丧良心的事儿?”   中年男人身体一僵,缩了缩脖子,嚷道:“他们自个儿要去的,我还能拦着?那我咋解释?说李卫东不是个东西?他们还要去知青点探亲戚,肯定得去和李卫东打交道,要是说漏嘴了咋办?等他们走了,你觉得李卫东能放过咱一家?”   “再说了,现在家家户户都缺粮,收留那俩人,谁给他们吃的?李卫东现在独占着收来的粮,还没给大伙发下来,谁这会儿不是舔着脸讨好,指望着多派点粮?”   说完,中年男人变得有底气了些,觉得自己说的一点毛病也没有。   他摆摆手,说道:“行了,快点睡吧,李卫东的事儿咱们少掺和。”   他老婆长叹了一口气,躺在后,缩在被窝里嘀咕了一句:“造孽啊。”   *   顾月淮并不知道这一出小小的夫妻夜谈,她此刻正面色严肃地看着李卫东。   “李支书,你这么藏着掖着的,是不是知青点真出啥事了?我可告诉你,我男人是京城来的知青,家里有关系,你要是瞒着,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李卫东前后两副面孔,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顾月淮也不想再客气,当即便冷下脸来,她知道李卫东是听到了晏少虞是知青,又来自大劳子生产大队,猜测出了他的身份,投鼠忌器罢了。   既然他害怕,那不妨就拿这事儿出来说,对这种人肯定比温言软语管用的多。   果然,听到她的话,李卫东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暗骂一声晦气,这大晚上的,好不容易碰上一个漂亮女人,却是个瘟神!   顾月淮好听的嗓音已经染上了一丝寒凉,嘴角却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不想说?不想说就算了,咱们走吧,回去上报给公社,看公社到底管是不管!”   晏少虞点了点头,雷厉风行便往外走。   李卫东眼神闪烁变幻,终是害怕暴露,失去现有的一切,忙上前拦着两人,先前的猥琐与阴沉早已消散了个干干净净,满脸的笑容热情又谄媚。   顾月淮和晏少虞皆是冷冰冰地盯着他,后者周身更是涌动着骇人的杀意。   李卫东不敢伸手,便讪笑着道:“瞧你们说的啥话,大家都是老乡,我还能蒙骗你们?知青是真没事,就是砸着脊梁了,躺床上没法子动了。”   顾月淮脸上的血色消失殆尽,语气沉厉:“砸断了脊梁也算没事?!”   她这般说着,不禁看向晏少虞,对他而言,家人的重要性不言而M.L.Z.L.喻,如果出事的真是晏少殃或者晏少离,他怕是会发疯的。   晏少虞黑眸泼了墨似的黑郁深沉,嗓音略哑:“出事的知青是谁?”   李卫东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凌厉戾气,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强撑着脖子道:“是,是个男的,好像是叫晏什么的,我不记得了。”   他说着,心头默默祈祷,出事的人可千万不要和这两人有关系。   李卫东说完,屋里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顾月淮心头重重一沉,晏什么?男的?   晏少虞的表情没有什么起伏,阴冷的嗓音从他的嗓子里溢出来:“带路!”   李卫东含糊其辞,试探道:“这……知青们都睡了,咱们还是明天,明天再说吧?你们不也是刚从山里跑出来吗?休息一晚上吧?我让人给你们收拾个炕出来?”   晏少虞敛眸,一手滑入衣襟,下一刻,手里握着纯黑的枪,枪口几乎贴上了李卫东的鼻尖,他声音冷鸷,狭长的眼底尽是阴郁:“我说了,带路。”   顾月淮红唇轻抿,从他背上下来,纤细微凉的手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   李卫东脸色煞白如纸,怕的浑身都打起了摆子。   他双眼发直,口齿结巴,带着些许惊悚道:“带……带路,我带路!”   五十多岁的人,面对枪口的时候也没办法冷静以待。   这边的动静太大,引来了李卫东的家人。   顾月淮回眸看向来人,一个瞧着年纪很大的女人,脸上有皱褶,头发也白了许多,她身边跟着一个年纪和晏少棠差不多的男娃,不过男娃表情怯怯的,像是害怕。   李卫东可管不了他们,小命捏在晏少虞手中,他不敢再说什么,在前面带起路来。   晏少虞则拉着顾月淮跟在后面,几人往知青点去了。   男娃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小声道:“妈,他们是谁呀?爸他没事吧?”   女人麻木地扯了扯唇角,抬手默了默男娃的头,没说话,拉着他回了屋,至于李卫东是否被枪指着,会被带到哪里去,她竟一点都不关心。   *   晏少虞掌心很热,像是一个温暖的火炉。   顾月淮抬眸看看他颀长的背影,心头微酸,她一直都知道他背负了很多很多,遇到事情,冲在前面负重前行的永远是他一个。   李卫东速度很快,生怕脚步慢了就会吃枪子儿。   很快,就到了柳枝大队的知青点。   乍一看到,顾月淮甚至以为这里是一片废墟,连着倒塌的屋子,砖块泥土铺满,因为下了雨的缘故,瞧着十分狼藉,这样的环境还能住人?   顾月淮睨着李卫东,语气不善:“你们知道知青下乡,都不让人修缮修缮知青点?要不是你们不上心,屋子也不会坍塌砸伤人。”   李卫东心头憋屈,脸上却不显,悻悻一笑不敢搭话。 第213章 晏少殃和晏少离   顾月淮眉头紧皱:“男女住一间?那他们最近都吃什么?”   依李卫东这德行,知青被砸伤脊梁都如此不上心,就更别提关注知青们的食宿了,难道说这几天少殃少离他们都一直饿着肚子?   晏少虞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握着枪的手都跟着紧了紧。   李卫东一哆嗦,深怕晏少虞一个手抖,他人就没了,忙上前叫门。   他拍着门板,大喊道:“起来了!都起来开门了!”   几乎是他声音刚落下的一瞬,屋里就响起了动静,不多时,一个胡子拉碴的年轻男人跑过来开了门,他只开了一道门缝,语气排斥:“你又来干什么?”   李卫东脸色一变,敢质问他?这是蚂蚁准备翻天呀?   他下意识想要发火,但忽感身后冰冷的气息,这才想起来,今天可不是他自己一个人过来的,而是被人给逼着过来的,强压下怒意,撑起笑脸道:“都睡了?”   年轻男人没说话,只盯着李卫东,眼里闪烁着厌恶仇恨的光。   顾月淮挪着步子上前,顺手将李卫东给推开,挽起唇角道:“你好,我们是大劳子生产大队的知青,听说柳枝大队的知青出事了,专程过来看看。”   李卫东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气得脸色青白交错。   这一举动却令开门的年轻男人咧嘴笑了,他看向顾月淮,见她眉目如画神色善意,且对李卫东没有丝毫尊敬的意思,就知道她没说谎,心头升出几分好感。   他刚欲开口,却忽然捕捉到了重点,旋即眼睛一瞠:“同志,你刚刚说什么?你们是哪儿的知青?大劳子生产大队?你们真是大劳子生产大队的知青?!”   顾月淮颔首,把晏少虞拉了过来:“嗯,我们真的是。”   年轻男人大喜,忙敞开门迎着顾月淮和晏少虞进门:“快进来!你们快进来!”   李卫东刚要挤进去,却被顾月淮狠狠一推,他本就瘦小,底盘不稳,再度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见状,年轻男人毫不客气地嘲笑出声,旋即关上了门。   “你!你们!”李卫东惊怒交加,但顾忌晏少虞的身份与他手里的枪,没再多做纠缠,想着事情或许有暴露的可能,便转身匆匆汇入夜色中,回头想对策去了。   一进门,晏少虞的目光便定格在了躺在炕头的人身上。   那是个年轻男人,他趴在炕上,整个人气若游丝,时不时还发出一些痛苦的喘息,他身边还坐着个年轻的姑娘,她看着躺在炕上的人,默默垂泪。   “雷毅,李卫东又来了?”一道颇为爽利的女声响起,话语中带着浓浓的厌恶,这厌恶显然是对着李卫东的,由此可见这位柳枝大队的支书在知青们心里是什么地位。   “嗯。”雷毅回了一句,没多说。   他看向趴在炕头的男人,以及那默默垂泪的姑娘,语气有些激动地道:“少殃少离,大劳子生产大队有知青来看我们了!你们快看看认不认识!”   听到“大劳子生产大队”几个字,屋里几个人齐刷刷看向顾月淮和晏少虞。   晏少离霍然抬头,一下子就看到了晏少虞。   霎时,她泪如泉涌,整个人如离弦的箭一般从炕上跳下来,飞扑进了晏少虞怀里,抱着她嚎啕大哭:“大哥!真的是你大哥!我以为我做梦了!”   顾月淮看着晏少离,上辈子,她和晏少离接触不算太多,许是因为家族落魄的缘故,曾经高高在上的晏家小公主变得心思敏感多疑,待人总有几分疏离和排斥。   那时,晏少虞已经在军中闯荡出了一番天地,手握权柄,几乎能与京城世家分庭抗礼,很快,他就接了晏少离和晏少殃回去,不过,她的命运并不好。   回到京城后,晏少虞忙于军务,晏少殃为了帮助哥哥,也时常外出。   晏少离则去上了大学,不过,在学校遇到了渣男,被骗了。   顾月淮心中思索,对晏少离也不免多出几分怜惜。   她们两人年纪相仿,却都是被命运玩弄的苦命人。   晏少虞敛眸看了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晏少离,薄唇紧抿。   半晌,他默默推开晏少离,走到炕边,看着趴在炕头,也在努力回眸看他的晏少殃,离开时健健康康的弟弟,如今宛如一个瘫痪的人,连回头都成了一种奢侈。   这一刻,晏少虞只觉得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席卷而来。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总找苦命人。   他以前是不信命的,可自从晏家落寞,他承担起家族所有的重担,接受一次又一次来自于暗处的麻烦,才明白有些时候,有些事,不信命都不行。   晏少殃没哭,他语气带了些希冀:“大哥?是你吗大哥?”   晏少虞嗯了一声,声音略有些沙哑。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狭长的眸子看向晏少殃的脊背:“你怎么样?”   晏少殃苦笑一声,明明身上疼的受不了,嘴上却还是说道:“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大哥,你怎么过来了?指导员知道你过来吗?他们不会找你麻烦吧?”   他心里很清楚,自从晏家倒了,身为大哥的晏少虞有多累,有多苦。   “怎么可能没事?二哥,你为什么不告诉大哥?你的脊梁骨断裂错位,每天都疼的睡不着,这样继续耽搁,说不定……说不定你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大哥来了,他可以带我们去医院,去看医生!一定能治好的。”晏少离眼泪簌簌而落,哭的不能自已。   晏少殃脸色变了变,有些灰败。   他很清楚现在的情况,他们兄妹三人颠沛流离,手头连钱都没多少,又怎么去医院治疗?那是一笔昂贵的费用,这是在逼大哥啊!   晏少虞闭了闭眼,垂在身侧的手青筋暴起,他将之捏成拳。   再睁眼时,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起伏,说道:“我们去周兰市,再不成就回京城去。”   即便是刚刚才从京城那个狼窝里逃出来,可如果不能治好晏少殃,那他们这样狼狈逃避又有什么意义?如果只有京城的医院才能治疗他,他会回去。 第214章 她像是一束光   “大哥!”晏少殃拔高了音量,想要撑起身体,却疼的一个哆嗦。   他很清楚京城如今的情况有多复杂,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为什么还要回去?   晏少离咬了咬嘴唇,脸色发白,眼眶却红了。   她虽然并不知道情况有多糟糕,却也知道在离开京城前,他们就已经一无所有了,回不去大院就没有落脚的地方,那些侥幸逃过一劫的亲戚也不会愿意收留他们的。   顾月淮看着三兄妹周围沉重的气氛,说道:“现在首要的是离开柳枝大队,暂且别考虑那么多,等离开了,再送到周兰市医院去瞧瞧,肯定不会有事的。”   她说着,上前两步,轻轻拍了拍晏少离的肩。   晏少离一顿,红着一双眼回头看向顾月淮,带着哭腔道:“你是?”   顾月淮弯了弯唇,声音如山间清泉,满含善意:“我是顾月淮,和你哥是朋友。”   “朋友?”   “朋友?”   晏少殃和晏少离异口同声,声音中满是诧异和古怪。   晏少虞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了,他瞥了顾月淮一眼,说道:“我已经找到少棠了,当初少棠被拐子拐走,就是这位顾同志救了她,而且……”   “少棠?!大哥真的找到少棠了?!”晏少离嘴唇抖了抖,眼中满是希冀。   晏少殃也屏住了呼吸,一时觉得错位的脊背都没那么疼了,喃喃道:“少棠。”   晏少虞颔首:“是真的。”   他原本想说少棠已经好了,可想了想,又不知该从何说起,连他都不知道为什么少棠的痴傻病突然好转了,难道真如顾月淮所说,这地方风水好?   晏少离抬手擦了擦眼睛,转头看向顾月淮,原本想道谢的,可不知怎的没克制住激动的情绪,上前一把抱住顾月淮,眼圈又红了:“谢谢,谢谢你。”   晏家衰落是他们所有人需要面临的压力,而少棠失踪则是他们始料未及的灾难。   他们在离开京城前,已经心如死灰,知道往日带着他们一家人记忆的地方再也不可能回去,而少棠,真的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面了。   她没想到,事情居然还会有转机!而且这转机来的这么快!   “顾同志,真的谢谢你,这对我们来说真的是这段时间来唯一的好消息了。”晏少离声音带着哭腔,但此时的哭却有一种压抑许久,终于得到解救的如释重负。   晏少殃躺在床上没法回头,也看不到顾月淮的模样,不过听声音就知道这一定是个人美心善的漂亮女同志,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头的阴霾终于被挥散了。   他的声音不免带了几分喜色:“顾同志,你以后就是我们兄妹的恩人!”   晏少虞听着弟妹的话,神色微敛,桃花眼中有瞬间的怔然。   唯一的好消息?恩人?   他仔细回想,的确,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开心过了。   如果说晏家倒了后,袭来的都是厄运,那顾月淮就是这茫茫厄运中唯一的一束光。   是她带回了晏少棠,也是她及时带他来到了柳枝大队,没有在一切到达不可挽回的地步时才让他发现,亦是她,在无尽的冷漠与嘲讽中,给了他灿烂如春日的笑容。   一时间,晏少虞眼眸晦涩,里面滚动着波涛,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月淮拍了拍晏少离的脊背,轻声道:“不用谢,只要你们都好,就好。”   她心中清楚,只要晏少殃,晏少离和晏少棠好,那晏少虞就好,那便足够了。   或许,这就是爱屋及乌吧?   雷毅和汪紫嫣对视一眼,后者道:“晏大哥,你们真的是听说了少殃受伤的事才来的吗?那你们有没有上报给大队?我们到底能不能离开柳枝大队?”   顾月淮抬头看向汪紫嫣,她剪着短发,是个很英气利落的姑娘。   她又打量了打量晏少殃和晏少离的其他两个同伴,一个就是来开门的年轻男人,瞧着不大,应该也就与她差不多,十八九岁的样子,脸上满是稚嫩。   另一个……乍一看到时顾月淮还有些惊讶。   她倒不认识那姑娘,不过,她的外貌有别于常人,应该是白化病患者,有着浅色的头发和皮肤,细细一看,包括眉毛和睫毛,竟都是白色的,脸颊上还有些雀斑。   发现顾月淮的打量,那姑娘有些自卑地低下头,缩到了角落里。   她一看就与蓝天一样,属于那种不爱凑热闹的背景板,不过与后者不同,她是因为外形有异,心中自卑,更怕别人异样的眼神才会如此胆小怯弱。   晏少虞显然不是个乐于助人的,听了汪紫嫣的话,并没有给予反应。   顾月淮看向几人,问道:“柳枝大队的支书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这个话题过于沉重,令屋里气氛一滞。   晏少离是个直来直往,没什么脑子的人,因为晏少棠和晏少虞的缘故,她已经把顾月淮当成了亲近的自己人,当即也不藏着掖着,说道:“李卫东这个人太恶心了!”   顾月淮黛眉紧蹙,看了晏少离一眼。   晏家四兄妹都生了一副好相貌,晏少离作为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杏眼红唇,五官秀丽,虽说和晏少虞长得不像,但放在这偏远的柳枝大队,绝对算是仙女了。   想到刚刚李卫东看她时猥琐觊觎的目光,便知道晏少离这段时间日子过的并不好。   晏少虞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眉眼一肃,冷声道:“他做了什么?”   晏少离还没开口,晏少殃便道:“我们坐着车刚来这里时,李卫东表现的还好,还让我们几个到他家去吃法,但没两天就原形毕露了,我才知道他在打少离的主意。”   提起这个,晏少殃几乎气得发抖,每每想起那时的事,简直恨得五内俱焚。   接下来,晏少殃便把几人来到柳枝大队后发生的事尽数说了出来,听罢,顾月淮也不由眸子一凛,心头暗叹,真是世间遍地有黑暗,人间处处是恶魔。   这个世界上,除了有王福那样为人民服务的老支书,还有李卫东这样,偏居一隅,只手遮天的狠毒支书,而柳枝大队,也远没有他们以往所知的那么简单。 第215章 恶魔在人间   李卫东是个好色的,虽然看上了晏少离,但知青们初来乍到,没有调查清楚这些人的背景,贸贸然动手的话只会害了自己,这一点上,李卫东是十分警惕的。   他天天让晏少殃和晏少离几人去家里吃饭,为的就是不动声色调查户口。   晏少离没什么心眼儿,晏少殃却不同。   他一开始还谨慎防备,不愿把家里的事说出来,但李卫东温水煮青蛙,好酒好菜的招呼,再加上近来不顺,又和晏少虞分开了,就很快打开了几人的心房。   指导员也是看人下菜碟的,知道柳枝大队偏远,连去一趟供销社都不容易,分配到这里来的知青们都是普通人家出身,父母都是工人,没有任何厉害的背景。   李卫东原本知道晏少殃和晏少离出自高干家庭,还骇了一跳,还专门找关系打听了一番,看是不是指导员送错了人,咋把这样的少爷小姐送到他这儿来了。   后来得到了明确答复,什么少爷小姐,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上头有人吩咐,专程把人送过来的,要的就是让他们永远回不去。   这一下,李卫东是彻底放了心,紧接着就露出了獠牙。   那天,他单独叫了晏少离过去,说是自己的儿子喜欢她,麻烦她过去照看一下。   晏少离想着李卫东对他们这些知青多有照拂,也没推辞,过去后还被招呼着吃了一顿白面馍和猪肉炖粉条,这样的吃食对于清汤寡水的柳枝大队来说已经算是盛宴了。   不过,这样的饭对于晏少离来说却也只是稀疏平常。   所以,她并没有警惕起来,也没想到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故事。   一顿热腾腾的饭菜下肚,晏少离只觉得眼前一晕,摇摇欲坠,在倒下去的那一刻,就看到了原本出去上工的李卫东,在她的视线里变成了重影。   好在最后晏少殃发现了不对劲,及时找了过来,否则就酿成悲剧了。   不过,从那之后,李卫东就彻底换了一副嘴脸。   他完全禁止了大队社员们给知青点送粮,想要借此来拿捏他们。   晏少殃即便是饿死也不可能用自己的妹妹来满足李卫东的兽欲,好在金灿曾跟着父母在乡下务农,时常上山寻找野味,那段时间几人就全靠着大山填肚子。   金灿就是那个有白化病的姑娘,没什么存在感,却算是救了知青点所有人。   之后,就是下了暴雨,他为了救被困在屋里的晏少离,脊骨被砸断错位了,这么严重的伤势,李卫东也只是让村里的赤脚医生过来看了看,敷了点药。   已经半身不遂了,他也就绝了自救的念头。   顾月淮皱眉:“你们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晏少殃苦笑一声:“离开这里去哪儿?不服从指导员安排,是要被遣送回去的,回去了也不会给安排工作,吃什么喝什么?而且……”   他声音压低了许多,喃喃道:“我不想给大哥找麻烦,他已经很难了。”   晏少离垂下头,神色有些后怕和难堪,那段记忆于她而言不亚于洪水猛兽。   顾月淮紧抿着唇,不知该说什么来宽慰他们。   晏少虞眸中温度降了几分,语气没有起伏:“自找死路。”   顾月淮面色微变,握住他的手臂:“你不要乱来,李卫东是做错了事,咱们只需要带着证据上报给公社就好,不用你来强出头,私底下动手,容易出事。”   这种性质和田静有些相似,他们都罪该万死,但报私仇,总要找机会,不能冲动。   晏少殃忙道:“是啊大哥,你可千万别冲动,那时候我没留下什么证据,否则也不会一直待在柳枝大队没有去上报了,而且待在这里,我们也不是全无收获。”   顾月淮抬眸看他:“收获?”   晏少殃声音有些倦怠,说道:“小毅,你来说吧。”   雷毅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说道:“晏大哥,顾姐,我叫雷毅,你们叫我小毅就成!”   顾月淮颔首,从善如流道:“小毅,你们在柳枝大队有发现?”   雷毅收敛了笑容,郑重的点了点头:“我们上山的时候也有碰到柳枝大队的人,从他们口中知道了一些事。这个李卫东,不是那么简单,他好像和拐子有很深的接触!”   顾月淮神色微顿,正色道:“拐子?”   雷毅点了点头:“这个柳枝大队很是古怪,有点阳盛阴衰的意思,大多数人家生的都是男孩,女孩很少很少,长年累月下来,村里光棍就特别多!我们听说,这个柳枝大队一大半的女人都是从外头买来的!而且中间的牵线人就是李卫东!”   顾月淮瞳孔一缩,有些不敢置信。   她是知道人口买卖的,也知道其中的残酷,拐子拐卖的大多还都是城里姑娘,但她却不知道距离自己这么近的柳枝大队竟然会是一个人贩子窝点!   雷毅顿了顿,脸色变得有些沉重和悲哀,紧接着,又说了一个爆炸性的事情:“李卫东娶过十二个老婆,而且每一个都莫名其妙的死了。”   这下子,别说是顾月淮了,就连晏少虞都长眉一皱,眉心凝起冷意。   雷毅脸色难看,继续说了下去。   “他是牵线人,和人贩子有很深的联系,大队家家户户都缺女人,自然求爷爷告奶奶,希望能从李卫东手里买到女人,久而久之,他就成了这柳枝大队说一不二的霸王。”   “我们自以为抓住了李卫东的把柄,想要借此把他给告了,但柳枝大队的人很团结,他们大多都是买过女人的,知道这种事是犯罪,根本没人愿意出来作证。”   “而那些买来的女人也早就有了孩子,扎根落户,死了回家的心。”   “而且,李卫东那些死了的老婆也是一种警告,杀鸡儆猴的预兆,没人敢跳出来做那个带领大家的人,她们都被折磨怕了,骨子里求生的欲望已经被彻底磨灭掉了。”   “我们本来不想放弃,想先告了公社,让领导班子派人下来调查,但李卫东把我们看的很严,只要我们一出柳枝大队的范围,就会被拦截回来。”   “李卫东手里有枪。”   这番话落下,知青点陷入到长久的沉默中。   顾月淮有些愣神,心里升起浓重的悲哀,这种悲哀沉重极了。 第216章 一个叫云媛的女人   晏少离哀哀地呜咽了一声,说不出话来。   她不是刚听到这个消息了,可再一次听雷毅说出来,心头还是难受至极,明明已经是积极向上的新社会了,为什么还会有这种黑暗又龌龊的糟粕之地?   汪紫嫣紧咬银牙,恶狠狠地道:“李卫东就是社会的蠹虫!”   晏少虞桃花眼微眯,眼神狠戾,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衣角。   顾月淮道:“恶人自有恶人磨,既然我们知道了这件事,就不能放任不管。”   她没想到柳枝大队还隐藏这样恶心的秘密,虽然心中既悲哀又沉重,但不得不说,李卫东乃至整个柳枝大队的社员有问题,对于晏少殃这几个知青来说是好事。   知青们下乡后是没办法随便回城的,数年后的知青回城风波甚至闹出了人命。   而指导员显然是有意针对,所以,晏少殃和晏少离很难调离柳枝大队,只要他们把这里的秘密捅出去,公社必然会让人来整顿,再加上知青们口径一致举报李卫东,他们一定能离开这里,顺利与他们一起到大劳子生产大队去。   为什么一定会到大劳子生产大队去?   安抚受害者。   李卫东乃至整个柳枝大队的所作所为,一旦传扬出去,青安县上头的领导班子估计都要受到批评责问,作为大队霸权主义的受害者,安抚晏少殃几人无疑很重要。   晏少虞抬眸看了她一眼,不需深思,便知道了顾月淮心中所想。   汪紫嫣眼神一亮:“真的?晏大哥,顾姐你们真的愿意管这个事?”   他们没办法离开柳枝大队,但并不属于这里的晏少虞和顾月淮却可以离开,只要他们把这个消息带出去,那他们就一定能被解救出去,这样也就足够了。   顾月淮颔首,旋即看向晏少殃:“自然,而且他必须要尽快带回去治疗。”   晏少殃的身体不能再拖了,明天离开时,要先把他给带走,包括晏少离,她继续留在这里也是羊入虎口,李卫东如果阻拦,那就拼个鱼死网破!   雷毅嗫嚅了一下,说道:“晏大哥,你们到底是为什么来柳枝大队啊?来之前有没有告诉别人?我怕你们和我们待一晚上,李卫东也不放你们离开了。”   他这话一出,晏少离和汪紫嫣脸色霍然一变。   趴在炕上的晏少殃闻言神色也难看起来:“大哥,要不然趁着外面天还黑着,你们尽快走吧,只要把消息带出去了,我们早晚能离开这里。”   晏少虞面色清冷,语气没什么起伏:“别怕。”   顾月淮也笑了笑,说道:“说来巧了,我和少虞是因暴雨被困,才从山里跑出来,大劳子生产大队的人会不遗余力的寻找我们,李卫东不想放人可没用。”   闻言,雷毅却皱了皱眉:“那李卫东要是在人找过来之前解决我们呢?”   顾月淮微讶:“解决?怎么解决?他还能将我们都杀了不成?”   上辈子,嚣张跋扈如田静,都只能利用各种手段对付他们,李卫东一个小小的乡村支书,还敢光明正大的杀人?还是杀这些从京城来的知青?   这说出来未免有些不现实了,李卫东也没那个本事。   晏少殃嗓音有些沙哑,他沉重地道:“他敢。”   这话一出,屋里气氛又是一滞,如坠冰窟一般。   顾月淮黛眉紧蹙:“你们还知道些什么?”   这些年轻人,说话和挤牙膏似的,真是平白吊起了人的小心脏。   雷毅苦笑道:“也是听人说的,李卫东那十二个老婆里,有两个是多年前的下乡知青,其中一个就是被他下药侮辱,怀孕了,不得不嫁给他,却天天被当成猪狗一样打骂,连孩子都掉了,这才精神崩溃之下跳河自杀的。”   “另一个,则是为了逃跑和邮差好上了,之后,就被李卫东给活活打死了。”   “再之后,连那个邮差都没了踪迹,不知道是遇害了还是因为害怕所以不来柳枝大队送信了,总之,李卫东从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杀人的事也不是头一回干了。”   顾月淮声音微沉:“这么多年,大队的人日日遭受压迫,即便是对李卫东有所求,也不可能真的如表面一样和谐,难道就没人去公社告他?而且,若真如你所说,大队的人都很团结,那这些事又是谁告诉你的?”   雷毅惊了惊,倒是没想到顾月淮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   他道:“这也是我所怀疑的,柳枝大队这么大,怎么会这么多年相安无事?”   “这些年全国各地都有人口买卖,对于人贩子来说这算是无本的买卖,可真要毫无压力的运行,一个李卫东只怕是不够格的。”   顾月淮半眯着眼:“你是说,他上面有人护着?”   柳枝大队,已经算是青安县下辖最偏远,条件最差的大队了,这里就是个山窝窝,跑去供销社都要好几个小时,平时依山傍水也鲜有人外出,几乎算是与世隔绝。   最起码上辈子的她从未和柳枝大队有过交集,也并不知道这里隐藏的秘密。   雷毅点了点头:“也只是猜测,李卫东这人欺软怕硬,这些年靠着买卖女人,赚了不少钱,而且他既没有资历也没本事,为什么能当上支书?这本身就是疑点。”   顾月淮沉思片刻,抬眸看向雷毅:“你先与我说,是谁告诉你这些事的。”   雷毅看了汪紫嫣一眼,后者朝着他点了点头。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是一个叫云媛的女人。”   “云媛?”顾月淮眉梢一挑,这可不像柳枝大队这种山坳坳里的女人会起的名字。   她又道:“也是被拐卖来的?”   雷毅苦笑一声,颔首道:“是,她是三个月前来的柳枝大队。”   顾月淮了然,三个月,看样子还没有被驯服,不然也不会将这些事告诉他们了。   须臾,顾月淮又皱起眉头,有些不解:“有关于人口买卖,以及李卫东的事,应该算是柳枝大队的隐吧?她一个刚刚被卖来的女人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第217章 你回来了!   雷毅还没开口,汪紫嫣便接话道:“顾姐,你这话问的好,按理说云媛是不应该知道这些的,毕竟她‘资历’太浅了,但是,她是故意把自己送进来的。”   顾月淮微惊,不解蹙眉:“故意送进来是什么意思?她知道这里有问题?”   汪紫嫣点了点头:“她姐姐就是下乡来了柳枝大队,再没回去,送消息回去说是人失足落水淹死了,柳枝大队送了一笔抚恤金回去,后续就不了了之了。”   “她家人口复杂,重男轻女,小时候云媛就和姐姐相依为命,姐姐死的莫名其妙,她就想要调查清楚,不过,没等她报名下乡,就被拐子给迷晕带走了。”   “当时她并没有被卖到柳枝大队,而是被卖去了别的地方。”   “之后,侥幸逃了出来,也索性破罐子破摔,没准备再回城里去,兜兜转转来了柳枝大队,自愿留下来,只说自己是逃荒来的,之后就随便选了个男人嫁了。”   “她不算是被卖来柳枝大队的,这里的人对她自然就没那么重的疑心。”   “而且云媛很有手段,嫁的那户人家性子也算是敦厚,待她不错,不过两个月她就把这里的事调查清楚了,不过,却一直没找到什么有力的证据。”   “她曾想过让自己的丈夫同她去作证,但到底势单力薄,又怕说出来后反倒是引起村里人的防备,一直沉默着,直到我们来了柳枝大队,她像是看到了希望似的,每每都在山上等着,我们也是这样才知道了柳枝大队的内情。”   汪紫嫣一口气把云媛的事说了出来,语气也带了些唏嘘。   云媛这辈子算是已经彻底毁了,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揭露柳枝大队的龌龊行径。   顾月淮颔首:“原来如此,那云媛也算是一个有力的证人了。”   雷毅点了点头,说道:“嗯,只是不知道那些被李卫东残害过的人尸体都被埋在哪儿了,她们都死于非命,或许能从她们的遗体中调查出证据来。”   晏少虞菲薄的唇轻启,淡淡的吐出一个字:“难。”   顾月淮也沉默着没开口,如今法医技术落后,想要从那些几乎已经化为白骨的尸体中检测出有用的信息可不容易,也要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公社不M.L.Z.L.一定愿意。   毕竟,如今首要解决的缺粮问题已经压在了公社领导头上,他们怎么可能会耗费更多的资源去调查这些事?除非是找到物证,或是柳枝大队被卖来的女人愿意一起作证。   当然,这只是为了让李卫东跌的更快,但只要云媛愿意站出来,公社就必须要遣人来调查,怕就怕公社的确有人与李卫东沆瀣一气,草草调查后给个莫须有的结果。   顾月淮沉吟片刻,说道:“先休息,明天一早我们离开这里再说。”   现在想再多也没用,李卫东能安然无恙在这山坳里待这么多年,自有其的本事,想要将之扳倒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如今首要的,是先把晏少殃带走,进行治疗。   李卫东作为大队支书,可不单单如雷毅和汪紫嫣所说的,把控着买卖女人这一项,以此来拿捏队里的普通社员,他还有着记工分,升学,参军,招工等方面的权利。   权力是腐败的温床,柳枝大队偏远,已经失去了群众的监督,由此变得肆无忌惮。   雷毅和汪紫嫣点了点头,也知道想在仓促间解决李卫东的事很难。   很快,屋里就陷入寂静。   晏少虞没睡,他倚在窗前,身姿笔挺修长,好看的眉眼间满是凉意,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昏昏沉沉睡去的众人,开门,悄无声息离开了知青点。   他刚一离开,顾月淮就睁开了眸子,漂亮的猫眼儿中满是清明。   她抿了抿红唇,侧眸看看在睡梦中依然蹙着眉头的晏少离,给她掖了掖被角,旋即轻手轻脚从被子里起身,穿好外套,也离开了知青点。   外面漆黑一片,晏少虞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顾月淮也不急,拐入角落里,趁着四下无人进了须弥空间,这几天和晏少虞待在一起,她只能抽空进去,里头的作物都熟了,空气中泛着粮食的香味。   她打了一桶空间井水出来,直接提出去,搁在屋前备用。   空间井水有疗愈的作用,给晏少殃多用些,对他的伤势有好处。   做好这些,她也没去找晏少虞,而是坐在门槛上等着他回来。   时间渐逝,约莫一个小时后,空气中满是蒙蒙的雾气。   顾月淮打了个喷嚏,紧了紧衣领,眉头微蹙,心中思忖,怎么还没回来?难不成是把李卫东给杀了?   她了解晏少虞,自然知道他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少殃重伤,少离又险些被害,这一笔笔帐都要记在李卫东的头上,他们暂时拿他没办法,再加上明天就要离开,晏少虞一定会出一口恶气。   至于他会不会直接杀了李卫东,这她也没底,真要杀了的话,尸体能不能带进须弥空间,让田地当成营养给吞没了?这样一来绝对是最安全的。   顾月淮心头思索,想着这个可能性,站起身准备去找晏少虞了。   她这边才刚站起来,就看到了从夜幕中走来的人。   晏少虞只穿了一件黑色的毛衫,毛衫领口微敞,露出一片精瘦的胸膛,雾气蒙蒙,寒风呼啸,他却丝毫不觉得冷似的,任由寒风灌入领口。   顾月淮看着那熟悉的颀长身影,松了口气。   她小跑着迎了上去,弯了弯眉眼道:“你回来了!”   晏少虞怔了怔,似是没想到她没睡,在这里等他。   “没受伤吧?”顾月淮上下打量着晏少虞,在贴近他的那一刻,就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那李卫东手里也有枪,他要反扑的话,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晏少虞抿唇看她,桃花眼中瞳仁黑亮,半晌,伸手握住她的手,冰凉的手指几乎没有一丝温度,他语气有些不悦:“从我离开,你就一直在这等着?” 第218章 顾月淮,我要认真了   闻言,顾月淮神色戛然,微微抬眼,依旧是那冷峻漂亮的眉眼,不过,今晚还是有些差别地,不复往日的冷漠凉薄,反而透着几分云山雾罩的情绪。   他的手一如既往的干燥温热,与她的冰冷截然不同,但他的主动是她没想到的。   顾月淮敛眸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又抬头看看晏少虞,脸上不由露出一种古怪又稀奇的表情,既想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又怕声音稍大就打破了他突如其来的勇气。   她知道他背负了很多很多,多到没时间去考虑其他。   他今晚情绪来的莫名,好像愿意表达自己的感情了,她还是不要说话了。   晏少虞攥着顾月淮的手,微凉的触感,像一块正在融化的冰。   抬眸时,就看她琉璃似的猫儿眼瞪得溜圆,似有些不敢置信,脸上表情丰富极了,一时心头柔软,又觉好笑,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并非突如其来,也并非一时冲动,或许顾月淮是蓄谋已久的接近,但他认真了。   晏少虞垂眸看着顾月淮轻颤的眼睫,声音清冽:“冷吗?”   顾月淮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又惊又喜,慢半拍似地看向他:“啊?什么?”   她话音刚一落下,就被揽入一个暖烘烘的怀抱里,晏少虞环着她纤细的腰肢,头搁在她的颈窝里,似有些累,又似妥协:“顾月淮,我要认真了。”   顾月淮轻嗅着他身上清冽的味道,听着耳畔低沉的话,鼻尖忽的一酸。   她伸手回抱着他,紧紧的,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眼中裹挟着热气,红唇却泛起一抹笑意,由身到心,都变得暖洋洋的,这是她期待已久的圆满呀。   晏少虞长眸微阖,轻声道:“从前,我要做的事很多,没时间,也没兴趣去想感情的事,现在,想了,会把你纳入到未来我需要考虑的事情中。”   轻声呢喃说完,不等顾月淮给予反馈,晏少虞就从她的肩窝里抬起头来。   他伸手轻轻捏着她的下巴,促使她抬头,两人目光相对。   他面无表情,深邃的眸子里尽是阴郁,声音冷冽中透着几分执拗:“顾月淮,或许在你眼中我似蚊虫,你如蛛丝,但现在我认真了,一切就由不得你来说了。”   顾月淮一点也不害怕,听着他声音中流淌着的寒意,扬起红唇。   她伸手与他手指扣拢,挣开他钳着她下巴的手,脚尖轻踮,红唇印上他淡薄的唇,微凉的触感,如蜻蜓点水一般。   她环着他的脖子,额头贴着他的额,两人唇齿只相距不足一厘米,她的声音十分虔诚:“晏少虞,你不是蚊虫,我也不是蛛丝,你是我前世今生唯一的救赎。”   闻言,晏少虞浑身一震。   他乌木似的眸子直直望着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顾月淮却是忽然一笑,偏了偏头,小声道:“那你不怕我是杀人犯?我杀了田静。”   晏少虞瞥了她一眼,渐渐收回视线,眼眸微垂:“那如果我也杀了李卫东呢?”   “噗嗤。”顾月淮笑的极开心,眉眼俱笑,眼波荡漾起来,沉吟片刻,说道:“那我们现在可是扯平了,同流合污?狼狈为奸?好像都不太好,我想,应该是天作之合!”   她说的极自然,反倒叫晏少虞有一瞬的愕然。   顾月淮敛去笑容,神色变得认真了些,握着他的手宽慰:“李卫东是蠹虫,是魔鬼,死不足惜,你是为民除害,不算杀人,至多算是杀了一头畜牲罢了。”   听罢,晏少虞有些哭笑不得,但看着她柔柔的眉眼,心里只觉得很满。   说真的,杀一个人于他而言还不如今晚与她的关系更进一步来的情绪激荡,他从不是个善良的好人,手上也不是头回沾血。   晏少虞低声道:“我没杀他,不过揍了个半身不遂而已。”   李卫东罪无可恕,但他还需要活着承受群众的唾弃与法律的制裁。   他不会让他死的那么轻松,揍他一顿,算是提前收取一些利息。   顾月淮撇撇嘴,转而将李卫东的事抛诸脑后,现在她不想提这个扫兴的家伙。   她笑吟吟地看他,脸上腾起一抹诱人的红晕:“那我们现在算是处对象了吗?”   她自问经过上辈子的加持后,这辈子是个脸皮厚的,可面对晏少虞说出这样的话,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她到底是个姑娘家,说起来,这还是头回与人处对象哩。   上辈子,不论是陈月升还是任天祥,亦或者晏少虞,都没有过正经流程。   这辈子,她要先处对象,好好谈谈恋爱,然后再结婚生子,让一切都步入正轨。   当然,只要对象是他,先结婚生子后恋爱也不是不行。   顾月淮思绪飞远了些,脸上红晕却愈深了。   晏少虞轻咳了两声,看顾月淮脸颊微红,风情万种的模样,狭长的眸子闪动两下,忽然凑近她白皙的脸颊,微哑地声音透出几分不正经的味道:“你说呢?”   提起正经事,顾月淮立马恢复正常,斩钉截铁道:“当然了!”   说完,转而狐疑地看向他,这才刚决定放肆一把,就变身小撩精了?比她还会!   晏少虞别开目光,顾月淮身上有股淡淡的自然香气,说不清是什么,但很好闻。   他握拳抵唇,咳了几声,说道:“那个,李卫东明天大概是没办法出来阻拦了,我们一早就走,让雷毅叫上那个叫云媛的女人,让他们一起去县里。”   顾月淮拧眉:“单凭云媛和雷毅几人的话,县里会让人来调查吗?”   晏少虞看她:“你以为我只是去打李卫东一顿?”   顾月淮微讶:“难不成他家还放了什么证据?”   晏少虞颔首,取出一个薄薄的本子,不大,外面裹着绿皮子,他声音淡淡地说道:“账本,上面清楚记录了每一笔人口买卖的生意。”   这下子,顾月淮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原本以为复杂至极,需要从长计议的李卫东事件,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解决了,也算是全了一桩心事。   “回去了。”晏少虞握住她的手,往屋里走去。   顾月淮看着他走在前面的背影,粲然一笑。   上辈子没能做到的,这辈子,终归不负重生一回。 第219章 月淮……你和我大哥?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时,知青点就热闹起来。   “大哥!你真把李卫东给揍了一顿?”晏少离语气激动,一脸崇拜地看着晏少虞,想到李卫东躺在血泊里的惨状,不仅不觉得血腥,反而有种由内至外的舒爽。   雷毅和汪紫嫣等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晏少虞,原本以为要教训李卫东还得许久,没想到晏家大哥这才来第一天,就做了他们不敢做的事。   李卫东要是真被打的半身不遂了,那他们是不是就能轻轻松松离开这里了?   一想到这里,几人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颇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几人里,唯有金灿抿着嘴不说话,趴在炕头的晏少殃则有些担心:“李卫东是柳枝大队的支书,手底下有些能用的人,不会出什么事吧?”   汪紫嫣大咧咧地道:“能出啥事?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咱们都不说,就没人知道是晏大哥干的!晏大哥,你真是好样的!咱们还是趁李卫东没反应过来,先走吧?”   顾月淮摇了摇头:“要带上云媛,她是一个有力的证人。”   汪紫嫣想了想,颔首道:“行,那我现在就去找她!她要是知道李卫东下场,一定高兴的跳起来。”她刚欲动身,忽然反应过来:“但是咱们只带证人,没证据的话也不行吧?云媛现在生活平顺,咱们轻易把她扯进来,怕是……”   她语气有些迟疑,心里对命运多舛的云媛难免有几分同情。   她如今生活安稳,丈夫虽然是个莽夫,但胜在体贴,公婆也不是那种管天管地的性子,否则她也没办法天天上山去与他们说些有的没的了。   他们倒是能拍拍屁股离开,可云媛一旦作证,扳倒了李卫东还好,若是扳不倒呢?   汪紫嫣想到李卫东独断专行的霸道行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旦李卫东逃脱了这次罪责,那云媛回来只怕没好果子吃。   这么想着,汪紫嫣就更迟疑了,她摇头道:“云媛是个可怜人,我不想让她步上和她姐姐一样的后尘,她是不在乎,可人生在世,总不能只为了复仇而活着吧?”   “天地之大,总有有意义的人和事,就像我们,下乡磨砺自己,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是为了往后和家人更好的重逢!”   汪紫嫣话语坚定,一头短发轻轻甩了甩,微黑的脸颊似有着不一样的魅力。   顾月淮多看了她一眼,倒没想到这样一个飒爽的妹子,会有这么大的格局。   雷毅听完她的话,拳头微紧,点头附和道:“你说的对!”   晏少离看看顾月淮和晏少虞,又看看汪紫嫣和雷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是觉得扳倒李卫东迫在眉睫,否则往后会有更多的人遭到迫害,并没有想到云媛的处境。   顾月淮失笑,侧眸看向晏少虞,眉间颇有些与有荣焉:“好了,李卫东买卖人口的证据已经被少虞找到了,让云媛作证,是为了人证物证俱在,让李卫东无法逃脱惩处。”   “真的?!”几个小年轻异口同声,语气满是不敢置信和狂喜。   顾月淮眉梢微挑:“很真,不过,你们要是再不把云媛找过来,等柳枝大队的人反应过来,咱们可想走都走不了了,你们确定不快点?”   她话音一落,汪紫嫣就冲了出去,边跑边道:“我马上!马上就回来!”   顾月淮笑着摇了摇头,转而看向晏少殃:“少殃的身体不能长途跋涉,需要柳枝大队的牛车,今天他们不是正好要赶牛车去公社吗?”   “嗯。”晏少虞颔首,也离开了知青点。   顾月淮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眉眼弯弯,好心情都写在了脸上。   晏少离狐疑地看看她,又看看晏少虞,突然道:“月淮,你和我大哥……”   顾月淮假假一笑,抻了个懒腰,懒懒地道:“不告诉你,快,收拾东西了。”   晏少离撇撇嘴,一脸八卦得不到释放的表情,不过,能离开柳枝大队的喜悦终归是战胜了八卦的心思,兴高采烈转头收拾东西去了。   她一想到少棠找到了,以后又能和大哥在一起,整个人都要开心的飞起来了。   雷毅笑了笑,精神都放松下来了。   他转头看向坐在角落里的金灿,抿了抿唇,走过去,酝酿了一下,小声说道:“咱们能离开这里了,你开心吗?”   金灿抬起头来看他,半晌,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顾月淮看着两人之间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情感,轻笑一声,人在圆满的时候,也总想看到别人圆满,这种喜悦是能够翻倍的。   不过,笑容还没蔓延至眉眼,外头就传来了一阵喧闹。   顾月淮嘴角笑意拉平,脸上神色也变冷了许多。   她与一脸惊恐的晏少离道:“你们待在屋里,别出去。”   说完,她便推门出去,一眼就看到了汪紫嫣,她身边站着一个纤细的女人,女人年纪不大,扎着低马尾,一张被风霜洗礼的脸上满是坚毅。   女人的手臂被一个男人紧紧拉着,她一直在不断挣扎,语气更是坚定:“彪杰,对不起,就当是我对不起你吧,我一定要去检举李卫东。”   男人是个乡下汉子,身形高大,黝黑的脸上满是痛苦:“别去,你别去!李卫东是扳不倒的,你别犯傻了,咱们好好地过日子不行吗?”   汪紫嫣在一旁附和道:“彪杰哥,我都和你说过了,我们有证据!”   云媛眼神闪了闪,看着这个与她相识不久,却处处照拂,用心照料的男人,说道:“彪杰,要不然你和我一起去吧,你作为柳枝大队的人,说出来的话会更有信服力,只要你和我去,咱们一起检举李卫东,往后我就和你好好过日子,成吗?”   苏彪杰一顿,看着云媛脸上希冀,一口牙紧紧咬住。   他真的不想打破云媛的希望,但李卫东是那么容易扳倒的吗?要是真那么容易,也不会死那么多人都没人来调查了,上面不会有人管的。 第220章 带着弟弟妹妹回家   云媛看着他的神色,有些失望,甩开苏彪杰的手,冷漠道:“对不起。”   她从被迫离开家,被当成货物一样卖掉,紧接着逃走,来到柳枝大队,一切都是为了调查姐姐的死因,为她沉冤昭雪,现在,一切终于要有结果了,她必须去!   苏彪杰对她是好,可那又怎么样呢?重要吗?   一段微不足道的感情还不足以让她放弃姐姐的仇恨,她这辈子已经这样了,只要能拉着害死姐姐的人下地狱,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苏彪杰双目猩红,情绪翻涌,低声道:“这段时间,你都只是在利用我?”   “是。”云媛回答的毫不犹豫,可这样的爽快却如利剑,扎的苏彪杰鲜血淋漓。   苏彪杰抹了一把脸,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便走。   云媛看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唇,眼里说不清是悲伤还是解脱。   她再转头时已经恢复平静,对汪紫嫣道:“咱们快点吧,要是被李卫东反应过来,都走不了,只希望今天一切顺利,咱们能拿上证据告到县里去!”   说起这番话时,云媛再复杂的情绪都演变为了激动,报仇之路已经近在咫尺了。   汪紫嫣点了点头,抬头时就看到了站在台阶上的顾月淮,兴奋喊道:“顾姐!”   她现在对顾月淮和晏少虞有一种极大的信任,两人就像是来解救他们出魔窟的天使一样,才仅仅一个晚上,就暴揍李卫东,还顺手找到了他犯罪的证据!   他们马上就可以离开这个破地方了,要是往后能和顾姐晏大哥在一个大队就好了,那日子肯定比现在精彩有趣,她都已经可以想象了。   汪紫嫣想到马上就能步入到另一种下乡生活中,脸上笑容掩都掩不住。   她拉着云媛跑过去道:“顾姐,咱们现在就走?”   顾月淮看了云媛一眼,朝着她点了点头,对这个女人的果断倒是颇为欣赏,说道:“少虞找牛车去了,等他回来我们就走。”   闻言,云媛眉头紧皱,语气十分不赞同:“牛车?柳枝大队的牛平时看的比眼珠子还宝贝,我们要是真搭牛车,柳枝大队的人不会让我们走的。”   她有些恼,甩开汪紫嫣的手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逃跑还要搭车?”   汪紫嫣哑然,忙解释道:“不是这样,是因为……”   她当然知道晏少虞是为了晏少殃,后者脊骨受损,没办法长途跋涉,背着抱着都不是办法,只能平躺,这样一来找牛车是必须的,否则逃走没有意义。   顾月淮倒也平静,并没有因为云媛的话生气。   她道:“我们会帮忙,是因为我对象的弟妹在柳枝大队受了委屈,此行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揭露李卫东,这只是顺带的事,所以你的想法和意愿并不重要。”   他们首要做的是带走晏少殃和晏少离,将前者带到医院救治。   这么想着,顾月淮也不想继续与云媛打嘴炮了,把昨天提出来的空间井水全部拿容器装好,还端进屋让晏少离喂晏少殃喝了一碗。   路上远,带点空间井水防备着总是好的,不然真出了事她也没办法进去。   云媛握拳站在一边,看着顾月淮忙前忙后,闭了闭眼。   汪紫嫣有些歉意,拉住云媛的手道:“对不起啊云媛姐,顾姐也是担心少殃,他脊骨受伤了,必须要牛车才能走,咱们再等等,也不急于这一时不是?”   云媛睁开眼,冷嘲道:“不急于一时?你真觉得柳枝大队其他人能让咱们把牛给弄走?你未免太异想天开了,而且李卫东现在是什么情况咱们一无所知!”   “李卫东要是真残疾了还好,他要是没残,咱们今天谁都跑不了!”   “晏大哥肯定不会说谎的,他……”汪紫嫣刚想说话,就看到驾着牛车回来的晏少虞,当即眼神一亮,指着不远处道:“你瞧!我就说晏大哥肯定没问题的!”   云媛半眯着眼看过去,还真是柳枝大队的牛车。   汪紫嫣跑过去,一脸惊奇地看着牛车,不可思议地道:“晏大哥!你是怎么把牛车给赶过来的?柳枝大队的放牛官能让咱们走?”   晏少虞把牛拴好,没理她,径直入了屋里:“都收拾好了?”   顾月淮颔首,看晏少虞的模样就知道没出什么意外,她道:“你来抱少殃吧,少离,金灿,雷毅,你们把东西都拿出去放在牛车上,咱们现在就走。”   “诶!”晏少离和雷毅兴冲冲应了,金灿也默默点了点头。   几人拿着手里好的包裹跑出去,都搁在了牛板车上。   “忍一忍。”晏少虞敛眸看看晏少殃,声音微沉,说完,便一把抱起他,晏少殃吃痛,却没喊出来,只强忍着,好在过程很顺利。   顾月淮在牛车上铺了褥子,晏少殃趴在上面没有丝毫问题。   晏少虞驾车,板车也被晏少殃给占了,其他人都只能徒步随行了。   顾月淮回眸看了一眼,说道:“走吧。”   云媛看向晏少虞,疑惑道:“你是怎么赶出牛车的?李建没有阻止你?!”   李建就是柳枝大队的放牛官,和李卫东还沾着亲戚,他平日都带着老婆孩子住在饲养处照料鸡鸭牛羊,套牛车肯定有动静,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把牛车给赶出来。   顾月淮也有些好奇,不过,她很清楚,晏少虞不是什么心慈手软地人,他深知赶牛车出来会遭到阻拦,只怕是还没动手前就已经把麻烦给处理了。   果然,下一刻,晏少虞就声音淡淡地道:“绑起来了。”   云媛一噎,诧异地看了晏少虞一眼,刚欲开口,脸色就变了变,她回头看向柳枝大队的方向,那边,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柳枝大队的社员们举着棍棒锄头追了过来。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惊呼道:“快跑!他们追上来了!”   顾月淮拧起眉头,他们已经走的很早了,如今天边还灰蒙蒙的,社员们这个时候应该都在睡觉才对,难道知青点真被人监控了?他们稍有动作就有人报信?   但李卫东现在应该还没被发现,又是谁来做的决定? 第221章 要留一起留   晏少虞没回头,声音低沉道:“先走。”   顾月淮摇了摇头,沉吟道:“少离,云同志,你们上车!”   云媛一愣:“你?”   “月淮,我……”晏少离眼圈一红,摇了摇头。   顾月淮推着她上了车,转而看向晏少虞:“先把他们带走,少殃耽搁不了。”   晏少殃受伤,再耽搁就晚了,他要是残废了,那晏少虞余生都不会开心。   她毕竟是大劳子生产大队的本地人,自然有把握从这群顽固不化的柳枝大队社员们手上脱身,只是不想让晏少殃在这里耽搁罢了。   顾月淮加快语速道:“少离,路上多给少殃喂水,一定要喂,知道吗?”   晏少离红着眼点了点头,看向汪紫嫣几人,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神色有些羞愧,明明都是一起来的柳枝大队,可最后跑的人却是她和二哥。   汪紫嫣却是摇了摇头,反而安抚道:“没事,别怕,快走吧。”   她也知道晏少离险些受了李卫东的荼毒,对柳枝大队存着几分恐惧,再加上来救人的本来就是她的亲大哥,她和晏少殃离开是应该的。   而且云媛也走了,她作为证人,带着证据,一定能让这里恢复清明!   雷毅也握着金灿的手,朝着晏少离笑笑,又与晏少殃道:“行了,你们快走吧!少殃,你好好治疗,等我们去医院看你的时候,你可一定要好起来呀!”   晏少殃听的心头一酸,想要开口,却又觉得嗓子像是塞了一团棉花。   他紧紧攥拳,有些失落,从小他就和少离躲在大哥身后,没想到长大后依然如此,在大家面临危险时,他却只能眼巴巴躺在这里等着救援,这种感觉真的很无力。   柳枝大队的社员们吵嚷着越追越近,顾月淮皱眉:“走!”   这时,晏少虞却是从驾车的位置翻身下来,看向云媛:“会吗?”   云媛惊讶地点了点头,晏少虞颔首,把手里的绿皮册子递过去:“带他们去县里,送到医院,我们很快就回去。”   说完,他又从脖颈上一拽,把什么东西塞进了晏少离的口袋里。   晏少殃和晏少离都惊了惊:“大哥!”   晏少虞眉心微微动了动,说道:“走吧。”   听着身后已经很近的脚步声,云媛没再迟疑,驱着牛车往远处跑去。   顾月淮侧眸看向晏少虞,舒尔勾唇:“放心不下我?”   她的声音略带打趣调侃,令晏少虞唇角紧抿。   另一边,柳枝大队的社员们也追了过来,看着跑远的牛车,为首的老人哭嚎着道:“牛呀!俺们大队的牛!你们这群小偷,一定得送进局子里去!”   牛作为大队的公有财产,算是最值钱的玩意儿了。   人群中开始有人附和起来。   “都是老苏家那个儿媳妇儿主张着偷了牛!我就看她不是个好东西,成天往山上跑,看看,跟着知青跑了吧?等支书过来,让老苏家的人负责!”   “这些城里娃一个个心眼儿和马蜂窝一样,就想着逃跑!”   “通知支书了没?支书咋还没过来?要不再唤两人过去?”   “……”   柳枝大队的村民来了大半,将顾月淮晏少虞几人团团围住,一脸的不善。   顾月淮听着周围义愤填膺的讨论,平静道:“各位,冷静一下。”   她声音不大,却让众人的议论声减弱了许多。   “我和我男人是昨天来的柳枝大队,我们是大劳子生产大队的人,离咱这也不远,前两天遇到暴雨封山,迷了路,这才跑过来的,我们大队的人这会儿肯定找我们呢。”   “你们把我们拦在这里,是非法拘禁,是要蹲局子的。”   “另外,我昨天也听说了,你们村的支书李卫东买卖女人,是肯定逃不脱的,这柳枝大队曾是他的‘一言堂’,大伙被蛊惑威胁,都是可怜人。”   “现在,老苏家的儿媳妇愿意站出来举报他,大伙难道要助纣为虐?帮李卫东?”   “哦对了,我除了是大劳子生产大队的人,还是公社群众日报的编辑记者,喏,这是我的工牌,你们瞧瞧,瞧瞧这个标志,是不是群众日报的?”   顾月淮说着,从衣服里掏出工作牌,虽然进水了字迹有些模糊了,但上头的标志花纹还清清楚楚的印刻着,群众日报在乡下人心里地位很高。   他们虽然没有确切接触过群众日报,却也知道那是专门给领导干部做宣传的。   顾月淮这名头一冒出来,人群中的议论声更弱了。   “咱们都是老乡,本应互帮互助,我也是看不惯李卫东一家独大,奴役你们,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咱们老百姓都有说话的权力!大伙说是不是啊?”   顾月淮说的义正词严,让柳枝大队的人心头都动了动。   晏少虞垂眸看了她一眼,倒是没想到她在煽动人心这方面竟这么有天赋。   不过,李卫东掌握柳枝大队多年,也不是顾月淮三言两语能说通的,更何况,穷山恶水出刁民,很快,寂静的人群中就有人冒头了。   “你在说什么?我们压根听不懂!李支书是最好的支书,对我们也好,你们可不要胡言乱语污蔑人,偷牛,逃跑,你们这群知青都不是好东西!”   一个年轻汉子举着手里的木棍,语气有些恶狠狠的。   这话一出,人群先是一静,旋即就再度嘈杂起来。   李卫东积威已久,虽然顾月淮的话有煽动人心的意思,但不可能区区三言两语就驱散李卫东积压在社员们心中的威慑与恐惧。   他们这会儿要是不附和着对付这些知青,那事后有他们好果子吃的。   这会儿正是缺粮的时候,柳枝大队今年的粮也还没有下发,粮食是老百姓的命脉,而李卫东就把持着这个命脉,更何况,反抗李卫东能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顾月淮眉梢一挑,丝毫不慌:“这么说,你们是铁了心要拘禁我们了?”   “你们是小偷!小偷就应该抓起来!等着支书来处置!”反驳顾月淮的年轻男人大声嚷着,就是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看样子,他便是李卫东的死忠了。   顾月淮冷嘲:“你看见我们偷东西了?赶车的不是你们柳枝大队的人吗?更何况,她是为了救人,救京城来的知青晏少殃!知青点的房子破旧坍塌,砸断了他的脊梁骨,这事儿你们应该都知道吧?不寻思着救人,反而不让人离开大队,这是什么说法?”   “你们只怕李卫东,不怕出人命?” 第222章 李卫东死了   晏少殃的事显然大伙都是知情者,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谁管他呀?   而且李卫东指名道姓不让大队里的人帮这伙知青,不让送吃的,不让送喝的,他们咋可能为了一个陌生人得罪李卫东?砸断脊梁骨那也是命不好,关他们啥事呀?   很快,人群中就有人撇清了关系:“少往我们头上乱扣帽子,知青点年久失修,暴雨一冲可不就垮了?谁让他们倒霉,偏偏分配到我们柳枝大队了?”   这话一出,附和的人便纷纷道:“就是就是!”   晏少虞面色阴沉如水,眸子浓的犹如化不开的墨。   顾月淮一把握住他的手,眸光闪动,轻笑一声:“好一个是他们倒霉,这话我可要仔细分辨分辨了,是李卫东教你们的?柳枝大队还真是狼窝,什么话都敢说。”   “知青们上山下乡,是为了革命道路,到大风大浪里来历练的!”   “他们的加入,更是为了降低咱们老百姓的生产成本!”   “知青们背井离乡,带着希望来到乡下,是为了普及知识,M.L.Z.L.更好地发挥自身价值,创造社会财富,具有着里程碑式的意义,他们来这里,不是让你们侮辱的!”   “柳枝大队虐待侮辱知青的事一定要上报,必须得到解决!”   顾月淮说的斩钉截铁,叫站在她身后的汪紫嫣,雷毅,和金灿眼圈微红。   他们来到柳枝大队真的没有得到一丝尊重,甚至听闻以前女知青的遭遇后,后怕,惴惴难安,总觉得说不定会把小命都丢在这里。   如今,看着顾月淮站在前方,以一人之力舌战柳枝大队所有人,给予他们安心,心中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明明她和这件事没有关系,明明她可以坐车离开的。   柳枝大队的社员们面面相觑,一时还真有些心虚。   这时,又来了一行人,为首的竟是刚刚和云媛分道扬镳的苏彪杰。   苏彪杰领了十几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穿过人群,来到顾月淮正前方。   原本已经被顾月淮给说的头皮发麻的众人像是找到了发泄点,朝着苏彪杰就开始开炮了:“苏彪杰!你老婆带人偷牛,现在跑了,这事儿你咋都得给个交代吧?”   “是啊,牛是大队的财产,是咱们大伙的,这会儿没了,你们老苏家得负责吧?”   苏彪杰没什么表情,他看向说话的社员们,语气平静:“小媛只是为了帮助受伤的知青去医院而已,并没有偷牛,知青们要是真出事了,咱大队也好不了。”   顾月淮看了他一眼,心中微诧,看样子,苏彪杰最后还是决定帮云媛了。   李卫东的死忠冷笑一声,下意识接道:“出事咋了?又不是没……”   话音未落,气氛就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大伙都知道以前的女知青们日子不好过,甚至还死了两个,但这话是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吗?这里可不仅仅只有柳枝大队的人,人家正愁抓不住李卫东的把柄呢!   说话的人似乎也反应过来了,面色一狞,瞪着苏彪杰:“你诈我!”   苏彪杰依然没什么表情,冷漠道:“你自己说的话,怎么反倒怪到我头上来了?”   那人冷笑一声,牙齿咬的嘎嘣响:“呵,亏你还是咱们柳枝大队唯一一个念过书的人,竟然帮着个女人对付我们,这事儿没完,我肯定要告诉支书!”   顾月淮侧眸看向晏少虞,两人对视一眼,他们在这里阻拦半晌,云媛应该已经带着人跑远了,现在只需要找个借口脱身,尽快离开柳枝大队和他们汇合就好。   就在这时,一道撕心裂肺的喊声由远至近响起:“不好了!不好了!”   这声音十分响亮,让原本对峙的苏彪杰和柳枝大队社员们面色一变,顾月淮也转头看去,就见不远处两人互相搀扶着,连滚带爬跑了过来。   人群中有人问道:“阿达?出啥事了?”   跑来的两人脸色惨白,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似的,其中一人脸色涨红,话在嘴巴里憋了半晌,才惊恐地道:“支……支书书,支书死了!支书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顾月淮眉头紧紧皱起,她没去看晏少虞,两人经历了那么多,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晏少虞是个不屑于撒谎的人,更不会骗她。   所以,李卫东的死有蹊跷,看样子是晏少虞教训了他后,又被恨他的人捡了漏,不过也很正常,毕竟李卫东这样的人,希望他死的应该会有很多。   晏少虞也惊讶了一瞬,转而看向顾月淮,却见她半眯着眼思索着什么,并没有用怀疑的眼神看向他,一时薄唇轻抿,紧了紧握着顾月淮地手。   顾月淮回神,看向晏少虞:“嗯?怎么了?”   他看向已经蒙了的柳枝大队社员们:“出了命案,还是尽快报案吧。”   李卫东死了,这个柳枝大队的土霸王竟然莫名其妙就死了,这件事比牛被苏彪杰老婆偷走还要离谱,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彪杰面色也变了变,听到晏少虞的话后,目光一闪:“是呀,咱们还是尽快报案吧,支书死的突然,这事儿可得好好调查调查!”   他原本担心云媛扳不倒李卫东,反受其害,如今人死了,倒是令他松了口气。   至于李卫东,他死了更好,这样往后云媛也能放下一切仇恨,好好和他过日子了。   “这不可能!支书身体好好的,咋可能会死?阿达,你是不是诅咒支书?!”一直对李卫东十分尊崇的年轻男人暴怒出声,转头就往李卫东的住处跑去!   柳枝大队的人也没心思和顾月淮等人周旋了,李卫东死了,这可是一件天大的事!   人群散的很快,不多时,就只剩下了顾月淮几人和苏彪杰。   苏彪杰看向他们,低声道:“你们快走吧,如果见到云媛,麻烦把这个给她。”   说着,苏彪杰把一个用手帕包好的东西递给顾月淮,眼神带着些祈求。 第223章 杀人的,是你吧?   顾月淮顿了顿,接过苏彪杰的东西,随后将之递给汪紫嫣:“我们现在还不能走,你们先离开这里吧,去县医院找少殃和少离,再把这个交给云媛。”   “顾姐!”汪紫嫣,雷毅异口同声地喊道,两人脸上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顾月淮摆摆手:“好了,快走吧,别等柳枝大队的人反应过来。”   雷毅还想说什么,却被金灿拉住,她从不轻易开口,乍一说话,声音带了些哑:“我们帮不上顾姐和晏大哥,还是先走吧,不要成为他们的累赘。”   闻言,雷毅和汪紫嫣苦笑一声,只能无奈点点头。   三人很快就朝着云媛驾牛车的方向跑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顾月淮的视线中。   苏彪杰有些不解:“你们为什么不走?”   顾月淮摇了摇头,苏彪杰见状,也没多问,便道:“那我先过去看看,李卫东死了,这事儿肯定得闹大了,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再找我!”   说完,苏彪杰就离开了。   顾月淮看着他走远,转头与晏少虞道:“李卫东死的离奇,一旦柳枝大队的人报案,难免怀疑到我们身上,我们暂且不走,留下来调查清楚。”   如果不能把杀人凶手找出来,让人栽赃到晏少虞头上怎么办?   如今尸体刚刚被发现,代表凶案现场还没被破坏掉,现在调查还有迹可循,等到民警过来,说不定听了柳枝大队社员们的话后,反倒草率定案,到时候再找证据就晚了。   晏少虞眉心动了动,抿唇说道:“你不觉得是我?”   顾月淮一脸惊讶地看向他:“怎么可能会是你?你说了没杀他,就一定是认真的,柳枝大队恨李卫东的人那么多,还不知道是谁捡了漏,咱们得仔细排查一下。”   晏少虞有些疑惑:“捡……漏?”   顾月淮哑然:“就,就是,哎呀,咱们还是赶紧去看看李卫东的尸体吧。”   她说完,就拉着晏少虞往李卫东家去了。   晏少虞握着顾月淮的手,薄唇轻轻勾起,宛如拨云见月。   她的信任如此坚定,让他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两人一路来到李卫东家,这时候,他家的小院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住了,村民们都在外头探头探脑的看,都想知道李卫东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却又不敢进去。   顾月淮倒是没有丝毫迟疑,拉着晏少虞便挤入人群,径直进来屋里。   一进屋,就听到了阵阵哭声。   有人朝着顾月淮和晏少虞吼道:“你们来做什么?!你们这群没安好心的知青,肯定就是你们害死了支书!一定要上报给公社,让民警来把你们都抓走!”   顾月淮冷笑一声,懒得与人废话。   她走到炕边,李卫东的尸体就搁在上头。   这时,有人冲上来推顾月淮:“滚!你们滚!”   晏少虞一把攥住那人的手腕,眼眸狠戾,声音亦是冷飕飕的:“手不想要了?”   那人疼的直抽冷气,大声哭诉道:“天啊!没天理啊,杀人犯连我也想杀了啊!”   顾月淮拧了拧眉,没好气地道:“住嘴!我是群众日报的记者编辑,学过一些侦查方面的东西,能帮你们找到杀人犯,你们难道不想知道是谁杀了李卫东?”   她话音刚落,那头的哭声就戛然了一瞬。   这一刻的宁静令顾月淮眸子微闪,她回头看了一眼哭的人。   是她!   那天晚上来到李卫东家,他被晏少虞用枪指着,听到动静后来了个女人和小孩,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正是那天晚上的女人,瞧着有些苍老和憔悴,不知是李卫东的谁。   屋里的人齐刷刷看向顾月淮,狐疑道:“你一个女人,懂这些?”   顾月淮没理会,而是看向戛然哭诉后再度默默垂泪的女人,问道:“这位是?”   有人说道:“支书老婆。”   顾月淮微讶,她记得汪紫嫣和雷毅曾说过,李卫东一共娶了十二个老婆,本以为都是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没想到居然还有个年纪和李卫东相仿的,这是怎么回事?   晏少虞看着李卫东的尸体,薄唇微启,声调清冽:“是窒息死亡。”   顾月淮看向他:“窒息?”   这么说来,李卫东的确不是因为被打残了救治不及时才倒霉嗝屁的,的的确确是被人捡漏杀害了,而这个人……顾月淮看向李卫东的老婆。   屋里的都是柳枝大队的,没念过书,听着顾月淮和晏少虞对话,一脸迷茫,旋即焦急询问道:“窒息死亡?啥是窒息死亡?”   顾月淮勾了勾唇,语气耐人寻味:“就是憋死的。”   “憋死的?放屁!我们都看过了,支书身上有伤,肯定不是憋死的!”   “他们俩肯定是在这里胡说八道,想骗我们!我们已经让人去上报了,民警要不了多久就会来的,你们就在这等着,别想跑!”   “……”   社员们义愤填膺,目光仇视,显然是不相信顾月淮和晏少虞。   晏少虞也不生气,语气平静道:“面部淤血,肿胀,这是明显的窒息死的征兆,你们发现他的尸体时,他应该模样狰狞,肌肉痉挛,还尿裤子吧?”   听他说完,在场的人都惊了惊,最开始发现尸体的阿达更是道:“你咋知道?!”   一时间,众人无言,都知道晏少虞说的是真话了。   顾月淮这时接话道:“李卫东是个成年男性,力气不小,听你们的意思,他平时身体也十分健康,什么人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杀死他?”   “而且,窒息死人是会挣扎的,甚至为了求生发出一些动静,李卫东是一个人住吗?哦我忘了,他是有老婆的,那为什么你没有发现他的情况,而是先被阿达发现了?”   顾月淮慢慢走近李卫东的老婆,半蹲下身看她,声音很轻:“杀人的,是你吧?”   李卫东的老婆手指抓地,依旧在默默的哭泣,没有回答,也没有反驳。   阿达惊恐地摇了摇头:“这咋可能?晋芳婶儿和支书都结婚三十多年了,咋可能会杀支书呢?你胡说八道上瘾了?肯定不可能是晋芳婶儿!”   顾月淮发出一个长长的“哦”音,若有所思地道:“这么说起来,你是原配?” 第224章 可怜的女人   “原配”两个字像是一个什么魔咒,直接让许晋芳哈哈大笑起来。   她抬起头来,没看戳破这一切的顾月淮和晏少虞,只是死死盯着李卫东的尸体,又哭又笑,模样时而狰狞时而开怀,像是精神失常了一般。   晏少虞早在她抬头的前一刻就将顾月淮给拉走了,打量着许晋芳。   顾月淮一时语塞,抓着晏少虞的手臂道:“她这是受刺激了?”   阿达等人不敢置信地看着许晋芳,从发现李卫东的尸体后她就不正常,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坐在地上哭,他们拉着都不愿意起来,这会儿又哭又笑,难不成……   许晋芳突然眼神狠戾,一把举起地上的小札子,一个健步冲到炕边,像是砸核桃似的把手里的札子砸在李卫东的脑袋上,只听“砰”地一声,李卫东的脑袋就破了。   她似还不解气,举起砸下,来来回回,直把李卫东的脑袋砸的稀巴烂。   脑浆四溅,床单被罩,床头墙壁,尽是白黄的粘稠物,看得人直反胃,这一幕,算是刷新了在场众人的接受能力,所有人都愣在原地,脸色煞白。   晏少虞眉心凝起冷意,转头抬手遮住了顾月淮的眼睑:“别怕。”   顾月淮哑然,她是真的不怕,上辈子她给大哥收过尸的,死人嘛,不过,许晋芳竟然丝毫没有要狡辩的意思,反而还泄愤似的当着众人的面辱尸,可见有多恨李卫东了。   阿达倒是反应的快,惊叫着冲上去拉住许晋芳:“婶儿?婶儿!你干啥?”   许晋芳霍然回头看他,眼神狠的像是要嗜血食肉,待看清阿达年轻的脸庞,才将手里沾了秽物的小札子随手一扔,抬手捋了捋凌乱的头发。   “婶儿?”阿达倒退两步,有些害怕地看着与以前不同的许晋芳。   “晋芳婶儿,真是你杀了支书?!”站在阿达身后的年轻男人回神了,他是阿林,从小最钦佩的就是威风的李支书,他说什么大队的人都不敢反驳!   他曾经想过,长大后也当支书,也要这么威风!   可是没想到,今天发生的一切竟打破了他的认知,支书死了,还被老婆打烂了头!   许晋芳笑了笑,没再看李卫东的尸体,直接在床沿坐下。   她脸上已然没有了昨晚的麻木,反而带着点点轻松愉悦的笑意,就连那苍老的模样都好看了许多,依稀能够瞧出年轻时候的风采。   许晋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阑珊。   她冷笑着看向众人:“三十多年了,阿达,阿林,我过得是啥日子你们不知道?无子无女,每天伺候着丈夫和别的女人,这样的日子,我早就腻烦透顶!”   阿达咬了咬牙,说道:“婶儿!你咋能这么想,小石头……”   许晋芳面色一变,大吼道:“别跟我提石头!李卫东就是个畜生,他强迫别人生下的孩子,却丢给我带,他太恶心了,他该死!他早就该死了!”   “李卫东年轻时候惦记上我,每天来我家门口招摇,坏了我的名声,最后也只能嫁给他,可后来呢?他有珍惜过吗?我知道你们私底下都说我不配和他结婚,李卫东有权有势,就该娶年轻的,所以,这么多年下来,那么多女人,都是你们婶儿吧?”   说着说着,许晋芳又笑了,笑的愉悦至极。   “我终于不用再困在这样的日子里了,哪怕坐牢,也比待在这地方强!”   “啐!”许晋芳朝着众人吐了口唾沫,高高扬起的下巴显得格外骄傲。   她早就想杀了李卫东了,可惜,他这人防备心很重,除了刚结婚那两年,后头他再也不愿意和她一张床了,紧接着,家里就接二连三来了新的女人。   她同情怜悯那些女人,不愿意李卫东的错由她们来承担,忍气吞声多年,后来有了小石头,她渐渐不去想杀李卫东的事了,只想着照顾好小石头,也算是有个希望。   但昨天晚上,她竟然撞见了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李卫东!   那一刻,她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只很平静地拿起炕上的枕头,死死压住李卫东的脸,看着他不断挣扎,求生,直到最后没气,僵硬。   她在屋里坐了很久,本想着悄悄处理了他的尸体,却没想到小石头起来撒尿,竟然看到了这一切!亲眼目睹她杀了他爸,那时候,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妈,你没事吧?爸是不是喝醉了,又打你了?”小石头嗫嚅着站在门外,看着她脸上因屈辱生活终于得以了结而落下的眼泪,小声问了句。   事后,她就把小石头送回了娘家,决定自己面对这一切了。   她给了自己机会,如果柳枝大队的人没有发现是她杀了人,那她就可以拿着李卫东留下的钱,离开柳枝大队,去过新的生活!   如果被发现了,那大不了一死,只是可怜了石头,往后要过没爹没妈的日子了。   许晋芳叹了口气,眼神晦涩,似有自嘲的意味。   顾月淮站在晏少虞身后,细细看着许晋芳的表情,也大概猜出了事情始末。   许晋芳是李卫东的原配搭子,不过婚后李卫东得权,就开始了自己猖狂的一生,女人一个个带回来,给外人营造出娶了十二个老婆的假象,实际都不算合法。   这还不算,这些“登堂入室”的可怜女人,还要许晋芳来伺候?   许晋芳名义上是李卫东的老婆,可日子却过得连狗都不如,她早就存了杀心,不过李卫东手里有枪,又对许晋芳威慑多年,想杀他显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而昨天,晏少虞顺手出气的举动,却给了许晋芳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   不过,她却是没想到她竟然就这样承认了,没有狡辩,没有哭诉,甚至没等民警过来就做实了自己的杀人之举,这案子破的草率,却又能看出许晋芳的心如死灰。   顾月淮抬眸看着许晋芳,忽然注意到她颊侧以及脖颈的青紫。   她皱眉道:“李卫东平时还打你?”   这话一出她又觉得自己问了废话,李卫东这种畜生不如的东西,打女人也正常。   许晋芳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不好:“你是大劳子生产大队的人,这是我们柳枝大队的事,你们赶紧走吧,别在这里瞎掺和。” 第225章 他果然还活着   顾月淮抿唇,看着许晋芳凶狠的表情,心头却有些许复杂。   有些人,因手握权势而做些猪狗不如的事,如同恶魔。   而有些人,自己的生活尚且一地鸡毛,却还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   许晋芳已经存了死志,她知道李卫东的事牵扯颇多,不想将他们这些无辜的人给牵连其中,所以才会出声驱赶,这无疑是个善良却又可怜的女人。   阿林眉头一皱,制止道:“他们偷了牛!不能走!要一并交给民警!”   许晋芳冷声嘲讽道:“闭嘴!亏得李卫东活着的时候最照顾你,他才刚死,你就惦记上大队的牛了?呵呵,想管牛的事儿,你还是当上支书再说吧。”   阿林面色一变,看许晋芳的眼神有难堪也有怨恨。   阿达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今天发生的一切宛如一场梦,让他云里雾里。   许晋芳看向顾月淮和晏少虞,声音冰冷道:“你们走吧!”   她才刚说完,外头就传来了一阵摩托车的声音。   “民警来了!还来了俩呢,李卫东这事儿有的说了。”   “咋来的这么快?从这里去公社那么老远嘞!”   “这谁知道?反正赶紧查查吧,这杀人犯连李卫东都敢杀,还有啥不敢的?”   “……”   屋外不明真相的村民们大声吆喝议论着,声音也传进了屋里。   许晋芳脸色十分平静,她已经接受了命运,自然不怕民警来抓。   不多时,两个穿着警服的民警就进了屋里,当看到炕上脑袋被砸的稀巴烂的李卫东时,脸色大变,当即就封锁了现场,当知道杀人的是许晋芳时,面面相觑。   这事儿落到等在外面的众人耳中,又是一记惊雷。   谁都没想到李卫东最后居然死在了自己老婆手上,许晋芳和他当了三十多年的夫妻,平日里感情不说有多好,可也看不出来是杀人与被杀的关系。   不过,想到这么多年来李卫东的所作所为,知情者都纷纷缄口不语了。   许晋芳日子过的也憋屈,只是都想着她逆来顺受惯了,没想到她会杀人罢了。   在民警的询问中,许晋芳也承认的很爽快:“人是我杀的,但那是因为他该死!”   很快,许晋芳就把这些年来李卫东干过的龌龊事一一说了出来,甚至连埋尸的地点都说的一清二楚,一个个爆炸性的消息让两个民警一脸的难以置信。   许晋芳平静道:“那个跳河的女知青当时还怀着孩子,不信你们把人挖出来看看。”   其中一个民警恼怒道:“李卫东做过这么多恶事,你们为什么替他隐瞒?”   蓦的,许晋芳一笑,嘲讽地看向两个民警:“你当没人说过吗?有用吗?李卫东的亲叔叔是公社主任,说话比书记还管用,你们能管得了吗?”   这话一出,可就不单单是一起简单的案子了,这甚至牵扯到了包庇!   两个民警一脸苦色,着实没想到就是出来找人,还能撞上这么棘手的命案!   四周一片寂静,柳枝大队的所有人都不吭声,安静的像是没听到许晋芳的话似的,这么多年来,这些尘封的往事终于公之于众了,不过,最后的结果可能依然是沉默。   民警没再说什么,给许晋芳戴上手铐,就准备把人给带走了。   阿林却忽然指着顾月淮和晏少虞,大声道:“民警同志!这两个人联合前几天下乡的知青把我们大队的牛给偷走了!你们把他们也给抓起来吧!”   顾月淮翻了个白眼,这人还真是坚持不懈。   她扯了扯唇角,没好气地道:“民警同志,偷牛一说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我们俩就在这,要真偷了牛还待在这里等着你们抓?”   “就是你们!大伙都能做证!”阿林大声喊着,一副不把他们带走不罢休的模样。   民警对视一眼,狐疑地看向顾月淮和晏少虞:“你们不是柳枝大队的人?”   顾月淮心头一动,颔首道:“我们是大劳子生产大队的。”   晏少虞瞥了两个民警一眼,心中也有所猜测。   柳枝大队距离公社很远,民警却来的这么快,说明是在路上碰到的,至于有什么事民警会出动,那大概率就是寻找失踪在山上的宋今安了。   果不其然,顾月淮话音刚落,民警便惊讶道:“顾月淮?晏少虞?”   顾月淮明知故问:“民警同志认识我们?”   两个民警如释重负地道:“宋今安同志平安回去了,专程让我们来营救你们的,此次出警的人不少,我们俩是恰巧路上碰上了柳枝大队的同志才过来的。”   闻言,顾月淮和晏少虞相视一眼,宋今安还活着?   顾月淮倒是早有预料,毕竟上辈子他和田静也平安回到了大队,这两人运气极好,只是不知道被她捅了一刀的田静有没有安然无恙,活着回去?   这么想着,她便这么问了。   “民警同志,宋知青没受伤吧?还有田静,田静怎么样了?”   民警摇了摇头:“宋今安同志没什么大碍,只是体力透支,累坏了,倒是田静同志受了伤,目前还在县医院里抢救,具体情况我们也不知道了。”   顾月淮垂下眼睫,掩住了眼底的神色。   田静果然还是活着回去了,命还真是大,被捅了心都没死透。   这人绝对是个祸害,往后有机会一定要一击毙命,折磨她已经不重要了,杀了她才是头等大事,否则这样的祸害不除,早晚会重蹈覆辙!   晏少虞握住顾月淮的手,声音清冽:“宋今安什么时候回去的?”   民警道:“你们被困了一天后,大劳子生产大队的支书让人下山,找人来救援,公社一听立马就派人了,民警和民兵队全体出动,很快就在山上找到了宋今安同志。”   “当时田静同志处于昏迷状态,宋今安同志惦记你们,让我们继续找,不过雨下的太大,环境艰险,我们搜救也迟缓了许多,还好你们没事。”   晏少虞眸子微闪,眉宇间神色淡漠。   顾月淮唇边也掠过一抹冷笑,环境艰险,搜救迟缓固然能当成是理由,不过,最大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宋今安已经获救,救他们这两个小人物自然也不需要上心吗?   如果不是宋今安催促,只怕再晚几天他们也见不到这些搜救的人。 第226章 她在他心底扎根了   民警见两人没事,扫了一眼人群中的阿林,问道:“偷牛是怎么回事?”   顾月淮眉梢一挑:“这可真就是无稽之谈了,柳枝大队的知青也是京城来的,年久失修的知青点坍塌,砸伤了一个知青,但李卫东拖延不予治疗,又怕知青们离开大队后把他的秘密给说出去,所以让人看着,限制了他们的自由。”   “柳枝大队的人虽然大多都和李卫东蛇鼠一窝,但也不乏有良心的人看不过去,用牛板车载着知青去县城治疗,怎么就成了偷牛了?”   “民警同志,知青们下乡是肩负了责任的,不是来送命的。”   顾月淮这话说的不可谓不重,两个民警脸色也霎时严肃下来:“顾同志说的是,我们会全力跟进这件事,绝不能让知青们枉送性命,李卫东的事也会上报上去的。”   阿林不爽这件事无疾而终,忙喊道:“民警同志!那我们大队的牛咋办嘛?”   民警道:“我们会去县医院帮忙寻找柳枝大队的牛,你们且安心。”   阿林还是不大乐意,想要说什么,却被阿达一把拉住,朝着他摇了摇头。   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处理支书的后事,包括支书死了之后一系列的问题,这么多年来他做了不少事,上头下来调查,难免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事儿谁管?   阿林不情不愿的闭了嘴,民警也不再理会,对顾月淮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顾月淮颔首,说道:“民警同志就先回去吧,我们会自己回大队的。”   民警点了点头,押解着许晋芳上了带侧兜的摩托。   在他们即将离开时,顾月淮道:“民警同志,李卫东罪有应得,坏事做尽,平日还时常殴打许晋芳,她虽然杀了人,但也是忍无可忍的无奈之举。”   闻言,一直低着头的许晋芳不禁抬头看向顾月淮,神情微微怔住。   这些话纵然没什么大用,但于她而言,却是多年冷漠生涯里的暖流。   民警了然于胸,说道:“我们知道了,顾同志和虞知青也尽快回去吧。”   顾月淮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拉着晏少虞跟在民警摩托车后离开了柳枝大队。   阿林等人倒也没阻止,毕竟事情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李卫东死了,许晋芳也把他这些年干的龌龊事儿都说了,民警也答应帮他们找牛了,拦他们做啥?   顾月淮和晏少虞顺利离开了柳枝大队,回头望望这个坐落在山坳坳里的村子,顾月淮神色有些凉,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却不知道葬送了多少无辜者的身体和灵魂。   晏少虞拉着她的手,眉心动了动:“走吧。”   顾月淮回眸看他,感知着他温热的手掌,眼眸弯弯,问道:“你不会反悔吧?”   “什么?”晏少虞一愣,漆黑的瞳仁里罕见的带了点点茫然。   顾月淮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有些蠢蠢欲动,想罢,便踮起脚尖,红唇微启咬在晏少虞的薄唇上,两唇相触,不同于在水中渡气时的冰冷,带了几分暖意。   她力道不小,摩挲了一阵,才如一个小流氓似的咂咂嘴,像是在回味。   晏少虞狭眸微瞠,好看的眉眼木呆呆的,往日寡淡而桀骜的气场被打破,好似沾染了世间尘埃似的,乍然间有了人气,而他微启的唇有些红肿,昭示着刚刚的暧昧情愫。   顾月淮噗嗤一笑,仰头看他,轻灵如泉的嗓音带了些娇嗔与霸道:“我亲了,你就是我的了,不能反悔,不然我就带着你一起下地狱!知道吗?”   话是这样说,但倘若他真反悔了,想来她也舍不得带着他下地狱。   “走了!”顾月淮说完,拉着晏少虞在凹陷的泥泞小路上跑了起来。   晏少虞迈开长腿,跟在顾月淮身后,目光却始终不曾离开过她的身影,曾经的清淡漠然尽数散去,变得越来越灼热,原来让一个人扎根心底是这样的感觉。   他轻笑一声,笑声清冽好听,有种发自内心的愉悦。   天边的日光挥洒在他们相携的身影上,那样绚烂绝艳。   *   顾月淮和晏少虞回到大劳子生产大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这一路上,他们途径三个大队,本想借牛车或者自行车用用的,可惜现在家家户户都困难,随着粮食短缺,也开始防备起了外人,哪肯借?   就这样,两人走了好几个小时,才看到熟悉的大队轮廓。   往日热闹的大队此时静悄悄的,像是没人,顾月淮也没有在意,拉着晏少虞跑回了家,不过,家里也大门紧锁,连顾析淮和晏少棠都不在。   顾月淮皱眉,不解地道:“怎么回事?他们人呢?”   这时候大队放假,已经不上工了,队里清闲的很,可却一个人都没有,难道他们又上山了?但现在泥土松软,上山找吃的也不合时宜,支书也不可能让人去。   晏少虞抬手摸了摸锁,雨下了几天,已经带了锈迹,看样子他们已经有段时间没回来了,他沉吟片刻,说道:“他们应该是去找我们了。”   顾月淮拧眉:“找我们?带着少棠?”   晏少虞摇了摇头,刚刚民警应该是直接带许晋芳回了警局,没知会人,导致还在山里找人的社员们们并没有接到消息,否则这么久也该回来了。   顾月淮想了想,说道:“要不咱们先去县医院吧,少离年纪还小,不经事儿,怕是遇到点事儿就慌手慌脚的,照顾不好少殃,咱们去看看吧?”   晏少虞瞥了她一眼,眼眸中染上了些许淡笑:“你年纪也不大。”   顾月淮嘴角一抽,她和晏少离虽然年纪一样大,但她能说自己是活了两辈子的人?   她轻咳了两声,拉着他道:“走了走了。”   两人刚走到村口,迎面就碰上了崔和杰。   他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察觉有人,抬头看到顾月淮和晏少虞时还吓了一跳:“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月淮打量了崔和杰几眼,看着他脚上的泥巴M.L.Z.L.,问道:“你从县医院回来的?”   崔和杰下意识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后眉头皱的更紧:“你们,你们怎么知道的?大队的人找你们回来的?你们现在是准备上哪儿去?” 第227章 县医院大聚会   顾月淮对崔和杰没什么好感,没回答,只道:“大队的人都去找我们了?”   崔和杰看了她一眼,说道:“除了你爸,应该都去了。”   “我爸?我爸怎么了?”顾月淮心一沉,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崔和杰摆摆手,也没吓唬顾月淮,说道:“没事,你也别太担心了,当时我们被困在山上,是顾叔自告奋勇下山找人来救援的,不过路上崴了脚,这会儿在县医院呢。”   县医院,又是县医院,她和这地方还真是有缘分。   顾月淮抿了抿发白的唇,这下好了,医院是必须要去了。   她爸,少殃,田静,都在县医院,可以说是话题人物扎堆了。   晏少虞握紧了顾月淮的手,乌木似的眸子看向她:“走吧,去医院。”   “你们俩这是?”崔和杰一脸震惊地看向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喉头滚动了一下,一脸的不敢置信,这是什么走向?他俩在一起,那贺岚章怎么办?   贺岚章不会知道这边没希望,又回头去找朱蓉蓉吧?   崔和杰心里五味杂陈,可想到自己已经当上了知青向导,要是朱蓉蓉真被贺岚章给骗回去,那他岂不是既得了好处也不用娶肥婆?一举两得?   他在这边天人交战时,顾月淮拧着眉头说道:“崔向导,我现在要去医院看我爸,麻烦你待会知会社员们一声,我们已经回来了,这几天辛苦他们了。”   崔和杰点了点头,刚要再开口说些什么,晏少虞和顾月淮已经大步离开了。   他回头看看两人拉手离开的背影,皱眉琢磨了一阵,没回知青点,跟在两人身后一起去了公社,他还是得把这事儿告诉贺岚章。   心里有事,顾月淮一路走得飞快。   从大劳子生产大队走到县里距离要更远些,两人到县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微暗了。   顾月淮一进医院就径直找了护士,询问了顾至凤和晏少殃所在的病房,他们一个在一楼一个在二楼,一个症状较轻,一个却是重症患者。   听闻晏少殃情况不太好,晏少虞脸色也沉了下来,见状,顾月淮便道:“你先去二楼看少殃,我去看看我爸,然后再上去找你。”   晏少虞想了想,也没推辞,颔首道:“好。”   两人分开后,顾月淮就小跑着去了一楼顾至凤所在的病房。   她还没进去,就听到了顾至凤略显焦躁和疲倦的声音:“也不知道囡囡怎么样了,山上下了那么多天的雨,又没吃的,这都多长时间了,咋还没找着人?”   紧接着,就响起了顾析淮的声音:“爸你稍安勿躁,囡囡吉人天相,肯定没事的。”   顾至凤声音耿直,不高兴地道:“你别给我说好听的,一天没找着人我就一天没办法放心!不行,我得回去,等她回来的时候,一下子就能看见我了。”   “哎呀爸,你的脚……”顾析淮有些头痛。   听着里头的动静,顾月淮忙推开门:“爸!你好好躺着,别乱动了!”   顾至凤猛地回头,当看到囫囵站在门口地顾月淮时,瞬间热泪盈眶:“囡囡,囡囡回来了?”他说着,还揉了揉眼睛,推着顾析淮道:“你快看看,我没看错吧?”   顾析淮也十分震惊,大步走到顾月淮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还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是真的,月淮,是民兵队找你回来的?没事吧?”   顾月淮哭笑不得地推开顾析淮的手:“我没事,爸怎么样了?”   她走到病床边,看了看顾至凤肿大的脚踝,皱眉道:“爸,你也不看自己多大年纪了,还学年轻人逞英雄?看看这脚,肿的和馒头似的。”   顾至凤听着她没好气的数落,脸上却挂着傻乎乎的笑。   他看了半晌,拉住顾月淮的手:“囡囡,你好好和爸说说,你这几天都是咋过的?吃的啥喝的啥?你瞧瞧,这脸上都没肉了,以前我们家囡囡多富态啊?”   富态?   顾析淮嘴角一抽,顾月淮亦是眼皮跳了跳。   她清了清嗓子,言简意赅把这几天的事说了出来,也没隐瞒遇到狼群和熊的事,还特意拔高了一些晏少虞的形象,将他如何如何保护她的高光场面一一赘述了出来。   顾至凤和顾析淮听得面色大变:“我们只晓得你们遇见狼了,不知道还有熊呀!”   顾析淮看着顾月淮,一脸狐疑地道:“那晏少虞这么厉害?你吹的吧?”   顾月淮一本正经地道:“我是会吹牛的人吗?”   屋里气氛一时好了起来。   顾月淮想到晏少棠,拧眉问道:“大哥和少棠呢?”   顾析淮有些神秘兮兮地说道:“哦,说起这个,你猜我们在医院碰见谁了?”   “谁?”顾月淮皱眉。   顾至凤瞪了卖关子的顾析淮一眼,说道:“是少棠的哥哥姐姐,今儿上午析淮抱着少棠出去,碰上了,还别说,这兄弟姐妹几个长得都漂亮!”   顾月淮闻言,眉头反而皱的更紧:“爸,你们怎么知道那是少棠的哥哥姐姐?都没办法确定的事儿你们就把人给递出去了?要是丢了谁能负责?”   顾析淮秀气的眉一挑,有些没好气地道:“你三哥瞧着就是那么蠢笨的人?”   顾月淮没笑,只盯着他看。   “晏少殃拿出了照片,人家一家六口人,整整齐齐的照片,少棠就在上头,我能认不出来?再说了,他们眉眼间还是有些神似的。”顾析淮说这话时,语气有些唏嘘。   他们也是一家六口,可惜,从一开始就没凑齐过。   顾析淮又道:“说来是,少棠看到她大哥没什么反应,反倒是看到她姐姐很激动,不停的让她抱,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那股子亲昵劲儿也就你能比的上了。”   顾月淮有些疑惑:“那他们没和你们说什么?”   如果顾析淮真碰上了少殃和少离,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已经从山上脱困了?   这个想法刚落,她又忽然想起,早上在柳枝大队分开时,她和晏少虞与人对峙,能不能全须全尾的离开都是个未知数,少殃心思细腻,应该并没有说起她和晏少虞的事。   不过,倒是忘了在顾至凤和顾析淮心里,她和晏少虞至今还被困在山上生死未卜。   顾月淮摇了摇头,大家都没事就好。 第228章 月淮,谢谢你   顾析淮疑惑:“说什么?我刚从楼上下来,少棠和她姐姐腻在一起,不愿意下来。说来也是可怜,少棠她哥伤势可不轻,得佩戴脊柱支撑的工具,还得卧床休息。”   顾月淮也没解释什么,说道:“我上去看看。”   顾析淮看了一眼顾至凤,顾月淮平安回来,他也不闹腾了,这会儿倒是舒舒服服躺在病床上不挣扎了,他不禁朝着顾至凤翻了个白眼。   转头时,对顾月淮说道:“我带你去吧,你又不认识人家。”   顾月淮看向顾至凤,有些迟疑,毕竟这是个“腿脚不便”的病患,身边不能缺人。   顾至凤如今放松下来,慢悠悠躺下,还顺便打了个哈欠道:“去吧去吧,我睡会,这两天都没睡好,我一个人没啥事儿,你们去吧。”   说完,他就闭上眼,还打起了浅浅的呼噜。   顾析淮嘴角一抽,忍不住吐槽道:“这心一放下来,睡得还真快。”   顾月淮上前给顾至凤盖上被子,给了顾析淮一个示意的眼神,两人轻手轻脚离开了病房,后者才问道:“囡囡,你们在山上到底发生啥了?田静为啥会受那么重的伤?”   他向来会抓重点,自然知道山上的事儿不简单,田静的伤可不是牲畜咬的。   顾析淮神色严肃,一点都没有在病房时的轻松调笑。   顾月淮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这件事只有等田静醒了再来分辩了。   不过,宋今安回来后从不曾说过这件事情的始末,从头到尾除了让人去找他们俩,就一直保持着缄默,倒是有些出乎她的预料,难道说他真的对她生出了什么感情?   她不是傻子,宋今安虽然善良,但不是个会献殷勤的人。   他对她的态度有些过于关注了,这事儿上辈子有没有发生过她已经不记得了,只是从一开始她就将宋今安和田静给绑在了一起,对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感。   顾析淮拧眉,凑到她旁边,压低声音道:“是你干的?”   顾月淮神色未变,从容不迫地道:“不是我干的,是她自己失手错伤了自己。”   顾析淮抿了抿嘴唇,没有再继续追问,两人肩并肩往楼上去了。   二楼病房。   顾析淮上前敲了敲门,说道:“少棠?三哥来了。”   敲门声落下不久,病房门就咔嚓一声打开了。   “晏知青?”乍一看到晏少虞时,顾析淮还惊讶了一瞬,但转而想到他与晏少殃晏少离的关系,出现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相反,因为山上他护着顾月淮的种种事迹,他对晏少虞也存了几分感激。   晏少虞朝着顾析淮点了点头,抬眸看向跟在他身后的顾月淮,两人目光汇聚,自有一股旁人无法插入的感觉,他轻咳一声,说道:“进来吧。”   顾析淮狐疑地回头看了顾月淮一眼,进了病房。   顾月淮紧随其后,她一进门,就听到晏少棠欣喜的声音:“姐姐!姐姐姐姐!”   她眸子微柔,看向被晏少离抱在怀里的晏少棠,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支糖葫芦,嘴巴上都是糖渍,瞧着有些脏,但她长得漂亮,看上去倒是添了几分天真与可爱。   顾月淮上前一把抱起晏少棠,轻声道:“少棠,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呀?”   小姑娘手臂环着顾月淮的脖颈,语气有些委屈:“姐姐,哪里?”   顾月淮哑然,一手抱着她,一手点了点晏少棠的鼻尖:“姐姐忙呀,忙着挣钱给少棠买新衣服,买好吃的好玩的,喜不喜欢?”   晏少棠果然眼睛一亮,一双和晏少虞如出一辙的桃花眼笑成了月牙:“喜欢!”   两人这一番互动,倒叫病房里原本沉重的气氛好转了许多。   晏少离站起身看向顾月淮,神色郑重,语气感激:“月淮,谢谢你。”   她也是今天碰见少棠才知道她竟然开始慢慢恢复的事,现在的晏少棠,任谁看了都和普通小姑娘没有区别,这样的转变曾是他们全家人的梦想!   不管这样的转变是不是和顾月淮有关,但她救下晏少棠,就是他们一家的大恩人!   顾月淮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这么客气。   倒是一旁的顾析淮,有些惊讶的看向两人:“你们认识??”   他有些无语的看向顾月淮,刚刚在楼下的时候她可没说自个儿认识晏少殃和晏少离,他还大言不惭说她不认识人家,当向导来了,感情是多此一举了?   顾月淮没解释,看向晏少殃:“少殃怎么样?县医院能治吗?”   晏少殃的心情显然不错,见到晏少棠,又看她神智开始清醒,整个人都松了口气,连原本沉重疼痛的身体都好转了许多,便道:“没什么事,医生说了,好好养着能好。”   顾月淮松了口气,颇有些如释重负:“那就好,没事就好。”   晏少离也笑着说道:“当时还怕二哥伤太重,对以后有影响,但是说起来也奇怪,医生说还好二哥受伤后休养的好,但是在知青点能有啥好环境?二哥可没少受罪。”   顾月淮目光微闪,大抵是猜出空间井水在其中立了功劳,不过也没抢话说什么。   须弥空间的事她不打算告诉任何人,这种奇幻莫测的事还是烂在肚子里为好。   晏少虞看了顾月淮一眼,眼神中带了点点思索之意。   顾月淮走到病床边看了看,晏少殃脊背已经被医疗器具给固定起来了,她环视了一圈,病房里收拾的很干净,倒也适合休养,便道:“医药费的事怎么样?”   闻言,晏少离咬了咬唇,小心翼翼看了晏少虞一眼。   她道:“当时是给了知青安家费的,但是离开京城的时候分出去大半,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二哥休养也每天要涂药喝药,后续花销不会小的。”   晏少殃默默垂下眼睑,脸上神情有些苦涩。   晏少虞抬眸看向弟妹,语气十分平静:“药费的事我会处理。”   受晏家牵连,不少部下都被波及了,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他们这群京城知青安家费不少,每人都有八十块钱,他离开前也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送到了寄卖店,换来的钱几乎都给了那些因晏家受到牵连的家庭。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来到大劳子生产大队后,捉襟见肘的原因。 第229章 给我?给我做什么?   晏少离抿了抿唇角,忽然想起什么,从衣兜里掏出东西递给晏少虞:“哥,给你。”   晏少虞没说什么,把东西接过,收了起来。   这回两人都是慢动作,倒是让顾月淮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   一块长方形的玉牌,通体透亮,成色极好,瞧着就知道价值不菲。   顾月淮有些惊讶,她上辈子可从未见过这块玉牌,短暂的惊讶之余,她脑海中却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上辈子晏少虞在离开大劳子生产大队去从军时,给她留下的一笔钱。   那时候并没有发生晏少殃受伤的事,晏少虞也从未拿出过这块值钱的玉牌。   不过,离开前,他留给她一笔钱,也是这些钱一直支撑着她没有倒下,看来,那时候的钱就是卖这块玉牌得来的,一部分钱给了她,一部分则给了少殃和少离。   顾月淮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抬眸看向晏少虞,眼中神色复杂又悲伤。   他上辈子还是隐瞒了她很多事,这块玉牌从晏少殃和晏少离的态度来看就知道对晏少虞很重要,但他却为了给她留下后路,卖掉了这块玉牌。   这样大的事,他却从未提起过,好似只是默默的做了一件小事。   她唇角紧抿,抱着晏少棠的手臂也紧了紧,忽然知道了这件事,令她情绪有些震荡。   “怎么了?”晏少虞察觉到顾月淮复杂的目光,眉间一蹙,勾起长长的眼尾看向她。   顾月淮摇了摇头,垂着眼睑笑了笑:“没,没事,就是看这玉牌挺别致的。”   晏少虞沉吟片刻,把玉牌递给顾月淮:“给你。”   顾月淮抬头看向他,不解:“给我?给我做什么?”   晏少离倒抽了一口凉气,瞪圆了眼睛看着晏少虞和顾月淮,一脸的不敢置信。   趴在病床上的晏少殃也有些吃惊,旋即心中又了然了,难怪,难怪在离开柳枝大队的时候他要留下和顾月淮共进退,原来是这其中还有他们不知道的原因。   晏少虞静静看着她,言语间有不容人置喙的决断意味:“给你就拿着。”   顾月淮偏头看了晏少离一眼,后者正挤眉弄眼,表情夸张的示意她赶紧收着。   一旁的顾析淮看着两人,表情时而复杂,时而感叹,时而又有些气恼,把一个看透一切的娘家人演绎得淋漓尽致,他倒是没想到山上走一遭,竟然让两人关系近了一步。   顾月淮想了想,接过玉佩,低头看了一眼,落日余晖透过窗子洒在她脸上,像是为她的眼睫铺了一层金光,让人有些目眩神迷。   晏少虞看她收下,薄唇微勾,轻笑了一声。   被这么多人看着,顾月淮难得有些脸热,也没细看玉牌,珍之重之的收了起来。   她倒是没放进须弥空间里,怕待会有人要看自个儿又没办法当场拿出来。   顾析淮双手抱胸,上下打量着顾月淮和晏少虞,语气听不出喜怒:“月淮,这事儿你是不是得好好和三哥说说?”   “三哥说什么,我听不懂。对了,汪紫嫣他们找过来了吗?还有云媛,她已经去警局了?”顾月淮清了清嗓子,怕顾析淮多问,忙转移了话题。   晏少离在一旁乐不可支,眼神暧昧地瞥了她一眼,接过眼神懵懂的晏少棠抱在怀里,说道:“紫嫣和雷毅他们上午时候就到了,先来了医院,之后就和云媛一起去了警局,不过,时候也不早了,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说话间,她还往窗外眺望了一下,语气有些疑惑。   顾月淮和晏少虞对视一眼,心中大概知道,云媛他们应该是被牵连进了李卫东的事情里,如今案子虽然破了,但突然又有人跳出来送证据,民警不可能不怀疑。   不过,只要云媛咬死了并不知道交易账本的来历,在李卫东事件的影响下,民警只会去关注李卫东事件的来龙去脉与真实性,其他的并不会太苛刻。   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透露出晏少虞,若说了,又是一桩麻烦事。   这么想着,顾月淮不禁蹙眉。   晏少离回头看向顾月淮,有些好奇地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呀?”   晏少虞看向她,也看了看病床上的晏少殃:“李卫东死了。”   李卫东作恶多端,也带给了晏少离很大的阴影,他死了,也是一件好事。   晏少殃呼吸一滞,语气震惊道:“死了?怎么会忽然死了?”   晏少离嘴唇也哆嗦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向晏少虞,只当是他杀了李卫东。   “人是李卫东的发妻许晋芳杀的。”顾月淮摇了摇头,将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这事儿说起来也十分的具有戏剧性,谁都没想到许晋芳会逮到机会直接杀死李卫东。   听到这里,顾析淮也知道了,晏少虞和顾月淮从山里出来竟然直接到了柳枝大队,还在那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一时心中感慨,自家妹子还真是走到哪儿都惊心动魄。   病房里久久没人言语。   这时,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顾析淮离门最近,去开门时还道:“应该是医生来查房吧?”   熟料,他一开门,映入眼帘的却是宋今安的脸。   他眉头紧皱,还绷着唇角,褐色的眸子挂着浅浅的复杂,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   “宋知青?你过来是?”顾析淮站在门口没让。   宋今安看向站在屋里的晏少虞和顾月淮,垂在身侧的拳紧紧握起,喉头也跟着滚动了一下,说道:“我刚刚去楼下看顾叔,听他说少虞和顾编辑回来了。”   顾月淮轻敛眸子:“咱们出去说吧。”   她和宋今安迟早有这么一回,当着他的面给了田静一刀子,他却没有在民警面前揭露她,这事儿稀奇,但如果他愿意帮忙隐瞒,那事情也会简单很多。   她也想和宋今安聊聊,探探他的想法,以及田静现在的状况。   当然,她也不准备求着宋今安,因为不论如何,在她心中,宋今安依然是敌对的一方,他和田静是一伙的,在面对的时候心里总会有着几分不可抑制的排斥与警惕。   晏少虞淡淡瞥了宋今安一眼,毫不掩饰地拉住顾月淮的手,平静道:“一起。”   宋今安望着两人相执的手,嘴唇紧紧抿着,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 第230章 宋今安,你越界了   晏少虞拉着顾月淮,与顾析淮错身而过时,听到他细若蚊蝇的声音:“保护好她。”   “放心。”晏少虞颔首,俊美的容貌透着股春寒料峭的冽意。   顾月淮失笑,一个宋今安还不至于让场面失去控制。   三人离开医院,寻了个没人的小径。   空气里都是雨后的泥土气味,宋今安攥着拳,抿着嘴唇,他模样略带青涩,气质斯文单纯,此时神色却有些焦虑和不解:“我能不能问问,你为什么要杀她?”   顾月淮还未开口,晏少虞却是掀了掀眼皮,薄唇微启:“谁杀谁?”   他声音很好听,却透着冰冷寒意:“你是不是没有搞清楚状况?难道不是田静割断绳索,导致我们几人被困,没有被山体滑坡掩埋,但险些成了狼熊的口中食?”   宋今安微微一怔,用一种近乎陌生的眼神看了晏少虞一眼。   他和晏少虞从小相识,多年来,自以为对这个发小十分了解,却没想到,他竟是从未真的了解过他,一时情绪激荡,不禁道:“向来不喜欢藏头露尾的晏少虞,竟也有徇私舞弊的一天,还真是出乎我的预料,顾编辑,你的确很有手段。”   说这番话时,宋今安褐色的双眸犀利的盯着顾月淮,像是要把她给看穿。   晏少虞上前两步,挡在顾月淮面前,也遮住了宋今安不善的眼神。   他周身寡薄又萧瑟,但身后有护着的人时,眉宇间桀骜之气尽显:“有话说话,这么盯着人瞧吓唬谁?我是什么样的人,也轮不到你来置喙。”   宋今安面色一变,片刻后,闭了闭眼,眼神中透出几分旁人难以理解的坚定:“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必再说了,事情始末如何,我会一字不差的上报,不会隐瞒。”   他对田静并没有什么好感,心里也知道顾月淮做事自有一杆秤,应该是有理由的,所以在回来后没有第一时间把田静的事上报给民警。   而田静这几天都昏迷着,更是有口难言,所以事情才拖到了今天。   只是,他没想到从山上回来后,晏少虞和顾月淮的关系居然发生了这样的变化,以至于他在开口帮顾月淮脱罪时,他有些不敢置信,也有些失望。   晏少虞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从不是个会为了别人暂停脚步的人。   而且,他知道他的心愿是从军,为杀人犯做伪证,这样的事一旦揭露出去,道德上就有了瑕疵,他还怎么去完成梦想?   晏少虞耸了耸肩,无所谓地道:“随你。”   宋今安盯着晏少虞,声音中猛地多了些怒意:“你是要在乡下蹉跎死自己吗?别忘了,你还肩负着重振晏家的使命,晏叔和青姨还等着你去救他们!”   闻言,顾月淮双眉紧锁,晏家的事或许是唯一能够刺痛晏少虞的刀刃了,这些种种即便旁人不提,也时时刻刻压在晏少虞的心上,宋今安倒好,毫无顾忌的插刀子!   虽然她对晏家的事知之甚少,但也记得,宋家,似乎在这件事里并不干净。   上辈子的宋今安一直以为是因为晏家倒台,两家情形高下立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才导致和晏少虞渐行渐远的,可是,晏少虞会是个因自卑远离朋友的人?   所以,宋今安是最没资格提起晏家的人之一,可惜,他却像个孩童,什么都不懂。   晏少虞丹红的薄唇紧紧抿着,狭眸中满是阴郁的暗芒。   他淡薄的声音直透人心,蚀骨至极:“宋今安,你越界了。”   “你!”宋今安咬着牙,察觉到晏少虞身上隐隐的戾气,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话说的有些急了,但他也只是关心,并没有想要伤害他的意思啊。   他转头就准备走,嘴里还咬牙切齿地说了句:“不识好歹。”   顾月淮此时却上前几步,挡在他的面前。   宋今安脚步一顿,看着顾月淮如桃花般漂亮的眉眼,唇抿得更紧,这样一个女人,晏少虞喜欢上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只是,她未免心机太深沉了。   然而这样的想法刚一落下,他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顾月淮是从知青下乡后就对晏少虞存了不同的态度与心思,并不是捅了田静后,才想要利用自己的美貌和手段让晏少虞帮忙做伪证,她从头到尾都喜欢的是晏少虞。   想通了这个,宋今安原本愤怒的情绪平息了许多。   他看着顾月淮不喜不怒的眉眼,问道:“顾编辑还有什么事?”   顾月淮略带不解地道:“你为什么要救田静?那种情形下,她应该已经活不了了,她和你说了什么?而且,她心脏受损,又在山里那么久,她怎么可能活着?”   这是她心中存疑的地方,这些或许就只有宋今安才能够解答了。   宋今安盯着顾月淮,半晌,轻声说道:“田静的心脏在右边。”   闻言,顾月淮愣了一瞬,旋即挽起了唇角,原来如此。   宋今安顿了顿,继续道:“田静说有个秘密要和我说,这个秘密关乎你为什么……还说和我也有关系,而且她说自己没有被刺中要害,还能活。”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田静纵是再不好,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我没办法坐视不理,而且那时候你和少虞都不在,外头也静悄悄的,怕你们回来后出现什么变故,我就擅自带着她离开了木屋,后头也遇到了危险,好在都化险为夷了。”   宋今安把这些藏在心里的话都吐露出来,也缓缓松了口气。这段时间在医院守着田静,这些话也没办法与其他人说,各种疑问都压在心里,好不容易能说出来了。   顾月淮嘴角的笑意拉平,眼底神色晦涩。   田静这是准备拿自己的来历当做筹码?   不,不会,她大概只是想顺口一说,换取宋今安救她一命,事后随便找件事搪塞便罢了,怎么可能说出自己最大的秘密?   宋今安道:“你们能平安回来就好了,等田静醒来,她要怎么说我就管不了了。”   顾月淮颔首,递给宋今安一个自便的眼神,回头拉住晏少虞,两人回了医院。   宋今安在原地站了一会,心底微嘲,等他们背影消失才缓缓往医院走去。 第231章 祖传的玉牌,给长媳的   顾月淮和晏少虞回了病房,晏少棠已经睡着了。   晏少离有些好奇地道:“大哥,宋……你们说什么了?”   晏少虞没理会她,看向顾月淮:“今天很晚了,你们先回去吧。”   顾月淮皱眉:“你不回去?昨天都没好好休息。”   晏少殃趴在病床上,说道:“是啊大哥,你也回去吧,有少离在这里,没事的。”   晏少虞摇了摇头,看向抱着晏少棠的顾析淮:“顾三哥,今天就劳烦你照顾少棠了,少离,你也跟他们回去,今天我留下照顾少殃。”   晏少离还想说什么,但看晏少虞表情淡淡,情绪不高的模样,识相的闭上了嘴巴。   顾析淮说道:“少棠我可照顾不了,得留下看着我爸,月淮,你带少棠和少离回家去吧,钥匙你知道在哪儿,也不知道大哥回去了没。”   顾月淮说道:“今晚我留下照顾爸吧,你回去。”   顾析淮翻了个白眼:“你照顾能有我照顾方便?”   顾月淮想了想,没再说什么,看了看晏少虞,知道没办法改变他的想法了,便道:“那你们晚上在外头买点吃的,我们就先回去了。”   顾析淮把睡着的晏少棠递给顾月淮,说道:“回吧。”   在离开病房时,顾月淮想起什么,拉着顾析淮走到一边,压低声音道:“我走了你可别为难少虞,都是我追求的他,他是被迫的。”   顾析淮呛了一口,没好气地道:“顾月淮,你脸皮咋那么厚?”   顾月淮也不在意,威胁似地看向他:“你听见我说的没?”   “哼,知道了!”顾析淮撇撇嘴,颇有些心酸,这个妹妹清醒过来后讨喜了不少,他现在也是真心拿她当家人看,可现在,这家伙却胳膊肘往外拐!   顾月淮放心下来,与晏少虞道:“我们走了。”   晏少虞“嗯”了一声,把顾月淮和晏少离送出了医院。   他随手拦了辆驴车,看着两人坐好,驴车哒哒哒离开青安县,才折身回去。   二楼病房,顾析淮没走,还坐在那里,慢悠悠地喝着水。   晏少虞回来看到他也不稀奇,对晏少殃道:“上厕所吗?”   晏少殃说道:“不用。”   晏少虞点了点头,与顾析淮道:“顾三哥,一起去买饭?”   顾析淮也没拒绝,两人并肩离开了病房,晏少殃唏嘘了一下,刚刚的气氛他真觉得有点不对劲,现在看来,即便优秀如他大哥,也逃不过被娘家人刁难的命运。   *   顾析淮偏头看向没什么表情的晏少虞:“你知道我要和你说什么?”   晏少虞沉默了一瞬,说道:“我和月淮现在的确是对象关系。”   顾析淮瞥着他,似笑非笑道:“你倒是爽快,不怕我这个大舅哥起火?”   晏少虞眉心微微动了动:“是三舅哥。”   顾析淮一噎,没等他继续开口,晏少虞又道:“我们并不是草率决定的,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静待往后吧。”   他本身就不是个会说好听话的人,面对顾析淮,也说不出奉承的话。   顾析淮盯了他半晌,忽然笑了,吊儿郎当地道:“我这里倒是好说,就是我爸,他可从小就把顾月淮当宝贝似的,要星星不给月亮,你要过他那关可不简单。”   晏少虞垂着眼眸,薄唇轻抿,嗯了一声,语气没多少情绪,似压根不担心这个。   “行了,不说这个了,顾月淮能找到你当我妹夫,眼光还算不错。”顾析淮拍了拍晏少虞的肩,没了刚刚刻意针对的意思,脸上尽是满意和欣赏。   他看人还是有几分准头的,晏少虞虽然寡言,瞧着也不太好相处,但人品应该是没问题的,否则也不会在山上多次保护月淮了。   晏少虞微怔,似没想到顾析淮话锋一转,竟还夸上了。   他唇色淡淡,勾出微弯的弧度,刚刚因宋今安而凛然的心情平复了许多,能得到她家人的认可,于他而言也是人生中一件很重要的事。   *   另一边,顾月淮拿自己的衣服裹住睡熟的晏少棠,怕路上的风把她给吹着凉了。   这一举动落在晏少离眼中,让她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轻咳几声,用揶揄的口吻道:“你说我是继续叫你月淮呢,还是改口叫一声大嫂?”   她本以为说起这个,顾月淮怎么都该害羞的,熟知,她竟然眉梢一挑,认真思索了一番后说道:“你要是想现在改口我也没什么意见,不过改口红包是没有的。M.L.Z.L.”   顾月淮说的一本正经,倒叫一旁的晏少离目瞪口呆。   片刻后,她嘴角一抽,一脸钦佩地道:“月淮,你这脸皮我真是甘拜下风!大嫂这称呼算是定了,不过,你啥时候准备了改口红包给我,我再改口吧。”   顾月淮失笑,眉眼弯弯,精致如画的眉眼漂亮的让人不敢逼视。   晏少离看呆了眼,稍许,咂咂嘴,心中暗道:她大哥和月淮都长得这么好看,以后要是真结婚生了孩子,那她的小侄子小侄女该长成啥样啊?   须臾,晏少离说道:“对了!月淮,我哥给你的玉牌你可要收好了,知道吗?”   顾月淮颔首,有些好奇地道:“那玉牌到底是什么?”   晏少离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四周,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那玉牌可大有来历,是我家祖上留下来的,只有长房长媳才能收着,是传家的宝贝!”   闻言,顾月淮却是笑不出来了,她神色有些复杂道:“少殃身体需要调养,没想过把玉牌抵给寄卖店,换点钱出来应急吗?”   晏少离眉头一皱,郑重道:“我们家不论境地多难,玉牌可从来没抵出去过。大哥既然把玉牌给你了,就算是认定你了,可别为了二哥的事犯傻,玉牌不能弄丢了。”   顾月淮沉默下来,片刻后,默默点了点头。   晏少离以为她是担心晏少殃的医药费,抿了抿嘴唇,安慰道:“好了,你也别想那么多,大哥一定会解决这些问题的,我大哥最厉害!”   顾月淮侧眸看了她一眼,这傻姑娘倒是对晏少虞有种盲目的崇拜。   她自然不是担心钱的事,有须弥空间在,钱是可以源源不断赚来的,更何况里面还有各种金银珠宝,快钱慢钱赚起来都不难。   她只是想到上辈子,晏少虞到底是在怎样绝望的困境里,才会把玉牌拿去寄卖掉,并毅然决然离开大队,进了部队的。   上辈子,他经历了许多事,想要在京城诸多阻碍中进入军中,肯定也遭遇了许多。 第232章 知青点的变故   顾月淮蹙着眉尖,心事重重的回了大劳子生产大队。   她和晏少离到村口时,外出找人的社员们已经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倒没有想象中那么怨声载道,反而满是欢声笑语,像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一般。   顾月淮往家走时,迎面就碰上了满脸愁绪的支书王福。   他原本没看到顾月淮,低着头,背着手往知青点走。   顾月淮喊了两声,他都没什么反应,直到挡在他面前,王福才反应过来,一抬头看到顾月淮时,他还有些不敢置信,揉着眼睛道:“小顾?是小顾吗?”   “是我,支书。”顾月淮看着他脸上激动的神情,心头微暖。   这世上有李卫东那样横行无忌的恶魔支书,亦有王福这样为人民服务操心的支书,想来这段时间一直找不到她和晏少虞,支书也急坏了。   王福看着站在面前的顾月淮,忍不住拍了拍大腿:“哎哟,你可算是回来了!咋样呀?没受伤吧?晏知青呢?他上哪儿去了?回来吗?”   顾月淮道:“回来了,好着呢,支书就放心吧。我们是今天回来的,路上还碰到了崔向导,让他帮忙知会您一声,我爸不是住院了吗?刚刚从县医院回来。”   王福疑惑地皱了皱眉:“崔向导?他没和我说啊。”   他转而摇了摇头,摆手道:“算了算了,也不是啥大事,你们能好好回来就行!我也就安心了呀!是得去看看你爸,咱大队这回能平平安安的,多亏了他!”   顾月淮弯了弯唇角,说道:“我们都回来了,支书就告诉大家一声,免得他们再上山去找人,山上危险,又是狼又是熊的。”   王福倒抽一口凉气:“嘶——你们还碰上熊瞎子了?”   他倒是从宋今安嘴里知道他们碰上狼群了,但不知道还遇到熊了,那可是要命的家伙,这四个人能活着从山坳坳里回来,那可真是命大呀!   顾月淮苦笑着点了点头,说起来,她和晏少虞真是天生的衰命。   上辈子,宋今安和田静就全须全尾的回来了,甚至连条蛇都没碰上,更别提狼群和熊了,而且这辈子他们俩手无缚鸡之力不说,还受了伤,可偏偏又平安回来了。   两相对比之下,倒真显得她和晏少虞时运不济。   晏少离白了脸,颇有些后怕,她虽然知道两人被困山上的事,却不知道里头还有这么多惊心动魄的细节,狼和熊,她见都没见过,好在两人最后没出什么事。   顾月淮说道:“支书通知大家一声,我就先回去了。”   王福默默点了点头,在顾月淮和晏少离转身时,又忙叫住她,说道:“对了,有个事儿叔得和你说一声,大伙上山找人的时候,看见你说的那片豆薯田了,这暴雨一下,坡子上的豆薯都被冲了出来,一直找不到你,又怕被旁人发现,就都挖回来了。”   “你看,这也没和你说一声就……你可别生气。”王福沧桑的脸上满是愧疚。   他们本来是上山找人的,但最后大部分人都选择了去挖豆薯,对找人也不上心了。   顾月淮了然,难怪社员们辛辛苦苦出去找人,还这么高兴了。   她看着王福脸上歉意的神色,有些好笑,说道:“本来带大家上山就是为了这个,大伙能有收获也是好事,支书,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她就拉着晏少离回了家。   回去的时候,顾亭淮还没回来。   顾月淮看着昏暗的天色,眉头紧皱,有些担心,但也不知道他上哪儿找人去了,只能按捺住心中的担忧,点起煤油灯,收拾了收拾屋子,准备做饭。   晏少棠醒了,一看回到家了,小姑娘乐呵呵的带着晏少离看兔子去了。   顾月淮收拾好,说道:“少离,你在家待着,我去知青点把被褥拿回来,晚上用。”   “好!”晏少离应了一声,忽然想起知青点的事,刚想说,顾月淮已经出门了。   顾月淮离开家,径直去了知青点。   知青点亮着灯,顾月淮回了女知青宿舍,屋里只有蓝天在。   她乍一进屋,还把坐在桌边写日记的蓝天给吓了一跳。   蓝天一脸惊讶地看向顾月淮:“你,顾编辑?你……你回来了?”   “嗯。”顾月淮淡淡应了一声,她虽然在知青点住了两天,但和舍友关系却是一般,蓝天平日里十分沉默,两人说过的话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她卷起了被褥,也没多说什么,便离开了知青点。   蓝天看着空荡荡的宿舍,咬了咬嘴唇,又埋头写起了日记。   顾月淮一路回了家,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顾亭淮的声音。   他的语气倦怠又惊讶:“你是晏知青的妹妹?”   晏少离倒是没有丝毫陌生,反而十分熟稔地道:“是,顾大哥,月淮和我哥已经平安回来了,我们刚从县医院回来,你快坐下喝点水,喘口气。”   顾月淮松了口气,掀开帘子进了门。   “囡囡!”顾亭淮神色激动,一下子从炕头上跳下来,接过她怀里的被褥,上下打量着她,好一会儿,发现她确实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顾亭淮皱着眉头,伸手默了默顾月淮的发顶,语气怜惜地道:“又瘦了。”   顾月淮笑笑,眼神复杂地看着神色疲惫的顾亭淮:“瘦了不是更好看了?大哥这些天辛苦了,你瞧你的衣裳都湿了,快去换换,我做饭,咱们待会边吃边说。”   这几天大哥一定是没日没夜的找她,比所有人都上心。   “大哥没事。”顾亭淮摆摆手,在顾月淮的催促下才进里间换衣裳。   顾月淮把被褥递给晏少离,说道:“你先把褥子送回屋里,我来做饭。”   晏少离点了点头,抱着被褥进了屋里。   顾月淮看了看家里的东西,跑到屋后头摘了点菜,准备简简单单做个鸡蛋面。   这几天大家都累坏了,等一切好转,凑到一起了,她再做顿好的。   鸡蛋面很快就做好了,雪白的面条,香喷喷的炒鸡蛋上盖着绿油油的青菜,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欲大开,顾月淮招呼道:“上桌吃饭了!”   三大一小坐下,晏少离深吸一口面条的香气,忍不住咂了咂嘴。   她已经很久没吃过细粮了,而且这鸡蛋面光是闻着就知道味道不错,她刚埋头准备吃,就想起知青点的事,说道:“月淮,你知道吗,潘若因回京城了。” 第233章 安心选择我哥吧!   顾月淮眉梢一挑,潘若因?她刚刚去知青点倒是没在意这人。   不过,潘若因为什么会突然回京城?按她对晏少虞的喜欢,对她的厌恶,以及上辈子的走向,她应该是在大劳子生产大队待了很多年才对。   顾月淮吃了一口面,语气随意地问道:“为什么?”   顾亭淮道:“上山那天,潘若因自己脱离了队伍,咱爸下山求援的时候碰到了她,当时她已经吓得发高烧了,宋知青回来后就安排她回京城了。”   顾月淮眸子微眯,疑惑道:“宋今安安排的?”   晏少离忙道:“这事儿我知道!”   她抽空吃了口面,说道:“潘若因因为山体滑坡的事儿吓得不轻,看到宋今安还好一通抱怨,最后宋今安直接给潘家写信了,照看不了潘若因,把她给送回去了。”   顾月淮说不上是什么感受,抿着唇没有开口。   这辈子的所有事都和上辈子不同了,她到底是挣脱了被囚困支配的境地。   许是察觉出顾月淮情绪不高,顾亭淮轻咳一声,问道:“爸怎么样了?”   顾月淮笑了笑,说道:“瞧着我回来之后,好多了。”   顾亭淮似松了口气,点头道:“那就好。”   气氛才刚沉默下来,外头就传来了一阵自行车刹车的声音。   晏少离从碗里抬起头来,含糊不清地道:“谁来了?还骑了个自行车。”   她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贺岚章略显急促的声音:“顾同志,你在家吗?”   顾月淮一愣,贺岚章?他怎么会突然过来?   这个想法刚起,她就反应过来,崔和杰没有和支书说起她和晏少虞回来的事,应该就是去找贺岚章了,这人,还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一旁的晏少离一听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瞬间连面都不吃了,耳朵竖了起来。   她一看顾月淮要出去,忙放下筷子:“外头天这么黑,我和你一起去!”   顾月淮看了她一眼,也不揭穿她的心思,与顾亭淮道:“大哥,是一个朋友,我出去一下,你照看着少棠,多喂她喝点汤。”   顾亭淮颔首:“行,你去吧,有啥事就喊我。”   顾月淮点了点头,与晏少离出了门,贺岚章正站在门口,他像是匆匆忙忙赶来的,急促的呼吸还没有平复下来,一看到顾月淮,眼睛都亮了起来。   不过,当看到跟在她身后,眼神满是警惕地晏少离时,神色又落寞起来。   顾月淮朝着贺岚章点了点头,客气道:“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贺岚章听着她略显疏离的声音,自嘲一笑,抿了抿嘴唇,说道:“顾同志,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的事,这才着急过来看你是否平安,你没事,就真的太好了。”   他越说声音越低,说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喃喃自语。   顾月淮看着他,轻声道:“我觉得,上次的话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要把精力都浪费在我身上了,不值得。而且,我已经有对象了,我不希望他误会。”   她声音平静,说起“对象”两个字时,神色都跟着温柔起来。   贺岚章纵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可乍然从她嘴里听到,还是觉得心脏抽搐。   他嘴唇翕动,想要问些什么,可顾月淮脸上温柔的神色却像是一把利刃,让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不明白,明明他才是先遇见她的人,为什么会这样?   贺岚章怔怔地看着她,久久不语,片刻后,才苦笑着道:“我知道了。”   顾月淮认真点了点头,看了看黝黑的天色,说道:“天已经不早了,我就不留你吃饭了,下次我对象回来再邀请你吧。”   贺岚章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顾月淮目送他离开院子,便拉着晏少离回去了,面再不吃就要坨掉了。   贺岚章已经是成年人了,他能够理解的,更何况长痛不如短痛,这些事早说晚说都要经历,如果纠纠缠缠不讲明白,迟早会酿成祸患,对任何人都不好。   感情的世界里,纯粹至极,容不得一点瑕疵。   晏少离一脸崇拜地看着顾月淮,惊声道:“月淮,你可真够直爽的,刚刚那人看模样也不错,条件应该也不差,对你也真心,你居然就这么利落的把人拒绝了?”   顾月淮眉梢一挑:“不然呢?接受他?”   闻言,晏少离瞬间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似的,抬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叉:“那可不行!我大哥不说别的,长得肯定比他好看吧?对吧?”   “而且,你现在还不了解我大哥,你以后就知道了,我哥可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男人,你铁定是不亏的!安心选择我哥吧,保准没错!”   “更何况,你还能顺便收获我和少棠这样好的妹妹,不是锦上添花嘛?”   说着,晏少离还朝着顾月淮眨巴了眨巴眼睛,一副谄媚的姿态。   顾月淮伸手点了点她的额角,眉眼俱笑,上辈子的晏少离有这么讨喜吗?   她笑意未落,就听到大哥狐疑的声音:“什么选择你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晏少离一滞,讪笑着看向顾亭淮,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用求救的眼神看向顾月淮,这事儿怎么着也轮不着她这个当小姑子的说吧?   顾月淮失笑,看了看埋头吃面的晏少棠,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语气从容又镇定,丝毫没有将恋情宣告给娘家人的忐忑:“少虞现在是我对象了,就这意思。”   闻言,晏少离默默给顾月淮竖起了拇指。   她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有一天自己有了对象,能这么坦然的告诉哥哥吗?   嗯……仔细想想,真要有那一天的话,这事儿二哥能说,大哥不能,思及此,晏少离为自己的怂包感到羞耻,感慨着坐下继续吃面了。   另一头,听到这话的顾亭淮眉心拧成了川字,筷子也吧嗒一下搁在了桌上。   他语气有些不悦:“这事儿你就自己定了?也不问问家里?”   顾月淮微讶,旋即挽着唇角,厚着脸皮道:“哥,少虞这么好的妹夫你还不满意?反正我挺满意的,要不你体谅体谅妹妹一颗痴情的心?再见面的时候甭为难他了。” 第234章 须弥空间的变化   晏少离听得激动,就她大嫂这态度,离结婚还能远吗?   她这边浮想联翩,越想越欢喜。   顾亭淮却是嘴角一抽,对顾月淮的直白颇为无语,这年代,对待感情虽说平等了许多,但像顾月淮这样张口闭口“喜欢”“痴情”的姑娘家还是极少数。   他撇撇嘴,唱起了反调:“晏知青就是被你的厚脸皮给骗了?”   顾月淮略略讶然,挑眉:“怎么会?难道不是因为我漂亮?”   闻言,晏少离心中暗喜,笑着帮腔道:“就是就是,月淮漂亮又能干,对我哥又好,得亏我不是个男同志,不然我是铁定得和大哥争的!”   两人说的一本正经,顾亭淮索性不听了,拿着空碗出去洗了。   晏少离撇了撇嘴,说道:“月淮,你这大哥不行,听不得实话。”   顾月淮笑着摇了摇头:“行了,快吃饭,面都要坨了。”   晏少棠坐在一旁吃着面,看了看顾亭淮离开的方向,疑惑道:“姐姐漂亮?”   “少棠漂亮,快吃,吃完了让姐姐陪你。”顾月淮摸了摸晏少棠的脑袋,准备晚上安排晏少离和晏少棠在她房间里睡,她就在外间凑合一晚上。   顾亭淮回来后,看了一眼还在吃饭的几人,回了里间。   半晌,他拿着换下来的床单被罩说道:“今天晚上就让少离和少棠睡里间吧,你在山上好几天肯定也没睡好,回自个儿屋里睡个好觉,明天我不叫你。”   顾月淮心头微暖,沉吟片刻,看向少离:“少棠你来带?”   她仔细想了想,也的确好几天没进过须弥空间了,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   晏少离连连应道:“没问题,以前在京城的时候也是我每天带着她睡的,顾大哥说的对,你也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少棠就交给我吧,放心!”   她笑眯眯地说着,神色很是高兴,对她而言,晏少棠是失而复得妹妹,心里头可宝贝着呢,这段时间晏少棠失踪,她也一直没睡过好觉,今天可算是圆满了。   一顿晚饭吃完,就各自回屋了。   顾月淮坐在床上,好几天没过正常生活了,回来还怪不习惯的。   她从兜里摸出了晏少虞在医院塞给她的玉牌,借着煤油灯的光仔仔细细打量起来,玉牌三寸长,两寸宽,入水微暖,其上还雕琢着一幅简单的山水画。   顾月淮轻轻摩挲着玉牌,红唇挽起愉悦的弧度。   晏少虞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是个一旦认定了就绝不会回头的人,这辈子的努力总算是有了回报,尽管田静的事迟迟未了,但好在,他愿意回头看她了。   顾月淮心中喜悦,摩挲着玉牌的手却是忽然一顿。   她迟疑着皱起眉,将玉牌放在煤油灯下照了照,眼神陡然一凝,连瞳孔都抖了抖。   这块玉牌上的图案,竟然与她最初从古董箱里拿出的卷轴一模一样!   而那张小小的卷轴画,已经变成了她意识里的须弥空间!   她起初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直到摸到凸起的水井,茅草屋,良田,才惊觉似曾相识,这玉牌上的图案竟是须弥空间的缩影,这两者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这个猜测让顾月淮心脏怦怦跳动起来,有些疑惑与费解。   她的画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这玉牌又是晏家的家传宝,但晏家和顾家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难不成往前数几百年,他们两家还有着什么了不得的渊源不成?   那这玉牌呢?它是否能够和卷轴画一样,成为人意识空间里的宝贝?   这种种疑问在脑海中交织不停,顾月淮唇瓣紧抿,情绪都变得有些复杂。   蓦的,她动作又是一顿,将玉牌翻转过来,另一边只孤零零立着一棵大树,看不清雕琢的叶片到底是什么树,但看其冠幅遮天,异常雄伟的模样也知道不一般。   虽然不知道玉牌和须弥空间的关系,但两者肯定是有关联的。   不过,这其中的玄异,晏少虞甚至晏家都肯定是不知情的。   须臾,顾月淮心头一动,如果把玉牌放进须弥空间里,会怎么样?   顾月淮在心中权衡了片刻,还是决定试一试,须弥空间本就神奇,与之沾边的肯定也不是俗物,如果不能用,只当成传家宝的话也是明珠蒙尘。   思及此,顾月淮也没再耽搁,直接手握玉牌进了须弥空间。   不论外面如何风雨弥漫,须弥空间里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和煦味道。   顾月淮刚站稳,手心就发出一阵灼热的白色光芒。   紧接着,玉牌就挣开了她的手,划过半空,旋即扑通一声落在了水井里。   顾月淮一愣,趴在井水边往里看了看,井水清可见底,能清晰的看到井底躺着一枚剔透的玉牌,还隐约散发着乳白色的光晕。   她眉头一皱,刚想要拿水桶试着打捞起来,光晕忽然破井而出!   顾月淮怔在原地,眼前的一切都被光晕笼罩,看不着,摸不到,好似虚无了似的。   她脸上带了些惊悸之意,咬了咬牙,离开了须弥空间。   顾月淮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息着,头上都是细密的薄汗,冷静了片刻,她又再度进了须弥空间中,这时,光晕已经消散了,而空间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顾月淮素来平淡的脸上,有着一抹愕然到极点的神色浮现出来。   她走了两步,低头看看脚下横亘的草地,嘴唇轻轻抿着,心里涌上一股百感交集的情绪,她想过两者间有关联,或许会再衍生出一个新的须弥空间,却没想到竟是融合。   顾月淮眸子微动,心里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走到井水边,朝里面看了看,果然,原本散发着乳白光晕的玉牌已经消失不见,而井水色泽比之前更加清透了。   这下糟了,这玉牌是晏家的传家宝,往后怎么交代?   不知道须弥空间能不能当传家宝传给下一代?   顾月淮有些头痛,苦恼了半晌,叹了口气,算了,情况已经这样了,往后的事往后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想这些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第235章 须弥空间的新能力   她盘膝坐在井水边,抬眸看了看不远处巍峨高耸的大树。   那是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树干粗壮,叶子葱茏翠绿,辽远望去就像是撑开了一朵绿色的云,直入苍穹,仿佛巨柱一般,有着一种亘古不变的静穆。   这棵树,正是玉牌背面的那一棵。   顾月淮仰头看着,倏的,梧桐树四周逸散出丝丝缕缕的绿色线条,线条蜿蜒流转好似活物一般,下一瞬,千丝万缕的绿线钻进顾月淮的身体!   她眉尖一蹙,一声闷哼吞在喉间。   这感觉,倒不是疼痛,反倒有种生机勃勃的充盈感,不过,她的身体此刻像是一个容器,正在承载这些绿色丝线,一时有些不适。   片刻后,绿线消失,梧桐树迎风招展枝叶,似乎在高兴。   顾月淮把双手伸到眼前,又抬头看看梧桐树,有些震惊。   她抿了抿唇,看向茅草屋旁,扩展了近百倍的田地,起身走近,看着土壤里娇嫩的人参苗,伸手轻点幼苗,霎时,绿色的光芒涌入,人参苗竟迅速拔高!   紧接着,开出一丛丛红豆似的花朵。   顾月淮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掀起一抹弧度,轻声道:“原来玉牌的作用并不只是与须弥空间重合,扩展空间,真正的用途,是生机。”   她看看梧桐树,心中似与之有了牵扯,能够感受到巨木的磅礴生气。   那绿色的丝线涌入她的身体,算是变相的提高了她的体质,而且因为梧桐树生机太盛,以至于她自己也拥有了一种特殊的能力,治愈。   顾月淮琢磨了一阵,又起身来到已经漫无边际的草地。   草地上是一窝一窝的鸡蛋,鸡群和兔群大肆繁衍,在草地上撒了欢。   她捉了一只兔子,划破它的腿,又将手掌覆在兔子受伤的腿上,须臾,绿光闪烁,她拿开手一看,兔子灰蒙蒙的皮毛上除了血迹,伤口已经尽数愈合了。   顾月淮脸颊上满是红润之色,眉目舒展开,心里的喜意不言而喻。   这世道有多黑暗她上辈子和这辈子都见识过了,能拥有更多的力量自然好。   这样的能力,也能为以后带来更多的后路和机会。   顾月淮把兔子放了,拍了拍手,回木屋里拿了篮子,开始捡鸡蛋。   玉牌和须弥空间融合后,她对空间的控制力也更强了,能够清晰感知到这里的每一处地方,每一棵植物,每一只兔子,以及每一颗鸡蛋。   这几天的懈怠,导致须弥空间鸡蛋数量激增,来来回回捡了十几篮,才捡完。   顾月淮直起腰,以前要是这么干,腰早就又疼又酸了,但有了梧桐树给予的特殊能力后,她竟然半点都不觉得累,又开始徒手折麦子稻穗。   在山上的时候镰刀丢了,没办法利用工具,就只能自己上手干了。   这一波粮食收完,顾月淮又翻了翻种子,现在田地增大了,各种种子都可以提上日程了,萝卜、大蒜、洋葱、南瓜、土豆、番茄、西瓜包括荔枝等等,都给安排上了。   须弥空间实在逆天,守着这么一样宝贝,也难怪田静上辈子能有那样的成就了。   顾月淮扯了扯唇角,把东西都回回茅草屋,拿起自己的“存款”。   粮票暂且不计,钱一共是三百出头,自从加入群众日报上班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黑市了,赚钱的速度自然是大打折扣,而单靠工资的话,也很难存到钱。   算算时间,容许做生意还得好几年,她这是守着金山却没办法利用。   顾月淮叹了口气,把钱搁下,离开了须弥空间。   她展了展腰,躺下准备睡,又想到空间融合后的另一项新能力,转念一动,手上就多了一根新鲜的苞米,苞米叶绿油油的,剥开一看,里面是一排排饱满的玉米粒。   顾月淮满意一笑,手指一动,苞米又消失在手上。   空间融合后,她获得的好处是巨大的,超强的治愈能力就不说了,还有另一种很实用的,那就是她已经不需要进入空间才能拿取东西了。   顾月淮嘴角弧度加深,阖眼睡着了。   明天还得去知青点,既然回来了,群众日报的编辑工作总要捡起来。   正所谓干一行爱一行,目前来说,工作的事不能耽搁,虽然钱挣得不多,但耐不住名头好使,而且她还想拿下古诗词绘本的工作,说不定还能借此更进一步。   第二天,顾亭淮轻手轻脚起床,去屋后锄地。   他回来时,就看到顾月淮已经在做早饭了:“怎么起得这么早?”   顾月淮笑了笑,把锅里的粥盛出来,递给顾亭淮:“还得去知青点呢,前两天被困就算了,回来了总要开始忙活起来,工作的事已经耽搁几天了。”   顾亭淮抿了抿嘴角,没再说什么。   兄妹俩坐在桌边,喝着香喷喷的米粥,吃着咸菜和煎鸡蛋饼,简简单单的早饭。   顾月淮喝了一口米粥,说道:“大哥,待会我去知青点,等少离和少棠起来,你再帮他们热一热早饭,中午饭等我回来做,下午你带着饭去县医院。”   顾亭淮点了点头:“成,不过这两天知青点一团糟,你去了只怕也没什么工作。”   顾月淮眉梢一挑:“一团糟?”   转念一想,这几天宋今安和晏少虞不在,崔和杰只怕是巴结都找不着人,其他几个平日里更是把宋今安当成主心骨,这人成天在医院,知青点可不就是一团糟嘛。   不过,她的工作又不是照顾知青,倒不算什么问题。   顾亭淮拧着眉头说道:“那你当心些,有啥事要帮忙的就回来找我。”   顾月淮颔首,吃过早饭就出门去知青点了。   一大早,大队社员们就热热闹闹扛着锄头,背着篓子上山挖豆薯去了。   顾月淮来到知青点时,知青们正在吃早饭。   “顾同志?!你真的回来了!”裴易一看到顾月淮,便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脸上满是高兴的神色,毕竟说起来,他们俩是同事,是唯一区别于知青们的存在。   顾月淮点了点头,客气道:“嗯,回来了。”   黄晟和于建国等人瞥了顾月淮一眼,翻了个白眼,大口大口吃着早饭,没理会。   顾月淮也不在意,抱着画板坐在门槛上,很快就拿着笔进入了状态。 第236章 嘴贱的黄晟   她这副模样反倒是让黄晟颇为不满,冷嘲热讽道:“孤男寡女在山上待了那么久,清白都没了,你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工作?不知道该夸你从容还是该骂你脸皮厚。”   黄晟的不善任谁都能瞧得出来,不过知青们一条心,自然不会开口相帮。   蓝天头垂着更低了,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她如今连吃饭都靠着宋今安,就算再觉得顾月淮无辜,也没办法帮她说话。   崔和杰瞥了顾月淮一眼,一语不发地低头喝粥。   他昨天去找了贺岚章,后者对顾月淮果然情根深种,乍一听闻想都没想就载着他回了大劳子生产大队,不过,最后失魂落魄的走了,可见是没在顾月淮这讨到好。   既然如此,那他往后也没必要对这顾月淮太过客气,敬酒不吃吃罚酒。   知青们同仇敌忾,看顾月淮的眼神宛如看一个不知廉耻的玩物。   顾月淮掀了掀眼皮,红唇微动,刚要开口,裴易却皱着眉率先开口道:“黄知青,这种话你还是不要随便乱说的好,免得坏了姑娘家的名声,你这是在杀人!”   黄晟一砸桌子,冷笑道:“怎么,你要为了个破鞋和我闹? ”   说完,他话音又是一转:“可惜,你对她有意思,她却不一定能瞧得上你,人家现在估计高兴的,以为自己攀上高枝儿了吧?哈哈——”   黄晟话中嘲笑的意味太过明显,连带着陈斌和于建国都哈哈大笑起来。   顾月淮眼中渗出冷意,她并不在意黄晟对她的侮辱,狗咬你一口,难不成你还要咬回去?但他话里话外都是在诋毁嘲笑晏少虞,所以,不听话的狗,还是打一顿吧。   顾月淮平静地瞧着黄晟,直把后者看的眼皮直跳,有些发毛。   黄晟壮着胆子喊道:“看什么看?难道我说错了?你当晏少虞是什么高枝儿呢?我告诉你吧,他家早败了,你想借着他过上好日子,那是在做梦!”   “呵呵,你就算是看上陈斌和李尔新,都比晏少虞强!”   黄晟说着,还抛给陈斌一个猥琐的眼神,后者嘿嘿一笑,黝黑的皮肤上下打量着顾月淮,那不怀好意的模样让一旁的裴易十分不适。   李尔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道:“好了,饭都要凉了。”   黄晟朝李尔新翻了个白眼,这人,就是喜欢假正经。   顾月淮豁然起身走到黄晟面前,声音冷静又犀利地道:“黄知青这是要污蔑我了?你一个男人,这么祸害我的名声,呵,看来京城来的知青素质也十分堪忧,我想,我的画还是太客气了些,真该把你们刚刚那副猥琐至极的模样给画下来。”   “你!”黄晟怒不可遏,M.L.Z.L.瞪着顾月淮的眼神像是要喷火。   片刻后,黄晟突然笑了出来,鄙夷地看着顾月淮:“你就算真画出来了,难不成群众日报还真敢刊登出来?顾月淮,你未免高看了自己,也低看了我们!”   顾月淮勾唇一笑,耸了耸肩:“哦?是吗?”   她没再说什么,默默转身抱着画板离开了,看其背影,颇有种落荒而逃的味道。   黄晟满意一笑,他就说嘛,区区一个乡下女人,难不成还真敢和他动手不成?   于建国瞥了黄晟一眼,说道:“行了,赶紧吃饭吧,吃完了去县医院找五哥。”   一提起宋今安,黄晟眼神闪了闪,瞪了周围众人一眼,说道:“你们几个,待会去了医院可别和五哥乱说话,尤其不能提起那个乡下女人,知道没?!”   他和宋今安认识那么多年,对他的心思也能猜到个大概,更何况他这人有些死板,要是知道他拿顾月淮的名声开玩笑,一定又要生气说教了。   顾月淮抱着画板来到院子里,抬眸看了看因暴雨侵袭而光秃秃的树林,抬笔刷刷刷在纸上画了下来,很快,一幅秋意萧瑟图就跃然纸上。   她撑着下巴想了想,中午要做什么饭,裴易就端着碗出来了。   他看着沉默不语坐在院子里的顾月淮,叹了口气,走近了说道:“你别把黄晟的话放在心上,他那人就是喜欢口不择言,要不然这几天你先休息?”   裴易抿了抿嘴角,想开口问一问她和晏少虞在山上的事情,但又觉得没立场。   这种事关乎姑娘家的名声,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但在外人眼中,她显然已经和晏少虞彻底捆绑到了一起,以后顾月淮怕是也不好找婆家了。   顾月淮看了裴易一眼,说道:“这几天你回报社了吗?”   裴易颔首道:“从山上回来后就回了一趟,和主编说了你的事,魏主编很看重你,知道你出了事,也去找了民警,你有空的话也回去一趟,和她报个平安吧。”   顾月淮轻嗯一声,又道:“吃完饭也要山上挖豆薯?”   裴易微愣,摇了摇头,说道:“支书说了,让知青们在知青点休息。”   闻言,顾月淮眉梢轻佻,了然了。   这两天知青们受惊,支书特意让人休息,没让他们跟着上山去挖豆薯。   这群知青都大有来历,宋今安和晏少虞出事就足够让人心惊了,人好不容易才找回来,支书自然不敢再让人山上,但凡出了什么事,那可真是难以挽回了。   这责任他担不了,索性就让大伙舒舒服服当起了闲人。   裴易准备去洗碗,转身离开时回头问道:“知青们准备去县医院,你去吗?”   “县医院?”顾月淮眸子微闪,旋即笑道:“好啊,一起去吧。”   裴易离开后,顾月淮回眸看了一眼黄晟所在的方向,手指轻轻点了点石桌面,薄薄的绿光笼住她纤细的指尖,稍纵即逝,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下一瞬,屋里就响起了黄晟痛呼哀嚎的声音。   “嘶——”   “肚子疼!快去给我叫医生,叫医生过来啊!快——”   顾月淮勾唇一笑,宛如狡黠的猫儿。   她倒是没想到,头回使用治愈能力,竟然是为了教训黄晟。   知青们的早饭里有一盘拌黄瓜,而黄晟又是黄瓜的忠实爱好者,一盘菜都搁在自己面前,生怕旁人与他抢似的,这倒是方便了她行事。   她刚刚在接近黄晟的时候,往新鲜的黄瓜种子里预存了些力量,只需要稍加引导调动,就能让黄瓜种子瞬间吸收生机之力,发芽生长。   一个人的肚子里,长了一颗黄瓜藤,是什么滋味儿?   说真的,她也挺好奇的。 第237章 有仇,她当场就报了   很快,她就知道了。   于建国和陈斌迅速跑出知青点,不一会儿,就架着六叔回来了,嘴里还催促着道:“快点快点,人都要疼死了!搞不清楚是啥毛病,你快给看看!”   六叔背着药箱,气喘吁吁,听着屋里的痛苦哀嚎,皱了皱眉头。   顾月淮抱着胸口倚在门前,莞尔一笑:“这是怎么了?吃坏肚子了?”   黄晟正躺在炕头上打滚,满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脑门上全是冷涔涔的汗水,他听到顾月淮的声音,抬手想指着骂两句,但肚子里绞痛不止,让他恨不得放声大哭。   顾月淮望着躺在炕头打滚的黄晟,笑意微敛,神情平静,眼神却让人不寒而栗。   蓝天缩在角落里,看着顾月淮的表情,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战战兢兢的眼神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兔子,很快就垂下眼皮,生怕被人注意到。   顾月淮看了她一眼,眼神停顿了一刻。   六叔摸了摸黄晟的肚皮,迟疑着给他开了点止疼药。   不过,一碗药下肚,反倒是让黄晟更疼了,在床上疯狂的打起滚来。   他整个人宛如从水里捞出来的,筋疲力尽道:“——疼,疼死了!疼!”   于建国眉头紧皱,不满地看着六叔:“这到底是咋回事?”   “是啊医生,你看不出是什么问题?”崔和杰也有些着急上火,嘴边都要冒泡了。   他发现自己最近流年不顺,明明得偿所愿来了这群二世祖身边,关系也处的不错,却总是接二连三的出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要出了事,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六叔抱着药箱起身,唯唯诺诺道:“哎呀,我就是个大队的小医生,摸不清你这征兆,摸着肚皮鼓囊囊的,兴许是吃坏东西不消化,这估摸着得去医院里头让医生给你好好检查检查,我瞧不出是啥问题,你们还是赶紧去吧,越耽搁越麻烦。”   说完,六叔就急匆匆跑了,不敢沾染这是非。   六叔一跑,剩下的人都乱成了一锅粥。   顾月淮扯了扯唇角,说道:“没听到六叔的话吗?再不送医院人可就危险了。”   李尔新看了她一眼,拧着眉心道:“不能耽误了,带人去医院吧。”   于建国一咬牙,点头道:“我背他,咱们一起去,路上轮流换人背!”   他说完,就背起疼的抽搐的黄晟,一行人脚下像是踩了风火轮似的,一溜烟都离开了知青点,只剩下一个蓝天,依旧缩在角落里扮演着布景板。   顾月淮瞥了她一眼,也转身离开了知青点。   她没直接跟上,反正黄晟等人去了医院也得看病不是?她正好回家,抽空做个饭,这样一来顾亭淮,晏少离和晏少棠有的吃,她还能带去医院,也省的来回折腾了。   在离开知青点前,顾月淮也不忘把自己还没完工的棉袄拿上。   这段时间她都会住在家里,冬天临近,棉袄的事儿也得提上日程了,不过,家里又多了这几口人,单凭她自己的话要全部做出来很难,看样子还得找人帮忙。   顾月淮思忖着,回了家。   家里气氛可比知青点祥和多了,晏少离坐在凳子上,晏少棠则在院子里追兔子。   “月淮!”   “姐姐!”   顾月淮一回来,两姐妹就不约而同站起身,两人脸上都带着暖暖的笑容。   “你们两个吃饭了吗?”顾月淮拍了拍晏少棠身上的尘土,如是问道。   晏少离笑着说道:“吃过了,你咋回来了?知青点没事情了?”   顾月淮点了点头,懒得把知青点那些破事说出来,她道:“今天没什么事,我把午饭给做了,正好去医院给他们送个饭。”   晏少离一听,顿时眨巴着眸子,揶揄着道:“这难道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顾月淮沉吟片刻,一本正经地颔首道:“我想应该是的。”   两人对视一眼,皆笑了起来。   顾月淮进屋后没看到顾亭淮,晏少离说道:“顾大哥上山挖豆薯去了,大队人人都去,他总不好一直待在家里,不知道最后豆薯是咋分配的。”   顾月淮摇了摇头,现在情况不一样,前去挖掘豆薯的社员们大多都存了一个心思,那就是私藏,只有亲自上手了才有机会私藏,否则全凭大队分配,谁愿意去?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她当初说出豆薯的事,一来是不想田静和上辈子一样凭此立功劳,二来也是看王福和王培生为粮食的事发愁,一时心软罢了。   顾月淮回房间看了看储存的粮食,问道:“中午想吃点什么?”   晏少离抱着晏少棠,两人探头探脑地看着码放整齐的布袋,片刻后,晏少离惊道:“月淮,这些真的都是粮食吗?”   顾月淮颔首:“是呀,所以,咱们不需要省着吃,说吧,想吃什么?”   晏少离吞了一口口水,眼巴巴地道:“真的可以吗?”   顾月淮瞥了她一眼,呵呵一笑:“你这么拖拖拉拉,那中午就做南瓜饭吧。”   “南瓜饭?你怎么知道我大哥喜欢吃南瓜饭?”晏少离语气有些惊讶,毕竟这种事可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要不是从小就认识,她肯定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顾月淮眉梢一挑,没什么诚意地道:“是吗?我不知道啊。”   事实上,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她不仅知道晏少虞喜欢吃南瓜饭,还知道他喜欢秋天,讨厌烈阳,喜欢黑色,不喜欢聒噪,以及,他对成为军人有一种炙热与执着的追求。   这辈子的种种变故,不知道会不会诱发出他心头的执念,让他提前离开?   想到这个,顾月淮情绪低落了一些。   “那就做南瓜饭吧!大哥喜欢!”晏少离咧嘴一笑,十分满意。   她现在是真觉得大哥这个大嫂没白找,两人也太有缘分了,实在默契。   顾月淮放下复杂的情绪,点了点头,开始淘米做饭。   晏少离又带着晏少棠出去追兔子了,小姑娘的确没有什么烦恼的事。   顾月淮笑了笑,焖好米饭,想了想,又从须弥空间抓出一只兔子和两只鸡,烧水拔毛处理干净,剁开,一份加入小辣椒翻炒入味,一份则炖成汤。   单吃南瓜饭单薄了点,晏少殃住院,每天需要吃药,也该补补身体。   做饭时,顾月淮也没忘把升级后的空间井水加进去,不知道会不会产生什么特别的效果,当然,如今有了治愈能力,她可以潜移默化治疗晏少殃的伤势。 第238章 害人终害己   顾月淮手艺好,做的也快,不多时,便饭香四溢了。   她刚把饭做好,在院子里玩的晏少棠就掀开帘子跑进来了,她抽搭着自己挺翘的小鼻子,白皙的小脸上挂着讨喜的笑容,乖巧道:“姐姐,香!”   顾月淮摸摸她的脑袋,把一部分饭菜盛出来,摆上桌。   她朝着外头喊了一声:“少离,吃饭了。”   “诶!来了!”晏少离掀开帘子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我刚刚在外头瞧见好多人往知青点跑,是不是出啥事了?”   顾月淮眉梢轻挑:“能出什么事?安心吃饭了,别想太多。”   晏少离叹了口气:“我也不是担心知青点那群人,自从家里出事,他们变脸可变得太快了,尤其是对我哥,以前一口一个三哥,现在……人怎么能这么势利眼呢?”   她撑着下巴坐在炕上,秀美的脸上满是不解。   顾月淮瞥了她一眼,把饭碗塞进她手里:“有什么好奇怪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当你们没办法带给他们利益的时候,自然会换一副嘴脸。”   闻言,晏少离显得有些失落,家庭巨变带给他们一家人的变故实在太大。   顾月淮给晏少棠夹了两筷子清炖的鸡肉,小姑娘倒没有姐姐那么多愁善感,哪怕现在神智已经开始恢复了,也因为年岁尚小的缘故,懵懂而天真,可爱的紧。   对小姑娘来说,或许能吃一顿饱饭,抓一抓兔子,就是最开心的事了。   顾月淮抬眸看向晏少离,少女心不在焉地扒着饭,和昨晚的吃货判若两人,她沉吟片刻,声音轻缓道:“少离,我听说这么一句话,对于现在的你们来说很适用。”   “啊?什么话?”晏少离脊背挺直了一些,有些好奇,也有些疑惑。   顾月淮笑了笑,说道:“珍惜你的低谷时期,你会发现很多真相。时间能渡的都是愿意自渡的人,没有谁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低谷期的苦难就是为了积蓄力量。”   “哪怕是裂缝里透出的光,也要牢牢抓住,然后生出向阳而生的勇气。”   “少离,我希望你也可以如此。”   晏少离怔怔地看着顾月淮,她的声音似有着魔力,让她低沉焦躁的情绪舒缓下来。   半晌,她眼睛里闪烁出光泽:“月淮,你真是一个有大智慧的女同志。”   顾月淮失笑,摇了摇头,心灵鸡汤时间到此结束,她也该去医院了。   她吃完碗里的饭,又给顾亭淮单独留了一份,才把剩下的全部用饭盒装起来,又用瓦罐装了鸡汤,准备好,与晏少离道:“我去医院了,你好好照看少棠。”   晏少离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你快去吧!”   *   顾月淮拎着篮子,往县医院走去。   在路过知青点的时候,看到了脑门上全是冷汗的王福和王培生等人,他们神色十分焦急,应该是听六叔说起了黄晟的事,这才火急火燎下山回来了。   王培生看到顾月淮,忙招呼着她道:“小顾!小顾!”   顾月淮顿住步子,看向王福和王培生:“支书,主任,你们这是?”   王福皱着眉头道:“小顾呀,黄知青咋样了?他真去医院了?”   顾月淮颔首:“是啊,他肚子疼得厉害,知青们都去了。”   王培生叹了口气,说道:“走吧,咱们也去一趟,看看能帮上啥忙。再赶上牛车,要是黄知青好了,还能把他给拉回来。唉,这都是啥事儿啊。”   王福摇了摇头,谁说不是呢,自从这群知青来了,就没过过一天正常日子,成天提心吊胆的,别大队的支书还羡慕他们大队来了一群公子哥,呵呵,那是好伺候的吗?   王培生看顾月淮挎着篮子,里头放着盒饭,问道:“小顾是去医院看你爸吧?”   顾月淮说道:“知青们都去了医院,我也得过去忙活工作的事,送饭只是顺便。”   王培生了然颔首,说道:“那一道走吧,搭个车。”   顾月淮也没什么自虐情节,能搭车自然是好事,而且是和王培生王福一起去,不怕旁人嚼舌头,就这样,顺利搭上便车,与两人一起去了县医院。   路上,一行人也没闲着。   王培生对顾月淮十分感激,说道:“小顾,队里能找到豆薯多亏了你啊。”   他当然知道那时候在山上情况有多危急,如果不是为了大队,她也不会以身涉险,险些就回不来了,这是他们整个大劳子生产大队都要记得的恩情。   顾月淮中规中矩,也不居功:“王主任太客气了,我也是大队的一员。”   王福吧嗒着旱烟,忽然想到什么,说道:“对了,小顾,那时候山上的事儿你知道不?田静过去帮忙,不知怎的你那绳索就断了,这才害你遇险,你说这事儿?”   顾月淮眸子微闪,低垂着眉眼道:“我知道,田静是故意要杀我的。”   “嘶——”王培生和王福对视一眼,两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虽然知道田静这妮子心术不正,却没想到她竟然连杀人的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田静一直记恨我害她去劳改场的事,有好几次我都瞧见她阴恻恻的看我,只是,找豆薯都为了大队所有人,她为了一己私利杀我,我……”   顾月淮苦笑一声,声音落寞,将一个受害者扮演的淋漓尽致。   害人终害己,如果田静没有设计陷害她坠下山坡,也就不会被捅一刀,如今回来了,这笔账也该算算了,她倒想看看,等她醒过来,是否会有人信她。   说到这,她手上还有被割断的绳索,那整齐的割痕,完全能够作为物证。   王培生面色郑重道:“你别怕,这事儿大队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顾月淮默默点了点头,半晌,她声音迟疑着说道:“对了,支书,主任,田静杀我可能还有其他原因,不过,这事儿只怕是又要牵扯到另外两个人了。”   王福看向她,语气严肃道:“你说。” 第239章 给她介绍个对象?   顾月淮犹豫着道:“不知道支书还记不得任天祥?”   闻言,王福一愣,看了王培生一眼,后者道:“就是上回在咱们大队搞出事情的那个地主成份的男同志?我记得,他当时似乎就是和田静搅合在一起?”   王福细细回想,说道:“就是那个和田静耍流氓的任天祥?”   顾月淮点了点头:“对,就是他。田静那时候去了劳改场之后,任天祥也去了,两人之间似乎不清白,我曾看到田静回来后,任天祥摸进她家。”   “田静看我知晓了两人的关系,从那之后对我更是怨怼。”   顾月淮表情有些难堪,语气也十分难为情,大时代下,田静和任天祥这样的男女关系是要接受风雨洗礼的,这样的作风问题,是要遭到冲击的。   王福和王培生皱眉思索着,这两人毕竟有前科,顾月淮的话也不是没道理。   而且,这两人到底是不是有关系,只需要像上回一样检查检查就能搞清楚。   王培生说道:“这的确是一个理由,你放心,这事儿我们记住了。还有另一个原因呢?是啥?你一并说出来,正好这回去了青安县,咱们直接上报了再说。”   提起这个,顾月淮表情严肃了许多。   她压低声音道:“有天晚上我碰见了陈月升和田静,他俩当时在争执分手的事。” 王福狐疑地道:“分手的事?如果是正当处对象,被你碰上也没什么吧?”   顾月淮摇了摇头,语气十分郑重:“你们也知道,田静家条件差,吃的穿的大多都是陈月升给的,她当然不愿意分手了,所以当时就口不择言,说……说陈月升一家利用职务谋取便利,常常借着去供销社采买的机会私吞大队财物!”   闻言,王福和王培生皆是面色剧变,失声道:“这话可不敢瞎说!”   顾月淮一脸的老实,说道:“这话我怎么敢乱说?你们想想,陈月升一家虽然出了两个队长,但家底子为啥那么殷实?随随便便都能拿出十块二十的?”   “咱们都知道‘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是铁律,陈月升一家这么堂而皇之的犯事,支书,你们可不能姑息,不管咋样,先调查调查,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王福旱烟也不抽了,脸色难看,隐有青意。   王培生也神情严肃,面色冷冽:“如果真像是你说的这样,那咱们大队一定不会姑息!这件事先不要声张,回去好好查查账,找到证据再动手!”   王福没什么表情,但周身的怒意十分明显。   顾月淮低着头,嘴角微微掀起一抹弧度,眼底满是漠然。   她从未想过放过陈月升,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在所有人都狼藉慌张的人生里,他这样的人又凭什么能安然无恙的生活?   只是不知道,在被剥夺了小队长的名头后,又发现老婆给自己戴了绿帽,孩子也不是自己的,陈月升会是什么样的情绪?会不会像上辈子的她一样绝望?   顾月淮眉目舒展开,唇边的笑意淡了许多。   因为田静和陈月升的事,牛车上气氛沉重了许多,一路无话。   青安县医院。   王培生拴好牛车,说道:“支书,你去看看黄知青咋样,我看着牛车。”   王福把手背在身后,默默点了点头。   顾月淮跟在后头进了医院,问过护士后知道黄晟的病房也在二楼,和晏少殃挨着。   她道:“支书你先过去吧,我把饭给我爸送过去,待会再过去。”   王福道:“行,你快去吧,这一路上过来饭都要凉了。”   顾月淮来到顾至凤病房的时候,听到里头传来了大伯顾天凤的声音。   “老四,你这脚也没啥大事,到时候你就去吧?”   顾月淮推门而入,疑惑道:“去哪儿?”   顾天凤一愣,回头看向顾月淮,这一看,又不禁唏嘘,以前这妮子长得又胖又丑,现在就和变了个人似的,完全是脱胎换骨啊,这水灵灵的模样怕是以后前途不小。   这么想着,顾天凤脸上就露出笑容:“囡囡来啦,你爸已经好很多了,我在这和他说呢,过几天你哥结婚,他这个当叔叔的可不得露露脸么。”   顾月淮了然,顾天凤的儿子顾嘉要结婚了,上回还来借了五十块钱的彩礼钱。   不过,让她爸露脸是假,要礼金是真吧?   这是看他们家条件好了,作为“亲”叔叔,礼金也不好拿的太少?想要趁机赚点?算盘倒是打的噼里啪啦的响。   顾析淮抱着手臂站在一旁,脸上露着假假的笑容,可见也看穿了一切。   顾至凤一看到顾月淮就从病床上坐起来了:“囡囡,你咋这会儿过来了?”   顾月淮也没多说,把篮子里的饭盒拿出来:“给你们送饭来了,快吃吧,该凉了。”   “饭?你不说还没感觉,一说立马饿了。”原本站在一边的顾析淮眼睛一亮,这好几天没吃顾月淮做的饭,总觉得肚子里油水都不足了,可能好好补补。   顾月淮笑着摇了摇头,打开饭盒,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顾天凤吸了吸鼻子,诧异地看了顾月淮一眼:“囡囡,这是你做的?”   他这侄女,真是越变越好了,要不托人给她在城里找个对象?   这么想着,顾天凤又认真打量了顾月淮几眼,越想越觉得可以,就这标致模样,就算是找个当官的也没啥问题,说不得这侄女以后还得谢她嘞。   顾月淮回头看向顾天凤,没什么歉意地道:“大伯,不知道你在,没准备饭。”   顾天凤摆摆手,心里头有事儿,自然不计较这么多。   顾月淮提起篮子里的饭菜鸡汤,说道:“爸,三哥,你们先吃,我去给少虞送饭。”   闻言,顾至凤瞥了她一眼,嘴巴里念念有词:“你自己吃饱了吗就去给人送饭?人家能承你的情吗?你过来是专门给别人送饭的吧?”   说着说着,顾至凤语气就带上了些许酸意,自家白菜才长好,就惦记着被猪拱。   顾月淮哑然失笑,刚要开口,顾析淮就挥了挥手,撵人道:“行了,你快去吧。”   她投给顾析淮一个感激的眼神,提着篮子一溜烟跑了,离开前还听到顾天凤疑惑又警惕的询问:“少虞?哪个少虞?我认不认得?” 第240章 月淮姐对大哥真上心   顾月淮没管顾天凤,一路小跑上楼,刚跑到晏少殃病房门口,抬手准备敲门时,门却从里面打开了,露出晏少虞眉眼淡漠,却风骨桀骜的脸。   他看到顾月淮时,桃花眼中漫上一缕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顾月淮瞥着他,眉心拧成川字:“听你话里的意思,好像不太想看到我?”   听着顾月淮话中的危险意味,晏少虞轻笑出声,一手拉住她的手,一手接过她挎在手臂上的篮子,目光陈恳语气认真:“我可没这么说,进来,拿了什么?”   顾月淮红唇泛起一抹笑意:“给你和少殃带了饭。”   晏少虞长眉一皱,不赞同地看向她:“不累?”   顾月淮眨了眨眸子,挽起唇角道:“给你送就不累。”   这话得亏没叫顾至凤听到,不然这当爹的怕是要泪流满面了。   晏少虞没有笑,只是望着她,视线深邃,眼底似有着一抹她看不懂的情绪。   顾月淮狐疑打量着晏少虞:“怎么了?你刚刚准备上哪儿去?”   晏少虞摇了摇头:“隔壁有些吵,准备出去看看,先吃饭吧。”   隔壁有些吵?隔壁?黄晟他们不就在病房隔壁吗?   顾月淮眸子闪了闪,也没多说,走到病床边道:“少殃,今天怎么样?还疼吗?” 她看着晏少殃,借着给他盖被子的姿势,丝丝缕缕的治愈之力没入他的脊背。   她没敢一下子把他治疗好,只能这样潜移默化的行动,免得引起旁人怀疑。   晏少殃侧着脸看向顾月淮,神情腼腆:“月淮姐,我没啥事,都已经好很多了。”   他刚说完,就觉得原本疼痛不止的脊背热乎乎的,不由得愣了一瞬。   顾月淮轻笑:“没事就好,好好养伤,很快就能好起来。”   她看着晏少殃,眼中是浅浅的暖意。   他上辈子就是个拘束羞涩的性子,但从不会让人觉得有距离感,就如现在,明明年纪比她要大上几岁,可偏因为晏少虞的缘故,话里话外都要加个“姐”字。   “吃饭吧,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她说着,走到晏少虞身边,他已经把篮子里的饭盒都拿了出来,盖子一掀开,扑鼻的鸡汤香气瞬间逸散出来。   晏少虞看着饭盒里颜色鲜亮的南瓜饭,黑亮的瞳仁闪烁了一下。   顾月淮迟疑了一下,说道:“你吃饭,我来喂少殃?”   晏少殃这会儿没办法乱动,趴着也不方便,吃饭得人喂,但是这辈子和上辈子还有些不同,最起码晏少殃和她不算特别熟悉,喂饭也显得奇怪。   而且,她虽然现在名义上是晏少殃嫂子,但毕竟没结婚不是?   那边,晏少殃也忙道:“不用,不用了月淮姐,等大哥吃完喂我也是一样的。”   晏少虞抬眸看了顾月淮一眼,薄唇微抿:“我喂。”   顾月淮点了点头,想到隔壁的王福,便道:“这回一起来的还有支书,黄晟肚子疼住院了,就在病房隔壁,我过去看看,顺便画两张他的糗画。”   “黄晟?”晏少虞眉头微皱,沉吟片刻道:“你去吧。”   顾月淮颔首,从篮子里拿出画板,去了隔壁。   晏少殃咀嚼着南瓜饭,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月淮姐对大哥还真上心呐。”   他语气中难掩高兴,毕竟这么些年过来,父母忙碌,一直都是大哥在默默扛着所有事,他太累了,如今能有个人关心他,照顾他,让他开心,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晏少虞菲薄的唇紧抿,眉间蹙起,有着淡淡的情绪。   晏少殃没听到回答,费力地偏过脑袋看了他一眼,半晌才道:“大哥是不知道该怎么和月淮姐说吗?这事的确很为难,你们才刚在一起,如果不是因为我……”   他声音有些颓丧和失落,总想成为大哥的助力,可到头来,还是拉后腿的那一个。   晏少虞皱眉,斜了他一眼,声音固执而冷冽:“即便不是因为你,我也要去。”   病房里一时噤了声,静的可怕。   *   顾月淮来到隔壁病房,门关着,里头却是不间断的哀嚎声。   她敲了敲门,开门的是裴易。   顾月淮走进病房,问道:“黄知青怎么样了?”   裴易叹了口气,脸上隐有后怕:“医生给用了药,不过没什么效果,准备给他洗胃了,也不知道黄知青到底是吃了什么,后劲儿居然这么大。”   顾月淮没再应声,看了一眼站在病床边,模样急切的王福。   这群知青接二连三的出事,也让上了年纪的王福心力交瘁,这些太子党但凡出了一点事,只怕就有人要找上门来,到时候,指不定还会牵扯到整个大队。   不过,她不后悔对付黄晟便是。   这人上辈子也没少指使崔和杰对付晏少虞,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   这么想着,顾月淮就把目光投向了躺在病床上的黄晟。   这一看,不禁眉梢一挑,倒是让她对自己的能力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黄晟头上都是豆大的冷汗,身体亦是不由自主的颤抖,四肢痉挛,嘶哑的嗓子发出阵阵痛苦的哀嚎,他双臂抱着肚子,蜷缩在病床上,整张脸都扭曲在了一起。   治愈之力,能杀人,亦能救人。   顾月淮眸子微动,眼底闪过一丝幽光,她是否能用这样的能力杀死田静?   她这个想法刚落,几个医生就走进病房,推走了黄晟,要带他去洗胃了。   于建国忧心忡忡地问了一句:“五哥,不会出什么事吧?”   顾月淮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宋今安,他的脸上满是倦怠与怅然,可见这段时间的经历也让这位天之骄子感到劳累了,田静还没出院,小弟又住院了。   宋今安也看到了顾月淮,他喉头滚动了一下,褐色的眸子里辨不清情绪。   他道:“尽人事,听天命。”   顾月淮略有些讶异,这话可不像是宋今安会说出来的。   不过,如今这个年代,医疗水平十分低下,输液器也不是一次性的,而是那种略粗的黄色橡胶管,这种管子插到胃里可不好受,黄晟这苦头可算是没少吃。   她找了个位置,悠悠然坐下,瞥了一眼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众人,画笔刷刷落下,将每个人的神情都复刻下来,也算是记录一下知青们之间的深厚情谊。 第241章 她好像有点不正常   宋今安看着顾月淮冷静工作,不受外界干扰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   他迟疑了一下,走到顾月淮面前,弯腰看着她画板上寥寥几笔就勾勒出的形态,心中再度生出几分淡淡的复杂,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多变又杀伐果断的女人?   顾月淮后退一些,美眸虚眯地盯着宋今安。   宋今安苦笑一声,自觉离远了些:“别紧张,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画。”   崔和杰在一旁看着两人,注意到宋今安脸上的苦涩,心头咯噔一声,又转头看看一脸冷漠的顾月淮,只觉得这世道是玄幻了,乡下女人现在都成香饽饽了?   他对宋今安的身份心知肚明,要是顾月淮上位,那以后可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这么想着,崔和杰就想到今天早上黄晟几人刁难顾月淮的事,怎么就那么巧,顾月淮刚走不久黄晟就肚子疼了?这里头是不是有啥关联?他要不要告诉宋今安?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M.L.Z.L.传来。   病房门被推开,一个护士探头进来,声音急切道:“宋同志!你对象醒了!”   闻言,宋今安面色微变,田静醒了?他下意识看了顾月淮一眼,倒不是因为“对象”两个字心虚,而是因为山坳里的事,他嘴唇翕动,来不及多说什么就大步离开了。   顾月淮拿着画笔的手也顿住了,抬眸看向敞开的病房门。   田静的确运气好,命大,昏迷几天竟然还清醒过来了。   她站起身,没解释什么,紧跟着离开病房,拿着画板跟在宋今安身后,一路来到了田静的病房,说起来,宋今安对田静的确照顾有加,连病房都安排的十分清净。   她刚准备推门进去,就忽然看到两个医生皱眉走来,脸上满是愁绪与不解。   顾月淮稍稍让开一些,两个医生就进了田静的病房。   病房里很快就传来了宋今安略显复杂的声音:“医生!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月淮半眯着眼,推门而入,事情有关于田静,容不得她马虎。   病房门“咯吱”一声,宋今安回头看了一眼,见是顾月淮,眼神中情绪愈发复杂。   两个医生看着病床上的田静,不解的皱眉,当他们想靠近时,床上的田静忽然大喊大叫起来:“不要!不要过来!你们是谁?离我远点,不要!”   这声音声嘶力竭,宛如面临什么生死危机似的,把病房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顾月淮十分平静地看着穿着浅色病号服,在病床上发疯的田静。   田静本就因劳改场的事消瘦不已,而在医院住了这几天,更是瘦成了皮包骨头,一眼看去宛如一个形销骨立的骷髅,再配合那疯癫的表情,显得十分恐怖。   医生靠近时,她又抓又咬,将一个神经病扮演的淋漓尽致。   顾月淮从始至终都静静看着,美眸微眯,其中流淌着淡淡的寒意。   田静这是疯了?还是失忆了?亦或是因为某些原因在装疯卖傻?   宋今安似乎也被这样的田静给吓住了,看着医生招呼护士强摁住田静,又看着她懵懂中透着痛苦的表情,说道:“医生,你们先出去吧,我觉得她现在应该静一静。”   医生点了点头,纷纷离开了病房。   这样的疯癫患者他们也不太想接触,难免会伤到人。   医生护士一走,病房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田静一把攥住被子,把自己的脑袋全部罩在里面,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这样的状态的确与出事前判若两人。   宋今安先是看了顾月淮一眼,又面向病床,慢慢靠近,拉住被子的一角。   他抿了抿唇,声音尽量柔和下来:“田同志,你没事吧?现在已经安全了,我们已经回来了,你现在在医院,没出任何事,你能不能出来,我们谈谈?”   听到他的声音,被子里瑟缩抖动的幅度更大了。   宋今安拧眉,用了些力气,想要把被子拉开,却没拉动。   顾月淮眸中掠过一抹隐晦的神色,扯着唇角上前,站在病床前,居高临下看着被子里的鼓包,不管田静是真傻,还是装疯卖傻,她是田静总没错吧?   顾月淮抓住被角,用了些力气,被子便飞了出去,露出缩成一团的田静。   “啊——”田静惊叫一声,抱着头喊得撕心裂肺。   宋今安吓得后退半步,与顾月淮道:“她好像有点不正常,你还是离远些为妙。”   顾月淮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病床边,打量着田静,轻声道:“你不认识我了?”   田静缩了缩脖子,慢慢从臂弯里抬起头来,她脸上毫无血色,小心翼翼看向顾月淮,眼神先是陌生,旋即又变成茫然,下一刻,又把脑袋埋在了臂弯里。   顾月淮闭了闭眼,眉宇间有一刻是恍惚的。   这个真的不是田静,或者说,此田静,非彼田静。   此刻坐在病床上瑟瑟发抖的田静,没有半分她所知的狠辣,阴戾,甚至连曾经矫揉造作的气息都尽数消散,独留下一身愚钝,怯弱的气质。   那曾经那个恶事做尽,本该下地狱的田静又到哪儿去了?现在这个田静又是谁?   顾月淮脑海有些混乱,面无表情,如染寒霜。   宋今安看顾月淮神色变化,问道:“顾编辑,到底怎么回事?田静这是怎么了?”   顾月淮淡淡道:“不知。”   她是真的不知道,她现在也希望有人能帮她解惑,这个田静到底是什么人,曾经那个又是什么人,她的血海深仇到底是报了还是没报?现在这个还算她的仇人吗?   宋今安眸子紧紧盯着田静,待她平复的差不多了,问道:“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田静一个哆嗦,看向宋今安,后者温润如玉,声音柔和,全不似顾月淮那般冷漠,倒是大大缓解了她的紧张感,在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后,终于愿意开口了。   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道:“我,我是田静,可是,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宋今安皱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记得了?”   说起这个,宋今安不免看向顾月淮,田静忽然忘记了山坳里的事,这样的情况对顾月淮来说显然是最有利的,最起码不会有人向民警揭露当时的事了。   田静捂着脑袋,迟疑着道:“我,我记得,我上工的时候昏倒了,然后……然后好像过了好久好久,我是被大队送到医院了?我爸……我爸呢?还有我妹妹,他们在哪?”   顾月淮一僵,看向田静,似乎想通了什么。 第242章 这个才是真正的田静   顾月淮认真打量着眼前这个田静,胆怯,自卑,原汁原味的乡土气,和从大劳子生产大队长大的其他姑娘并没有什么区别,不骄傲,不阴狠,不出众。   她,应该才是真正的田静。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曾经与他们四兄妹相约上山挖野菜的田静一夕之间像是变了一个人,开始处处针对他们一家,甚至能够提前预知许多事情。   如今,却是终于想通了,曾困扰她的迷雾也散开了。   她也终于明白曾经那个狠毒至极,擅于谋划的田静到底是什么人了。   顾月淮脸色略有些苍白,她眼神冷峻地看着田静:“你只记得昏倒前的事?”   田静似乎有些害怕她,听到她冰冷的声音,蜷缩着双腿,仰起头,求救似地看了宋今安一眼,整个人像是缺乏安全感的小白兔,可怜的模样倒是和从前有些重叠。   顾月淮有些不耐,眸中温度降了一分,语气没有起伏:“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   宋今安也强迫自己别开头,不去看可怜兮兮的田静,温声安抚道:“田同志,我们现在不知道你是怎么了,你最好是把自己的情况都说出来,我们才好帮你。”   田静咬了咬嘴唇,忽觉胸口剧烈一痛,不禁哀叫一声:“疼……”   宋今安一愣,忙看过去,果然看到田静胸口覆着白纱布的地方渗出血了,应该是刚刚医生靠近的时候,她挣扎时动作幅度太大,导致扯裂了伤口。   顾月淮丝毫不在意田静的痛呼,她声音冷冽,黑色的眸子犹如利剑一般,直指脸色惨白的田静:“你当真只记得昏迷之前的事?!”   田静被吓得如坠冰窟,手足冰冷,眼泪止不住地簌簌而落。   宋今安皱了皱眉,不忍道:“顾编辑,她伤口裂了,需要重新包扎,而且看样子她忘记了很多事,这种情况得叫医生过来看看,不然你待会再问吧?”   顾月淮脖颈爆出青筋,周身是寒意料峭的戾气,即便眼前的田静真不是曾经那个,她也要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而这种事没人比亲身经历的田静本人更有发言权。   她虽然猜到那个恶毒田静是个意外穿梭时空,来到这里的异世怪物,但她如今的下落却茫然未知,她是因为被捅刀后死了?还是又离开田静的身体,附到了别人身上?   她重生的执念就是复仇,但如今虎头蛇尾的结束,她怎能甘心?   宋今安看顾月淮神情冰冷,直勾勾盯着田静,心头一惊,喊道:“顾编辑!”   顾月淮气息一滞,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尽数隐藏在心底。   她冷笑一声,半弯下腰,纤细的手指紧紧钳住田静削薄的下巴,漆黑的猫儿眼如同噬人的黑洞,让田静脊背窜起寒意,宛如被掐住了脖子一般,不敢动弹。   顾月淮红唇微启,一字一顿,低声道:“不管你是不是真的田静,我都不会轻易放过你,田静,来日方长,我会知道关于你的一切。”   话落,顾月淮拿起画板,径直离开了病房,并没有留下等待医生复诊。   宋今安追了两步,想到田静,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她正一脸恐惧,咬着嘴唇看他。   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说道:“别怕,我让医生过来给你检查检查。”   田静眼神惊恐,但对上宋今安褐色的眸子,听着他温和的声调,情绪没再激动。   *   顾月淮离开病房,站在医院走廊里,脸上血色消失殆尽,一颗心像是忽然被一只大手给攫住了,脑海胀痛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田静的变化于她而言是一件难以言喻的巨大变故,她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克制住继续诘问田静的冲动,有些事,不能让宋今安知道。   她拳头紧握,指尖几乎嵌进肉里,疼痛令她黛眉一蹙,眼里渐渐盛满冷意。   正如她所说,不管田静是装傻,还是真傻,是真正的田静也好,是伪装出来的也罢,两人的仇恨从上辈子延续至今,根本不是可以轻易了结的。   顾月淮收敛了情绪,抱着画板回了晏少殃的病房。   她站在门口,唇角微微挽起一丝弧度,让自己看上去不至于脸色那么难看。   顾月淮敲了敲门,不多时,门开了,晏少虞看了她一眼,长眉一拧,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指,语气低沉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看着晏少虞脸上的忧色,顾月淮心头一酸,田静的事她没办法告诉任何人,宿世的仇怨她只能一个人压在心里,忽然出现意外,她有种被临头一击的感觉。   如果田静死了,那她也算大仇得报,可偏偏她没死,活了下来,却又不是那人了。   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当对上晏少虞的眼睛时,却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坚强,一如上辈子,在遇到挫折苦难时,总有他在身边聆听,安抚,她习惯了有他的日子。   可是,这辈子,这些种种却都不能宣之于口。   顾月淮眨了眨眸子,笑道:“什么怎么了?我脸色瞧着不好?”   晏少虞探究地看着她,良久,在顾月淮笑容都有些僵硬的时候,病房里传来了汪紫嫣的声音:“晏大哥,是不是顾姐过来了?你们怎么还不进来?”   顾月淮一愣:“雷毅他们过来了?”   晏少虞没再说什么,紧了紧拉着顾月淮的手,将她拉进病房里。   一进病房,顾月淮就察觉到了一丝古怪且紧绷的气息。   她正色看向病房里的人,除了依旧躺在病床上的晏少殃,还多了几人,雷毅,汪紫嫣,金灿三人都在,而病床边还站着一个穿着中山装,脸色难看的中年男人。   那人身材高大魁梧,国字脸,气质正派,眼神却闪烁着些许精光。   他看了一眼晏少虞与她交握在一起的手,眼中神色一时不知是震惊还是诧异,亦或者带了些嘲笑,顾月淮了然,是敌非友。   她并不认识这人,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没见过。   不过,单看这人的气场也知道他身份不简单,而且汪紫嫣雷毅几人在面对他时,神色警惕防备中,又透露出些许排斥与害怕,十分不自在,这就很不寻常。 第243章 我要走了   中年男人双手背在身后,眼神轻蔑地看向晏少虞:“谈对象了?”   顾月淮眉头紧皱,十分不喜这人高高在上的态度。   晏少虞显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他看着面前的人,漆黑的瞳孔里闪烁出一缕凶光,说话时语气桀骜,戾气极深:“话说完就滚。”   中年男人倒退两步,眉心叠起,怒声道:“你!”   晏少虞薄薄的双唇抿成冷冽的弧度,冷声道:“还想挨打?上回的伤好了?”   中年男人重重一咬牙,心知他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儿,唯恐他再混不吝上手打人,还特意绕到了椅子后,狠狠道:“不识好歹!我也懒得与你多说,等晏少殃出院了,立马把人送回柳枝大队!多耽搁一秒钟,就把你们全部遣送回京城!”   顾月淮看了他一眼,大概明白了,他应该就是此次负责京城知青下乡的指导员。   她还记得晏少虞来大劳子生产大队那天,手背受伤,据说就是因为晏少殃和晏少离的分配问题,上手暴揍了指导员一顿,想来,就是眼前这个了。   晏少虞听到这话,眸光愈发冷冽,凉凉地道:“没人会再回柳枝大队。”   牛晋冷笑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袖子,说道:“你说不回就不回?你是指导员还是我是指导员?晏少虞,我劝你想清楚,不回,我可要从京城叫人过来搭手了。”   顾月淮向前两步,声音发寒:“柳枝大队支书横行无忌,伤人害人,那地方就是狼窝,知青们在那里连吃饭都成问题,如今,难不成还没有选择的权利?”   牛晋睨了她一眼,脸上笑容愈发张扬,丝毫不掩饰鄙夷:“权利?什么权利?一群生活腐化分子!我是指导员,我怎么安排,他们就要怎么做,不服从分配,立马送回去!城里可不管分配工作,到那时候,你把粮喂他们嘴里去?”   说着,牛晋还朝着顾月淮翻了个白眼,低贱的乡下女人,不过是靠着脸勾引人!   可惜了,勾引还勾引错了,晏家现在就是落水狗,被上头盯得那么紧,连自己的安全都没办法保证,还谈对象?呵,这事儿上报上去,还指不定引起啥乱子呢!   顾月淮睫毛颤了颤,眸底凝结成霜。   牛晋得意一笑,伸手拉了拉衣领,指着排排站的汪紫嫣三人,宛如在叫小狗似的,说道:“行了,你们几个,跟我走,立马回柳枝大队去。”   金灿的脸本就白,听到牛晋的话,显得越发没人气了。   他们几个好不容易才从柳枝大队跑出来,虽然李卫东已经死了,但那地方几乎人人秉持了老旧落后的思想,做事更是无知又极端,他们回去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更何况李卫东在柳枝大队地位很高,他一死,他们就跑了,像是先知先觉似的,难免会有人从中联想到这些,转而报复他们,到那时,只怕是死了都没人知道。   汪紫嫣也紧咬着嘴唇,抬头看了顾月淮和晏少虞一眼,眼中满是祈求。   雷毅倒是梗着脖子没开口,他紧紧拉着金灿的手,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雷毅……紫嫣……”晏少殃趴在病床上,无力的用拳头捶了捶枕头。   他低着头,眼底满是热意,他还记得那天离开柳枝大队的时候,太阳高升,他们几人在医院碰面,都在笑,笑意里,都是那种劫后余生,往后暖阳照拂的日子。   在牛晋与晏少虞错身而过的时候,后者直接雷厉风行的横腿一扫,直接让牛晋摔了个马趴,国字脸砸在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   汪紫嫣,雷毅,金灿三人倒抽一口凉气,惊讶地看向晏少虞。   他们和晏少虞等大院子弟是分开来青安县的,彼此并不认识,所以并没有看到过晏少虞动手殴打牛晋的画面,在他们眼里,牛晋作为指导员,的确对他们很有威慑力。   不过,如今这一幕,却是打破了他们的认知,一时看向晏少虞的目光满是崇拜。   牛晋一激灵,从地上挣扎着站起身,捂着自己的脸看向晏少虞:“你!晏少虞,我是拿你没办法,但你等着,我立马打电报回京城,总有人来治你!你给我等着!”   他说着,就准备跑,却被晏少虞一把拉住衣领。   晏少虞把牛晋拉倒,一手把他的脸摁在地上,一手从门边的行李包里翻了翻,片刻后,将一封保存完好的信封放在牛晋脸前,淡淡道:“不用打电报,我要走了。”   闻言,顾月淮神色一震,望着晏少虞修长的背影,紧紧抿住红唇。   难怪,难怪他今天的表情那么奇怪,看她时也总是欲言又止,原来她的猜测没错,在晏少殃伤痛需要治疗,且没有了玉牌后,他决定提前离开大劳子生产大队了。   顾月淮微微垂眸,脸上情绪转淡,忽然间什么都不想说了。   虽然知道总有这么一天,可心里,总是觉得失落的。   牛晋看着面前的信封,挣扎的动作一顿,惊疑不定道:“第八军区的介绍信?”   晏少虞伸手拍了拍牛晋的脸,声音冷冽:“我知道你是谁的人,以前不过是因为心有牵挂,如今离开京城,你觉得谁还能掣肘我?还是你真当晏家是土鸡瓦狗,任你们欺辱?”   牛晋眼神不断闪烁变幻,竟不敢出声反驳。   第八军区,是Z国兵力最重,职权最大的军区!   据他所知,第八军区下辖共有五个集团军,四个卫戍师以及五个武装机动师,总兵力近五十万,其下坦克师,工兵旅,特种兵大队等编制都极其完整。   而且,他记得第八军区的军司令是那位,他怎么会和晏家扯上关系?   牛晋心头狂跳,不断思索,是了,晏家当初风光犹在时,执掌的便是这第八军区,败落后,那位才登顶的,可他居然愿意拉晏少虞一把,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晏少虞掀了掀眼皮,拿着信封站起身:“谁都不会回柳枝大队,记住我的话。”   牛晋这回居然安静如鸡,没有丝毫驳斥,深深看了晏少虞一眼,旋即脚步匆匆离开了医院,至于雷毅汪紫嫣几个小喽喽,对他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了。 第244章 我会一直等你   牛晋一离开,病房陷入到短暂的安静中。   “晏大哥,谢谢你,真的谢谢。”片刻后,汪紫嫣郑重地朝着晏少虞鞠了一躬,声音中带着喜悦的哭腔,却也满含歉意,如果不是为了他们,他也不用强出头了。   晏少虞摇了摇头,迟疑了一瞬,回眸看向顾月淮。   她低敛着眸子,像是在看自己的脚尖,又像是在放空自己,整个人有些心不在焉,但任谁都能瞧得出来她此刻心情不大好。   雷毅,汪紫嫣几人见状,感激的话都搁在了肚子里,噤声不语了。   晏少殃既欣喜于好友不需要重回狼窝,又无奈于自家大哥大嫂即将劳燕分飞,他轻咳一声,说道:“哥,我想和雷毅他们单独说几句话,你要不带月淮姐出去逛逛?”   晏少虞轻嗯一声,收好介绍信,拉着顾月淮离开了病房。   汪紫嫣看着合上的门,回头看了晏少殃一眼,担忧道:“应该没事吧?”   金灿小声道:“晏大哥要离开青安县,顾姐肯定不高兴了。”   雷毅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紧了紧金灿的手,世间最难的就是离别。   晏少殃兴致也不高,趴在枕头上没说话,好不容易有人能够理解关心大哥了,可才过了多久,就又要发生改变,这一分离,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见了。   *   晏少虞拉着顾月淮,两人离开医院,漫步在人潮涌动的街头。   两人都没有开口,不知过了多久,晏少虞压低声音道:“对不起。”   顾月淮微顿,按捺住心头的黯然情绪,偏头看向晏少虞。   他垂着眼眸,从她的角度看,美的不似真人,长眉狭眸,睫毛如鸦羽一般在他眼睑下打了淡淡的阴影,鼻梁高挺,好看的薄唇轻抿,是极优越的骨相。   这样好的一个人,却为了心中存续多年的理想在与她道歉?   顾月淮自嘲一笑,怎么重生一回反倒变得这么矫情了,人活在世上,并不只是为了简单的在一起,更应该成全更好的彼此,才不枉相爱一场。   这么想着,顾月淮便挽起唇角,拉着晏少虞走到一个安静的小巷。   她道:“为什么要道歉?我知道你承担的责任有多重,从和你在一起后,就没想过要成为你的负累,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会永远支持你。”   顾月淮一把抱住晏少虞的腰,埋首在他怀里,悦耳的声音如山间清泉,玉石相击:“温室里长不出经得起风雨的劲松,大劳子生产大队从一开始就不该是你的归宿。”   “去吧少虞,我会想你,也会一直等你,等你回来。”   晏少虞看着顾月淮,突起的喉结滚动,心中升腾起一股滚烫感。   她笑起来时眼眸弯弯,灿烂如同春日,而她的话对他来说更是重如千斤。   晏少虞伸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嗅着她头发上淡淡的香气,忽然觉得自己拥住了一段被煮沸的人生,滚烫,炙热,令他从身到心,都暖洋洋的。   他长眸轻阖,薄唇勾出微弯的弧度:“谢谢你,月淮。”   顾月淮从他怀中退出一点,在晏少虞疑惑的目光中,骄矜地抬起一点眸子,声音中裹挟了一丝霸道:“虽说我会等你,但你也要保护好自己,我可不想当寡妇。”   她上辈子曾见过一回晏少虞疤痕遍布的上半身,一些弹孔,甚至靠近心脏。   他经历了太多,数次与死神擦肩,这些种种,足以说明所谓的第八军区也并非什么和善安稳的好去处,那里所执行的任务,一个赛一个危险,稍有不慎就会丢掉小命。   蓦的,顾月淮忽然想到上辈子她阴差阳错替晏少虞挡的那枪。   这辈子已经提前了这么多,应该不会发生了吧?   但是牛晋会隐瞒晏少虞即将前往军区的事吗?显然不会。   京城那些魑魅魍魉怎会放任晏少虞安然离开青安县,从此步上青云路?   思及此,顾月淮神情变得稍稍严肃起来。   晏少虞薄唇微抿,眼瞳中光华流转,声音低沉,语气认真:“我会平安回来。”   顾月淮黛眉紧蹙,说道:“什么时候走?那个指导员应该会把你的事上报,到时候恐怕会有人来青安县阻止你前往第八军区,还是趁早离开吧。”   闻言,晏少虞不语,这一点他也想到了。   牛晋以及他背后的人原本针对的就是他,如果继续待在大劳子生产大队,难免会给晏少殃晏少离,甚至顾月淮都带来危险,不过,一旦离开,那往后就真的鞭长莫及了。   顾月淮知道他心头所想,认真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少殃,少离和少棠。”   须弥空间和玉牌重合后,她获得的助力是巨大的,如果倚靠这样超凡的能力都没办法护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那她这辈子就真的是白活了。   晏少虞摇了摇头:“照顾好自己。”   他和顾月淮在一起,从不是惦记什么,离开大劳子生产大队是他原本就有的想法,不可能因为忽然离开就把一家老小尽数托付给顾月淮,那他成什么人了?   他道:“少殃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少离也不是小孩了,不需要你照拂。”   顾月淮失笑,不和他打嘴上官司。   两人说开了这事,原本沉重的心情都放松下来,不过,依然存着些许离别的愁绪。   晏少虞想到尚未解决的事,皱眉问道:“那田静怎么样了?”   田静宛如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雷,他作为其中一个知情者,如果就这么离开的话,那顾月淮很可能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局面,所以离开前,他还是想解决了这件事。   顾月淮瞥了他一眼,说道:“田静失忆了,已经不记得山坳里发生的事了。”   “失忆?”晏少虞眉尖一凛,语气有些莫测。   顾月淮笑了笑:“你不相信?”   晏少虞桃花眼半眯着,说道:“田静此人心思算不上深沉,但秉性狠辣多疑,行事也极具目的性,她不是撞到头,只是被捅一刀的话,怎么会失忆?不可信。”   顾月淮眉梢一挑:“那你觉得她为什么装失忆?明明可以凭借此时将我一军。”   她不知内情,但如今的田静显然不是原本的那一个,那人是真的消失了,还是借着旁人的身体再度重生了,这些都是未知的,还需谨慎。   当然,也不排除是田静是刻意伪装成无害的模样,等待着临头一击。 第245章 这可真是怪事   晏少虞冷静分析道:“宋今安不愿帮她,保持缄默,你与她各执一词,定不了你的罪也是无用,说不得另辟蹊径,能够博出另一条路。”   顾月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或许真是这样,不过,这件事和晏少虞也没什么关系了,他即将离开青安县,她也不希望他再为田静的事操心。   她捏了捏晏少虞的手,眨了眨眸子,理直气壮地道:“不用想了,不管她是伪装还是真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准备拿被她割断的绳索去警局报案了。”   晏少虞一愣,侧眸看向顾月淮,忽然发出愉悦的笑声。   他想,即便是离开,也不用担心她受人欺负了。   两人叙完话,回到病房的时候,雷毅正在喂晏少殃喝水。   “晏大哥,顾姐,你们回来了。”汪紫嫣站起身喊了一句,关心地看着两人。   顾月淮摇摇头,说道:“没事了,不用担心。对了,你们先前陪云媛一起去警局,怎么样?有没有碰到许晋芳?”   提起这件事,汪紫嫣面色微微严肃:“云媛姐提供的证据非常有用,里面详细记录了李卫东买卖女人的事实和细节,这成了判定李卫东罪名的铁证!”   “不过,我们并没有碰到许晋芳,她应该是被押送到了公社警局,县民警已经出动大半前往柳枝大队调查了,因为我们的知青身份,所以才会通知那个牛晋。”   “他知道少殃住院,非要领着我们过来,反倒是牵连了晏大哥。”   话说至此,汪紫嫣语气颇为愧疚。   顾月淮抿了抿唇,旋即平静道:“不要这么说,能帮到你们也是好事。”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顾月淮又道:“那云媛呢?她回柳枝大队了?”   当时在柳枝大队的时候,她丈夫苏彪杰也曾帮过她和晏少虞,他应该是柳枝大队为数不多心底还存着道德和理智的人了,所以对于云媛这个人,她还是多问了一句。   闻言,汪紫嫣却是顿住了,连带着一旁的雷毅和金灿都变得默然起来。   顾月淮眉头微皱,不解道:“怎么了?”   汪紫嫣苦笑一声,说道:“云媛姐把证据送到警局,说明了情况之后,就离开青安县了,她说她想回家看看,以后兴许不会再回来了。”   顾月淮微怔,全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沉默了片刻,道:“苏彪杰给的东西可转交了?”   汪紫嫣点了点头:“我们来了青安县警局,一见到云媛就把东西给她了,她也没避着我们,打开里面放了一沓钱,有零有整。”   “当时云媛攥着钱没说话,不过我看她眼睛里有泪光,应该是很感动吧。”   “不过,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回去和苏彪杰道别,反正李卫东也死了,大仇得报,她应该轻松下来了才对,苏彪杰待她那么好,就这样离开未免显得薄情了些。”   顾月淮听着汪紫嫣的话,抬头看了她一眼,果然是小姑娘的意气之言。   云媛和苏彪杰的相识相知从一开始就不纯粹,前者经历了被卖,折磨,逃走等多舛的命运后,所思所想绝不可能只是情情爱爱。   她对苏彪杰或许会有感激,会有感动,甚至是喜欢,但这些东西在诸多东西的堆砌下显得微不足道,柳枝大队对于云媛而言,也只是一个束缚她的禁锢之地罢了。   她的亲姐姐死在了这里,而今,李卫东已死,她将摒弃一切过往。   在云媛拿着证据离开柳枝大队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了不再回来的准备,最后一刻,她想拉着苏彪杰一起走,那时,她心里应当是有爱的。   不过,对苏彪杰来说,柳枝大队是他的根,他不可能抛弃父母,抛弃一切离开。   他当然也知道云媛不会再回来,否则不可能让他们捎钱给她。   顾月淮轻声道:“往事随风,多想无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雷毅倒是很认可这话,点头道:“顾姐说的对,柳枝大队的事没必要再想了。”   闻言,金灿嘴唇嗫嚅了一下,有些为难地道:“我们以后怎么办?”   京城知青都是牛晋分配的,如今牛晋不管他们了,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顾月淮想了想,沉吟道:“去大劳子生产大队吧,柳枝大队知青点坍塌,环境恶劣,已经不适宜住了,往后你们就在大劳子生产大队落脚吧。”   虽然大劳子生产大队的知青点也坚持不了多久,但最起码比他们回到柳枝大队好。   金灿眼神一亮,和雷毅笑着对视一眼,感激说道:“谢谢顾姐!谢谢!”   顾月淮看了看时间,也不早了,说道:“你们在这里等会儿,我去和支书说一声,待会你们就随他一起回去,支书会安置好你们的。”   汪紫嫣几人连连点头,脸上都是面对新生活的喜悦。   晏少虞看向顾月淮,说道:“我陪你去。”   顾月淮本不想让他去隔壁病房掺和黄晟的事,但离别在即,她也很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大不了待会她把支书给喊出来。   两人手牵着手来到隔壁,这时,黄晟已经被送回来了。   顾月淮敲了敲门,开门的依然是裴易这个边缘人物,她扫了一眼已经不再喊疼的黄晟,在众人目光注视中说道:“支书,麻烦出来一趟,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王福点了点头,离开病房。   顾月淮还没开口,他便语气古M.L.Z.L.怪道:“这黄知青是中了邪了,肚子里居然长了颗黄瓜藤,你说这事儿稀罕不稀罕?啧,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是头回碰上这种怪事!”   “黄瓜藤?”晏少虞眸子微眯,语气也有些狐疑。   王福点了点头,眉心皱起多道褶子,语气也十分不解:“可不就是黄瓜藤嘛,叶子嫩的能掐出水,咋看都不像是吃进去的,倒像是长出来的!真是怪事,怪事。”   顾月淮眸子微闪,说道:“大抵是做了亏心事,这样的怪事才会出在他身上吧。”   闻言,晏少虞长眉一挑,若有所思地看了顾月淮一眼。 第246章 她从不是个善人   王福叹了口气,手背在身后道:“小顾,咱不是还要去警局?走,叔和你去。”   黄晟已经被治好了,他继续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顾月淮摇了摇头,说道:“支书,这事儿我自己就能去,没事,而且还有晏知青呢,他也算是当事人之一,能帮我说话。倒是有另外一件事,我想麻烦你一下。”   王福有些诧异,目光在顾月淮和晏少虞身上徘徊了一下,心头微动。   他一时说不清是感慨还是可惜,顾月淮如今也算是他们大劳子生产大队最优秀的女同志了,可偏偏大队没人入了她的眼,反倒便宜了外来知青。   王福收起心思,问道:“啥事呀?你说说,能帮忙的叔肯定不推辞。”   顾月淮也帮了大队不少忙,原本还发愁该怎么奖励她,她主动提起要求倒也好。   王福应的爽快,顾月淮也没客气,很快就将柳枝大队的事里里外外说了个清楚,包括李卫东已死,青安县民警已经前往调查的事,听罢,王福震惊不已。   “李卫东,他,他这些年都干了这种事??”王福和李卫东同为大队支书,也曾经一起去公社开过会,算是老相识了,但他怎么都不敢相信,他居然是那样一个人!   顾月淮耸了耸肩,平静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总归是恶人已经伏诛,事情也有了定论,不过可怜这些知青,在柳枝大队时甚至还要被限制人身自由。”   “支书,那些知青里有晏知青的弟弟和妹妹,来咱们大劳子生产大队再合适不过。”   王福抬头看了她一眼,他虽心中同情知青们的遭遇,但如今正逢缺粮,各个大队接下来都要省吃俭用,他们如果把人给带回来,只怕也承担不了这责任。   顾月淮一眼就瞧出了王福的心思,笑着道:“支书放心,知青们吃饭的问题我来解决,只需要您答应他们留在大队就好,来年开春不也是几个壮劳力?”   尽管来年缺粮的情况会愈演愈烈,但这并不妨碍她此时说些好听的话。   王福沉思片刻,点头道:“成,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吧。”   收留几个知青不是什么大问题,唯一难的是吃饭的事,既然顾月淮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要是再不答应未免有些凉薄了。   顾月淮弯了弯唇角,这样一来也算是解决了一桩心事:“谢谢支书了,他们现在就在医院,您看,要不要先带他们回去安顿?”   待回去后,还要筹措人手,把知青点重新检修一遍。   崔和杰作为知青向导,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巴结宋今安等人,一旦检修出来知青点房屋存在危患,他肯定是第一个出力的人,不过,届时大队怕是又要“出血”了。   顾月淮看着王福,心头默默道了句抱歉。   她也不想让大队雪上加霜,但知青点上辈子是坍塌过的,这辈子又出现了如此多的偏差,实在危险,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总比真出事了大队出来扛责任强。   “行。”王福点了点头,转身回病房里和黄晟等人知会了一声。   顾月淮则喊出了汪紫嫣三人,让他们随着王福一起回大队。   她将一行人送出医院,王培生正在喂牛喝水,看到这么多人还愣了一下:“这是?”   王福简单说了两句,王培生了然点头,不过,柳枝大队的事显然也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乍然听闻,和王福的表现差不多,都极为震惊。   “路上慢着些,注意安全。”顾月淮朝着几人挥了挥手,牛车则在路上渐行渐远。   送走了几人,顾月淮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她没回二楼,而是回了顾至凤所在的一楼病房。   顾至凤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语气不是滋味儿:“舍得回来了?”   顾月淮无辜地动了动眉梢:“爸,你说啥呢?我们说的可都是正事。”   顾至凤明显不相信,狐疑地看向她:“正事?啥正事?”   顾月淮拨了拨手指,好听的声音带了些凉意:“爸,你还记得我下山坡去找豆薯田的事吧?绳子莫名其妙断裂,险些让我和少虞送了命,这事儿我可不能这么轻易放下。”   说起正事,顾至凤神色也严肃起来:“是田静吧?那时候天阴沉沉的,山上太黑,什么都看不清,田静说是过去帮忙拉绳子,但她才刚靠近绳子就断了,这里头要是没猫腻我也不信,不过当时担心你的安危,这些天到处找人,倒没顾得上田静的事。”   顾月淮点了点头:“少虞说了,他亲眼看到是田静做的。”   顾至凤神色变得狰狞了一些,这么明目张胆害她闺女,要不是在山上有晏少虞护着,那又是狼又事熊的,能活着回来?要是不讨个公道,他心里头都过不了这个坎儿。   顾析淮脸色也不好看,他皱眉道:“但是咱们光靠嘴上说,没证据怕是定不了罪。”   顾月淮眸子微闪,取出篮子里的半截麻绳:“证据?这个就是证据啊。”   “你从家里拿来的?这绳子我让老大收着呢!”顾至凤如是说道。   顾析淮接过麻绳看了看,端口整齐,还真不是被石头磨损断裂的,他攥紧绳子道:“这算是物证,到时候把当时山上的人都叫来,总能查个水落石出!”   话落,他忽然说道:“对了,田静不就在县医院吗?还昏着?”   顾月淮敛眸,说道:“她已经醒了,不过,失忆了。”   “失忆?!”顾析淮被气笑了,双手抱胸,冷声道:“她失的哪门子的记忆?我看她是怕咱们事后寻她麻烦,才想着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吧?”   顾至凤也啧啧有声地摇了摇头:“田静这妮子心眼儿可真够多的,当拍电影呢?”   顾月淮容色冷淡,田静的目的的确很难辩,不过,不管怎么说,她没有说出山坳里的事于她而言是十分有利的,现在,她只需一个“故意杀人”的罪名,把她给送进去。   即便只是杀人未遂,也够她喝一壶的,坐牢是没跑了。   如果她不是伪装,而是真正消失了,现在主宰着身体的人是真正的田静,小时候那个时常叫他们兄妹四人上山摘野菜的田静,那也只能怪她命不好了。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既然田静没有死在山坳里,而是清醒过来了,那就是命。   她从不是个善人,背负着仇恨活过来的她,也没资格做个善人。 第247章 不死不休的仇怨   顾月淮抬眸看向顾析淮:“三哥,待会麻烦你去照顾一下少殃,少虞陪我去警局。”   顾析淮点了点头:“行,你们去,医院的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有我呢。”   这要是别的事儿他还能调侃揶揄几句,但这种关乎杀人的正事,自然要严肃对待。   两人离开顾至凤的病房,往二楼去了。   路上,顾析淮说道:“顾嘉过几天结婚,爸准备过去参加,你去吗?”   顾月淮神色淡淡,拒绝的十分直白:“不去。”   晏少虞马上都要走了,她还没有那么闲,而且他要走,总得准备一些吃的喝的给他带上,论一个称职女友的必修课是什么,那自然少不了这些。   顾析淮耸了耸肩,没再多说这事儿,来到晏少殃的病房。   “走吧,有我三哥照看着少殃,咱们快去快回。”顾月淮说道。   晏少虞颔首,与她一起离开了病房,他道:“用不用去看看田静?”   顾月淮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田静病房离这里不远,还没进病房,就听到里面传来田静惊恐的吼声:“不要!我不要检查!你们走开,走开!”   晏少虞狭眸微眯,若有所思地看着病房的方向。   顾月淮敲响病房门,门打开,一眼就看到了满脸愁绪的宋今安。   他在看到顾月淮时松了口气,照看一个精神失常的病人,实在有些头痛,他刚欲开口,又看到了晏少虞,怔愣着道:“少……少虞?你怎么也在医院?”   晏少虞摇了摇头,声音低沉道:“田静怎么样?”   闻言,宋今安叹了口气:“你们进来吧,田静一看到医生就发狂,医生说兴许是住院前经历了什么事刺激到了神经,这才导致她说话颠三倒四,忘记了许多。”   顾月淮和晏少虞走进病房,看着缩在角落里的田静,几个医生看着她束手无策。   晏少虞眼神冷漠地扫过田静,问道:“她都记得些什么?”   宋今安迟疑了一下,有些费解地说道:“我觉得,田静并不是失忆,她好像记忆发生了断层,我细细问了,这几个月的事她都忘了,并非只是忘了山里发生的事。”   “医生说,这种症状在医学中也有过例子,被称作‘选择性失忆症’。   说到这里,宋今安一顿,特意看了顾月淮一眼:“这种症状是指一个人受到外界的某种刺激后,遗忘了一些自己不愿意记得的事,只记住愿意记住的事。”   “这种情况从心理上来说,算是一种防御的自我保护机制。”   顾月淮眉梢一挑,选择性失忆症?   宋今安这意思是她捅了她一刀,成为了田静的阴影,难以解开的心结,这才导致她选择遗忘这段过往?要不是她知道内情,险些要信了。   晏少虞沉默了片刻,问道:“能否治愈?”   宋今安颔首:“选择性失忆症是可以被治愈的,但只能慢慢恢复,不能受到刺激。”   顾月淮微讶,有些好奇地道:“那如果受到刺激了会怎么样?会发疯?”   宋今安一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没有问过医生这个后果。   晏少虞睨了田静一眼,她从头到尾都像是没有看到他们一样,手臂环着膝盖,禁止医生靠近,他道:“看她这副模样,也问不出什么,走吧。”   顾月淮颔首,今天时间已经很晚了,还要去一趟警局,时间可耽搁不起。   宋今安皱眉看向两人,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们要去哪儿?”   顾月淮笑了笑,也没隐瞒,拿出篮子里的麻绳:“还能去干什么?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而已,宋知青也想掺和一手?”   她从头到尾都没相信过宋今安,他要真为了田静而去警局告她,也很正常。   不过,他没有证据,更没有证人,除非以权压人,否则民警没有任何理由和证据给她判罪,就是不知道宋今安如今对田静还剩下几分感情?   宋今安眉头拧得更紧,他回头看了田静一眼,推着两人出了病房。   “田静现在是个病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赶尽杀绝?”他眼神复杂地看着顾月淮,语气十分不解,甚至掺杂了一丝愤怒,毕竟田静也是他费劲千辛万苦才救回来的人。   顾月淮神色微冷,将割口整齐的麻绳递到宋今安眼前:“赶尽杀绝?宋知青这话倒是好笑,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她有今天的下场,全是自己做下的,难道还怕偿还?”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面对顾月淮的质问,宋今安不知该怎么回答。   顾月淮却依旧没什么好脸色,步步紧逼道:“你只是什么?只是可怜她?觉得我们的恩怨在山里已经解决了,所以想让我放她一马,从此各自安好?”   “我……”宋今安哑然,面对顾月淮冰冷的眼神,他甚至觉得有些惊惧。   顾月淮微微低头,用很低很低的声音道:“宋今安,我告诉你,我和田静之间的仇怨不可能化解,而你也永远不可能理解,这辈子,不是她死,就是我亡,不死不休!”   话落,她倏尔一笑:“你大可以帮她对付我,将山里的事全盘托出,我并不惧。”   宋今安一凛,看向顾月淮的眉眼,一时被她眼底汹涌的恶意骇到。   那是一种怎样的恨?   仿佛世间一切阻碍她都会踏平,任何阻止的人也都会是她的敌人。   宋今安心头剧烈翻滚,遍体生寒,半晌,声音干哑道:“顾月淮,我不是你的敌人。”   他自从来到大劳子生产大队,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生出了难以言喻的宿命感,他不否认自己的好感,甚至有时会为了她的一个笑意沾沾自喜。   他从未想过成为她的敌人,但此时听她因田静之事仇视他,心里不自觉有些委屈。   顾月淮眼神漠然地盯着他,片刻后,声音淡淡道:“是吗。”   她转头看向晏少虞,眉眼间的冰冷悄然融化,带起些许暖意:“少虞,走吧。”   晏少虞颔首,两人牵手离开了宋今安的视线。   宋今安怔怔看了许久,忽然自嘲一笑,心中的那点波澜陡然凝固成一潭死水,他垂了垂眼眸,听着病房里再度传来田静的哭喊,神色间也多了几分烦躁。 第248章 趁她病要她命   顾月淮和晏少虞一起离开医院,径直去了青安县的公安局。   两人走进公安局,里头只有一个民警。   他听到动静便站起身,看向两人:“两位同志,有什么事?”   顾月淮在来之前就已经组织好了语言,把前几天大劳子生产大队共同上山,而她则被田静所害跌下斜坡的事一一述来。   “顾月淮?晏少虞?”民警听到两人的名字时愣了一瞬,旋即脸上满是了然:“原来是你们,你们居然是这样失踪的?可是田静同志,她不是现在在医院抢救吗?”   青安县公安局的所有人这段时间都在为大劳子生产大队的事忙活,本以为顾月淮和晏少虞回来后能歇歇了,谁知这事竟还有后续,大多民警都到柳枝大队去了。   “她在山上欲杀我,被晏知青一眼识破后,只能硬着头皮说要下山去寻我,后来山体滑坡,我们几人包括宋知青全部被困在了山上。”   “之后我们运气好,找了个木屋暂居,却被狼群给盯上了。”   “在晏知青与狼群对峙救我们的时候,田静却怕我活着回去后,她想要杀我的事情暴露,拿起匕首准备对付我,争执间才误伤了自己。”   “她现在已经清醒过来了,不过,医生说她得了失忆症,已经不记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了,她险些害我性命,虽然我们都活着回来了,但这罪名总要有人担吧?”   “民警同志,这麻绳就是物证,而当时在山上的诸多大劳子生产大队的社员们就是人证,不信的话,你们大可以去调查。”   顾月淮语气镇定,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尽数说了出来。   在说起“失忆症”几个字时,还刻意加重了语调,营造出一种田静为了摆脱杀人犯的身份,特意把自己往受害者的身份上靠拢,是个心机深沉之人。   民警神色严肃下来,看着顾月淮递来的麻绳,眉头紧紧皱起。   如果真如顾月淮所说的这样,那这简简单单的知青失踪案,就成了一起有预谋的恶性事件,而田静也需要被提回来进行调查审讯。   晏少虞想要开口附和几句,却被顾月淮拉住手腕。   她让他跟来,不是为了让他作证的,只是心里清楚,不让他来他也放心不下,至于田静的事,本就和他没什么关系,自然也不想将他给牵扯进来。   晏少虞却是没有一丝犹豫,声音冷冽道:“民警同志,田静以镰刀割断麻绳,是我亲眼所见,做不得假,她也并不无辜,希望民警同志能够尽快处置。”   顾月淮侧眸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   晏少虞作为京城来的知青,所说的话是十分可信的。   民警沉吟片刻,拿出纸笔,把案件的详情一一写在纸上,过了一会儿,疑惑问道:“顾同志,你和田静同为一个大队的社员,她为什么要杀你?”   顾月淮摇了摇头,心情黯然道:“小的时候她和我关系还很不错,但几个月前突然变了,我想,这其中大概是因为任天祥吧。”   民警一愣:“任天祥?是黄莺公社那个任天祥?祖上当地主的那个?”   晏少虞眉梢微动,任天祥?他来青安县不久,并不知道这么一个人。   “是,任天祥和田静关系有些……他曾被发现没穿衣服出现在田静家门口,后来田静因毁坏偷窃我家菜园,又肆意侮辱诽谤我家,被带去了劳改场,任天祥为了她,也跟着进了劳改场,之后她回来,我碰到任天祥数次夜晚出入田静家。”   “我想,她大概是怕我说出来这件事,所以才会对我实施报复吧。”   “而且,当初她会进劳改场,也是因为我发现了她偷窃的行径。”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二哥顾睿淮曾经为了田静与我家反目成仇,甚至差点杀了我,不过后来他被我爸赶出家门后,也和田静分开了。”   “我知道的大概就是这些,剩下的就需要民警同志去调查审问了。”   顾月淮从头到尾都从容冷静,说话有理有据,一点都不像是胡乱编排出来的。   趁她病要她命,经此一遭,田静杀人犯的身份是肯定洗脱不了了。   民警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顾同志放心,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的责任,如果田静真做了这样丧尽天良的事,理应得到惩处,我们会尽快落实的。”   顾月淮颔首:“后续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民警同志尽管找我就是了。”   民警点了点头:“顾同志在这边签个字就可以离开了。”   顾月淮弯腰在笔录上签字,与晏少虞一起离开了公安局,一切出奇的顺利。   路上,晏少虞看着她,声音低沉:“我作证会让民警更相信你。”   顾月淮轻笑,拉着他的手晃了晃,一本正经地道:“少虞,亲属作证可没效果。”说完,她又在心里接道:更何况我不想让你掺和到这件事里,我一个人说谎就够了。   晏少虞长眉一松,抿唇看她,最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顾月淮倒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又道:“我们顺道买晚饭回去吧?”   晏少虞颔首,两人去了国营饭店。   今日售卖的是馄饨面,顾月淮要了两碗现吃,又打包了三碗,准备带回去给顾至凤,顾析淮和晏少殃,馄饨带肉,一碗要一毛二。   晏少虞付钱时,顾月淮却先一步给了,还给了粮票。   她拉着皱眉的晏少虞回到位置上,从他口袋里掏出钱和票,有些惊讶地道:“少虞,你钱没多少,票倒是很多,能给我吗?”   晏少虞口袋里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才四块钱,算是十分拮据了。   不过,他上衣口袋里竟还塞了鼓鼓囊囊的票,有粮票、肉票、布票、点心票、洗澡票等等杂票,除此外,甚至还有两张自行车票和数张日用工业品购物券。   这些票据都是全国通用的,价值不菲。   晏少虞瞥了她一眼,将粮票肉票等杂票都给了她,剩下自行车票和购物券,声音低沉道:“少殃住在医院需要钱,这些票我准备拿去黑市卖掉。” 第249章 希望你平安顺遂   顾月淮眉梢一挑,难怪,难怪他出来还塞了一口袋的票。   如果不是这些丰富的票据,她险些要忘了,眼前的人曾经也是个来头大的。   这里面有许多票都不是普通人能够弄到的,若要转卖,的确能卖个好价钱。   粮票、布票等基本都是无价证券,是国家严禁买卖的,不过,总有票多钱少的机关工作人员瞄准其中的利润,从而让地下票据交易变得猖獗。   票据这种东西,真要谋算价值,也是十分清楚的。   比如,在市面上,一斤粮票和一毛钱能够买一斤馒头,而黑市买一斤馒头要两毛,这样一来,一斤粮票的价格就显而易见了,值一毛。   而自行车,市面上的价格是一张自行车票加一百五十块钱,黑市不要票,却要二百块钱,折算其中,一张自行车票的价值就是五十块钱,甚至更多。   顾月淮想了想,手在自己的口袋里掏了掏,一沓大团结就被拿了出来。   实际上,钱是从须弥空间茅草屋里取出来的,空间融合后,果然方便了许多。   顾月淮递了二百过去,小声说道:“喏,这些票算是我买下了,这样行不行?”   这事儿可是禁止的,这大庭广众的,只能悄摸着进行。   她原本就想着把钱给晏少虞,让他不需要为钱的事情操心,不过她要是直接给,他怕是不会要,如今有这些票在,倒是成了好由头。   晏少虞眉间一蹙,薄唇抿着,没有接她手里的钱。   “你也知道,我在大劳子生产大队没什么渠道弄来票,你正准备拿去卖,我正好要,这样一来岂不是各取所需刚刚好?快拿走,不然要被人看到了。”   顾月淮把钱硬塞到他手里,然后不客气的把票证都收了起来。   她如今也算是票据大户了,往后买东西都不需要像以前那样瞻前顾后了!   顾月淮把票据收到空间里,转头看到晏少虞敛眸盯着手里的钱在看,喉结时而滚动一下,像是含着很复杂的情绪,她有些无奈地道:“哎呀,你快收起来,别想了!”   晏少虞眉心微微动了动,凝望着顾月淮,没再多说什么,把钱收了起来。   他自问从不是个迂腐的人,但面对她这样不计得失的帮助与关心,他心里只觉得既酸又暖,按理说这钱是不该要的,但少殃需要,他无法拒绝。   看他收了起来,顾月淮这才松了口气,这时,馄饨面也上了。   她笑眯眯地看着晏少虞,转移话题道:“忙活了一天,我都饿了。”   晏少虞眼底情绪散去,把自己碗里的馄饨夹给她,声音清冽道:“多吃点。”   顾月淮也不拒绝,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晏少虞看她吃的香,桃花眼中有浅淡的笑意浮现。   忽然,面前夕阳斜射而来的微光被挡住,晏少虞抬头看去,就听到一道清朗中略带着些许迟疑的男声:“顾同志?好巧。”   他眼眸微闪,打量着这人。   晏少虞的目光太过实质,让贺岚章想忽略都不行,他也看了过去。   两人目光相接,似有看不见的火光噼里啪啦炸开,气氛出奇的紧张起来。   顾月淮吞下一个馄饨,抬头看向贺岚章,倒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朝着他点头致意,语气既不热络也不冷淡,完全是街头偶然遇到朋友的态度:“贺同志。”   贺岚章眸子微黯,强笑道:“怎么想起来这里吃饭了?”   顾月淮弯了弯唇角,毫不顾忌地拉住晏少虞的手:“有些事要办,就和我对象过来了,你快去点餐吧,我们也要赶紧吃完回去了。”   听到“对象”两个字,贺岚章神色愈发黯淡,苦笑一声没有应答。   晏少虞侧头看了顾月淮一眼,眼眸中染上了笑意,令他好看的眉眼更加夺目。   顾月淮笑了笑,催道:“你快吃,面都要坨了。”   晏少虞嗯了一声,对着贺岚章点了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便埋头吃面了。   贺岚章站在两人面前,却觉得他们之间好像自成一个密闭而完整的世界,那种暖意与爱意让人心惊,外人虽然能够看到他们,却无法触摸,也根本没办法挤进去。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纵然一直不愿放弃,可这样的行径不过是为她造成困扰罢了,他能看得出来,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个男人。   她这人,看似温善圆滑,可待人总有种难以言明的距离感。   他以为这是性格使然,可看着此时的她,却发现自己的想法与认知着实片面,她不是对谁都有距离感,分人的,最起码在看向她身边的人时,眼瞳中的喜毫不掩饰。   贺岚章深吸一口气,轻声道:“顾同志,我要离开青安县了。”   闻言,顾月淮微讶:“离开?什么时候?”   他释然地笑了笑:“留在青安县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我决定去当兵了。”   顾月淮眸子微闪,当兵?   贺岚章上辈子就是晏少虞的战友,看样子这辈子这一点并未改变,只不过,前后顺序翻了个,当然,她也不担心贺岚章会因为她而变相针对晏少虞,他不是这样的人。   贺岚章人虽执着,但到底心存善念,是个磊落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帮她。   晏少虞听到他的话,也抬了抬眼眸。   他没想到这个“情敌”,居然要与他走同一个路子,不知未来可有机会成为战友?   顾月淮站起身,平视着贺岚章,声音夹杂着美好的祝愿:“于高山之巅,方见大河奔腾,于群峰之上,更觉长风浩荡。贺同志,青安县太小了,你的确值得更大的世界,去吧,希望往后你可以一切顺利,平安顺遂。”   贺岚章怔了一下,看着顾月淮脸上浅淡的笑意,忽觉初见时的熟悉感,心弦一松。   他道:“谢谢,等下次我回来的时候,再与你们同桌共饮吧。”   晏少虞一顿,却是没想到他这话音里居然还带上了他,可见是个心胸宽广的人。   顾月淮颔首了一声:“好。”   贺岚章笑了笑,与两人道别后离开了国营饭店。   他怕是也没想到,在不久后的将来,会和晏少虞在另一个地方并肩作战。 第250章 老丈人见女婿   贺岚章一离开,晏少虞就用若有所思地眼神看向她。   顾月淮眨了眨眸子,也不看他,吃了一口面条,她的脸被碗里的热气一蒸,透出些许红润,饱满晶莹的红唇宛如盛开的桃花,令她模样更艳,更美。   晏少虞抿唇看了半晌,忽觉以前的自己不识好歹,竟还拒绝她。   而且,看眼下这情形,她可半点不缺追求者,随随便便吃个饭都能碰上一个情敌。   顾月淮忍了片刻,红唇一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头捕捉到他略显感慨的眼神,十分自然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别有压力,就是个普通朋友。”   晏少虞瞥了一眼她“哥俩好”的手,丹红的薄唇轻抿了抿。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说真的呐,你对自己没信心?”顾月淮语气有些揶揄,难得瞧见他这副模样,算是开辟了新天地,可得多看几眼。   晏少虞三两口就把碗里的面吃完了,轻咳一声,说道:“走吧。”   顾月淮一乐,没再说什么,拿着打包好的馄饨面,和晏少虞回了医院。   路上,还遇到了一桩事。   顾月淮本想拐到供销社买些猪肉,但还没靠近,老远就看到了两条长龙般的队伍,一条直通供销社,另一条,则是通向了城关粮站,人头攒动,都拿着购粮本在买粮。   晏少虞眉头紧拧,沉声道:“缺粮的风潮已经席卷了青安县,大家都开始囤粮了。”   顾月淮唇瓣紧抿,看着眼前近乎失控的一幕,心头也有些沉重。   大家都是经历过困苦年代的,没人比他们更清楚饥饿的感觉,那是会死人的,在死亡面前没人能心平气和,瞧大家这架势,真是恨不得把家里的存款粮票全部换成粮。   顾月淮轻叹一声,摇头道:“算了,回去吧。”   晏少虞颔首,两人一起回了医院。   顾月淮道:“你先回去给少殃送饭吧,面都该坨了。”   顾至凤现在是老父亲的心,只怕是对于晏少虞这个把她“拐走”的未来女婿感情十分复杂,少不了一通横眉冷对,她可舍不得他受那样的委屈。   晏少虞微顿,摇了摇头:“我陪你去给顾叔送饭。”   他即将离开大劳子生产大队,兴许几年都不会回来,这对顾月淮而言本就是不公平的,如果在离开前还刻意躲着她父亲,只怕后者也不会放心让女儿等他。   顾月淮看他神色认真,乌木似的眸子也很平静,没有即将面对“老丈人”的慌张。   她撇撇嘴,往病房走的时候忍不住道:“你都不紧张?”   晏少虞一愣:“紧张?为什么会紧张?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顾月淮嘴角一抽,的确不是头回见了,可身份不一样了呀!   晏少虞被她古怪的神色给逗笑了,眸子里满是浅淡的笑意,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从容道:“别怕,我会好好和顾叔说的。”   顾月淮听着他清冽的声调,也弯了弯眉眼,嗯了一声。   两人行至病房门口,敲了敲门,顾月淮道:“爸,我进来了!”   顾至凤没睡,忙应道:“进来吧!”   门一开,顾月淮就看到顾至凤正撑着拐杖在地上挪动着步子,原本因为顾月淮回来而扬起的笑脸,在触及她身后的晏少虞时,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   他哼了一声,默默瞪了一眼顾月淮,这小没良心的,这么早就带着见长辈了。   女大不中留,女大不中留啊!   晏少虞上前挡在顾月淮面前,遮住了顾至凤不悦的目光,他颔首道:“顾叔,从山里回来还没来得及看你,脚怎么样了?”   顾至凤看他护着顾月淮的模样,眉头动了动,撑着拐杖坐回病床上。   他双手搁在拐杖上,朝着晏少虞招了招手:“你过来,坐下。”   晏少虞点了点头,把饭放在床头柜上,在顾至凤身前的椅子上坐下,他眉眼是极好看的,但周身气场冷肃,坐下后长腿微微曲起,显得这方空间都逼仄起来了。   顾至凤顿了顿,看晏少虞的目光稍稍回暖了些。   别的且不提,这家伙的外在条件还是能配的上他闺女的,最起码比起陈月升来肯定是胜了十M.L.Z.L.倍不止,最重要的是他闺女喜欢,爱屋及乌,也不能太过分。   顾月淮眸子微闪,凑到顾至凤身边坐下,笑眯眯地叫了声:“爸。”   顾至凤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行了,你别在这里碍事了,去找你三哥,把饭给他们送上去,我有话要单独和少虞说。”   “啊?”顾月淮眉头一皱,不大乐意。   “啊什么啊?快去!”顾至凤心头有些无语,自家闺女这胳膊肘往外拐可真是丝毫不掩饰,他从小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白菜,转头就要被旁人吃了。   晏少虞起身把饭递到顾月淮手中,低声道:“你去吧,面该坨了。”   顾月淮迟疑了半晌,才在晏少虞的催促中离开病房。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却没听到什么动静,无奈,只能拎着饭上了楼。   病房里,气氛出奇的和谐。   顾至凤并没有刁难晏少虞的意思,反倒是神色平静地道:“少虞,虽然我不知道我家囡囡为什么对你那么特别,但我能瞧出来,她是认真的,是真的喜欢你。”   “囡囡这孩子从小就没妈,是我把她带大的,以前日子过的苦,我也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给她最好的,这么多年过来,也不容易。”   顾至凤说着,眼中不由得浮现出了些许感慨。   晏少虞没有开口,细细聆听着顾至凤的话,想到顾月淮,心里都是暖的。   顾至凤抬头看向晏少虞,语气颇为郑重地道:“少虞呀,囡囡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我这个当爸的没啥别的要求,只希望你好好对她,这样就够了。”   他其实对晏少虞并没有什么不满,相反,对这个一看就不俗的青年十分欣赏,有能力,有长相,还是大队知青,时间久了也算知根知底,而且他和囡囡有缘分!   当初囡囡从周兰市带回少棠,就算是为这一段缘分开了一个好头。   这样的结果他也很满意,往后不需要担心闺女远嫁,就在眼皮子底下,他也能多帮衬着这对小夫妻,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他还能欺负了他闺女?   晏少虞听了顾至凤的话,目光微凝,认真道:“顾叔放心,我会好好对月淮的。”   他本就不是个会说好听话的人,不管是对顾至凤还是对顾析淮,但他从不轻易承诺旁人,只要是说出口的话,纵然千难万险,也一定会做到。   他漂亮的眉眼颇为冷肃,像是在说一个极为重要的话语,让人不自主信任他。   顾至凤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略有些粗犷的脸上溢出笑容来。   第一次翁婿见面,不隆重,不正式,但主打一个真诚。 第251章 临别前的准备   顾至凤敞开把心里话一说,心情十分不错:“少虞呀,给叔倒杯水。”   晏少虞颔首,起身端起暖壶倒了一杯水,递到顾至凤手里。   翁婿气氛和煦,顾至凤乐呵呵的准备吃晚饭了,喝了一口热水漱漱嘴,忽然就听到晏少虞道:“顾叔,我这两天就要离开大劳子生产大队,去参军了。”   “噗——”顾至凤一个没忍住,嘴里的水尽数喷了出去。   他木愣愣地抬头看向晏少虞,似没听清,掏了掏耳朵:“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晏少虞沉默了片刻,说道:“顾叔,我从小和我爸待在部队,那里是我最熟悉的地方,这不只是我的理想,即便是为了以后能好好照顾月淮,我也要去。”   顾至凤不说话了,目光沉沉地看向晏少虞。   晏少虞目光不躲不避,他知道这件事说出来会让顾至凤勃然大怒,但总归不能等他走了,才让顾月淮来说,那样一来他和懦夫有什么区别?往后又怎么面对顾至凤?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他都是要离开的,与其让别人开口,不如他来说。   顾至凤许久不语,半晌,他才道:“囡囡知道这事儿?”   晏少虞颔首:“我已经与她说过了。”   顾至凤一噎,这妮子,刚找的对象都要跑了还藏着掖着,当兵是要好多年的,这一走指不定啥时候回来,她难道就这么眼巴巴等着?这叫啥事?   他憋了半天气,想骂晏少虞两句,却又觉得这事儿说不清,也不是他的错。   当兵的确是一条出路,国家待遇不错,每个月津贴也是个可观的数字,男人嘛,都不想把自己的光辉岁月蹉跎在田地里,有这个想法出去闯一闯,也是好事。   顾至凤不断说服着自己,片刻后,叹了口气:“罢了,囡囡都不说什么,我又能咋样?她那孩子是个死心眼儿,认准你了肯定不撒手。”   晏少虞薄唇轻抿,敛着眸子,桃花眼底掠过了些许暖光。   顾至凤吸溜吸溜吃起了馄饨面,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道:“行了,你上去吧,等会儿囡囡估计要下来了,她肯定觉得我要刁难你,可别乱说话知道不?”   晏少虞哑然一笑,忽然有些奇怪,为什么顾至凤这样的性子会教出顾月淮那样敢爱敢恨的刚烈性格?想起她在山里时毫不犹豫杀死田静的事,就愈发奇怪了。   依她的个性,如果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何以至此?   这么想着,晏少虞便沉吟道:“顾叔,月淮和田静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顾至凤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田静就是我们家旁边一邻居家的闺女,小时候他们关系还不错,不知怎的变成了现在这样,说起来,我也觉得有些古怪。”   他眉头皱起,想着最近两个月的事,只觉得和以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半晌,他摇了摇头:“具体什么原因你还得去问囡囡,他们两人间的矛盾有很多方面。对了,你们去警局报案,咋样?民警立案了吗?会不会调查田静?”   晏少虞眼中神色若有所思,他点了点头道:“民警会把这事提上日程的。”   “那就好,那就好,田静妄图害囡囡,活该坐牢!”顾至凤说起这事,语气恼怒,要不是因为田静,他家囡囡能在山里吃那么多天的苦?还险些回不来?   晏少虞颔首,说道:“顾叔,你吃饭吧,我回去看看月淮和少殃。”   顾至凤摆摆手,目送他离开病房。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大口大口吃起面来,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能做的不多,不过,只要囡囡开心快乐,往后能够幸福就成,那他就真的心满意足了。   *   晏少虞回到晏少殃的病房时,顾月淮正准备回去。   看到晏少虞,原本眉眼焦虑的顾月淮松了口气,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确定没被暴揍一顿,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少虞!你没事吧?我爸他没有为难你吧?”   她是知道顾至凤脾气的,唯恐他动手打人。   在这段感情里,她一直都是主动的那一个,晏少虞可真的太无辜了,如果真要因此挨揍,那她怕是要心疼好几天了。   晏少虞失笑,乌木似的狭眸里倒映着顾月淮的身影,他笑着摇头道:“怎么会?”   顾月淮长舒一口气,轻声道:“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一旁的顾析淮呵呵一笑,有些纳闷地道:“顾月淮,你可真是越发偏心了,少虞,我还真想和你请教一下,你是咋把她拿捏住的?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顾月淮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眸弯弯地嘲笑:“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说完,她看向晏少虞,说道:“好了,我得回去了,少离和少棠还在家里等着呢。”   晏少虞轻嗯一声:“我送你出去。”   顾月淮摆摆手,走出病房,说道:“不用,少殃还没吃饭呢,你先喂他吧,我自己能走,外头还没黑呢。”   晏少虞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目送她远去。   顾月淮挎着篮子离开了医院,正是黄昏日落时分,她也没拦牛车,加快脚步往大劳子生产大队走,准备回去后先去知青点看看,不知道汪紫嫣他们有没有被安顿好。   走在路上,顾月淮细细思索起来。   晏少虞即将离开,这一路舟车劳顿不说,部队的条件肯定也很艰苦,她得想想法子给他带些便携又有营养的吃食,还有空间井水,也要给他带上,还有……   她边想边走,速度很快,天刚暗沉下来的时候,她就回到了大队。   知青点才刚刚点起煤油灯,不过,知青们还在医院陪着黄晟,回来的没几个,她去了一趟女知青的宿舍,汪紫嫣,金灿和蓝天都在。   “顾姐!”汪紫嫣一看到顾月淮,脸上笑容就遮也不遮不住。   大劳子生产大队的知青点条件也算不上好,但比起柳枝大队来,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最起码心理压力不会那么大,整个人都可以很放松。   金灿也笑着喊了顾月淮一声,语气里也满是感激。   顾月淮笑了笑:“都收拾好了?雷毅那边怎么样?”   汪紫嫣笑道:“那家伙是个圆滑的,不需要担心,顾姐放心吧。”   顾月淮颔首,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做饭,你们待会可以一起来,等饭做好了,我让少离过来接你们。”   说完,也不等汪紫嫣两人拒绝,便挽着篮子离开了。 第252章 呵,抓个正着   汪紫嫣看着顾月淮窈窕远去的背影,不禁感叹了一声:“顾姐真是个好女人,漂亮又心善,和晏大哥实在是太相配了,他们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金灿抿嘴一笑,点头道:“是呀,希望他们可以甜甜蜜蜜,百年好合。”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脸上的神情都裹挟着美好的祝愿。   这时,汪紫嫣看到了坐在炕头不吭声的蓝天,忽觉她有些孤独,想要说些什么,但刚刚顾月淮并没有开口邀请她,她也是个客人,自然不好说什么多余的话。   她也很清楚,如今形势不同,本就拮据的老百姓如今更是省吃俭用,这时候要是谁邀请朋友上家里吃饭,那绝对算是粮食富户了。   她朝着蓝天笑了笑,转头与金灿一道继续收拾起了卫生。   这几天暴雨,知青点边边角角也有些灰霉,一进屋就是一股子霉味,听雷毅说,男知青的宿舍更夸张,门槛处甚至长出了蘑菇,都没人收拾。   不过也很正常,这群知青都是京城大院的二世祖,哪里干过活?   两人压低声量说着要送顾月淮什么回礼,那边,蓝天默默看了两人一眼。   她神色略有些艳羡,自从离开京城来到这里后,她就一直谨小慎微,过得战战兢兢,而这两个新来的却攀上了顾月淮,不缺吃不缺喝,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还真大。   她自嘲一笑,端着洗脸盆出去打水洗漱了。   黄晟几人不在,晚饭也吃的十分潦草,再加上如今家家户户缺粮,连带着知青点的伙食都开始敷衍起来了,可她又能怎么样呢?   *   天已经黑了,顾月淮挎着篮子,沿着小路回了家。   在路过田静家的小院时,却忽然听到了些许细微的动静。   她眸子微闪,随手从路边捡起几块石头,循着声音走了过去,她脚步很轻,不多时就来到了声源处,当看到正准备撬开窗户潜入田静家院子的任天祥时,红唇轻扬了扬。   她和民警说曾经看到过任天祥半夜来找田静,其实只是随口一说,加深两人不正当关系的证据罢了,虽然她肯定任天祥得手了,但确实不曾亲眼见到过。   如今,倒是证实了这一点,证据也递到了她的手里,天要亡田静,谁都拦不住。   顾月淮也没犹豫,当即大声喊道:“快来人啊!有贼!有贼偷东西了!”   任天祥被吓得一激灵,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上。   他霍然转头,当看到身前不远处亭亭而立的顾月淮时,心头一紧,倒抽一口凉气。   顾月淮一如既往的漂亮,甚至比起他去劳改场时更美了几分,可看着月色下静静望着他的女人,心头骇然不已,生不出半分旖旎的心思。   任天祥脸色煞白,他也不傻,转头就准备跑。   顾月淮笑了笑,手中的石头毫不客气的朝着任天祥的脑袋上掷。   她力道极大,含着十分浓郁的私人仇恨。   “啊——”任天祥脑袋被砸中,痛呼出声,却还是加快脚步狼狈逃窜,他心里清楚,自己今天晚上准备撬窗潜入田静家的举动,把他送进局子里都不亏。   想归想,他心里头还是暗暗叫苦,直道运气不佳。   暴雨下了好几天,他也没来找田静,好不容易雨停了,瞅着这个机会早来了会儿,就想着晚上能多舒服舒服,谁知道,几天不见,田静居然长脾气了,不给他开门了!   他憋着口气,暗暗想着晚上非要给这贱皮子点厉害瞧瞧,却没想到,阴沟里翻船,居然被顾月淮给逮了个正着,好不容易从劳改场出来,难不成又要进去了?   顾月淮声音不小,顾亭淮第一时间从屋里冲了出来。   任天祥慌不择路,却正面碰上了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陈月升。   “站住!”陈月升一把攥住任天祥的衣领,他是常年在地里干活的人,自然不是弱不禁风,身体都被烟酒女人透支空了的任天祥能反抗的了的。   陈月升抓着任天祥来到顾月淮面前,抿了抿嘴唇,说道:“他偷东西了?”   顾月淮瞥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顾亭淮就跑了过来,他一把将顾月淮挡在身后,目光警惕地看了看陈月升和任天祥,在他眼里,这两人显然没什么区别。   一个强奸未遂的罪人,一个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已婚男。   顾亭淮眼神十分厌恶地瞪了两人一眼,与之相比,晏少虞完全就是天上月!   捕捉到顾亭淮的眼神,陈月升一顿,眼中浮现出自嘲之色,察觉到手里不断挣扎的任天祥,他在把苦果咽下,说道:“这个人怎么办?交给支书?”   顾亭淮回头看向顾月淮,疑惑道:“怎么回事?任天祥怎么会在这里?”   顾月淮正色道:“我从县里回来,正好碰到他在撬田静家的窗户,看样子是想潜进去,只是不知道他和田静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两人似乎有些不正当。”   “他这行为已经够得上是私闯民宅了,还是交给支书吧。”   闻言,任天祥脸色煞白如纸,他动了动嘴唇,忽然灵机一动道:“不是,我,我是田静对象!我们都准备结婚了!我不是私闯民宅,这里也算是我家了!”   “对对,这里也是我家,你们不能抓我!我没偷东西,我真是田静她对象!”   “不信你们问问她,田静!田静你快出来给我解释解释!”   任天祥声嘶力竭,朝着屋里大喊大叫,唯恐再慢一步就被陈月升给上交了。   陈月升皱起眉头,听着他的话,想到自己以前和田静花前月下的时光,有种吞了吃苍蝇的恶心感,他以前怎么会为了田静那样的女人而拒绝顾月淮?   他神色有些恍惚,看向顾月淮时,目光中含了些晦涩与悔恨。   顾月淮窥出几分,心中冷笑连连,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投注给他。   人便是这样,厌恶一个人时,连两人曾经最美好的时光都成了腌臜的记忆,心上人也成了蚊子血,而喜欢一个人时,她曾经的丑态也成了难忘的珍贵回忆。   陈月升已经全然忘记了,当初的她有多惹人厌烦。 第253章 你老婆都怀孕了?   “你是不是她对象,这话得问她。”   顾月淮轻扯唇角,看任天祥的目光犹如在看不断在水中挣扎的蜉蝣,这样一个人,上辈子却害的她毁了一生,如今想想,那时的她着实有些废物。   任天祥松了口气,斩钉截铁道:“问!问她,我真的是她对象!这事儿没跑!”   他还不信了,田静敢否认他的话?两人身体都那么熟悉了,这要是让旁人知道,虽说名声坏了,但只要两人结了婚,就不算乱搞,也不用被抓起来批斗!   顾月淮啧啧有声地摇了摇头:“真的吗?那你怎么连田静住院的事都不知道?”   “住院?住什么院?她出啥事了?该不会是……”任天祥面色一变,眼神闪烁,不断转换,嘴巴里喃喃自语,颇有些自己吓自己的意思。   顾月淮眸子微深,顺着他的话道:“这么说起来,你就是孩子的爸爸?”   这话一出,陈月升和顾亭淮都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心中疑惑,田静不是因为在山里受了伤才去县医院的吗?怎么这会儿口风又变了?她怀孕了?   未婚先孕,这事儿放在独门独院的寡妇身上还有可能,但田静一个还没结过婚的黄花闺女,居然突然搞出一个孩子?这可是要上“公审大会”的!   公审大会,田静就要被带到公社去,站在台上接受审判,像她那样情节严重连孩子都有了的,还要游街示众,在四邻八乡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四下静的落针可闻,任天祥也噤了声,只能听到他大口喘气的声音。   任天祥久久不语,顾月淮微讶:“难道你不是?”   “我……”任天祥不知道该不该承认这段不光彩的关系,毕竟说是对象就算了,还没结婚连孩子都搞出来,这就不单单是臭名声了。   但是孩子?田静居然怀孕了?这咋可能呢?难道是在劳改场那次?   任天祥喉咙滚动,脸上神色复杂至极。   他虽然没有开口承认,但这样含糊其辞,陈月升和顾亭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时间,两人看向任天祥的眼神都带上了浓浓的反感与厌恶,难怪他敢大晚上的来撬门了,这其中居然还有这样的隐情。   “去吧,交给支书吧,最好是连夜送到县公安局去。”   “对了,田静如今已经因涉嫌杀人的事被民警立案了,说起来,任天祥也与这桩案子有这些细枝末节的关系,劳烦陈队长把人带去了。”   顾月淮居高临下地睨了任天祥一眼,语气平静的说道。   “涉嫌杀人?!田静杀人了?”任天祥眼睛大睁,脸色难看至极,想起田静曾经看他时仇恨的目光,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竟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感。   他没想到田静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居然还真有那个胆子杀人!   忽然,他反应过来,忙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我虽然和她是对象,但是她干什么我都不知情呀!我真不知道!你们别把我交给民警,这事我真不知情!”   顾亭淮也愣了愣,但转瞬想到家里那半截麻绳,就明白了。   他抿了抿嘴唇,也没有给任天祥解惑的意思。   陈月升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眼眸闪烁了半晌,沉默下来。   顾亭淮看向顾月淮,说道:“这样,你先回家,我把人给送过去,看支书咋说,要是往县里送,我就亲自走一趟,正好能去县医院看看咱爸。”   顾月淮眉头微皱,想说什么,顾亭淮却是摆了摆手。   他又对陈月升道:“陈队长不着急回去照顾老婆吧?我听说你老婆都怀孕了?还没和你说声恭喜哩,走吧,和我一起去一趟支书那。”   顾亭淮说着,就强制拉着陈月升走远了。   陈月升也是大晚上的出现在这里,他家和顾家可是一个东头一个西头,离的远着呢,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肯定不能留下他在这里和囡囡单独相处!   顾月淮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回了家。   晏少离和晏少棠就站在门口,一看到她回来,忙上下打量,晏少离更是拉着她转了两圈,一脸担忧地道:“月淮,你没事吧?刚刚听着你喊了,吓我一跳!”   顾月淮轻笑一声:“没事,大哥来的及时,已经把那小偷带走了。”   晏少棠仰着头看向顾月淮,漂亮的小脸上也含着担忧:“姐姐,怕。”   顾月淮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宽慰道:“没事,姐姐好着呢。”   晏少离松了口气,颔首道:“那就好,没事就好。”   顾月淮把篮子放下,说道:“还没吃饭吧?我来做。对了,紫嫣和雷毅他们已经在知青点了,我和支书说过了,支书同意他们待在这里,他们晚上过来吃饭。”   闻言,晏少离微惊,旋即就是大喜:“真的?!紫嫣和金灿都来了?”   顾月淮点了点头,说起来,他们几个知青也算是难兄难弟了,前段时间也算是同住过一个屋,同吃过一锅饭的“战友”了,关系的确超出普通朋友许多。   晏少离开心的团团转,一脸期待地道:“月淮,他们以后都能在大劳子生产大队了?”   顾月淮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回屋里看了看食材,准备晚上好好做一顿饭。   屋里米面俱全,不过没什么肉菜,想了想,她与外间的晏少离道:“少离,你带着少棠去屋后头摘点菜,天越来越冷了,菜马上都要冻坏了。”   屋后已经没剩多少青菜了,大部分都在上回挖掘的过程中损毁了。   晏少离应了一声,带着晏少棠出了门。   她一走,顾月淮便闪身进了须弥空间,先是舀了一大瓢井水出来,又随手摘了几颗番茄和辣椒,挖了一棵白菜,几颗土豆,还弄出来一只鸡,一只兔子。   她抱着东西离开空间,放进水盆里,端到外面用井水清洗。   片刻后,晏少离也回来了,她看着顾月淮,有些无奈地道:“月淮,菜都老了,这要是炒着吃,估计菜梗子都塞牙缝!”   顾月淮轻笑道:“没事,我今天回来的时候买了菜。”   “啊?”晏少离一愣,买菜了吗?   顾月淮打断了她的思绪,不动声色的把人给安排走了:“你没事做可以带着少棠去知青点找紫嫣她们,时候差不多了就回来,吃个现成饭。”   晏少离是个迷糊的,远没有她大哥聪明,这事儿要是搁晏少虞身上,肯定会引起他的怀疑,所以当初在山上的时候,她都极少动用须弥空间。 第254章 我就是个半吊子   听了她的话,晏少离先是一喜,旋即迟疑着摇了摇头:“我还是在家帮你的忙吧,今天那么多人来吃饭,得多做一些,我来给你打下手,也能快点。”   顾月淮眉梢一挑,毫不客气地扎了她一刀:“你会做饭吗?”   闻言,晏少离哑然,旋即讪讪一笑,抱起晏少棠道:“行,那我不捣乱了!”   顾月淮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失笑地摇了摇头。   她也曾听过几句,晏少虞的父母十分相爱,在这个女人顾家做饭的年代,晏家却已经奉行了女人安然享受,男人多干活的宗旨,所以家里做饭的都是晏父。   思绪回归,顾月淮端着洗净的菜回了屋,又热水烫鸡拔毛,晚上准备做个辣子兔丁,蒜香鸡块,酸辣土豆丝,醋溜白菜和西红柿炒蛋,再焖一锅米饭,齐活。   心里有了主意,做起事来就更快了些。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院子外头传来动静,晏少离欢快的声音传了进来:“到了,闻着饭香味了没?我和你们说,我嫂子这手艺可真不一般,你们今天可有口福了!”   汪紫嫣哈哈一笑,回道:“这一路上,一口一个嫂子都没停下。”   晏少离略带骄傲地道:“我乐意,我喜欢,你可管不着我,我嫂子天下第一好!”   听着她在外头不间断的彩虹屁,顾月淮轻笑一声,颇觉好玩。   她一进门,倒是转变了称呼,笑着问道:“老远就闻着味儿了,一路上遇到人,都往咱们这边瞅哩,做了啥呀?咋那么香?诶?顾大哥还没回来吗?”   晏少离环顾一圈,没看到顾亭淮,有些纳闷,也有些担忧。   “没事,咱们先吃,我给他留了饭。”顾月淮摇了摇头,知道事关她与田静,顾亭淮心里警惕,一定会亲自送任天祥去县里,这样也好,总不会出差错。   任天祥今晚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说,都会将田静牢牢钉死在耻辱柱上!   她在警局说的话也得到了证实,田静的确有杀她的理由,案件只会推进更快!   晏少离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夜色,叹了口气,旋即招呼着汪紫嫣几人上桌。   汪紫嫣个性直爽,倒是没有什么拘束感,金灿就显得有些放不开,整个人有些畏畏缩缩,要不是雷毅就坐在她旁边,只怕是会更紧张。   “顾姐,有啥要帮忙的不?”汪紫嫣没坐,而是凑到顾月淮身边。   顾月淮轻笑:“已经做好了,饭都已经盛出来了,锅里头还炖着鸡,再过个几分钟就好了,你们先吃着,这么晚也该饿了吧?少离,菜热,你给少棠吹吹再吃。”   晏少离笑眯眯地应道:“知道啦!”   她照顾了晏少棠这么久,自然知道这些,不过,听顾月淮说起这些关心的话,她还是会很高兴的应下,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她们一直都是亲密无间的一家人似的。   这时,雷毅也循着话题问道:“对了顾姐,少殃怎么样了?大队有活吗?明天我们能不能再去看看他?”   顾月淮说道:“少殃在医院再待两天就能回来了,没什么大事,安心。大队现在正是清闲时候,你们要是想挣工分,就只能上河坝做工,不过很累。”   “而且队里现在没人在河坝上工,你们去了也白搭,看支书分配吧。”   农忙一过,队里放假,原本家家户户的壮劳力还会继续在河堤上做苦力,可队里一宣布缺粮后,连家里不富裕的也不愿意上工挣工分了。   挣工分的目的就是换粮,如今情况不同了,谁还会傻乎乎的去干活?   正好山上豆薯需要挖回来,所以社员们就暂时放下了手头的活,全力挖掘豆薯了。   雷毅捎了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主要是我们刚来,也不好闲着。”   他话音一落,汪紫嫣就惊呼一声:“哎呀,老雷,你手咋回事?”   闻言,所有人都看向雷毅,他放下手的时候,手背上一大片擦伤,甚至都渗血了。   金灿咬了咬嘴唇,抬头看向雷毅,眼神中有些心疼:“怎么回事?”   雷毅大大咧咧地摆摆手:“没事,就是宿舍桌子坏了,我修了修,不小心弄破了。”   “我看看。”汪紫嫣皱紧了眉头,走到雷毅旁边,看了看他手背上的伤,顺势还检查了一下,松了口气道:“没伤着骨头,都是皮外伤,回去抹点红药水就行。”   说完,没等金灿松口气,她又道:“我可说好了,你这伤不能见水,不然感染了就成麻烦事了,到时候还得上医院去,花钱不说还受罪!”   雷毅不在意地道:“就是小伤,没事,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   闻言,汪紫嫣一脸不赞同地看向他:“不停‘医生’的话,可是要吃亏的!”   金灿连连点头,小声道:“紫嫣都这么说了,你就别犟嘴了,别碰水知道吗?”   汪紫嫣的话显然没有金灿的话管用,雷毅看了她一眼,眼神微微柔和:“好,我知道了,保准这几天不碰水,这样总行了吧?”   汪紫嫣看着眼前的两人,嘴角一抽,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   她要是生于后世,大概此刻会仰天长叹一声:冷冷的狗粮胡乱的往嘴里塞!   晏少离正喂着晏少棠,见状,调侃道:“老雷,你对小灿还怪好的。”   金灿脸颊一红,她本就白,脸一红就十分明显。   雷毅但笑不语,金灿不爱讲话,少有主动表达意见的时候,他自然需要尊重。   这时,顾月淮也端着炒好的鸡肉上了桌,她有些惊讶地看着汪紫嫣道:“紫嫣还会给人看病?真是医生?”   话虽然这么问,但她心知肚明,医生算是技术人才,汪紫嫣要真是,也就不会被分配到偏远的柳枝大队了,保不齐还能被留在公社甚至县里。   汪紫嫣嘿嘿一笑:“咋可能?”   她反问后又道:“我就是个半吊子,没啥真本事,倒是我爸,他是军医,不管是看病做手术都很厉害,要不是家里孩子多,我也不会来这里了。”   说着,汪紫嫣叹了口气,眼神中也浮现出些许落寞。   这时候的政策就是多子女家庭一户只能留一个,其他的都要下乡,要是赖在城里不去,那就不给分配工作,只能待在家里当米虫,那是为人诟病的事儿。 第255章 我可以当个军医!   在场的除了顾月淮,都是背井离乡,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汪紫嫣。   而顾月淮此时也没心思说话,她在听到“军医”两个字的时候,忽然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愣在原地,半晌,莞尔一笑。   晏少离看看顾月淮,担忧道:“月淮,你怎么了?”   顾月淮摇了摇头,落座后面向汪紫嫣:“紫嫣,谢谢了。”   “谢?谢啥呀顾姐?”汪紫嫣一脸茫然。   顾月淮轻笑,摇头道:“没什么,行了,大家快吃饭吧,前头炒的菜都要凉了,把盘子拿开,都动筷子,桌上的饭菜都不许剩下啊。”   一说起吃,众人倒是把顾月淮刚刚的怪异给抛到了脑后。   桌上的菜原本都盖着盘子保温,就晏少离面前那盘西红柿炒蛋没盖,她正喂着晏少棠吃菜,其他的菜一掀开盖子,香气扑鼻而来,肉香菜香夹杂着米香,十分勾人。   “哇——”汪紫嫣发出长长的一声惊呼,刚刚的离乡愁绪已然尽数忘了。   她眼睛瞪得老大,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丰富菜肴,又有些迟疑:“顾姐,你实在没必要为了我们这么破费,这么多菜,还有肉,我们吃着也太不安心了。”   这么丰富的饭菜,别说是下乡后了,即便是在城里的时候他们也吃不上!   雷毅也一脸的苦恼,不好意思地道:“是啊顾姐,不止是这些菜,还有细粮,这白生生的米给我们吃真的浪费了,这要是存着你们能吃好多天呢!”   他们下乡这段时间,成天吃野菜和烤土豆,嘴巴里没滋没味,即便是啃块烤地瓜,喝一碗糙米粥,都觉得心满意足了M.L.Z.L.,这么大的规格,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金灿抿了抿嘴,小声道:“顾姐真的太客气了。”   说实话,面对这么一桌饭,真是看得人口水都要流下来了,香气闻的人目眩。   但是,谁都不好意思动筷子,这一桌饭搁国营饭店,少说都要三块钱!   汪紫嫣几人都觉得顾月淮是为了请他们吃饭,特意把家里的存粮都拿出来了,这样实诚的姐姐,着实令他们心头既感动又难安,为了他们,顾姐真是费了太多心思了。   尽管这里面肯定有晏少离和晏少殃的原因,但这情他们得承!   晏少离看着几人惴惴的神色,才惊觉自己这几天实在有些不知好歹了。   她虽然也吃了苦,但在顾月淮房间里见到了堆积如山的粮食,再加上以前也过着四菜一汤,不缺肉和细粮的日子,所以并不觉得这一桌菜有什么问题。   如今再看,才发现自己真的太理所应当了,在如今这样的艰难情形下,她理应对这样一桌饭菜保持着敬畏之心,而对于赋予她这些的顾月淮,也该感激。   虽然顾月淮是她嫂子,但如今寄住在这里,也不能事事当成应该。   思及此,晏少离眼中不由得涌出些许愧意,她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听顾月淮说道:“我既叫你们来了家里,就不会舍不得这点东西,再多说的话往后我可不敢与你们交往了,好好吃顿饭,也算是庆祝你们在大劳子生产大队扎根了。”   话落,汪紫嫣,雷毅,金灿三人脸上都浮现出感激欣喜之色。   汪紫嫣有些感慨,语气感动地道:“谢谢顾姐!”   顾月淮轻笑一声:“不,是我该谢谢你。”   谢谢你给了我另外一个选择,顾月淮在心里默默接了这句话。   虽然空间融合后她得到了梧桐树的治愈能力,但以往从未接触过行医治病的事儿,一时倒是没想起来还可以从事这方面的职业,军医,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原本她还想着要和晏少虞两地相隔,只怕每年相见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了,而且他身边危机四伏,日日行走在枪林弹雨之间,稍有不慎可能就再也回不来,她纵是有超凡的能力也无济于事,可如果她能当上军医的话,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不过,想当军医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她肯定不能暴露自己的治愈能力,毕竟,如果旁人受伤生病,她输送一些能量对方就痊愈了,很扯,那不是医生,是巫师,只怕还没考核通过,就被军方给控制起来了。   这样一来,她就必须要从头开始学习,而医术的难度极高,很消耗时间,没有几年的浸淫摸索是不会有成果的,当然,有志者事竟成,再难的都经历过了,还怕这个?   她这辈子要做的事很多,也不差这一件,往后的路子可以走的更宽更广!   晏少离喂完晏少棠,小姑娘又有些昏昏欲睡了。   她抱着晏少棠,有些好奇地道:“月淮,你到底在谢紫嫣什么啊?”   “你哥不是要离开青安县,去当兵了吗?我想着马上要分开,几年的时间还是有些漫长的,刚刚听紫嫣说起军医,想着,或许我能从事这方面的职业。”   顾月淮端着碗,慢条斯理地吃着,语气十分平静。   晏少离和汪紫嫣等人却是惊讶地张大了嘴:“军医?女军医?”   顾月淮眉梢一挑:“怎么?没有?”   汪紫嫣一愣,下意识摇了摇头:“倒不是没有,只是很少,毕竟部队里都是大老爷们儿,女军医还挺不方便的,不过那时候我妈随军帮衬着我爸,也算是半个军医了。”   说着,汪紫嫣忍不住朝顾月淮竖起拇指:“顾姐,你为了晏大哥可真有勇气。”   她是见过听过的,自然知道军医有多辛苦,况且顾月淮还是从一个一无所知,没有经验的新人开始,前路只会更难,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足以说明她很喜欢晏大哥了。   晏少离眼神复杂地望着顾月淮,她一直觉得他们两人刚刚在一起,感情虽然很好,但是要为了靠近对方而努力的话,还是有些难,可她说出当军医的话时,太平静了。   这种平静不是随口一说的平静,而是那种已经下定决心的平静。   这么一想,晏少离的心像是要融化了一样, 忽然得他们兄妹真的很幸运,能在颠沛流离远离京城后,碰上一个全心全意的顾月淮。 第256章 先从当赤脚医生开始   金灿小口吃着米饭,听着几人的话,小声道:“当军医应该不容易吧?”   她说完,气氛一静,桌上的众人纷纷看向她。   金灿脸颊瞬间通红,忙搁下碗筷,摆手解释道:“顾姐,我……我不是故意要说这话打击你的,我,我就是……就是怕你……怕你太难了。”   金灿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脑袋都要低到胸口了。   雷毅捏了捏她的手,哭笑不得地道:“没事的,顾姐能理解。”   晏少离也点了点头,附和道:“对呀小灿,别那么紧张,大家都经历过那么多了,怕啥?不过,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学医太难了,月淮,你应该要有自己的人生的。”   她很高兴大哥能有这样关心他,爱护他,喜欢他的人,但是,顾月淮太好了,她也不希望她为了大哥付出太多,这无疑是一条很艰难的路。   顾月淮莞尔一笑:“自己的人生?我做出的每个选择都是人生的一部分。”   她上辈子浑浑噩噩一生,丧父,丧兄,孤苦无依,每天被仇恨侵蚀,那样的人生连睡觉都是一种折磨,而晏少虞则是她人生中唯一的光与希望。   这辈子,她希望她能成为他的光。   在他经历伤痛折磨时,她能第一个出现在他身边,这样也不负她拥有的能力。   闻言,金灿小心翼翼抬头看向顾月淮,当看到她笑吟吟的眸子时,才松了口气,稍微放下紧绷的情绪,说道:“我听紫嫣说过,学医很熬人的。”   汪紫嫣认真地点了点头:“听我爸说,他那时候就是和村里赤脚医生学的医,学了好多年嘞,后来去当了兵,机缘巧合才发展成军医的。”   顾月淮颔首:“的确不容易。”   她虽然不了解医生这个行当,但也曾听六叔说起过一些当赤脚医生的事。   要知道,这个时代能够在大队当赤脚医生的,都是有学历,且政治觉悟高,肯吃苦耐劳的人,这是一项非常荣耀的职业,换句话说,就是能当赤脚医生的人都很优秀!   而想要成为赤脚医生,首先需要公社给出名额指标,通过人口配备,一个大队大多都配一名赤脚医生,如他们大劳子生产大队,就是六叔一人。   不过,六叔年纪也大了,队里这些年也在物色新的人选,重新进行委派。   而大队推荐的指标很高,需要有初中甚至高中地文化程度,且要有政治条件,出身贫农或中农,还得人品正直、身体健康,想要脱颖而出并非那么容易得事。   即便是被大队选中了,也不能立刻上手为社员群众服务。   备选的人需要参加县里组织的赤脚医生培训班,学完基础的理论知识,掌握一些简单的诊疗后,还得到公社卫生院或者县医院去实习一段时间,直至结业才能回大队。   总而言之,要想学医,就得先从当赤脚医生开始,学习基础知识。   顾月淮吃完碗里的米,看桌上饭菜还有不少,说道:“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都吃光,不许浪费。把少棠给我,我把她放回去睡觉。”   晏少离点了点头,把已经睡着的小姑娘递到顾月淮手中。   顾月淮把晏少棠送回里屋后,就折身回了自己房间。   汪紫嫣看着紧闭的房门,微叹一声:“真没想到,这种地方居然还能出顾姐这样一个美人儿,晏大哥还真是有福气,往后就算是不能回京城了,也算是有个家。”   晏少离咀嚼着米饭,嘴巴塞的像是只小松鼠。   她摇了摇头,含糊着说道:“不可能的,我大哥肯定是要回去的。”   汪紫嫣闻言,也不再多说了,的确,回城是每个知青的梦想。   雷毅给金灿夹了一筷子鸡肉,说道:“我们想那么多作甚?晏大哥以后去当兵,顾姐当军医随军,这也是一个极为美满的结局了,不是挺好的?咱们只需要祝福就够了。”   汪紫嫣嘿嘿一笑,一拍手道:“说得好!咱们都解脱了,怎么不得碰个杯?”   晏少离乐了,豪迈地一拍桌子:“哈哈,行!顾姐家没酒,咱们就碰个水杯吧!”   *   顾月淮在房间里,听着外头欢快的庆祝声,弯了弯唇角。   她没进须弥空间,而是点燃屋里的煤油灯,拿出棉花和布,准备在晏少虞临走前,给他做一身御寒的衣服,她隐约记得他后来被分配到了H省的军区任职。   而H省,周边临海,军区更是驻扎在海岛上,气温很低。   晏少虞马上就要走了,所以这两天她得加班加点的做了,还有肉干咸菜之类便于保存的食物,说起来,手里有了肉票,也该去买些猪肉了。   汪紫嫣等人也没吃多久,顾月淮出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收拾好了碗筷,准备结伴回去了,毕竟宿舍也不是就他们几个,太晚了怕是门都要锁了。   顾月淮把几人送出去:“回吧,路上慢点,下次有空了再过来。”   “今天麻烦顾姐了,我们先走了。”雷毅摆摆手,与汪紫嫣金灿一起回知青点了。   把几人送走,顾月淮回去时,晏少离已经倒好了洗脚水,热腾腾的洗脚水搁在地上,旁边还摆了两个小凳子,她招呼着顾月淮道:“月淮快来,一起泡脚!”   顾月淮笑了笑,也没推辞。   “呼——太舒服了。”晏少离一把脚放进热水里,就忍不出舒服地喟叹出声。   顾月淮敛眸想着晏少虞的事,听到晏少离的声音,抬眸道:“少离,你……”   她话音未落,外头突然就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还伴随着很急促的脚步声。   顾月淮眸子微凛,穿上鞋子跑到门口听了听,隐约听到大声呼喊的声音,而声音的主人也不陌生,是大队的放牛官刘二耳。   “快来人啊!牛要生了!牛,牛要不行了!”   “支书!快去叫支书过来啊,牛难产了,崽子生不下来,快去!”   “这算啥事儿呀!支书!大伙都快点,快去叫人!”   “……”   未几,原本漆黑一片的大劳子生产大队就灯火通明起来,有人举着火把,有人提着马灯,长龙似的往刘二耳家中去了,声音十分嘈杂。   天气冷了之后,队里的两头牛就都被刘二耳给牵回了家中。   他孤家寡人一个,即便是和牛一起住,也不妨碍什么,只会让人觉得他这个放牛官对牛上心,当然,这也是大队干部们都同意的事儿。 第257章 生产队的母牛和小牛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吗?”晏少离也不泡脚了,跑到顾月淮身边,探头往外头看了看,看着声势浩大的长龙队伍,有些震惊,也有些担心。   日子才刚刚平静舒坦下来,可别又出什么事才好呀。   顾月淮美眸微闪,说道:“少离,你和少棠待在家,我去看看。”   这些天经历了缺粮,被困等诸多事情,倒是把一些细枝末节给忘到了脑后,如果不是今天大队太过喧腾热闹,她都要忘了生产队母牛难产的事了。   上辈子生产队的母牛就是在下崽的时候难产死了,而牛崽子生下来时也病恹恹的,最终没能熬过去,活活冻死了,牛死后,也都成了社员们的口中肉。   晏少离应了一声,担心道:“你小心啊,早点回来。”   顾月淮点了点头,出门后,就加快脚步往刘二耳的住处去了。   刘二耳临近四十也没结婚,算是打了一辈子的光棍,他住的偏远,不是小院,而是罕见的窑洞,一共两间,一间被他改成了牛圈,一间是他的住处。   顾月淮赶到刘二耳家的时候,周围围了许多人,有些感性的甚至吧嗒着嘴巴擦眼抹泪,而刘二耳更夸张,抱着趴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母牛嚎啕大哭。   大伙倒也能理解他,毕竟他作为队里的饲养员,十里八村的放牛官,牲畜的草料顿顿都是他喂的,每天和牛待在一起的时候最长,对他而言,不亚于死了个老朋友。   作为赤脚医生的六叔也在场,他摸了摸母牛的肚子,从药箱里拿药往牛嘴巴里倒。   顾月淮走到人群最前面,看着长吁短叹的黄凤英道:“黄主任,这是咋回事?”   黄凤英轻叹一声,摇头道:“牛崽子养太大了,再加上位置不对,生不下来,母牛马上就要憋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唉,造孽啊。”   顾月淮抿了抿唇,上辈子她是没到场的,自然不知道牛的情况。   她倒是能够输送一些能量,让牛好起来,但问题是她要用什么理由把围观的人群给散开?她的治愈之力会闪烁绿光,她并不能肯定旁人是否能够看到。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这种超凡能力还是不能被人看到,否则会被人视作异类。   不知过了多久,六叔站了起来,他看着眼睛都在流泪的母牛,心情也十分沉重。   王福一看他站起来,连忙问道:“老六,咋样啊?”   六叔默了默,摇头道:“不行,太迟了,牛已经没力气生了,牛崽儿在肚子里估计已经憋死了,该喂的药也都喂了,剩下的咱们也派不上力。”   闻言,四周一静,所有人都不吭声了,王福瞧着脊背更弯了。   牛算是大队最值钱的财产,忽然要死了,支书的心情自然好不起来。   而且,大队这两头牛都是从小喂大的,一辈子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也不知道给大队拉过多少车,犁过多少地,真要说起来,它做的贡献比所有社员都要大!   眼看着母牛眼神阴翳,似乎已经要蒙上白雾了,顾月淮站出来,拧眉道:“支书,六叔,我以前在书上看过一些助产的办法,或许能试试。”   “小顾?”王福看了顾月淮一眼,原本升起的希望又熄灭了,啥助产的办法,她一个没结婚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办法?   这时候站出来,要是最后没把牛给救回来,免不得得受人埋怨。   他摇了摇头,说道:“叔知道你是好心,但是牛已经不行了。”   六叔也叹了口气:“小顾,该用的办法都用过了,二耳还用了不少土办法,不管事儿,行了,大伙也都散了吧,不早了,都堵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   他刚说完,人群就是一阵骚动。   未几,有人迟疑着说道:“支书,牛要是死了,咋个分法?”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话一出,气氛就变得微妙起来,原本因为牛难产而紧张的社员们面面相觑,都开始算计起来,按照以往的惯例,牛死了是要剥皮分肉给各家各户的,这次肯定也不例外,那问题就来了,这么大一头牛,没家分多少?分啥部位?这都有说头。   王福和六叔脸色都难看起来,牛还闭眼呢,就都开始算计了?   王培生有些恼,高声道:“行了!都回去!”   还有人不忿,想要讨论出个所以然,却看王福转头看向众人,声音不高不低,却十分沉重:“王主任说的话你们没听见?都走!别搁这碍眼!”   队里的两头牛老实忠厚,性格温驯,从来不攻击人,在场的一些少年小时候甚至都是骑着它长大的,不知道这些人怎么忍心当着濒死的牛说出这些话!   眼看着王福和王培生都发火了,社员们才稀稀拉拉转身离开。   人群散的很快,刘二耳的住处一下子显得宽敞起来。   顾月淮看着母牛,说道:“支书,我真的学过一些助产的办法,要不你们让让,我来试试?反正已经这样了,还能有更坏的结果?万一牛救回来了呢?”   闻言,王福依旧有些迟疑,却听王培生道:“支书,要不你就让小顾试试?”   黄凤英也说道:“是呀支书,小顾现在可是咱大劳子生产大队最有出息的同志,说不准还真有啥办法,真要能把牛给救回来,那就是咱大队的大恩人了!”   听两人这么说,王福终于点了点头:“行,小顾,那你就试试吧,就算救不回来,也没人怪你,别有压力。”   顾月淮唇角微弯,心头有些暖。   既然有人支持了,那她就不客气了,便说道:“支书,是这样,这个方法有点古怪,其中一条就是不能有人在旁边看,说是土办法,你看?”   王福嘴角一抽,有些哭笑不得。   他刚欲开口,这时,一直趴在牛身上哭哭啼啼的刘二耳却是有些不满:“为啥不能看着?牛是我喂的,它马上都要死了,难道我还不能送它走?”   听到刘二耳的声音,顾月淮眼神微顿。   她看向其貌不扬的刘二耳,神情平静,乌瞳湛湛,直把他给看的浑身一紧。   顾月淮看了他片刻,才语气疑惑地道:“刘叔,难道你不想让牛好起来?你继续耽搁的话这最后的土办法怕是都没用了。”   刘二耳不服气,还想说些什么,却看王福双手背在身后,拍板道:“行了,走,咱们都出去等着。”   由王福带头,王培生,黄凤英几人都离开了牛圈窑洞。   刘二耳一脸难堪地瞪了顾月淮一眼,却也没再说什么,慢吞吞地走了。 第258章 残疾的牛崽子   顾月淮把窑洞的门关上,走到母牛身边,半蹲下,借着昏暗的煤油灯看向它。   “哞——”不知是不是顾月淮身上生机自然的气息吸引到了母牛,原本濒死的牛竟然睁开了眼睛,朝着顾月淮叫了一声,其漂亮的牛眼中似有祈求。   顾月淮抿了抿红唇,一手摸着母牛硕大的肚子,一手放在它嘴边,指尖冒出潺潺的小细流,许是求生本能,母牛挣扎了一下,伸出舌头舔起水来。   “快快好起来吧。”顾月淮声音很轻,在她的安抚下,母牛状态更平稳了些。   她敛眸望着母牛,手贴在它肚子上,散发着莹莹绿芒的治愈之力尽数涌入它腹中。   曾经她想过借机把牛带入须弥空间中,这样一来磨粮也会更方便,但支书待她好,大队其他人纵有私心,可也是人之常情,她也没办法因为一己之私贪了大队财产。   尽管,如果她不出手救下母牛的话,将会一尸两命。   她自诩重生回来后善心已经没了,可不知为何,在看到母牛垂垂将死时,她的第一个反应是救它,而不是贪欲,迟来的善良让她一时没有考虑许多。   顾月淮自嘲一笑,她本就是可怜人,却还忍不住施舍这芸芸众生。   “哞——”母牛喝了空间井水,显得精神了许多,竟还用脑袋蹭了蹭顾月淮的手。 见状,顾月淮眸子微温,红唇也不自觉扬了起来,她伸手摸了摸母牛的脑袋,它的命算是保住了,接下来,顾月淮就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它的肚子里。   治愈之力如涓流一般涌入母牛腹中,不知过了多久,蓦的,顾月淮眸子微瞠,有些诧异地看向母牛的肚子,半晌,再度细细感应起来。   “两个胎盘?”她喃喃自语,有些不可思议。   治愈之力是属于她的,所以在涌入母牛腹中时,她能够感知到里面的情况。   母牛肚子里的小牛的确要窒息了,再晚一点,怕是都救不回来,好在治愈之力比较逆天,在其滋养之下,小牛的生命力也渐渐加强,她能感受到小牛微弱的心跳。   不过,在探查中,她发现母牛腹中居然有两个胎盘!   虽然没生过孩子,但基本常识她还是有的,妊娠分为单胎和多胎,一般来说,只有双胎才会有两个胎盘,可牛腹中分明就只有一只小牛,这是什么情况?   顾月淮有些不解,看母牛的眼神有些惊讶。   难道说,在社员们来这里之前,母牛就已经生下过一只小牛了?   这个想法令顾月淮有些惊讶,毕竟上辈子也没传出母牛怀了两只,但转念一想,今晚刘二耳不同寻常的表现,以及阻止她救牛的意图,她眸子不禁半眯起来。   刘二耳抱着牛痛哭的举动本就夸大,好似对牛有着极深的感情似的,可在社员们提及分牛肉的时候,他竟然没有第一个站出来反驳,甚至从头到尾没有表达意见。   这对于一个对牛有着深厚感情的放牛官而言,真的正常吗?   顾月淮面色微肃,而随着治愈之力涌入,母牛腹中疼痛缓解,它有了力气,时起时卧,弓着努责,奋力的生产起来,和刚刚濒死的状态全然不同。   顾月淮松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插好的门闩,站起身在牛圈里巡查起来。   如果母牛真的提前产下一只小牛,那无疑,刘二耳会是第一个发现的人,所以,他是知道母牛怀了双胎后生出贪欲,借机把第一只小牛给藏起来了?   可是,小牛产出,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藏在哪里会不被发现?   顾月淮拧眉,翻找着干草堆,窑洞不小,她找了几分钟都没有结果,外头反而传来了敲门声,以及刘二耳略有些不安的声音:“小顾,咋样了?牛死了吗?”   她眸子微闪,说道:“没,刘叔,我看母牛没力气了,准备喂它吃点草。”   听到她的话,刘二耳忽然激动起来,拍门的动静也更大了些:“别!小顾,你没照顾过牛,不懂这些,你开门,我进来喂!你可别乱动那些干草!”   刘二耳就是个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心机不深,稍微诈一诈就露了马脚。   顾月淮自然不打算开门,翻找的速度更快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母牛大声“哞”了一声,顾月淮回头去看,就见一只裹着胎衣的小牛从母牛腹中滑了出来,先出的是前肢,而非鼻端,胎位不正也难怪会难产了。   母牛生产的很慢,小牛排出的速度也慢。   顾月淮又跑去给小牛输送了一些治愈之力,折身回去继续翻找干草堆。   外面,刘二耳闹出的动静更大了,还能听到王福不满的训斥声。   约莫十分钟后,顾月淮终于在堆积如山的草堆里找到了一滩水渍,黏腻,腥气,应该就是羊膜破后母牛流出的羊水,而在水渍后,一只身体僵硬的小牛正静静躺着。   小牛不知被放了多久,身体都有些凉了,如果不是其四肢时而弹跳一下,像是在回光返照,任谁都觉得这只小牛已经死了。   顾月淮不敢耽搁,忙输送治愈之力。   须弥空间的治愈之力极强,未几,小牛就睁开了眼睛,漂亮又明亮,不过,这只小牛身子骨很弱,先天残疾,一条后肢没有蹄子,缺了半截,站不起来。   她轻叹一声,伸手摸了摸小牛的脑袋。   小牛似也感知到是她救了它的命,微弱的“哞”叫了一声。   顾月淮拧眉沉思片刻,还是决定把小牛带入须弥空间中。   残疾小牛大队不一定会费功夫喂养,即便是喂大了,也不能用来耕地,更大的可能是直接卖给公社,或是杀了吃肉,这样的结果无疑是残忍的。   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就是世间常态。   刘二耳留下小牛的目的显然也不是私留喂养,毕竟大队社员们都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可能光明正大养一只牛,如今大队缺粮,他的想法毋庸置疑,不过是想多吃一口肉。   顾月淮摇了摇头,把小牛抱到母牛身边。   母牛虽然还在生产,但嗅到小牛的气息,也伸出舌头舔舐着小牛身上的胎衣。   “哞——”牛是极有灵性地动物,舔舐着小牛时,还不忘朝顾月淮叫一声。   顾月淮摸了摸母牛的头,轻声道:“我会救它的,放心吧。”   话落,她就将小牛送入须弥空间中。 第259章 神仙本事   刘二耳狠狠拍着门,声音颇有些歇斯底里的味道:“顾月淮!开门!快开门!”   牛圈窑洞的门本就不牢固,这下子简直有直接散架的危险。   顾月淮冷笑一声,还没开口,就忽觉母牛卸力,她低头一看,就见小牛被顺利产了下来,紧接着胎盘滑出,整整齐齐两个,这下子,刘二耳想辩解都没办法了。   上辈子,母牛虽说产下了小牛,但太过虚弱,连胎衣都没排干净就死了,自然也没有胎盘一说,因此,也从没人怀疑过刘二耳。   母牛舔舐着小牛身上的粘液,顾月淮则又给眼睛都没睁开的小牛输了些治愈之力。   这只上辈子没活下来的小牛,这辈子倒是出乎意料的健康,刚生下来就颤颤巍巍准备站起身了,顾月淮也是头回见这样的场面,颇为新奇。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母牛和小牛,没什么异常后,才起身去开门。   刘二耳原本正在奋力地拍门,没察觉顾月淮开门,一个惯性,直接趴倒在地上。   他甚至来不及痛呼,就连滚带爬站起来看向母牛,在看到小牛旁边的两个胎盘时,脸色大变,想都没想就想上前去将东西给藏起来。   顾月淮却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大声道:“支书!我把牛给救回来了,小牛也平安出生了,但是有个问题,母牛肚子里为什么会有两个胎盘?”   刘二耳一听,面色顿时煞白如纸,霍然转头看向顾月淮。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黄毛丫头不仅真把牛给救回来了,居然连胎盘都知道!   这样一来,他藏牛的事怕是要瞒不住了!   在刘二耳慌乱不已时,王福王培生几人也走了进来,听到顾月淮的话,先是一惊,旋即就是大喜过望,队里牲畜多,他们都经历过这事儿,自然知道两个胎盘代表什么。   一胎两只牛犊,这种情况虽不多见,却也不是没有,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王福脚步都加快了,忙道:“两个胎盘?快快,牛肚子里肯定还有一个牛崽子!”   黄凤英也喜出望外,看着站在地上颤颤巍巍的小牛,对顾月淮道:“小顾,你可真是咱们大劳子生产大队的福星!连难产的母牛都能救回来,这本事咋和神仙一样?!”   顾月淮抬手把碎发拭到耳后,轻笑着道:“我一直都对学医感兴趣,不过没什么机会,只能在书上过过瘾,没想到还真就派上用场了。”   她这回救下队里的母牛和小牛,也算是大功一件,提出这个,也是希望队里在推举赤脚医生的时候能够想到她,让她可以通过大队的委派到公社参加培训班。   众人齐齐聚到了母牛身边,看着身体僵硬站在原地的刘二耳,他手里果然有两个血淋淋的胎盘,王培生看着地上的小牛,疑惑道:“这牛怎么只下出来一个牛崽?”   王福也很不解,问道:“老刘,你快看看,牛肚子里还有没有崽了!”   闻言,刘二耳面色微变,他下意识看了顾月淮一眼,在看到她嘴角加深的弧度时,本能的头皮一麻,心里知道,这黄毛丫头是真的看穿了他,也知道牛下俩崽的事了。   “咋回事呀?老刘,你咋不动手?”王福很是不满地瞥向刘二耳,刚刚在外头这人就发疯似的要进来,现在进来了倒是没表示了。   刘二耳面对王福的目光,身体都打起了摆子,活脱脱一个做了坏事的心虚鬼。   王培生显然不好忽悠,面对这样的刘二耳,神色狐疑起来:“老刘,你是不是瞒着我们啥事?你早知道牛肚子里有俩崽子?”   顾月淮眉梢微挑,对王培生的洞悉能力表示赞赏,也省的她大费口舌了。   “啥?他早知道?”黄凤英原本蹲在地上摸牛的肚子,想着学顾月淮帮牛助助产,乍然一听这话还有些迷茫,后来反应过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急声道:“那牛肚子里还有崽儿吗?是已经憋死了还是早就生下来了?”   顾月淮这时平静接道:“黄主任,我既然能把濒死的母牛都救回来,还顺利让它生下小牛,又怎么会出这种差错?咱们过来的时候,母牛肚子里就只剩下一个崽了。”   “这事儿的前因后果,怕是还得问问刘叔,毕竟牛下崽的时候,只有他在旁边。还有个事,我记得牛下崽要好几个小时,怎么这么快就难产了?”   “支书,我有点怀疑,刘叔是不是一直拖延到牛难产才来叫人的。”   顾月淮话音落下,牛圈气氛顿时凝固下来,随着小牛稚嫩的“哞”声,王福才怒声道:“老刘,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牛崽呢?你藏到哪儿去了?!”   刘二耳本就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闻言,脑袋嗡了一声,身子都跟着晃了晃。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跪在他日夜喂养陪伴的牛身边,捂着脸痛哭道:“支书,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呀,都是我的错,都怪我猪油蒙了心!”   王福一脸失望地看着刘二耳,王培生则沉着脸道:“牛崽呢?”   这会儿不是责问的时候,得先把牛崽子找回来,看还能不能救回来。   刘二耳哭着指向柴草堆:“我,我就是,就是……”   他哭哭啼啼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王培生已经朝着他所指的方向过去了,黄凤英也叹着气上前帮忙,两人将柴草翻开,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片刻后,终于看到了一小片被羊水浸湿的地方,不过,却没有小牛的踪迹。   王培生怒极,回头看向刘二耳:“刘二耳!都这个时候你还不说实话?小牛到底被你藏到哪儿去了?这里没有!”   黄凤英语气沉重道:“支书,这里有点痕迹,估摸着小牛刚出生就被刘二耳藏到这里了,时间不短,怕是头生的牛崽已经死了,他才会藏在这的。”   顾月淮没有插话,冷眼旁观,这种时候,就全看刘M.L.Z.L.二耳的了。   虽说她是唯二和母牛相处过的人,但她来时两手空空,去时两手空空,任谁也不会想到她能神不知鬼不觉把小牛带走。   刘二耳并不无辜,上辈子母牛和两只小牛的噩运全是拜他所赐。   这辈子,总归是要偿还的,没有人能在做了恶事后全身而退,没有人。 第260章 顾月淮的高光时刻   刘二耳一听,也不哭了,一脸惊恐地看向王培生:“没有?咋可能没有?”   他急切地起身过去,准确无误的找到自己藏牛的地方,果然看到原地只剩下了黏腻的水渍,真没有小牛的踪迹,他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蓦的,他转头恶狠狠地看向顾月淮:“是你!是你把牛藏起来了!”   这地方压根没人单独来过,小牛就搁在这,咋可能突然没了?就是这个顾月淮,从来了牛圈之后就一直在针对他,肯定是她想害他,才把牛给藏起来的!   闻言,顾月淮一脸无辜地道:“刘叔这话就是冤枉人了,你看我身上哪能藏牛?”   王培生和黄凤英也脸色一黑,这家伙,真是张嘴就爱瞎咧咧!   王福耐性显然也到了极限,他拿着手里的烟杆在墙上磕了磕,声音严肃道:“刘二耳,你要是再不说小牛在哪儿,队里就要对你做出严厉处分了!”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支书!”刘二耳哀嚎出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开始大哭起来:“牛就是在这里,我也不知道咋突然就没了啊!”   王福双手背在身后,皱眉沉思了片刻,与王培生道:“老王,你去,把人都叫过来,还真不信了,今天晚上找不着牛,都别睡了。”   “好!”王培生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牛圈。   黄凤英嫌恶地瞪了刘二耳一眼,从柴草堆走出来,看着王福道:“支书,这回小顾可是帮了咱大队天大的忙,可不能亏待了她,得和公社申请荣誉呀!”   王福颔首,走到顾月淮面前,感慨着道:“小顾,多谢你,你是咱大队的恩人呐。”   他所指的并非只有救牛一事,还有墙绘,豆薯等种种为大队添砖加瓦的光荣事,要是没有顾月淮,他们可没办法获得,说起来,她还真是他们大队的福星!   顾月淮谦虚一笑:“支书,黄主任,你们太客气了,我也是咱大队的一员,总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牛是咱大队的公共财产,保护是应该的。”   既然黄凤英提出要为她申请荣誉,那她也不会拒绝,不论是优秀社员还是先进社员的名头,虽说没有实质性的好处,但放在这个年代,荣誉就是金字招牌。   这时,黄凤英忽然一拍手,兴致勃勃地道:“对了,支书,小顾不是说了吗,她对学医感兴趣,等公社开医生培训班的时候,咱们给小顾一个名额,让她去咋样?”   这种培训名额可是个香饽饽,每每宣传的时候,队里适龄的都要争个头破血流。   王福还没说话,六叔就背着药箱进来了,他道:“黄主任这主意不错,我看小顾有当医生的天赋,你瞧瞧这牛,哪有刚刚那萎靡样儿?”   六叔啧啧有声,目光奇异地看向顾月淮,心中感叹,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呐。   他刚刚都检查过了,母牛想要平安下崽可不容易,这几率太小,连他都没办法下手去救牛,但偏偏顾月淮做到了,这简直就是天生的学医好手啊!   虽然他是大队的赤脚医生,对于选择培训名额有一定的话语权,原本心里也有想要的人选,可今天晚上见了顾月淮的本事,也不得不认可。   王福颔首,脸上露出笑容,与顾月淮说道:“成!既然黄主任和你六叔都这么说了,那这名额叔就提前给你预留下来了,到时候就让你去!”   他说完,又有些迟疑地道:“但是你这工作咋办?”   顾月淮笑了笑:“支书愿意给我留名额我就很高兴了,工作的事不用担心,我到时候看能不能和单位请长假,不能的话,我就辞职,专程去培训班学习。”   她声音平静,没有半分不舍,好像辞掉工作只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这……”王福哑然,说真的,虽说学医名额很宝贵,对于任何一个大队社员来说都是一个可能飞黄腾达,远离面朝黄土背朝天生活的捷径,但这不包括顾月淮啊!   她已经进了群众日报工作,那可是全国都很有名气的大单位,国家重点扶持的对象,不管是福利待遇还是社会地位都很高,说出来谁不高看一眼?   如果为了学医的名额就辞职,这可有点得不偿失了。   顾月淮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公社开培训班,支书可不能不推举我。”   黄凤英和六叔面面相觑,都对顾月淮的执着感到纳闷,不过,终归是没说什么,兴许是她现在还不懂两者的差别,等她懂了,就不会辞职了。   不多时,王培生就领着社员们回来了。   他们原本也没睡,毕竟牛的生死决定了社员们的直接利益,都在家里盘算呢,一听牛救回来了,还生了双胎,但是有一只被刘二耳给藏起来了,都义愤填膺来找牛了!   社员们一来,目光就放在了静静站立的顾月淮身上。   她穿着灰扑扑的旧袄,五官却精致美丽,站在那里,宛如一株濯而不妖的青莲,单是看着就叫人神清气爽,仿佛有她在,连这泛着臭味的牛圈都没那么惹人厌了。   “月淮,咱大队这母牛可多亏了你,不然可损失不小哩!”   “就是,小顾现在可不一样了,做的事可太光荣了,谁不得夸两句?”   “对了,前两天隔壁大队还有人来和我打听小顾的事儿,说是有后生瞧上了,非要让人来做媒嘞,嘿,要不了多久呀,小顾家的门槛估计都能被踏破了!”   “这可不行!月淮是咱大劳子生产大队的,咋能便宜了外人?”   “……”   社员们叽叽喳喳,围着小牛不停地转,还时不时回头和顾月淮寒暄几句。   他们来时都听说了,母牛能救回来,全亏了她,这是一份恩情,对于顾月淮能保住大队的公众财产,他们都很感激,恨不得给她夸出一朵花来。   不过,后续话题越聊就越变质,已然从夸人变成了说媒。   一旁的黄凤英一脸感叹地看着顾月淮,心中有些失落,自家咋没个合适的儿子呢?   这姑娘人长得漂亮,腰细腿长屁股翘的,一看就是个能生养的,最重要的是,有本事,有工作,能挣钱,这么一个儿媳妇堂堂正正亮出来,谁不羡慕?   而且她家里还都是壮劳力,这样一个优秀女同志,以前咋都没人发现呢? 第261章 李超英和刘二耳   顾月淮救牛,想来之后好几天都会成为大劳子生产大队的高频话题了。   在与她寒暄过后,社员们就纷纷加入到找小牛的队列中,也有人凑到刘二耳身边去威胁套话,而其中最显眼的一人,便是打扮光鲜亮丽的李超英了。   她和陈月升结婚才两月有余,尚且不显怀,穿着簇新的袄子,干干净净的长裤和皮鞋,身段姣好,俏脸顾盼神飞,如果不是知道她的底细,只怕任谁都会觉得她出身好。   陈月升没来,估摸着是和顾亭淮一起押着任天祥去县公安局了。   李超英一个孕妇,大半夜的居然也循声来了这里,还真稀奇。   顾月淮眼神微妙地瞥了她和刘二耳一眼,她正皱着眉头与刘二耳低声说着什么,似还争执了两句,不过大家都在找牛,没什么人注意这一幕。   倒是刘二耳,仿佛是今晚经历了许多的缘故,精神紧绷,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   他霍然转头看向顾月淮,恰恰对上她眼中闪掠而过的冷冽。   刘二耳脸色一沉,心中也骤然慌乱起来。   他与李超英道:“你赶紧走,别搁这瞎闹!”   李超英面色微变,刚要发怒,就看到刘二耳眼中的焦急之色,她皱了皱眉头,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顾月淮,脸上有着些许冷笑涌现。   她站起身,刻意拍了拍并未沾染灰尘的袄子,炫耀之意溢于言表。   刘二耳更急了,伸手想要拉李超英的衣服,让她少和顾月淮这个邪门货打交道,但李超英对顾月淮一直心存嫉妒与偏见,又怎会在意刘二耳的提醒?   她垂眸,嫌恶地瞪了刘二耳一眼,抬腿就走向顾月淮。   “哟,这不是群众日报的大忙人吗?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哦哦,我忘了,你现在可是咱们大队救牛的大恩人,可惜老陈不在,不然也能夸你两句。”   李超英站在顾月淮面前,盯着她精致如画的眉眼,眼中满是嫉恨。   她伸手抚了抚自己用头油梳的油光水滑的发鬓,说话间,反讽意味浓重。   顾月淮轻笑一声,回给她一个鄙视的眼神,懒得与她打嘴上官司,忽然扬声道:“李嫂子,你不能因为和刘叔关系好就帮他脱罪呀,偷牛已成事实,你咋说都是没用的。”   闻言,李超英一愣,紧接着脸色剧变,看着顾月淮眼中星星点点的冷笑,她忽然意识到,所有事情从一开始就不是她说了算的。   顾月淮声音不小,众人纷纷看向这边。   黄凤英更是叉着腰走过来,一脸没好气地对李超英道:“你咋回事?居然给偷牛犯求情,还求到小顾这里来了,咋,你是看她刚立了功,能说得上话?”   她刚说完,脸上神色就变得狐疑起来:“你啥时候和刘二耳关系那么好了?”   看着黄凤英眼中的疑惑,李超英轻抽一口冷气,拳头也不由得紧握起来。   顾月淮嘴角缓缓掀起一抹弧度,说道:“黄主任,说起来还真的挺奇怪的,我好几次都看到李嫂子来找刘叔,以前也没看两人这么熟,自从她和李队长结婚后,倒是愈发的和善了,对刘叔这样的单身孤寡汉都这么热络。”   她这话明明表面听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可一入耳,却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黄凤英面色变了变,目光在李超英和刘二耳身上来回移动,越看眼神越诡异。   李超英则被骇得亡魂皆冒,抬起颤抖的手掌就要往顾月淮脸上挥,情绪肉眼可见的激动起来:“你鬼扯什么?!你以为这么坏我名声就能和陈月升在一块?你做梦!”   她闹出的动静极大,不少社员都开始关注起了这边。   原本的找牛行动也演变成了一桩古怪的桃色绯闻,李超英和刘二耳?这俩人真是咋看都不搭边,当然,旁人并不在乎他们般不般配,只在乎这绯闻的真实度。   顾月淮笑了笑,抬手便攥住了她的手腕,眼中有着一种猫戏老鼠的神采。   她驳道:“你觉得现在的陈月升,有哪一点能配得上我?这么说吧,就算是他和你离婚了,拿出曾经准备给田静的一百块彩礼,我也看不上他一星半点,听明白了?”   即便是在解释,顾月淮也不忘给陈月升挖坑,他和田静的往事对李超英而言无疑要更扎心一些,一百块钱的彩礼,她当初可并没有得到。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李超英脸色更加难看,紧咬着牙齿。   看着李超英难受的表情,顾月淮舒服了,她不紧不慢地道:“黄主任,你可亲眼看见了,李超英准备伤害刚刚给队里立了功的阶级同志,这事儿不能这么含糊过去吧?”   闻言,李超英眼睛瞪得溜圆,看顾月淮的眼神宛如在看什么无耻之徒。   黄主任却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厉声对李超英道:“还愣着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打小顾同志?她今晚劳心劳力,是咱大队的功臣!你是泼妇吗?还没说啥就上手?”   李超英咬了咬嘴唇,察觉到周围众人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只觉得耻辱。   但听着黄凤英严厉的训斥,还是识时务地道:“我,我不是故意的。”说完,看黄凤英还尤不满意的神色,才动了动嘴唇,脸色涨红地对顾月淮道:“对……对不起。”   顾月淮轻轻点了点头,松开她的手腕,说道:“我也不是小气的人,看在你是个孕妇的份上,我便不与你计较了,说起孕妇,你是在和陈月升结婚前就怀上了吧?”   李超英脑袋一阵晕眩,惊恐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才怀一个月而已!”   且不说未婚先孕的后果,就单论时间,这话要是传入陈月升耳中,怕是要翻天了。   虽然当初她借着名声威胁陈月升,才进了陈家的门,但结婚前他们两人压根没发生过什么,这事儿外人或许不知道,但陈月升是心知肚明的。   他要是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两个月了,那……   这么想着,李超英就觉得浑身发冷,神色也变得仓惶起来。 第262章 陈家该落幕了   刘二耳看着李超英被顾月淮步步紧逼,想要上前护着点这女人,毕竟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可他现在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能保护谁呢?   他也不蠢,知道这种时候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免得让人往他们身上想。   这时,一道中年女人的声音插了进来:“你刚刚说什么?什么结婚前就怀上了?”   这女人声音洪亮,颇具气势,半点不输给黄凤英这个大队干部。   顾月淮眸子微闪,唇角弧度更深,人都到齐了,好戏该登场了。   她是真没想到,今晚除了救牛,居然还有机会给陈家来个临头一击。   虽然她已经把陈月升贪污大队购物款项的事告诉了支书,但这种事需要找证据,没办法立刻揭露,那正好,就用李超英和刘二耳的事,暂且取些利息吧。   一户两个生产队长,陈家在大劳子生产大队风光了这么多年,也该落幕了。   她回头看向来人,一个剪着短发,眉眼严肃凌厉的中年女人,而在她的身边,还站着陈茵,不过和以往的张扬刻薄不同,如今的陈茵变得谨小慎微了许多。   中年女人的身份自然是呼之欲出了,她就是陈月升和陈茵的母亲,雷大花。   陈家能风光这些年,其中也离不开雷大花的运作,毕竟,公社的民兵队长雷大锤是她亲哥,这关系放在大队里可是极硬的,要不然也养不出雷大花这霸道的性格。   李超英是使了手段才进的陈家大门,否则放在往常,雷大花怎么可能接受一个寡妇当儿媳妇?要知道,她当初对陈月升心心念念的田静都是百般不满。   一看到雷大花,李超英就哆嗦了一下,强打起精神露出一个笑脸,嘴唇嗫嚅着道:“妈……你怎么,你怎么过来了?”   雷大花瞥了她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我怎么不能过来?”   她说完,也不再看李超英,而是回头打量起了顾月淮。   这几个月来,这姑娘把大劳子生产大队闹得沸沸扬扬,到处都能听到她的事迹,她虽然一直没机会与她碰面,但对于顾月淮变漂亮的传闻也没少听在耳朵里。   如今一看,才知道这传闻是真没有半点夸大。   记忆中,顾月淮一直是那个胖到二百斤,眉眼都挤没了的丑丫头,平日无所事事,唯一做的事就是追在她儿子身后,送米送面,一片诚挚之心。   而今日见面,才发现她真的已经脱胎换骨了,长得和林锦书很像。   难怪,难怪她儿子这段时间一直心不在焉,对娶回家的老婆也没新鲜几天,逮着机会就往外头跑,因为顾月淮,他和李超英也没少吵架。   不过,变归变了,她还是不喜欢她。   以前是觉得丑,配不上她儿子,现在则是太漂亮,长得妖妖娆娆,还没干啥就已经把男人的魂儿给勾走了,这样的儿媳妇她可不敢要,保不齐能哄得儿子不与她一条心! 雷大花微扬起头,冷声道:“你刚刚说什么?你咋知道李超英是结婚前就怀了?”   顾月淮双手环胸,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这个问题,你大概要问问刘叔。”   雷大花面露疑惑,不明白好好的提什么刘二耳。   一旁的陈茵则看了顾月淮一眼,又看了看陡然色变的李超英,抿了抿嘴唇。   李超英这会儿身边有婆婆撑腰了,又怕顾月淮继续说出什么爆炸性的话惹人怀疑,便怒目吼道:“你再胡咧咧,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顾月淮眉梢一挑,真心发问:“你有这个本事?”   李超英夸张的反应引起了雷大花的警惕,她看了儿媳一眼,神情若有所思。   顾月淮却是抬脚走到了刘二耳身边,半蹲下身,压低声音道:“刘叔,你弄丢了牛,往轻了说,左不过被赶出大劳子生产大队,去了旁的地方还能生活,毕竟你还有一手放牛的本事,可往重了说,你便是盗窃,是要蹲局子的,这你知道吗?”   闻言,一直装傻充愣的刘二耳身体颤抖起来,冷汗都从脸颊上流了下来。   “你如果坐了牢,你觉得你儿子以后还会不会认你?他会喊陈月升爸爸,喊李超英妈妈,以后他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快快乐乐生活在一起,这里面没有你。”   “刘叔,你可不是一个舍己为人的人,倘若你把和李超英的事说出来,那她就只能和陈月升离婚,转而嫁给你,成为你的老婆,这样一来她还能离开你吗?”   “李超英咄咄逼人,她瞧不起你,现在,是你揭露一切的最佳时机。”   顾月淮红唇微启,语速很快,这些话也准确无误落入刘二耳的耳中。   他眼神打着颤,一脸惊恐地看着顾月淮。   此时的顾月淮,声音带着些许蛊惑,宛如潜伏在海中的海妖,唱着婉转动听的歌谣,只等把船夫骗来,就拖入海中,拆吃入腹。   刘二耳喉咙不断滚动,抬头看了一眼惶惶不安的李超英。   他忽然用很小的声音道:“你能保我不进局子?”   顾月淮失笑,弯唇道:“那就要看你怎么做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看来,李超英肚子里不知男女的孩子于刘二耳而言,还远不如他自己的命运,这样更好,都不需要费她多少力气。   李超英看着和刘二耳低语的顾月淮,心里突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她连忙捂着肚子道:“哎哟,妈,妈我肚子疼,太晚了,我得先回去了。”   她刚说完,刘二耳却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就往李超英面前凑,还一脸担心地问道:“肚子疼?怎么会肚子疼呢?是不是气的了?哎哟,这可咋办啊?!”   刘二耳急的团团转,抓耳挠腮的神色落入众人眼中,气氛显得怪异了许多。   李超英面色惨白如纸,看着刘二耳触碰自己肚子的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蹦三尺高不说,还尖叫道:“滚!你给我滚!别摸我!”   她这副恨不得将刘二耳拒之千里的模样,让后者先是一怔,旋即脸就沉了下来。   刘二耳一脸阴沉地盯着李超英,忽然冷着声音道:“不让我摸让谁摸?陈月升?呵呵,他特娘的就是个绿毛龟,你肚子怀的是老子的娃!凭啥不让老子摸?!” 第263章 你肚里的娃是谁的?   话落,周围响起了一片倒抽冷气的哗然之声。   虽然大家都对这桩桃色绯闻感兴趣,可也没想到正主居然出来做实了言论!   而且,这居然还不是简单的偷情,李超英肚皮里的娃居然不是陈月升这个前途无量的生产小队队长的?反倒是这个低矮猥琐没什么本事的放牛官刘二耳的?   这个消息堪称爆炸,一时把周围众人给炸的晕晕乎乎,不知云里雾里。   顾月淮微微一笑,笑意未及眼底。   刘二耳今晚大受刺激,经她一点拨,自然心有不甘,他打光棍这么多年,能有孩子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而孩子不认他,甚至不知道有他这么一个爸爸,才是最难受的。   当然,如果能够借此换取她几句好话,从而不用蹲局子,那就更好了。   她往日一直没有腾出手来对付陈月升,李超英却是亲手将把柄递到了她的手上。   雷大花身体微微颤抖,阴沉地面色隐约有些狰狞。   她充满着愤怒和狂躁的眼神死死定在李超英的身上,尽管不喜欢这个儿媳,但她却从未怀疑过她肚子里孩子的来历,毕竟他儿子那么优秀,怎么会有女人不喜欢?   可是,刘二耳刚刚的话,宛如一个大巴掌,狠狠掴在了他们陈家的脸上!   李超英肚子里的孩子居然是刘二耳的,滑天下之大稽!   一旁的陈茵脸上的神色也出现了丝丝凝固,却没多少惊诧,其实,关于李超英的秘密,她隐约知道一些,也曾旁敲侧击与哥哥陈月升提起过,不过,没人信就是了。   她是厌恶李超英将家里搅和的一团糟,却也没想到把这种事闹得人尽皆知!   这下好了,整个大劳子生产大队的人都知道她哥头上戴了一顶厚厚的绿帽子,摘都摘不下来的那种,他们陈家算是成了众所周知的笑柄!   雷大花这会儿可没心思管女儿,她一个健步冲上去,一把就钳住了李超英的肩膀,声音发狠:“他刚刚说什么?你肚子里的娃到底是谁的?!”   李超英面色惨白,对上雷大花狰狞的神色,气息瞬间萎靡下来。   她完全没想到,往日乖顺听话,她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的刘二耳居然会突然爆发,将两人不可言说的龌龊事一股脑都说了出来,甚至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没放过!   他这是要做什么?自己成了偷盗犯,还要把她和孩子都通通拉下水?!   李超英想到刚刚顾月淮与刘二耳低语的情形,忽然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道:“妈,妈你听我说,这完全是顾月淮和刘二耳污蔑我的话,不可信呀!”   “大伙说,我能放着我们家老陈不要,和刘二耳搞到一起吗?大伙评评理!”   “你们也知道,顾月淮一直喜欢我家老陈,她这是眼看着我们日子过的好了,眼红,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女人家的名声多重要呀?她这是逼我去死啊!”   “呜呜呜——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李超英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脸痛哭起来,模样凄凉,惹人怜爱。   闻言,雷大花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看了顾月淮一眼,别说,这话虽然不好听,但不无道理,大队谁不知道以前顾月淮喜欢她儿子的时候有多执着?   黄凤英站到顾月淮身边,冷声道:“李超英,要真说污蔑,那也是刘二耳说的这话,关小顾什么事?况且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觉得小顾现在能瞧上小陈队长吗?”   原本被李超英一番话给说服了的社员们不自觉点了点头,看着顾月淮那漂亮脸蛋,谁还有心思想别的?更何况人家现在还是群众日报的正式工,条件好的出奇!   陈月升放在大劳子生产大队算是不错的后生,但和城里人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要他们说呀,就顾月淮这样的,找个城里当官的也不是没机会!   顾月淮轻拍了拍气呼呼的黄凤英,看着哭哭啼啼的李超英,语气古怪道:“李嫂子,你确定刘叔的话是故意污蔑你?你肚子里的孩子真是陈月升的?”   听到她的声音,李超英霍然抬头,眼神满是恨意地盯着她。   她声音尖锐地道:“是你勾搭刘二耳准备污蔑我,想嫁给老陈,别以为我不知道!就你这种女人,成天想着勾引别人男人,就该打死!打死!”   顾月淮摇了摇头,冷笑道:“冷静些,还真像个泼妇。”   “刘叔为了你,里子面子都不顾了,据我所知,他偷牛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你补身子吧?你当真这么绝情?他可马上就要坐牢了呀。”   刘二耳面皮抽了抽,下意识看向李超越,这个唯一和他睡过的女人。   然而听了顾月淮的话后,李超英的眼神肉眼可见的亮了亮,坐牢?   想到刘二耳马上就要蹲局子,她心中又生出了希望,看都不看刘二耳一眼,语气鄙夷地说道:“到现在还在攀扯我,就刘二耳这样的男人,谁能瞧得上?”   “他偷牛都是为了自己,就是自私自利,是犯法!就该被抓起来!”   她声音掷地有声,带着一股入骨的狠意。   刘二耳心头咯噔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李超英,她居然这么恨他?   顾月淮轻啧一声,怜悯地看着孤立无援,备受鄙夷的刘二耳:“刘叔,你听听,李嫂子可不承认你的话,这下子,你又要担上一个污蔑阶级同志的罪名了。”   “哦对了,田静那时候污蔑我,被拉出来批斗,还去了劳改场,不知道刘叔数罪并罚,最后是个什么结果?唉,刘叔孤零零一人,也怪可怜的。”   顾月淮这番话软中带硬,落在李超英耳中却令她如鲠在喉,神情略有几分僵硬。   刘二耳进咬着牙,猥琐的面孔上涌出狠戾之色,他满是怨毒地看着李超英,仿佛择人而噬的毒蛇,张嘴便道:“看不上我?不知道是谁三天两头来我这破窑里睡觉?”   “李超英,你当拿老子当傻子了?”   说罢,刘二耳就冲回了自己睡觉的窑里,片刻,手里抓着一套背心短裤,狠狠扔在李超英头上,大吼道:“你给老子看清楚,这都是谁的!” 第264章 尘埃落定   顾月淮看着这一幕,红唇轻扬。   这个年代女人不穿内衣内裤,一切都在向男人看齐,背心短裤往里面一套就是了。   刘二耳应该并不是想把李超英的内衣裤留作证据,以防她后悔和他在一起,他也没有预测到会有这么一天,大概率只是想把别人老婆的东西留下来当个念想。   李超英看着落在地上的背心短裤,脸色青白交错,硬着头皮道:“谁知道你从哪儿偷来的,凭啥说是我的?不能是顾月淮的?凭这个?”   黄凤英一听,先不乐意了,啐了李超英一口道:“小顾可还没结婚呢,说这种腌臜话想污谁的耳朵?这是你和刘二耳的事,别什么都往别人身上扯!”   刘二耳盯着她,倒是丝毫不慌,嘴边扯出一抹残忍的弧度:“凭这个还不够?那你屁股上的红痣呢,还是你大腿上的胎记?或者是你胸前的那一块烫伤疤?”   这话说的不紧不慢,叫社员们的目光不约而同汇聚到了李超英的身上。   李超英面如死灰,手掌撑在地上,整个人都泄了劲,刘二耳每说出一句,她的脸色就灰白一分,直到最后,已经瘫软在地上,再没有辩白的意思了。   刘二耳冷笑着看向李超英,这女人恨不得他坐牢,那大家就一起死!   这一出离奇又荒诞的桃色绯闻,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社员们觉得新鲜,对着中央的李超英,刘二耳,甚至雷大花和陈茵指指点点,嘴巴里念念有词,虽然已经压低声音了,但雷大花还是一一听进了耳里。   “这李寡妇还真不挑,刘二耳她也能瞧得上,嘿,早知道我也……”   “呵呵,真没想到李超英居然是这种人,还命好嫁给了陈月升。”   “你们说,李寡妇和刘二耳是啥时候搞上的?”   “……”   雷大花听着这些龌龊话,脑袋阵阵发晕,险些站不稳厥过去,她恶狠狠瞪着瘫软在地上的李超英,突然嗷叫一声,扑上去就朝着她使劲殴打起来。   “贱货!我让你贱!敢给我儿子戴绿帽,打死你!打死你!”   雷大花可丝毫没有客气,拽头发,挖脸,扒衣服等等手段都用上了,她虽然平日在家养尊处优,可暴怒下动起手来也不可小觑,不一会儿李超英就变得狼狈不堪。   刘二耳看的十分解气,可到了后来,又有些担心自己的娃,犹豫着是不是该上去阻拦一下,但看着发疯的雷大花,还是不敢上前去火上浇油。   至于陈茵,也如一个木偶似的呆呆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素来以城里人自居的母亲,宛如泼妇一般殴打撕扯着李超英,吓得俏脸煞白,浑身簌簌发抖。   怎么会这样?   她看着周围社员们或嘲笑,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眼神,又有些茫然。   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她家可是光荣的劳动模范家庭,怎么会沦落成大队里的笑话?她都不敢想象待会她哥回来又是个什么光景。   陈茵自己都嫌丢人,自然不愿意上前去拦着雷大花,只能任由闹剧上演。   最后还是黄凤英看不过去,上前拦住了雷大花:“行了,难道你还打死她不成?”   雷大花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眼睛猩红地瞪着李超英,被拉扯出去时,还不忘抬脚踹着李超英:“这种下贱货色,打死就打死了,有什么可惜?!”   自己的儿媳给儿子戴了绿帽,还怀上了野种,这样的现实她怎么能够接受?   这时,王福走了过来,他脸色沉重地看看李超英,又看看刘二耳,问道:“刘二耳,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小牛你藏哪儿去了?你要是现在说出来,队里能对你从轻处罚。”   一听关乎自己了,刘二耳瞬间紧张起来,哭丧着脸道:“支书!我真没骗人,当时母牛下崽,我看那小牛缺了一条腿,是个残疾的,队里肯定不会养活的,就想着留下来吃肉,李超英肚里是我的娃,我这个当爹的总得想想办法呀,是吧支书?”   “支书,求你了,我真知道错了,但是牛去哪儿了我真不知道啊!”   刘二耳一番话说完,王福沉默了许久,片刻后摆摆手,示意社员们都安静下来。   “同志们,今天晚上咱队里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做错事的,队里不会放过,但是为队里做了贡献的,咱们也要奖励,大伙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福话音一落,周围就响起了附和声:“M.L.Z.L.是!支书说的对!”   “顾月淮同志帮咱大队救回牛,还让小牛犊平安生下来,这是大贡献。刘二耳仗着放牛官的权利,把牛犊藏起来,这是犯罪!是不可饶恕的!”   “还有刘二耳和李超英,你们这是在给咱大队脸上摸黑!”   “唉,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   王福闭了闭眼,脸上满是苦涩,四下皆静,没人出声。   半晌,他指着刘二耳道:“念着你给队里放牛这么多年,没少在饲养处忙活,这事儿就不上报了,但是你以后就自个儿过吧,不算大劳子生产大队的人了。”   把一个人驱逐出大队,这种惩罚对于刘二耳这样一个无能的人来说算是十分严重了,不过总比坐牢强,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刘二耳动了动嘴唇,到底不敢再吭声。   他现在已经算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这会儿说啥都会犯众怒。   王福决定了刘二耳的出处后,又背着手看向面无人色的李超英,摇了摇头,与雷大花说道:“这是你们自家的事,你们自家决定,过不下去了就离婚,不要要打要杀的,谁不是爹娘养的?要真闹出什么事,雷大锤也保不了你。”   说到后面,王福语气隐隐带了些许警告,显然他对于雷大花的脾气心知肚明。   而听了他的话后,雷大花现实不忿,但最后还是强压着脾气点了点头。   支书在大队还是很有威慑的,纵然她仗着有人撑腰,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不过,她心头已经盘算着要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这样也好为自己的儿子陈月升再说一门好婚事,最好是能托大哥给他找个城里姑娘,离大劳子生产大队远远的! 第265章 她也很好奇呢   李超英听着王福的话,眼泪簌簌而落,不知是因为感动有人为自己说话,还是为自己往后的命运感到悲哀,她喃喃自语道:“明明是他强迫我的……”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夜晚的芦苇荡,这个肮脏又恶心的刘二耳是怎么对她的。   但她又感激他,如果不是他帮忙作证,她也不可能如愿嫁给陈月升,过上人人羡慕的生活,可偷来的终归是偷来的,这才过去多久,就要烟消云散了。   李超英披头散发,又哭又笑,脸上青青紫紫,嘴角还带着血迹,宛如一个疯子。   “行了,都散了吧,散了。”王福朝着众人摆摆手,招呼着王培生,准备把牛给牵回饲养处去,刘二耳是靠不住了,自然也不能再把牛放在这里。   顾月淮离开牛圈前,回眸看了一眼李超英和雷大花,忽然眼眸弯弯,笑了起来。   陈茵站在一边,抬头时就看到了顾月淮脸上的笑,那样明媚,那样美丽,可看着却令她毛骨悚然,只觉一瓢冷水从头泼到脚,她突然明白了。   她家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或许少不了顾月淮的手笔,她是在报复!   具体的变化是什么时候呢?   陈茵细细思索,记忆回到那个她把顾月淮推倒的午后,顾月淮脑袋上流着血,转眼就讹诈了她十块钱,连带着她的名声都坏了。   思及往事,再想想顾月淮此时的笑容,陈茵浑身发冷,但这事会有人信吗?   不,没人会相信顾月淮因为陈月升的拒绝而蓄意报复,从而把她家害到这个地步。   这些事桩桩件件貌似都有顾月淮的手笔,但她却从来没有自己出手过,挑拨离间,借刀杀人,足以让他们承受不住,而他们竟没有半点反击的能力!   陈茵看顾月淮的眼神像是看鬼一样,寒意顺着血液流进骨髓。   顾月淮察觉到她惊悚的目光,唇边的笑容愈深,这就怕了?   李超英和刘二耳的事也只是为陈家的败落起了一个开端罢了,她等着陈月升,陈康,乃至雷大锤全部坐牢,家庭式作坊,不知贪了队里多少钱,她也很好奇呢。   *   顾月淮回去时,晏少离正焦急的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她一看到顾月淮,就小跑着迎了过去,抓着她的胳膊担心道:“没事吧?怎么去了那么久?我听动静还闹得挺大,出啥事了?和知青点没关系吧?”   晏少离可真怕汪紫嫣他们刚刚安稳下来就又出事,那未免也太残酷了。   顾月淮摇了摇头:“没事,就是队里的母牛下崽了,已经解决了,回去睡吧。”   闻言,晏少离一愣,有些好奇地道:“母牛下崽?”   顾月淮嘴角一抽,伸手戳了戳晏少离的脑门,没好气地道:“回去睡觉。”   两人回了屋,顾月淮把晏少离给推回里间,也没灭煤油灯,自顾自回了自己房间,还不知道顾亭淮什么时候回来,给他留个门,她正好去须弥空间看看小牛。   顾月淮锁好门,就进了须弥空间。   自从空间融合后,里面的气息越发纯净好闻,以前是阵阵粮食的香气伴随着果香,如今却是难以掩盖的自然气息,形容不出来,只是觉得呼吸都令人身心愉悦通畅。   她进了空间,就看到小牛蜷着腿在草地里,眼睛扑闪,好奇地环顾四周。   顾月淮走到它身边,摸了摸它的脑袋,小牛也很粘人地蹭了蹭她的手,不过,看着小牛,顾月淮有些为难,刚出生的牛是没办法吃草的,只能喝奶,她去哪儿弄奶?   沉思片刻,顾月淮想到空间井水,没条件,就只能用井水熬煮米粥喂给小牛了。   当然,喝母乳肯定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母牛经历了这一遭,队里只会看管的更严,更何况它身边还带着一只牛犊,旁人想要靠近只怕是难。   虽然没办法喂小牛喝奶,但是用空间井水熬煮的米粥喂养应该也不差。   说干就干,顾月淮离开空间,起锅熬粥,白花花的米粒在水中翻滚,不多时,就熬煮的十分粘稠顺滑,米香四溢,单是闻着味道都叫人食欲大振。   顾月淮留出一碗给顾亭淮后,剩下的全部倒进大盆里,带进了须弥空间。   她把盆放在小牛面前,小牛“哞哞”叫了两声,就埋头吃了起来。   顾月淮看它吃的欢快,弯了弯唇角,没再管它,起身去收了鸡蛋,又把田地里生长的旺盛的蔬菜西瓜通通收进茅草屋里,之后又点了种子,这才满意的离开了空间。   她洗了洗手,端着盆出门倒水的时候,看到了从小路回来的顾亭淮。   这一幕有些熟悉,好像她重生回来的那天,不同的是顾亭淮身边没有任天祥。   “大哥!”顾月淮笑着喊了一声。   顾亭淮一愣,旋即加快了脚步,看看顾月淮手里的水盆,说道:“怎么这会儿还没睡?少棠和少离都睡了吧?”   顾月淮颔首:“嗯,进屋再说。”   她进屋后就到灶台边把饭菜又热了热,盛出米粥,端上桌后,顾亭淮的肚子还适时的咕咕叫了一声,他讪笑两声:“这走了一路,还真饿了。”   顾月淮把筷子递给他,笑道:“快吃吧。”   顾亭淮不是个精细的,吃起饭来狼吞虎咽,几口米粥就下了肚,他道:“还好我们过去的时候公安局还没关门,把事儿一说,任天祥当场就被拷住关进去了。”   顾月淮点了点头,问道:“那民警同志有说什么时候去找田静吗?”   “明天一早就去,今天晚上审了任天祥,田静就是跳进河里她都洗不清了。”顾亭淮摇了摇头,提起田静时,语气中也满是厌恶。   顾月淮颔首,想到今晚的事,问道:“陈月升同你一起去的?”   顾亭淮顿了顿,烦闷道:“嗯,我看他就是贼心不死,一路上没少找我搭话。”   顾月淮失笑,手肘撑在桌子上,一脸玩味地道:“贼心不死?对我?自家事还一团糟,他可没心思惦记我,希望他今天晚上回到家时心情能一如既往的愉悦。”   “嗯?啥意思?”顾亭淮吃了两口菜,有些疑惑。   顾月淮也没卖关子,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了顾亭淮,听罢,后者一脸震惊,连手里的筷子都掉到了桌上,结结巴巴道:“还有这事?嘶——”   刘二耳和李超英有一腿?他还偷牛?现在被支书赶出大队了?   嘶—— 第266章 林锦书来了   顾亭淮震惊不已,久久说不出话来,想到陈月升,心头也默默同情了一把对方。   “好了大哥,我不和你说了,睡了,你也洗漱一下早点睡吧。”   顾月淮下了炕,抻了个懒腰,转身回了房间。   她明天一早还要去知青点,修缮的事需要提上日程了,只是免不得要队里出点血,思及此,顾月淮又有些苦恼,她是真不忍心支书再为这事儿烦恼。   可是,知青点坍塌是必然之事,要真出了什么事,队里也是扛不了这责任的。   顾月淮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回屋里休息了。   顾亭淮刚把饭吃完,就听到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敲门声。   他眉头一皱,心头暗道,这么晚了谁还串门啊?   顾亭淮打开门,入目的就是陈月升猩红的眼,他手臂垂在身侧,浑身都在发抖,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嘴唇颤抖道:“顾月淮呢?”   “咱们出去说。”顾亭淮推了他一把,转身关上门。   他看着陈月升叹了口气,虽然他也很同情他被老婆戴了绿帽,连娃都不是自己的,但这并不是他过来骚扰囡囡的理由,就算是离婚了,他也配不上他妹妹。   顾亭淮道:“陈队长,今天晚上的事和囡囡也没什么关系,要不是你老婆发疯,刘二耳也不会把这事儿说出来,其实对你来说也不算差,总比……十几年后知道强吧?”   “囡囡在这事儿里也是受害者,你老婆说的有多难听不用我多说吧?你去问问,我还没找你们麻烦哩,你倒是先上门了,行了,你家现在一团糟,赶紧回去吧。”   顾亭淮挥了挥手,直截了当的点明了这件事的始末。   陈月升情绪激动,身体如筛糠般颤抖着,听着顾亭淮说出冷漠的话语,只觉得头痛欲裂,他全然没想到今晚会发生这样的事,他竟成了整个大队的笑柄!   然而不可否认,耻辱的同时,他心里居然生出了些许能与顾月淮在一起的希望。   他回到家,听说了这事,先是暴怒,旋即就明白,自己是被李超英和刘二耳给算计了,那一刻,他绝望至极,并非是绝望自己被戴绿帽,而是绝望人生被他们给毁了。   如果不是他们设计逼迫,他又怎么会娶李超英?又怎么会错过顾月淮?   震怒过后,他就与李超英提出了离婚,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李超英虽然不愿意,但事已至此,她再不愿也没办法,最后被连夜过来的娘家人给带走了。   李超英走后,家里依然乱作一团,陈茵口口声声这件事都是顾月淮做的,他乍一听闻,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暴怒的同时又有些期待,她是否对他还是有感情的?   所以他来了,他想亲口问问她,既然早知道李超英和刘二耳的关系,又为什么放任他娶了这个女人,而如今又揭穿这一切,是因为恨他?恨他当初对她视而不见?   有爱才有恨,她对他也不是毫无感情不是吗?   顾亭淮完全不知道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陈月升心里就千回百转了这么多的念头。   “我想见见顾月淮,你能不能让我见见她?”陈月升抿着唇,低声下气的说道。   顾亭淮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说这么多都白说了?那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了,陈队长,我家囡囡已经有对象了,你也认识,就是那个晏知青,别想了,回去吧。”   他说完,也懒得再与陈月升多交谈,进门后就砰的一声关上,顺手插上了木栓。   “我家囡囡已经有对象了,你也认识,就是那个晏知青。”   这句话回荡在陈月升耳中,他似被针扎了一样,瞳孔急剧收缩,久久回不过神来。   晏知青?陈月升想到那天在山上,暴雨连绵时,毫不犹豫冲下山找顾月淮的青年,心里不由得掀起了滔天巨浪,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   陈月升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自嘲一笑,转身跌跌撞撞离开了,离开时,他神情黯淡,眼带茫然,似是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   顾亭淮靠在门边听了听,最后打开门一看,见人走了,才撇撇嘴重新关上门。   有些人就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以前就是以前,错过就是错过,还想挽回不成?   *   第二天一早,顾月淮做了春饼,炒了土豆丝,又熬了一锅粥。   早饭简简单单,清清爽爽,令晏少离颇有些拍案叫绝的想法,然而饭还没吃完,就有客人上门了,这回来的可不是自行车,而是一辆汽车!   这个年代自上而下的“媚外”之风尚且没有兴起,老百姓们还亲近着上海牌汽车。   “汽车?谁来了啊?”晏少离有些好奇,从炕头的窗户往外瞧。   汽车对她而言不稀奇,但自从来了青安县,她可很少见到汽车,更别提在这乡下大队了,而这汽车的主人目的十分明确,就停在顾家小院外头。   晏少离撅着屁股趴在窗前,回头道:“月淮,你家还有有钱的亲戚呀?”   顾月淮眉梢微挑,只需稍加思索就知道来的人是谁了,毕竟她家除了大姑聂佩兰和她亲妈林锦书外,就没什么有身份有地位的,能开得起汽车的亲戚了。   不过,聂佩兰素来视他们这群穷亲戚为眼中钉肉中刺,不可能“屈尊降贵”。   可想而知来的人是谁了,自从上回林锦书把瘸了腿的顾睿淮接走后,这两人就再也没了动静,今天突然上门,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两人说话的功夫,顾亭淮已经掀开帘子出门了。   片刻后,他沉着脸进了门,紧接着,一个司机模样的青年搬着一袋米进了屋,瞧那分粮,得有五十斤,对于如今缺粮的现状来说,也算是一笔横财了。   顾月淮了然,林锦书这是送母爱来了。   果不其然,她想法刚落,林锦书就进来了,她看向坐在炕头不动如山的顾月淮,脸上神色有些许尴尬:“囡囡,妈妈来给你们送点米面粮油。”   妈妈?晏少离有些惊讶地打量了林锦书几眼,嗯,她就奇怪,顾叔长相粗犷,脾气也莽,一点都不像是能生出顾月淮这种雅致美人的,如今一看她妈倒是明白了。   不过,她怎么从没听顾月淮提起过她妈?她好像也不住大劳子生产大队。 第267章 林锦书的目的   顾月淮态度也出乎晏少离的预料,她瞥了一眼堆在地上的米面,淡淡道:“林女士费心了,不过我们不需要,拿回去吧,你家人多,现在又多养一个顾睿淮,更费粮。”   林锦书听罢,脸色更加尴尬,她攥紧手里的包,有些进退两难。   晏少离这个旁观者都深感气氛窒息,忙抱着晏少棠钻回了里屋,她们毕竟是外人,还是不要打搅他们几人叙话了,不过,心里头还是很好奇顾月淮和她妈古怪的关系。   她这一走,屋里的气氛反而更加冷凝,林锦书宛如一个意外闯入的侵入者。   顾月淮也不搭话,自顾自吃着早饭,和林锦书,她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虽然血缘上是母女,但如今不论是名义上还是感情上,甚至比不上大劳子生产大队的社员。   这时,顾亭淮端了一杯热水递给林锦书,他道:“喝点水吧,吃早饭了吗?”   林锦书微松了口气,抬眸看了顾月淮一眼,迟疑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她很珍惜和几个孩子在一起相处的时光,也希望能够留下来与他们多说说话。   而且,她今天过来也是有原因的。   顾亭淮窥出几分她的心意,也看了顾月淮一眼,说道:“坐吧,我给你盛粥。”   他曾经对林锦书有过埋怨,甚至憎恨,但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们家日子也越过越好,倒觉得以前的想法有些好笑,每个人都乐于追求好的生活,没人例外。   林锦书当年的选择他已经放下了,如今,他也希望囡囡能够释怀。   说起来,他们兄妹三人,唯有顾月淮没有和林锦书相处过,两人的确很陌生。   林锦书脱下皮手套,走到炕边坐下,目光怔忪地望着顾月淮。   她咬了咬唇,冰冷的手握着热腾腾的水杯,小心翼翼道:“囡囡,你在怪妈妈吗?”   顾月淮吃完最后饼,又喝了一口粥,才慢条斯理地道:“没有,上次我已经说过了,我们都放下了,你难道还放不下吗?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要回头看。”   “我不明白你过来送粮的目的是什么,毕竟这么多年你也从未管过我们。”   顾月淮声音有些疑惑,她是真的疑惑,而不是讽刺,这些年,他们可没搬过家,林锦书要是想找他们,压根不难,可她从来没有回来过。   如果不是上次在医院见到了林锦书,只怕是至今她们还不会相见。   虽然缺粮,但在这个节骨眼上送粮来,只会让她在秦家处境变得艰难,毕竟上头还有个管天管地,看她十分不顺眼的婆母,对于现实主义的林锦书而言,得不偿失。   难不成是顾睿淮?他被田静一脚踢了后,幡然醒悟,知道家人的好了?   顾月淮默默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顾睿淮的白眼儿狼属性已经定格了,他一直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甚至要为了田静杀了她,这种人还有良心吗?   上辈子他会选择照顾她,无非是因为知道田静对顾家所做的事,心有愧疚,重生后她也一直不曾放弃过他,可惜,没有心的人是救不了的,他一直没有认清过。   闻言,林锦书眼睛里的光熄了些,攥着水杯的手指隐隐泛白。   她动了动嘴唇,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囡囡,我知道你怪我,但是妈妈是有苦衷的,当年日子艰辛,我跟着你爸,还要带着你,根本活不了!”   “我曾想过要带你走的,我真的想过,只是……”   林锦书的声音戛然而止,似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顾月淮神情平静,并没有被她的话掀起什么创伤,但其实在出生后就被母亲抛弃,这段过往一直是她难以愈合的疤,她也曾怨憎过,为什么林锦书不带她走。   不过,往事已矣,她也带着上辈子的遗憾重新活过来了,还有什么可埋怨的?   顾月淮摇了摇头,喝着碗里的粥,轻声道:“林女士,我真的不怪你。”   顾亭淮端着粥站在灶台边,听着母女俩的对话,没有上前,听到这里他不由抿了抿嘴唇,这么些年,他也算是了解这个一手带大的妹妹,她是真的释然了。   他一直以为林锦书是她心里的刺,所以她才一口一个林女士的唤着,如今看来并不是,她真的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对其的重视程度甚至不如对晏少离和晏少棠。   察觉到这一点,顾亭淮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心情格外的复杂。   私心里,他是希望囡囡能够原谅林锦书的,后者如今真心悔改,不管是源于什么,但最起码她现在愿意承担起当一个母亲的责任了,不算晚。   他希望能多一个人爱囡囡,让她的人生中没有任何缺憾。   顾亭淮近前,坐在顾月淮身边,把手里的粥递给林锦书:“饭是囡囡做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加了这么一句,大概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顾月淮的好吧。   林锦书低头看着桌上的饭,很香,也很丰富,心头却似被针扎了一下,她忽然就想到了秦花好,她会做饭吗?不,从小到大都过着千金小姐般的生活,从不知苦的滋味。   她埋头喝了一口粥,香甜软糯,比她喝过的任何粥都好。   林锦书有些诧异,她没想到顾月淮手艺这么好,普普通通的粥都能煮的这么好喝。   她有这样的美貌,又有这样的手艺,还有了一份上得了台面的工作,可以说是极好的条件了,倘若继续待在大劳子生产大队,只会耽误了她的前程!   林锦书默默喝着碗里的粥,思及此,终于是开口说起了今天过来的目的。   她咬了咬牙,说道:“囡囡,你,你有没有想过跟妈妈一起生活?”   话落,顾月淮尚且没什么表情,顾亭淮却先变了脸色,他心一沉,眼神锐利地盯着林锦书,直截了当道:“这么多年你都没管过囡囡,现在她长大了,你又想管了?”   他看着林锦书与十多年前并没有多大差别的漂亮脸颊,自嘲一笑。   林锦书对顾睿淮的关怀和体贴,让他以为她真的醒悟想要当个好母亲了,如今看来却还是他自作多情相岔了,她分明是有图谋,对囡囡的图谋! 第268章 他们的薄情是像她   顾月淮一手托腮,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家大哥为她冲锋在前。   大哥性子素来温吞,只会默默出头,能对林锦书说出这样的话已经算是极限了。   不过,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要带她去秦家的话?   蓦的,她眸子微闪,想到了大姑聂佩兰,她上回突然释放善意,就是惦记上了她这个人,想要把她变成棋子,为她夺利,难道这其中又是她的手笔?   至于她为什么怀疑聂佩兰,而不是林锦书,那自然是因为后者虽自私,但还没狠心到把亲生女儿推进火坑的地步,她说出蹉跎的话,也不过是由她联想到了自己。   当年顾家日子艰难,习惯了琴棋书画,风花雪月的林锦书自然不适应,最后忍无可忍,不愿意继续在大劳子生产大队蹉跎自身,这才离开的。   她模样肖似林锦书,又得了好工作,自然成了她眼中十几年前的自己。   林锦书看着顾亭淮瞬间具有攻击性的目光,苦笑一声,喃喃低语道:“我是她亲妈,难道还能害她不成?亭淮,她这样的容貌能力,留在大劳子生产大队只会蹉跎自身。”   她声音满含复杂,要接走亲生女儿,却还要和亲生儿子解释,这样的经历,怕是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可偏就发生在了她的身上,说起来还真是有些难堪。   原本还咄咄逼人,神色凌厉的顾亭淮瞬间息了声,脸色也白了几分。   他哑然失声,一时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了,的确,对于顾月淮来说,大劳子生产大队太小太小,她如果不能走出去,真的会蹉跎一辈子!   林锦书叹了口气,说道:“囡囡,你可以和妈妈去城里生活,也可以通过秦家这个跳板,找到一门好亲事,不说大富大贵,但一定比在乡下日子强。”   她是真的不忍心让女儿留在这里,往后除了嫁给泥腿子,还有什么渠道能认识优秀的青年后生?没有一个好的家世,又有谁会真心诚意娶她?娶了又能好好对她吗?   顾月淮垂眸敛目,淡淡道:“不用了,我不跟你走。”   林锦书一愣,神色有些许愕然,她虽然知道顾月淮对她没什么好感,但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轻易就拒绝了她,甚至没有半分思考!   她忙道:“囡囡,你再好好考虑考虑,你是不是不了解秦家?”   “你二哥的腿在市里治疗后,虽然还是有些跛,但如今在公社已经有了新的工作,是炼油厂的正式工了,福利待遇都很不错!这些都是因为秦家!”   “以你的能力,凭借秦家,往后说不定能去到更远更大的地方!”   林锦书语气有些急促,像是把自己未能实现的大千世界都寄托在了顾月淮的身上。   顾月淮掀了掀眼皮,笑道:“林女士,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我已经有对象了。”   “是聂佩兰找过你了吧?我很好奇,她是怎么说服你的?她想让我嫁给什么人?是头发都掉光的干部?还是已经有家有室的大官?”   “真可惜,这一切你们是不能如愿了,我不会和你走,更不会听你的话。”   “在你眼中,或许大劳子生产大队是人人避之不及的乡下,但在我眼中,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这里更有我们一家人一辈子的回忆,于我而言,再珍贵不过。”   “秦家,和我没有一丝半点的关系,我更不屑于仰仗秦家来抬高自己。”   “好了,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要去工作了,你自便吧。”   顾月淮下了炕,穿好鞋子就拿着画板准备出门了,临走时说道:“对了,林女士,走的时候记得把你的粮带回去,顾家吃不起秦家的粮。”   说完,她便自顾自离开了,今天去知青点主要是提一提修缮的事,然后就要请假,在晏少虞离开前忙活忙活,送走他之后再说。   她拍拍屁股走了,把林锦书留给了顾亭淮,倒是没有丝毫不好意思。   *   顾月淮一走,屋里就安静下来。   林锦书耳边回荡着她的话,久久回不过神来,直到顾亭淮说道:“你走吧,我就不送了,至于囡囡,你以后就不要再惦记了,她虽然年纪不大,但主意很正,一般下定决心的事就不会再更改,还有这个粮,你还是带回去吧。”   听了顾月淮的话后,顾亭淮只觉得热血沸腾,心里也有了底。   他妹妹并不在乎荣华富贵,和嫌贫爱富的林锦书完全不同。   而且他相信,依顾月淮的本事,即便是在大劳子生产大队,也完全不会掩盖她的光芒,未来,她一定有能力自己走出这里,拿到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荣耀!   对此,他一点都不怀疑,他也同样期待着那一天早日到来。   林锦书唇颤了颤,最后还是让司机把粮食又搬回车上。   临走时,她艰难地笑了笑,挤出一句话:“虽然睿淮现在在我那,但你们有割舍不断的血脉亲情,亭淮,有空就带着析淮和囡囡一起去公社看看他。”   “自从腿跛了之后,他就很少开口说话了,每天都很沉默,我有些担心,怕时间久了他心里头憋出毛病来,要是你们能去看看他,兴许他能好过一些。”   说到后面,林锦书的声音带上了些许祈求。   提起顾睿淮,顾亭淮神色顿了顿。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说道:“顾睿淮已经被我爸赶出去了,他已经不再是顾家人了,现在有你照顾也好,最起码后半辈子吃喝不愁了,挺好的。”   他永远也忘不了顾睿淮为了田静,几次三番针对囡囡的事,他如今也算是有了一个很好的归宿,不需要他们担忧,这样已经极好了,大家还是互不打扰更好些。   这话说的冷漠,直让林锦书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生的几个孩子都如此薄情?   直到坐上车,林锦书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看着沿途闪掠而过的山中荒凉风景,恍惚间似回到了十八年前,那时她离开,瓢泼大雨间,心中没有半分不舍,有的只有即将奔赴新生活的忐忑与憧憬,莫说顾至凤,甚至连自己的儿女都被抛诸脑后。   她呼吸陡然一滞,心口生疼。   原来,他们是像她,凉薄又绝情。 第269章 修缮知青点   顾月淮来到知青点的时候,知青们也都起床了。   黄晟依然住在医院不愿意回来,陈斌则自告奋勇留下照顾他,毕竟宋今安不在,黄晟就算是知青里的小头目,把他给哄高兴了,往后日子差不了。   崔和杰,于建国和李尔新都回来了,看到顾月淮时候,几人精神都恹恹的。   而没有黄晟这个刺头在,其他人也没那个闲情逸致找顾月淮的麻烦。   “顾姐!”汪紫嫣和雷毅几人倒是热情,一点都没有和陌生人待在一起的尴尬。   顾月淮轻笑,能这么轻松融入到大劳子生产大队的知青点,也是一桩好事。   她也没和几人多聊,拿着画板在院子里随意绘了几张知青点的图,有知青们蹲在井边洗碗的,也有雷毅这样挥挥洒洒扫院子的,各有各的事,很是热闹。   顾月淮忙了会儿工作,就收起画板,开始检查屋子了,提出要求时总得有理有据,不然可没人买账,即将坍塌的房子不可能半点痕迹都不留。   她绕着院子走了一圈,还没说,这一看真挺有收获的。   前两天暴雨连绵,让知青点内里返潮不说,外墙也多了许多裂缝,甚至连墙皮都开始大面积剥落,这便是房子倒塌前的征兆,不过,照这个速度,应该还要一段时间。   顾月淮看了一眼院子,眸子微闪,高声道:“哎呀,这墙怎么裂了?!”   她话音刚落,就吸引了李尔新的注意,他皱了皱眉头,大步朝着顾月淮走过来,看着墙体裂缝,不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上手一抹,墙皮又掉了大半。   他神色十分严肃,与顾月淮说道:“站远一点,这房子已经不安全了。”   顾月淮看了李尔新一眼,微诧,这人倒是聪明,不需要她多费口舌。   李尔新和蓝天一样,都是上辈子没什么存在感的知青,她唯一知道的是他爱读书,好像还考上了不错的大学,她那时候自顾不暇,自然也没空多关注这人。   不过,李尔新算是知青点除了宋今安外,仅有的“好人”了。   这个好人的定义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而是在所有人逮着晏少虞兄妹讥讽嘲笑,甚至霸凌的时候,他是唯一中立的人,也从不参与几人之间的明争暗斗。   李尔新提醒完顾月淮,就快速跑向其他知青,几人围在一起说了几句话,众人就全部浩浩荡荡往这边来了,当看到凄惨的墙体时,一个个都如临大敌。   崔和杰率先开口道:“这样不行,房子要是塌了,那是会出人命的!”   于建国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平头:“崔向导,你赶紧去把这事报给大队支书,让他们想办法把这知青点给修缮修缮,我可不想睡的好好的被M.L.Z.L.房子给压了。”   崔和杰点了点头,忽然看向顾月淮,沉吟道:“顾编辑,这是你发现的,你就和我一起走一趟吧?有个你们当地人在,支书那里也好说话不是?”   顾月淮都要被气笑了,这事儿由她“发现”居然还不够,崔和杰居然还想把她推出来当个恶人?正因为她是当地人,才不好与支书说起修缮知青点的事。   如今正是困难时期,大队本就不富裕,再出钱修缮,那不是雪上加霜吗?   崔和杰圆滑,惯会阿谀逢迎,他要长久待在大劳子生产大队,自然也不愿意得罪支书,如今的情况大家都很清楚,谁去提出这个事,谁就是在为难大队。   她很不忍心为难支书,但知青点不修后续麻烦只会更多,崔和杰倒好,非要让她亲手把刀子给捅进支书心口,还当他这辈子良心发现了,原来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崔和杰像是没看到顾月淮的不悦,问道:“怎么了?顾编辑不愿意帮这个忙?”   他倒不是故意刁难顾月淮的,只是的确如她所想一般,他忧心知青点的房子,又实在不愿意强出头去当这个恶人,便不得不把顾月淮这个当地人给推出来做挡箭牌。   顾月淮闲闲一笑,颔首道:“好啊,走吧,我跟你去。”   崔和杰松了口气,与众人打了声招呼,就自顾自往支书家走去,顾月淮慢悠悠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知青点。   “顾姐是不是生气了?”金灿看看顾月淮的背影,小声与雷毅说道。   雷毅苦笑一声,压低声音道:“你也知道,最近缺粮,大队入不敷出,连要兑给社员的粮和工分都还没有核算,哪里有那个闲钱给咱们修知青点?”   “顾姐从小长在大劳子生产大队,肯定和大队干部们关系很好,不乐意强人所难,崔向导说这话,摆明了就是想让顾姐出头。”   金灿有些着急,担心道:“啊?那怎么办?咱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雷毅摇了摇头:“咱们本就是借了顾姐面前才来的大劳子生产大队,现在跟过去也没用,知道的是说咱们担心顾姐,不知道还以为咱们是去壮声势,逼迫支书出钱了。”   话落,气氛凉了下来,汪紫嫣也在一旁满脸愁绪,却只能干巴巴等着。   于建国倒是事不关己,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回屋睡回笼觉了。   李尔新没走,他抿了抿嘴唇,沉思片刻,到底没有跟上去,他也一直不是一个愿意出头的人,这种事其实交给崔和杰就够了,无需他们这些知青来操心。   路上,崔和杰也没闲着,与顾月淮搭着话。   他脚步微缓,与顾月淮并排,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顾编辑,你不要怪我,这种事由你来说最合适不过了,在支书心里,你肯定比我说话管用啊。”   顾月淮懒得理会,陡然加快脚步。   崔和杰一皱眉,有些不喜,却还是厚着脸皮跟了上去,说实话,他现在对顾月淮的好奇比任何人都重,这个女人,真不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人。   她长得漂亮,有才华,有工作,甚至魅力还不小,不仅勾的晏少虞和她谈了对象,竟然还能让宋今安也喜欢上她,这绝对是个有心机有手腕的女人,不可小觑。   如果,他能帮着宋今安得到顾月淮,那前者岂能不对他另眼相看? 第270章 一举两得的办法   崔和杰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不多时,两人就到了饲养处。   支书每天要处理的事情不少,并不会一直跟着社员们上山挖豆薯,而且豆薯挖的估计也差不多了,等全部抬回来,大队也要开始分发粮食了。   今年情况特殊,并不是按劳分配,而是为了每个人都能活下来,平均分。   平均分也有平均分的难处,如粮的多少,老人男人女人小孩分配的粮都是不同的,真要细细计算下来,可不是个容易的活,要确保大伙都没意见才算完。   而且昨天母牛刚产下牛犊,饲养处正是热闹的时候。   两人到的时候,果然看到一群人在饲养处的牛圈处指指点点,不过,干部就只有大队会计和黄凤英,王培生和王福并不在,不知道两人去了哪里。   顾月淮朝着那边喊了一声:“黄主任!”   黄凤英一回头,看到顾月淮时,脸上就涌出喜色,忙招呼着顾月淮道:“小顾,快过来,过来看看咱队的牛,可真健康啊,母牛下奶也足着哩!”   顾月淮笑了笑,过去时,正看到小牛在喝奶。   大抵是因为治愈之力的缘故,母牛的确下奶很足,小牛喝着漏着,叫围观的众人连声惊奇,毕竟冬天没啥青草,这个时候下崽的母牛营养跟不上,小牛犊饿死的也不少。   昨儿这母牛眼瞅着就不行了,最后居然又被顾月淮给救回来,还平安下了崽,这也就算了,一晚上过去,母牛和小牛犊就精气神十足,看着比从前健康了许多。   黄凤英拍了拍顾月淮的手,喜道:“你可真是咱们大队的福星!”   顾月淮唇微扬,没说话,福星?真算不上,如果不是因为须弥空间,这头母牛和两头小牛的下场和上辈子不会有任何区别,包括她,想要改变既定命运也不会这么容易。   就在这时,一直在埋头吃干草地母牛忽然抬起头来,抬腿往顾月淮那边去了。   “哞——”母牛朝着顾月淮叫了一声,硕大的眼睛里流露出人性化的亲昵。   小牛舔了舔嘴巴,也跟在母牛屁股后头跑过来,甩了甩尾巴“哞”了一声。   它们似乎都认出顾月淮这个救命恩人,表现出了与对旁人截然不同的亲近,这一幕看的周围众人直呼神奇,频频看向顾月淮,心里头已经想好怎么出去宣传了。   黄凤英也眼神奇异地看了看顾月淮,他们大劳子生产大队还真出了个仙女似的人物。   崔和杰站在后面,也看到了这一幕,从众人的只言片语中也知道了昨晚的事,心中感慨,这顾月淮还真像是一本精彩绝伦的书,每翻开一页都能带来新的惊喜。   她这样的,也难怪会吸引到宋今安了,说不得往后还真能一步登天。   顾月淮伸手摸了摸母牛的脑袋,与黄凤英道:“黄主任,怎么没看到支书?”   闻言,黄凤英美滋滋地笑了:“支书上公社去了,准备把昨天晚上你救牛的事儿给上报上去,给你弄个优秀社员的荣誉,这在咱大队可还是头一份哩!”   明明是顾月淮得奖,可她却比本人还要欣喜,足可见是真心为其高兴的。   顾月淮颔首,想了想,又道:“那王主任呢?”   黄凤英道:“王主任上山了,咋了?你是不是有啥事儿呀?和我说说。”   顾月淮也没推辞,指着饲养处办公室道:“那行,咱们去办公室里说吧。”   黄凤英一脸狐疑,神色也严肃起来,顺便看了一眼崔和杰,心知应该是和知青点有关,她虽然在大队里做不了啥决策,但一些大事小事还是能帮得上忙的。   她也听说知青点最近新来了几个知青,和顾月淮关系不错,大概就是为了这事。   几人进了办公室,顾月淮也没拐弯抹角,直接道:“黄主任,是这样,前几天不是下暴雨吗?知青点的房子本就老旧了,现在墙体都跟着开裂了。”   听到这里,黄凤英心里就咯噔一声,连忙对着顾月淮使眼色。   顾月淮却继续道:“知青们都怕房子会塌,特意叫我过来和支书说一声,想让支书出钱把知青点重新修缮一下,哦,对了,崔向导就是这件事的负责人。”   说完,顾月淮就让到一边,把站在后面准备捡现成的崔和杰给露了出来。   黄凤英眉头紧锁,看着崔和杰的眼神有些不高兴,神色更是为难。   崔和杰也连连叫苦,却还是只能卖笑道:“黄主任,你看,知青们住在随时可能会塌的房子里也危险,要是真出了事,也没人能负起责任不是?你看?”   黄凤英抿了抿嘴唇,摇头道:“崔向导,不是我不愿意帮忙,这事儿你就算上报给支书也没啥用,队里现在困难,钱粮都不足,实在腾不出闲钱来修缮知青点。”   闻言,崔和杰原本和善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虽然担心得罪人,但要是实在达不到要求,他也是不会退让的,毕竟他是知青们的直接向导,说难听点和保姆也没啥差别,要是知青出了事,他首当其冲会受到影响!   更何况,就算不提知青们,他也是要住知青点的,为了自己的小命也要据理力争。   正当崔和杰准备说话时,顾月淮微阖的眼皮抬起,声音平静道:“黄主任,我这里有个办法,既然知青点不能住人,队里又腾不出闲钱,不如这样,让知青们分散到社员们家中,算是暂居,等大队度过这段时间的难关,再重新修缮知青点,怎么样?”   这原本就是上辈子知青点坍塌后施行的措施,现在用也不晚。   这样一来,既不用为难支书,也可以解决知青点的事,一举两得,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听崔和杰的话走这一趟。   听了她的话,黄凤英果然眼神一亮,十分欣喜地看了顾月淮一眼。   崔和杰则目瞪口呆,借住到社员们家中?那能有住在知青点自在吗?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但看到黄凤英喜滋滋的表情,以及顾月淮略带嘲讽的眼神时,才醒悟过来,他们来的目的是解决知青点的问题,而不是真的非要修缮! 第271章 我非他不嫁   最后的结果是什么顾月淮已经不知道了,她在提出了意见后,就离开了饲养处,连知青点都没回就去了公社,她要回一趟单位,和魏主编请两天的假。   不过,尽管不知道结果,但离开时看着崔和杰黑沉沉的脸色,还是觉得心情不错。   顾月淮来到公社后,就去了群众日报。   她抱着一沓画稿,径直去了魏落的主编办公室。   听到敲门声,里面的魏落说道:“进。”   顾月淮进门时,就看到坐在桌案后执笔书写着什么的魏落,听到响动,她抬起头,乍一看到顾月淮,还有些惊讶:“小顾?我还说抽个空过去看看你,你怎么回来了?”   说话间,魏落还起身朝着顾月淮迎了两步,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看没受伤才松了口气,说道:“前两天听说你被困在山里的事,还怪担心的,你没事就好。”   顾月淮眉目舒展,轻笑道:“谢谢主编,听说您为了我的事也跑了两趟公社。”   魏落摇了摇头:“这是哪儿的话,你一天是咱们群众日报的人,我就要管你,所幸你没什么事,还没说呢,你怎么忽然回来了?是知青们出什么事了?”   顾月淮道:“没有,知青们挺好的,我是回来送画稿的,顺便和主编请个假。”   魏落接过她手里的画稿,一张张翻开,每一张都栩栩如生,抓住了每个人的神韵与生活,算是极好的报纸素材了,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稿子不错,你用心了。”   说完,她又问道:“你刚刚说请假?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顾月淮唇瓣含了几分笑意,说道:“算是家里的事,我对象要去当兵了,想在临走前和他多待几天,再给他做点吃的。”   她说起这话时可没有半点羞涩,反而像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而听说了顾月淮有对象的事,魏落就表现的很震惊了,她道:“对象?我记得她没对象呀?咋忽然就找了?在你们大队找的?”   魏落蹙着眉,本就带着愁绪的神色看着更愁了,一脸小白菜被猪拱了的表情。   她又不好意思把话说明了,便拐弯抹角道:“你现在年纪还小,不着急结婚,应该再等等,等工作再上升上升,多赚点钱,再考虑感情的事。”   顾月淮听着她耐人寻味的话,不由一笑:“不用考虑了,我是非他不嫁的。”   魏落:“……”   她有些欲言又止,可看着顾月淮含笑的眼,一切过来人的说服话语又说不出口了,早在第一回见面她就知道顾月淮是个主意很大的人,只是没想到小姑娘对感情也这样。   罢了罢了,她只是她的同事,又不是亲人,给不了太多的意见。   她神色放松下来,说道:“行,请两天假就请两天假吧。”   顾月淮颔首:“那就谢谢主编了,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魏落颔首,看着顾月淮远去的背影,抱着手臂摇了摇头,只希望她能在感情里进退有度,不要伤心才好,这般想着,魏落就折身坐回办公桌后继续写稿子了。   *   顾月淮离开群众日报后,就揣着票去了供销社。   她想买点肉,不过这个点过来肯定是买不着了,毕竟猪肉每个月供应都是定量的,城镇居民每月也就一斤肉的供应,只有春节的时候才能涨到三斤。   而且猪肉里面很是有些门道,肉的质量也分三六九等,一等肉八毛,二等肉七毛,三等肉则是六毛,每每供销社上了新猪肉,一大早门口就会排起长龙似的队伍。   顾月淮来到供销社,进门就看到了正在打毛衣的姚美丽。   她倒的确是贤妻良母类型,每回见面都在做这些细致的手工活。   “月淮!”姚美丽听到动静,抬头看到顾月淮时先是一惊,旋即便一脸欣喜地放下了手里的毛衣针线,站起身朝着她招了招手,嗔道:“你都好久没过来了。”   顾月淮笑了笑:“这几天出了点事,没空过来,你最近怎么样?”   姚美丽摊了摊手:“还不就是这个样子?你呢?出啥事了?”   顾月淮摇了摇头,不愿意多提山里那档子事,说道:“我今天来是想买几块新料子做床单被罩的,你拿出来我看看吧。”   “新料子?”姚美丽微微惊讶,这年头,除非家里要办喜事,不然还真没人会花钱买料子做新床单被罩,难不成是顾亭淮那边出什么问题了?   思及此,姚美丽神经紧绷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地拿出料子,频频看向顾月淮,想要问清楚,却又觉得有些放不下脸面,最后只得拐弯抹角道:“你买新料子作甚?”   顾月淮听出她语气有些异样,眉梢微挑,抬头看了她一眼。   姚美丽有些尴尬地捋了捋头发,顺口转移话题道:“你看,这些料子都是粗布的,花色也漂亮,你要看不上也能买线回去自己织。”   顾月淮但笑不语,也没解释,选了两种料子,裁了几米,好在现在票据充足,不缺布票,买好了,又买了两块豆腐,和一些仅剩的排骨。   排骨放在七十年代并不吃香,干巴巴,骨头比肉还重,老百姓买肉专挑肥肉来买,肥肉能炼油,炖菜熬汤也更香,所以一般膘厚的就是一等肉。   顾月淮买好东西准备走时,姚美丽出了柜台追上几步,语气略有些扭捏:“月淮,你不是说会邀请我上你家玩吗?我什么时候都有空,你看?”   闻言,顾月淮失笑,她大哥的魅力还真不小,居然让城里姑娘都这么青睐。   想了想,她道:“这两天我还有点事要做,等空闲下来我再过来找你吧。”   听了这话,姚美丽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强笑道:“好吧,那你可别忘了。”   顾月淮颔首,抱着东西往县医院去了。   姚美丽叹了口气,转身回了供销社,摸着自己织出来的深蓝色毛衣,抿着嘴轻轻笑了笑,片刻后,重整精神,继续织起手中的毛衣,希望到时候去做客的时候能带上。   顾月淮并不知道姚美丽正想费心思讨好顾亭淮,她又走了二十多分钟,才到医院。 第272章 榆木疙瘩开窍了   她到医院的时候,正碰上从医院出来的顾至凤和顾析淮。   顾月淮迎上去,看着顾至凤依旧不能动弹的腿脚,不禁皱了皱眉头:“爸?三哥?你们这是准备出院了?昨天大哥没过来?他没和我说这事儿啊。”   顾至凤笑道:“哪儿啊,今儿不是顾嘉结婚吗?我和你三哥准备过去。”   顾月淮了然,说道:“那你们路上可慢着点,我就不过去了。”   顾析淮翻了个白眼:“知道你没空,得,女大不由娘呀。”   顾月淮弯着眉眼,只当没听到顾析淮的揶揄,抱着东西进了医院,一口气跑到二楼,还没进晏少殃的病房,就听到隔壁病房里黄晟百无聊赖的怒骂声。   “这鸟不拉屎的狗屁地方,待着可真没劲!你说,我要不想个办法也调回去算了?”   陈斌也充当了极好的排忧解难的狗腿子:“哥,来都来了,想回去也不容易,你看要不找点乐子?这乡下女人也有漂亮的,玩玩嘛。”   一听这话,黄晟倒是来劲儿了,语气略带猥琐道:“那个护士倒是不错……”   顾月淮听到这里,眉头不由大皱。   她是知道黄晟这人不老实的,上辈子在知道宋今安对她没什么意思后,也曾借机对着她动手动脚,那时候作为她正牌丈夫的任天祥已经死了,她也成了大队有名的寡妇。   如今听到黄晟和陈斌的密谋,她也不稀奇,不过,她隐约记得那时县里出过一件大事,县医院一名护士上吊自杀了,当时这出新闻还是由群众日报发表出来的,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民警调查了许久,最后却是不了了之,因为护士家属选择了不追究。   黄晟这人不择手段,又提起了医院护士,实在很难不让人往这方面联想。   但是上辈子护士自杀是在几年后,如今提前,难道是因为黄晟进了医院的缘故?   黄晟是因为她才进的医院,如果因为这个而害了一个无辜的护士,正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难免会令她有些不适。   她思绪刚落,晏少殃病房的门就打开了,晏少虞看着站在门口神色不佳的顾月淮,长眉也是一蹙,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清冽的嗓音有些低沉:“怎么了?”   顾月淮拉住晏少虞的手,又朝着黄晟病房看了一眼,才摇头道:“没事,走吧。”   晏少虞若有所思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没多说什么。   两人进了病房,晏少殃还趴在病床上,不过,看着精神倒是好了许多,想来也是离开柳枝大队后压力倍减的缘故,毕竟所有人都有了出路,再也不用担心被李卫东祸害。   晏少殃笑着喊了一声:“月淮姐。”   顾月淮颔首,问道:“医生说什么时候可以出院了吗?”   晏少殃说道:“说了,明天,医生说明天就能出院了。”   闻言,顾月淮微讶:“这么快?”   晏少殃苦笑一声,自嘲道:“已经固定好了,本来就是需要躺在床上当废物的病。”   晏少虞一听,脸色有些不悦地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你要这么想,和真废物也的确没有任何区别。”   作为大哥的晏少虞显然具有极大的威慑力,这话一出,晏少殃瞬间蔫成了鹌鹑。   顾月淮轻声道:“少殃,你不该这么想,我听少离说了,如果当时不是为了救她,你也不会被坍塌的房梁给砸到脊背,保护了妹妹,你是当之无愧的英雄,而不是废物。”   “更何况你现在躺在床上也只是暂时的,等你好了,多的是事情需要你去做。”   “不要妄自菲薄,等你大哥离开,少离和少棠还等着你照顾呢,你要加油,早点站起来,乡下的日子可不比京城,吃喝都要自己干才能有,知道吗?”   晏少殃一震,看着顾月淮的眼睛有些许湿润。   他是英雄,而不是废物?   这个说法听起来有些新鲜,但不得不说,令他原本无力又愧疚的心境好了许多。   晏少殃声音坚定道:“谢谢你月淮姐,我知道了,我一定努力,尽快站起来!”   顾月淮轻笑一声,抬头看向晏少虞,露出一个“我厉害吧”的表情。   晏少虞看着她,眼中不由得漾起层层笑意。   “对了,大劳子生产大队知青点的房子墙体开裂,也有坍塌的风险,崔和杰和于建国他们想着重新修缮知青点的房子,但是大队没钱,所以我就给了借住社员家的提议,到时候少殃出院了,也住到我家来,和我大哥三哥一起住,怎么样?”   顾月淮声音悦耳,说出的话却是带着商量的口吻,她知道晏少虞心里的骄傲,也怕他觉得他们一家都吃她的喝她的,从而拒绝这个提议。   晏少殃一愣,也下意识看向晏少虞。   两人都以为晏少虞会拒绝,可他却神色淡淡地应道:“可以。”   顾月淮眨了眨眼,他答应的这么爽快,她反而觉得有些古怪,有点不像他的性格,毕竟他可是会为了几顿饭而付她钱的人,沉默了片刻,她道:“你不反对?”   晏少虞眼睛掠过顾月淮纤长白皙的脖颈,轻咳一声,稍稍避开了些许,平静说道:“为什么要反对?我去了部队后会每个月把津贴给你寄回来。”   顾月淮看着他那双清冷灼灼的桃花眼,忽然觉得心里热腾腾的。   这榆木疙瘩居然开窍了,知道采用迂回战术了?   他愿意把津贴寄给她,说明心里是真的把她当做了自己人,甚至是爱人,而且他愿意把弟妹托付给她,这何尝不是一种极致的信任?   在经历了晏家巨变后,他仍愿意相信她,这已经是极大的不易了。   顾月淮勾了勾他的手指,眼中闪烁着猫儿般狡黠的笑意,调侃道:“是吗?可是我听说当兵一个月津贴才六块钱,你确定够我们几个花吗?”   晏少虞闻言,粲然一笑,绚烂至极。   顾月淮看的有些怔然,他素来不喜欢情绪外露,说话行事全凭心意,大抵是并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所以自从他们相识,她很少会看到他笑。   不过,他每一次的笑容,都令人记忆深刻,宛如冰雪消融。 第273章 她是易孕体质   “放心。”   晏少虞眉眼俱笑,好似沾染了世间尘埃一般,有了些生气,他伸手拍拍她的脑袋,好看的脸上带了温柔的低哄之色,这般鲜明少见的表情,实在叫人浑身酥麻。   短暂的两个字,带着浓厚的安抚味道,满满的责任感。   顾月淮听得好笑,可对上他的眼睛,脸颊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   晏少殃趴在病床上,也觉得脸红耳赤,倒不是害羞,而是觉得他不应该待在这里,一时间僵硬的如同布景板,只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不过,他还是在心里默默思忖,看来大哥是真的很喜欢月淮姐啊。   顾月淮想到昨天晚上的事,便道:“还有一件事,关于田静的。”   她不在医院,如果民警找过来咨询情况,肯定是找晏少虞,这样一来有些事就不能瞒着他了,她便把昨天晚上的事说了出来,包括任天祥有预谋接近田静的事。   她道:“昨天我大哥已经把任天祥给送到了警局,该套的话大概也都套出来了。”   晏少虞漆黑的眸子微闪:“田静怀孕了?”   顾月淮摇了摇头:“只是随口一说激任天祥承认而已,应该没有,她被送到医院后医生会检查她的身体,也会用药,怀孕的话瞒不过医生,也瞒不过宋今安的。”   当然,谁也不知道任天祥是什么时候和田静睡在一块的,往后会不会怀就不知道了。   她记得田静属于易孕体质,刚和宋今安结婚就接连产子,所以就算怀上任天祥的也不稀奇,不过,她最好是没有怀孕,不然蓄意杀人的案子就没办法让她坐牢了。   晏少虞颔首:“我知道了。”   他话音刚落,外头就响起了敲门声。   顾月淮眉梢微挑,疑惑道:“是医生过来查房?这个点该吃午饭了吧?”   晏少虞眸子微眯,周身气息冷冽下来,他行至门口,握着把手打开门,紧接着就响起了宋今安分外疲倦的声音:“少虞,顾编辑有没有过来?”   晏少虞声音满是寒意:“我已经说过了,田静的事你找她没用。”   宋今安皱眉:“少虞,田静也是受害者,这件事原本就……算了,咱们心知肚明,纵然她们之间有仇恨,但总要让田静把身体养好吧?这样怎么被带去警局?”   他语气有些烦躁,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褐色的眸子里满是倦怠。   昨天晚上民警就找到了医院,说要把田静给带回警局去立案调查,田静如今病得厉害,压根离不开医院不说,她还很黏着他,搞的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是知道内情的,明白田静在这件事里也是一个受害者,虽然她的确在山崖上做出了过激行为,害的顾月淮坠落斜坡,但她后来也被捅了一刀,如今也失忆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顾月淮趁着她失忆报案,本身就是趁人之危的行为。   他的意见是让田静再休养几天,等情绪平缓稳定了再去警局,到时候他一定不会阻拦,毕竟她这条命也是他费力救回来的,总不能他就这样甩手不管吧?   是,他是觉得田静很烦,甚至因为她还和顾月淮晏少虞之间有了龃龉,但他实在不忍心伤害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在深知内情的情况下,他做不到昧着良心束手不管。   他一大早就过来问过了,顾月淮没来,现在田静睡着了,他才抽空又跑了一趟。   民警念着田静的确病情不稳定,才没有强制性把人带走,不过这件事要是没定论,他们一定还会再来,想到每次看到民警时吓得大喊大叫的田静,宋今安颇感头痛。   顾月淮神色冷了下来,她走到晏少虞旁边,看都没看宋今安一眼,说道:“我今天得早点回去,你和少殃想吃什么,我去买,买了就要回家了。”   看到顾月淮,宋今安一愣,原本想好的说辞居然都说不出口了。   晏少虞也不再看宋今安,与顾月淮说道:“随便买点吧,早去早回。”   “嗯。”顾月淮颔首,直接错过宋今安,往楼下走去。   宋今安一咬牙,刚要追上去,却被晏少虞给拦下了,他淡淡道:“看来她的脾气你还摸不透,田静的事已经有了定论,民警没与你说吗?她即便不为杀人罪坐牢,也要为不正派的作风负责,她似乎怀孕了,不如你让妇科医生给她好好做个检查。”   闻言,宋今安目瞪口呆,一脸的震惊。   田静怀孕了?   这个消息宛如一个惊雷,直把他给炸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这不可能的,她胸腔受伤,医生给她打了麻药,做了手术,如果真的怀孕了孩子也是保不住的。”   晏少虞长眉一挑,不置可否地道:“哦,没怀是她的福气,毕竟,她的奸夫还在警局等着与她团聚,如果有孩子的话,难免受苦。”   宋今安没再开口,所谓奸夫的事民警昨天晚上过来的时候并没有提。   晏少虞看着宋今安一语不发的模样,菲薄的唇轻抿,说道:“回去吧,不要与田静搅合在一起了,你认为她恢复记忆后,会怎么宣传你在医院形影不离照顾她的事?”   宋今安人好,甚至好的有些离谱,他这样的人没心眼,在他的眼中,这个世界非黑即白,也正是因为太过单纯,容易被人算计。   他们毕竟从小一起长大,他也不希望他往后被田静扒在身上吸血。   宋今安心头一动,抬眸看向晏少虞,刚想说些什么,却看他已经折身回了病房。   病房的门关上,也隔绝了他想要开口说的话。   宋今安自嘲一笑,他深吸一口气,也不打算从顾月淮那里找突破点了。   他回了田静的病房,还没进去,就听到田静一声声泫然欲泣的哭诉:“今安?今安你在哪儿?我好害怕,你快回来呀,我好怕啊。”   宋今安眉心拧成了川字,强忍着心里的不适,推门而入。   原本抱着膝盖坐在病床上的田静,一听到开门声,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待看清宋今安时,就如同一只兔子般从病床上弹跳而下,化作一股旋风扑进了宋今安的怀里。 第274章 她没失忆又怎样   宋今安被田静带来的力道撞击的后退半步,勉强稳住步伐,却是张开手不去碰她。   他拧眉道:“田同志,你……你可以松开手了。”   闻言,田静浑身一僵,旋即稍稍退开一些。   她原本消瘦的脸上已经长了些许肉,脸颊也显得清丽漂亮了许多,此时,她脸上染了红晕,还顺手把颊侧的碎发勾到耳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瞄了宋今安一眼。   宋今安看着她羞怯的表情,神色愈发僵硬。   他后退半步,与田静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看他这样,田静心头咯噔一声。   宋今安沉吟片刻,在心里组织着语言,想要和田静说清楚,毕竟他们两人非亲非故,照顾这么久已经十分尽责了,如今牵扯到警局的事,他实在不宜继续插手了。   他妈就是从事着公安机关方面的工作,他也不愿意为民警们添麻烦。   想了半晌,宋今安刚欲开口,就看到田静眼睛闪着泪光,一脸痛心地看着他。   他原本想硬下心肠的,可看着她这副模样,还是忍不住道:“你怎么了?”   “好疼。”田静脸色发白,捂着胸口,身体都跟着晃了晃,靠上了宋今安的胸膛。   宋今安浑身一僵,却没伸手去推田静,皱眉道:“你先去床上躺着,我去叫医生。”   田静却是不动,反而伸手抱住了他的腰,眼圈泛红地仰头看他:“今安,你是不是不想管我了?我现在就只有你了啊,别离开我好不好?我保证会听话的,真的。”   当一个漂亮姑娘可怜巴巴望着你,用一种堪称卑微的语气祈求你时,你会怎么样?   旁人不知道会如何,M.L.Z.L.但宋今安却是心软了。   他一直以来都不是一个硬心肠的人,也愿意帮助任何人,的确,田静现在无父无母,连社员邻里都不愿帮她,如果他真的甩手不管,她连住院的钱都支付不起。   宋今安心里天人交战,田静则把头埋在他的胸口。   在他看不到的角度里,她原本哭哭啼啼的表情淡了下来,轻阖双眼,心安理得占据着宋今安的怀抱,两人拥在一起,宛如一对已经确定关系的情侣。   片刻后,宋今安闭了闭眼,还是伸手把田静推开了。   他声音平静地道:“田同志,虽然你失忆了,身世也十分可怜,但对不起,我能帮你的很有限,以后就需要靠你自己了。警方那边我会帮你调解说情,待你身体好了,就自己去自首吧,其他的我也帮不了你了,你保重。”   说完,宋今安就转身开门离开了病房。   田静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紧闭的房门,病房里静悄悄的,令她从心里感到寒冷。   她胸腔不断起伏,恨不得冲出去拽住宋今安的衣领,大声质问他为什么不要她了,可她知道不行,她一旦那么做了,宋今安就更不会管她了。   “冷静。”田静喃喃自语,坐回到病床上,把头埋在膝盖处细细思索着对策。   半晌,她抬起头来,眼神有些冷漠,丝毫没有刚刚苏醒时那副大吵大闹的疯样。   宋今安会这么想,一定是因为有人对他说了什么。   田静眼神怨毒,想到自己忍辱负重,竟还是没有丝毫作用,放在膝上的双手就不由自主地攥紧,难道女配就注定没办法活?她永远也无法从女主手里找到生路?   呵,重生的女主,还真是不好对付。   是,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失忆,在被送到医院时,她的确已经濒死了,甚至在记忆深处见到了曾经的田静,那个唯唯诺诺,脑子里只有干活以及家人的蠢女人。   那一刻,她忽然就想到了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那就是假扮失忆。   她原本一直在想,要怎样才能利用顾月淮这一刀,把她给送进牢里,让她永远无法阻碍她的道路,可仔细想想,竟发现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她没有证据,甚至连宋今安都不站在她这边,要不然他也不会从回来后一直没有找民警说明情况了,他是在变相的护着顾月淮!   而且,她在山崖上割断麻绳,也算是留下了一连串的麻烦。   在山中时,顾月淮一而再再而三揭短,也让她彻底失去了在宋今安心里的形象,如果不使些手段,他一定不会对她产生好感。   她已经进退维谷了,甚至想着要不然就这样死了算了,也省的继续被顾月淮折磨。   顾月淮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愚蠢的顾月淮了,她似带着对她的无边仇恨重生了。   她不明白,顾月淮上辈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对“田静”如此痛恨,而她记忆中的上辈子又是否有她这个穿越女?   她猜测,那时她应该已经穿越了,甚至完成了逆袭,抢夺了关于顾月淮的一切。   不然的话,依照小说原剧情,顾月淮压根没有怨念才对,又怎么可能重生?   她自以为是穿书,没想到竟然是局中局,这算什么?重生女主找穿越女配复仇,再次踏上巅峰,成为原剧情里那个拥有无边宠爱的万人迷女主。   呵,让她心甘情愿当踏脚石?   不!她是站在上帝视角的穿越女,怎么可能甘愿平庸,成为女主的踏脚石?   顾月淮想复仇,她就偏不叫她如愿,既然上辈子的她能够逆袭成功,这辈子也依然可以,她已经看穿了一切,就定能先她一步,步步布局!   她不能死,哪怕是像狗一样活着,活着才有机会。   不过,还是要先解决眼下的困境才行,否则一切都是徒劳。   她早就想到顾月淮不会轻易放过她,回来后一定会倒打一耙,果不其然。   她原本想着她“失忆”,已经恢复成了从前的田静,顾月淮能够念着两人儿时的情谊,心存善念放她一马,可惜,她完全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在民警找上门的那一刻,她多想站起来说顾月淮才是杀人的那个!   可惜,她不能,宋今安已经对顾月淮动了心思,他虽善良,但在他眼里,她也曾在山崖上选择了无耻的手段害顾月淮,这样以来,他只会选择两不相帮。   她没有证据,没有证人,孤军奋战,很难取得结果。 第275章 你像恶霸,我很喜欢   顾月淮没有理由杀她,即便是取证,大劳子生产大队那群大队社员也不会帮她,在他们眼中,她只是一个盗窃,污蔑,甚至进过劳改场的卑劣者。   她不可能说顾月淮是重生的人,这话说出来就是造谣,是封建迷信,很可能被公社大队的人当神经病抓起来,她别无选择。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她从一开始就输了。   真是可笑,明明一开始她才是众人眼中那个温柔可人,得体大方的香饽饽,甚至连顾月淮的白月光陈月升都对她青睐有加,可如今,却一切都变了。   她实在好奇,顾月淮到底得到了什么金手指,她为什么不显山不露水,从不展示?   当然,那金手指是否能够另转她人才是她最关心的事。   罢了,来日方长,只要活着,总有机会翻转这一切,得到这一切。   眼下既然她已经选择了失忆,那就装到底,只要宋今安愿意帮她,那她就不会被抓起来,可以安然走出这场困境!   宋今安想要摆脱她,可惜,这辈子都不可能。   他是她仅有的希望,是她唯一能够抓住的救命稻草,即便是不择手段,她也不会让宋今安离开,他必须要保住她!   田静的眼底是暴风雨欲来的阴冷,她安静躺在病床上,缓缓阖眼。   *   顾月淮买饭送回来后,也没多待,与晏少虞说了一声就准备离开医院。   她才出病房,就听到隔壁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声。   顾月淮眉头一皱,转头和晏少虞对视一眼,两人来到隔壁病房,握着门把手,才发现门已经从里面反锁了,不过,听着门把转动的声响,里面的动静倒是停下来了。   不多时,一个衣领微敞的护士开门闯了出来,她眼含泪光,感激地看了顾月淮和晏少虞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就急匆匆跑掉了。   虽只是一瞥,但顾月淮还是看到了护士漂亮的容貌。   她穿着洁白的护士服,头戴一顶雪白的帽子,披肩的长发轻轻飞扬,白净的皮肤,含着泪光的眸子,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而且她拥有着护士这一层职业,足可见自身也是十分优秀的。   原来,上辈子就是她上吊自杀了,为了黄晟这样的混球,着实可惜。   护士刚走不久,黄晟就一脸晦气地出了病房,他脸色红润,看样子这两天在医院休养的很好,完全没了当日因为腹痛而狰狞色变的丑态。   一看到顾月淮和晏少虞,黄晟脸色就更差了。   他住院这段时间,也听陈斌提起了隔壁住着晏少虞和晏少殃,两人私底下没少挖苦这兄弟俩,如果不是从小被晏少虞教训出来的阴影,他早就上门找乐子了。   可如今倒好,他还没找晏少虞的麻烦,这两人倒敢多管闲事了。   黄晟慢条斯理地扣着纽扣,语气很不好地道:“干什么?挡着门给小爷当门神呐?”   “爷?果真是下乡给了你勇气,敢称爷了?”晏少虞薄唇微扬,语气冷嗤,上下睨了黄晟一眼,带着满满的讥笑,像是在看什么穿黄袍的太监一般。   黄晟气得脸红脖子粗:“你!关你屁事?晏少虞,你还当自己是大院三哥呢?”   晏少虞周身带了股乍暖还寒的冽意,捏了捏拳头,声音低沉道:“我是不是大院三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小时候我能把你打的鼻青脸肿,现在也能,要试试吗?”   黄晟看他眼神冰冷,语气带着些许煞意,嘴角一抽,绷着嘴就准备关门。   他是知道晏少虞的,这家伙有时候犯了疯病可没人能治,可自从晏家倒了,大伙没少挖苦他,他也和失了锐气一般,从不与他们争辩什么,这会儿是咋了?又好了?   黄晟皱眉打量着晏少虞,只觉得眼前的晏少虞更像曾经那个高高在上,桀骜不羁的大院三哥,或许是天性压制,面对这样的晏少虞,他也实在生不起什么争斗的心。   在黄晟准备关门时,顾月淮却是一把抵住了病房的门。   黄晟脸一黑,冷声道:“干什么你,撒手!”   顾月淮可不是晏少虞,他可不怕她,不过是一个徒有美貌的乡下女人,要不是晏少虞在后头虎视眈眈地看着,信不信他一拳头就能把她那漂亮的脸蛋给打花?   “你不怕坐牢?寻衅滋事,侮辱妇女,情节恶劣,连医院的护士都敢动手,黄晟,你是来下乡的,不是来下贱的,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做畜生?”   “哦不,说你是畜生真是侮辱了畜生。”   顾月淮眼神厌恶地看着黄晟,以前他口头花花也就罢了,这回,她算是完全不打算给他面子了,这样的人,黄瓜籽儿发芽时怎么没把他给活活疼死?   黄晟被说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拳头都捏紧了。   晏少虞则诧异地看了顾月淮一眼,心中暗暗赞叹,这番话说的真是极对。   黄晟咬了咬牙,到底是顾忌晏少虞,他可不是后者的对手,他冷声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那护士只是在给我按肚子,一不小心窝着手了,咋的,这你也要管?”   顾月淮眼神微凉,冷漠道:“泼皮无赖,青安县不是让你浑来的地方,记好了。”   她这回是没抓住什么证据,但口头警告一番还是有必要的,她已经决定了,多给黄晟喂几颗种子,若实在是看不顺眼,那就直接把他咔嚓了,省的他祸害人。   说完,顾月淮就与晏少虞离开了。   黄晟暗骂一声,心里狠狠记了顾月淮一笔。   另一边,晏少虞把顾月淮送到了楼下:“你回去时候慢点,明天我就带少殃回去。”   顾月淮颔首,从他手里接过自己买的布料和排骨豆腐,轻笑道:“我知道了,明天在家里做一桌好菜等你们回来,你快回去吧,少殃还等着呢。”   “我看着你出去。”晏少虞抿了抿唇,说道。   顾月淮点了点头,准备离开时,忽然凑近晏少虞,与他轻声低语了一句:“还从来看你这么横过,刚开始那副对人爱答不理的模样都是装的吧?”   晏少虞微怔,还没说话,顾月淮又弯了弯眉眼,笑吟吟地说了句:“继续保持哦,我很喜欢你释放本性的样子,像个恶霸,还怪让人有安全感的。”   说完,顾月淮就笑眯眯地摆了摆手,快步朝着医院外面走去。 第276章 可怜的护士   晏少虞看着顾月淮纤细的背影,狭长的眼眸中陡然晕染出笑意。   他轻轻摇头,转身上楼了。   顾月淮抱着东西出了门,准备拦个牛车搭一趟顺风车,要不然抱着这些东西回去可就太累了,时间不等人,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可多着呢。   晏少殃明天出院的话,想来后天或者大后天晏少虞就该走了。   “等等!同志,你等一下!”   一道有些急促的女声从身后响起,顾月淮微顿,回头看向来人。   一身洁白的护士服,脸颊白皙干净,正是刚刚那个从魔抓逃生的女护士,她手里提着一个牛皮纸袋,急匆匆追了过来,近前时还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顾月淮面色平静地看她:“有事吗?”   她愿意帮忙,并不是因为她是个心软的好人,原因有四点。   一是她看不惯黄晟跋扈霸道与人为恶的浪荡行径,二是因为他这回住院是因为她。   三有些复杂,兴许是重生一回的缘故,她急于改变上辈子曾发生过的事情,逆改宿命会让她心安,让她觉得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这样便够了。   而四,则是因为她开始信“苍天有眼”“善恶终有报”了,眼前这个女护士上辈子死于自杀,她插手,也许能改变她的既定命运。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能重生回来复仇,便是得了老天的福报。   她骨子里不是好人,甚至因为自身遭遇痛恨世间,但因为这福报,她也愿意做个好人,从而积攒更多的福缘,加持护佑她所亲所爱的人。   护士嘴唇微微发抖,有些迟疑地递出了手里的牛皮纸袋。   顾月淮眉梢一挑,没接,只淡淡道:“不用了,以后好好保护自己,别人给的东西不要喝,遇到危险要大叫,下班回家也最好与人结伴。”   她毕竟没办法时时刻刻看着黄晟,所以,一切还得靠她自己。   叮嘱完,顾月淮就准备走了,却被护士给拉住了手臂。   她咬了咬唇,执着的把手里的牛皮纸袋塞进她怀里:“谢谢你,我叫白玫。”   她匆忙介绍完自己,不等顾月淮开口,又折身跑回了医院。   顾月淮敛眸看了看怀里的牛皮纸袋,眨了眨眼,摇头拦了一辆牛车。   一番交谈,原来是樊根大队的主任,和大劳子生产大队毗邻而居,看顾月淮一个姑娘家,拿了这么多东西,也就没要钱,说是反正也顺便。   车轮滚滚,离开了青安县。   顾月淮坐在牛车上,看着依然略显泥泞的小路,轻叹一声,打开牛皮纸袋,里面是散发着香气的糕点,圆圆的糕饼上洒满了白芝麻,是很有名气的一种点心,甜而不腻。   “白玫……”顾月淮轻轻喊了一声护士的名字,神色若有所思。   这时,原本专心驾车的中年人回头看了顾月淮一眼,语气有些好奇地道:“白玫?哪个白玫喔?是不是在县医院当护士那个?”   顾月淮微讶:“你知道白玫?”   一说起这个,中年人来劲了,乐呵呵地道:“那咋不知道哩,她可是俺们樊根大队的人嘞,人漂亮又能干,要不是摊上那一家子,早就嫁个好人家了。”   说到后面,中年人语气显得十分唏嘘,看顾月淮听得认真,又忍不住卖弄起来。   “白玫呀,虽说是我们樊根大队的人,但其实她是被捡来的,下头还有两个弟弟,你说她日子能好?明明得了份好工作,有前途,可惜都快让白家人给榨干了。”   “她这会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指不定老白家把她‘卖’给啥人哩。”   中年人说完,顾月淮红唇微抿,敛眸看着手里的牛纸袋。   难怪,难怪白玫上辈子平白遭受屈辱,带着无尽委屈自杀。   那时,黄晟定是拿出了不少钱给白玫的家人,这才导致他们息事宁人,并要求民警不再调查,死者为大,这件事慢慢不了了之,也没人再放在心上。   “哟,还怪香的,一闻就是刚出炉的麦香饼,呵呵,说起来,老白家的人是最爱买这个的,这玩意儿贵,他们时不时让白玫买回去,还要和社员们炫耀一下子。”   “切,天天吸闺女的血,也不怕旁人戳他们脊梁骨!”   中年人撇撇嘴,十分不屑,看样子对这个老白家很有意见。   顾月淮凝眸不语,所以,白玫是把今天买回家的糕点送给她当做谢礼了?那她回家还能交代?显然,以她在家里的地位,不会有多余的闲钱再买第二份麦香饼。   她默然地摇了摇头,的确是个心地善良,苦自己也不苦别人的可怜人。   一路上,中年人喋喋不休,时间过得倒也快。   在到了大劳子生产大队后,顾月淮掏出两毛钱递给中年人,说道:“谢谢叔送我回来,这个,麻烦叔回去时帮忙送到老白家,就说是白玫买的。”   说话间,她将牛纸袋重新扎好,递给中年人。   他是樊根大队的主任,有名有姓,还做不出昧下糕点这事儿。   中年人一愣,不解道:“这是啥意思?”   顾月淮也没多解释,塞给他道:“叔,就当帮我个忙,这糕点真是白玫买的。”   说完,她就抱着东西回了大队。   白玫就是个可怜人,寄人篱下,身不由己,她还不至于占她的便宜。   回了家,刚刚十二点半,晏少离和晏少棠不在家,顾亭淮也不在,前者大概是去了知青点,后者应该是上山挖豆薯了,算算时间,豆薯的挖掘工作应该已经逼近尾声了。   顾月淮洗了个手,把豆腐和排骨拿出来,准备中午炖个汤,再做个麻婆豆腐。   她刚把排骨给炖上,晏少离就抱着晏少棠回来了。   “月淮!你回来了!”   “姐姐!抱!”   两人一看到顾月淮,宛如猫儿看到鱼,眼睛肉眼可见的绽放出了光彩。   “少棠今天乖不乖呀?姐姐给你拿罐头吃好不好?”顾月淮把晏少棠抱到炕头,又进屋给她拿了一罐自己做的罐头,一开盖,便是扑鼻的果香气。   晏少离凑上去细细闻了闻,有些好奇:“这是什么果子做的罐头啊月淮?”   “山里面采来的果子,味道不错,你也尝尝。”顾月淮递给她一个勺子,开始切豆腐,麻婆豆腐鲜香麻辣,十分下饭,再搭配清爽的排骨汤,再合适不过了。 第277章 优秀社员:小顾   晏少离吃了一口罐头,不由惊呼:“好甜啊,嗯……是不会腻人的那种甜!”   她以前在京城时没少吃罐头,可总觉得这一份更好吃。   晏少离咂咂嘴,喂晏少棠吃了一勺,小姑娘甜的眯起眼睛,晏少离又道:“月淮,你都能开个厂子卖罐头了,一定很畅销!我呢,就能成为你忠实的顾客。”   “是吗?”顾月淮不置可否的笑笑,有须弥空间打底,的确是想不赚钱都难。   这辈子,她要做的事太多太多,赚钱算是其一,不过如今世道不允许,等开放经商后,她倒是能够大展拳脚,人嘛,活在世上无非名利二字,值得一搏。   当然,在此之前,她还是要好好学习,知识医术两手抓。   “真的!”晏少离看着顾月淮敷衍的态度,又语气重重的肯定了一句,半天也没换来什么话,她不由得肩膀一耷,蔫吧道:“我还想说能给你做副手,咱们一起把罐头厂做大做强呢,你说说,你这么好的手艺不利用起来,多浪费呀?”   说完,晏少离又叹了口气,撑着下巴看顾月淮:“月淮,你说你不喜欢钱,也不喜欢赚钱的法子,你到底喜欢什么?”   顾月淮头都没抬,十分顺溜地接话道:“喜欢你大哥啊。”   闻言,晏少离一脸惊愕,旋即满是佩服地看向顾月淮,调笑道:“月淮,你这个脸皮是真的厚,哪有姑娘家时时刻刻把喜欢挂在嘴上的?”   顾月淮瞥了她一眼,理直气壮地道:“我不说,总有别人会说,如果别人快我一步说了,那我怎么办?喜欢就要说出来,不然错过了岂不可惜?”   晏少离眨巴着眼眸,若有所思道:“有道理,喜欢我大哥的姑娘在京城可是能排成一个连的,你这么有危机感是正确的,月淮,我看好你!”   “哦?喜欢他的人很多?”顾月淮抬眸看向晏少离,语气有些好奇。   晏少离嘴角一抽,深感自己说错了话,眼神飘忽不定道:“哪有,没有。”   顾月淮勾了勾唇角,笑吟吟地看着晏少离:“哦,不说就不说,明天少殃就要出院了,少虞也回来,你不说,我自己问,到时候我就说是你告诉我的。”   她是真的好奇,上辈子她和晏少虞虽然彼此心意相通,但中间实在相隔太多东西,并没有在一起,而且那时候她满心满眼都是仇恨,哪会关心他的感情状态?   这辈子既然在一起了,总要多多打听“情敌”的消息,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不是?要是有田静这样的毒莲花,那还真得提前做打算。   晏少离一脸惊喜的从炕头跳下来:“明天二哥就要出院了?!”   顾月淮慢条斯理地切着菜,颔首道:“是呀,所以你要不要说呢?”   晏少离眼皮狠狠一跳,没好气地瞪了顾月淮一眼。   她叹了口气,摆弄着自己的手指,语气有些复杂:“我说的已经是以前的事了,自从我家落魄之后,以前的朋友没有落井下石已经够好了,哪里还会有别的想法?”   “我哥是好,但是他脾气怪,嘴巴毒,在没了晏家后,哪个姑娘能受得了他?”   顾月淮听着她略有些落寞的语气,红唇轻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晏少虞原本是不用这么辛苦的,他长得好看,晏家又身居高位,他从出生后就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如果不是被人算计,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还是喜欢他桀骜不羁,谁的面子都不给的拽样。   当然,想归想,她也没那么多高洁的想法,毕竟如果晏家没有落魄的话,她穷尽一生也不可能和晏少虞产生交集,世事无常,便是如此。   “她们都只是想和我哥谈对象,没想着结婚,不过我哥对她们可没想法。”   说起这个,晏少离又扬了扬下巴,似很得意:“从小到大,他最喜欢的就是和我爸上军区,一住就是大半年,平时母蚊子都碰不到,可是个洁身自好的好男人哩。”   话落,她沉默了片刻,原本调笑得意的语气认真了许多:“月淮,我还从没看我大哥对谁那么温声细语过,就除了你,他肯定是喜欢你的,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在这个颠荡起伏的年代,总会三五不时出现意外,但她希望,大哥和月淮能幸福。   顾月淮看着她陈恳的目光,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小屁孩瞎操什么心?”   闻言,晏少离一脸无语:“你也就和我一般大吧?”   她话音未落,顾亭淮就掀开帘子进来了。   他搓了搓冰冷的手,说道:“囡囡,支书喊你去饲养处一趟。”   顾月淮给他倒了杯水:“刚从山上下来?喝杯热水暖暖。”   顾亭淮接过,笑着道:“诶,豆薯已经挖完了,全都送到饲养处了,等着支书分配呢,眼瞅着就是今天的事儿了。不过支书找你啥事儿呀?他也没说。”   顾月淮想了想,说道:“大概是优秀社员的事吧。”   顾亭淮愣了一下,旋即大喜过望:“支书真去公社给你申请了?”   一旁的晏少离插嘴问了句:“啥是优秀社员啊?”   顾亭淮道:“就是一种很高的荣誉,一般都得是为队里做过大贡献的人才能得到。”   晏少离有些惊讶地看了顾月淮一眼:“你可真能憋住气,也不和我说一声。”   顾月淮摘下围裙,拍了拍晏少离的肩膀:“你知道的,我一直不是个高调的人。”   听着这略显不要脸的话,顾亭淮和晏少离都有些哭笑不得。   “行了,我过去看看,大哥,你看着点锅,排骨炖好就捞出来,豆腐等我回来再炒,你们要是饿了就先吃排骨。”顾月淮叮嘱了一声就出门了。   她得亲口和支书说一声知青暂居社员家里的事,省的崔和杰再出什么幺蛾子。   知青住到社员家里,其实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一来,可以为大队节省开支,没必要在这么困难的时候修缮知青点,二来知青们掏点小钱,就可以在社员们家中解决一日三餐,虽是粗茶淡饭,但省钱呀!   当然,这样的好事大概也只是她这么觉得,如黄晟那样的人,只会觉得憋屈。 第278章 山里的“大集”   顾月淮到饲养处的时候,果然听到崔和杰在办公室里据理力争。   “支书,那些京城来的知青可都没吃过什么苦头,你让他们放弃住知青点,吃住都在社员家中,你觉得合适吗?寄人篱下哪有自己住着舒坦?”   “队里就算再困难,也总能挤出一点钱,先把房子给修好吧?”   “支书,我是知青向导,你要是不同意拨钱修缮知青点,那我就只能回县里找领导们说道说道了,到时候咱们都不好看。你要知道,上头很关注这些京城来的知青,他们哪一个不是很有来头?咱们作为东道主,实在是不能亏待了他们呀!”   顾月淮冷笑连连,看样子黄主任已经把她的主意告诉支书了,支书也同意。   而唯一不同意的,便是崔和杰以及那群二世祖知青了。   王福被崔和杰一番话说的脸色涨红,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他口口声声要去县里告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大队支书,哪里斗得过?   王培生叹了口气,说道:“崔向导,有话好好说,没必要把情形搞的这么严峻。”   崔和杰的耐性显然也被磨没了:“我只问一句,你们能不能出资修缮知青点?”   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和知青打好关系,可要是大伙都住进社员家里了,那他还怎么凭借与他们同吃同住的情谊,在知青回城时厚着脸皮请求他们拉他一把?   在这种认知下,得罪人也就无所谓了,反正只是一群乡下人,又能怎么样?   听着崔和杰不客气的话,王福和王培生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双方有些剑拔弩张。   这时,饲养处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顾月淮走了进来。   她神色淡淡,语气却犀利:“崔向导还真是好大的威风,口口声声拿京城知青说事儿,怎么?京城来的知青就高人一等?你怕是忘了,动员城市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基本政策,国家的目的是让他们到大风大浪里来锻炼的,是具有革命色彩的!”   “如果是为了享福,还下乡作甚?”   “你这一番做派,简直是让宋知青他们往后回城都没脸见人,咱们新社会可不提倡以权压人,没钱就是没钱,不乐意去社员家里住,那就离开大劳子生产大队!”   “既然看不上我们这些乡下人,自觉高人一等不配同住,那就赶紧走人。”   顾月淮说话间,冷漠地盯着崔和杰,淡淡的声音中有着寒意在流淌。   蔑视农民,以权压人等等罪名压下来,直叫崔和杰脸色发白,腿都开始发软了。   他一直以来都不觉得京城知青高人一等有什么不对,他们可都是如今站在权利最顶端的那群人的孩子,说话做事自然与他们这些普通人不一样。   连他都只能在京城知青面前伏低做小,更遑论是这些愚昧无知的乡下人了。   但顾月淮一番话却叫他肝胆俱裂,这么一大顶帽子戴下来,真要有人细究起来,只怕是连他岳父朱峰都保不住他,好一个顾月淮,其心可诛!   如果说崔和杰是惊惧,那王福和王培生就是大快人心了。   两人刚刚被崔和杰指着鼻子压迫,险些受不了,委曲求全答应下来出资的事了,可那样一来账面将会入不敷出,在这个缺粮的寒冬,他们大队只会活的更加艰难。   如今看顾月淮一番话就叫崔和杰骤然色变,自然觉得心头畅快不已。   崔和杰最终什么都没说,冷冷睨了顾月淮一眼就转身离开了饲养处。   他知道顾月淮嘴皮子有多厉害,也没想真的惹毛了她,不然到时候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别说是他了,就算是宋今安黄晟他们估计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年头,舆论的威力是极其可怕的,能杀人,亦能让人风光无限。   如顾月淮这回得到的优秀社员的荣誉,只需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两天,大劳子生产大队出了个官方盖过章的优秀女同志的事就会传扬出去。   这虽然只是个虚名,但顾月淮却能够凭借这个虚名得到许多实质性的好处。   崔和杰一走,办公室的气氛瞬间就缓和下来。   “小顾呀,你又帮了大队的大忙,你说说,我们该怎么谢你才好啊。”   王福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顾月淮,他原本是不信命的,可如今也不得不信,顾月淮真是他们大队的福星,每次只要有她在,好像所有麻烦都能迎刃而解。   顾月淮摇了摇头:“支书与我客气什么?我也是咱们大队的一员。”   说起来,这件事还是因为她挑头才出现的麻烦,好在现在顺利解决了,不然她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当然,这话就不需要说了,平白给支书添堵不是?   至于崔和杰会不会和宋今安他们离开,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指导员已经签字盖章,他们要离开也需要提出正当的申请原因,不过,就算他们真要走,也没人拦着,这么一群“活祖宗”,谁想伺候谁伺候去。   王福起身去办公桌上拿了一张奖状,递给顾月淮,语气倒是颇为骄傲,与有荣焉:“喏,小顾,这个给你,好好收着,要不咱们再开个社员大会表彰表彰?”   顾月淮接过奖状,上面写着她的名字,以及优秀社员字样,还盖了公社的公章,虽说奖状不值钱,但放在这个年代,那就是让人艳羡的荣誉。   不过,为了这个奖状开表彰大会?   顾月淮眼皮一跳,忙道:“不用了支书,也不是啥要紧事,没必要占用大队资源,大伙还等着队里给分配粮食呢,马上过年了,支书还是先把重要的事办了吧。”   闻言,王福叹了口气,点头道:“你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   看他打消了表彰大会的心思,顾月淮也松了口气,她还真不想出那个风头。   临走时,顾月淮道:“支书,知青的事你就咬紧牙关不松口,让他们住到社员家里就是了,他们家里再有势力也鞭长莫及,这里可是咱们大劳子生产大队的地盘。”   听着这略显孩子气的话,王福和王培生都被逗笑了。   顾月淮也笑了笑,离开饲养处时却又得了一个好消息,山里要搞大集了! 第279章 人人都要穿新衣   什么是山里的大集?   其实就是在山里头圈片地,十里八村都挑着扁担,背着背篓来“卖货”M.L.Z.L.,说是卖,其实就是以物易物,不牵扯金钱,只要彼此觉得合理,就可以做出交易。   而山里大集大多都是卖土特产,工业品十分稀少,否则就是“割资本主义的尾巴”。   每每山里大集的时候,都人山人海,熙熙攘攘。   当然,这样的盛景也不是时刻能碰上的,只有在春节时才有,乡下老百姓拿出家里富余的东西出来换取一些必需品用来过年,如油盐酱醋等等。   前段时日公社也举办了集会,但和山里的大集是全然不同的,后者更像一种习俗。   顾月淮拿着奖状往家走,神色有些许恍惚,已经要赶大集了啊。   记忆中,父亲是没赶上这次大集的。   那时因为买了四块多的回力鞋,家里入不敷出,她又成天嚷嚷着要吃细粮,父亲没办法,才顶风作案跑到公社黑市去卖粽叶,被民兵队抓了起来,再也没回来。   父亲坐牢,家里雪上加霜,哪还有心思赶大集?   凛冬的空气冰冷刺骨,顾月淮轻吸一口,才觉得脑子清醒许多。   她加快脚步回了家,掀开帘子,一股热气就腾了出来,屋里米香肉香交织在一起,单是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开,她弯了弯眉眼,进门后就略显得意地伸出手里的奖状。   她骄矜的眸子闪着光,笑道:“你们瞧,优秀社员顾月淮,快夸我!”   顾亭淮一个健步上前,把奖状拿在手里细细看着,脸上笑意越来越浓,他道:“囡囡真厉害,等明天我去给咱爸送饭,拿去给他看看,他肯定也为你高兴!”   顾月淮走到锅灶边,说道:“爸明天应该也要出院回家了,今天顾嘉结婚,他和三哥去参加人家婚礼了,我回来得急,也不知道怎么样,有没有让人家刁难。”   冬瓜清炖排骨已经盛出来了,锅也刷干净了。   顾月淮把肉末炒熟,加入豆豉,酱油,盐,糖等调料,爆香后加入豆腐。   麻婆豆腐色香味俱全,因勾了芡,汤汁浓稠,拌进米饭里十分下饭。   “顾嘉是今天结婚啊。”顾亭淮愣了一下,却也没放在心上。   他们常年住在大队,和城里的大伯以及两个姑姑感情都不算深厚,顾嘉这个堂兄弟就更一般了,虽说结婚是大事,但还轮不到他们几个上心。   顾月淮炒好麻婆豆腐后,又顺手做了个番茄炒饭,这是晏少棠最爱吃的,小姑娘不能吃麻婆豆腐这种麻辣口的,但番茄鸡蛋却正合适。   她招呼着几人道:“好了,上桌吃饭。”   话音一落,几人就上了炕桌,一人一满碗饭。   在如今这样的世道下,这么一桌饭菜,绝对算是过年才会有的待遇了。   顾月淮咀嚼着米饭,说道:“对了大哥,马上就要赶大集了,就在这几天了,你关注着些,到时候咱们去大集看看,换些东西回来,过个好年。”   “大集?支书说的?”顾亭淮显然也有些惊喜,对于大队社员们来说,缺钱缺粮也缺票,平日里没条件去供销社采买东西,就只能指望年关将至的大集了。   幼时,每次赶大集都是孩子们最期望的事,和挣压岁钱一样开心,尽管压岁钱最多也不会超过两毛,但就是一种不可或缺的形式。   晏少离在一旁好奇的插了一句:“大集是什么?”   顾月淮瞥了她一眼:“就是乡下的集市,只有过年才有。”   闻言,晏少离眼神一亮:“集市?那我也要去!带着少棠一起去!”   顾月淮没说话,细嚼慢咽地吃着饭,见状,晏少离一把抱住她的手臂晃了晃,语气带着些许讨好:“好月淮,你就带我们去嘛,去见识见识嘛。”   顾亭淮看的好笑,明明两人年纪一般大,可偏顾月淮瞧着就老成许多。   *   吃过午饭,晏少离似想表现表现,就自告奋勇去洗碗了。   顾亭淮觉得不好意思,也怕她不会用水井,就跟了过去。   顾月淮摇了摇头,抱起棉花和布料,出门去了棉花坊,这回不是为了弹棉花,而是要找人帮忙做几套袄子,不耽搁过年穿,希望那时人人都能穿上新衣裳。   依然是上回她来棉花坊时接待她的那个婶子王美华,一看到她脸上就扬起了笑容。   “小顾来了!”这一次相比上回显然要更热情些,毕竟顾月淮英勇救牛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大劳子生产大队,大伙也都知道支书给她申请了一个优秀社员的荣誉称号。   顶着这样的名头,在社员们眼中就和那电影明星一样。   顾月淮笑道:“婶儿,是这样,这段时间我工作比较忙,实在没空做衣裳,你看能不能找人给我帮帮忙,放心,手工费不会少的,但是需要在年前完工的。”   一听,王美华脸上就露出喜色,连连应道:“交给我,你放心就是了,保证过年时候让你们全家人都穿上新衣裳,尺寸啥的都量好了没?”   顾月淮颔首,把自己写好的尺寸递了过去。   他们家几口人自不消说,晏少离和晏少棠的她也知道,至于晏少殃,没量过,但打量起来身量和晏少虞差不多,倒不难分辨。   至于晏少虞的,她一直都在亲手做,一刻也没耽误。   王美华接过尺寸一看,当即惊呼道:“哟,做这么多啊?棉花够吗?”   说话间,她诧异地看了顾月淮一眼,眼神中还有些许艳羡,以前没瞧出来,今年顾家是真发大财了啊,新衣裳都人人一件了,做这么多可不少花钱哩。   “婶儿,你忘了,我二姑就在棉花厂上班,多掏点钱,棉花也能多匀出来一些给我,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现在我挣钱了,月月使工资,肯定得让我爸过上好日子啊。”   顾月淮微微扬起下颚,笑吟吟的说道。   王美华一听,连连点头,看顾月淮的眼神满是赞扬:“是这个理儿!小顾出息了,你爸往后可享福了,放心吧,交给我就成了。”   今天是个灾年,缺衣少食的,谁家也没那个闲钱买棉花布料做新衣。   往年她还能凭着手艺多赚点进项,但今天实在不成,天天待在棉花坊她都要憋出病来了,好在还有小顾这样的大客户,一做就是好几身衣裳!   难怪一说起群众日报来人人都是一副酸里酸气的羡慕样,工资可不低呐。 第280章 开始了,就没了回头路   顾月淮刚从棉花坊离开,就听到了村头“铛铛”作响的钟声。   钟声很大,也很急促,和往常上工下工是全然不同的。   顾月淮黛眉微蹙,有些不解,队里的事情也处理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分粮了,难不成是会计筹算出了问题?还是把社员们喊去分粮的?   她微微思索了一下,没再继续想,抬脚去了饲养处。   顾月淮到的时候,社员们也都到了,连顾亭淮都来了,他走到顾月淮身边,与她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压低声音道:“囡囡,怎么回事?队里出啥事了?”   “看看吧。”顾月淮摇了摇头,最近大队还真没什么大事,难道是宣布山里大集?   社员们齐聚,你一嘴我一嘴,都在猜测队里把他们喊过来的原因,大多数人都觉得是要分粮了,一个个脸上挂着笑容,也饱含了对未来生活的期待。   不多时,几个民兵队的人就扛着枪,从办公室里出来了。   他们立在一排讲桌后,气氛霎时就变得严谨起来,社员们也纷纷噤声,面面相觑。   “民兵队的人怎么来了?”顾亭淮神色微变,语气也紧张起来。   顾月淮半眯着眼看了会儿,红唇轻抿,心里有了算计。   陈月升。   她前两天给了支书几句话,算是揭露了陈月升贪污腐败的行径,原本以为想要抓到证据还要一段时间,如今看来,陈家人擦屁股的手段不算高明,这么快就落马了。   顾月淮冷眼看着,果然,约莫过了五分钟,王福,王培生,黄凤英等大队干部都出来坐在了讲桌后,他们神情严肃,不带笑脸,一看就是出了大事。   最后从办公室出来的,就是雷大锤,他一脸晦气,眼里的怒火几乎要跳出来。   气氛压抑间,人群中有人壮着胆子道:“支书,到底是啥事?是不是要分粮了?”   王福闻言,站起身来。   他先是环顾了一眼下首的众多社员,旋即语气沉重道:“同志们,今天叫你们过来是想宣布一个事儿,咱大队的人也都是知根知底的,我就不卖关子了。”   “按理说,我们大队干部就是人民的公仆,是为了服务群众,才会掌握一些权利,可偏偏,就有人想要利用这样的权利实施腐败交易!”   “这样的行为,我们绝不姑息!把人带上来!”   王福话音一落,陈月升就被民兵队的人给带了上来。   他挺拔的身形被压的很低,以前骄傲飞扬的青年,如今却像是抬不起头来似的。   人群一片哗然之声,都不敢相信支书口中行使腐败权利的代表居然会是前途无量的陈月升,他不仅是第六生产小队的队长,更是十里八乡最出色的后生啊!   “咋回事?陈月升咋能干这种事?”   “真是长得人模狗样,骨子里是个坏的,难怪当初会和田静搅合到一起。”   “啧,陈月升也怪可怜的,媳妇儿才刚……这会儿自己又出事了。”   “……”   人群七嘴八舌,以前看陈月升的目光有多欣赏,现在就有多鄙夷。   而这样的冲击还没结束,陈月升站在台前后,紧接着,陈康也被压了上来。   父子俩整整齐齐站在前头,面对社员们不敢置信的目光,两人只觉得浑身上下像是被针扎一样,原本一家两个生产队长的荣誉,如今却成了被审判的笑话。   顾亭淮看着上首的父子二人,哑然失声:“怎么会这样?”   贪污腐败是大罪,陈月升怎么敢做这样的事?   顾月淮神色冷漠,半点也不奇怪。   上辈子她想要陈月升娶她,并不是有多喜欢这个人,毕竟年纪还小,对于喜欢的定义还十分肤浅,那时的她只知道陈月升优秀,家里光景好,嫁给他能过好日子。   后来,陈月升对田静掏心掏肺,甚至为此伤害她,可惜,也没落得好下场。   腐败源于权力的不受监督和约束。   陈月升家里有雷大锤撑腰,日子过得本就比一般人要强许多,可接触权利久了,又没有人时时刻刻审察,总会生出贪婪之心,人性便是如此。   不知是听见了顾亭淮的声音,还是因为什么,原本一直低着头的陈月升居然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定格在了他身边的顾月淮脸上。   陈月升嘴唇颤了颤,这一刻,只觉得烈火烹油一般,惭愧的说不出话来。   这时,王福又开口了。   他拿起桌上一张微黄的信纸,语气沉重道:“同志们,你么也知道这几天大队忙里忙外算计着粮食的分配问题,细细计算下,才发现了账目中存在的漏洞。”   王福把纸上的东西一五一十地念了出来,每笔账,多少钱,余留多少等等。   众社员也在心里盘算着价格,这一算可不得了,账还真对不上!   一些队里安排的采买就罢了,贪污不算多,零零总总也就三十块钱左右,这些基本都是陈月升做的,但陈康干的可是大头,算下来,贪污了三百元之多!   陈康平日做的就是把大队的蔬菜送到公社蔬菜站,他时常用销货不入账的方式来将不属于自己的钱收入囊中,每次数量不多,但这些年下来,竟也有三百块!   对于每年没什么进项,一毛掰成两毛花的社员们来讲,这就是一笔惊天巨款!   在大队,娶一个老婆,办两桌酒席,最多也就花十块钱,三百块钱,足够娶三十个老婆了,顿顿吃肉也没啥大压力,咋能不招人恨?   一时间,社员们义愤填膺,全都开始出声讨伐了。   “这些钱可都是大队的,是大伙辛辛苦苦存下来的血汗钱!”   “我说呢,陈月升当初咋敢和田静说给一百块钱的彩礼,原来钱都这么来的!”   “必须严惩,不能放过他们父子俩!像这种贪污腐败的人,就该枪毙!”   “……”   在自己的利益被触及时,即便是面对以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也没人会心软。   王培生站了起来,郑重道:“同志们放心,我们绝不放过任何一只国家的蠹虫!”   最后的结果还要上报给公社处理,后面的事顾月淮也没有再看,与顾亭淮一起离开饲养处,回家去了,至于她和陈月升的纠葛仇恨,便也在此画上了句号。   陈月升在被民兵队抓走时,目光越过人群,放在了顾月淮的身上。   他神色有些麻木,眼底已经没了光。   记忆中,第一次拿公家的钱时还心有余悸,生怕被旁人发现,可在父亲陈康的安抚下,他也渐渐安心,那些唾手可得的钱也如同一种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铐住,动弹不得,落得今天这步田地,也是他自作自受。 第281章 能卖个好价钱   回家的路上,顾亭淮偏头看着顾月淮,想要问一问她的看法,可最后还是没开口。   他抿了抿嘴,小声道:“囡囡,你说最后会怎么处理他们?”   在大队这么些年,他也是头回碰上大队干部贪污腐败的事儿,还是平日里很熟悉的人,这种感觉很微妙,说不上来,还是想与人讨论讨论,纾解一下心里的复杂。   “不知道。”顾月淮对这个不感兴趣,脚步加快,准备回去缝两床新被子。   顾亭淮看她不想多说,也不问了,说道:“那行,你先回吧,我准备去县里一趟,顺道把咱爸接回来,晚上正好到家。”   顾月淮颔首,想了想,取出两张大团结递过去。   顾亭淮眉头一皱,双手背在身后,一脸的不高兴:“你这是干啥?”   顾月淮眉梢一挑,没好气地道:“哥,你和我还客气?爸出院也得拿药!”   闻言,顾亭淮抿了抿嘴角,的确,家里其实已经没钱了,就连住院都是大队念着情谊给掏的,接下来总不好再叫大队出这个钱了。   顾月淮没空多说,直接把钱塞进他手里:“不说了,我得回家了,你路上慢点。”   说完,她就快步往家里走去。   顾亭淮看着手里的两张大团结,忍不住苦笑一声,叠好装进内兜里,也往县里去了。   *   顾月淮回到家时,晏少离和晏少棠正在睡午觉。   她也没打搅两人,回了屋里就开始铺棉花,缝被褥,都是弹好的棉花,一床被子三斤棉,摸着柔软舒适又暖和,毕竟空间出品,必属精品。   忙忙碌碌一小时后,晏少离醒了。   她洗了把脸,揉着眼睛道:“月淮,你这是在做啥?”   顾月淮头也没抬,说道:“做两床新被子,明天少殃回来可以用。   晏少离微讶,忍不住看了顾月淮一眼,目光一瞥间,又看到了床头放着一件已经做的差不多的棉大衣,深蓝色,摸着很厚实,腰间还加了一条宽带子,不知道是什么。   这边还没诧异完,那边又道:“那这是什么?”   顾月淮咬断手里的线,弯了弯唇角,说道:“给你大哥做的衣裳,他不是马上就要去当兵吗,带不了被褥,但穿一身新衣裳总的行的。”   闻言,晏少离突然觉得有些鼻酸。   与顾月淮相比,她这个亲妹妹显然是不合格的,明明两人年纪一样大,可顾月淮做出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为他们一家着想,这样的好她实在挑不出半点不满来。   这一刻,晏少离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往后要是大嫂不是顾月淮,她第一个不同意。   这么想着,她就拉了把椅子在顾月淮身边坐下,拍着胸脯道:“有什么要帮忙的,你说。”   顾月淮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会吗?”   晏少离嘴角一抽,有些脸红,但又觉得被落了面子,撇撇嘴道:“我是看你太辛苦了,想帮你减轻一些压力,不识好歹。”   顾月淮摇了摇头:“不用了,很快就好,等忙完这阵子,我再教你做。”   眼下这些都是急活,晏少离没做过,只会越帮越忙,不过,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对于晏少离,她显然没有藏私的想法,毕竟这些事上辈子也是从晏少虞那学来的。   晏少离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地道:“好吧,那我就在旁边观摩观摩。”   这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临近傍晚时,顾亭淮才背着喝的醉醺醺的顾至凤回来,身后跟着拿东西的顾析淮,父子三人脸色都不好看,好在顾至凤不是个耍酒疯的,但他整个人安静的有些诡异。   晏少离是个有眼色的,见状,忙去倒热水:“顾叔,你喝口热水。”   顾析淮看了她一眼,后者讪讪一笑,两人接触不多,不算熟悉,彼此有些尴尬。   “怎么回事?喝这么多?”顾月淮拧着眉,倒了一盆热水给顾至凤擦了擦脸。   顾至凤听到她的声音,眼皮子才动了动,沉默了一会,他竟然开始默默抹起眼泪,瞧着似十分伤心,这样的情绪对于素来一根筋的顾至凤来说是很稀罕的。   他拉扯几个孩子长大,但凡露出点脆弱,都不可能把孩子带大,这会却伤心极了。   顾月淮眉头皱的更紧,抿唇道:“林锦书今天也去了?”   林锦书作为顾嘉叔叔的“前妻”,应该是不适合去的,但耐不住有聂佩兰,顾天凤和顾银凤这样的人做桥梁,说不定顾睿淮今天也过去了。   依顾至凤的性格,能影响到他,让他情绪波动这么大的,除了她,就只有林锦书了。   思及上回林锦书来家里说的那番话,顾月淮脸色沉了下来。   她声音裹挟着冷漠道:“林锦书又说了要带我走的话?”   顾亭淮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一语不发的顾析淮:“我过去的时候咱爸已经喝醉了,也没说话,也没哭,见倒是见着她了,不过那时候宴席都结束了,不知道她说了啥。”   顾析淮恨铁不成钢地瞥了顾至凤一眼,摇了摇头道:“我都不知道爸还惦记她什么,人家孩子都生两个了,和咱们已经没关系了,还能被影响成这样。”   紧接着,顾析淮就把今天的事儿说了一通。   他原本也想着今天来的人不少,说不得还会被刁难,却没想到今天场子意外的和谐,甚至聂佩兰那个向来高高在上的也过来与他们聊了几句。   包括林锦书,也带着沉默了许多的顾睿淮过来了一趟。   不过,她可不是来和顾至凤叙旧的,单刀直入,提出要让顾月淮跟她走,已经十八岁了,不应该继续在乡下蹉跎了,她能给顾月淮大好前程云云。   顾析淮耸了耸肩,冷笑道:“我还道太阳打西边出来,这群人良心发现了,看得惯我们这些穷亲戚了,呵呵,没想到最后惦记的是你,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说话间,顾析淮也十分恼恨。   他看了顾月淮一眼,咬了咬牙,也难怪那些人惦记自家妹子了,这水灵灵的模样放在他们眼里那是自家白菜长大了,放在旁人眼里那就是能卖个好价钱了。   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想法龌龊,还要安上一个为顾月淮好的名头。 第282章 一个好父亲   晏少离听着顾家的闲话,只觉得耳根发热,忙抱着晏少棠进了里屋。   顾析淮道:“林锦书肯定没安好心,她现在盯上你了,月淮,当心着些吧。”   “我晓得了。”顾月淮点了点头,转而看向顾至凤,他虽然神色迷迷糊糊,却没睡着,正垂着脑袋,掰着手指头念念有词,半晌,摇头苦笑,笑着笑着又哭了。   中年汉子的崩溃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他原本小声啜泣,陡然变成了泪如雨下。   顾月淮站在炕边,看着顾至凤脑袋上夹杂着白丝儿头发,也有些心酸。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父亲不算一个好人,她也曾因为有这样一个父亲而感到难堪。   他年轻时候赌博,输掉老宅家底,生生气死自己的父亲,带着老母妻儿过上朝不保夕的日子,之后社会更迭,又为了多赚点钱到黑市钻空子,甚至偏心偏到极致。   在外人眼里,他就是一个无所事事的街溜子,活着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他对任何人不好,却唯独对她掏心掏肺,是那种全心全意的好。   她要吃细粮,他宁愿带着几个哥哥饥一顿饱一顿,也尽量满足她的口腹之欲。   她要穿小白鞋,他就在欠了那么钱的基础下,把家里仅剩的几块钱拿去给她买鞋。   她因为想要嫁给陈月升,把家里的钱粮都拿去讨好后者,父亲知道,却从不曾叱责过她什么,每次回家也总会询问,手里是否还有零用钱云云。   还有,在她与二哥三哥的针锋相对中,他总是毫无原则的站在她这一边。   最后的最后,他甚至为她而死。   上辈子的她无能又无耻,他依然没有放下一丝偏爱,这辈子亦然。   这样一个人,纵然千夫所指,都看不起他,她也会对他好。   这么想着,顾月淮便伸手轻拍了拍顾至凤的肩,有些好笑地道:“爸,你哭什么?你都还没问过我是怎么想的,就被林锦书的话给影响了?”   听到她的声音,顾至凤微顿,抬头看向她。   他胡子拉碴的脸上满是眼泪,瞧着有些脏兮兮的,看的一旁的顾析淮直抽嘴角。   说实话,顾至凤这副模样,他们几个都没见过,这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顾至凤伸手捂着眼睛,说道:“囡囡要是跟了她妈,就能学弹钢琴,拉小提琴,被推举到大城市的群众日报去工作,还能嫁给条件好的城里人,这些……我都没办法。”   “囡囡,跟了她妈肯定更好,可是,可是我把她从这么大,带到这么大,舍不得。”   顾至凤涕泪横流,也不忘伸手比划大小。   顾亭淮和顾析淮对视一眼,两人神色皆有些感慨。   他们也不是傻子,从小顾至凤就偏心顾月淮,顾睿淮也是因为这个时时刻刻与顾月淮对着干,为了她,顾至凤付出良多,自然舍不得将人就这么给了林锦书。   顾月淮略一皱眉,旋即不疾不徐地道:“爸,你要是再哭,那我可真走了。”   闻言,顾至凤木呆呆地看了她一眼,竟真的止了哭声。   顾月淮看的好笑,说道:“爸,林锦书能给我的我不在乎,此一生,我只想和爸,大哥,三哥在一起,谁想把我们分开都不好使,我会努力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她人纤细,说出的话却铿锵有力,落在几个当事人耳中,颇有些郑重的意味。   顾亭淮眼神微暖,乐道:“我们几个大男人,还能靠你来养活?”   顾析淮笑了笑,没说话,却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是从小到大,他头一回和顾月淮这么亲近,曾经觉得家里有顾月淮简直是一种灾难,可如今看着,却恍然发现有个妹妹的感觉还不错。   顾月淮抿了抿唇,没解释什么,原本想做饭让几人再吃点的,但看着顾至凤醉醺醺的模样,摇了摇头,说道:“先让咱爸睡吧,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   因着家里又多了两口子人,导致晏少离和晏少棠只能来顾月淮屋里,三人睡一间。   等明天晏少虞和晏少殃回来,也需要和顾至凤他们三个睡大通铺,好在里间炕大,就算是睡五六个成年男人也不成问题。   顾至凤醉的厉害,一躺下就呼呼大睡起来。   顾月淮关了门,看向顾析淮:“三哥晚上想吃点啥?”   顾亭淮说道:“也别麻烦了,就一人一碗汤面条吧。”   顾析淮对此也没什么意见,这几天在医院嘴巴里都淡出鸟来了,吃惯了顾月淮的手艺之后,吃啥都没滋没味的,两天不吃就想得慌。   面条做起来简单,顾亭淮和面,顾月淮炒卤子,两人搭配着,不一会儿就做好了。   晏少离吃得快,又早早喂晏少棠吃完,就哄着小姑娘睡觉去了。   顾月淮三兄妹则端着饭碗,就着煤油灯的光慢条斯理的吃着面条,时不时还聊上几句,围绕的话题都是这几天大队里的事,还别说,细数下来都是大事!   救牛,刘二耳和李超英事件,优秀社员荣誉奖状,陈月升事件等等。   顾析淮在一旁听得震惊不已,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就离开大劳子生产大队几天,竟然出了这么多的事,这一整个大杂烩,传到别的大队都要引起轩然大波了。   顾析淮心满意足地“吃完瓜”,想到队里刚下的决策,让知青借住社员家中的事,说道:“月淮,我们回来的时候还和少虞说了一声,听他说明天少殃就出院了?”   顾月淮颔首:“明天我准备借大队的牛车去县医院接少殃。”   顾析淮想了想,说道:“行,明天我和你一块去,还能帮着抬一抬人。”   顾亭淮也知道晏少虞对顾月淮的重要性,对他们要住在家中也没什么反对的想法,想到晏少殃的情况,也顺口问了句:“用我一起去不?”   “大哥,明天大队肯定会发粮,你就在家等着抬粮吧,省的咱爸一个人在家,他腿脚不利索,没法儿去饲养处。”顾月淮如是说道。   队里的事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接下来马上就要迎接过年,趁早发粮才是正事。   而且山里大集都是以物换物,说不定有些人会拿粮去换点必需品。   这回的大集不用多说,粮食肯定会成为人人争抢的硬通货。   顾家旁的不多,就粮多,大集掺和一手,想来连牛羊肉都能换些回来。 第283章 年底把事儿定了   一顿简简单单的晚饭吃罢,也算是定下了明天的流程。   顾月淮和顾析淮一起去饲养处借牛车,然后到县医院接晏少虞和晏少殃,顾亭淮则留在家里,等待大队发粮,接人其实很快,一大早出发的话,半晌午就该回来了。   顾月淮洗了碗回到房间时,晏少离和晏少棠已经睡了。   晏少离睡姿很好,给她留出了足够的位置。   今晚情况特别,人多眼杂,顾月淮就没进须弥空间,直接躺下休息了。   翌日,顾月淮起来的时候,顾亭淮已经做好饭了。   顾月淮有些惊讶:“大哥怎么起这么早?”   “不是我起得早,是咱爸起得早,喏。”顾亭淮苦笑一声,下巴一扬,示意道。   顾月淮眉梢轻挑,掀开帘子出门,就看到顾至凤搬着个小札子坐在门口,远眺着炊烟袅袅的生产大队,粗犷地脸上显得有些落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爸。”   顾月淮喊了一声,顾至凤一愣,回头看向她时,脸上挂起笑容,只是相比往日,今天的笑容有些复杂和心酸,看样子昨天林锦书与他说的话威力还挺大。   他道:“囡囡,饿了吧?你大哥已经把饭做好了,快去吃吧。”   顾月淮没理,回屋搬了个小凳子出来,在顾至凤身边坐下。   她一手托腮,神色淡然道:“爸,你也打光棍这么多年了,没想着再结了婚?”   顾月淮一开口就把顾至凤给炸在原地,一脸呆滞:“你,你说啥?”   顾月淮一本正经地道:“我想了想,马上大哥三哥也要结婚了,家里没个女人撑场面也不行,你看,要不然先给我们找个后妈,让后妈来操持这事儿?”   顾至凤对待感情十分忠贞,即便最初和林锦书分开的过程并不好,也从未想过再找一个女人,将近二十年了,连私底下和女人说句话都没有过。   这么些年过去,他对林锦书的感情也依然炙热,这样不好。   她不希望林锦书成为伤害顾至凤的刀,要想改变这一点,就需得他放下对前者的感情,这样一来,找个后妈是势在必行的,况且她也不希望顾至凤往后余生那么孤独。   顾至凤不知是不是太震惊了,半晌没有说话。   顾月淮也不在意,她越说越觉得合理,问道:“爸,要不你和我说说,你有啥要求,啥想法,我看样子给你找,咱们趁着年前就领证办两桌?”   “等把结了婚,咱家里就得多几口子人,说不定还能再给我们添几个弟妹哩,爸,要不咱把院子后头的地给占了,再起两间屋子?”   顾至凤嘴角抽搐了一下,一脸无语地道:“行了,越说越没谱了。”   顾月淮皱眉,说道:“我认真的。”   “你今天不是还要去医院接少虞和少殃?行了,赶紧去吃饭吧,吃完就走。”顾至凤没好气地瞪了顾月淮一眼,这是他头回不想接闺女的话。   顾月淮翘起二郎腿,说话更加慢条斯理:“爸,你嫌我烦了?”   没等顾至凤开口说什么,顾月淮就又往他心上插了一刀:“我听说昨儿林锦书想让我跟她走?以后当秦书记的闺女?爸,说说你咋想的。”   顾至凤脸色微变,眼底划过一抹落寞与痛色。   他尽量语调平静地道:“囡囡,爸尊重你的选择。”顿了顿,继续道:“爸给你一个建议,跟着你妈日子能过得更好,爸觉得这样很好。”   他纠结了一整天,一大早又坐在门口左思右想,做下了这个选择。   闺女的去留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但作为父亲,他一定会给她一个最好的建议,就像林锦书说的,他闺女有这样漂亮的模样,体面的工作,再多个当官的爹,以后的日子绝对差不了,但留在大劳子生产大队继续蹉跎的话,可就没那么多好机会了。   他也知道晏少虞家的情况,他父母落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平反,按理说他这样社会关系不纯洁的人是没办法进部队的,不过内里的事儿他也说不明白。   但唯一能了解的是,晏少虞即便进了部队,升迁肯定也会比旁人难上许多。   他倒不是嫌贫爱富,只是,他还是希望闺女能为了自己多多考虑,毕竟M.L.Z.L.日子是他们两个人过的,沾染了这样的家庭,往后也会被人紧紧盯着,不能出半点错。   顾月淮瞥了顾至凤一眼,看着他故作淡定的表情,呵呵一笑。   她站起身,拍了拍顾至凤的肩,语重心长道:“爸,你还操心我的事儿呐,多想想喜欢啥样的吧,咱们一定得趁着年前把事儿定下来,你要不说,我可不按你的喜好找了。对了,林锦书那样的肯定不行,适应不了咱家的生活,你换个人喜欢吧。”   说完,顾月淮也不理他了,拿着牙刷毛巾去洗漱了。   顾至凤脸色胀成了猪肝色,要是几个小子说这样的话,他早骂骂咧咧一锤头打上去了,不过,从顾月淮的话里他也听出了不满,一时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   既欣慰于女儿对家里的感情,又愧疚于不能给她良好的生活。   顾月淮也不管他怎么想了,吃过早饭后就和顾析淮一起去饲养处借牛车了。   两人一进饲养处,就看到了王福,他手里拿着个红皮本子,正在核对分配的粮食。   顾月淮在王福这里显然具有很大的诚信与好感,一说是要借牛车,立马就让人去牵牛套车了,负责拉车的是队里的另一头公牛,也是须弥空间小牛的爹。   顾析淮会赶牛车,两人坐在板车上往县医院去了。   路上,顾析淮看了顾月淮一眼,啧啧称奇道:“几天不见,你在咱大队的话语权见长啊,支书看见你脸上都要笑开花儿了。”   顾月淮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把今天早上的事儿和顾析淮说了一声。   他听完,也一脸的目瞪口呆:“让咱爸给咱找个后妈?你咋想的?”   顾月淮脊背挺直,眉眼镇定地睨了他一眼:“三哥,你怎么那么怂?都长这么大个儿了还害怕后妈?” 第284章 他要当上门女婿?   顾析淮嘴角一阵抽搐,翻了个白眼:“我是那种怕后妈的人?”   顾月淮笑了笑:“不是就好,那就上点儿心,给咱爸找个伴儿。”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顾析淮直视着前方坑坑洼洼的小路,说道:“你是觉得咱爸总受林锦书影响,想要让他改变心意,免得往后再被伤害吧?”   顾月淮神色淡然,脸上没什么情绪:“林锦书已经再婚了,她不可能回头,我不希望咱爸还时时刻刻惦记着她,余生孤独终老,不值得。”   顾析淮秀眉敛紧,唇瓣抿得很紧。   顾月淮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想到今早冒出的念头,说道:“对了三哥,你说咱们能不能买点砖,在院子后头再起一间屋?”   话音跳转太快,顾析淮愣了一下,旋即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他瞥了顾月淮一眼,乐道:“你是准备让晏少虞当上门女婿?”   他不傻,自然能听出顾月淮想要再起一间屋的用意,不就是为了给晏家几个兄弟姐妹住吗?说真的,顾月淮能为了一个男人做到这一步,是他没想到的。   虽然以前她嚷着要嫁给陈月升的时候也做过不少蠢事,但那时候她年纪还小,被人蒙骗很正常,但现在不同,她做过的事都有理有据,并不是一时意气做出的决定。   顾月淮认真思考了一下,正经道:“他要是想当,那也行。”   顾析淮眉头拧紧看向她,半晌说了一句:“顾月淮,你已经没救了。”   顾月淮也不在意,又问了一遍:“那你说这房子能盖吗?”   说起正事,顾析淮也不打岔了,想了想,说道:“咱家壮劳力多,真要现在买砖瓦,年前也能盖起来,但是肯定要花不少钱,你哪儿来的钱?”   顾月淮眼神微眯,没回答顾析淮的话。   不多时,两人就抵达了县医院。   顾月淮拍了拍牛车,与顾析淮说道:“三哥,我看着牛车,你去,和少虞一块儿把少殃给带下来,记得东西收拾一下。”   顾析淮屈指弹了顾月淮的脑门一下,呵呵一笑:“还指挥上了?”   他说完,就进了医院,顾月淮抬手摸了摸额头,弯了弯唇角。   三哥心思多,不同于大哥的忠厚,顾睿淮的暴躁,他是个聪明人,也一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否则也不会在恢复高考后成为大劳子生产大队唯一考上大学的人了。   他以前和顾睿淮一样讨厌她,如今倒变了,这样的变化也说明她努力的方向没错。   顾月淮坐在牛板车上,等着他们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白色的身影忽然跑了过来,顾月淮抬头时,就看到了白玫。   她依然是一身雪白的护士服,脸颊白皙干净,但看着顾月淮时,神色有些许激动:“同志,你还记得我吗?”   顾月淮颔首,朝她轻笑了笑:“白护士。”   白玫一听,忙摆摆手:“同志,你不用这么客气,叫我白玫就好了。”   顾月淮也没纠结,从善如流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白玫同志。”   白玫手指拧在一起,小声道:“昨天,昨天晚上我回到家,看到了麦香饼,听我妈说是李主任带回来的,说是……是我带的,我……”   她说着,脸颊一红,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复杂的家庭环境,还是因为感激或是自卑。   顾月淮摇了摇头:“你不用多想,无功不受禄,即便昨天碰上的不是你,我也会帮忙,不过,白玫同志,我想与你说一句,做任何事情之前首先考虑的应该是自己。”   她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偏偏白玫就听懂了。   她嘴唇嗫嚅了一下,低声道:“我知道的。”   顾月淮看着她低眉顺目,逆来顺受的模样,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白家收养她,却从不善待她,即便是后来出了事,也没想过为她出头,这样的人生无疑也是悲惨的,她只是不希望白玫步了上辈子的后尘,徒留遗憾。   毕竟,她没办法时时刻刻帮她,只有她真正站起来了,才能拿起武器保护自己。   “对了,同志,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白玫有些讷讷的说道。   顾月淮看了她一眼,说道:“顾月淮,你叫我月淮就成。”   白玫小声呢喃了一遍,扬起笑脸,脸颊上霎时多出两个明显的酒窝:“月淮!”   “月淮,我平日里工作忙,也没什么朋友,以后……以后能不能和你做朋友?”白玫有些担心和紧张,但还是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顾月淮轻笑一声:“当然。”   闻言,白玫脸上笑容更盛,她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那边有人喊她,便道:“月淮,你家住哪儿?我得空了就去找你玩,行不行?”   顾月淮也没推脱,说道:“大劳子生产大队,你去了问人就行。”   白玫重重点了点头:“好,那我就先回去了,有空就去找你!”说完,她就跑了回去,边跑还边回头朝着顾月淮挥手,脸上笑容被阳光映衬的更加醒目。   顾月淮看着她,心头微微唏嘘。   这样一个漂亮又阳光的姑娘,谁能想到会是那样的下场呢?   思绪间,晏少虞和顾析淮已经抬着晏少殃下楼了。   顾月淮见状,铺了铺牛车上的褥子,帮着把人放下,抬眸看了一眼晏少虞,他也正好看向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好听的语调带了些暖:“你昨天可没说要来接。”   顾月淮清了清喉咙,瞥着他道:“那总不能真让你把人背回去呀。”   “我说,你俩够了啊,我和少殃都看不下去了。”站在一边的顾析淮嘴角一抽,狠狠瞪了两人一眼,这又是摸头,又是闲聊的,真是看得人莫名不爽。   谁知,他说完,趴在牛车上的晏少殃小声说了句:“我没有看不下去。”   一听这话,顾析淮白眼连翻,一整个无语住了。   他气哼哼的没说话,却听晏少殃轻咳一声,说道:“析淮,我箱子里的书放了这些天,在柳枝大队都放霉了,你不是要看?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闻言,顾析淮眼神一亮,大手一挥:“对对,走吧,咱们赶紧回去。”   他和晏少殃年纪相仿,两人也都爱看书,很有共同话题。 第285章 众人齐聚,吃火锅   顾月淮站在晏少虞身边,说道:“三哥,你带少殃先回去,我们慢慢走。”   牛是大队的宝贝,总不好真把它累坏了,从县医院回去也要不了多久。   顾析淮想了想,点头道:“行,那你们就慢慢回,我们先走了。”   说完,他就赶着牛车离开了县医院。   顾月淮偏头看向晏少虞,挽着嘴角道:“我们也走吧?知青点是不能住了,但是家里已经准备好了新的被褥,咳咳,晏知青,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你来家里住?”   她眨巴着琉璃似的猫儿眼,声音里裹挟了些许调笑的意味。   迎着顾月淮清透的目光,晏少虞漆黑如鸦羽的睫毛轻眨,那双素来疏淡冷漠的桃花眼中染上了些许莫名的情绪,他喉结上下滑了滑,一本正经道:“那就叨扰了。”   闻言,顾月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拉了拉他的手。   晏少虞也没避讳,反手握了握她微凉的手指。   两人倒也没那么脸皮厚,拉着手回去,毕竟这是个拉手都是禁忌的年代,回程的路两人都没再说话,但偶尔相视一笑,就觉得连空气都变得甜腻起来。   回到大劳子生产大队的时候,大队正一片喧嚣,热闹非常。   晏少虞眉梢微动,眸子透出几分疑惑:“出什么事了?”   他马上要启程离开,实在不希望横生枝节,不然也没办法放心。   顾月淮倒是很平静,循声望向饲养处的方向,说道:“应该是队里发粮了,你也知道今年情况不同,粮得平均分配,闹出点儿事也正常,没事,咱们先回家吧。”   晏少虞颔首,看了一眼知青点的方向,准备晚些时候再回来拿东西。   他倒是没什么行李,只一床被褥和一些洗漱用品。   回到顾家的时候,顾亭淮和晏少离正在院子里忙忙碌碌,原来是掀开了地窖,准备把分来的豆薯和一些白菜土豆都搁进地窖里。   “大哥!”一看到晏少虞,晏少离就高兴地迎了上来。   晏少虞嗯了一声,问道:“少殃和析淮回来了?”   晏少离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嗯,已经在屋里躺着了,顾三哥正照顾着少棠,和二哥在一块儿看书呢,我瞧着二哥精神还挺不错的,应该很快就能康复了。”   晏少虞点了点头,进了院子,与顾亭淮道:“顾大哥,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顾亭淮转头看向晏少虞,青年身量很高,与他站在一处都要高出半个头,他脸生的十分好看,桃花眼,高鼻梁,总是噙着一抹艳色的红唇,真是比女人还漂亮。   他心情有些复杂地点了点头,又越过他看向顾月淮。   这一看,原本复杂的情绪倒平复了些,总归长相上没比人家差多少,不然站在一块儿旁人也显得不般配不是?   顾月淮察觉到他的目光,眼神有些狐疑。   顾亭淮忙错开目光,客气道:“你这几天在医院也累了,快回屋休息吧。”   晏少虞摇了摇头:“是要把这些放进地窖吧?我来。”   他说完,便手臂一撑,轻松跃入地窖里,打量了一眼,便朝顾亭淮伸出手:“顾大哥,你把筐子递给我就成。”   顾亭淮见状,也没再客气,往筐子里装满豆薯,递给晏少虞。   两人一个装,一个搬,配合的十分默契,不一会儿就把院子里摆放的豆薯蔬菜都放进了地窖里,还别说,数量十分可观,山上的豆薯田应该能给社员们缓解不少压力。   顾月淮进了屋,就看到坐在炕头盘核桃的顾至凤,他原本探头探脑往外看,一听到动静,立马坐直了身体,做出一副很平静地神态:“囡囡回来了。”   “爸,你装模作样做啥呢?”顾月淮有些好笑,也没想着给他留面子。   一听这话,顾至凤老脸一红,吹胡子瞪眼道:“什么装模作样!我那是……那是关心粮食,不知道大队发了多少,你大哥也没和我说!”   “哦~”顾月淮拖长声调,摆明了不相信。   顾至凤眼皮一跳,也不理顾月淮了,躺下准备睡个回笼觉。   顾月淮从屋里拿出新做的被子,道:“爸,中午咱们吃火锅吧?”   今天算是重生以来人最齐全的一次,外头天寒地冻的,吃火锅最是暖身暖胃。   顾至凤含糊道:“随便。”   顾月淮笑着摇了摇头,抱着被子进了里屋,里头被收拾的很干净,窗明几净,几许阳光洒进来,落在偌大的炕上,晏少殃和顾析淮正在看书,晏少棠却是睡着了。   晏少殃听到动静抬头看去,见是顾月淮,忙道:“月淮姐。”   顾析淮眼神复杂,像是受不了了,说道:“少殃,你能不能有点骨气,她比咱们小好几岁,你还一口一个月淮姐的叫着,辈分都掉哪儿去了?”   晏少殃只当没听见,笑着问道:“月淮姐,你拿的什么?”   顾月淮笑笑,顺手把被褥给铺好:“给你和你哥新做的被褥,这几天你们就住里屋,少离和少棠和我住一个屋。”   晏少殃语气有些不好意思:“麻烦月淮姐了。”   顾析淮在一旁看着,默默摇了摇头。   出去时,顾月淮说道:“对了,少殃,中午咱们煮火锅吧?三哥,你就别吃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应该是上火了,就吃一碗清汤面吧。”   闻言,顾析淮脸皮一抽,还没给自己争取权益,顾月淮就出去了。   她回了屋,翻了翻粮袋,东西有限,还是只能做火锅鸡,好在菜不少,空间出品的蔬菜十分新鲜,入口清甜,白菜土豆都来一些,再擀一些面条,也够吃了。   顾月淮是个行动派,把门反锁,进须弥空间摘了些菜出来,又选了两只大肥鸡。   趁着屋里人不多,烧水烫鸡毛,拔鸡毛,剁开,又洗菜切菜,动作十分利落,待备好菜,就起锅烧油开始炒鸡肉了,上回已经做过一次了,算不得麻烦。   炒好鸡肉后,就添水炖煮,屋里很快就飘香四溢了。   顾月淮还将剔出来的鸡肉剁碎,做成丸子,待会可以加入火锅里让晏少棠吃。   她看着锅灶上飘起的袅袅炊烟,弯了弯唇角,外头还有着晏少离咋咋呼呼的声音,今天是个好日子,所有人都在,也一直都会在,这样就够了。 第286章 亲一口   顾月淮准备喊晏少虞几个吃饭时,忽然听到晏少离惊喜的声音:“哎呀,下雪了!”   雪?下雪了?   顾月淮怔了一下,走出去一看,果然,天际飘飘扬扬下起了鹅毛大雪。   许是今年的第一场雪的缘故,不多时,大劳子生产大队就被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声给笼罩了,他们在雪地里追逐奔跑,充斥着童年的欢乐。   顾月淮伸手碰了碰冰冰凉凉的雪花,心情也莫名好了起来。   她看着还在院子里忙碌的几人,说道:“回来吃饭了!”   “来咯。”顾亭淮应了一声,转而把晏少虞从地窖里拉上来:“走,吃饭去。”   几人洗了手,回屋就闻到扑鼻的香,顾至凤这时候也起来了,他看了晏少虞一眼,后者脊背微弯,喊了声:“顾叔,叨扰了。”   顾至凤摇头,摆了摆手:“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都是一家人。”   顾月淮正把锅子端上来,听到他这话,不由得唇角微弯,一点也不脸红地道:“爸说得对,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顾至凤脸上笑容微僵,一脸无言地看着顾月淮,算是败给了自家闺女的厚脸皮。   顾月淮也不看他,朝里屋喊了一声:“三哥,把少棠叫起来吃饭了。”   “知道了!”顾析淮应了,不一会儿,就抱着迷迷糊糊的晏少棠出来了。   顾至凤看了看里屋的方向,说道:“少殃咋吃?火锅得一桌吃才好。”   顾月淮想了想,扬起唇角:“少虞,你和大哥去把少殃给抬出来,让他趴在这里陪我们吃,今天下雪,咱们好不容易聚齐,该热闹热闹,我帮忙!”   说着,她就率先跑进去,趁着人没来,先给晏少殃送了点治愈的能量。   他如今回来了,她只需要每天送一点,潜移默化,少殃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晏少虞和顾亭淮一起把晏少殃给抬到外面的炕上,顾月淮还给他搭了被子,看着围桌而坐的几人,又觉得只是吃火锅有点单调,说道:“你们等会儿,我马上回来!”   她匆匆忙忙跑了出去,顾至凤念叨了一句:“这孩子,也不嫌外头冷。”   “我去看看她。”晏少虞说了一句,追了出去。   顾析淮轻啧一声,夹了一筷子鸡肉,颇为感慨地道:“少虞还挺喜欢咱家囡囡的,爸,你说,他马上要去当兵了,要不咱提前办个婚礼啥的?”   顾至凤还没说话,顾亭淮便皱眉道:“囡囡年纪还小。”   晏少离眨巴着眼睛,小声嘀咕了一句:“十八岁,成年了,能结婚了。”   别说是在乡下了,就算是京城,十八岁结婚的也大有人在,她倒是很想看大哥和月淮结婚,这样一来,她期待的长相好看的侄子侄女不是很快就能有了?   顾析淮也附和道:“你回来问问囡囡,她指不定还挺高兴。”   顾至凤掀了掀眼皮,瞥了顾亭淮和顾析淮一眼:“这么说起来,囡囡都要结婚了,你们俩还没个动静,不嫌丢人?到时候老子都嫌丢人!”   闻言,两兄弟对视一眼,神色尴尬。   晏少离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深感顾家气氛有趣。   晏少殃轻咳一声,指责似地喊了声:“少离!”   晏少离轻撇了撇嘴,给晏少棠剔鸡肉吃。   *   另一边,顾月淮小跑着往支书家去了。   她准备去借一瓶酒,等下回去公社买一瓶再给支书送回来。   下雪天冷,再加上吃火锅,喝点小酒既能暖身,又能让气氛变得更好,算是庆祝。   她跑了没几步,身后忽然传来晏少虞清冽的嗓音:“月淮!”   她一回头,就看到踏着漫天飞雪而来的晏少虞,他好看的眉眼间落了雪花,久久不化,却融了原本桀骜的气质,看向顾月淮时,眼神带着让人心醉的柔意。   “去哪儿?”他握了握她的手,问道。   顾月淮藏好眼底的笑意,踮脚亲了一口他弧线凌厉的下颚:“买酒,一起去?”   晏少虞一愣,罕见的有些不知所措。   他耳根霎时红了,似不好意思,把视线瞥向别处,清了清嗓音嗯了一声。   顾月淮盯着他泛红的耳根看了一眼,眼底笑意更浓,重来一回,调戏晏少虞也变得得心应手了,也能挖掘出他更多的情绪与表情了。   “走了!”她拉着晏少虞的手,朝支书家小跑而去。   这会儿正是吃午饭的时候,紧张了好几天,今天又刚收到队里发下来的粮,家家户户都炊烟袅袅,做着好吃的,倒没人在外头瞎溜达。   “支书!支书!”顾月淮拍了拍门扉,未几,支书家的门就打开了。   段菊花探头出来看了看,见是顾月淮,脸上不禁挂起了笑脸:“小顾呀,找你叔啥事啊?他这会儿还在饲养处没回呢,你有啥事和婶儿说也一样。”   她正在做饭,说话间,两手在围裙上蹭了蹭,神情十分和善。   顾月淮不由想到刚重生时来支书家买肉的情形,那时的她名声很臭,大队人人都不待见,段菊花看到她时也是满脸嫌恶,没什么好感,如今堪堪过去数月,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想想,心情倒也有些感慨。   她没想太久,很快便笑着道:“婶儿,是这样,今天我爸不是出院了吗?我想着来您家借一瓶酒,给我爸接接风,去去晦气,等我去公社买一瓶再还回来,行不?”   “嗨,我当是啥事儿呢,成,正好家里还有两瓶,都给你带上?”段菊花倒是很好说话,听了她的话也没犹豫,转身就往屋里走去。   不多时,她就拿着酒回来了,两瓶口子酒。   顾月淮也没推辞,接过,客气道:“谢谢菊花婶儿!”   段菊花摆摆手,笑道:“你爸咋样了?没啥事了吧?”   顾月淮轻笑:“没事,马上就能下地走路了,婶儿不用担心,我们就先回了。”   说到这儿,段菊花才看到门挡住的另一边还站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她目光在顾月淮和晏少虞身上流转了一下,眼里露出了然与八卦之色。   不过,还没等她问什么,顾月淮就拉着晏少虞跑远了。   段菊花神色感慨道:“咱大劳子生产大队的一枝花儿,最后也让旁人给摘走了。”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回屋继续炒菜了,只等着王福回来把这事儿说给他听听,再仔细打听打听这个知青的事儿,毕竟小顾是他们大劳子生产大队的好社员,可不能吃亏。 第287章 军婚,不离   回家的路上,晏少虞接过顾月淮手里的酒,低声道:“你会喝?”   顾月淮弯了弯眉眼:“可以尝试。”   她上辈子是会喝酒的,家里遭逢大难后,她就学会了,每天借酒消愁,如果不是晏少虞从部队回来拉了她一把,只怕她不是浑浑噩噩当个酒鬼,就是被田静弄死。   酒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小喝怡情,正衬今天的天气与氛围。   晏少虞侧眸看她,想到刚刚的突然一吻,桃花眼也不禁弯起了些许弧度。   两人回到家时,看到院子里放了一辆自行车。   “来人了?”晏少虞走到门前,率先掀开帘子。   顾月淮眉梢轻挑,心中思忖,这自行车还挺眼熟的。   她进屋,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抬头时就看到了毫不客气坐在顾亭淮身边的万青蓝,她双颊不知是被热气熏红的,还是害羞的。   万青蓝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顾叔,突然到访真是太冒昧了,您别介意。”   顾至凤看了看顾亭淮,乐呵呵地道:“说的哪儿的话,你和囡囡是同事,又是朋友,来家里做客不是正常的事儿?正好今儿家里热闹,正合适。”   说完,他又看向坐在顾亭淮另一边的姚美丽:“还有姚同志,也别拘束。”   没错,今天上门的可不止是一个万青蓝,还有姚美丽,两人竟然还相约上门了。   顾月淮和晏少虞提着酒回来,万青蓝转头看到晏少虞时愣了一下,旋即挤眉弄眼的给了顾月淮一个眼色:“咳,月淮,你回来啦?”   顾月淮从柜子里拿出几个杯子,笑着道:“你们怎么来了?”   万青蓝大大咧咧道:“还不是裴易,他回了报社一趟,说了你们大队的事儿,再加上前几天你不是出事了吗?我放心不下,又不好意思自己上门,就叫了美丽一起。”   顾月淮笑了笑,举着手里的杯子道:“嗯,没啥事,一起喝点?”   “行!”万青蓝乐了,倒也不扭捏。   几人围着小几坐了一圈,外面是飘扬的鹅毛大雪,屋里则升腾着熊熊暖意。   万青蓝吃着鸡肉,问道:“月淮,你啥时候回单位呀?知青们都离开知青点借住到社员家里了,你和裴易也不用成天待在知青点了,是不是能回去上班了?”   “大概吧,不过我请了两天假,销假了就回单位。”顾月淮给每个酒杯里都倒了个底子,除了没留给顾至凤和晏少殃这两个伤患,以及晏少棠这个小姑娘,其他人都有。   “嗯!那行!我还等着你当上咱组的组长哩。”万青蓝给她使了个眼色,说道。   “借你吉言,来。”顾月淮把酒杯递过去,两人碰在一起,一饮而尽。   口子酒晶莹剔透,绵柔清爽,入口有顺滑的口感,淡淡回甘,味道十分香醇。   晏少虞坐在顾月淮身边,垂眸看了她一眼。   她一口酒饮下,面色不变,眼底也一片清明,精致白皙的脸蛋却蒙上了一丝红晕,唇角沾染着点点酒水,看着更加秀色可餐。   晏少虞只看了一眼就挪开视线,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   他唇线拉直,喉结上下滑了滑,眼睫遮住眼中的神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万青蓝是个话很密的人,和顾月淮碰杯后,借着上来的酒劲儿,长了胆子,撑着下颚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唉,又老了一岁,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找着对象。”   她说这话时,眼神不住地瞥向坐在一边的顾亭淮,显然意有所指。   顾亭淮老实,丁点儿没看出万青蓝的意思,只当小姑娘是在感慨,想了想,说道:“你还年轻,早晚会碰到个好的,不着急。”   听了这话,万青蓝嘴角一抽,拿起桌上的酒杯又倒了一杯,嘟囔道:“木头!”   “啊?”顾亭淮一愣,没听明白。   坐在顾亭淮另一边的姚美丽咬了咬唇,忽然开口道:“顾大哥,我敬你一杯。”   顾亭淮转头看她,不明所以,却也没拒绝,只当是妹妹的朋友与他客气客气,两人碰了一杯酒,鼻息间除了香醇的酒味儿,还有淡淡的桂花香。   他眼神一闪,这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们三人之间涌动的暗流,落在旁人眼中也颇为有趣,顾至凤吃饱喝足,也不想打搅年轻人谈话,怕他们不自在,吃完就撑着拐杖出门了。   万青蓝看了两人一眼,情绪有些闷闷的。   她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问道:“对了,月淮,你准备啥时候结婚啊?”   说话间,她目光调笑地游移在顾月淮和晏少虞之间,后者她还是头回见,不过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是任谁都能瞧出不同来,他们俩呀,是不可能让旁人插进去的。   听到这个问题,顾月淮神色十分认真的思考起来。   晏少虞的手里的筷子也顿住了,他侧眸端详着顾月淮的神色,眼底有了笑意。   半晌,顾月淮眨了眨眼,与晏少虞道:“要不,走之前领个证?”   她倒是没什么年纪小,不能结婚的想法,这辈子能与晏少虞在一起已经是十分幸运的事了,要是能早早定下来也好,她还挺期待和他的婚后生活的。   听了她的话,晏少虞握拳搁在唇边,轻咳一声,桃花眼顷刻间弯了起来。   他道:“等我去了部队,打结婚报告。”   顾月淮微愣,听出了他的潜台词:军婚不离。   “大哥,你看我说啥来着,呵呵。”顾析淮抿了一口酒,被辣的直吐舌头,不过,看到顾月淮和晏少虞间黏黏糊糊的气氛,以及一口一个结婚的话题时,颇为得意。   他就说,顾月淮这个脸皮厚的,肯定想尽早结婚。   顾亭淮瞪了他一眼,看火锅也吃的差不多了,说道:“来,咱们一起举杯吧。”   他挺直脊背,不算出众的脸上挂着温厚的笑容,竟也显得很有魅力,他率先举起手中的酒杯,说道:“希望同志们往后都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众人脸上都带了笑,纷纷举杯,连晏少棠都站起来,端着水杯与大家碰在一起。   顾月淮眼尾扬起:“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愿我们明年还能坐在一起喝酒。” 第288章 号召养猪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过去了三天。   这几天雪花时大时小,卷着风浪,将整个山岗都绘成了银白。   自从那天聚会后,顾月淮就陷入到了忙碌的准备中,罐头,咸菜,以及适合保存的馅饼包子等等,都做出了不少,一部分留着自家人吃,一部分则让晏少虞带走。   明天就是山里大集的日子了,而后天,晏少虞就要带着行囊出发去当兵了。   顾至凤坐在炕上,问道:“囡囡,明天要带什么东西去大集上不?”   顾月淮思忖片刻,摇了摇头:“算了吧,浪费时间,咱们就去逛逛,看能不能买点牛羊肉回来,再买点猪肉做成腊肉,等着过年吃。”   “还买牛羊肉?哪个大队舍得拿出来卖?”顾析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顾月淮懒得理他,看了看外面白花花的大雪,叹了口气:“这雪要是一直下的话,少虞明天走怕是都没车。”她有些愁,转而问道:“咱们晚上吃什么饭?南瓜饭吧。”   她自问自答了一番,就开始着手做晚饭了。   顾析淮却是脸都要绿了,咬牙切齿道:“小没良心的,就惦记着少虞,咱们早上南瓜饭,中午南瓜饭,晚上还是南瓜饭,你不嫌腻,少虞应该都腻味了吧?”   顾月淮眨巴着眼睛,脸上露出狐疑之色:“会吗?”   她神色虽是狐疑,眼底却满是笑意,显然是逗顾析淮的。   顾至凤看着他们兄妹俩玩闹,摸了摸坐在一旁玩球的晏少棠的脑袋,往外头看了一眼,皱眉道:“也不知道大队开什么会,老大和少虞咋还没回来?”   顾月淮站在门口看了看,今天大队又召了社员们开会,她这几天事儿多,再加上要做饭,就没去,晏少离在里屋照顾少殃,导致最后变成顾亭淮和晏少虞一起去。   两人也去了有一阵子了,也不知道大队说了什么。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家里已经出事了,他们一家每天忙于应付因顾至凤身死,而不间断来要账的顾天凤和顾银凤,哪里还会关心大队下发了什么大事?   顾月淮摇了摇头:“不管他们了,我先做饭,晚上咱们就吃西红柿面片吧?”   顾至凤颔首,也没什么意见:“成,你看着做。”   西红柿面片简单,只需要和面,准备好西红柿,土豆和瘦肉,翻炒至出汁儿,再加点热水,把面擀薄,揪成面片丢进锅里煮开,就成了,酸甜开胃。   顾月淮做来得心应手,在她把饭盛出来时,顾亭淮和晏少虞终于回来了。   她拿了一条毛巾上前,给两人把头发上落的雪花都擦掉:“啥事啊这么久?”   闻言,顾亭淮脸上溢出笑容,略显神秘地道:“好事,大好事!”   顾月淮几人有些茫然:“到底啥事?”   晏少虞不是个卖关子的,他M.L.Z.L.低声道:“国家号召养猪了。”   听了这话,顾月淮神色一震,也唤醒了记忆,原来是号召养猪的事儿啊。   正所谓猪多肥多粮多,国家的确是今年号召养猪的,因为今年粮食减产严重,分析出来的原因是缺肥,而一头猪就是一个小肥料厂,所以开始号召家家猪圈不空圈。   说真的,号召养猪是好事,也让社员们都有了种地产粮以外的盼头。   一方面养猪可以增加部分收入,一方面就如国家所说的,增加了肥料。   乡下生活不富裕,一年只要能出栏两头猪就能解决许多困境。   不过,明年也是一个灾年,麦子丰收时遭了蝗灾,连人都吃不饱,更何况是猪了,导致头一年的号召养猪就失败了,猪崽儿都长不到一百斤,一个个瘦的皮包骨头。   顾至凤浑身一震,脸上也难掩喜色:“真的?国家允许社员们养猪了?”   顾亭淮重重点了点头,一脸喜气洋洋:“说了,不拘养多少,但是年年都要和国家交售一头猪,按猪的重量能得几十块钱甚至一百多块钱,还能得一百多斤的饲料粮奖励哩,这对咱社员们来说可是大收入,爸,咱们可得买两头回来养着。”   的确,对于一天工值只有四五毛的社员来讲,这是一笔巨款。   顾月淮心情有些复杂,声音很轻:“今年缺粮,人都吃不饱,怎么养猪?”   她倒是无所谓,甚至这个号召对她而言是好事,因为她可以名正言顺买一些猪崽到须弥空间里养着了,但对于大劳子生产大队其他社员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   顾亭淮一愣,和顾至凤对视一眼,两人脸上的喜意都收敛起来,是啊,他们家是因为有囡囡在,日子才能过的这么丰润,可养猪的话,用什么来喂呢?   顾亭淮挠了挠头发,苦笑道:“是我想岔了。”   顾析淮上前拍了拍顾亭淮的肩膀,宽慰道:“没事儿,等明年光景好了,咱们再养也不迟,总归能养猪了,算是一笔进项。”   “先吃饭吧。”顾月淮看了两人一眼,也没打击他们的积极性。   晏少虞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却并未问什么。   一顿晚饭吃的沉默不已,吃完饭,顾月淮就端着碗筷去外头打井水了。   她蹲坐在井边,把冰冷的井水兑在热水里,敛眸洗着碗,空气带着凉意,让她的思绪也清晰了许多,她得想办法说服支书,今年少种小麦,多种红薯。   红薯具有极强的适应力,以及无地不宜地优良特征,产量还很高。   而且红薯长在土里,能有效防止蝗虫侵害,这样一来,也算是能够挽回一些损失,不过,说到底,粮食才是老百姓的心之所向,她要怎么说服支书多种植红薯?   顾月淮黛眉拧起,手里的动作都顿住了。   这无疑是一个很难的事儿,她总不能和盘托出说自己重活了一辈子吧?   思绪间,一双温热的手覆在她的脑袋上,她抬头看向晏少虞,他也垂着眼看她,好看的唇轻抿着,脸上带着些关心:“怎么了?想什么呢?”   顾月淮抿了抿唇,轻声道:“你说,如果明年光景依然很差怎么办?”   晏少虞一顿,揉了揉她的头发,勾起长长的眼尾看着她,语气带了些半哄的味道:“不怕,我会养你,不会让你饿肚子。”   听着这土味情话,顾月淮有些纳罕,伸手戳了戳他俊朗的眉眼:“我还当骨子里头换人了,你和谁学的?还会说这种话了?”   他向来不是个会说好听话的人,做的永远比说的更多。 第289章 不会再发生了   晏少虞瞥了她一眼,拉着她站起来,往屋里的方向推了推:“回去,我来洗。”   顾月淮甩了甩手上的水渍,也没和他客气,不过,在他蹲下洗碗时,又半蹲在他面前,手臂支着下颚,目光灼灼地看他:“你说话算话,去了部队就打结婚报告。”   晏少虞动作微顿,神色略有些愕然地看着她。   顾月淮只当没看见他的神情,眨巴着眸子,眼中是如猫儿般狡黠的光:“你好好加油,赶紧晋升,那样我就可以随军天天陪着你了,不要懈怠知道吗?”   虽然她的目标是当军医,但眼下还没影儿的事,就暂时不与他说了,到时候指不定还能给他一个战场上狭路相逢的惊喜,但也有可能是惊吓,谁又知道呢?   晏少虞看着她微启的红唇,喉结上下滚动,别开目光:“好。”   顾月淮眉眼弯了起来,也不再去想明年蝗灾的事,眼下最要紧的是送走晏少虞,然后过一个好年,等明年春耕时候再考虑这些事吧,不然也是徒增烦恼。   等晏少虞洗好碗,两人回到屋里,正听到顾亭淮说起陈月升的事。   “他坐牢了,因为涉嫌金额不算太多,被判了一年,倒是他爸陈康,被判五年,雷大花正到处找关系借钱,想让雷大锤帮忙找人,减轻刑罚呢。”   顾至凤喝了一口热水,语气唏嘘道:“谁能想到他们老陈家会沦落到这一步呢?”   顾析淮则无所谓地道:“墙倒众人推,陈家现在人人喊打,谁会借钱给他们?还不如在牢里好好做人,反正一年后就放出来了,找关系有啥用?”   顾亭淮似有些难以启齿,却还是小声道:“咳,听说雷大花准备把陈茵嫁人了。”   “陈茵?她要嫁给谁?”顾析淮翻了翻手里的书,语气平淡,并没有多好奇。   “呵呵,樊根大队支书的儿子。”   听到这话,顾析淮抬起头来,脸上神色有些难以言喻,嘴里啧啧有声。   顾月淮也眉梢微挑:“樊根大队支书的儿子?刘大泽?”   顾亭淮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便道:“嗯,就是刘大泽,雷大花也是走投无路了,只能拿闺女换点钱,好让男人儿子能尽快出来。”   顾月淮给晏少虞倒了杯热水,轻扯了扯唇角。   樊根大队支书的儿子刘大泽,在十里八乡也是很出名的,因为他是个傻子,但耐不住家里光景好,吃穿不愁,多的是姑娘想嫁给这个傻子。   不过,陈茵往日高傲,父亲大哥都是生产小队队长,舅舅又是民兵队队长,目空一切,自然看不上一个支书的傻儿子,如今家里翻天覆地,也落得这个局面。   陈家,是真的落寞了。   不过,陈月升的事儿都有了定论,田静呢?   这几天她一直等着民警找过来,和她,或者和支书他们了解情况田静的情况,可一直没见人上门,这事也过去好几天了,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还有宋今安和黄晟,也一直没回来。   好几天没去县里,感觉消息都闭塞了,算了,等后天去县里送晏少虞的时候再多打听打听,去公安局问问情况,总不能人证物证俱在,还能让田静逃脱责罚吧?   *   晚上,顾月淮做了一个梦,一个曾经真实发生过的梦境。   上辈子,豆薯田被田静发现后,大劳子生产大队的社员们就都上山挖豆薯了,她也不例外,即便那时还沉浸在父亲被抓的悲痛中,成日恍恍惚惚。   那天,她照例背着竹筐上山,却意外碰到了晏少虞。   那时候的她已经结婚了,和晏少虞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算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看到她的时候,他神色冷漠至极,把她视作无物一般上了山。   她已经没有心气儿和晏少虞计较了,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默不作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只当是大队社员,没多想,也没回头,却忽然发现走在前面的晏少虞回了头,还朝她大吼了一句:“跑!”   她下意识就拔腿跑了起来,山里荒凉,当时只想着和晏少虞站在一起,能安全些。   只是,她才跑出几步,伴随着一阵枪响声,腰间就是一阵剧烈的疼痛,直接趔趄的扑倒在地上,滚了一身的泥巴,鲜血直往外流。   她疼的厉害,很快就晕厥过去,之后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在医院,虽然不知道当时山上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和晏少虞脱不开关系,他倒也没推卸责任,出钱出力,一直照顾她直到出院。   任天祥那时正和田静打得火热,哪里会关心她住院不住院?   住院的一段时间,她和晏少虞也算是熟悉了许多,不过,他话不多,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他在听,那时候她心里因为顾至凤的事憋了很多情绪,他就成了她的聆听者。   出院后,两人的关系就恢复到了住院之前,见了面都不会多说话的那种。   而任天祥则因为田静的不理不睬,心气儿不顺,三五不时就朝着她挥拳头。   没过多久,大哥顾亭淮就为了她,砍死了任天祥。   她一直以为晏少虞在医院照顾,算是回报了她阴差阳错的“挡枪之恩”,两人以后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没想到,他在离开大队去当兵前,会给她留下一大笔钱。   ……   顾月淮坐起身,抹了一把汗津津的额头。   她也不知道怎么会梦到这么久远的事,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因为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已经临近,这是给她的警示?   她侧眸看了一眼熟睡的晏少离和晏少棠,抿了抿唇,起身离开了房间。   她披着衣服坐在门口,看着在大雪映照下显得发白发亮的天色,原本焦躁难安的情绪终于得以缓解,她怕什么呢?这辈子俨然与上辈子已经完全不同了。   且不说上辈子晏少虞没事,而她中枪后也并没有死,就说这辈子,拥有治愈能力的她只要有一口气都能把人给救回来,实在没必要为了这件事劳心费力。   一切都已经改变,不会再发生了。 第290章 谁说我喜欢她了?   顾月淮在门口坐了一会儿,觉得浮躁的心情缓解了,才长舒一口气。   她刚准备折身回屋,就忽然听到了两道由远及近地脚步声,他们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一轻一重,方向正是顾家这边。   顾月淮微诧,现在可还是凌晨,没人会这个时间来做客吧?   她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衣服,站起身朝着声源处看去,当目光触及宋今安和田静时,琉璃似的猫儿眼中积聚起冰冷之色,果然呐,宋今安到底是管了田静的事。   她已经上报警局了,田静就是待抓捕的犯人,即便因为身体原因留在医院,也会有人看守,直至她身体好转就要被带到警局去,怎么可能胡乱走?   田静能顺利离开医院,回到大劳子生产大队,这中间必然是有宋今安的手笔。   呵,还真是上辈子鹣鲽情深的一对鸳鸯,纵然她说了那么多田静的事,让宋今安心里对其生出了排斥之心,可还是没能阻止他们在一起,让田静拥有了一层保护伞。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目光过于冰冷,正偏头与宋今安说些什么的田静脚步顿了顿,她抬头,视线陡然与顾月淮相撞,那一刻,像是迸射出了旁人都能感知到的火花。   宋今安后知后觉地抬头,在看到顾月淮时,好似被针扎了一般,脸色难看,浑身僵硬,最后也只能讷讷地喊了一声:“顾编辑。”   他自嘲苦笑,没想到按着这个时间回来取东西,还是碰上了。   顾月淮本是不想理会两人的,可想到她和晏少虞在警局说了那么多,最后抵不过宋今安的权势,就觉得一股怒火熊熊燃烧起来,恨不得直接上前劈死这两人。   她扯了扯唇角,声音很轻,轻的不带一丝情绪,像是平铺直述:“这是要潜逃?”   田静像是很害怕,白了脸色,小声与顾月淮道:“月淮,你,你是在说我吗?”   顾月淮眼神平静地盯着田静,从她的表情里看不出一星半点的端倪,她好像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被民警传唤,宛如一个刚刚出院的正常病人。   不过,不同的是,她这会儿已经不是那个在崖顶割断麻绳,要害死她的田静了。   宋今安唇角紧抿,半晌,冰凉的雪花落在他的脸上,他才深吸一口气,与田静道:“你先回去收拾东西,我和顾编辑说几句话。”   田静咬了咬嘴唇,轻拉着他的衣袖,脸上满是怕被丢弃的惴惴不安。   宋今安闭了闭眼,强打起精神,笑着安抚道:“没事,去吧。”   田静小心翼翼看了顾月淮一眼,在触及她的眼神时骇的忙低下头,眼圈红了大半,搅动着手指点了点头,旋即一步三回头地进了田家的门。   屋里几乎要落灰了,她一进门,原本楚楚可怜的神色就变了,变得满是暴戾。   她也没想到这个时间都会碰上顾月淮,实在倒霉透顶。   顾月淮无疑是个极大的麻烦,要是真因为她阻碍了她离开的路,那未免得不偿失,但宋今安只答应送她走,却不准备给予资金方面的帮助,她得回来拿钱。   出门在外,钱票都是安身立命的东西,留在这里也迟早会便宜了旁人。   外面,雪花一时又下大了,纷纷扬扬。   顾月淮望着田家的大门,眼神好似比这冬日飘雪还要冰冷。   宋今安轻咳一声,垂在身侧的手都捏成了拳,他有些紧张地走近顾月淮,两人间仅仅隔着一道篱笆院,她环着手臂站在漫天飘雪中,精致的眉眼平添几分圣洁。   “顾顾编辑,对不起,我……”   宋今安似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踌躇了好一会儿,继续道:“田静,田静已经变了,她已经忘记了以前的事,而且她帮了我很多,她真的很可怜,我没办法放任她坐牢。”   “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那么恨她,但,能不能给我个机会,算是帮她弥补你。”   宋今安看着顾月淮事不关己的眉眼,喉间一哽,忍不住紧张地搓了搓手。   他沉默片刻,讷讷道:“你放心,我不会让她继续在你眼前晃荡,我会把她送走,送的远远的,再也不会回来,这样你也不用那么烦心了。”   这几天田静总是用一种很温柔的语气说起和顾月淮儿时的过往,那些天真又绚烂的曾经,两人以前一定是极好极好的朋友,只是中间出现了一些误会,才会这样。   而这个误会,便是已经坐牢的陈月升,以及被赶出了顾家的顾睿淮。   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可是,在这件事情里,田静也只是个受害者,陈月升喜欢她,是她的错吗?顾睿淮喜欢她,是她的错吗?   不,顾月淮只是一叶障目,被此时的愤怒冲昏了头脑,等她清醒过来,一定会后悔这么对待曾经的好友,他不希望她做错事,所以选择了帮助田静。   他是知情者,即便田静真的在崖顶动手,割断了麻绳,可他也曾亲眼看到顾月淮把利刃捅进田静的心口,如果不是她福大命大,心脏生在右边,这会儿早就死了。   无论是多大的仇恨和怨念,田静都算是还清了,真的没必要赶尽杀绝。   他不希望顾月淮成为一个空口白牙陷害田静,又整日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人。   他想成为她们双方的调和剂,却也知道现在的顾月淮什么都听不进去,想来想去,就只有先把田静给送走了,在这件事情上,他是感性多于理性的。   顾月淮忽的轻笑了一声,双眸似是要把他看穿:“你要把她送到哪儿去?”   宋今安一顿,褐色的眸子微闪,语气里多了些情绪:“京城。”   那里是他最熟悉的地方,把田静安排过去是最合适不过的。   顾月淮歪了歪头,嘴角带着一抹若隐若现的冷笑,清凌凌的嗓音含着嘲笑:“宋今安,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就对田静情有独钟,你没听民警说吗?她不干净,惯爱胡搞,作风不正派,还曾蓄意谋杀我,这样一个女人,你家里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她是真的不理解,田静到底给宋今安下了什么迷魂药。   闻言,宋今安脸皮微微抽搐了一下,皱眉道:“谁与你说我喜欢她的?”   他难道从始至终表现得都不明显吗?真正让他有好感的人只有她而已,并非田静。 他没有把山里的事情说给民警听,已经是站在了她这一边,为什么她不明白? 第291章 你能不能看看我?   “呵。”顾月淮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懒得再与宋今安多说。   她眼里的鄙夷似刺痛了宋今安的神经,他盯着顾月淮,声音里猛然多了几分怒意:“顾月淮!你到底有没有心?还是说你的心都已经给了晏少虞?”   顾月淮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回眸看向宋今安:“难道你想说你喜欢我?”   她的语气极尽嘲讽,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轻蔑,仿佛他的喜欢于她而言是一种耻辱。   宋今安脸绷的紧紧的,脑子嗡嗡作响,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嗤。”顾月淮又轻嗤一声,上辈子的事她从未与任何一个人讲过,但宋今安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就真的无辜吗?不,他就是助纣为虐,导致一切走向悲惨的幕后之人!   如果不是因为他这把保护伞,田静也不会那样肆无忌惮。   他居然说喜欢她,何其可笑?这真是前世今生最可笑的笑话!   宋今安抿了抿唇,眸子直直望着顾月淮,嗓子却像是被砂砾磨过一般:“顾月淮,我是真的喜欢你,想要和你升华一下革命友谊,你能不能看看我?”   他虽然晚了些,但还是想要争取一个和晏少虞公平竞争的机会。   顾月淮红唇微启,刚欲开口,身后的门扉又咯吱一声打开了,紧接着,晏少虞走了出来,他着黑色夹克与长裤,在白雪中格外突兀,周身似被寒冰包裹。   宋今安一看到晏少虞就怔住了,下意识张了张嘴,喊了一声“少虞”。   晏少虞面色清冷,眉眼微抬,目光越过纷飞的雪,落在顾月淮的身上。   他看着眼前的情形,桃花眼微沉,走近顾月淮时,便看清了她极淡的眉眼,不喜不怒,他眉头狠狠一皱,冷漠地瞥了宋今安一眼,敛眸与顾月淮道:“天冷,回去吧。”   顾月淮眼尾轻轻扬起,略显苍白的脸颊在看到晏少虞时,透出一丝笑意。   她点了点头,转身时,留下了一句话。   “宋今安,从一开始我就讨厌你,看你?这辈子都不可能。”   顾月淮眼睫上挂了雪花,眸色冷冽,声音裹挟着一股凉意。   这话一出,宋今安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顾月淮掀开帘子进了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思索着田静的事,好一会儿,才微嘲的扯了扯唇角,算了,早该想到的,又有什么好失望的?   有些人,即便是前面遍布荆棘,也总会走到一起,这是早就注定的事。   然而这一次,又让她狠狠体验了一把权势的威力,有宋今安护着,往后隔着万水千山,想要对付田静就更难了,碰上这种打不死的小强,还真有些心累。   顾月淮摇了摇头,也没回房间,就找了个小札子坐下,等着晏少虞回来。   屋外,顾月淮一离开,晏少虞和宋今安之间的气氛就愈发窒息了。   晏少虞看着宋今安,低沉又阴冷的声线从他的薄唇中吐出:“你做了什么?”   宋今安垂着眼眸,心里微嘲,抿着唇没有说话。   这时,田家的门忽然打开了,田静提着一个包走了出来,反手锁上门后,就兴冲冲跑到了宋今安身边,一双眸子满是依赖地看着他,小声道:“今安,我们可以走了。”   她只当自己没看到晏少虞,满心满眼都是宋今安。   刚刚在屋里时,宋今安和顾月淮的对话她都听在了耳里,自然也听到了顾月淮的拒绝,她除了冷笑,还有说不上来的嫉妒。   明明她是第一个对宋今安表达好感的人,为什么他会喜欢上从未正眼看过他的顾月淮?难道这真是男女主之间莫名的牵引?还是因为顾月淮漂亮?   呵,可惜顾月淮这个重生女主对宋今安只有厌恶。   晏少虞漠然地看着这一幕,哪里还不明白?   他想到顾月淮对田静浓郁到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恨意,明白了她刚刚平淡的神色,那是一种无力感,是做了许多努力后最终依然没有取得结果的无力。   晏少虞唇角挂起一抹森然的冷笑:“行啊,宋今安,倒是学会以势压人了。”   他的嗓音极其冷鸷,自从晏家败落,所有人都换了一副嘴脸,被压迫的感觉他也体会了不少,甚至为了活,只能在夹缝里生存,如今,却又让顾月淮体会了这种感受。   这一刻,他看着依偎在宋今安身边的田静,心底有一股无名的火焰涌出来。   他面无表情,长眼阖了阖,这世道就是这么残酷,不会有人在乎你的委屈,只有往上爬,爬的很高,很高,才能拥有一争的权利,否则说什么都是无用。   宋家圆滑,行事十分谨慎,在风起云涌的京城大换血中没有被波及,反而因为背刺晏家而站稳了脚跟,他们身处高位,便可以决定底层人的命运,甚至生死。   今天,是他们不如人,被压迫,被选择。   不过,这样的委屈他不会再让顾月淮承受,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往上爬,纵然以命相搏,也要为她与晏家搏出一条康庄大道,届时,今天的一切他都会为她讨回来!   宋今安哑然,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又无法否认。   晏少虞眼眸晦暗,语气冷淡:“宋今安,你好自为之。”   话落,他也不欲再多说,转身回去了。   院子里就剩下了两串脚印,一大一小,一深一浅,雪花飘扬间,很快又遮掩住了。   宋今安怔怔望着,半晌,仰头深吸了一口气。   田静咬了咬唇,拉着宋今安的衣摆晃了晃:“今安,你,你怎么了?”   宋今安喉结滚动了一下,哑声道:“我送你去县里坐车,我已经打过电报了,等你去了京城会有人接应,往后你就好好待在那里,不要再回来了。”   闻言,田静眼圈一红,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似的,怔怔地望着他,久久不语。   她早就知道宋今安不会再管她,但这并不妨碍她做出一番姿态,唤起他的怜惜,总归离开了青安县,回了京城后,他们总还有再见的一天。   换一片天地,暂时不与重生的女主争锋,凭借穿书的便利,她总能大展拳脚。   顾月淮愚钝至极,不选择宋今安,反而选了晏少虞这个并不出彩的男配,呵,她想要离开大劳子生产大队都成了问题,几年后,又是一番新天地,她拿什么与她争? 第292章 赶大集咯~   晏少虞回去后,便看到了坐在桌边拨动煤油灯的顾月淮。   这几天下雪,外头天冷,顾至凤便回了里屋睡,外间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十分安静。   他仔细看了看顾月淮,她神色平和,看起来并没有很失落。   晏少虞脚步顿了顿,片刻后,听到她轻缓好听的声音:“愣着做什么?过来。”   他薄唇紧绷,抬脚走过去,在她面前坐下,修长的手指蜷在一起,骨节隐隐泛白,敛眸时,融化的雪花化作水流浸湿了他的碎发,气息变得颓丧了几分。   顾月淮眉眼柔和地看着他,手指覆在他的手背上:“宋今安说那话你不高兴了?”   闻言,晏少虞眉梢微动,抬头看向顾月淮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   他舌尖抵着齿背,静静看了她片刻:“别怕,我会帮你讨回来的,不会很久。”   顾月淮全然怔住,看着晏少虞认真的眉眼,只觉喉间微涩,半晌,轻轻应了一声。   尽管她从未与人提起过上辈子的悲惨遭遇,只有一腔旁人不懂的仇恨无处宣泄,可却总有那么一个人,宛若一束光,穿越时间与空间的距离,笼罩在她左右。   她似觉得自己应的不够诚恳,清了清嗓音,截然又笃定地道:“我相信你。”   她的声音从容悦耳,带着些怡然的笑意:“相信你会做到,不会让我等很久。”   晏少虞眼睛轻轻掠过顾月淮纤长白皙的脖颈,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稍稍避开些,才敛住心里的那点儿不自在,说道:“时间也不早了,快睡吧,天都要亮了。”   顾月淮眉头舒展开,眼眸中漾起笑意:“好,等睡醒了,我们一起去赶大集。”   她下了炕,往自己房间走了两步,又觉得缺点儿什么,回眸对上晏少虞的目光,突然折身回来,双手捧着他的脸,在他微凉的薄唇上印下一个灼热的吻。   顾月淮似也觉得不好意思,亲完也没说话,跑回了房间。   晏少虞呆滞了一瞬,看着顾月淮略带羞怯的背影,不禁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其上似乎还残留着温度,一时间,连昏黄的煤油灯都染上了一丝旖旎。   他忽的轻笑一声,是眉眼俱笑的愉悦。   不过,在思及宋今安和田静时,笑意缓缓收敛,心中暗道,人总要为了某些人或某些事做出努力,的确是时候该离开了。   *   第二天,雪终于不下了,不过,温度显然又低了几个度,寒风萧瑟,吹在脸上刀刮似的疼,但依然无法阻止大家的热情,一大早外头就响起了热闹的喧嚣声。   顾家也一样,都早早起床,吃了早饭,准备去赶集了。   “快点快点,收拾好了没?”晏少离站在院子里跺了跺脚,脸蛋被冻得红扑扑的,却依然兴致高昂,这还是她下乡后头一次参加大集,自然激动。   一旁,晏少棠被顾亭淮抱在怀里,晏少虞这个亲大哥倒是成了闲人。   顾月淮给自己裹好围巾,出了门,看大家都准备好了,才道:“走吧,我已经把菜都准备好了,在炉子上温着,中午三哥热热就成,不用管他们了。”   说话间,她伸手把一个沉甸甸的竹筐递给晏少虞,后者接过,垂眸看了一眼,里头是一个大的编织袋,打开口子看了一眼,眉梢一挑,里面都是白花花的米。   顾月淮道:“大集都采用以物换物的方式,很少有人会出钱出票去买。”   晏少离笑呵呵的上前挽住顾月淮的胳膊:“这个家有你可真是太幸福了,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吃现成的就好了。”说完,还不忘看晏少虞一眼:“是吧大哥?”   晏少虞瞥了她一眼,闲闲一笑,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顾亭淮抱着晏少棠走在最前面,回头催促道:“快走吧,这会儿估计人都挤满了。”   一行人加快脚步,往大劳子生产大队与樊根大队交界的地方去了,那里也是一片山坳,不过地势较低,长着许多树,非常适合摆摊的社员搭起塑料棚子。   往年山里赶大集都是在这个地方,附近几个大队都会来人。   一路上也碰到了三五成群的人,都是去赶大集的,有的人还背着竹筐,里头放着些农副产品,碰到这样的,就会有人用当地话吆喝“走快点,再晚都没位置了!”   顾月淮几人走了约莫半个小时,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放眼望去,全部都是黑压压的人头。   晏少离头回见到这场面,不由惊呼:“人可真多,不会遇上拐子吧?”   她是从柳枝大队出来的,那里的遭遇让她始终抱有着一丝警惕,这里人山人海,孩子很容易就跑丢了,而这样的也容易被人贩子给盯上。   顾亭淮抱紧晏少棠,说道:“放心,你们逛,少棠交给我就行。”   晏少离当即眯起笑眼,郑重道:“顾大哥,你真是个好人!”   顾亭淮嘴角微抽,摇了摇头:“行了,你们去逛吧,我就跟在你们后头。”   有他这番话在,晏少离也不客气了,拉着顾月淮就挤进了人群中,晏少虞随意地踱步在她们身边,时不时伸手隔开涌来的人群。   山里的大集也分东西南北,每个区域售卖的东西都不一样,有布,春联,福字,青菜,鸡蛋,粮油等等,摊位一个挨着一个,中间过道很狭窄,非常拥挤。   逛起来其实很快,顾月淮沿路换了春联,几块布,还好运的碰到了卖牛肉的摊子。   牛肉鲜红,一看就是刚宰的牛,一问才知道是牛年纪大了,老死了,大队上报之后就家家户户分了些,不过,如今粮食都吃不饱,哪有人舍得吃牛肉?   恰逢大集,就拿出来卖了,想要换点粮回去。   顾月淮今天带了不少粮,而且都是细粮,换点牛肉自然是绰绰有余的。   她也没客气,直接以六斤细粮一斤肉的标准,把摊位上的牛肉全部收入囊中。   牛肉实际上不算太过昂贵,因为牛身上膘不多,所以一斤要六毛钱,当然,这个价格于她而言确实不算贵,但对于别人来讲,是舍不得用粮来换的。   几人挤来挤去,一直到日上三竿,才满载而归。   不过,一回到大队,就听到了一个消息。   知青点被大雪给压塌了。 第293章 名正言顺的夫妻   顾月淮陪着晏少虞去知青点看了一眼,连绵的房子倾塌了大半,一小部分还被积雪给压住了,好在这几天的功夫,知青们已经全部找到了借住的地方,无人伤亡。   她侧眸看晏少虞,声音很平静:“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晏少虞“唔”了一声,旋即轻轻颔首。   他对这所知青点倒是没什么感情,不过,这里有着顾月淮拼命想要对他好的记忆,也有她努力维护他的过往,就这样塌了也怪可惜的。   “明天你就要出发了,待会回家我给你做点牛肉干带上。”顾月淮思索着,又笑吟吟地看他:“知道你不喜欢辣,喜甜,就做甜咸口的牛肉干吧。”   是的,晏少虞是个反差萌,他外表看上去脾气不好难以接近,却喜欢吃甜的。   如南瓜饭,芝麻糖,糖葫芦等等,这也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小秘密了。   晏少虞轻M.L.Z.L.咳一声:“其实不用那么麻烦。”   顾月淮红唇轻抿,坦然道:“你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想为你麻烦一点,这样你路上看到牛肉干,就像是看到我一样?”   晏少虞微顿,还不等他煽情,顾月淮就眼睛微亮道:“对了,这几天忙着给你准备吃的,倒是忘记一个礼物了,走,咱们回家,你看看合不合身。”   说着,她就拉起晏少虞往家跑去。   两人在积雪覆盖的小径上奔跑,卷起飘扬的雪花,一到家,顾月淮就从屋里拿出了已经做好的深蓝色棉大衣,针脚细密,摸着也很厚实。   顾月淮一脸期待地看向晏少虞:“你试试?”   大衣没有加毛绒衣领,虽然厚实,但掂在手里却不显得笨重。   晏少离听到动静,从里屋出来:“大哥,你快穿上看看,这可是月淮亲手做的!”   晏少虞喉结上下滑了滑,他看着顾月淮,丹红的薄唇紧紧抿着,从他要离开到现在压根没几天,衣服现在拿出来,应该是她加班加点准备了几天的缘故。   顾月淮眨了眨眸子,催促道:“快试试呀!”   晏少虞脱下外衣,把这件棉大衣穿在身上,大小刚好合适,一套上就袭来一股暖意,他本就身形高大修长,穿上长及大腿的棉大衣,更显得气势逼人。   他黑发略显凌乱,瞳仁黑亮,剑眉星目,在深蓝色大衣的映衬下,皮肤愈白,高挺的鼻梁下是紧抿如刀锋的唇,瞧着冷冰冰的,还真有些高级军官的气质。   “啧,好看!”晏少离上下打量了两眼,走过来把手臂搭在顾月淮的肩上,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在她身边耳语道:“月淮,好眼光,你瞧我哥多帅啊!”   她本以为顾月淮会羞涩一下,谁知,她还是低估了后者脸皮的厚度,听到这话时,她眉眼弯弯,笑的比她还开心:“是真的帅,赚到了。”   晏少虞桃花眼黑的纯粹,顾月淮毫不掩饰的夸赞,让他耳根微红。   顾月淮把晏少虞推进里屋:“好了,我要做午饭了,你再回去歇会。”   她眉目舒展,拿出上午从大集上买来的牛肉,切成条,开始做牛肉干了,煮熟,油炸,煸炒,再加入调料,拌入芝麻,晾凉后就是嚼劲十足牛肉干了。   大部分牛肉都做成了牛肉干,她只留出一小部分,做成红烧的,中午下面条吃。   红烧牛肉软糯香嫩,汤汁浓郁,搭配筋道的面条,能把人香的舌头都吞掉。   午饭吃完,顾月淮就开始帮晏少虞打包行李了,知道他不喜欢冗杂,便尽量往简约了收拾,换洗的衣服拿的不多,部队会定时发放,主要是带了些粮。   部队都是大锅饭,滋味肯定算不上多好,她还是希望他能改善改善生活。   当然,除此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空间井水,为了这个,她还专门从供销社买了几个装油的瓶子,怕被晏少虞怀疑,又用果子兑井水熬成果酱,他喜甜,倒是符合口味。   “包子你带着路上吃,馅饼去了部队可以泡在热汤里吃,牛肉干不怕放,你可以想起来的时候吃,还有这个,这个果酱,你一定要定时定点的吃,知道吗?”   顾月淮往包里装着东西,边装边叮嘱着晏少虞,还格外多说了几句果酱的事。   除了果酱,她就给他带了一瓶空间井水。   顾月淮握着这瓶水,眉眼间染上了几分愁绪,带是带了,她却又没办法多说什么,总不能说这水有神奇的效果,你要是受了伤就用这个洗伤口,或者喝几口吧?   须弥空间的事现在肯定没办法告诉他,他并不是上辈子的晏少虞,年纪还轻,对于这种诡异事情的接受程度不会特别高,她也怕被他当成精怪之流。   晏少虞看她娴熟的帮他收拾行李,字字句句叮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滋味,像是他们已经结婚了,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关系。   他低敛着眉,唇勾出微弯的弧度。   顾月淮没注意到,在心里思忖了半晌,想出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咳,少虞,这瓶水你记得喝,这是我给你带的家乡水,据说能够保平安的。”   晏少虞看了她一眼,也没多疑,十分听话的嗯了一声。   顾月淮满意了,刚站起身,就听到顾亭淮自外间响起的声音,有些气喘吁吁:“月淮!大集上有人卖猪崽儿,爸说问问你咋想,要不要买一头养着?”   顾月淮眉梢一挑,掀开帘子走出来,语气奇异:“卖猪崽儿?”   “是啊,就樊根大队,前段时间他们大队的母猪不是下了十二个崽吗?现在都断奶了,又赶上国家号召养猪,想着给队里添置点进项,就拿出来卖了。”   “现在大集不少人都挤在那看呢,你看咱家要不要买一头猪崽儿养着?”   顾月淮沉吟片刻,颔首道:“成啊,买两头回来吧。”   她们家不缺粮,养猪算是顺应时势的副业了,家里人多,也可以为这个忙碌起来。   想买猪崽也不容易,一般大队都舍不得卖的,这是正好碰上了。   顾月淮数出二十块钱递了过去:“大哥去吧。”   猪崽是按斤卖的,价格不贵,而一头断了奶的猪崽子顶多也就十几斤,二十块钱买两头猪崽是完全足够了,就怕成活不了,那这钱也就打了水漂了。   她倒是想买两头送进须弥空间,形成一个良好的循环,往后也就不缺猪肉吃了。   嗯,看来得找个机会单独再去一趟大集了。 第294章 他想和我处对象   顾亭淮没接,看了一眼走出来的晏少虞,迟疑道:“你自己去吧。”   家里光景不好,现在都是靠着囡囡生活,不知道少虞对此会不会有什么意见。   顾月淮把钱塞进顾亭淮手里,摇头道:“大哥,让少虞陪你一起去吧,我还要在家里收拾东西,没空出去闲逛,你们早去早回,少虞今天得早点休息。”   顾亭淮依然踌躇,想让顾月淮亲自拿着钱去买猪崽。   晏少虞抬眸看了他一眼,似看出了顾亭淮的窘迫,上前拉着他的手臂出了门。   他们出了门,顾至凤和顾析淮去了大集,少殃在里屋看书,晏少离也带着晏少棠在睡午觉,家里一时安静下来。   顾月淮吐出一口浊气,继续收拾东西,不过,她没收拾多久,就听到外头传来敲门声,裹挟着一个女人轻缓的声音:“请问,顾月淮同志在家吗?”   顾月淮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眼尾微挑:“进,门没关。”   白玫小心翼翼摸着门槛进来了,顾月淮出来时就看到她拘谨地站在门口,双手交叠放在小腹,手里还提着一袋子香味浓郁的鸡蛋糕。   一看到她,白玫脸上就露出笑容:“月淮!”   顾月淮轻笑,招呼她进来:“白玫,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白玫唇角扬起,把散落在耳畔的碎发撩到耳后,许是因为相貌清淡雅致,一举一动都怡人舒适,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熟络,眨着眸子道:“大队不是大集吗?我今天特意请了半天假过来的,想和你一起逛逛,没打搅你吧?”   顾月淮倒了杯热水,把搪瓷茶杯递给她:“没有,喏,喝点水吧。”   白玫也没与她客气,在炕头上坐下,小口抿着热水,驱散了一些凉意。   她今天没穿护士服,只穿了一身灰扑扑还打着补丁的袄子,披肩的发被扎成了两条粗长的辫子,干干净净的模样和乡下被晒到发红的姑娘们很是不同。   似发现顾月淮在打量她,白玫笑了笑,把手里的牛皮纸袋递给顾月淮:“给,上次的麦香饼你没吃,这回我买了鸡蛋糕,你可不能再拒绝了。”   顾月淮颔首,接过鸡蛋糕放到一边。   两人闲聊半晌,顾月淮发现白玫总有些欲言又止,不过她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也没多问,她要是想说自然会说。   白玫显然不是个能憋得住话的人,踌躇了好一会儿,她才有些为难地道:“月淮,你能不能和我说说,就是上回医院那个黄晟,到底是什么人?”   闻言,顾月淮微顿,眼神隐晦地看了白玫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白玫苦笑一声,有些为难的小声道:“黄晟这几天总缠着我,还跟着我回了一趟家,我知道他不是好人,但我爸妈不知道。”   说到这里,白玫脸色有些难堪,语气也更低落了。   她抿了抿唇,继续道:“他们有意让我和黄晟谈对象,我不愿意,可是我在家里根本没什么说话的余地,我看你好像认识他,今天逮着空子,专程过来和你打听打听。”   顾月淮敛去唇角的笑意,语气转淡:“谈对象?你父母同意的?”   她没想到上辈子黄晟的强暴居然因为她和晏少虞的插手,演变成了追求。   不过,没人比她更清楚黄晟骨子里身为京城人士的高傲,他从来都对他们这些“乡下人”抱有着一种高高在上,甚至是鄙夷不屑,会和白玫谈恋爱?   她又道:“你父母了解他吗?知道他是什么人吗?这就同意你们处对象了?”   白玫抖了抖唇,看向顾月淮的眼神带了几分清晰的狼狈,沉默了好一会,才低声说道:“我不是我爸妈亲生的,我只是他们捡来的。”   这短短的一句话,却仿佛揭露出了白玫心底最深的伤痛。   顾月淮皱眉,语气平静中透出几分凌厉:“所以呢?就因为他们养大了你,就可以随意决定你的命运?你准备就按照他们的想法,把自己交给一个渣滓?”   她这番话落在白玫耳中,却像是一道惊雷。   她一脸震惊地看着顾月淮,眼眶颤抖,不知是因为她说出了她所想却不敢说的话,还是觉得她这话实在大逆不道,一时没有出声。   “黄晟那样的人,你觉得他会对你抱有几分真心?”   “既然你来和我打听,那我就实话与你说,他是京城人士,虽然下乡插队来了这里,但早晚是会回去的,不会在这里落户,你觉得到时候他会带你一起回去吗?”   “他这个人心胸狭隘,看不起乡下人,与你父母说那些,不过是把你当鱼了。”   “我说的更明白些,你父母贪财,黄晟只需要稍稍抛出一些诱饵,适当的表达出对你的兴趣,你就不得不上钩了,懂吗?”   “想好好活着,就离他远些,始终保持警惕。”   顾月淮的声音清透如水,带着些警示的味道。   白玫咬了咬嘴唇,有些黯然:“我父母如果同意的话,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顾月淮摇了摇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孝顺,并不是事事顺从,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这些年你工作赚钱养家,本身已经算是一种回报,没必要把自己的下半辈子也搭进去。”   “有些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也说不明白,你自己懂就成。”   顾月淮自问和白玫不算是心腹之交,话说到这里已经够出格了,再多说,免不得会引起她的逆反心理,觉得她是在刻意抹黑她的养父母。   白玫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许久才说道:“谢谢你,月淮。”   顾月淮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不用这么客气,对了,你还要去逛大集吗?我怕是不能同行了,我对象明天要出远门,我得给他收拾行李,就不与你一起去了。”   白玫微诧,旋即像是想起什么,好奇道:“对象?就是上回那个男同志吗?”   顾月淮大大方方颔首:“对。”   她笑了笑,神色有些艳羡,旋即轻叹一声道:“我也不逛了,今天就是特意过来找你的,麻烦你了月淮,我下次再来找你吧。”   顾月淮看着她略显落寞的眉眼,想起她家里杂七杂八的乱事,沉吟道:“也不着急走,天还早,留下来吃个晚饭吧,我也有事儿想问问你呢。”   白玫似怔了一下,喃喃道:“可,可以吗?” 第295章 她是带了外挂来的   顾月淮眉梢一挑,语气笃定:“当然可以,我们不是朋友吗?”   白玫嘴唇微颤,旋即重重点了点头:“对,我们是朋友!那你要做饭吗?我帮你。”   她伸手胡乱在眼睛上抹了抹,就跳下炕走到灶台边,边撸袖子边道:“我干活很利索的,这样,你做饭,我帮你烧锅行不行?”   顾月淮看了她一眼,颔首道:“好。”   白玫是个没什么自信的人,长年累月的压迫致使她有些讨好型人格,明明和她没什么太深的交情,可但凡她表露出一些善意,她就恨不得把心都给人掏出来。   听到顾月淮答应,白玫松了口气,在小札子上坐下,捡起地上的柴往灶膛里递。   白玫抬头看向顾月淮:“对了月淮,你说你也有事想问我,是什么事啊?”   提起这个,顾月淮漆黑的眼眸中裹上了一层认真:“是当医生的事儿,我想了想,认识的人中最接近医生的就是你了,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儿?”   “医生?”白玫愣了一下,旋即眼中闪过些莫名的失落。   不过,这样的失落并没有维持太久,敛住心里的那点不自在,说道:“我之所以能当上护士,是因为我们樊根大队的赤脚医生。”   话落,白玫就把自己的经历通通说给顾月淮,让她当成一种参考。   樊根大队的赤脚医生可不简单,他年纪不小了,也不是新社会后参加培训出来的,而是有正经本事的,上世纪在药行里给大夫当过学徒,寻常病痛都能看个大概。   世道变迁,新社会后,就在樊根大队担当了赤脚医生的职位。   其实,白玫是他发现的遗弃儿,不过他就是个孤家寡人,也不会照顾孩子,才会把白玫交给白家,那时候的白家夫妇刚结婚,没孩子,看白玫生的可爱,也就没拒绝。   虽说白玫给了白家,但那赤脚医生还是会时不时关照她。   幼时,因白家孩子多起来,白玫在白家的境遇也变得十分尴尬,时常就攥着一个红薯,算是一天的口粮,赤脚医生也曾经和白家夫妇争执过,想要回白玫,可惜没用。   白玫虽然不是亲生的,但长得漂亮,白家夫妇怎么可能放她走?   赤脚医生觉得是自己毁了白玫的一辈子,总是在她饿肚子的时候带她上山采药,其实是在背篓里藏着馒头或包子,年少时白玫就是在这样的接济中活下来的。   说到这里,白玫的语气有些哽:“谢爷爷是个好人,也教了我很多东西。”   沉默了一会儿,白玫吸了吸鼻子,语调恢复正常。   她自嘲道:“可惜我没有学医的天赋,这么多年也只学了个皮毛,给病人扎个针,配个头疼脑热的药还行,真要给人瞧病却是不敢的,能当个护士我也挺满足的。”   白玫顿了顿,问道:“说了这么多,还没问你呢,月淮,你为什么想当医生?”   顾月淮语气平静道:“就是问问,毕竟是一个值得人尊敬的职业,好奇。”   白玫看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气:“你说的是,这确实是一个让人眼热的职业,谢爷爷因为在县医院有熟人,所以推荐我去当了护士,虽然让我脱离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却也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我爸妈不止一次提出让我推荐弟妹去医院上班。”   顾月淮眸子微眯,思及刚刚白玫神色微变的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她是觉得她想要凭借朋友的身份,利用她进县医院工作,失望了?   顾月淮思绪刚落下,就听白玫说道:“月淮,你要是真想接触医生,我可以推荐你来我们医院学习,先当个学徒,学习几年之后说不定就有机会当上医生。”   她目光纯澈,言语真挚,显然这话都是发自肺腑的。   顾月淮若有所思地看她:“你没推荐你弟妹过去?”   白玫笑了笑,言语间透着一丝自厌:“怎么可能没推荐?”   “爸妈的话我不敢违抗,却耐不住他们自己不争气,来医院不好好学习基础知识,成天眼高手低,配错药,闹出了不少事,险些害我也丢了工作。”   “如果不是师父可怜我,哪还有机会继续待在县医院当护士?”   “我师父就是谢爷爷好友的女儿,是县医院的外科医生,很照顾我。”   说起这位师父,白玫一直畏畏缩缩的眼神中亮起了些许光。   “外科医生?”顾月淮眨了眨眸子,隔行如隔山,她对医生这个行当实在不清楚,倒是知道有内科外科的分别,但具体是治什么的却很茫然。   白玫默了默,倒也没嘲笑,解释道:“外科医生就是诊断外科疾病,为患者提供手术治疗的医生,可以指定且施行手术的方案,实施手术。”   顾月淮想了想,又道:“那内科医生呢?是治疗什么的?”   “内科医生是诊断内科疾病的,主要是提供非手术治疗的医生,会对患者进行一些药物治疗,或是器械治疗,比如输血,止血,输氧等等。”   白玫说完,又默默看了顾月淮一眼,斟酌着说道:“月淮,医生确实是铁饭碗,受人尊重,但是想要成为一名医生是很难的,必须要有深刻和全面的理解。”   “你需要从病人身上了解各种病症的发展和变化,还要总结治疗病人的效果,逐步积累经验,最重要的是,你没有基础的话,可能需要学习很多很多年。”   “医生是需要经验的,即便是当学徒,也不能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要多看书。”   顾月淮听着白玫的话,认真点了点头:“谢谢,我知道了。”   白玫的话都是事实忠告,并非全然打击,如果她只是抱着一腔热血接触这个行业,怕是真要升起退缩的心思,但她不是,她是带着外挂来的。   说实话,她的治愈之力太无敌,适合内外兼修。   白玫看顾月淮没有放弃的心思,苦笑着摇了摇头,初生牛犊不怕虎。   她道:“我还是先推荐你来医院当学徒吧,你接触接触或许就会改变想法了。”   顾月淮切好菜,抬眸看她,红唇边泛起一抹笑意:“你已经吃过了推荐人去医院的苦,不怕我害你丢了工作?” 第296章 他是个耙耳朵   白玫垂着眸子摇了摇头:“刚刚我也这样想过,但是你帮了我,我也会尽力帮你。”   “傻子。”顾月淮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没等白玫说话,顾月淮又道:“我不需要你推荐我去县医院当学徒,不过,你如果能帮我借出几本书,让我打打基础,那今晚就请你吃好的,这样行不行?”   她现在什么都不会,去了医院也是拖后腿,不如等着大队举荐,让她参加培训班。   闻言,白玫下意识看了顾月淮一眼,神色有些愕然。   她显然没有想到在自己提出这样的捷径后,居然会遭到顾月淮的拒绝,作为朋友,她只是让她帮忙借几本有关医生方面的书,是怕麻烦她吗?   白玫是第一次碰到顾月淮这样的人,想到刚刚自己拿她类比弟妹,就有些后悔。   她真的是个好人,是个很善良很善良的人!   白玫脸上笑容轻松下来,郑重道:“月淮,你放心,我肯定给你借出几本适合你的书,有什么不懂的也完全可以问我,等你学得差不多了,我再推荐你来我们医院!”   顾月淮笑吟吟地道:“那就多谢你了。”   白玫眨眨眼:“你与我客气什么?我们是朋友呀。”   这么一聊,两人间的气氛和谐熟稔了许多。   白玫看顾月淮切着猪肉,欲言又止了半晌,终是觉得不妥,说道:“月淮,咱们就简简单单吃一顿就好了,地瓜粥,窝窝头,咸菜我都能吃,不挑的。”   顾月淮抬眸瞥了她一眼:“等着吃饭就好了,别替我省。”   白玫咬了咬嘴唇,小声道:“现在各个大队都缺粮,你也要省吃俭用些,不然等到来年开春怕是粮就要吃完了,而且猪肉你不用忙着吃,要是怕坏的话我会腌腊肉,可以教你,不然帮你腌上也行,存放的时间久点,就这样炒菜吃了太可惜。”   顾月淮看了她一会儿,倏然莞尔一笑。   她这辈子认识的朋友不少,性格倒是没一个雷同的。   万青蓝大大咧咧,性格不拘小节;姚美丽性格温婉,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很适合当老婆;而白玫是其中最矛盾复杂的一个,她漂亮又有能力,却因家庭缘故十分自卑。   性格上,她是最温柔的,喜欢迁就旁人,与这样的人交朋友大概永远不会吵架。   晚饭她做了猪肉炖粉条,又热了些昨天蒸好的白面馒头。   锅里还炖着菜的时候,晏少离和晏少棠醒来了,看到白玫时还有些好奇,双方介绍了一下,晏少离也没打搅她们,进里屋陪晏少殃了。   没多久,顾至凤他们也没回来。   一群人浩浩荡荡,时而夹杂着几声小猪叫唤的声音,让白玫一时有些紧张起来。   顾月淮出门去迎人,一出去就看到院里荒废已久的猪圈重新启用了,两头粉嘟嘟的小猪在猪圈里撒了欢儿,顾至凤几人站在猪圈外往里看,脸上都是笑意。   “爸!”顾月淮喊了一声,走过去打量了他几眼,没好气地道:“腿脚不灵便还非要去凑这个热闹,脚没事吧?让三哥领你回去擦点药,别又肿起来了。”   顾至凤听着顾月淮的唠叨,悻悻一笑,给顾析淮使了个眼色,两人回屋了。   这时,白玫走了出来,一看到顾至凤,便拘谨地道:“叔叔好,我是月淮的朋友。”   顾月淮听到声音,回头介绍了一句:“爸,这是白玫,在县医院里当护士。”   顾至凤脸上露出善意的笑容,竖起拇指道:“小白是护士啊?还真厉害,没事儿,别紧张,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白玫看着顾至凤,紧张地情绪得以缓解,笑着点了点头。   晏少虞没看白玫,走到院子里打水洗了洗手,回眸与顾月淮道:“东西收拾好了?”   顾月淮颔首,说道:“都收拾好了,你待会检查一下看缺什么,晚上我做了猪肉炖粉条,你多吃点然后早点睡,明天早上我再送你去车站,然后再回去上班。”   晏少虞轻嗯一声,叫了一声顾亭淮,让他过来洗手,却没得到回应。   他长眉一挑,看向依旧站在猪圈前的顾亭淮。   他此时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两头小猪上,而是怔愣在原地,往另一个方向看。   晏少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笔直站在院子里的女人。   他记忆力不错,一眼就认出了,县医院那个差点被黄晟祸害的女护士。   晏少虞看了顾月淮一眼,以眼神示意了她一下。   顾月淮抬眸静静看了一眼仿佛魂儿被勾走的顾亭淮,又看了看白玫,她不知是不是注意到了顾亭淮的目光,显得十分拘束,垂着脑袋也能看到她脸上略有些尴尬的笑。   她的视线在两人身上徘徊了一下,这个组合倒是她想都没想过的。   万青蓝和姚美丽的喜欢她看在眼里,可顾亭淮却偏偏开不了窍,对她们完全就是对待妹妹朋友的态度,她当时只当自家大哥是没谈过恋爱,对这块儿业务不熟悉。   如今看来,倒完全不是她想的那样,不是不熟悉,只是人不对味儿。   顾月淮清了清嗓子,走到顾亭淮身边时他还没回过神来。   她伸手拍了拍顾亭淮的肩,拖腔带调地道:“大哥,你眼睛不酸吗?”   顾亭淮陡然回神,脸色霎时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什,什么?你说什么?”   顾月淮看了他一阵,不由得轻啧一声,看来大哥不仅遗传了父亲的模样,还遗传了他的恋爱脑,这要是真成了,以后保准也是个耙耳朵。   “哦,没什么,我晚饭都做好了,回去吃点?”顾月淮瞥着他,眼里都是揶揄。   顾亭淮眼神闪烁,挠了挠头,没敢再看白玫,抬脚就往屋里走。   这时,晏少虞幽幽地说了句:“大哥,不洗手?”   顾亭淮嘴角一抽,特别想回头朝两人说一句:你们真的好烦!   他闭了闭眼,回身洗了洗手,旋即就像是身后有人在追似的跑回了屋里,这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作态着实叫顾月淮大开眼界,记忆中,大哥可一直是个沉稳的人。 第297章 两个短命人   顾月淮认真看了看白玫,倒也没说什么,只道:“走吧,回屋吃饭。”   几人都回了屋里,虽说当初顾着家里人多,房子盖得不算小,但人一多起来,还是显得狭仄了些,这也更加重了顾月淮想要再起一套房子的想法。   即便不是为了晏少殃他们,以后大哥结婚,也总不好继续与他们住一起吧?   顾月淮思索着,把锅里的猪肉炖粉条盛到了搪瓷盆里,又把热好的馒头搁在盘子里端上桌,馒头雪白松软,泛着一股香气,直勾的人溢口水。   顾至凤坐在炕头,看着满当当的猪肉炖粉条,喉眼骨一耸:“真香呐。”   说完,他又看向白玫,笑呵呵地道:“小白呀,头回来家里吧?尝尝我家囡囡的手艺,保准你尝过一回,下回还想来,千万别客气啊。”   他倒是很高兴自家闺女多交几个朋友,自从她瘦了,这人也开朗多了。   白玫抿了抿唇,笑起来时脸上的酒窝十分显眼:“谢谢叔叔。”   顾亭淮怔怔看着白玫,脸又红了。   他有些慌乱的收回视线,如鼓的心跳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生平头一次有这种呼吸急促好像得了病一样的感觉,白玫……白玫……   一整晚,顾亭淮都一言不发,和往日判若两人的沉默让其他人都察觉出些许异样。   顾析淮咬了一口白馍,微甜的口感在口中溢开,连心情都愉悦了许多。   他们家曾经最常吃的是杂面馍,又硬又干,有时候生吞还有些拉嗓子,如今这样的好日子真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一时间也有了调笑顾亭淮的心情。   “大哥,你今天咋和哑巴似的?是看咱家多了个漂亮女同志,紧张的?”   顾析淮又咬了一口馍,夹上一筷子猪肉粉条,边吃边看向顾亭淮。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若有若无地看向顾亭淮和白玫。   晏少离最不知收敛,把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眨了眨眸子,兴致高昂地看着两人。   顾大哥和白玫姐?这是啥意思?她错过啥有意思的东西了?   顾亭淮脸皮霎时通红,像是染了血似的,他狠狠瞪了顾析淮一眼,又装模作样小心翼翼看了白玫一眼,旋即把手里的馒头塞进顾析淮嘴里:“你,你别别瞎说啊!”   顾析淮顺势咬了大大一口,假假笑道:“我瞎说了?”   顾至凤略有些诧异地瞥了顾亭淮一眼,对于自家这个总不开窍的老大,他是真有些头疼的,还以为他得打一辈子光棍呢,没想到今天居然柳暗花明了?   他这个当爸的也没为几个儿子做过啥,既然他有那个意思,他总得助力一下。   即便他心里并不看好,毕竟人家姑娘长得漂亮,又在县医院当护士,怎么可能会看上他家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长得还不如老三好看的老大?   不过想归想,顾至凤还是轻咳一声,温声道:“小白啊,你是哪儿的人呐?”   闻言,白玫忙放下手里的筷子,像是小学生回答老师似的,挺直脊背:“叔,我是樊根大队的,就和咱们大劳子生产大队是邻居。”   顾至凤忙摆手道:“没事没事,你吃你的,叔就是问两句,不妨事,别紧张。”   白玫咬咬嘴唇,暗自苦笑一声,打起精神准备回答。   顾月淮头都没抬,单听声音就知道心性自卑,拥有讨好型人格的白玫是吃不下这顿饭了,便道:“爸,吃饭呢,有什么事儿待会再问吧。”   顾至凤接收到顾月淮的信号,讪讪一笑,说道:“囡囡说的是,你吃,小白你多吃点,没事,叔就是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别在意啊。”   白玫摆摆手,小声说了句:“没事的叔。”   接下来的气氛就轻松了许多,顾至凤问了几句晏少虞明天要走的事,吃饱就下炕去看猪崽儿了,这可是明年他家的进项大头,自然不能敷衍对待。   饭吃完,天也暗了下来。   白玫原本想着帮顾月淮收拾碗筷,却被晏少离自告奋勇抢走了活,一时坐着也尴尬,便起身道:“月淮,我就先回了,明天我再来给你送书。”   顾月淮颔首:“好,快回吧。”   白玫出了门,顾月淮又想起给她准备好的两瓶罐头,想了想,看向一脸失落的顾亭淮,轻叹一声:“大哥,我忘了把罐头给白玫了,要不然你给她送去?”   顾亭淮倏然抬头,还没说话,顾析淮又懒洋洋地助攻了一句:“天都黑了,大哥可以顺便送人家回去,虽说不远,但是天黑路滑的,要是出了啥事咋办?”   “好,我这就去!”顾亭淮倒也没推辞,接过顾月淮手里的罐头就出了门。   顾月淮黛眉微蹙,看着晃动的门扉,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析淮摇了摇头,啧啧有声地道:“帮大哥一把让你这么为难啊?我说,咱大哥虽说长得不算多好看,但也不丑吧?人又老实可靠,以后肯定疼媳妇儿,有啥不好的?”   顾月淮瞥了他一眼,没吭声,与一旁的晏少虞道:“少虞,你早点睡。”   晏少虞看了兄妹俩一眼,轻嗯一声,伸手摸了摸顾月淮的脑袋,进了里屋。   顾月淮又起身看了看给晏少虞准备好的行李,防止有什么东西漏拿了。   顾析淮有些不满:“顾月淮,我和你说话呢!”   “哦。”顾月淮闲闲回了一句,准备晚上抽空去须弥空间一趟,看有没有别的东西能给他带上,比方说人参,也可以给他带些西红柿,路上能当水果吃。   顾析淮被她的态M.L.Z.L.度给弄混了,皱眉道:“不是,你真不看好咱哥?”   顾月淮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感情的事儿咱们少管,有缘分自然会在一起,没缘分咱们帮着也没用,以后要是结婚成了怨侣,怪你还是怪我?”   她上辈子经历了太多,也看透了太多。   世间最复杂的就是夫妻感情,顾亭淮和白玫在上辈子都属于命运不济的短命人,谁也不知道他们往后的命运走向,更何况这里面还夹杂着一个黄晟。   说实话,她并不看好这段感情,私心里,她希望大哥的人生能够简单幸福,没必要卷入到复杂的恩怨情仇之中,她很怕,怕白玫躲不过黄晟的毒手。   依顾亭淮的性格,倘若真出了这样的事,难保不会头脑发热对黄晟动手。   一如上辈子,他为了她,杀了任天祥,最后年纪轻轻就被枪毙,惨死街头。 第298章 大哥挺有魅力的   顾月淮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端了热水给晏少棠洗脸洗脚刷牙。   小姑娘的生物钟又响了,闭着眼昏昏欲睡,洗好后晏少离就抱着她进了房间。   顾亭淮回来的时候,只剩下顾月淮在留门等着他了。   他有些愧疚地摸了摸后脑勺:“囡囡,哥回来的晚了,你快去睡吧。”   顾月淮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也没说什么打击他的话,只轻声说了句:“外头天冷,喝杯热水暖暖再睡,不然腿脚冰的肯定睡不着,大哥你早点睡。”   这是顾亭淮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尽管她不看好,却也不会阻挠。   正如她所说,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辈子的大哥有了喜欢的人,本身就是一种幸运,如果能够修成正果,那再好不过,如果不能,那也算不得是什么坏事。   顾月淮抻了抻腰,准备进屋时,被顾亭淮给喊住了。   “囡囡,我……”顾亭淮有些欲言又止,踌躇了一会儿,才小声道:“囡囡,你和白玫同志熟悉吗?我,我想……咳咳,我想追求她的话,你看我有机会吗?”   这番话说完,顾亭淮的脸变得又僵又红,他还是头回这么想要表现自己。   这种话和妹妹说肯定是极其尴尬的,但家里人就只有她和白玫最熟悉。   顾月淮静静听着,思索半晌,折身回来坐在炕上,莹白的手指轻扣桌面,她略显沉凝的脸色让顾亭淮也忍不住屏息凝神,心脏扑通扑通跳动起,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月淮抿了抿唇,想到黄晟,还是决定给他打个预防针,便道:“是这样,大哥,白玫家的情况有些复杂,我也不瞒着你,如果知道后你还是不想放弃,那就试试。”   顾亭淮点了点头,默默挺直脊背,竖起了耳朵。   顾月淮把白玫的身世,以及黄晟的事全部讲了出来。   “大哥,黄晟是京城人,家里很有背景,白玫父母贪财,有了一些好处就忍不住卖女儿。再者,白玫是有些愚孝的,她说不定真会听从父母的心意和黄晟处对象。”   “我不希望你越陷越深,又希望你能如愿以偿,要怎样选择,全看你自己。”   “当然,不管你怎么选,我都会支持你。”   顾亭淮听完,脸色十分复杂,脑海中也一片空白。   不过,原本如浮萍般找不到边际的情绪在听到顾月淮最后的话时,忽然平稳了。   他迎着顾月淮的目光,认真道:“黄晟不是一个好人,白玫同志不应该和他处对象,我会努力,让她和她的父母能够看见我的好,囡囡,我想试试。”   顾亭淮的声音并没有卑微,反而十分坚定。   顾月淮微讶,没想到一见钟情的威力这么大,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将黄晟比喻为虎,并不是她怕了黄晟,而是因为大哥忠厚老实,但遇到急事容易犯傻,不会多做考虑,这样一来就很容易把自己给栽进去。   顾月淮沉吟片刻:“大哥,我支持你,不过,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顾亭淮看她神情严肃,也郑重起来:“你说!”   “黄晟心眼儿脏,做事也不计后果,如果你遇到什么着急上火的事,我希望你能冷静点,好好想想办法,想不到就回来问问我,千万不要凭着一股莽劲儿往上冲。”   “大哥,我们是一家人,望你三思而后行。”   顾月淮直直望着顾亭淮,语气略有些沉重,她真的不希望旧事重演。   纵然她知道很多事,也有许多应对的办法,但她不是妖怪,做不到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只怕稍有懈怠,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顾亭淮也不知怎的,被顾月淮的眼神看的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他认真思考了一下,旋即重重点了点头:“囡囡你放心,我知道什么事儿该做,什么事儿不该做。”   他其实有些想不明白,只是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自家妹妹会这么警惕。   听他应下,顾月淮稍稍放松了些,朝着他眨了眨眸子,揶揄道:“行了,早点睡,明天我还要送少虞去车站呢,大哥你也早点睡,想追人总得有精力才行。”   顾亭淮清了清嗓子,有点不好意思。   顾月淮在准备进房间前,忽然转头与顾亭淮道:“对了大哥,有个事儿你可能不清楚,万青蓝和姚美丽,她们两个都喜欢你,大哥还是挺有魅力的。”   说完,顾月淮也没看顾亭淮什么表情,进了房间。   晏少离和晏少棠睡得很香,发出轻轻的呼吸声。   她看了一阵,在桌边坐下,过了一阵,外头传来里屋关门的声音,她才轻手轻脚起身离开房间,出门绕到屋后的菜园,借着干草树木的遮掩,进了须弥空间。   空间里依旧一片亮堂,自然清新的味道十分袭人。   “哞哞——哞——”她一进来,瘸着腿的小牛就朝着她跑了过来,不知是不是空间气息滋养的缘故,小牛看着非常精神,半点看不出残疾带来的后遗症。   顾月淮摸了摸小牛的脑袋,看了一眼它的饭盆,里面的米粥已经见底了,她说道:“真对不起,这两天有点忙,你先吃点苞米粒,明天我煮了米粥再给你带进来。”   空间苞米都很新鲜,颗粒饱满清甜,小牛也不挑,吃的很香。   顾月淮把田地里的作物都收进茅草屋里,又半蹲在人参区,轻轻一拉枝叶,人参便带着完整的参须破土而出,每一根都有拇指粗细。   人参能够滋补元气,给晏少虞带着,多少也能派上些用处。   顾月淮没在空间里多待,用报纸把人参包裹好,就离开了。   不过,等她回到院子前的时候,就看到了坐在门口的晏少虞。   他穿的很单薄,领子微敞,任冷风侵袭,静静坐在小札子上,长腿微曲,手臂搁在膝上,修长的手指交叉在一起,微微敛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响动,晏少虞抬眸,目光准确无误地定格在顾月淮的身上。   须臾,他朝着她招了招手:“过来。” 第299章 晏同志,记得结婚报告!   顾月淮长睫微眨,倒也没什么慌乱的情绪,抬脚走到晏少虞身边:“怎么没睡?”   晏少虞仰头看她,菲薄的唇勾出微弯的弧度,老实道:“睡不着。”   “喏,这个你带着。”顾月淮十分大方的把手里裹好的人参递给他。   “这是什么?”晏少虞长眉微挑,打开报纸一看,微怔。   顾月淮弯了弯眉眼,似真似假地道:“前段时间刚从山上挖来的,一直埋在后院,都说穷家富路,你要出远门,就给你带上吧,嗯……就算聘礼吧。”   “聘礼?”晏少虞略略愕然,待反应过来后,眼中染上笑意。   顾月淮一本正经地拍了拍他的肩:“是呀,你放心,我会好好对你的。”   晏少虞垂眸看看手里的两根山参,他可不是什么没见识的土包子,像这样根须完整又保存得当的参价值很高,要是送到寄卖处,会值不少钱。   在晏少虞准备开口时,顾月淮一脸不高兴地道:“你不要?是要拒绝我的聘礼?”   晏少虞微顿,稍稍组织了一下措辞:“聘礼我收下了,但是财产你来保管可行?”   顾月淮斜睨了他一眼,搬着凳子在他旁边坐下,淡淡道:“不行,好好收着,山参补气益血,是好东西,你带着我也能放心些,你要是不带的话,那就别走了。”   晏少虞还想说些什么,但想到顾月淮的执着,忽然笑了笑,默默把参装进口袋里。   他侧眸看看顾月淮,声音放的很轻:“我会保护好自己,别担心。”   顾月淮想到明天就要分离,心情难免低落,也没吭声,默默点了点头。   离别愁绪萦绕在两人身边,连气氛都显得低迷了许多。   晏少虞狭长漂亮的桃花眼凝视着顾月淮,看她情绪不高,唇微抿,伸手把她的手指裹进掌心,清冽的嗓音带着些如春风似的柔和:“我会写信给你。”   闻言,她抬眸看他,勉强压住喉咙里的涩意,低声道:“好。”   晏少虞一边握着她的手,一边看向被白雪笼罩的山村,声音略有些低沉:“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们认识时间不久,可总觉得好像很熟稔,似乎原本就应该这样。”   顾月淮愣了一下,瞬间笑出声来。   是啊,本该就是这样的,上辈子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人与事太多太多,有缘无分,这辈子总归一切顺利了,在一起也成了理所应当的事。   顾月淮清了清嗓子,十分郑重道:“晏同志,记得早点打结婚报告。”   她催婚催的毫不脸红,晏少虞眼中笑意加深,回道:“好!我会尽快接你过去。”   顾月淮看着他愉悦的神情,也眉眼微松,尽管相聚时间短暂,马上要迎来分别,但人生在世,要做的事有很多,不能只耽于情爱。   晏少虞有晏少虞的责任,她也有她要做的事,两人只要心在一处,便可迎万难。   总有一天,他们可以像普通夫妻那样,平平淡淡生活。   *   天刚蒙蒙亮时,顾月淮就和晏少虞一起离开了大劳子生产大队。   他并没有和晏少殃,晏少离告别,走的悄无声息。   青安县火车站。   晏少虞要去的是H省,路程遥远,中途需要换乘,抵达都要好几天时间。   该说的话昨晚也都说过了,顾月淮站在站台,目送晏少虞上了火车,看着他颀长的背影消失在人海中,还是没忍住,漆黑的眸子里荡漾出水汽。   她垂着眸子,轻呼一口气,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这一分别,再见面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这时,她忽然察觉到面前打下一层黑压压的阴影,怔了一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拥入怀中,手臂力道很大,熟悉的清冽气息让她喉间哽意更甚。   “等我。”晏少虞敛眸看了她片刻,丢下两个字,提着行李上了火车。   这一次,他没有再回头。   顾月淮敛去眼中的泪意,唇角稍弯,猫儿眼弯成了月牙。   晏少虞,我会想你,也会等你。   *   火车远去,顾月淮深吸一口气,重整情绪,准备迎接晏少虞离开后的新生活了。   她回到公社的群众日报单位时,街道上已经热闹起来了。   大劳子生产大队的知青们现在都借住到社员们家中了,她和裴易已经没办法再近距离接触知青们的生活,与其留在大队浪费时间,不如回单位工作。   顾月淮重新回到单位,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首当其冲的就是编辑三组。   她才在单位工作一月有余就离开了,大伙算是刚熟悉就分开了,如今她重新回来,编辑三组的气氛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不过,不管旁人怎么想的,面儿上都很欢迎。   其中最开心的莫过于万青蓝和黄彬彬了,他们算是合作无间的三组小分队。   万青蓝甩了甩自己的马尾辫:“我原本还想你啥时候能回来呢,这下好了。”   黄彬彬挤眉弄眼地道:“月淮,咋样?那群首都来的知青好交流不?”   顾月淮笑笑,没直面这个问题,整理了一下桌子上的零散文件和画纸,问道:“这段时间单位有什么大新闻吗?我刚刚来的时候看大家都行色匆匆,很忙碌的样子。”   黄彬彬微惊:“你不知道?”   他刚问完,又想起这段时间顾月淮一直没来,在乡下也没什么获得消息的渠道,整个人便精神一震,偷偷摸摸道:“柳枝大队的大新闻!”   闻言,顾月淮眼尾微挑,柳枝大队的新闻,那她知道了。   “柳枝大队的支书突然死了,后来又有人去警局检举,说是柳枝大队涉嫌人口买卖,以及多桩命案,这不,就联合咱们群众日报开始采访报道了。”   黄彬彬用夸张的语气说完,等着看顾月淮露出震惊的表情。   只是,他等了许久,表情都僵硬了,顾月淮只慢悠悠的“哦”了一声。   万青蓝得意洋洋地瞥了黄彬彬一眼,颇有些与有荣焉地道:“呵呵,让你卖弄,你以为月淮是一般人?柳枝大队那龌龊事你和她说作甚?反正也不归咱三组管。” 第300章 公社要开办夜校了   说完,万青蓝又神秘兮兮地道:“抛开这事儿,月淮,你这回来的可正是时候!”   顾月淮头都没抬,看着这段时间的新闻稿,轻飘飘道:“为什么?”   她心里却在思忖,柳枝大队的新闻不小,不是三组负责,那肯定就是归于一组了,眼下报社最大的饼就是古诗词绘本,而一组的刘蔷是她最有力的竞争者。   原本知青下乡前就该定下的,但她被派遣了新任务,这个项目也就暂时被搁置了。   刘蔷去柳枝大队,无疑是她父亲刘一周安排的,想要让她拿下一个漂亮的业绩,这样一来可以从中借力,把这块饼划拉给自家姑娘。   如果是之前,她或许会为了争夺这块饼出些力气,但现在却是没这个心思了。   以前只想着有个正经工作,现在嘛,有了新的发展目标,去参加赤脚医生的培训,学习一些新的技能,从而当上军医,这样一来,在群众日报的勾心斗角就不重要了。   万青蓝脸上难掩喜悦:“嘿嘿,公社开夜校了!”   顾月淮翻看报刊的手顿住,略有些诧异地看向万青蓝:“夜校?”   夜校,顾名思义,就是利用晚上的业余时间到学校上课的一种学习形式,目的有两种,一是接受文化知识,通俗讲就是“扫盲”,二是接受政治教育。   她没想到群众日报也要开夜校了,这倒是学习的好机会。   要知道,77年恢复高考是她所知道的一个重大事件,无论心里有多少目标与想法,考上大学都是她最初始的目标,大学生的头衔含金量是极高的。   “嗯!咱黄莺公社还是很尽责的,不止是咱们群众日报,还有棉花厂,炼油厂等等所有的大单位,大厂,都有资格去参加公社招办的夜校。”   “听说夜校老师都是从周兰市找来的,到时候学杂费都由学校开单子回单位报销,听说学习期满的时候学校还会颁结业证书呢。”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不过正赶上不好的世道,报名的人倒是不多。”   “我报了,本来还想着晚上不安全,你要是也参加的话,咱俩倒是能做个伴!”   万青蓝一脸期待地看着顾月淮,目光灼灼都能发出光来。   黄彬彬听了她的话,有些气馁地嘟囔了一句:就算没有月淮,也还有我呀。   顾月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什么地方办?”   万青蓝乐了:“嘿,你要去对吧?就在航渡路208号图书纪念馆。”   “什么时候开始?”   万青蓝连忙道:“年后正式开始,现在还是报名哩,到时候单位给发个通行牌,咱们就能进出图书纪念馆了,也不知道到时候教室能不能坐满人。”   顾月淮颔首:“那行,我待会去和主编说,也报个名。”   万青蓝甜甜一笑,主动道:“我先和你说说这几天的工作。”   这段时间的新闻一共有两桩,其一就是柳枝大队的事,事关大队干部,自然不能小觑,而这项工作不出所料的落在了编辑一组的头上。   编辑三组属于边缘派系,拿到手的工作都不算太重要。   其二的新闻就是缺粮事件,不过上头下了死命令,不让大肆报道宣传。   实际上,这几天粮站和供销社出了好几起群殴事件,都是因为抢粮闹出来的麻烦,民警为了杜绝,把寻衅滋事的人全部关回去反省了。   “这几天来投稿的人可不少,都是为了让登报宣传缺粮的事,想让公社出来说个明白话,看缺粮到底咋处理,不过上头不让管,咱们自个儿知道就行。”   说起这件事,饶是万青蓝的大大咧咧,都忍不住变得沉重起来。   顾月淮颔首,表示理解。   大劳子生产大队因为豆薯田的缓冲,并没有闹出多大的动静来,但这并不代表事情不严重,其他大队的麻烦才刚刚开始,而这样的麻烦在过年时会到达顶峰。   老百姓被饿怕了,现在还没有彻底闹起来,是因为粮食暂时还够吃,等粮食吃的差不多了,会发起抗议的,届时,公社还想装死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记得,过年后没几天,各个大队就组织人手,扛旗到公社大门口抗议了。   起初,公社还好声好气安抚,说是年后情况就会好转云云,不过说到底都是空话,没有实质性的好处,没多久,老百姓就不是简单抗议了。   那时,还发生了几起恶性抢劫事件,供销社被抢的一干二净。   顾家人则天天待在家里不外出,她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任天祥也参与了一次抢劫事件,甚至抢回的还是半个猪头,不过,享受到的人却不是她,而是田静。   思及往事,顾月淮神色淡淡,并没有流露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她听万青蓝说完,就顺手把这几天留下的稿子给勾了出来,临近中午,才去了魏落的办公室,回来工作了总要说一声,而且她也想顺便报个夜校。   顾月淮来到办公室的时候,好巧不巧碰到了裴易。   他看到顾月淮时有些惊讶:“你怎么回来了?主编让你回来的?”   顾月淮摇了摇头,闲闲道:“知青点被雪给压塌了,知青们都借住到社员家里去了,继续留在那里也是磨洋工,不如回单位上班,你呢,你怎么回来了?”   裴易笑了笑,说道:“我要回周兰市了。”   顾月淮微微抬眼看了他一眼,她记得裴易是从周兰市《群众日报》调到这里来的,他来黄莺公社也没多长时间吧?忽然就回去了?那刘蔷怎么办?   她略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发问,毕竟这与她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两人聊天的功夫,魏落拿着一封电报回来了。   她看了顾月淮和裴易一眼,笑道:“都来了,坐,正好有个事儿想和你们说一下。”   顾月淮眉梢轻挑,和裴易一左一右在办公桌两边坐下,她道:“大劳子生产大队的事儿主编知道了?”   魏落颔首:“嗯,昨儿就得到崔向导递来的消息了。”   顾月淮了然,也没多说这个事儿,自然而然提起了夜校的事:“主编,我听青蓝说公社要办夜校,我能报个名吗?保管好好学习,不给咱单位丢人。”   闻言,魏落先是沉默了一下,旋即把电报递给顾月淮:“喏,你先看看这个。” 第301章 主编,我想学医   顾月淮接过,待看清上面的内容时怔了怔。   这是一封来自于周兰市《群众日报》的电报,上面写着“周兰市美术电影制片厂诚邀群众日报,一起合作发行一部名为‘平凡世界’的宣传片。”   这时候的宣传片大多都是一帧一帧画出来的,市里这部宣传片是要在年前宣发出去的,技术人才本来就少,时间又紧,所以才向下辖的县里征集人手。   魏落道:“你也看到了,我打算推荐你去,什么想法?”   似乎是看出了顾月淮的沉默,没等她开口,魏落继续道:“我打听过了,‘平凡世界’主要是针对这次的大面积缺粮事件,映射出的一出精神题材宣传片,意义重大。”   顿了顿,魏落语重心长地道:“小顾,你还年轻,应该把握机会。”   裴易凑过去看了一眼电报上的信息,想到自己也即将回到周兰市,不由得抿了抿嘴角,附和道:“的确,也只有顾编辑能胜任这份工作了,这真的是个好机会。”   顾月淮沉吟片刻,依然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歉意的神情:“抱歉,主编,临近过年家里事儿太多了,我实在腾不出空去周兰市,还是让刘蔷去吧。”   既然迟早是要离开的,那群众日报的资源她就没必要与旁人争抢了。   而且晏少虞走了,她想放松些,并不想把太多的时间放在经营群众日报的工作上。   还有一个重要的事,那就是在屋后的菜地重新起一套新的瓦房。   不过,这也只能想想,要具体实施的话也不容易。   首先,一块砖瓦七分钱,盖起一间不大不小的新房,少说也需要两千块的瓦。   不说旁的,单这里就要花费一百四十块钱的天价,这也是为什么大队十几年很少有人翻新房屋的原因,夯土房多用黏土和麦秸,倒用不上什么钱,主要是瓦片贵。   这样一来,她又要面临一个困境,缺钱。   原本寄卖换来的钱,零零总总已经花的差不多了,加上这两个月上班,以及偶尔去黑市赚到的,她手头里也只有一百出头的资产了,要盖房的话手头就没钱了。   再者,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她是很想在年前盖起新房的,但又明白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毕竟在人人都吃不饱的光景里,他们家盖房,无疑会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这件事还是得缓缓,目前最要紧的是过个好年,其他事,年后再考虑吧。   听了顾月淮的话,裴易眼神微黯,也没说什么,与魏落递交了一份文件,由她签了字就离开了办公室,他要拿着信回周兰市了,还要顺便汇报一下京城知青的事。   他一走,魏落就面露疑惑地看向顾月淮:“小顾,你是有什么想法吗?”   她记得顾月淮刚来的时候,虽说算不上精气神十足,但骨子里还是有种执着向上的气势,明明很有干劲,怎么在外面工作了一个月就变成这样了?   顾月淮也没隐瞒,说道:“主编,我想学医。”   “学医?”魏落一愣,旋即眉头紧皱:“你知道美术编辑和医生之间有多大的跨度吗?从得心应手的工作中转向另外一种从未涉猎的行业,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她险些被气笑了,看顾月淮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失望。   顾月淮的笔力她是很清楚的,她是一个专业技能非常强的人,只需要稍稍沉淀,积累经验和阅历,往后被调到市里,甚至首都总部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是她听到了什么?她居然要放弃这份优异的工作,去学医?   魏落摇了摇头,还是不希望顾月淮做出这种愚蠢的选择。   她语气微沉:“小顾,你虽然还年轻,但也该认真考虑考虑自己的未来了,多少人想来咱们群众日报都没有门路,为什么你得到了这样的机会却不好好珍惜呢?”   顾月淮笑了笑,眸子微微抬起,她语气认真道:“谢谢主编的提携,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不过人活着总要为了某些人某些事努力一下,抱歉,辜负您了。”   魏落看着顾月淮年轻的脸庞,神色有一瞬的恍惚。   人活着,总要为了某些人,某些事努力一下?是这样吗?   她久久没有回过神来,顾月淮喊了两声,她才眸子微闪,轻舒一口气:“罢了,我只是你上司也不是你妈,管不了那么多,只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吧。”   顾月淮失笑,想到家里的光棍老爹,打趣道:“您要真想当我妈,那求之不得。”   当然,说归说,她可不认为魏落会看上顾至凤,两人实在有些不相配。   魏落没好气地看了顾月淮一眼,嗔道:“胡说八道。”   顾月淮眨了眨眸子,眼巴巴道:“那主编,我说的那个上夜校的事儿,您看?”   魏落轻哼一声:“行了,回去,给你留一个名额,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   “谢谢主编!”顾月淮唇角弯了弯,道谢后离开了办公室。   魏落摇了摇头,又想起刚刚顾月淮说起那番话时执拗又认真的语气,拿笔的手顿住了,眼底不由得流露出些许莫名的情绪,让她本就轻愁的眉眼愈发苦涩。   顾月淮回了办公室,万青蓝正等着她,准备一起出去吃午饭。   万青蓝一把挽住她的胳膊,笑眯眯地道:“今儿为了庆祝你回来,我请你吃肉丝儿面,成不?就咱单位门口那家,面多料足。”   顾月淮轻笑:“好啊。”   黄彬彬竖起耳朵一听,不禁指了指自己的鼻尖:“那我呢?我?”   万青蓝抽了抽鼻子,一脸嫌弃地道:“你?自己花钱!”   闻言,黄彬彬叹了口气,但眼中却难掩笑意,乐呵呵跟在两人身后。   顾月淮回眸看了黄彬彬一眼,后者一愣,有些讪讪地道:“怎么了?”   “没事。”顾月淮笑了笑,收回目光,瞥了一旁的万青蓝一眼,心中觉得好笑,感情的事当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如她这样和晏少虞两情相悦的,真是人生幸事了。   几人一出办公楼,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女人。   她戴着一顶宽毡帽,穿着一件黑色大衣,一看就知道家庭条件极好。   万青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还没反应过来,那女人就已经抬头看过来了,她先是一愣,旋即就攥着手走过来了,风韵犹存的脸颊上夹杂着些许紧张之色。 第302章 妈妈只是想帮你   顾月淮看着徐徐走来的林锦书,神情冷淡,像是在看什么陌生人。   原本她对林锦书已经不带有什么负面情绪了,但她又在顾至凤面前说些有的没的,着实令她厌恶,在儿时弃她于不顾,现在闹这一出母女情深有什么意义?   即便真是看中她这张脸了,也要问问她是否愿意给她利用吧?   许是看出了顾月淮的冷淡,林锦书显得愈发紧张。   她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悻悻道:“囡囡,今天贸然过来,没有打扰到你吧?”说完这话,她又觉得有些不合时宜,怕顾月淮当场驳回不给她留面子,又看向万青蓝和黄彬彬,轻声道:“这两位是你的同事吗?你们好,我是月淮的妈妈。”   闻言,万青蓝和黄彬彬对视一眼,两人都一整个震惊住了,妈妈?   他们又仔细打量了林锦书几眼,对方怎么看都像是有钱人,官太太,所以,他们所以为的同事兼朋友的顾月淮,其实是一个有钱人?!   这个消息对两人而言无疑像个地雷,来不及细想,忙与林锦书打起了招呼。   “阿姨您好,我是万青蓝,是月淮的同事,也是她的好友。”   万青蓝呼吸微微屏住,弯腰的姿态十分恭敬,她可不单纯的把自己当做顾月淮的同事好友,还想当她的大嫂,这样一来就免不了想给林锦书留下一个印象。   黄彬彬微顿,看了万青蓝一眼,旋即垂着眼林锦书客气的打了声招呼。   林锦书的心思都放在顾月淮身上,眼看她神情越来越凉,不由得抿了抿嘴角:“你们好,不知道我能不能单独和月淮说几句话呢?方便吗?”   万青蓝一愣,旋即忙点了点头:“方便方便,当然方便了。”   说完,她给顾月淮使了个眼色,就扯着黄彬彬跑到远处等着了。   万青蓝一脸激动的远眺着顾月淮和林锦书,语气既感慨又费解:“真的是没想到,月淮居然还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可是她家我明明就去过的呀……”   黄彬彬是知道万青蓝喜欢顾亭淮的,他沉默了一阵,说道:“或许这里面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吧,只是不知道月淮她妈找过来是有什么事儿。”   万青蓝眨了眨眼:“能有啥事?肯定是好事儿呗!”   两人聊天的功夫,林锦书也和顾月淮表明了来意:“囡囡,今天是妈妈的生日,所以想请你去家里吃顿饭,你……你愿意吗?”   “妈妈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想请你过去吃顿饭。”   林锦书好声好气地说着,唯恐那句话惹了顾月淮不悦。   顾月淮神情坦然,眼神清澈无波:“是吗?那谢谢你的邀请,我没有时间。”   闻言,林锦书脸色一僵,唇边的笑容也变得勉强起来。   顾月淮转身准备离开,又觉得上回的话还是分量不够,想要重新表明一下心意。   她回眸时,林锦书眼神肉眼可见地亮了亮:“囡囡,你改变主意了?”   顾月淮轻笑:“林女士,何必做出这样一副神情呢?我如果真能左右你的情绪,那当年你也不会放下刚出生的我了,这里没人,咱们就敞开了说吧。”   “我姓顾,和你二嫁的秦家没有任何关系,去秦家给你过生日,不合适。”   “另外,顾嘉结婚的时候,你和我爸说了什么?林女士,需要我再与你重复一遍吗?我们的关系压根没好到那个份上,说到底,也只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罢了。”   “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我的家,我也永远都姓顾。”   “我不管你是因为聂佩兰的怂恿,还是真心实意想要弥补我,我都不想和你有什么瓜葛和牵扯,既然已经拉回了一个顾睿淮,那就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吧。”   “话已至此,希望林女士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顾月淮说这番话时,精致的眉眼漠然至极,看得人心头一片冰凉。   林锦书鼻尖竟有些酸,M.L.Z.L.她忙移开眼睛,唯恐被她看出来。   在顾月淮离去时,轻声道:“囡囡,妈妈只是听说你处对象了,想要帮你。”   顾月淮脚步一顿,心头微凛,豁然回眸看向林锦书:“你说什么?”   林锦书抿了抿嘴唇,左右环顾一圈,压低声音道:“囡囡,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事情很复杂,关乎牵连许多人,咱们换个地方行不行?”   顾月淮冷眼看着林锦书,眼神微凉,平静道:“好。”   事关晏少虞,她不得不上心。   顾月淮和万青蓝说了一声,如果下午没能及时回来,就帮忙请个假,旋即就跟着林锦书离开了,原本是想去国营饭店找个包间的,但这段时间因为缺粮问题形势紧张,国营饭店也跟着歇业了,最后还是回了秦家。   秦万江作为黄莺公社的一把手,自然不会住筒子楼。   秦家位置不错,和公社大楼比邻而立,是独栋小院。   顾月淮上辈子也曾在这里住过,自然熟悉,她眸子淡淡瞥过打理雅致的院子:“有什么话就站在楼下说吧,我已经说过了,去秦家给你过生日,不合适。”   林锦书脸色微僵,抬手把碎发拭到耳后,声音夹杂着请求:“这里人来人往,更容易引人注意,今天是我的生日,就当是妈妈求你,一起吃一顿饭,行吗?”   顾月淮蹙眉:“你是刻意骗我过来的?”   闻言,林锦书慌忙摇头:“不,不是的,你或许不知道,你秦叔叔在京城有些人脉,打听到了一些事,是关于你那个对象的,晏少虞,对吗?”   顾月淮心中一沉,看来,牛晋已经把消息传回京城了。   晏家衰落是多方势力联手所致的,晏家父母现在还被关押在牢狱之中,晏少虞年少时虽桀骜不驯,但其体质远超一般人,任谁看了都说是一颗当兵的好苗子。   他父亲曾说过,晏少虞必然会成为一把为国家,为人民,划破黑暗的利刃。   一旦晏少虞进入军中,异军突起为晏家平反,那造成的轰动是呈连锁式的,不知多少势力家族会因此受到牵连,那些人不会想看到这一幕的。   只是,饶是重活一辈子,她也对京城的风起云涌知之甚少,只知道宋今安所在的宋家在其中扮演着“黄鼠狼”般假惺惺的角色,其他就不甚清楚了。   但一直到她死,晏少虞也没能救出晏家父母,由此可知京城势力有多么盘根错节,复杂至极了。 第303章 囡囡,他不适合你   尽管晏少虞已经离开大劳子生产大队,但该有的麻烦还是会接踵而至。   牛晋既然已经把消息传回京城了,那一定会有人制止晏少虞离开,她能做的不多,但最起码在这件事里不能继续当一个傻瓜。   这辈子已经在一起了,早晚会对上京城那些人,早知早筹谋。   她总不能还让晏少虞一个人面对这些事,而且,从林锦书话里的意思来看,不止是晏少虞,连她这个晏少虞的对象也被盯上了,那晏少殃,晏少离以及晏少棠呢?   她答应过晏少虞,要好好照顾他们,就不能食言,得尽早打算了。   顾月淮眸子微眯,声音平静道:“我时间不多,希望你说话算话。”   林锦书抿唇,轻叹道:“囡囡,妈妈从没想过要骗你。”   她打开小院的门,迎了顾月淮进去,一进门就又是拿拖鞋,又是喊人的:“王阿姨,王阿姨?饭菜准备的怎么样了?孩子们都回来了吗?”   闻言,一个戴着围裙的中年女人从厨房走出来,她脸上带着笑容,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了站在林锦书身后的顾月淮,微微一怔,神色变得有些微妙。   她是秦家雇的保姆,已经干了几年了,对秦家和林锦书的事也知道一些。   王阿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说道:“书记打了电话回来,说是马上下班回来,花好已经回来了,在屋里,月圆还没回来,还有顾同志,也还没下班。”   林锦书顿了顿,又神色不自然地问了句:“老太太呢?”   王阿姨看了她一眼,说道:“出门了,也没说上哪儿去。”   林锦书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头与顾月淮轻声道:“囡囡,换双舒服的鞋。”   顾月淮敛眸看向地上一双毛茸茸的粉色拖鞋,并不是她的尺码。   这样的场景有些梦回上一辈子的错觉。   那时,她来投奔林锦书,也同样有这样一个画面,彼时的她并没有想那么多,直接穿上了这双粉粉嫩嫩的拖鞋,看着装潢低调却又不失品味的秦家,很安心。   她当时觉得有秦家护着,田静再厉害,也没办法再伤害到她了。   不过,安心并没有维持多久。   秦花好回来了,一脸鄙夷又愤怒地指责她穿了她的拖鞋,那时候她只觉得脸颊很热,恨不得有个洞钻进去,心里也有些怨林锦书把她置于如此境地。   那时候她忽然就明白了,秦家并不是她的港湾,只是一个暂歇喘息的场所。   思及过往,顾月淮脸上露出些许几不可察的冷笑。   她神色冷淡,没有换鞋的打算。   林锦书见状也没多说什么,只道:“囡囡,走,进屋,咱们去书房说话行吗?”   她也知道顾月淮是十分不情愿过来的,也不想再继续吊着她的胃口,不然肯定会惹顾月淮不高兴,今天她就想与她说说心里话,母女好好过个生日,吃个饭。   顾月淮颔首:“带路吧。”   她本就不是来给林锦书过生日的,她愿意早点说,那她早点听完也好尽快离开,她对这地方可没什么好感,也可以想象待会儿秦花好看到她时会是什么表情。   秦家书房是秦万江日常办公的地方,十分宽敞,不论是电话还是收音机,都可以表明这是一个十分富裕的家庭,和大劳子生产大队的顾家天差地别。   “囡囡,你坐,妈妈去给你倒杯喝的,你想喝果汁还是……”   林锦书话还没说完,顾月淮便有些不耐地打断了她的话:“不用了,谢谢,麻烦你把知道的事告诉我,不需要这么热络。”   对于她过于热情的态度,她实在疲于应付。   林锦书有些无奈,没再继续忙活,在顾月淮的对面坐下,说道:“囡囡,在说起晏家的事之前,妈妈还是要给你一个忠告,晏少虞和你不是一路人,你们不合适。”   顾月淮眉尖一蹙,漂亮的眸子里掠过一抹戾气,对林锦书产生了无法抑制的厌恶。   她从未在生活上管过她,不在乎她是否吃得饱穿得暖,如今重逢,先是接二连三表示要接她离开大劳子生产大队这个人人避之不及的乡下,然后就是劝她分手。   果然,不管过去多少年,林锦书依然是林锦书。   她自私自利,只在乎自己所在乎的,从未替别人考虑过。   她知道什么呢?   晏少虞于她而言的意义,并不简单只是一个伴侣。   他是上辈子一直死死拉着她的手,带她在仇恨与阴谋中浮沉,而不至被溺亡的人,没有人会明白他对她有多重要,最起码,林锦书没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林锦书察觉到顾月淮的排斥,脸上露出苦笑。   “妈妈知道,说这样的话会引起你的逆反心理,但我还是要说。”   “你根本不明白晏少虞的处境有多危险,你和他在一起,迟早搭上自己的命!”   说话间,林锦书刻意压制住音调:“囡囡,我这话绝不是危言耸听,你是不是以为晏少虞离开大劳子生产大队,去了第八军区就安全了?”   顾月淮眸子凛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锦书静静看着顾月淮,看着一提起晏少虞时顾月淮就紧张起来的神态与情绪,心里有些沉重,本以为两人认识不久,感情也不深,可如今看来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轻叹一声:“在此之前,我要先与你说说晏家的事。”   “你或许在新闻报纸上看到过一些晏家的事,晏氏家族名声极盛,家族人丁兴旺,民国时就是割据一方的大势力,新社会后乘风而起,愈发风光。”   “晏少虞的父亲,晏狩之,手握军权,彼时几乎是Z国说一不二的人物。”   “他母亲也同样不是一般人,纪青,她父亲纪先知曾任联络部部长。”   “抛开他的父母不提,晏少虞的叔伯姑姑也同样身居高位,家族势力极盛,是真正地庞然大物,如果晏家没有败落,你觉得你能与晏少虞有什么交集?”   林锦书语气平静地说着,心里却亦有些感慨。   如果顾月淮是在晏家败落前和晏少虞处对象的,那和嫁给皇族贵胄也没什么区别,这种跨度是极大的,是所有人想都不敢想的。   可惜,晏家败落,她如今不仅沾不到任何光,反而会被牵连! 第304章 无论生死,我都和他在一起   顾月淮手紧握,指节泛着青白之色。   上辈子她同样听过这样的话。   虽然那时候的晏家依然没有平反,但晏少虞却真的凭借一己之力在军中站稳脚跟,成为名副其实的掌权者,不过,和繁杂的京城势力相比,依然有些单薄。   当然,比之她一个家破人亡,且丈夫早死的寡妇,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田静那时没少拿这件事调侃,导致当时的京城上流把晏少虞当做一个笑话。   她那个时候纵然有心怀仇恨,不想把注意力放在爱情以及男人身上的原因,但更重要的,其实是因为自卑,透入骨子的自卑让她不敢靠近晏少虞,不敢回应他的好。   他们之间真的差了太多太多,这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事实。   这辈子,她想堂堂正正站在他身边,给他温暖与爱情的同时,予他助力。   林锦书看着顾月淮陷入沉默,只当小姑娘是被晏家的强盛给震住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是,晏家如今是败落了,所以你才有了和晏少虞在一起的机会,然而这个机会就真的好吗?囡囡,事实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风水轮流转。”   “晏家曾经的实力有多强,势力有多盛,倒台时就有多狼狈。”   “你还小,不知道这其中涉及的范围有多广,牵扯到的人和事有多大。”   “晏狩之和纪青首当其冲被捕入狱,至今都洗脱不了身上的罪名,我想,这辈子他们想要出来是不可能的了,那你觉得晏少虞为什么要当兵?为什么要去第八军区?”   “他从没放弃过为晏家平反,洗脱污名,而他继续执着下去,只会害了自己!”   顾月淮扯了扯唇角,语气平静:“那又怎样?他想救父母,理所应当。”   林锦书被顾月淮的随意给气笑了,她皱眉道:“理所应当?你知道他要面对的是多少想要他死的人?你又是否知道他叔伯舅舅的下场有多凄凉?”   “但凡是跟晏家沾亲带故的,如今都已经被排挤到了边缘,有些甚至因为各种各样蹩脚的理由锒铛入狱,这里面涉及的东西你又知道多少?”   “如今,谁敢跟晏家沾边?别人甩都甩不掉的东西,你却偏要往上靠!”   林锦书语气颇为严厉,与起初的温柔判若两人。   她年轻时脾气便很直,是个极有想法的人,这些年又一直跟在秦万江身边,经历了许多事,如果真有人把她当成攀附男人的菟丝花,那就太小瞧她了。   顾月淮脸色都没变一下,就好像听林锦书说了句今天吃什么一样,半点没有被吓到的意思,她道:“我只想问,你为什么说他去了第八军区不会安全?”   林锦书看她全不在意的模样,不禁伸手扶额。   “囡囡,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非要我把话说的再明白一些吗?”   “晏家犯了忌讳,挡了多少人的道你知道吗?墙倒众人推,在这种事情上,不仅仅是把人扳倒那么简单,晏少虞只要活着,就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囡囡,不要被一时的感情迷惑,晏家这浑水,你蹚不过!”   林锦书说起这番话时,唇紧紧绷着,宛如一根锋利的弦。   话落,似又觉得自己过于严厉了,轻呼一口气,放轻语调:“囡囡,妈妈不是在指责你什么,只是希望你多想想自己,多想想你爸,和你哥哥他们。”   “至于第八军区的事,罢了,你迟早也会知道的。”   “牛晋是这次送京城知青过来的指导员,你秦叔叔和他也是老相识了。”   “他之所以能拿下这个差事,就是因为他是那些人的爪牙,把消息传回京城,那些人在知道了晏少虞不安分的心思,你觉得会怎么样?”   “即便他能平安抵达第八军区,那又怎么样呢?只是另一段悲剧的开始罢了。”   顾月淮声音有些冷硬:“为什么这么说?”   她是猜到了晏少虞在军区不会容易,却从未探究过到底有多艰难,而从林锦书的话中的意思来看,她似乎是知道其中隐情的,所以,这种事不是什么秘密?   “晏狩之曾任第八军区军长,那里有他的旧部,亦不乏他的仇敌。”   “你知道他入狱后,现任第八军区军长的人是谁吗?”   林锦书语气有着些许怜悯,不等顾月淮开口,便道:“现任第八军区军长的徐川谷,是晏狩之在任时的副手,按理说晏狩之被查,他也应该受到牵连的,可是,他居然能安然无恙,甚至更进一步拿到这个位置,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顾月淮唇瓣微白,只觉得身体里流淌的血液都凝结了,指尖发冷。   所以,第八军区的现任军长也是害的晏少虞父母入狱的罪魁祸首之一?那上辈子呢?上辈子也是这个人吗?如果是的话晏少虞又是怎么拿到军权的?   这里面的种种她全不知情,却也知道,晏少虞去了第八军区不会好过,最起码不会比在大劳子生产大队日子过得轻松,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有了可以努力的方向。   她知道在大劳子生产大队种田放牛,毫无反击之力的日子于他而言有多痛苦。   对晏少虞来说,精神的折磨远比身体的伤痛更加难熬。   “听妈妈一句劝,不要和他继续搀合在一起。”   “我记得他那弟妹也住在家里?这次回去之后你就另外给他们找地方吧。”   “话都说清楚了,整理一下心情,和妈妈出去吃饭吧?”   林锦书轻声说着,伸手想要把顾月淮颊侧的碎发挽到耳后。   “咯吱——”   顾月淮猛然起身,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她避开了林锦书的手,居高临下看着一脸为她好,母爱四溢的女人,声音清凌凌的,镇定又冷淡:“谢谢你和我说这么多。”   “我今天还有事,就先走了,祝你生日快乐。”   说完,顾月淮就大步走向书房门口,在手指握上把手准备开门时,抿了抿红唇,回眸,语气平静地骇人:“忘了与你说一声。”   林锦书脸色发白,下意识回道:“什么?”   “我很爱晏少虞,很爱很爱,无论生死,我都和他一起面对。” 第305章 留下来吃饭吧   顾月淮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白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我不听。   她开门走出去时,自嘲一笑,刚重生时还觉得林锦书受婆母磋磨,亲生的两个孩子在婆母教养下与她不亲,考虑过是否要改变她的生活,救她于“水深火热”。   如今看来,着实是她自己庸人自扰,林锦书需要旁人解救吗?   “囡囡……”林锦书脑海中嗡了一声,从知道顾月淮和晏少虞处对象后就一直紧绷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断掉了,她不知道顾月淮一直执迷不悟会遭遇什么。   顾月淮刚抬脚出去,却险些踩到一个人的脚。   她脸色微淡,抬眸看向来人,他穿着一身合体剪裁的西装,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妥妥的高知分子打扮,官僚气十足。   秦万江,他倒是回来的快。   他朝着顾月淮歉意一笑:“抱歉,我刚到,还没来得及敲门。”   秦万江虽然话语歉意,但声音却不带多少情绪,显然就是随口说说。   顾月淮目光淡薄地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没事,我正要走。”   秦万江默了默,挽留道:“留下吃饭吧,你妈很希望今天生日能有你陪着。”   顾月淮垂眸敛目,平静拒绝:“抱歉了,我还要回去工作。”   她已经不是上辈子那个愚蠢无知的顾月淮了,也不会因为秦万江的几句话就真觉得他和林锦书是真心实意想要照顾她,帮扶她的。   他们有自己亲生孩子,为什么要对她另眼相看?   秦万江对林锦书的爱是不逊于顾至凤的,不过,许是身居高位的缘故,他的爱多是霸道且占有的,所以对她这个林锦书和“前夫”生的孩子,不会有多少好感。   林锦书听到动静,随手抹去眼底的湿意,起身过来:“老秦回来了。”   秦万江一看到林锦书,镜片下满是深意地眼神就转为温柔:“走吧,下去吃饭。”   林锦书点了点头,看向顾月淮:“囡囡,我们……”   顾月淮朝两人点了点头:“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她便率先往楼下走去,不过,当看到楼下热闹的场面时,神色愈发冷漠,尽管早就知道进了秦家就不会有好事发生,可真正发生时,还是忍不住想口吐芬芳。   她进门时的安静已经消失不见了,原本宽敞的客厅已经被秦家人整个占领了。   秦家人严格说起来还是很多的,上头一个老人,就是秦万江他妈秦老太,孩子则有四个,两男两女,算是凑了一双好字,的确令人艳羡。   秦万江和林锦书结合也是二婚,他前妻是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难产,没救回来,给秦万江留下了一儿一女,老大就是姚美丽曾经差点结婚的对象,秦牧。   秦牧和秦万江长得有些相似,也戴了副眼镜,捧着书坐在沙发上像个老学究。   他性格惫懒,做事磨蹭,身上丝毫没有官宦之子的锋锐之气,瞧着很好相处。   她与秦牧相处过一阵子,知道他的确表里如一,是个没什么杀伤力的性子,结婚时娶了一个同样没什么杀伤力的普通姑娘,也因此,并不得秦万江和秦老太的喜欢。   老二名叫秦蓉,正坐在秦牧身边,捧着一杯牛奶,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相比秦牧的老实巴交,秦蓉就显得很讨喜了。   她长得有种知性美,穿着白色的毛开衫,很是洋气。   至于剩下的两个,老三秦花好,老四秦月圆,一男一女的龙凤胎,从名字就能够看出来秦万江有多喜欢林锦书,花好月圆,当真是极好的寓意。   不过,秦万江对教育孩子并不上心,一颗心掰成两块,一块给了林锦书,另一块则给了自己的工作,平时很少能和几个孩子相处。   林锦书倒是对龙凤胎很重视,可惜,秦老太厌恶她,压根不给她接触孩子的机会。   说起龙凤胎,就不得不再打包讲讲秦家真正的大佬,秦老太了。   秦老太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女人,年轻时候日子过得苦,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拉扯几个孩子,好在辛苦付出是有回报的,孩子出息了,当官了。   穷人乍富,就会显得小家子气,秦老太也把这个观点贯彻落实了一番。   她喜好穿价格高昂的衣服,也不管是否适合自己,喜欢磋磨儿媳,尤其是秦万江偏心林锦书的时候,这种磋磨就会尤为严重,大抵是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多年才过上这样的生活,但林锦书却只凭着一张脸就能拉拢住儿子的心,所以不畅快吧。   除此之外,秦老太也是真厌恶林锦书那副养花养草的大小姐做派。   林锦书是名副其实的大家小姐,当年和顾至凤也是门当户对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因为受不了乡下生活而抛弃孩子,奔向自己所熟知的荣华富贵了。   也因为厌恶,所以秦老太逮到机会就要警告教训林锦书一番。   秦万江再喜欢林锦书又能有什么用?上头有老母亲压着,也只能劝林锦书忍一忍。   而秦老太对林锦书最大的折磨,莫过于亲手养大了后者生下的龙凤胎姐弟。   秦花好和秦月圆性格颇为相似,自私自利,狭隘霸道,很不讲理。   他们也算是把秦老太的性子学了个七七八八,张口闭口就是乡巴佬,乡下人,土老帽之类的鄙夷之语,好像不多讽刺别人,就无法彰显自己的身份似的。   秦家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日常有多鸡飞狗跳不提了,而如今又多了一个林锦书和顾至凤所生的顾睿淮,这情形大抵与她上辈子来秦家借住境况差不多。   这么想着,顾月淮就目光淡淡地瞥过站在窗前,气息阴郁的顾睿淮。   他们两人已经许久未见了。   嗯……曾经为了田静肆意张扬,觉得只要有爱就拥有了全世界的顾睿淮,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似被孤立了,站在窗边一语不发的样子宛如一道没有存在感的影子。   顾月淮目光很淡,很淡,就像是在看一个没什么交集的陌生人。 第306章 我只有两个哥哥   顾睿淮自从腿脚不灵便后,对旁人的目光就格外在意。   他察觉到有人看向自己,第一反应是缩了缩自己受伤的腿,旋即才冷着脸转头看过去,不过,防备而冰冷的眼神在看到顾月淮时怔住了。   他完全没想到会在秦家重新见到顾月淮,记忆中,这个妹妹的脸已经很模糊了。   现在的她和记忆中那个惹人厌恶的胖子判若两人,已经看不出丁点曾经的影子了。 她更瘦了,脸廓线条柔和,勾勒出优越的五官,她无疑是漂亮的,精致夺目,纵然穿着普通,站在这低调却不失富贵的厅堂里也毫无违和感。   原本没看到她的时候,他很少会想起这个总与他对着干的妹妹,可如今真的碰面了,曾经的一切又忽然历历在目,每一帧都格外清晰。   她阻止他与田静接触,是真的早就看出田静的不怀好意了吧?   那个在他完全没有利用价值后,一脚把他踹开的女人,每每回想起来,都让他觉得自己愚蠢至极,为了她,他差点杀了自己的妹妹,还被赶出家门,成了无根的浮萍。   他当时腿已经要废掉了,生出了自暴自弃的心思,可又不敢真的去死。   他多想回到以前,尽管心里羡慕又嫉妒着备受宠爱的顾月淮,但大哥和老三对他的好也是纯粹的,还有顾月淮,她改邪归正后不止一次想要与他修复关系。   甚至,在他为了补贴田静,上山被狼咬断腿后,当机立断把他送去了医院。   明明是很遥远的记忆了,可偏偏他记得一清二楚,那天去医院的路上,看着顾月淮关怀的眼神,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很不是东西,竟然一直嫉妒着自己的妹妹。   可是,这些情绪在面对田静的温声细语,柔情蜜意时,又显得微不足道。   往日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顾睿淮唇色发白,手掌不由得攥紧了窗棂,他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和顾月淮打招呼,但如今重逢,他又觉得心中愧疚而耻辱,不敢说。   这种感觉大概就是他曾为之孤注一掷,甚至与亲人断绝关系也要在一起的东西,他自以为是珍宝,可回头看,竟然是一坨发烂发臭的肉,毫无价值。   人就是这样,他所以为的珍宝,也同样想得到别人的认可。   但有一天,他发现赌错了,珍宝成了烂肉,那种悔恨是难以描述的。   他错了,对的一直都是顾月淮。   如今面对一直想把他从错误的道路中拉回正轨的人,他实在心慌意乱,愧疚难安,嘴唇动了半晌也没发出一丝声音,整个人局促的站在原地。   他不开口,却不代表别人不会开口。   “哟,今天吹得是哪股子风呀?把你这乡下人都给吹来了?”秦花好双手环胸,一脸敌意地看着顾月淮,对于这个明明生在乡下,却一股子傲气的家伙,她没半分好感。   闻言,顾月淮还没开口,紧随其后下来的林锦书却恼了,她手扶着楼梯扶手,大声叱责道:“秦花好!你说什么呢?和你姐姐道歉!”   秦花好脸一红,四下看了看周围的人,当即驳道:“她不是我姐姐!”   她向来不爱听林锦书说话,成天说三道四,管七管八,姐姐?这一个乡下女人凭什么当她姐姐?有这么一个姐姐,她出去见人都觉得难堪!   “你!”林锦书被气了个仰倒,险些没抓住楼梯扶手。   “锦书!”秦万江跟在她身后,见状,忙下了两阶楼梯扶住林锦书,让其靠在自己的肩头,脸上满是焦急之色:“锦书,你怎么样?”   秦花好一看到秦万江,脸色不由一变,一脸不自然地躲到了秦老太身后。   她轻轻扯了扯秦老太的衣摆,小声祈求道:“奶奶救我。”   秦老太原本正坐在餐桌边修剪花枝,听到这话,不禁笑了,拍了拍她的手道:“能有什么事?别怕,你妈身子骨没那么差,还能被你说两句话就给气晕了?”   说完,她就一脸冷淡地看向楼梯方向:“行了,闹什么?都下来吃饭了。”   秦万江这次却没那么好说话了,他眉头一皱,厉声道:“妈,花好就是被你给惯坏了,今天她敢和锦书顶嘴,明天就敢动手打人了!”   秦老太一脸不善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你还想帮着老婆打女儿?”   “妈!”秦万江有些头痛地看着不讲理的秦老太。   顾月淮冷眼旁观,没插话,也没有缓解他们之间矛盾的意思,毕竟上辈子这样的场景也看过不止一次了,她径直下楼,开门就要离开。   林锦书扶着额,追了两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囡囡,别走。”   顾月淮没回头,只挣开她的手,淡淡道:“今天麻烦你了。”   这时,秦月圆却是一个健步冲上来,一下子攥住顾月淮的手腕,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兴致勃勃道:“姐姐?别走呀,留下一起吃饭,今天可是咱妈生日啊。”   他和秦花好是龙凤胎,长得很相似,有些男生女相的意思。   顾月淮睨了一眼被秦月圆攥住的手腕,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将之甩开。   她耸了耸肩,抬手擦了擦自己的手腕,声音很凉:“如秦花好所说的,我不是你姐姐,我只有两个哥哥,没有弟妹,慎言,往后就不要再胡乱攀亲戚了。”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黄莺公社这一片“富人住宅”。   “两个哥哥”,这短短的四个字落入顾睿淮耳中,却如同一根细密的针扎入心脏,又疼又难受,这种感觉与被田静一脚踹开时的感觉不同,却同样难熬。   秦月圆则撇撇嘴,吊儿郎当靠在门扉处看着远去的纤细身影,眼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笑:“哟,这姐姐脾气可太大了,妈,你说这可怎么办?”   林锦书抿着嘴唇,浑身打着摆子,一副难受至极的模样。   秦月圆看着自己亲生母亲的痛苦模样,脸上不仅没有半分心疼之意,反而略有些嫌弃:“妈,不是我说,你这身体是真的太差了,平时真该锻炼锻炼,你看奶奶,她老人家每天出去走走路,身体可结实,你怎么年纪轻轻的还不如老年人了?”   “啧,过完今天的生日,又老了一岁咯~”   秦月圆说完,呵呵一笑,对着面色铁青的秦万江做了个鬼脸,一溜烟上了楼。 第307章 满嘴跑火车的渣男   林锦书闭了闭眼,唇角掀起一抹自嘲的笑容。   秦万江怒不可遏,扶着林锦书的手都有些僵硬,他大声道:“逆子!王阿姨,去,把秦月圆锁进屋里,今天都不许出来,也不许给他送饭!”   王阿姨有些为难地看了秦老太一眼,她是不想掺和主家之间的事的,但这个家到底姓秦,做主的也是秦万江,她不敢反驳,匆匆忙忙上了楼。   秦老太却不愿意了,刺啦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脸色有些不好看,说话也难听:“秦万江,你啥意思啊?你是要饿死我孙子?”说完,转头又把枪头对准林锦书:“还有你,站都站不稳,难道月圆说的不是实话?那是你亲儿子,你和他置啥气?过个生日都不消停!”   秦花好站在秦老太身后,捂着嘴角偷笑。   而一直默不作声的秦牧和秦蓉两兄妹对视一眼,眼中神色都有些无奈。   秦家的日子向来这么鸡飞狗跳,不过他们还是头回看到林锦书被挤兑的这么难受,当然,也有可能她的难受不是因为秦月圆,而是因为刚刚离开的那个小姑娘?   顾睿淮眼神麻木地看了看林锦书的背影,他走到门边,声音略哑:“我下午还要上班,就不吃饭了,你们吃吧,我先走了。”   林锦书眼帘颤了颤,抿唇看着顾睿淮。   临出门前,顾睿淮似想起什么,迟疑着转头对林锦书道:“祝你生日快乐。”   说完,他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林锦书看着紧闭的大门,听着耳边秦老太的喋喋不休,喉间仿佛吞了一颗苦果,尽管以前也曾有过难堪,觉得自己是否选错了生活,可从没有哪一次失望如此强烈。   *   顾月淮离开后就径直回单位上班了,晏少虞的事情多少令她心情有些沉重。   她不是怕,而是担心他去了部队是否会遭人针对,碰到危险,想到上辈子她曾看到过的许多伤口,甚至擦着心脏的致命弹孔,顾月淮只觉得情绪愈发紧绷。   万青蓝一看到她回来,便笑着道:“月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有心想要问问林锦书的事,但看顾月淮情绪不高,便也憋着好奇没开口。   顾月淮唇瓣紧抿,一下午都安安静静坐在工位上画图。   下班时间一到,万青蓝就伸着懒腰道:“月淮,下班了!M.L.Z.L.”   顾月淮嗯了一声,把东西收拾好,就大步离开了单位。   万青蓝原本还想说什么,一转头发现人已经走了,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疑惑道:“月淮今天很不对劲,她妈到底和她说啥了?咋看着有点瘆得慌?”   黄彬彬看了她一眼,轻咳道:“别想那么多了,月淮能解决的,走吧,一起下班?”   万青蓝嘴一撇,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顾月淮离开单位后就往县里去了,她准备去找一下白玫。   当务之急是尽快学习一些理论知识,最起码拿出来用的时候不会遭人怀疑,她学得越快,就能越早去见晏少虞,有她在身边,即便是真有致命伤也不怕。   顾月淮到县医院的时候,医院还灯火通明,没有下班的迹象。   当她走进医院,看到半倚在护士台,和小护士嘻嘻哈哈的黄晟时,眉头微皱,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难不成白玫真如她父母说的那样,和黄晟在一起了?   这时,黄晟也看到了顾月淮。   他脸上的笑容一顿,眼神扫了扫四周,发现晏少虞并不在,不由得咧嘴一笑。   黄晟吊儿郎当走向顾月淮,用一种极其恶心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半晌,才伸出拇指摸着嘴唇,假惺惺道:“哟,顾编辑,头疼脑热了?咋跑这么远来看病?”   顾月淮压根懒得与他寒暄,如今是面子功夫都不愿做了。   她冷冷看了黄晟一眼,径直去了护士台:“同志,白玫同志应该还没下班吧?”   护士点了点头,略有些吃惊:“你也是来找白玫的?我们医院再过半小时才下班,你可以在这里暂时等等,那位男同志也是来找白玫的。”   顾月淮唇微抿,颔首,走到一旁等待。   护士台的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看两人都没注意他们,才小声咬起了耳朵。   “最近来找白玫的人可真多,那个真是她对象?”   “这谁知道呢?白玫长得漂亮,咱医院想和她处对象的人也不少。”   “唉,真羡慕,有外科主任当师傅,又这么多人喜欢。”   “嗤,有什么好羡慕的?你忘了白玫她爸妈来医院闹的事儿了?她弟妹闹出的麻烦,最后还得白玫承担责任,这叫个什么事儿?摊上这种偏心眼的爸妈,她日子能好过?”   “……”   两人自以为声音小,但医院大厅空旷,来往的病人也少,倒是让顾月淮和黄晟全听进了耳朵里,两人神色各不相同,一人平静冷淡,一个得意洋洋。   他也不嫌丢人,径直过来,趴在护士台上侃侃而谈:“白玫就是我女朋友,过了明面儿的,她爸妈都同意了,呵呵,往后我会经常来接她的。”   黄晟长得不难看,穿的又贵气,嘴巴也能说,一下子就勾起了小护士的羡慕。   “同志,听你口音不是我们青安县的人吧?”   黄晟扯了扯唇角,巧了么不是,这个话题是他最愿意谈及的。   他伸手撩了撩额前的头发,笑道:“京城人。”   黄晟这几个字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护士瞬间惊呼出声:“京城?那可是首都呀!你真是京城人?那你以后会带白玫一起回去吗?”   闻言,黄晟脸色一僵,转瞬即逝后,大言不惭道:“当然,我这人对女朋友可是很好的,既然在一起了,总要带回家给父母瞧瞧,往后她就和我住京城了。”   顾月淮冷眼旁观,听着黄晟吹牛的话,不由生出一股生理性厌恶。   他在这里随意吹嘘,丝毫不在意这话会对白玫造成什么名声上的影响。   黄晟会娶白玫吗?一定不会,他更不会把白玫带回京城大院,在他看来,带一个乡下女人回去,只会让曾经的旧友嘲笑他“不挑食”。 第308章 尽早处个对象   黄晟什么德性,她上辈子就已经很清楚了。   他说的这么言之凿凿,到时候倒是轻轻松松拍屁股走了,留下白玫面对冷眼讥诮,两个小护士现在有多羡慕她,往后就会有多鄙夷她。   那时,饶是白玫再优秀,在旁人眼里她也就是一个被京城男友玩腻后抛弃的女人。   世人不会在乎真相如何,只注重结果。   这也是为什么晏家曾经风光无限,一朝败落墙倒众人推的原因,他们见不得别人好,曾经卑微的嘴脸也不愿意让旁人知道,只有重重踩上一脚才能彰显自己的高贵。   “真好。”小护士眼神十分艳羡。   黄晟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还顺势瞥了顾月淮一眼,眼中表明的意思十分明显:瞧见了吗?小爷只需要勾勾手指头,多的是女人扑上来!   依黄晟的脾气,等这么久早该厌烦了,但和小护士聊的热火朝天,他竟也没有甩脾气提前离开,说的尽是些他早京城时如何如何厉害的吹嘘之语。   顾月淮走远了些,生怕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拳头。   她在这种地方打了黄晟,免不得要进一趟警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知过了多久,白玫终于背着布袋包下了楼。   她已经换上了常服,正目不斜视往外走,黄晟一看到她,眼神都跟着亮了。   他扬起手臂朝白玫挥了挥,又跑了几步过去:“白玫同志!”   听到他的声音,白玫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抬眸时,脸上的表情宛如老鼠见了猫,嘴唇都有些泛白:“黄……黄同志,你怎么会在这里?”   黄晟只当没看出白玫的害怕,呵呵一笑:“特意过来接你下班的,今天你爸妈叫了我回去一起吃晚饭,走吧。”   白玫有些不情愿,磨磨蹭蹭道:“我,我今天还有事,能不能……不……不去?”   她刚说完,就听到一阵清脆的脚步声,一道身影上前,将黄晟推到一边。   白玫微讶,转头就看到顾月淮精致漂亮的脸,十分冷淡,但看在她眼中,却好像比什么都让人安心,她脸上露出笑容,伸手挽住了顾月淮的胳膊:“月淮,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拿书。”顾月淮看了看她鼓囊囊的布袋,如是说道。   白玫一乐,笑着道:“不负所托!”   顾月淮轻嗯一声,拉着白玫往外走:“走吧。”   白玫颔首,也没理会黄晟,跟在顾月淮身后离开了。   黄晟也没追,只眼神阴沉地盯着两人,蓦的,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露出笑容,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有些阴恻恻的,叫人平白生出一股凉意来。   *   大劳子生产大队和樊根大队相邻,两人自然是要一起回家的。   白玫语气感激道:“月淮,还好你过来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应付黄晟。”   顾月淮摇了摇头:“碰巧,不过黄晟不是个善茬,他今天没达成目的,以后会来的更勤,你还是小心些为好,实在不行,就尽早谈个对象,让对象接送你上下班。”   她这是真心实意的建议,毕竟有人时时刻刻盯着,黄晟也不好再下手。   当然,她也没那么厚的脸皮去推荐自己的亲大哥,这种事还是得看缘分的。   白玫眨了眨眼,似乎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办法,但仔细想想却觉得也行,和一个知根知底的人谈对象,总比和黄晟谈要好吧?而且她也到年纪了,确实应该考虑了。   可是想到家里父母的意愿,她又有些头痛。   白玫摇了摇头,暂且把这个想法搁置脑后,说道:“对了,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三本书都是基础教学,你先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可以问我。”   她从布袋里掏出三本书,不算厚,但看着就知道其中内容十分晦涩难懂。   顾月淮接过,放进包里,轻声道:“谢谢。”   白玫摆摆手,笑道:“你与我客气什么?咱们是好朋友,我本来就应该帮你呀。”   两人相视一笑,一时间关系倒是更近了些。   两人走的很快,天微微暗时,已经快要到家了,顾月淮想了想,轻咳一声,问道:“去我家吃饭吗?你这会儿回去说不定还会碰到黄晟。”   她没有说的是,黄晟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她其实是有私心的。   虽然实在没办法厚着脸皮推销自家大哥,但创造一些自然条件还是可以的,不好看归不好看,但大哥前世今生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她这个当妹妹的总不好真泼冷水吧?   白玫想到上回在顾月淮家吃吃喝喝,不好意思地道:“不用了,我回家吃就好,现在谁家都不富裕,我哪能总上你家去,那像什么样子?”   顾月淮眉梢微挑:“不是说我们是好朋友?去朋友家吃饭还需要考虑这么多?”   闻言,白玫微滞,讪笑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她性格敏感安静,真要论起大道理来,十个她也比不上一个顾月淮,最后的结果自然就是一起回了大劳子生产大队,他们回去时,家里的饭已经做好了。   白玫的到来得到了大家的一致欢迎,当然,最开心的还是当属顾亭淮了。   他脸色泛红,说话都磕磕巴巴,叫一旁的顾析淮看了好大一通笑话,最后还是顾至凤出来解围,笑着道“小白呀,往后你就和囡囡一起上下班,相互也有个照应。”   顾月淮眼尾微挑,她前嘴才说让白玫找个对象接送她,后脚自己就要顶上去了。   她倒也不是不行,不过学习总是消耗时间的事儿,她实在没那么多时间每天去县医院等白玫下班,往后有机会去县医院实习的话,倒是能行。   白玫也觉得不妥,忙摆手道:“叔,一起上班还行,下班就算了,我下班时间太晚,还得让月淮一直等着,这样不好。”   顾月淮喝着粥,慢悠悠道:“就像我说的,尽早找个对象,他肯定有时间接送你。”   闻言,顾亭淮的饭碗险些打翻,手忙脚乱擦了擦碗沿。   晏少离促狭地看了他一眼:“顾大哥,月淮还没说什么呢,你紧张啥?”   这话一出,桌上的气氛就变得有些暧昧起来,白玫手微微一顿,她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出了顾亭淮对她的一些零星好感,一时间耳根也红了,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 第309章 岁月静好   “我……我……”顾亭淮耳垂红的能滴出血来,眼神飘忽,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啧,别你了,大哥,你这样我都替你脸红。”顾析淮一脸嫌弃地看着顾亭淮,气氛都烘托到这个份儿上了,他居然还你呀我呀的,真是不争气!   顾月淮摇了摇头,慢条斯理道:“快吃饭,包子都要凉了。”   顾至凤打着哈哈,也招呼道:“呵呵,是,吃饭吃饭。”   白玫小口喝着米粥,看着桌上炒的鸡蛋,泛着香气的包子,听着周围朋友笑呵呵的打趣声音,竟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感,岁月静好大抵就是如此吧?   不过,饭桌上只安静了一瞬。   顾析淮想到今天大队发生的事,放下碗筷,说道:“月淮,今儿陈茵结婚了。”   顾月淮敛去唇边的笑意,声音转淡:“是吗。”   她对陈茵并无好感,她像一把刀,帮着田静冲锋陷阵做了不少事,上辈子她会毁容也是她的手笔,不过,因果终有报,她终归还是为自己的跋扈付出了代价。   刘大泽是个傻子,单这一点,对于心高气傲的陈茵来说,就是一辈子的污点。   她已经见证了曾经的仇人一个接一个受到应有的惩罚,唯有田静。   顾月淮垂眸敛目,强制把这个人暂且抛下。   她要做的事很多,报仇只是其一,田静如今受宋今安庇护去了京城,千里迢迢,兴许数年都不会再见,她也没必要为了她而抓心挠肝,不值得。   总有一天,两人会再见,到那时,一定会有一个结果。   *   顾析淮原本还想多说说陈茵今天出嫁有多鸡飞狗跳,但看她兴致不太高的样子,便咂咂嘴,不再谈这个事儿,安静的吃起饭来。   一行人吃完饭,白玫也该回家了,夜黑风高,自然不放心她一个姑娘家自己回去,顾亭淮便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个活,白玫也没拒绝,两人前后脚离开了。   乡下没什么娱乐活动,尤其是冬天,纳凉显得多余,吃过饭也就要睡了。   顾月淮热了水,大伙洗漱后,晏少离先带着晏少棠去睡了。   顾析淮则回屋里和晏少殃说话了,他爱看书,晏少殃也爱,两人凑到一起倒是格外的合拍,即便是待在屋子里一天都不会觉得无聊,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顾月淮抽空出去一趟,进须弥空间收割了一番作物,又重新播种,才从屋后绕回来。   她一回来,就看到坐在院子里,仰望着天空的顾至凤。   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满是复杂的苦涩意味,只看一眼,顾月淮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是念起了今天是林锦书的生日,往年每每到了今天,他都是这样。   顾月淮眉头微蹙,实在没想到林锦书都提出要把她带走的话了,顾至凤居然还心心念念想着她,思及今天在秦家的事,她眼神微暗,朝着顾至凤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顾至凤回头:“囡囡?你上哪儿去了,咋还不睡?”   顾月淮笑了笑:“你不是也没睡?”她搬了个椅子坐在他旁边,语气平静的闲聊道:“爸,你是又想起林锦书了?这么多年了,你都没忘记她的生日。”   闻言,顾至凤尴尬一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顾月淮。   他的确知道今天是林锦书的生日,昨天躺在炕上辗转反侧了半晌,如今更是睡不着了,脑海里都是曾经年轻时候他与林锦书过生日的点点滴滴。   他们两家是世交,没结婚的时候,他就时常准备她喜欢的礼物去为她庆生。   而且,他是在她生日的时候求婚的,她也是在这一天答应了他。   往日种种如今细想起来,宛如针扎似的,泛着细细密密的疼。   顾至凤抹了一把脸,摆摆手,声音沙哑道:“没有,爸就是睡不着。”   顾月淮只静静看着他,看着顾至凤眼睛里啥闪烁着的泪光,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但林锦书会回头吗?并不会,秦家的确一团乱麻,但秦万江对林锦书是真的好。   所以,她爸穷极一生的爱情注定是无望的,是没有结果的。她希望他能够幸福,但如果并没有结果,那总要换一条路走,不能一辈子困在一个死胡同里。   顾月淮沉默了片刻,声音平和道:“爸,放过自己吧。”   顾至凤一顿,没有回答她,头颅却缓缓垂了下去,他扯着嘴角自嘲一笑,是呀,连他和她的孩子都不看好他的感情,继续坚持下去又有什么用呢?   有心想让顾至凤放弃,顾月淮也就没藏着掖着,说道:“今天林锦书来找我了。”   “她,她找你做什么?”顾至凤脸有些白,这时候恍然想起上次顾嘉结婚,林锦书与他说过的话,一时间脸双腿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他有些怕,怕闺女真的离开。   可是,想到秦家,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格外自私。   顾月淮淡淡道:“爸不是很清楚吗?”   说完,她又耸了耸肩,一字一句宛如利刃:“而且,林锦书很喜欢秦万江,秦万江对她也很好,两人不说是如胶似漆,感情也十分稳定,她不会回头的。”   “你应该不知道吧?他们还有一对龙凤胎,花好月圆。”   顾至凤听着这于他而言近乎刺耳的话,忽然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爸,你可以放下这段感情,重新开始。就像我上次与你说的,你可以结婚,或许会更幸福,这才是我和大哥他们愿意看到的。”   顾月淮语气认真,轻声道:“爸,日子已经苦够了,该甜了。”   顾至凤久久不语,顾月淮也没继续逼他,起身回了屋。   有些事不是一蹴而就的,喜欢了二十多年,如此深厚的感情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忘记的,不要紧,总归现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他会改变的。   顾月淮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细细思索起今天林锦书说的话。   不知道晏少虞现在到哪儿了,火车要走好几天,还要转乘,一路上会不会碰到危险?想到上辈子那莫名其妙的一枪,她心里就有些难安。 第310章 晏少虞的来信   顾月淮的担忧一直维持了整整二十天的时间,再过两天就要过春节了。   这段时间倒没发生什么事,真要说特别的话,也就只有两件事值得提一提了。   第一件,就是顾亭淮和白玫的关系突飞猛进,虽然还没有把喜欢宣之于口,但两人之间暧昧流转的气氛任谁都能看得出来,看样子这段时间送她回家算是没白送。   顾月淮这几天勤学苦读,势要把几本医书给读通,读懂,遇到不明白的问题就叫白玫来家里当一当辅导老师,这样一来,倒也算是间接给顾亭淮创造了相处条件。   白玫与顾月淮关系愈发亲近,两人已经真正算得上是熟悉的好朋友了。   她也没隐瞒黄晟隔三差五纠缠的事,不过,最近兴许是觉得她太无趣,太难追,黄晟已经很久没有去樊根大队骚扰她父母了,这个人也好像渐渐的消失在了她的生活里。   白玫轻松下来,每天来顾家都是带着笑脸的。   第二件事,就是顾月淮前段时间去报案的事,民警找上门来与她细细谈了田静。   他们自然不会提及宋今安,只说是经过调查了解,证据不足云云,言辞间满是搪塞的意味,顾月淮也没有为难,毕竟上面交代,下面的人照办,他们并非直接导致者。   除此之外,民警还说了任天祥被捕入狱的事,不过不是以侮辱妇女的罪名,而是入室盗窃,她不知其中是否有宋今安的手笔,但任天祥几年内都是出不来了。   这两件事算是这段时间里唯一能算得上大事的,其他都微不足道了。   顾月淮在群众日报成了半个隐形人,工作照做,但已经没从前那么上心了,到点上班到点下班,从不多待,因为这个事儿,万青蓝和黄彬彬没少劝她多用点心。   裴易离开青安县,回了周兰市,没多久,刘蔷也因为柳枝大队新闻做的十分不错,被调离了青安县,追随裴易去了周兰市,这样一来,单位生活就更简单了。   这天,顾月淮照常下班,回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邮差。   她眼神一亮,快步上前:“你好同志,是送信吗?”   穿着绿色制服的邮差抬头看了她一眼,小伙子还年轻,一看是个漂亮姑娘还有些不好意思,他翻了翻挎包里的信件,从中取出一封:“是,是顾月淮同志的信。”   顾月淮呼吸微屏,目光灼灼地看着邮差:“是H省来的吗?”   她已经二十多天没有晏少虞的消息了,这些天心里既紧张又害怕,可是她根本不知道晏少虞所在的第八军区具体在什么地方,没办法写信,更没办法去找他。   邮差低头看了一眼信封,点头道:“是,是H省,你就是顾月淮同志?”   顾月淮连忙点了点头:“是,我是。”   邮差把信递给她,就又骑着自行车去下一家送信了。   这些邮差活跃在乡土大地上,在如今这个交通不便,通讯不发达的年代,肩负着把远方游子的信笺送到亲人手中的重任,是一个十分伟大,值得人敬重的职业。   顾月淮抓着手里的信封,心情有些亢奋,她小跑着进了屋,坐在房间的桌前,还点燃了煤油灯,仔细看着信封上字,潇洒不羁,力透纸背,的确是晏少虞的字迹!   信封上有邮政编码,还有收信人地址和寄件人地址等等。   顾月淮仔细看了一眼寄信人的地址:H省淮海市第八军区一零八军团。   看完这些,她就迫不及待拆开了信件,信不厚,只有短短两页,但对于顾月淮而言却不亚于灵丹妙药,让她这段时间一直紧绷的情绪得以缓解。   【亲爱的月淮同志:   见字如面。   我已平安抵达第八军区,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海军战士。   不用担心,会时刻写信告知我的近况。   马上就是新年了,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此致,敬礼。   ——少虞。   ——1973.1.12】   顾月淮看着信上干巴巴的内容,唇角牵起很深的弧度。   她深吸一口气,忙翻出几页干净的信纸,拿出钢笔,小心翼翼落笔,写起了回信。   她有很多很多事想说,又有很多很多事想问,但考虑到他在军区过大的压力,只是说起了一些家里的日常琐事,比如少棠长高了,少殃已经能够坐起来了云云。   最后,落款则是十分厚脸皮的“想你的顾月淮同志”。   顾月淮吹了吹信纸,待其字迹干涸,才折叠起来,准备明天去上班的时候寄出去。   这时,外头响起了敲门声,伴随着晏少离的声音:“月淮,你干嘛呢?还锁门!”   顾月淮把自己写的信收好,拿起晏少虞的信件走出去。   晏少离双手环胸,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顾月淮:“月淮,你不对劲,干嘛呐?怎么神神秘秘的?刚听见开门声,从里屋出来的时候连你的影子都没瞧见就进屋了。”   说话间,她用肩膀轻轻抵了顾月淮一下,狐疑地看着顾月淮,语气有些委屈:“我刚刚都听见了,有人给你送信,不会是我大哥刚走几天,你就变心了吧?”   顾月淮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把手里的信递给她:“喏,新相好的来的信。”   晏少离一脸目瞪口呆,她没想到顾月淮承认的这么爽快。   她手有些颤抖,接过信件一看,当看到“第八军区”几个字时,才知道所谓相好的是谁,当即大喜过望:“是大哥的信!大哥终于来信了!”   晏少离脸上笑容遮也遮不住,她晃着手里的信,跑进里屋:“二哥!大哥来信了!”   顾月淮轻笑一声,朝里屋喊了声:“大哥,晚饭你做,我回屋看书了!”   顾亭淮掀开帘子出来,笑道:“粥都熬好了,只用把包子热上就成。”   顾月淮笑吟吟地点了点头,回屋看医书去了,她这二十天可没白过,已经吃透了一本,也算是对学医有了一个非常理论的了解,也越发觉得这条路不好走了。   不过,也并没有被打击了信心,毕竟医术越难,就越显得她能力强大。   须弥空间欣欣向荣,生机勃勃,身为宿主的她每天都觉得身体充盈,精力旺盛,连带着记忆里都比曾经好了许多,看起医书来事半功倍。 第311章 护士自杀   第二天,顾月淮中午吃饭的时候,顺道去了一趟邮局,把信给寄了出去。   “月淮,是给你对象寄信?他已经到部队了?咋样呀?”万青蓝端着饭盒吃饺子,两个脸颊塞得满满当当,边吃边问,一脸的好奇神色。   她只知道顾月淮的对象去当兵了,具体情况却不甚清楚。   “还不错。”顾月淮没多谈,拿起画笔在画纸上刷刷绘着童趣十足的古诗词内容。   提及这事儿,就颇有点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意思了。   刘蔷被调到了周兰市,她一走,能做古诗词绘本的竞争对手就又少了一个,几乎没费什么力气,这项前段时间被争夺不休的香饽饽工作就落在了她的手里。   万青蓝看她不愿意多提对象的事儿,也没强求,瞄了一眼她手头的工作,鼓励道:“月淮,你可得好好干,等古诗词绘本的工作完成,说不定还有奖金呢!”   顾月淮轻嗯一声,抬眸时,就看到万青蓝支支吾吾的模样,她握着画笔的手微顿。   这段时间顾亭淮和白玫打得火热,两人感情突飞猛进,她倒是忘了万青蓝和姚美丽两人,这个年代的感情大多从一而终,慢一步兴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万青蓝咬了咬嘴唇,一横心,说道:“月淮,你大哥有没有……有没有和你提起过我?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他会不会已经把我给忘了?”   顾月淮默了默,沉吟片刻,放下画笔。   她这副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让万青蓝陡然紧张起来,她嘴唇微微抖了抖,小声道:“怎么了?是不是出啥事儿了?你这个表情怪让人害怕的。”   顾月淮想了想,斟酌了一番,略显含蓄地道:“青蓝,我大哥兴许要处对象了。”   闻言,万青蓝眼神一变,目不转睛看着顾月淮:“处处对象?和谁?”   虽然是疑问,但她心里很清楚,除了她就只能是姚美丽了,所以,最后顾大哥选择了姚美丽?她难道比她差吗?这个想法令她喉眼酸涩不已,肩膀也耷拉下来。   顾月淮红唇轻抿:“青蓝,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好,喜欢的并不一定是适合的,有时候,你可以试着看看周围,或许能发现新的惊喜呢?”   她这话意有所指,倒是让一旁竖着耳朵听的黄彬彬红了脸。   不过万青蓝显然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她有些气馁地垂下脑袋,没说话。   顾月淮也没打算当知心姐姐,继续手头上的画。   万青蓝抬头看了她一眼,心头一梗,感觉被二次伤害到了,她嘴角一抽:“顾月淮!我这边还难过着呢,你都不多安慰我几句,感觉心更痛了怎么办?”   顾月淮头都没抬,弯唇道:“怎么会?万青蓝不是铁打的吗?”   万青蓝不由气结,刚欲说话,就听到外头走廊里传来一阵喧嚣声。   她往外看了一眼,要是放在往常,她早就出去凑热闹了,但刚刚失恋的情绪还没能恢复过来,有些恹恹地合上饭盒的盖子,趴在桌上长吁短叹。   黄彬彬看她不高兴,抿了抿嘴唇,起身出去打听消息了。   过了一会儿,黄彬彬回来了,他先是端起桌上的热水喝了一口,才与万青蓝道:“青蓝,咱群众日报又接了一个大新闻,听说现在已经让记者过去拍照了。”   万青蓝情绪不高,趴在桌上歪着头看了他一眼:“啥大新闻?”   “听说是县医院一个护士自杀了,刚发现的,中午查房的医生在病房里发现那护士吊死在病房里了,民警现在也去了,动静闹得很大。”黄彬彬语气有些唏嘘。   一听这事,万青蓝精神了,她直起腰,一脸的震惊:“护士自杀?”   他们群众日报今年接到的最大的新闻就是柳枝大队支书那事,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有背景的缘故,公社没让大肆宣扬,最后就选了报纸一个小版面宣发了。   而今天这个护士自杀,绝对算得上是青安县年前最大,最热门的新闻了。   黄彬彬点了点头:“嗯,具体情况咱们也不知道,是一组的人过去了。”   万青蓝有些不高兴:“一组,一组,啥都是一组,刘一周仗着自己是副主编,把手头的工作资源都安排给一组,咱三组啥时候能出头?”   说起工作上的事,她倒是暂且忘记了失恋的悲伤心情。   两人说话的空档,丝毫没注意到一旁的顾月淮有些发白的面色。   护士自杀,她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到了白玫。   上辈子她就是这样死在县医院的,难道这辈子还是要重蹈覆辙?   她眉头紧蹙,眼中闪烁着不安的神色,没来得及与万青蓝和黄彬彬说话,就丢下手里的画板,跑到主编办公室请假去了,她得亲自去县医院看看。   万青蓝一愣,狐疑道:“她这是怎么了?”   黄彬彬摇了摇头,同样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魏落正忙得晕头转向,听了顾月淮请假的要求,也没多问就批了。   顾月淮一离开单位就往县医院跑去,她脑海里不断闪过顾亭淮朝着白玫一脸温柔地笑,转而又闪过上辈子顾亭淮打死任天祥,然后被枪毙的画面。   两个画面不断交替,让她头痛欲裂,只能不断加快脚步。   当她跑到医院的时候,发现医院外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民警们从医院里进进出出,医院外头也围堵了不少看热闹的路人,都七嘴八舌议论着护士自杀的事。   “到底是咋回事?护士死了?为啥?”   “谁知道?民警也没说,不过看那一个个的表情,肯定不是啥好事。”   “废话!真是可惜了,有啥了不得的还要自杀,怪渗人的,以后谁还敢来?”   “嗤,这不是可笑吗?医院成天死人也没看你害怕。”   “……”   顾月淮拧眉听着这些议论,可说来说去也没一句有用的。   她抿唇思索了一会,越过警戒线,在民警伸手拦下她的时候出示了脖子上挂着的工牌,她出来的匆忙,工牌都没摘,倒是方便以群众日报职员的身份进入医院。 第312章 比亲嫂子还亲   民警检查了一下工牌,也没多说什么就放行了。   顾月淮匆匆进了医院,往日人潮涌动的大厅今天格外死寂,护士医生都站在一边,顾月淮一个健步上了二楼,说巧不巧,自杀护士所在的病房正是黄晟当时住院的病房。   她走到门口,看到法医正戴着手套在检查尸体。   尸体横躺在地上,穿着一身洁白的护士服,顾月淮手指微微攥紧,稍微错开一个角度,看到了尸体的脸,一个年轻的女人,既陌生又熟悉。   不是白玫。   顾月淮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沉重。   因为尸体顶着一张她曾见过的脸,那天她来医院找白玫拿医书的时候,曾碰到黄晟和护士台的值班护士在闲聊打趣,这尸体正是当天晚上的其中一个护士。   她还记得她工牌上的名字:张月儿。   所以,因为她那晚叫走了白玫,命运的齿轮又换了另一个受害者?   顾月淮唇紧紧抿着,没在原地多留,转身离开了医院。   张月儿的死固然有她自己受不了诱惑被黄晟蒙骗的缘故,但她并不倡导受害者有罪论,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是黄晟,可以想象,事情最后的走向和上辈子应该M.L.Z.L.不会有多少出入,所以,还是要让黄晟逍遥法外?   顾月淮刚走出医院,身后就传来追逐的脚步声。   “月淮!月淮等等我!”脸色苍白的白玫背着包跑了过来,她脚步很快,就好像身后有鬼魅在追似的,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慌张,甚至还踉跄了一下。   顾月淮回头看向白玫,微舒一口气。   她扶住喘着粗气的白玫,轻声道:“没事?”   白玫死死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回眸看医院大楼的时候,脸上很难看。   顾月淮看了她一眼:“请假了?”   白玫深吸一口气,小声道:“医院给我们放假了,本来是没假的,但是赶上……赶上命案了,没办法,正好要过年了。”   顾月淮点了点头:“也好,回去歇歇,走吧。”   两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许是有她在身边,又或是冬季的寒风拂面,让她冷静下来,也没有刚离开医院时那种心悸恐惧的感觉了。   她哭丧着脸看向顾月淮,语气有些低落:“月淮,我……”   她眼神发直,声音很轻:“你知道吗?我在医院听说有人上吊的消息,特别害怕,那种感觉没办法说,就是浑身发冷,冷的牙齿都在打颤。”   顾月淮压下心中的波澜,抬眼看她。   她知道白玫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因为,原本要死的人是她。   或许冥冥中会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感,她也有,尽管这辈子她拥有许多的底牌,甚至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但每逢出事前后,也总是会心生恐惧。   她也怕,怕自己太弱小,无力改变很多事。   顾月淮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宽慰:“都过去了。”   白玫点了点头,两人又走了一段路,白玫似有些不好意思,权衡了好久,才小声开口说道:“月淮,我今天能去你家吗?我不太想回家。”   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安,而家里的人显然没办法给她温暖和安全感。   顾月淮颔首:“当然。”   白玫松了口气,挽着顾月淮的胳膊,两人一路回到大劳子生产大队。   她回去时,正好碰上王美华来家里送新棉袄,一件件针脚细密,保暖厚实的簇新袄子,一路上走过,不知道引得多少人看过来,连带王美华都得意地抬高了下巴。   “婶儿?袄子做好了?”顾月淮这几天一直在想晏少虞的事,倒是把棉袄的事给忘了,乍一看到,还有些惊讶,后天就要过年了,总归是在年前送过来了。   王美华看见顾月淮和看见财主差不多:“小顾回来啦,快,快来看看做的咋样。”   顾月淮点了点头,带着王美华进了屋。   一进门,王美华就把做好的新衣裳在炕上铺开,袄子崭新,一个补丁都没打,她道:“这料子都有剩,到时候补丁你们自己缝在胳膊肘和衣角就成。”   这时候的新衣服几乎都会在容易破损的地方打补丁,为的就是让衣服更耐穿一些,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条件每年都换新衣,尤其是乡下,一件衣裳都是要穿好多年的。   白玫眨了眨眼,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月淮,你们过年都这样……这样?”   她说不出“奢靡”两个字,但一过年就人人都添置新衣裳的作风,她想不到另外两个字来形容了,甭说是乡下大队了,即便是公社,县里,大概都没这么大手笔。   不过,想到每次来顾家都吃细粮,喝米粥,吃白馍,又有些唏嘘感慨。   顾家真的是财不外露,纵然自身条件很好,很有能力,也不会大张旗鼓告诉别人,当然,这样低调的品性是极好的,最起码放在如今这光景里,会安全许多。   顾月淮笑了笑,没答话,随手翻了翻做好的袄子。   王美华乐呵呵地道:“小顾呀,叫你们家的人都穿上试试,看要是有啥不合适的,我再拿回去改,过年就正好能穿上。”   晏少离原本在睡午觉,听到动静才蹑手蹑脚的从房间里出来。   一看到顾月淮和白玫,她还当自己没睡醒,伸手揉了揉眼睛:“月淮?白玫姐,你们咋都回来了?今天不用上班吗?”   顾月淮抬眸看她:“少棠睡了?”   晏少离下意识点了点头:“顾大哥带顾叔去找六叔拆纱布了,拆完就好了,往后走路都没啥影响了,我二哥和顾三哥好像是睡了,你们呢?你们这是在干啥?”   顾月淮笑着朝她招了招手:“过来看看,看合身不合身。”   晏少离走过来看到炕上摆着的几件新衣,有些惊讶,她一眼就看到与她身量差不多的衣服,以及晏少棠的,看看衣服,再看看顾月淮,不知怎的,感动的想哭。   他们一家住在这里,吃顾月淮的,喝顾月淮的,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可偏偏她毫不在意,还什么都想着他们,真是比亲嫂子都亲。   顾月淮拿起衣裳递给她:“快去试试,有需要改的地方尽早说。”   晏少离张了张嘴,可又说不出煽情的话来,最后只能拿着衣裳一步三回头地回屋了。 第313章 春节一起吃年夜饭   白玫如今也了解了顾家的家庭成员构成,看着晏少离,眼神十分艳羡。   她默默道:“月淮,你对少离他们可真好。”   说真的,给寄住在自己家里的知青做新衣裳,这事儿搁谁都是不会干的。   虽然晏少离晏少殃他们未来也算是顾月淮的小姑子小叔子,但现在她和晏少虞还没结婚呢,这么尽心尽力,任谁看来都忍不住说一句“昏了头的傻子”。   万一晏少虞回不来,或者未来有前途了,看不上她了呢?   顾月淮轻笑,无辜地动了动眉梢:“那你可说对了,我对自家人一向很好。”   她这话颇有些暗示的意味,白玫陡然涨红了脸。   王美华自然也把这话听到了耳中,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想到顾家几个后生都到了年纪,不禁有了想法,这不是巧了吗?她家也有俩闺女,一个结婚了,但还有个小的呢!   大家都是一个大队的,知根知底,顾家条件现在瞧着也不错,有顾月淮这么一个能干的小姑子,往后还需要愁啥?   王美华越想越觉得心里美,她道:“小顾呀,你大哥也到年纪了,想着结婚没?这样,婶儿给他介绍一个漂亮妮儿咋样?”   这话一出,顾月淮还没什么反应,白玫率先绷紧了嘴巴。   她咬着嘴唇看向王美华,虽然知道这只是对方一厢情愿的想法,但想到顾亭淮马上要相亲,被介绍对象了,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王美华可不在乎白玫怎么想,她又道:“小顾,婶儿家的丽丽,那长得也俊着哩,十九了,和你哥也相配,你看,要不今天晚上就让丽丽上你家来相看相看?咋样?”   顾月淮头都没抬,淡淡道:“谢谢婶儿了,不过我大哥马上就要有对象了。”   闻言,白玫心头微松,看顾月淮的眼神含着一丝羞涩。   她当然知道顾月淮口中的顾亭淮的“对象”是谁,对于这个新的身份,她心里是不排斥的,不过这种事儿她一个姑娘家自然不好先应答,得顾亭淮开口才行。   她很喜欢顾家的气氛,能来到这样的家庭也是一种福分。   “这样啊。”王美华有些失望,但很快又重振旗鼓道:“没事,不还有你二哥三哥吗?婶儿瞧着你家老三,析淮,人不错,长得也俊,和我家丽丽正相配哩!”   顾月淮眉梢一挑,直起腰看向王美华:“对不起了婶儿,我三哥还年轻呢,再说了,我大哥都还没结婚呢,他总不好比自家大哥还早结吧?”   她可是有三嫂的,虽然目前来说三嫂人在京城,路途遥遥,但这点她是认的。   王美华看顾月淮的确没有与她家结亲的意思,不由得撇撇嘴,心里想着,就是一个小姑子,还能决定了哥哥的婚事?   她准备再和顾至凤说说,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肯定操心几个孩子的大事儿,她只需要多说说丽丽的好,总能定下一门亲,到时候穿新袄的不就是她闺女了?   这么一想,王美华一下子神清气爽了。   她乐呵呵地道:“行了,我就不打扰了,你们赶紧试试,趁着年前,不合适的再给我拿过去给你们改改,棉花坊还有事儿呢,婶儿就先回了。”   说完,王美华也不等顾月淮说话,就着急忙慌的走了。   顾月淮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蹙,回头看着炕上的新衣裳,叹了口气。   财帛动人心,这话果然没错。   王美华走了不久,晏少离就换好衣服出来了。   十八岁的大姑娘,身上穿着浅粉色的袄子,秀美的脸颊上嵌着一双黑溜溜的眸子,不知是因为感动,还是欣喜,两颊晕红,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   “月淮,白玫姐,好不好看呀?”晏少离站在两人面前,还转了个圈。   白玫笑眼弯弯,朝着她竖起拇指:“好看的!瞧着我们少离更秀丽了。”   “真的?”晏少离眨了眨眼,又看向顾月淮。   顾月淮轻笑:“当然,大小合身,颜色也衬。”   晏少离霎时眼睛笑成了月牙,上前摸了摸炕上其他的袄子,既高兴又有些忧心道:“这些很贵吧?月淮,你赚的钱都给我们花了,这……”   她感到很羞愧,不知不觉竟成了扒着月淮吸血的水蛭。   “我每天去上班,是谁收拾屋子的?少棠是我带回来的,我把她当亲妹妹,但是自从你来了,我是不是都没那么操心了?这都是因为你。”   “少离,不要否定自己,你做出的贡献是不可或缺的。”   顾月淮轻声安慰,还伸手摸了摸晏少离的发顶。   晏少离喉间一酸,眼圈都红了,感动之余,她忍不住扁扁嘴,哭笑不得地道:“你明明和我一样大,还摸我的头,占我好大的便宜!”   白玫噗嗤一笑:“少离,你这话可错了,月淮是你嫂子,怎么不能摸你头了?”   几人说说笑笑半晌,顾析淮醒了。   他没好气地掀开帘子出来,刚欲吐槽几人太吵,就看到了炕头上放着的袄子,眼神微亮,吃惊道:“这是新衣裳?月淮你买的?”   他们一家子已经很多年没有买过新衣服了,如今乍一看到,还真有些喜意。   顾月淮笑着道:“去试试,还有少殃的,麻烦三哥也帮他试试看合不合身。”   这是她重生后的第一个新年,只希望大家都能开开心心的,如今看来,这衣服算是没白做,穿新衣,迎新年,希望往后每一年都能如此。   “行!”顾析淮接过衣裳,笑吟吟地进了里屋。   晏少离摸摸身上的袄子,抬眸看向白玫,语气有些期待地道:“白玫姐,过年的时候你能过来吗?咱们一起吃年夜饭,一起守岁?”   过年,就应该团团圆圆的,她希望大家都能在一起。   闻言,白玫眼神一黯,她心里清楚,父母不可能让她离开家去旁人家里守岁的,但又不想让晏少离失望,便强打起笑容道:“我尽量,尽量过来”。   说完,她又转了话题:“月淮呢?你们单位应该不放假吧?”   顾月淮耸了耸肩:“不放,不过没事,与你们一起吃年饭守岁没问题。”   春节对Z国人的意义不言而喻,但如今情况紧张,人民响应号召“过革命化春节”,简单来说就是“抓革命,促生产”,春节不回家,“三十不停战,初一坚持干!” 第314章 穿新衣,臊得慌   “呵呵,今年是咱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一定要好好过!”晏少离握了握拳,秀美的脸上满是笑意,不过,思及父母,眼底还是掠过了一抹黯然。   她希望有一天,父母能够回来,那样才算是真正的团圆吧?   顾月淮轻笑:“好啊,年夜饭我好好做一桌,一起庆祝庆祝。”   晏少离点了点头,还上前拉住白玫:“白玫姐,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   白玫含蓄地笑了笑,说道:“晚上吃点什么?”   “还是馒头炒菜?”顾月淮想了想,家里最近蒸馒头蒸包子比较多,虽然冬天气温低不容易坏,但放久了也影响口感,家里人多,正好多吃点儿。   晏少离挽着白玫的胳膊,眨了眨眼:“嘿嘿,咱们能吃上馒头还挑啥?”   白玫也弯了弯唇角,笑的极温柔。   几人说话间,顾析淮已经换好新衣裳出来了。   顾月淮抬眸看看,眉梢微挑,不得不说,顾析淮长相算是极不错的,他剑眉星目,身姿清瘦,气质颇为清俊高雅,穿上深棕色的大袄也不显臃肿,反而更衬得眉眼清朗。   顾析淮一脸喜色,伸手摸了摸衣襟,叉腰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好看的?”   闻言,晏少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本正经地揶揄道:“顾三哥,还别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好看是真好看,不过嘛,要和我大哥比起来的话~”   她话没说完,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了。   顾析淮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我为什么要和晏少虞比?”   晏少离嬉皮笑脸地朝着顾月淮眨了眨眼,白玫也在一旁捂着嘴笑。   “嘁,无趣,无趣至极!”顾析淮哼了一声,转身回了屋里。   顾月淮摇了摇头,指了指里屋的方向,说道:“少离,去看看少殃试好衣服了没有,不合身的地方记下来,咱们再改,我先做饭。”   “好!”晏少离点了点头,蹦蹦跳跳进了里屋。   白玫看着她跳脱的身影,声音略有些艳羡:“少离一看就被养的很好,每天开开心心,快快乐乐,有哥哥宠着,还有你惯着,真好。”   顾月淮切着土豆,听她这么说,就知道她是联想起了自己的经历,心里难受。   说起来,她虽然上辈子也很苦,但也只是后半辈子命运波折多舛,前半辈子日子过得倒是很顺心,最起码顾至凤待她极好,真真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虽然顾睿淮和顾析淮都不喜欢她,但在家庭亲人方面她却并没有什么遗憾。   白玫确实可怜,养父母不做人,导致从未感受到家庭的温暖不说,还因为他们的贪婪早早就死于非命,甚至最后害死她的人还逍遥法外。   说起逍遥法外,也不知道今天吊死的护士会怎么样,黄晟是否能被查出来?   想归想,最后的结果大抵都是一样的,今年光景差,黄晟只需要出些钱粮,就能够摆平一切麻烦,旁人不说没有证据,即便是有,也会看在钱粮的面子上缄口。   白玫不知怎的也想到了这件事,她情绪不太高,帮顾月淮洗了洗菜,轻声道:“希望我以后也能和少离一样,想笑的时候就大声笑,想哭的时候就大声哭。”   顾月淮沉默了片刻,宽慰道:“往后日子都会好过的,你会像少离一样。”   白玫的大劫算是过了,以后会一切顺遂,平安喜乐。   旁的不说,只要她嫁给顾亭淮,日子绝对不会差,而且依后者沉稳负责的脾气,对白玫也一定是掏心掏肺的好,对这个年代的女人来说,一个好男人就是一辈子的幸事。   白玫颔首笑了笑,不知是不是想到了顾亭淮,黯淡的眉眼都稍稍精神了些。   这时,顾亭淮和顾至凤也回来了,经过二十多天的休养,后者的腿脚伤势大好,虽说跑起来还是有些疼痛,但正常走路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   看到顾月淮和白玫,顾至凤还愣了愣:“囡囡,小白?你们咋回来了?不上班?”   白玫言语十分熟络:“今天放假啦,叔叔您可别嫌我烦。”   “哈哈,怎么会?叔巴不得你天天来呐,有你来家里,囡囡和少离也高兴。”顾至凤被逗笑了,且不说自家老大的心思,就单说她是囡囡的朋友,他也高兴她来家里。   一向沉稳大方的顾亭淮,一看到白玫就拘谨起来:“小玫同志,你来了。”   他的拘谨并不是行为上的,而是表情上,双颊红润,眼神晶亮,明明想多看几眼,却又怕被人发现,眼神左闪右躲,看着让人忍俊不禁。   相比之下,白玫就大方许多,朝着顾亭淮点了点头,态度既不热络也不疏离。   他们现在毕竟没更进一步的关系,表现得很热络的话容易惹人闲话。   顾至凤看向做饭的顾月淮,又有些疑惑:“囡囡,你也放春节假期了?不应该呀。”   顾月淮炒着菜,头也没回地道:“有点儿事就回来了。”   闻言,顾至凤也没多问,他知道自家闺女是个主意大的,这些生活工作上的琐事他也不多掺和,只希望她能高兴就成,来年他好好干,争取多挣工分,让她不那么辛苦。   顾月淮抽空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腿:“爸,你脚没事儿了?不需要再涂药了?”   顾至凤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憋了这么些天也怪闷的。早上吃的多,现在也不咋饿,我再出去逛逛,饭做好了你们吃就行,不用等我了啊。”   “等等,爸,你试试衣裳,看合不合身,我送到咱大队棉花坊做的,瞧着可以,不知道上身怎么样,你和大哥都试试,不合适的你正好拿去让美华婶改改。”   她下巴往土炕的方向扬了扬,示意他们去换。   顾至凤愣了一下,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一个人挣钱咱们一家子花,爸这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囡囡,给自己攒点儿钱,爸和你哥哥们没那么娇气。”   顾亭淮默默颔首,他作为家里的大哥,吃妹妹的喝妹妹的,更是羞愧。   他一直想着能不能出去看找个临时工,帮着林场扛木头,或者去煤炭厂扛煤,干点旁人不愿意干的苦力活,也能挣点钱养家。   而且……顾亭淮抬眸看了白玫一眼,旋即又默默垂下脑袋。   他如果不干活挣钱,又怎么养家糊口?怎么让她过上好日子?总不能一直花囡囡的钱吧?那样不说白玫愿不愿意嫁给他,他自己都觉得拖家带口吃妹妹的,臊得慌。 第315章 打架了,打架了!   顾至凤和顾亭淮都有些难受,但衣服已经做好了,按照他们尺寸做的,总不能再退回去,而且这是顾月淮的一番心意,两人纠结了一会儿就去换了。   衣服尺寸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顾亭淮的衣摆处线没处理好,硬拉的话可能会漏棉花,还得去找王美华修改修改,顾至凤便自告奋勇拿着衣裳去了。   顾月淮迟疑了一下,毕竟王美华现在心思不纯,别出去一趟把俩哥哥给卖了。   不过,她都来不及唤住顾至凤,他就拿着衣裳走远了。   顾月淮摇了摇头,把这事搁在了脑后。   她想着等吃了午饭,时间还充足,下午正好能和白玫研究研究医书上的问题。   顾至凤一走,家里气氛轻松了不少,他兴许也是知道他一个长辈和小辈们待在一起会让他们不自在,为了给顾亭淮和白玫留下一些自由相处的空间?   饭很快就做好了,几人草草吃完又开始各自忙各自的事了。   晏少棠小姑娘睡醒了,晏少离给她热饭,喂饭,之后又带着她出门喂小猪和小兔了。   家里的小猪长得很快,家里人对其十分上心,每每顾亭淮去给它们喂食的时候,少棠都会跟上,顺便参与一番给小猪喂食的活动,算是家里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之一。   顾析淮还是和晏少殃在里屋看书,现在后者能坐起来了,心情也好了不少。   顾月淮前几天回来时还顺便从旧物书刊买了几本给他们带回来,两人高兴坏了,这几天都扎在书本里,偶尔意见不合时,还会发生激烈的争吵。   一直到吃完饭,顾至凤也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在等着王美华改完衣服。   顾月淮也没浪费时间,和白玫一起进房间里看医书了,她把这几天累计的不太懂的东西通通问了一遍,可惜,简单的白玫能够解答,深奥一些的她也说不上来。   “风寒感冒和风热感冒的具体区别体现在什么地方?治疗上是否有什么忌讳?”   “增加哮喘患病风险的因素除了年纪还有什么?病因呢?病因又包括什么?”   “还有特效药,我想知道……”   顾月淮问的认真,眼神也是真的疑惑,这些理论知识单从书上学还是单调了很多。   白玫有些目瞪口呆,苦笑地道:“月淮,你学的太快了,我就是个护士,这些治病方面的问题我还真有些答不上来,这样吧,你写下来,等我回去问问我师傅。”   顾月淮想了想,颔首应下,把自己的问题通通写了下来。   白玫看她这么用功,受到了很大的感染,一下午的时间都和顾月淮钻在屋里研究讨论医书上的问题,晏少离会时不时带晏少棠进屋来送两杯糖水。   一下午的时间转瞬即逝。   天刚暗下来一些,白玫就起身准备回去了。   顾月淮看了看时间,说道:“不着急,留下来吃晚饭吧。”   白玫摇了摇头,笑道:“今天放假,一直不回去家里也担心,没事儿,白天我去师傅家帮你问清楚这些问题,等你下班的时候我再过来,到时候你再给我做饭吧。”   顾月淮也没强求,往外看了一眼,不知道顾亭淮上哪儿去了。   白玫看出她的意思,说道:“没事儿,天还没黑呢,我自己回家就行,不用麻烦顾大哥了,行了,我先走了,你们赶紧做饭吃饭吧。”   说着,她摆摆手,沿着小路渐行渐远。   晏少离站在顾月淮身边看着,感慨道:“白玫姐真是个好女人,希望她能尽快嫁给顾大哥,这样就不用成天看家里人的脸色,日子也能过得好点。”   顾月淮但笑不语,转身回了屋。   她道:“晚上吃什么?大哥呢?让他回来做吧,我还有两页书没弄明白。”   晏少离抱着晏少棠坐在炕头,摇了摇头:“不知道,顾大哥没说,估摸着是去找顾叔了吧?他都去那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出啥事了。”   顾月淮拧眉,准备出去找找人。   她才刚出门,就看到了匆匆跑来的金灿,她那一头金色的头发实在显眼。   顾月淮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了?着急忙慌的?”   金灿气喘吁吁,伸手握住她的胳膊,语气都带上了哭腔:“月淮,不好了,顾大哥和人打起来了,雷毅也上去帮忙了,知青点现在一团乱!”   顾月淮眸子微凛:“打起来了?和谁?黄晟?”   顾亭淮一向脾气好,和知青点的人并没有什么矛盾,非要找出来,那恐怕就是黄晟了,只是他并不知道黄晟曾对白玫动过手脚,所以,这是为什么凑一起了?   “走,去看看。”顾月淮皱紧眉头,朝知青点跑去。   她到的时候,知青点已经乱作一团了,混战。   为首打的很凶的就是顾亭淮和黄晟,两人难分难舍,脸上都青青紫紫,嘴角甚至还渗血了,不过,她来的时候,战斗已经呈一面倒趋势了。   顾亭淮力气大,黄晟这个公子哥压根不是对手,到后面已经被压着打了。   不过,这群京城知青倒是很团结,于建国,陈斌都上了,就连不爱讲话,看着像个读书人的李尔新都加入了战场,他的眼镜已经掉在地上碎开了。   雷毅时常去顾家吃饭,和顾亭淮关系处的不错,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打。   这样一来,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场面也越来越混乱。   “不要打了!”白玫脸色煞白,惊声叫着,不过她的声音已经被淹没了。   原本已经离开的白玫出现在知青点,一切问题也都清晰了。   大概是顾亭淮恰好看到白玫离开大劳子生产大队,就准备送她,走到知青点的时候恰好碰上了黄晟一行人,这样一来可不就炸了锅了?   “宋今安怎么还没回来,支书,支书快来啊!”汪紫嫣双手合十,脸色也很难看,一直小声喃喃自语,看着几人脸上身上洒出来的血迹,都快要哭出来了。   顾月淮脸色阴沉,来到知青点,直接走到院子里,从井里打出一桶井水,朝着纠缠在一起的几人泼了过去,连顾亭淮都没放过。   冷冰冰的井水渗到衣服里,透心的凉意袭来,也唤醒了他们的理智。 第316章 看谁收拾谁   顾亭淮几人纷纷停了手,周围众人也被顾月淮给惊到了。   黄晟被水泼的憋了一口气,那一大桶凉水,直直朝着他脸上泼过来的,他一下子弹起来,拍了拍湿透的衣裳,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吼道:“你干什么?!”   顾月淮耸了耸肩,一脸的无辜:“我干什么了?”   在黄晟准备开口怒骂时,她又敛去脸上的神情,淡淡道:“打架斗殴,你们还是小孩?大劳子生产大队不收寻衅滋事的人,继续打下去,全部赶出去便是。”   黄晟脸一沉,冷笑道:“赶出去?凭你?一群下贱的乡下人!”   他这话打击面就很广了,凡是在场的社员都有些惊怒,顾亭淮原本已经遏制下去的怒火在看到黄晟得意洋洋,肆意羞辱的表情时又熊熊燃烧起来。   他表情一狠就欲要上前:“你再说一遍!”   白玫就站在顾亭淮边上,见状,忙伸手拉住他的胳膊,语气祈求:“顾大哥,别去!”   听到白玫的声音,顾亭淮顿了顿,回眸看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你刚刚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白玫看着顾亭淮脸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喉间一酸,忙摇了摇头。   他都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了,却还是关心着她,也并没有因为黄晟的纠缠而怀疑她,反而第一时间为了保护她而冲上去暴揍了黄晟一顿,这样一个男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白玫有些哽咽,她吸了吸鼻子,把手绢拿出来递给他:“你呢?你疼不疼?”   顾亭淮看她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知道她是心疼他,一时竟觉得身上的疼痛缓解了许多,反而是升腾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觉得心里头满的快要溢出来了。   他接过白玫手里的手帕,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没事,不疼。”   他们俩这边郎情妾意的模样映入黄晟眼中,不亚于火上浇油。   黄晟脸阴沉的似能滴出水来,他声音阴鸷,尽是不悦与狠意:“白玫!你爸妈已经同意你和我处对象了,你却和别的男人勾三搭四,怎么?是看不上我黄晟?”   如果不是白玫拿乔,对他不冷不热,他有必要对一个长得一般的护士动手?   他也没想到,小护士居然这么经不住事儿,不就是睡了一觉吗?有必要自杀?   一想起医院那具吊死的僵硬尸体,黄晟就浑身不得劲,今天特意带了于建国他们上县里喝酒,没想到刚回来就看到了白玫,比起白玫这朵娇花,死的护士就是清粥小菜。   他一时酒气上头,没控制住,就想亲一亲白玫,谁知道惹来顾亭淮这疯货!   他虽然话中说着白玫看不上他,但潜意识却不这么觉得,他有钱有人,如果不是因为上回在医院差点对白玫动了手,她会这么害怕排斥他?轮得到顾亭淮这土鳖?   这么想着,黄晟脸色就越发难看起来,输给一个乡下土狗,真让人不爽。   另一边,听了黄晟的话,白玫神情变了变,下意识看向顾亭淮,却发现后者压根没在意黄晟的话,见她看过来时,还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白玫霎时就不紧张了,她手握拳,平静道:“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人,我爸妈愿意和你处对象,那你就去找他们吧,我每天工作已经很累了,不想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   “黄同志,对不起,我真的不喜欢你。”   白玫说的正经,却叫已经醒酒的于建国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刚刚是看黄晟突然被打了,没忍住拳头就冲上去了,连事情的始末都不清楚,如今听到缘由,不免乐开了花,黄晟平日里高高在上惯了,没想到这会儿被他口中低贱的乡下女人给拒绝了,这种感觉应该也挺复杂的吧?   黄晟脸色青白交错,听到于建国的笑声,吼道:“你笑什么笑?!”   这时,宋今安也带着王福姗姗来迟了。   王福走进知青点,看着黄晟和顾亭淮几人脸上的伤,眉心拧成川字。   他实在是对这群京城知青没耐心了,正事不干,三五不时就要闹出点事情来,他这段时间忙的脚不沾地,还得空抽过来处理知青们打架的小破事。   黄晟摸了摸嘴角的伤口,趾高气扬看向王福,声音极冷:“支书!我们知青下乡是来搞建设的,不是来挨打的,这事儿怎么个说头?”   既然白玫不知好歹,那等事后再弄她就是了,现在先把她的“奸夫”给收拾了。   王福倒是没被黄晟的气势给吓到,他瞥了一眼顾亭淮脸上的伤,又看了看站在一边的顾月淮:“小顾,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月淮颔首,把自己来了这里看到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宋今安站在王福身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顾月淮,自从上回他把田静送走,两人就一直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偶尔遇到,也是像陌生人一样。   顾月淮倒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说道:“支书,一个巴掌拍不响,只是年轻人之间打打闹闹,那就没必要上纲上线了,您回去忙吧,只是一桩小事。”   虽说是黄晟先动的手,但顾亭淮也没怎么吃亏,事情闹大,损的还是白玫的名声。   况且,因为这事,顾亭淮和白玫瞧着关系更近了些,黄晟也算是变相助攻了。   听罢顾月淮的话,王福便看向黄晟:“黄知青还有什么要说的?”   黄晟眉头大皱,怒火中烧道:“我被打成这样,难道就这么算了?还是说你们大劳子生产大队就是联合起来欺负下乡知青的?你们这么排外公社领导知道吗?”   顾亭淮M.L.Z.L.一咬牙,想要开口驳斥时,就忽听顾月淮道:“黄晟,给你三分脸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老几了?行,你要把事情闹大,那咱们就干脆去找民警,找支书干嘛?”   “我听说今天县医院有个护士上吊自杀了,你仗着自己出自京城,就一口一个下贱的乡下人,把我们逼急了,大不了我们也和那护士一样,一根绳子吊死算了。”   “黄知青,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些事不需要说的太清楚,你觉得呢?”   顾月淮的话说的有些不明所以,却让黄晟脸色瞬变,见鬼似地看向顾月淮。 第317章 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他们两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其他人则都是被“县医院护士上吊”的事给惊到了。   七十年代,消息传播速度不算太快,这件事还没被群众日报登报报道出来,目前还只是一个小道消息,一下子被顾月淮爆出来,瞬间就引起了大众的关注。   白玫看看顾月淮,又看看黄晟,心里咯噔一声,竟听懂了两人的话。   她脸色瞬间煞白如纸,看黄晟的眼神既痛恨,又恐惧。   一个对自己图谋不轨的男人,因为她的百般推拒,所以才把毒手伸向其他人,导致她年纪轻轻的同事心怀不甘,吊死在医院的病房里。   她不敢想象,如果听从父母的话和黄晟在一起了,那会不会死的就是她了?   这个想法令她浑身发冷,额头冷汗涔涔,手心也湿漉漉的,心跳忽快忽慢。   换位思考,如果是她遇到这样的事,她也一定没办法保持冷静,或许会选择更加极端的方式来排解心中的恐慌和怨恨,越想,她就越觉得头皮发麻。   宋今安也不是蠢人,听到顾月淮意有所指的话,不由皱眉看向黄晟。   他和黄晟认识久了,自然知道他是什么脾气秉性,想到一个护士吊死,脸色也有些难看,他们下乡不是来找女人惹事的,黄晟若真做了这样的事,定会引起骚乱。   黄晟自然也知道这事的严重性,他虽然已经做了处理,但做贼心虚,难免不自在。   他对上顾月淮冷幽幽的眸子,呼吸微滞,转身便走:“算了算了,妈的,晦气!”   黄晟骂骂咧咧的离开了,也让这一场斗殴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王福变叹气边摇了摇头:“行了,都散了吧,散了。”   他说完,把双手背在身后,离开了知青点。   宋今安沉默了一会儿,原本想上前去和顾月淮说话的,但她从头到尾没看他一眼,完全是看陌生人的态度,这样一来,他也没办法厚着脸皮上前去。   顾月淮看向顾亭淮,后者垂着脑袋,一副做错了事的愧疚模样。   她摇了摇头,平静道:“回家。”   白玫动了动嘴唇,还来不及为顾亭淮说好话,后者就跟着顾月淮回去了,她想了想,咬牙跟上,也不着急回家了,雷毅,金灿和汪紫嫣也齐齐跟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家,一回去就看到了坐在炕头,陷入沉思的顾至凤。   顾析淮则坐在他旁边,皱眉说着:“爸,这样不行,大哥是个直脾气,说了喜欢白玫同志,就肯定不会喜欢旁人的,咱不能乱点鸳鸯谱,月淮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顾至凤叹了口气,苦笑着道:“你大哥年纪也不小了,这些年我没给他上过心,现在有人愿意嫁给他了,我这心里还怪高兴的,老三,你甭说,我刚刚真觉得好。”   他盘核桃的手顿了顿,语重心长道:“丽丽长得虽然不算太漂亮,但人脾气好,长得也高挑,最重要的是知根知底的,和你哥也是从小就认识,嫁到咱家也不差。”   顾析淮摇了摇头:“爸,丽丽要是能行,你觉得大哥至于拖到这个年纪?”   顾至凤梗着脖子道:“那是咱家以前光景差,谁家好姑娘能瞧得上?因为囡囡成了优秀社员,咱家名声好了,也有余粮了,想给你哥娶个老婆也不难了。”   两人话音落下,顾月淮也掀开了帘子。   她瞥向顾至凤,心里颇有些无语:“爸,美华婶儿和你说什么了?”   顾至凤讪讪一笑,往外看了一眼:“你回来了,你大哥呢?”   顾月淮指了指身后:“喏,后面,打架了。”   “打架??”   “大哥打架了?”   顾至凤和顾析淮异口同声,颇有些诧异,从小到大,顾亭淮就十分老成,在家里一直承担着当大哥的责任,做事很有章程,打架这种事从来没发生过。   说话间,顾亭淮和白玫等人都进来了。   一看到顾亭淮顶着一张大花脸进来,顾析淮目瞪口呆:“厉害呀大哥!”   顾至凤则皱了皱眉:“怎么打成这样?和谁打架了?”   顾亭淮捂着脸,含糊不清道:“没事,不疼,你们别问了。”   顾至凤显然没那么好忽悠,他放下手里的核桃,严肃道:“到底咋回事?”   他从小教育孩子,就没教过他们搞这一套暴力行径,突然打架总有原因,真要让他含糊过去了,往后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儿就打架怎么成?   顾亭淮想了想,刚准备编个理由,白玫就忽然上前挡在了他面前。   “叔叔,对不起,顾大哥会打架都是因为我。”白玫咬了咬唇,觉得很羞愧,但顾亭淮已经为了她受了伤,她不想他回来后还要被责备,她因为从小家庭不睦的缘故,胆量其实不大,在这个时候愿意站出来,足以说明她的心意了。   顾至凤愣了一下,抬头看向顾亭淮,好小子,为了女人打架?   他年轻时候也算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却也从未因为女人打过架,可以。   顾至凤轻咳一声,扬起一个笑脸道:“没事没事,保护女人是应该的,没啥事。”   白玫松了口气,想到刚刚顾亭淮为了护着她,拼着一股狠劲儿上前和黄晟扭打在一起的模样,她心里静了静,认真道:“叔叔,你能不能同意我和顾大哥处对象?”   她刚刚也听到了“丽丽”的名字,知道这时候已经有了竞争者,所以想在顾至凤面前走个明路,能与这样一个男人在一起,余生应该会过得很幸福吧?   白玫说起这话来还有些不好意思,手指紧紧扭在一起,低着头不敢看顾至凤。   而站在她身后的顾亭淮一脸的不敢置信,不多时,青紫的脸上挂上了滑稽的笑容。   他傻乐的模样让顾析淮有些嫌弃,轻啧一声,倒也没说什么嘲笑的话。   雷毅也受了伤,不过,听到白玫的话,觉得自个儿今天这打算是没白挨,他哈哈一笑,上前拍了拍顾亭淮的肩:“顾大哥,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就能喝上你的喜酒了!”   顾亭淮看着白玫的背影捎了捎头,耳根红了。   “你们在说啥?”晏少离从里屋探头出来,看着这么多人,一脸的好奇。   汪紫嫣哈哈一笑,回头对她说道:“有你啥事呀,小孩儿不能听。”   一时间,屋里笑作一团。   顾月淮看着眼前和气欢乐的氛围,唇角也轻轻扬起漂亮的弧度。 第318章 她只是一件商品   白玫主动提出要和顾亭淮处对象,顾至凤当然没有意见,老头子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后,白玫漂亮温柔工作又出挑,放以前,那真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儿媳妇人选。   最重要的是,自家儿子喜欢,人这一辈子,还是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最幸福。   至于丽丽,就算了,他起初考虑只是觉得白玫瞧不上他家老大,要是一直等下去,说不准一辈子就只能当孤家寡人了,这种感觉他“享受”了大半辈子,不太好。   他这爹虽然不咋靠谱,但怎么也得给儿子找个老婆不是?   顾至凤笑得开怀:“小白呀,往后要是亭淮欺负你,就告诉我,叔来收拾他!”   这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屋里瞬时响起了雷毅几人地起哄声。   白玫脸颊一红,她原本还有些害羞,但回头看了顾亭淮一眼,却见他耳根通红,挠头不知所措的老实样,轻笑出声,连紧张的情绪都缓和了许多。   她眉眼俱笑,声音中满是信任:“他不会欺负我的。”   晏少离眼神大亮,惊呼道:“这么说,顾大哥和白玫姐以后就是一对儿了?!”   她原本还想着这俩人啥时候才能捅破窗户纸,修成正果,没想到不知不觉两人就成了,说不定年后定下就要结婚了,这可真是年前最大的喜事了!   晏少离这话一出,又把顾亭淮和白玫闹出一个大红脸。   顾至凤哈哈一笑,看向白玫,语气温和道:“小白呀,等过完年,就让老大陪你回趟家,先见见,要是你爸妈也满意的话,我们就上门,咱把事情定下,你看咋样?”   闻言,原本羞涩的白玫脸色微变。   她抿了抿唇,把不自在的情绪遮掩过去,点头道:“好。”   今天出了这样的事,不知道黄晟会不会找过去,虽然顾亭淮还没去过她家,但想到父母的脾气秉性,白玫心中难掩紧绷,怕顾亭淮去了会被刁难。   顾月淮侧眸看她,知道她心里所想,沉吟片刻,说道:“到时候我与大哥一起去。”   她去了当然也不会影响什么,不过,最起码能护着顾亭淮和白玫,不至于让他们两个老实疙瘩被人欺负,为人父母,如果自己不愿意当人的话,旁人也没必要尊重。   顾至凤一愣,迟疑地看了白玫一眼:“你跟着一起去?能行吗?”   他知道自家囡囡什么脾气,头回上人家家里,女方父母要是不满意的话,难免会刁难一下,这是必走的流程,他怕囡囡去了不给白家人留颜面,到时候这事儿可就吹了。   顾月淮语气平淡的反问:“怎么不行?”   顾至凤尴尬一笑,瞄一眼白玫,又时不时给顾月淮使个眼色。   白玫似察觉出了不对劲,轻声道:“没问题的,月淮可以一起去。”   她和顾月淮相处日久,自然也清楚后者睚眦必报的脾气,她从不吃一点亏,其实有她跟着一起,她倒也能更放心一些,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顾亭淮受到欺辱。   顾至凤松了口气,朝着白玫笑笑:“时间也不早了,小白今天就在家里吃饭吧,还有小雷,你们都搁家里吃,今天也辛苦你们了。”   顾月淮转身回去看书,临进屋时丢下一句:“大哥,你做饭。”   她还有两页书没弄明白,又出去帮着解决了一下打架斗殴的事儿,做饭的事就交给顾亭淮了,他手艺不差,最起码喂饱屋里这些人是没问题的。   顾月淮看了约莫半小时,饭就做好了。   顾亭淮厉行节俭,晚饭就煮了点稀粥,又烙了点饼子,饼是玉米面和小麦面掺着做的,没炒菜,就把家里腌的咸菜捞出来切成条,一顿晚饭就算是做好了。   不过,尽管只是这些,却也比雷毅他们暂住的社员家中吃的好。   他们在知青点住了没几天就换了地方,雷毅,金灿和汪紫嫣三人关系好,特意选了三家并排挨在一起的邻居,他们能恰好帮到顾亭淮,也是巧合。   顾亭淮去找了他们,说是明天除夕夜,邀请他们到家里吃饭。   几人说了没几句,就看到顾亭淮追着白玫走了,原本不准备跟上去的,但遥远就瞅见黄晟一行人拦下两人,看着气势汹汹很不好惹的模样,他们这才跑过去的。   吃完饭,几人就各回各家了,顾亭淮也打着手电筒去送白玫了。   家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晏少离自觉收拾了桌上的碗筷。   晏少离话痨属性开启,嘴巴吧嗒吧嗒道:“月淮,你说白玫姐爸妈能同意她和顾大哥在一块吗?要是同意了,他们啥时候结婚呀?到时候我大哥估计也回不来。”   “不知道。”顾月淮摇了摇头,进了里屋。   其实嘴上说是不知道,但她可以肯定,白玫的父母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不管是从只言片语中,还是从上辈子白玫死后,她父母毫不在意的做派来看,白玫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谁给的价格高,谁就能把商品带回家。   顾亭淮和黄晟比的话,已经从“金钱”和“地位”上落了下成。   在白玫父母看来,肯定是能给得起更高价的京城人士黄晟更符合他们的心意。   进了里屋,顾月淮看着坐在炕上,借着煤油灯看书的晏少殃,神色稍缓:“少殃,今天状态怎么样?背上还疼不疼了?我再给你摁摁?”   这二十天里,晏少殃能这么快坐起来,当然少不了她潜移默化的治疗。   不过,她都是借着在医书上学到的按摩手法,帮忙缓解疼痛时动手的,倒也没人怀疑什么,不过,看这么有用,顾析淮倒是感慨了一句她是当医生的料。   晏少殃忙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用了月淮姐,我已经好很多了,虽说站起来还是有点疼,但是靠着垫子坐一会儿已经没问题了,应该就快要好了。”   顾月淮也没强制说什么,又与晏少殃说了几句话,才离开里屋。   明天是除夕夜,不仅要贴对联,窗花,还要烧松枝等等年节必备的项目。   她准备剁点饺子馅,荤素两样,明天再和面包饺子,人多,饺子肯定也要包不少,明天她还要上班,肯定干不了这么多事儿。   回来时她还等去一趟供销社,再买两瓶酒,可乐,糖果之类的。   除夕夜呀,也不知道晏少虞在军区会怎么过? 第319章 徐川谷   H省,淮海市,第八军区。   一零八军团,部队食堂。   晏少虞端着铝饭盒坐在一个角落,他穿着蔚蓝色的海军服,戴着同色军帽,好看的眉眼十分冷硬,他周围没坐人,显得孤僻又冷漠。   不过,饶是他这样低调,也吸引了不少人频频回首,朝着他指指点点。   “他就是那个射击天才?弹无虚发?”   “好像就是他,前段时间刚来军区的,带了一身的伤,挺出名的。”   “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是跑来咱们军区避祸的吧?”   “啧,同人不同命,人家可是新兵王,避祸又怎么样?凭那手本事,早晚出头。”   “……”   众人议论纷纷,声音不算小,晏少虞却充耳不闻,只当没听见。   他草草吃完,拿着饭盒洗净,便大步流星离开了食堂。   众人的目光随着他走远收了回来,不过议论声却更加没有顾忌,语气里的艳羡与嫉妒难以掩饰,要不是新兵吃饭有时间限制,怕是能说上几个小时。   晏少虞回到宿舍,他们新兵是八人一间房,土砌的屋子算不上多好,顶多能防风,连保暖都做不到,地面凹凸不平,走起来是一地的尘土,条件十分艰苦。   不过,他却适应的极好,半分没有嫌恶。   宿舍里还有一个人,他躺在床上啃着窝窝头,听到动静,弯腰往下一看,语气熟稔道:“喂,少虞,明天就是除夕了,你说咱部队给不给放半天假?或者给吃顿好的?”   晏少虞头都没抬,语气闲闲地道:“大概吧。”   他从小就待在这个军区,对这里的条件与环境十分清楚,除夕不会放假,但炊事班会包一些饺子,每人大抵能分到五六个,也算是改善伙食了。   孟虎皱了皱眉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大概?这算什么回答?”   不过,他这人心眼儿大,完全看不出晏少虞的冷淡:“对了,还从来没问过你,为啥临近过年才来部队报到?你结婚了吗?有孩子吗?过年回不去会不会想他们?”   听着孟虎的喋喋不休,晏少虞薄唇微抿,狭长漂亮的桃花眼中神情隐隐不耐。   这时,又有一人进了宿舍。   他身形修长,模样俊秀,格外出挑。   “岚章!”孟虎显然与其关系更好些,一看到他进来,忙坐起身来。   贺岚章抬眸看向孟虎,皱眉道:“怎么又吃窝窝头?食堂的饭虽说算不上多好,但总比窝窝头有营养,部队训练强度大,你别省着省着把自己给省病了。”   军人战士每个月的口粮都是固定的,米面大概是45斤,除此之外,每个月还有两斤肉和两斤食用油,细算下来,一天的伙食费也就是一毛到两毛钱。   不过,孟虎是淮海市本地人,但家里条件非常差,下头有好几个兄弟姐妹,来当兵也是为了省口粮食,而他固定的补贴省下来,每月还能通过服务社寄回家里去。   孟虎满不在乎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没事儿,我身体好!”   贺岚章叹了口气,抬眸看向放好饭盒,已经利落去上铺休息的晏少虞。   他眼神有些复杂,也完全没想到在来到H省后,居然还会碰到“熟人”,说起来,晏少虞算是他的情敌,最起码在喜欢顾月淮这件事上,他从没否认过。   如今,情敌变成战友,这感觉还挺微妙的。   孟虎咬了一口窝窝头,疑惑道:“岚章,你一直看着少虞做啥?”   贺岚章脸色一僵,含糊道:“我……我没,没事。”   晏少虞对贺岚章的眼神置若未闻,刚在上铺躺好,一个年轻小伙子就探头进来,看了一眼宿舍里的三人,说道:“一零八团,晏少虞,首长叫你!”   晏少虞半阖的眸子倏然睁开,从上铺翻身下来,跟在小伙子身后去了。   孟虎一脸羡慕地看着晏少虞离开的背影,直至看不见了,才道:“真羡慕少虞,有本事,有能力,他才来部队多久?就已经被首长给记住了,唉。”   他这样的平民子弟兵,能凭借的只有努力,可惜,他比起晏少虞却是差远了。   贺岚章听得好笑,安慰道:“晏少虞这样的,一个军区可能也就只有这一个,有什么好羡慕的?我不是和你一样?再说,只要努力,总有一天你也会被看到的。”   闻言,孟虎朝着他狠狠翻了个白眼,旋即倒头睡下,长叹一口气:“你这样的‘富家子弟’可不会理解我这样的贫民子弟,唉,算了算了,越说越难过。”   说着,孟虎把头转到墙的那边,给贺岚章留下一个圆润的屁股。   贺岚章却在听到他的话时神色微变,似感到了极大的压力,半晌,默默吐出一口浊气,旋即苦笑一声,如果不是他哥大张旗鼓,他也不会成为众人眼里的“富家子弟”。   他与旁人,总是格格不入的,唯有孟虎心大,虽说爱调侃,但待他并没有距离感。   不过,真要说起距离感,只怕整个军区找不到第二个能和晏少虞相提并论的人了。   另一边,晏少虞也来到了首长办公室。   “首长!”晏少虞目不斜视,给对方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闻言,拿着钢笔伏案写着档案的中年男人抬头看向他,打量了许久,舒尔露出一个笑容,大气爽朗的声音中饱含欣赏:“少虞,我早知你是当兵的好材料,不错。”   男人已年近五十,头发略白,却丝毫不影响他不怒自威的气场,一身笔挺的军装,肩头盖着许多的军功章,一看就知是个身居高位之人。   而他,正是第八军区的现任军司令,徐川谷。   晏少虞看着他,瞳仁微凉,没说话。   徐川谷也不介意,他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份文件递过去:“你来H省的途中遇袭,确实是姜系干的,不过,你来了这里,安全问题是不用担心了。”   晏少虞接过文件,修长的手指随意翻了翻,菲薄的唇牵起一个冷嘲的弧度。   他早该知道,姜系不会放过他,那一枪擦着心脏过去,险些没能活着来到H省。   不过,说来也怪,这么严重的伤势,他居然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当时遇袭后,他强撑着一口力气剜出子弹,用行李里的水冲洗了一下伤口,随意包扎了一下就继续上路了,他心知肚明,只要到了第八军区,他就安全了。   本以为会撑不住,却没想到,竟安然无恙来到了这里,甚至没觉得不适。 第320章 除夕夜   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那时中弹后情况危急,他注意力全在敌手,事后细细回想,唯一的奇异之处,应该就是冲洗伤口的水了,清水一覆上伤口,袭来一股清凉。   他当时只以为是天气冷,水凉导致的,如今想来,临走时顾月淮的再三叮嘱,以及清洗伤口时不合时宜的清凉舒适,都说明了她为他带上的水很不一般。   当然,这事他自己知道就是了,不会与旁人提及。   徐川谷站起身,魁梧高大的身材带给人十足的压迫力。   他来到晏少虞面前,看着与那人如出一辙的桃花眼,眼中山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怀念与伤痛,他轻叹着拍了拍晏少虞的肩:“再加把劲。”   晏少虞颔首,把文件递了回去,走到门口时,回头看向依旧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的徐川谷,抿了抿薄唇,他紧绷的长眉一松,声音清冽道:“谢了,徐叔。”   “徐叔”这个称呼令徐川谷顿了一下,旋即他眼底似涌出了点点热意。   晏少虞道了谢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好像刚刚那句煽情的话只是一个错觉,独留徐川谷哭笑不得,半晌后,才嗔怒着笑骂一句:“臭小子,还和小时候一样。”   晏少虞走在宽阔的训练场上,凛冽的寒风呼啸,让他情绪趋于平静。   他抬眸看看蔚蓝的天空,洁白的云,听着偶尔顺着风传来的海水激荡之声,乌木似的桃花眼轻眨,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纤细窈窕,满脸浅淡笑意的身影。   “嘟——嘟——”   一阵哨声响起,唤醒了他的思绪。   晏少虞狭长的眸子微敛,吐出一口浊气,朝着哨声响起的地方大步跑去。   按时间算,信应该已经到青安县了吧?   *   除夕。   顾月淮早早就去上班了,她已经提前剁好饺子馅了,只等着晚上大伙一起包饺子。   她来到单位,刚拿起画笔,就察觉旁边一道幽怨的目光射来。   顾月淮本不想理会,奈何这目光的主人十分执着,似乎不等到她先开口就不罢休,她轻叹一口气,转头看向万青蓝:“怎么了?什么事?”   她这一开口算是炸了马蜂窝了,万青蓝喋喋不休,细数顾月淮的几宗罪。   “顾月淮,你已经变了,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吗?就算做不成你嫂子,但咱俩得感情没变呀,你最近对我真的太忽视了,说走就走,说请假就请假,也不和我说!”   “你是不是有别的朋友了?是不是就你大哥喜欢的那个人?”   万青蓝说着说着,委屈地噘起了嘴巴,全然一副小孩子脾性。   顾月淮嘴角一抽,伸手把她的额头推开:“万青蓝,多大了?”   万青蓝一把搂住顾月淮的胳膊,状似哭哭啼啼道:“我不管!我就不管!咱们认识这么久了,咋能让别人后来者居上?我就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不能变心!”   顾月淮揉了揉额角:“后来者居上不是这么用的,亏你还是文字编辑。”   万青蓝哼了哼,毫不在意。   “本来想邀你今晚去我家过除夕的,不过想着你要留在家里和家人过,就不开这个口了,我昨天请假是因为有急事。”顾月淮声音清淡,随意说了几句,算是解释了。   万青蓝人不错,她也一直拿她当朋友,不过最好不最好在她这儿可没这个概念。   她从小就独来独往,家里有三个哥哥,也不需要朋友,再加上上辈子经历的一切,对任何人都抱着一种警惕心理,所以朋友在她这里都是一样的。   本以为这么说了万青蓝不会应承,谁知,她一脸狂喜:“过除夕?我可以去吗?”   顾月淮眉梢一挑,慢悠悠地道:“可以呀。”   万青蓝咧嘴一笑,然而她的笑容还没有蔓延开就僵在了脸上,因为顾月淮说完后又接了一句:“是这样,有件事我没告诉你,我哥已经处上对象了。”   万青蓝脸皮一抽,没好气地道:“你故意的?”   顾月淮摇了摇头:“只是告诉你一声,怕你今晚过去撞见了尴尬。”   气氛沉默了良久,万青蓝才一脸轻松地道:“这有什么尴尬的?我是作为你朋友过去的,和你大哥有啥关系?只要你邀请我了,我就去!”   顾月淮看了她一眼,沉吟道:“好,那下班你就和我一起过去吧。”   万青蓝轻舒一口气,转头朝着黄彬彬说道:“老黄,你晚上下班回去,顺道上我家一趟,告诉我爸妈一声,我晚上去月淮家里过除夕,不用等我了。”   黄彬彬抿了抿唇,脸色瞧着有些不太好,不过,他最后还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对于万青蓝的要求,他实在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顾月淮眼神怜悯地看了黄彬彬一眼,在爱情里,还是要勇于争取的,如他这样,以一个守护者的姿态一直待在万青蓝身边,她永远也不会看清他的心意。   一天时间匆匆而过。   顾月淮把画板收好,整理了一下办公桌,就准备去供销社买东西了。   万青蓝也很高兴,乐呵呵地跟着她一块离开了单位。   黄彬彬看着两人走远,叹了口气,也收拾了东西回家了。   供销社。   顾月淮和万青蓝一进门,就看到了正在和顾客讲话的姚美丽。   今天是除夕,来供销社的人并不多,大伙该买的都已经买齐了,都想着今晚早早回家包饺子,和家人一起团团圆圆过年。   姚美丽一看到两人也很高兴,扬手招呼道:“月淮,青蓝!”   顾月淮轻笑着道:“你先忙。”   姚美丽弯了弯嘴角,低头与身边的同事耳语几句,转身就朝着两人走过来:“你们怎么过来了?今天是除夕,不准备早点回家?”   顾月淮看着琳琅满目的柜台,笑着道:“一下班就过来了,准备买点东西,毕竟要过除夕,不能敷衍。来几瓶啤酒,再来一瓶白酒,还有糖和花生瓜子,都装上些。”   姚美丽微讶,意外地看了万青蓝一眼:“青蓝,你要去月淮家过除夕?”   万青蓝微微扬起下巴,搂着顾月淮的胳膊道:“嗯,月淮手艺好,做饭好吃,和我爸妈哥哥待在家里聊天吃饭,不如去月淮家,都是年轻人,也聊得来不是?” 第321章 齐聚一堂过节   闻言,姚美丽眼神有些艳羡。   她帮顾月淮把要的东西通通装好,又多送了一把花生,迟疑着道:“月淮,我能不能一起去?我也好久没见着少棠了,怪想她的。”   万青蓝嘴角一阵抽搐,心头暗暗无语,那是想少棠了吗?那明明就是想顾亭淮了。   她是没看出姚美丽喜欢顾亭淮什么,毕竟俩人接触的也不多。   顾月淮看了看姚美丽,自然也瞧出了她的心思,想了想,意有所指地道:“是这样,今天家里人不少,有大队下乡的知青,还有我大哥的对象,你要是不介意人多,可以和我们一起回去,这个点儿回去,正好赶上包饺子。”   姚美丽脸色微微一僵,转瞬即逝,很快就恢复正常,笑着道:“好呀。”   她倒没有像上回万青蓝听到顾亭淮要处对象时那样伤怀,一瞬的僵硬后,神色就变得十分平静,好像只是听到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消息。   顾月淮眉梢轻轻一挑,看姚美丽的眼神有些若有所思。   就这样,原本回程的两人又变成了三人行。   路上,姚美丽细细询问了一番顾亭淮对象的事。   她眨了眨眼,眸子里皆是好奇,很纯粹的好奇,既没有伤心失落,也没有气愤嫉妒:“几天没见,顾大哥就处对象了,是谁呀?我认识吗?”   提起这个话题,万青蓝也看向顾月淮。   对顾亭淮的对象,她也抱着十二万分的好奇,尽管已经放下了,但还是很想看看那个比她强的女人到底是谁,如果不如她的话,那她真会不服气的。   不过,各花入各眼,既然顾亭淮已经做出了选择,她也不会多说什么就是。   顾月淮也没多说,只道:“是个护士,晚上你们就认识了。”   几人一路回了大劳子生产大队,回到家的时候,顾亭淮和顾析淮正在贴春联,前者把浆糊涂上,说道:“老三,你离远一点看看贴的正不正,高低咋样。”   顾析淮依言绕远了些:“左边,左边再高点,好,好,行了!贴吧!”   “大哥,三哥,拿东西了!”顾月淮朝着两人喊了一声。   顾析淮一回头,在看到跟在顾月淮两侧,宛如左膀右臂的万青蓝和姚美丽时,眼皮狠狠一跳,给顾月淮使了个眼神:你咋把她们俩给带来了?   顾月淮只当没看见他的眼神,把沉甸甸的篮子递过去:“酒,糖,都买回来了。”   顾析淮接过,朝着两个客人点了点头,算了算了,反正这两个和他也没啥关系,该苦恼的人是他大哥才对,不知道今天晚上会不会闹出啥幺蛾子,正好看戏。   顾析淮这么想着,心情很不错的提着东西回了屋。   顾亭淮贴好对联,转头看向顾月淮:“诶?万同志和姚同志也来了。”   他语气十分平和,没有一丝尴尬的意味,且因为昨天刚和白玫定下关系的缘故,整个人心情好的像是能飞起来似的,看大队的母猪都带了三分笑脸。   万青蓝和姚美丽也不是傻子,一眼就瞧出他现在的状态和以前有所不同。   “顾大哥。”姚美丽客客气气喊了一声,再没有以前欲语还休的模样。   万青蓝心头泛酸,只是朝着顾亭淮点了点头,也没喊人的意思。   顾亭淮也不介意,说道:“快进屋吧,里头都收拾好了,雷毅他们都在,马上开始包饺子,月淮再炒几个菜吧,咱也不能干吃饺子呀。”   顾月淮颔首:“行。”   她在大集的时候买了点猪肉,牛肉,炒两个菜还是绰绰有余的。   三人进了屋,雷毅,金灿,汪紫嫣都在,各自忙碌着各自的事,本是背井离乡,可因为待在顾家M.L.Z.L.的缘故,热闹的气氛让他们忘记了离别的愁绪,一个个笑语晏晏。   “月淮回来了!诶,青蓝和美丽都来了,今天可真够热闹的,估摸着咱家桌子都不够大,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喏。”晏少离笑眯眯的打了声招呼,旋即得意洋洋指了指角落的方向,那里放着一张硕大的木桌,已经擦拭干净了,不影响使用。   顾月淮一愣:“知青点的桌?”   “嘿,月淮眼力够可以的呀!我想着今天人多,都坐炕上可不行,就想办法嘛,最后是小灿说知青点有桌子,那边都塌了,也没人收拾,雷毅去找的。”   “不过,找到的时候桌子腿都掉了,还是顾大哥给装好的。”   “咋样,是不是也能用?”   晏少离越看桌子越满意,觉得从知青点废墟里找桌子真是个极为不错的主意。   顾月淮上前晃了晃桌子,还挺稳当,她满意点了点头,看向晏少离:“不错。”   得了夸奖,晏少离像小姑娘似的,嘴角咧开,乐开了花。   顾月淮把剁好的饺子馅端过来搁在桌上,说道:“行了,时间也不早了,开始包饺子吧,我先把面和好,你们来包,然后我再炒几个菜。”   晏少离满口答应:“成!”   然而说完她就脸色一僵,有些讪讪地道:“可是我不会包饺子呀。”   汪紫嫣觉得好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哈哈,没事儿,我教你!”   万青蓝不会包饺子,姚美丽倒是一把好手,包饺子的队伍就这么定了下来,顾月淮把面粉舀出来,很快就和好了面,软硬适中,正好擀皮。   把面交给姚美丽和汪紫嫣,她就开始切菜准备炒菜了。   她准备炒个回锅肉,刚把肉切好,又想起顾至凤,皱眉道:“对了,咱爸呢?”   顾析淮听到声音,回了句:“去美华婶儿家了。”   顾月淮哦了一声,没再想这事。   不知过了多久,顾至凤回来了,不过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顾银凤,后者一如既往的市侩,一进门就眼睛放光的四下乱看:“哟,今天人还真多。”   说罢,又嗅着味儿道:“囡囡炒肉呐?你说说,今天晚上吃好的喝好的,也不知道叫着二姑,咱们可是一家人,一块儿过除夕不是应该的?”   说话间,外头又进来两个人,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比顾月淮年纪稍大些的姑娘。   顾月淮回眸瞥向几人,心头轻叹一声,依二姑无利不起早的脾气,今天拖家带口过来一定是有原因的,好好的除夕,怕是要在大伙面前闹一出家庭版笑话了。 第322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二姑怎么来了?”顾析淮显然也并不欢迎这几个不速之客。   他皱了皱眉头,转身与顾月淮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神色皆有些微妙。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顾银凤平日惯于巴结住在县革委会大院的大姐聂佩兰,虽然不至于和后者一样对顾至凤嗤之以鼻,但平日也是鲜少联系的。   雷毅,万青蓝和姚美丽等人面面相觑,一下子来了几个陌生人,神情也变得拘谨。   顾银凤瞥了众人一眼,听着顾析淮的话,脸一耷拉,撑着胳膊往炕头上一坐,不高兴地道:“你说的这是啥话?我来我弟家,还得和你报备一下?”   顾析淮眉眼一沉,刚要说话,就接收到了顾至凤递过来的目光。   他唇一抿,翻了个白眼,懒得再与人周旋,掀开帘子进里屋找晏少殃了。   顾银凤得意一笑,抓了一把盘子里的瓜子糖果,旋即热络的朝着顾至凤招了招手:“来,老四过来,姐和你说点事儿。晓华,晶晶,都过来坐着,咱们边吃边说。”   说完,顾银凤又乐呵呵地与顾月淮说道:“囡囡,多做点饭,晚上我们在你们这吃,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今天还是除夕哩,多炒俩肉菜知道吗?”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让一旁的万青蓝嘴角一抽,浑身不得劲。   顾月淮也没搭理,自顾自炒着菜,等着顾银凤说出来意。   顾亭淮这时掀开帘子进来,他皱着眉头,脸色有些担忧地道:“爸,囡囡,小玫现在还没过来,我准备去樊根大队看看是不是出啥事了。”   顾月淮眉心微拧,叮嘱道:“要是她家不让过来,你也不用多说什么。”   毕竟现在白玫和顾亭淮还没结婚,就算是她养父母不让过来,后者也没什么立场说一些驳斥的话,顾亭淮看似沉稳,实际遇事最易怒,她还真怕他在樊根大队出什么事。   顾至凤倒是没想那么多,点了点头道:“你去吧,早点回来。”   顾亭淮得了准话就匆匆出门了,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惊喜了,如今是无时无刻都想和她待在一起,一天见不着就左思右想。   他想,他已经等不到年后了,年前就想要把事情给定下来。   万青蓝看着顾亭淮迫不及待离开的背影,苦涩一笑,转头时却看到姚美丽平静的神情,她似乎并不觉得难过,眼神甚至没有在顾亭淮身上多做停留。   顾银凤嘴皮子一张一吐,瓜子嗑的飞快,八卦道:“亭淮找着对象了?”   顾至凤呵呵一笑,点了点头:“是,还是县医院的护士哩。”   他如同所有的父亲一样,孩子找到一个优秀的妻子,都忍不住与旁人炫耀一番。   果然,听了他的话,顾银凤表情有些酸酸的,但转而看到身边的女儿李晶晶时,轻咳一声,颇为得意道:“我闺女也不差,也快结了,对象是大姐给介绍的。”   她一直以来都对大姐聂佩兰唯命是从,鞍前马后,这样的服务是有回报的。   顾月淮虽说在炒菜,但注意力也分出一半在顾银凤的身上,想知道她今天过来是为了什么,听到李晶晶即将结婚的消息,眉尾轻轻一扬。   上辈子,顾家出事,这些亲戚都唯恐避之不及,但偶尔也能从林锦书口中知道一些他们的消息,李晶晶比她大两岁,今年二十,但她记得直到她去往京城,她都没结婚。   这个表姐无疑是一个很古怪的人,在如今这样的年代束缚下,一直到快三十都没结婚,一直被人指指点点,但她毫不在意,像是一个苦行僧。   李晶晶的事上辈子也闹得沸沸扬扬,在整个青安县都很出名。   不过,这辈子才刚刚走到二十岁,她居然就要结婚了?   看来很多事真的都发生了改变,只是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是坏了。   这么想着,顾月淮不禁回头看了李晶晶一眼。   这位表姐生的和顾银凤很相像,清秀有余漂亮不足,但她身材窈窕,即便裹着小袄也能看出端倪,其周身沉静的气质很吸引人,和咋咋呼呼的顾银凤全然不同。   她从进门后就一直没有开口,微微垂着眼眸坐在顾银凤身边,直到她提起她已经有了对象,马上要结婚的事时,才微不可查地攥了攥手指。   这边,听顾银凤提起大姐聂佩兰,顾至凤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显然上回对方喊他带着顾月淮去家里吃饭,碰到不怀好意的朱峰,让他对这个大姐生出了嫌隙。   于他而言,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固然重要,但又怎么能和女儿比?   顾银凤精明又市侩,虽说嘴巴快了些,但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一套的,不然也没办法拍聂佩兰的马屁,让她帮忙给李晶晶介绍对象。   她看出了顾至凤对聂佩兰的不满,心头不屑,人活在这世上,有啥比钱和粮更重要的?顾月淮长得好看,不知道好好抓住机会,真是愚蠢至极!   还别说,要是有当大官的看上她家晶晶,那她还真要烧几炷高香了。   顾银凤瞥了一眼顾月淮,她袖子半撸,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小臂,明明是在灶台前翻炒做饭,沾染着烟火气,可偏偏烟雾缭绕,氤氲着她的眉眼愈发精致漂亮。   即便是做着很世俗的事,也处处吸引人的眼球。   顾银凤暗啐一声,心里颇有些忿忿不平,一个乡下丫头,长这么招人有啥用?被看上了也不知道多加利用,这张脸要是长在她家晶晶脸上,啧。   察觉到顾银凤羡慕又嫉妒的眼神,顾月淮豁然抬眸看向她,将之抓了个正着。   顾银凤一顿,朝着顾月淮讪讪一笑,尴尬地挪开视线。   她转开目光后,一下子对上了自家男人的眼睛,后者拼命给她挤眉弄眼使着眼色,示意她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赶紧把正事说了要紧。   顾银凤也不傻,给李晓华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她还是觉得得先吃了饭再说,不然闹得不好看了,岂不是连饭都吃不上了?   顾月淮这妮子现在变得有点渗人,看人的时候眼珠子黑黝黝的,直勾勾的,让她有点不敢开口,还是再等等,待会再说吧。   谁知,她想法刚落,顾至凤就忽然开口道:“对了二姐,你今天过来是不是有啥要紧事?要有事你就说,能帮忙的我肯定帮。” 第323章 光明的未来   顾银凤嘴角一抽,能很清晰的感知到顾至凤说出这话后,屋里忙忙碌碌的众人都时不时偷瞄这边一眼,似乎都对她的来意十分好奇。   她纵然市侩,脸皮也厚,却不想在小辈们面前失了颜面。   顾银凤轻咳一声,说道:“事儿咱们一会儿再说,反正时间还早,先吃饭,吃饭,今天下了班就赶过来了,肚皮饿得咕咕叫,老四呀,今天咱姐弟俩喝一杯?”   顾至凤也没执着追问,听了她的话,默默点了点头。   顾月淮倒也没准备在吃的上面克扣,当初盖房子顾银凤也曾借钱给他们,尽管是高利贷,但她对于顾天凤和顾银凤的感情是一样的,有亲情,但不多。   另一边,姚美丽,金灿和汪紫嫣正在包饺子,顺带教晏少离和万青蓝,就连小姑娘晏少棠都坐在桌前,有模有样拿着一块面在揉,还偷偷摸摸往面里添馅。   人多力量大,包起饺子来也快,约莫一个小时,桌上就摆满了白白胖胖的饺子。   这时候,顾月淮也炒好菜了。   一共炒了五“盆”菜,因为人多,所以分量很大。   火锅肉,番茄炖牛肉,清炒油菜,醋溜土豆丝和一个甜汤,摆上桌后,就占据了一大半的位置,而后又起锅烧水,待水滚了,就把饺子一个个下了进去。   满满一锅饺子起起伏伏,看着就十分喜人,一下子除夕的感觉就来了。   顾银凤早早就在桌前坐了下来,她看着满桌子的菜,哈喇子都快要流下来了。   这几天家里囤粮,每天省吃俭用,肉菜一星期也吃不了一次,每次炒菜也是放拇指大小的猪肉,切成肉沫炒香,要不然就是去大哥顾天凤那里打秋风。   不过,顾天凤他老婆是个不好相与的,每次去碰不到一个好脸色不说,炒菜也抠抠搜搜,就给上一盘红薯和杂粮粥,除非她带点棉花过去,还能混顿好的。   看样子大哥说的没错,老四家的日子是越来越好了,不说顿顿吃肉,但今天除夕,吃的可真不错,这猪肉牛肉齐活了,搁城里都没人能过上这种好日子。   这样一来,她今天过来的目的应该也能达成了吧?   想着想着,顾银凤就美滋滋一笑,坐在她身边的李晓华扯了扯她的衣摆,黑着脸道:“你到底啥时候提?今天咱可不能空着手回去!”   顾银凤皱眉,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知道了。”   李晓华看她脸色不好,登时也不敢继续催促了。   一个家庭,总有一个强势一个弱势的人,顾银凤因为姐姐姐夫都是县里的大官,大哥又是肉联厂的正式工,平日里想着走后门的人多的是,就因为这个,他在顾银凤面前向来自觉矮半个头,即便她连个儿子都没给他生出来。   这么想着,李晓华垂下的眼睛里掠过一抹晦涩不明的光。   顾月淮把煮好的饺子捞出来,又把盖在一旁的菜端起来,与雷毅说道:“小雷,辛苦你和我三哥在里屋陪着少殃吃饭了。”   她盛饭菜的时候就多剩了一份,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少殃没办法出来,而且就算能出来,她也不想让顾银凤几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待他,与其让他出来费心交际,不如唤几个人一起进屋陪他。   雷毅倒是很高兴,点头笑道:“好,月淮姐,你把东西递给我吧。”   他和晏少殃关系好,自然而然也跟着对方唤了声“月淮姐”,实际上后者的年纪比他小,但不知怎的,待在她面前总有种被压了一头的感觉。   饭菜端进屋,顾月淮折身出来,往外面看了看,红唇微抿,脸色有些不好。   顾亭淮已经去了很久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可想而知去找白玫的路上并不顺利,不知是不是在白家遭到了刁难,还是遇到了黄晟。   不管是哪一个,都不算什么好消息。   顾月淮眉头紧拧,想了想,还是解下围裙准备出去找人了。   她最怕的是顾亭淮去到白家,却恰好碰上了在白玫家过除夕的黄晟,依白玫父母的脾气秉性,其实很有可能,毕竟黄晟上门肯定不会空着手。   遇到这样的事,顾亭淮难免忍不住会动手,她真怕上辈子的事重演。   顾至凤注意到顾月淮的举动,疑惑道:“囡囡,吃饭了,你上哪儿去?”   顾月淮敛住心里的想法,说道:“我去找找大哥,他去太久了。”   “没事儿,他那么大个人,还能走丢了?你坐下吃饭,他该回来时候就回来了,兴许这会儿正和小白在来的路上哩。”顾至凤倒是半点都不担心顾亭淮。   “你们先吃。”顾月淮摇了摇头,套上衣服就准备出门。   她拿着手电筒,刚掀开帘子,外头就传来了脚步声,探头一看,果然是顾亭淮,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纤细的身影,是白玫。   不过,两人的状态有些不一样,白玫正搀扶着顾亭淮。   顾月淮紧紧抿着唇,加快脚步迎上去,抬眸看着顾亭淮。   他脸上还是旧伤,并没有添置新伤,不过,左腿看上去一瘸一拐的,像是摔了一跤。   她声音有些低,语气也不太好:“怎么回事?”   顾亭淮一看到顾月淮就紧张起来,忙摆手道:“没,没事,天黑路滑的,就是滑了一跤,崴着脚了,休息两天就好了,真没事。”   顾月淮没说话,看向白玫。   白玫咬了咬嘴唇,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顾亭淮扯了一把胳膊。   顾月淮见状,微微敛眸,也不再多问,说道:“回去吧,饭已经做好了,就等你们两个了,今天是除夕,旁的事咱们就不多说了。”   顾亭淮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转头朝情绪低落的白玫笑了笑:“走吧小玫,回去吃饭,今天包了饺子,你多吃几个,吃完咱们再说别的事。”   白玫看着明明受了委屈还要安抚她的顾亭淮,眼圈一热,抿着嘴角点了点头。   两人间愈发浓厚的关系顾月淮看在眼里,轻叹一声,她只是一个妹妹,尽管有了重生的经历,总是想让自己的家人避免上辈子的厄运,但也不应该遏制他们的人生轨迹。   或许,她该放松一些,毕竟这辈子的很多事已然发生了改变。   他们一家人,总会迎来光明的未来。 第324章 厚脸皮的二姑   顾亭淮和白玫一回来,人也算是到齐了。   顾银凤嘴巴闲不住,一看到白玫便上下打量起来,和自个儿身边的李晶晶做个对比,酸道:“哟,亭淮,这就是你对象?长得怪标致哩,听说是护士?城里人吧?”   其实她刚刚已经打听过了,顾亭淮这对象就是隔壁樊根大队的,不是城里人。   顾亭淮十分坦然地道:“是,我对象白玫,樊根大队的,我还挺满意的。”   他会喜欢白玫,又不是因为她护士的工作,也不是因为其他任何事情,只凭一种感觉,一腔热血,一股为了她能够勇往直前的勇气,这就够了。   白玫听着顾亭淮话音中的维护,原本拘谨的情绪大大的缓解了。   她笑着朝顾银凤点了点头,旋即和顾亭淮一起在顾月淮身边落座了。   桌上是一盘一盘的饺子和几盆香气扑鼻的菜,这种规格的除夕饭菜,她真是见都没见过,想起刚刚家里的红薯,以及父母对顾亭淮的冷嘲热讽,白玫抿了抿嘴角。   李晶晶在听到顾亭淮的话后,罕见地抬起头看了过去。   不过,也仅仅只是一眼,她就又垂下了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银凤却是撇撇嘴,盯着白玫的眼神有些忿忿。   她心里是真有点不平衡,不论是顾月淮还是白玫,明明两人都是地地道道的乡下女人,却偏偏一个两个都长得好看,这也就算了,她们还都有一份好工作!   唉,她家晶晶是哪儿哪儿都比不上,说起来,也就只有一个城里人的身份了。   这么想着,顾银凤又微微扬起下巴,这年头,有购粮本的就是高人一等,他们每个月都有定量粮,总比乡下人土里刨食靠工分过活强。   最起码让后生选,肯定是选有购粮本的城里人,这可比长得好看强多了!   顾银凤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番,可算是把喉间的酸气给咽了下去。   顾至凤作为主人翁,他抬手道:“行了,都动筷子吧,马上都要凉了。”   桌上的众人松了口气,纷纷开始动筷子,万青蓝,姚美丽,晏少离几人都闷不吭声地坐着,顾银凤几人的到来出乎了她们的预料,多了几个陌生人气氛自然尴尬。   不过,顾银凤却并不觉得自己来的不合时宜,她一口一个饺子,再搭一筷子回锅肉,吃的满嘴流油不说,还招呼着丈夫女儿快吃,唯恐被旁人给抢了先。   顾月淮抬眸看着,这副做派当真看不出半点“地主小姐”的模样。   他们几个收养的孩子在顾家受到着同等的教育,都上过学堂念过书,吃穿用度不说是最好的,但好歹比起农民家庭来是强上许多的。   如今看着,也着实有些讽刺。   顾至凤今天没什么胃口,时而欲言又止地看向顾银凤,他虽然重视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但也知道在四人中,他如今已然成了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二姐顾银凤向来爱占小便宜,无利不起早,今天过来大抵没打什么好主意。   她一直不说,他这心里也就七上八下安稳不下来。   片刻后,顾至凤注意到了顾月淮的眼神,顺势看向她目光所及的顾银凤,看着她嘴巴塞得满满当当,油渍从嘴角淌下的模样,嘴角狠狠一抽搐。   原本他还不觉得如何,这认真一打量,着实叫人失了胃口。   果然,和顾月淮他们坐在一边的汪紫嫣等人筷子都没越界,只夹面前的菜吃。   顾至凤太阳穴鼓胀,搁下筷子叫了一声:“二姐。”   顾银凤狼吞虎咽着,听到声音抽空看了顾至凤一眼:“诶?咋了?你看我干啥,快吃呀!你还真别说,囡囡这丫头手艺还怪不错的,这饺子馅儿真够味,囡囡,待会姑回去的时候,再给调一盆馅,我给端回去,明儿也给他们父女俩包饺子吃!”   她浑然不觉自己的姿态有多难看,反而还提出了要求。   “咳咳咳——”万青蓝一时没忍住,嘴巴里咀嚼的饺子差点喷了出来。   她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看顾银凤,又侧眸看向坐在身边的顾月淮,眨了眨眼,里面的意思十分明显:不是,你这门亲戚是什么路子?脸皮厚成这样?   原本安静的饭桌上只剩下了万青蓝的咳嗽声,半晌,她悻悻一笑,颇为羞愧地道:“不,不好意思,吃的太快呛着了。”   她这一句解释,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顾银凤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嘴里嘀咕道:“毛毛躁躁。”   李晓华也觉得顾银凤说饺子馅的事太突兀,当着这么一群不认识的小辈的面索要,他还真觉得脸皮有些烧得慌,不禁扯了扯顾银凤的衣摆,让她别再说闲话了。   顾银凤怼开他,嫌弃道:“干什么!别动,我再夹一筷子肉。”   她把肉塞进嘴里,又提了一遍:“咋样呀囡囡,你要是吃饱了现在就去给剁馅吧,不然就太晚了,还得掐着点儿回呢,姑这是夸你呐,夸你拌的馅好吃!”   “噗——”汪紫嫣也忍不住了,忙喝一口水掩饰。   她们接二连三闹出动静,打断顾银凤的话,惹得后者十分不悦,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忽听从进屋就一直安安静静的李晶晶道:“妈,别说话了,安静点吃饭。”   李晶晶性子沉静,许是不常说话的缘故,连嗓音都带了些淡淡的沙哑。   顾银凤撇撇嘴,很是不以为然,也并没有听李晶晶的话,自顾自道:“今天可是除夕,咱们就得多聊聊天,过年呐,囡囡,你可得孝敬孝敬二姑。”   顾亭淮原本不想在白玫面前惹是生非的,可听着顾银凤的话,还是有些生气。   他眉头一皱,刚要拒绝,就看顾月淮轻叹一声,放下了筷子。   他顿时不说话了,而顾月淮则抬眸与顾银凤对视,声音清凌凌的,带了股莫名的凉意:“二姑,咱们这么多人吃饺子,你猜我用了多少馅?”   说完,她又笑了笑,轻声道:“几斤猪肉,几斤芹菜,再加上各种调味料,看在咱们亲戚的份儿上,你给我出五块钱就成,不多吧?要是这个价格你愿意,那我也不怕费事儿,全凭你是我二姑,我就不跟你要手艺费了,行吗?” 第325章 借钱,借粮   顾月淮说的随意,然而她话音还未落下,饭桌上就已经鸦雀无声了。   甭说万青蓝和汪紫嫣几人崇拜的目光,就说顾银凤,都维持着夹菜的动作僵住了,一张脸上满是震惊,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顾月淮,声音颤抖道:“你,你说什么?”   “二姑没听明白?那我就再重复一遍,让我剁馅儿也行,食材钱总是要出的,难不成搁现在这缺粮的光景下,城里人的二姑好意思吃我们乡下人的?”   顾月淮说这话时,神情比顾银凤还要惊讶,眼里隐隐夹杂着几分复杂。   顾银凤被她这话说的脸皮青一阵红一阵,胳膊微微颤抖,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桌上气氛陷入僵局,只有万青蓝几人边看戏边吃饺子时,筷子撞击碗盘发出的清脆声响,动静不大,在寂静的饭桌上显得格外刺耳。   最后,是顾至凤出声打破了僵局:“行了,都吃饭,吃饭。”   他的声音似乎唤回了顾银凤的面子,她突然一摔筷子,面色难堪地道:“老四!你看看你教的啥闺女?有这么和她姑说话的吗?”   “那你想咋么?咱就不说这个事儿了不行?非要吵吵嚷嚷,让人家看笑话!”顾至凤脸色一沉,也没客气,毕竟这会儿家里有客人,实在不适合争吵。   他不会顺着闺女的话给顾银凤难堪,却也不会因为顾银凤面子受损而斥责顾月淮。   顾银凤看着顾至凤不高兴的表情,一股火气上涌,恶声恶气地道:“我看你这闺女都是让你给惯坏了!有妈生没妈养的玩意儿,一点都不知道尊重长辈咋写的!”   这话就纯纯是人身攻击了,别说顾至凤,就连一旁的万青蓝等人都义愤填膺地瞪着顾银凤,她一个当姑姑的,却这么说自己的侄女,这就是一个长辈该做的?   顾亭淮厉喝出声,眼神犀利:“二姑!”   顾银凤冷笑道:“瞪什么瞪?难道我说错了?她本来就有妈生没妈养!”   顾至凤青筋直跳,拍案而起:“够了!你看看你说的像话吗?囡囡是你侄女,不是啥陌生人,我看她说的有道理,眼下这光景,你难道还想着占我家便宜?”   到了现在,他真是连一句“二姐”都不想再叫了。   “你!”顾银凤怒火中烧,狠狠瞪着顾至凤。   在她看来,顾至凤一家不过是被新社会放弃的地主,压根上不得台面,不过是因为手里头攥着点儿老太太留下来的宝贝,日子过得滋润了些,凭什么和她横?   她是正儿八经的城里人,嫁的也是城里人,未来她闺女还要当官太太!   顾银凤越想越上火,当即都不想再与他们争辩,想扭头就走,但刚有这个念头,身边的李晓华就又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今天过来是有任务的,不是白来的。   她回过神来,当即站在原地如同一个木柱子,左右为难。   心里火气大,得不到宣泄,半晌,她咬着牙甩开李晓华的手。   “扯什么扯?怂蛋!没看见你老婆让人给骂了?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还有你!吃吃吃,就知道吃,早知道你这么没用,生下来就该在尿盆里溺死你!”   她嘴巴噼里啪啦,如同机关枪一般扫射而出,而直接中弹的就成了李晓华和李晶晶。   李晓华脸色涨红,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他平日在家里地位就低,即便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他留面子,他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窝囊的僵在原地。   倒是李晶晶,不知是不是时常经历这种事,她十分平静的吃完碗里的最后一个饺子,偏过头看向顾银凤:“现在说这些也晚了,只是一个尿盆的话溺不死我,不如我跳河?”   她语气很镇定,不像是为了反驳顾银凤的负气之语,倒像是真心这么想的。   顾月淮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个表姐倒是真的有趣,有种区别于所有人的通透。   顾银凤被气了个仰倒,险些跌坐在地上,还是顾至凤扶住了她,想着今天是除夕,不想闹得太难看,缓和了脸色道:“年纪这么大了还和以前一样急躁。”   顾银凤把头转到一边,喘着粗气,依然气得不想说话。   顾至凤叹了口气,也知道让顾银凤几人继续待在这里也影响顾月淮他们吃饭,便说道:“走,咱们出去透透气,老李,你扶着点二姐。”   李晓华一听,眼底微微亮了亮,忙不迭点头道:“行,出去晾晾风吧,晶晶,你就和囡囡他们说会儿话,爸妈待会儿就回来了,知道吗?”   听着他的嘱托,李晶晶默默点了点头。   三个大人一离开,万青蓝他们就瞬间放松下来。   “月淮,你家还有这种倒霉亲戚呐?”她最是憋不住话,一看人走了,就凑到顾月淮身边去咬耳朵了,声音不大不小,桌上的人都能听到。   姚美丽嘴角一抽,不禁推了推万青蓝,让她注意点用词,还用眼神示意她,桌上可不止是他们几个,还有个人家的亲闺女坐在那呢。   万青蓝翻了个白眼,啧啧有声道:“干嘛呀,我又没说错,摊上这样的亲戚可真是倒了大霉了,还有那个姐姐,不被孝道束缚,说的话我爱听!”   说着,万青蓝还给李晶晶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李晶晶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万青蓝也不在意,小声道:“月淮,你说他们出去干啥去了?不是准备说服你爸,然后让你剁馅给他们带着吧?”   说到后面,她声量又拔高了些,有些气哼哼的。   顾月淮笑了笑,摇头道:“大概吧。”   她刚刚仔细想了想,顾银凤平时和他们家并不过多来往,突然拖家带口过来,一来可能只是为了蹭一顿饭,二来嘛,兴许是为了借钱,或者借粮。   上回他们财大气粗还了债,也算是变相露富,被惦记上是很正常的事。   如果是以往,顾银凤或许会因为好面子不来,但如今各地缺粮,供销社和粮站每天排起长队买粮,已经到了供不应求的地步,她自然想另辟蹊径。   估摸着她早在顾嘉结婚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主意来她家吸一口血了,毕竟顾嘉结婚的彩礼钱也是大伯顾天凤来借的,这事儿他们兄妹俩应该也是通了气儿的。   在顾银凤眼里,她家有钱,单这一点就足够她“屈尊降贵”了。 第326章 到底留下了什么?   她慢条斯理吃完饺子,站起身:“你们慢慢吃,我出去瞧瞧。”   顾至凤对家里的几个兄弟姐妹都很有感情,纵然如今已分崩离析,但耐不住儿时照拂的情谊还在,倘若顾银凤真说出借钱借粮的话,顾至凤怕是不会拒绝。   虽然他手里没钱,但家里有粮,顾银凤一旦卖惨,还真有可能捞一笔。   不过,正所谓财不外露,她并不想让外人知道家里有许多余粮,如今这个年代,光景不好,旁人要是知道这个事了,只怕会迎来源源不断的麻烦。   不管什么时候,道德绑架都是最可怕,又最没道理的事。   李晶晶回头看了一眼顾月淮,转而低头继续吃饺子。   她人看着不胖,胃口倒是不小,因为顾银凤中途闹事,和李晓华一起离开,两人碗里剩下的饺子也都进了她嘴里,看的一旁的万青蓝暗暗咂舌。   顾亭淮吃完饭,就拉着白玫进里屋了,他想和析淮,少殃再好好介绍一遍。   另一边,顾月淮一出去就看到顾银凤声泪俱下的趴在顾至凤胳膊上哭,嘴巴里念念有词:“老四呀,咱们俩年纪最相仿,小时候都是二姐陪你玩,陪你上学的,你是不是已经不记得了?咱家虽然没了,但感情在呀,你咋能这么对二姐呀?!”   她哭的十分伤心,絮絮叨叨说着曾经的事,哭诉着顾至凤忘记了姐弟情谊。   这一番“回忆杀”果然有用,直把顾至凤给说的面红耳赤,忙不迭安抚:“二姐说哪里的话,我咋能忘记呢?爸妈不在了,最亲的就是咱们几个,这我能忘?”   “行了,别哭了,你还没说今天过来是干啥的,看我能帮啥忙。”   顾至凤手忙脚乱的安慰着,八尺的汉子因为幼时的感情愧疚至极。   听了他的话,顾银凤果然停止了哭声,抽泣着擦了擦泪,转M.L.Z.L.头与不动声色的李晓华交换了一个眼神,她声音囔囔着道:“也没啥大事。”   顾至凤叹了口气:“和我还有啥不能说的?现在大家都难,我知道的。”   他心里也有了大致的猜测,知道顾银凤来估摸着不是为钱就是为粮。   他没钱,也不可能为了借钱给她就去和闺女要,但家里粮多,她如果需要,他能和囡囡多说说,给她家匀上一些,都是亲戚,在者困难时候,能帮些顺手就帮了。   “既然你都提了,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老四,你也知道现在的世道有多难,二姐别看在城里光鲜,但挣得少呀,现在供销社和粮站都开始限量购粮了,难呀!”   “二姐看你家日子好过了,咱们是不是应该相互帮扶?”   顾银凤说着,就目光灼灼盯住了顾至凤,眼神里的贪婪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顾至凤顿住了,抿着嘴唇看着顾银凤,半晌,动了动嘴唇:“怎么帮扶?”   顾银凤只当没看出顾至凤的怔愣,听了他的话,厚着脸皮道:“这还用明着说?老四,如果二姐没猜错的话,家里应该还剩了咱妈留下的东西吧?值钱吧?”   “老太太当初首饰那么多,总不至于都被搜走吧?应该还想办法留了一两件吧?老四,咱们可是亲姐弟,你不能对二姐私藏知道吗?”   “现在能不能说说,老太太到底留下啥了?”   顾银凤越说越激动,已经看不到半点刚刚悲伤落泪的影子了。   顾至凤沉默着,看她提起“老太太”时没有半分怀念,反而是一脸的期待表情时,一时心中悲戚,不知道该为自己渺茫而愚蠢的姐弟亲情感到可悲,还是该为顾银凤如此稀薄,只为利益的追问感到心痛,只觉得精神有些麻木。   他不该期待的,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又何必抱有期待?   顾银凤说的上瘾,没有收敛,气氛寂静的可怕,李晓华察觉不对,忙拉了拉她的衣摆,示意她收敛一些,顾至凤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李晓华悻悻一笑,说道:“老四,你二姐不是那个意思,她也是想老太太了。”   顾银凤此时反应过来,忙点了点头:“对对,老四,你也知道二姐感情充沛,就是想老太太了,再加上晶晶马上要结婚了,总能陪嫁些吧?”   “我相信老太太要是还活着,肯定愿意给晶晶出点嫁妆,是吧?”   她伸手握住顾至凤的手,言辞恳切,声音轻缓,头头是道,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老四,你说说,要不是因为当初你……咱家也不至于这样是吧?也得多给咱们留点东西,日子还能过成这样?你可不能瞒着二姐,不然就是没良心了。”   “二姐难呀,要不是天天吃不饱穿不暖,能来和你伸手要?”   “咱们是一家人,你总要帮帮二姐和你亲侄女吧?晶晶要嫁给当官的家庭,没点拿的出手的嫁妆,她去了也要被看低的,你也舍不得吧?”   顾银凤看顾至凤久久不语,又开始哭哭啼啼卖惨了。   甚至,她还提及了顾至凤年轻时候赌博的事,这与老爷子被气死直接挂钩,瞬间就令顾至凤脸色煞白,身体都有些哆嗦起来,这件事无疑是他心底最深的伤。   他惦念的真的是这些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吗?不,他真正心怀愧疚,想要弥补的是曾经和顾家老宅有关系的人和事,因为顾家是因他而败,父亲是因他而亡的。   这些过往,都是他还不完的债,看到顾银凤等人,总会勾起他的记忆。   他瞳孔有些涣散,一直不吭声,让一旁等着回答的顾银凤有些不满。   她晃了晃顾至凤的胳膊,刚要说些什么,就听到一声清冷好听的女声:“二姑这算盘打的可太响了,想要钱就直说,还要和我爸打感情牌?”   “你口口声声小时候多照顾我爸,真要感情这么好,又为何在顾家落寞的时候,说自己只是被地主养在家里,名义上只是干粗活的,受尽了苦楚?”   “顾银凤,别忘了你现在棉花厂的工作是怎么得来的,别说我祖母没留下什么东西,即便是真留下了,又和你这种白眼儿狼有什么关系?你真好意思开口。” 第327章 必须分我一些!   顾月淮掀开帘子,迈过门槛,幽冷的目光毫不客气射向顾银凤。   她上回之所以把钱借给顾天凤,是因为后者不会说出这样刺人的话,也的确是为了孩子筹谋良久,对方好声好气,她也不是什么难说话的人。   讲道理,顾天凤和顾银凤当初能借钱给她爸盖房子,不论过程如何,也算是一种恩情,能偿还她也乐意偿还,但像顾银凤这样变着法儿伸手的,她也不惯着。   顾银凤脸色青白交错,握着顾至凤的手都紧了紧。   不过她也知道顾月淮在顾至凤心里是什么地位,冷风拂面,她还尚存理智,没和在屋里一样说那些不该说的话,哭着道:“囡囡,我是你姑,你咋能这么说我呢?”   “我和你爸的关系你又知道多少?再说了,我难道就不是顾家的闺女了?我妈留下来的东西我凭啥不能分?我不管,必须分我一份!不然今天我就不走了!”   顾银凤越哭越大声,似乎是摆明了要把事情闹大。   顾至凤此时已经回过神来,他望着顾银凤,脸色有些莫名,幼时姐姐的容貌已经模糊不清了,独留下一张贪得无厌的嘴脸,令人心头恶寒。   他狠狠甩开顾银凤的手,站起身,居高临下道:“二姐,我家的生活改变都是因为囡囡,和妈没有任何关系,你既然想要钱,也该提前打听清楚。”   “囡囡已经说了,你是白眼狼,不会给,尽早回吧,往后没什么事咱们也别联系了,你说那样的话,不怕咱妈从坟里爬出来找你?”   顾至凤是真的心寒,人死如灯灭,顾银凤从小也是被老太太养着的,可她没有半分感恩之心,如今为了要钱,甚至还要打着老太太的名义来索要。   如果她只是要一些粮,他还能做主分一些,可她理所当然提出这样的要求,看着就让人生厌,老太太留下的东西都是给囡囡的,她凭什么来分?   顾月淮回眸看了一眼顾至凤,心中默默点了点头。   她爹有时候的确头昏脑胀,但在涉及到她的时候,还是能够冷静对待的。   顾银凤太贪婪,手心朝上理所应当,这样的人如同水蛭,但凡她这次松手了,就会有下次,下下次,往后事情多得很,她可没时间应付。   顾银凤一看顾至凤也不站在他这边,就知道自己刚刚那些话都白说了,她有些恼,厉声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真当你自己有啥资格?你把顾家败了,还把老爷子气死了,老太太对你能有什么感情?装什么?!”   她到底和顾至凤一起长大,知道说什么能伤到后者。   顾至凤果然脸色难看,瞳孔再度涣散了起来,这件事对他来说不亚于诛心,每每提及都心痛难忍,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又能做什么弥补呢?   顾月淮神色平静,直视顾银凤:“往事已矣,我爸年轻时做的恶事,如今也已经付出了代价,曾经高高在上,接受过国外教育的地主少爷,如今只能留在这小小的村子里干苦力,甚至老婆也跟着别人跑了,再大的错,他也已经承受了苦楚。”   “你说这些来伤害他,只能说明你的确对这个弟弟没什么感情。”   “顾银凤,钱你是甭惦记了,早点回去吧,大过年的,不想让你们瘸着腿走,我家这几个,昨天刚打了架,估摸着拳头还热乎着,要不你试试?”   顾月淮说着,还真开始考虑起来。   顾银凤脸色一变,想着屋里那几个年轻后生,嘴角一抽。   她讪讪一笑,强挤出笑容准备再挽回挽回,谁知,她话音还未开口,李晶晶就从屋里出来了,她擦了擦嘴,朝着顾月淮和顾至凤点了点头:“饭很好吃。”   说完,她转头看向略显狼狈的顾银凤,以及缩在她身后默不作声的李晓华,叹了口气,像是早就知道结果一样,说道:“行了,回去吧。”   顾银凤原本想哭诉的话全部噎在了喉咙里,她想冲上去狠狠戳一戳李晶晶的脑门,但看着女儿沉静的脸,一时竟有些不敢上前。   她这个女儿,从小就和她不亲,说话做事好像自有一套自己的准则,所以虽然是她亲手养大的,但和她的性格全然不同。   李晶晶也不理她,又朝着顾至凤和顾月淮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李晓华也觉得有些脸热,拉了顾银凤一把,见拉不动就加快脚步追着女儿走了。   “作死的货!”顾银凤察觉到盯着自己的顾至凤,暗啐一声,扭着腰追了上去,刚刚张狂的气焰都灭了,要在顾家门口大闹的叫嚣也瞬间息了声。   一家三口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的小径里。   顾至凤松了口气,旋即又像是泄了气一般,跌坐在椅子上,伸手抱住自己的头,气息沉默又哀伤,顾银凤的话到底是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顾月淮看着顾至凤,轻叹一声,在他身边坐下。   “爸,我刚刚说的话也不是为了敷衍顾银凤的,我真觉得你没必要这么内疚,这些年你也没少吃苦,也算是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付出了代价。”   “再者说,当初要不是你把家当输光了,顾家现在也不会过得这么自由。”   “最起码咱们名义上不是地主成分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的就是这个理儿。”   “当然,祖父的死和你也脱不开关系,这个我不安慰你,往后你要是去了地下,再好好和他赔罪吧,他这辈子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应该也不至于不原谅。”   顾月淮声音平静,说出的话却让顾至凤嘴角抽搐不止。   他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家闺女,觉得心里感觉十分微妙,一时竟然把刚刚因为顾银凤旧事重提的悲伤尽数忘了。   罢了罢了,人固有一死,活着的人才有希望。   顾月淮又转移了话题,说道:“爸,年后公社开夜校,我在单位报名了,晚上会晚点回来,往后晚饭就你们自己解决了。”   顾至凤眉头一皱:“夜校?你上夜校作甚?晚上回来也不安全。”   顾月淮眨了眨眸子:“总得做点事儿吧,不然少虞走了,我天天想他会吃不下饭。”   闻言,顾至凤眉头拧成了川字,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顾月淮哈哈一笑,她总没办法说再过几年就要重新开始高考了吧? 第328章 对不起,是我太懦弱了   顾银凤一家一走,顾家的气氛就肉眼可见的好转起来。   毕竟是除夕,大家吃完饭也没回去,大家都凑一桌聊着天,天南海北的聊,理想,生活,学习,未来,时而碰上一杯酒,已经算是少有的娱乐项目了。   顾至凤原本心情是很沉重的,但经过顾月淮一番“开导”,也算是想开了些。   他坐在炕头,看着桌前热热闹闹的年轻人们,脸上也露出笑容。   顾亭淮和白玫低头耳语,素来稳重的眉眼罕见的柔和着,另一边和姚美丽聊天的万青蓝时不时看过来,又默默收回视线,宛如一个失落的边缘人物。   屋里的雷毅也出来了,凑在金灿面前,轻声细语问她吃饱了没有。   顾至凤笑着摇了摇头,心情十分松快。   过年嘛,就是要这样,人多热闹,看着这群年轻人,连带着他都觉得自己年轻起来了,恍惚间,他想起了林锦书,只是一瞬,没有了往常思念和心痛的感觉。   他轻舒一口气,忽然想起顾月淮曾说过的,再找个女人的事。   或许是新年的氛围太让人快乐,亦或者别的什么,他竟然觉得这个想法也不错。   顾月淮靠在椅子上,听着朋友们说说笑笑,唇角也微微扬起,这是她重生以来的第一个新年,多了许多曾经的过客,原本的悲惨也都没有发生,真好。   不过,唯一不圆满的就是晏少虞不在,不知道他在部队过新年会不会开心。   不知不觉,时间悄然而过,外面天已经全黑了。   “咱们也该回了吧?”万青蓝打了个酒嗝,撑着头问姚美丽。   姚美丽没喝多少,脸色如常,她点了点头:“时间也不早了,是该回去了。”   说话间,她的目光似有似无瞥过一旁的顾析淮,他和雷毅一起把晏少殃给带了出来,在一众青年里,顾析淮生的好看,笑起来又爽朗,比之顾亭淮要优秀许多。   既然顾亭淮有了喜欢的人,那她就可以换一个,总之,都是林姨的儿子不是吗?   可惜,她的年纪比顾析淮要大两岁,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说起来,最适合的应该是如今已经被林姨给接走的顾睿淮吧?   他们两个年纪相仿,应该也会有许多共同话题,或许她能试试?   听说顾睿淮已经有了正式工作,也被养在秦家,比起顾析淮来,又要好上一些。   姚美丽这骇人听闻的想法显然还没有被顾月淮和万青蓝察觉到,为了婆婆,喜欢儿子?不过她们都注意到了姚美丽不是真心实意喜欢顾亭淮的,她的想法有待商榷。   她们两个喝了酒的姑娘家要回公社,自然不能不管。   在姚美丽话音落下后,顾析淮环顾一圈,只能自告奋勇:“我送你们回去吧。”   没等万青蓝拒绝,姚美丽就不好意思的轻声道:“那就麻烦你了。”   顾月淮收拾碗筷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了姚美丽一眼,后者神色平静,既没有太过欣喜也没有太过歉意,好似刚刚接话就是顺口的事。   顾月淮颔首:“你也喝酒了,让小雷陪着吧,拿上手电筒,路上小心点。”   闻言,顾析淮刚要摆手拒绝,顾月淮就给雷毅使了个眼色,后者忙道:“行,我和析淮一块儿去,然后我们再一起回来,路上也有个照应。”   话都说成这样了,顾析淮便点了点头。   姚美丽也没说什么拒绝的话,就这样,四人便出发往公社去了。   万青蓝和姚美丽一走,白玫也要回家了,不过这里倒是发生了一点意外。   白玫怎么都不让顾亭淮送她回家,她眉头皱的很紧,连连摆手,即便顾亭淮说只是送她到大队,她也不让,这番推拒和顾亭淮去接她回来时的异样一经关联就明白了。   顾月淮眸子微眯:“大哥去白家被刁难了?”   一听这话,屋里剩下的人都看向白玫和顾亭淮,大伙毕竟都是顾家的朋友,平日和顾亭淮也关系密切,乍然听到这样的话,看向白玫时不免带上了些许微妙的神色。   白玫被看的面红耳赤,嘴唇翕动,想要解释些什么,可想到刚刚父母的做派,到底是说不出辩解的话,神色变得有些失落起来。   顾亭淮不动声色挡在了白玫面前,苦笑着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什么刁难不刁难的,都是乡下人,还有什么条条道道不成?我真是扭着脚了。”   他这么一解释,就更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了。   顾月淮放下碗筷,说道:“行了,你脚都扭了,我去送她吧。”   顾亭淮眉头一皱,刚要拒绝,顾至凤就黑着脸道:“不行!你一个姑娘家,过去了还得自己回来,小路黑,你不害怕我还不放心呐,就让你大哥去,你就待在家里。”   这时,一旁的汪紫嫣道:“那我陪月淮一起去,人多也不会那么害怕。”   “我也去吧。”金灿胆子小,听了这话,也小声附和。   晏少离刚准备发声,怀里的晏少棠就点了点脑袋,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不过她平日睡得早,今天的确是有些超出时间了,她只能道:“那我在家收拾卫生吧,你们去。”   顾月淮颔首,抬眸看向顾至凤。   虽然都是姑娘家,但她们这么多人去,倒是安全了些,顾至凤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了,毕竟白玫还在一边看着,他也不好意思真让人家一个人回去。   顾亭淮叹了口气:“那你们路上小心点,我送你们出大队,就在那等你们回来。”   几人一走,屋里就安静下来。   顾至凤摇了摇头,上前和晏少离一起收拾了碗筷。   顾亭淮把几人送到村口,想到白家父母,他抿了抿嘴唇,低声道:“如果在家里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记得和我说,不要自己一个人憋着。”   白玫眼圈泛红,垂着脑袋点了点头。   顾月淮几人倒也有眼色,走到前面等着,怕打扰了两人说悄悄话。   “对不起,是我太懦弱了。”   白玫看着顾亭淮的腿,几颗泪珠滚落,砸在地上,似也砸在了顾亭淮的心上。   顾亭淮一愣,旋即笑着伸手揉了揉白玫的头发:“怎么会?难道刚刚那个挡在我面前和父母对峙的人不是你?你能为我做到这些,我已经很惊喜了。”   他声音略哑,深重的情谊几乎要溢出来。 第329章 我知道了月淮   白玫满心复杂地看着顾亭淮,她嘴唇颤了颤,原本想要再说些什么,但看着他深深望着她的眉眼,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低估了他的感情。   她垂了垂长睫,有些气馁:“我爸妈要是一直不同意怎么办?”   顾亭淮目光清澈,言语真挚:“别怕,有我呢,我会努力对你好,对你的家人好,总有一天他们会看到我的好,你放心,我不会放弃。”   这话听起来有些傻乎乎的,但落在白玫耳中,却让她心尖儿都甜了起来。   从小到大,她有任何事都是自己扛,吃不饱,穿不暖,被爸妈责备打骂,已经习惯了默默舔舐伤口,可今天,出现了一个愿意不计代价,为她遮风避雨的人。   这种感觉难以言喻,但她很清楚,这辈子应该不会有人比顾亭淮对她更好了。   这么想着,白玫脸蛋一红,偷瞄了顾亭淮一眼,旋即脚尖一踮,柔软的嘴唇印在了顾亭淮的脸颊上,温热的吻让后者怔住了,刚想伸手去揽白玫,她就退开了。   “我回去了!”白玫眉眼弯弯,朝顾亭淮挥了挥手,这才追上顾月淮几人。   顾亭淮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旋即咧嘴一笑,恨不得在原地跳几下。   樊根大队距离大劳子生产大队不算远,不过要绕过许多弯弯曲曲的田埂,乡间路窄还黑,真要一个人走的话还真会有些害怕。   白玫不知是不是心意更甚了,原本沉重的情绪缓和了许多。   她和顾月淮并排走在前面,汪紫嫣和金灿则走在后头。   “白玫姐,你和顾大哥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呀?”汪紫嫣一脸的好奇,自从知道顾亭淮有了女朋友,她就一心想见见未来的顾大嫂,如今一看,还真是出乎预料的优秀。   白玫一顿,旋即挽起嘴角:“尽快吧。”   不管父母的心意何时改变,在她心里,她真的想尽快和顾亭淮结婚,组建一个新的,幸福的家庭,她相信嫁给他一定能够弥补自己儿时的苦。   闻言,汪紫嫣发出了一阵起哄的声音,金灿也笑出了声。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能找到一个和自己心心相印的人,真的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汪紫嫣啧啧有声道:“顾大哥稳重,脾气又好,对你也好,往后嫁过来还有月淮这样的小姑子,啧,想想可太好了,白玫姐你可要享福了。”   白玫笑了笑,没有搭话,反而看向顾月淮,神色间有些欲言又止。   她知道顾月淮虽然年纪小,但主意很大,顾家的一些大事都是由她来做决定的,所以在犹豫要不要把刚刚的事告诉她,说不准能想到什么对策。   “月淮,我今天之所以没能早点过来,是因为我爸妈不让,他们叫了黄晟去家里吃饭,好说歹说都不让我出门,要不是你大哥过来接,我肯定是走不了的。”   “但是……他们对亭淮说了很多过分的话,还当着黄晟的面推了他一把。”   “我很抱歉因为我让亭淮受了委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父母改变心意,月淮,你说我到底应该怎么做,要怎么努力?”   白玫语气略有些茫然,她也是头一回经历这种事,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身后的汪紫嫣感慨着说了句:“你父母还真不同意呀?唉,这就很难办了。”   白玫苦涩一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顾月淮看了她一眼,白玫怯弱是很正常的,毕竟从小就备受家里人的忽视,可以说在“父母”的压榨下过得很苦,这样的人自然是没有自信,不敢对抗父母的。   她作为一个旁观者,自然觉得应该遵循自己的心意,反抗“父母”无理的要求。   毕竟,白家夫妇不是她亲生的父母,纵使生恩没有养恩大,但他们却从未尽过父母应尽的义务和责任,对待白玫只有苛刻和利用,这样的父母不孝敬也罢。   当然,她这样的想法说出来就显得离经叛道了,也不好和白玫说。   顾月淮沉吟片刻,说道:“白玫,人这一辈子总会有想要的东西,甚至要为了这个东西做出一些取舍,鱼与熊掌不能兼得。”   “我这么和你说吧,如果我大哥这辈子不能变的很有钱,或者是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甚至很强的能力,你爸妈都不可能同意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你爸妈。”   “虽然顾亭淮是我的亲大哥,但我也得告诉你,我大哥这人,确实中庸,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优势,但是我可以很肯定的说,他会对未来的老婆很好很好。”   “有件事你兴许不知道,我大哥年后就准备离开大劳子生产大队,准备去当兵了。”   顾月淮声音十分平静,虽然这件事她也是刚刚知道不久。   白玫果然愣住了,她偏着头看顾月淮,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顾月淮倒是没那么吃惊,她听到时只沉默了一阵,毕竟对于这个年代的男人来说,当兵算是一条极好的出路了,纵然前路荆棘,也好过在家里碌碌无为。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没有能力,马上要结婚了,总不好就这样和你在一起。”   “他是想带给你好的生活的,所以,私心里我还是希望你能为了和我大哥在一起勇敢一次,别的不敢说,但他往后要是敢对不起你,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当然,如果你想听从你父母的想法,找个条件更好一些的,我也能理解。”   “人生有很多次选择,而结婚无疑是最重要的一次,这一点没人能帮的了你。”   顾月淮觉得自己很有发言权,毕竟她上辈子所有的不幸都是从嫁错人开始的。   后边,听了顾月淮的话,汪紫嫣和金灿对视一眼,两人皆不受控制的抽了抽嘴角,   白玫听着听着,也沉默了,想到家里父母对她做出的种种恶事,又想到顾亭淮看她时温柔缱绻的眼神,她抿了抿嘴唇,颔首道:“谢谢你月淮,我知道了。”   如果真要顺从父母嫁给黄晟那样的人,那她宁愿去死。   她已经当听话的傀儡木偶当了半辈子,难道还要继续顺从下去吗?   不,这一回,她想自己做主。 第330章 姐姐,她出事了!   两个大队本就相邻,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樊根大队。   相比大劳子生产大队,樊根大队的建设显得更加贫穷一些,不论是饲养处还是生产队的办公室,都赤条条的,从这里就能看出社员们日子不好过。   白家住在大队东边,屋子十分老旧,几间小土房,砖块用泥土糊着,围起来的院子里也乱糟糟的,汪紫嫣和金灿看看白玫,有些难以相信这样一个姑娘竟住在这里。   白玫察觉到几人的目光,也没觉得羞愧,只是累,从内而外的累。   从小到大,最轻松,最愉快的时光,总是在这个家之外的。   白玫深吸一口气,她刚刚执着跟着顾亭淮离开,已经惹恼了父母以及黄晟,这会儿回去指不定会遭到什么责难,纵然心中恐惧,她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正如顾月淮所说的,人一辈子,总要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做出取舍。   她做好了决定,就要为此对抗到底,这些年她已经承受了太多太多,不想再顺着他们安排的路走下去,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应该要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永远被奴役。   这么想着,白玫神色变得坚韧起来。   她朝顾月淮和汪紫嫣,金灿笑了笑,声音感激:“我已经到家了,你们快回去吧,再晚些天就更黑了,今天真的是辛苦你们了,改天我请你们去国营饭店吃饭!”   闻言,顾月淮眉梢微动,抬眸看向白玫。   她是知道白玫身不由己的,就连每个月领工资的时候都是她妈拿着工资本去领,只有偶尔家里的弟妹想吃糕点,或者想吃肉了,才会给她一些钱,让她下班顺便带回来。   她既然说出要请她们去国营饭店的话,就变相表明她要做出改变了。   顾月淮轻笑一声:“国营饭店就不必了,省点钱给自己买几块布,做点新衣裳比较好,你瞧你穿的什么?往后对自己好些,该花在自己身上的钱,不能省。”   白玫愣了一下,下意识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   倏然,她笑了,旋即重重点了点头:“嗯!”   顾月淮摆摆手,说道:“好了,回去吧,我们也走了。”   白玫点了点头:“我看着你们走了我再回去,快去吧。”   顾月淮看了她一眼,也没多说什么,招呼着汪紫嫣和金灿一起走了,天黑,大队里房屋也多,三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她眼前。   白玫回身看了看自己从小长大的“家”,手指攥成拳,抬脚便进了院子。   另一边,顾月淮几人在绕过白家离开时,看到几个十多岁的半大孩子凑在一块放炮仗,今天是除夕,是过年的日子,吃完饭小伙伴们就相约着出来玩了,倒也热闹。   汪紫嫣眼神艳羡地看着几人,感慨道:“小孩子真好,没烦恼。”   金灿附和着点了点头,小孩子的确没烦恼,而她们就只能背井离乡,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重新生活,未来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回去,就算能,大概也遥遥无期。   顾月淮没说话,却也顺着她们的视线看了一眼。   与孩子们错身而过,往来时的路走了。   顾月淮三人走的不快也不慢,打着手电筒,走在乡间小路上,也别有一番清冷的意境美,倒不着急回去,汪紫嫣说道:“月淮,白玫姐回去不会有事儿吧?”   说完,她又迟疑着说道:“她不是说她爸妈不让她跟着顾大哥走吗?那她今天是咋来的?肯定是和她爸妈闹翻了,说不准回去还会挨打,咱们就这么走了行吗?”   这么一说,金灿也有些担忧的皱了皱眉:“好像是有点……”   顾月淮抿了抿唇,沉吟片刻,默默摇了摇头:“我们能帮了她一时,却帮不了她一世,即便现在折回去了,看到她爸妈在打她,又能怎么样?我们不可能今天住在樊根大队,那我们一离开,她还是同样的结果,所以,需要她自己站起来。”   “甭瞎操心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吧,我大哥还在村口等着,别让他担心。”   白玫是可怜,但一个人只有自己坚韧才能摆脱一切困苦,否则永远依附在旁人的羽翼下,永远也不能真正解决麻烦,摆脱苦难,她们的确帮不了她。   她们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阻止人家父母教育孩子?徒增笑料罢了,更何况,解了一时之忧,等她们离开后,白玫绝对会遭受到更加严重的责罚甚至虐打。   白家父母一直把白玫当成一件可以随意贩卖的商品,当商品有了自己的意识,还带着所谓的朋友一起反抗他们,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谁都不知道。   当然,这个后果绝对不会是好的就对了。   汪紫嫣和金灿听她这么说,也默默点了点头。   的确,这些事都需要白玫自己去解决,她们没办法一直站在她身边。   三人刚要加快脚步,就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奔跑的脚步声。   金灿胆子小,乍然听到声响,小脸一白,忍不住抓紧了汪紫嫣和顾月淮的衣摆,她嘴唇颤了颤,小声道:“是,是谁呀?”   汪紫嫣饶是胆子大,心跳也加快了,直直看着身后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乡间新闻其实也不少,大多都是妙龄少女晚间去河里洗澡,或者纳凉回家时被人掳到玉米地里的事,很多人已经司空见惯了,这也的确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   汪紫嫣和金灿在柳枝大队经历了许多,对这种事也是见过听过的。   顾月淮倒是十分冷静,她手腕一翻,掌心中便多出了一把碎石,她这人警惕惯了,空间里放的都是些利器,可以保证她在遇到任何麻烦时,都能有自保之力。   脚步声逐渐靠近,未几,一个半大的少年出现在手电筒照耀的光晕中。   少年下意识抬手遮了遮刺目的光,他还后退半步,似也被吓了一跳,当睁开眼看到面前的顾月淮时松了口气,却还是有些怯生生地不敢靠近。   他挠了挠头,小声说道:“姐姐,小白姐出事了。” 第331章 暴戾的顾月淮   闻言,寂静的小路上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汪紫嫣和金灿面色一变,纷纷看向顾月淮,等着她拿主意。   顾月淮的眸子泼了墨似的,她看着站在手电筒光芒下的少年,问道:“她出什么事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过来找我们?”   少年被这接连的问话搞的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我,我去,去卖卖兔,兔子……”   他一句话就让顾月淮寻回了记忆,认出了眼前十多岁的小少年。   当初在黑市,她曾从他妈手里买过几只兔子,后来他又跟着他妈M.L.Z.L.来大劳子生产大队给她送过小兔,晏少棠如今天天抱着玩的几只兔子就是他送来的。   思及此,顾月淮原本幽冷的神情微缓:“是你啊,你刚刚说白玫出事了?”   少年忙不迭点了点头,看着她漂亮的眉眼,有些不好意思:“嗯嗯,我们刚刚就在小白姐家后面玩,你们刚走我就听见屋里响起砸东西的声音了。”   顾月淮神色未变,平静道:“这种事你应该见惯了吧,毕竟她在家里过得也算不上好,再者说,遇到事你该去找村支书,我们只是外人,去帮忙不合适。”   少年想了想,说道:“我听见小白姐的叫声了,还有男人声,好像是今天去她家吃饭的那个男的,我都听说了,那男的是你们大劳子生产大队的,小白姐要和他结婚的。”   闻言,顾月淮眉头紧锁,眼神也阴沉起来。   她没想到白家父母居然这么无耻,在白玫已经明确表明有了对象的前提下,还安排黄晟留宿在家里,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已经很明白了。   汪紫嫣一急,说道:“月淮,咱们必须回去救白玫姐啊!”   顾月淮没多说什么,直接朝着樊根大队跑去。   她没办法帮白玫抗衡父母,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重蹈覆辙,白玫性子刚烈,如果真和上辈子一样发生了那样的事,她一定会选择自杀,而不是毫无负担的嫁给顾亭淮。   她这一跑,汪紫嫣和金灿也松了口气,两人忙跟了上去。   小少年咧嘴笑了,追在顾月淮身后,一行人快速往白家而去。   顾月淮日日服用空间井水,再加上大榕树的能量加持,体质自然不是几人能比的,她一马当先跑在前头,到了顾家院子,也没客客气气叫人来开门,直接踹门而入。   她这边动静极大,把原本在外间笑眯眯数钱的白家夫妇吓了一跳。   他们今天晚上特意把家里的孩子都送到亲戚家里,密谋了许久,特意让黄晟躲在里间屋里,伺机而动,只要白玫成了黄晟的人,还愁以后拿不到钱?   他们压根不在乎黄晟会不会娶白玫,只是想压榨她,吸干她所带来的所有利益。   徐冬梅缩了缩肩膀,躲在白山身后,嗫嚅道:“啥,啥人呀?”   白山也骇得不轻,两人都属于窝里横,瞪直眼看着顾月淮踏过门槛。   一看是个女人,徐冬梅不害怕了,从白山身后跑出来,她吃的膀大腰圆,一叉腰站在原地,指着顾月淮喊道:“你谁呀你?咋随便进别人家?”   顾月淮冷漠瞥了她一眼,四下环顾,目光便定格在里屋的方向,那里房门紧闭,隐约能听到一声声嘶力竭的女声:“救命,不要,放开我,不要不要——”   她心头微紧,大步上前,抬腿便是重重一脚,门扉颤抖了两下,没开。   白家夫妇见状一惊,忙上前阻止,不过顾月淮却在两人扑过来前,又朝着里屋门狠狠踹了一脚,关节松动,里屋的门直接颤颤巍巍倒了下去。   顾月淮踏着门板进去,一眼就看到一个男人光洁的脊背,而他身下压着的正是衣衫不整的白玫,她上衣已经被扒掉了,裤子也被褪了一半。   顾月淮松了口气,好在没到最后一步,还有挽回的余地。   她上前,一把拽住黄晟的腰带,直接把他给重重扯过来,推倒在地。   白玫失去压制,忙伸手去拽炕上的被子,把自己光裸的上半身给遮的严严实实,她眼神发直,瞳孔有些涣散,裹在被子里的身体瑟瑟发抖,惊惧到了极致。   她完全不敢去回想刚刚的事,整个人陷入到难堪又恐惧的世界里。   顾月淮眉头皱起,看着面无人色的白玫,回眸看向跌的面色煞白,捂着尾椎骨的黄晟,他腰带松了一半,还没彻底解开,面容扭曲十分狼狈。   黄晟死死盯着顾月淮,声音似从齿缝里挤出来的:“顾!月!淮!”   “哦,我当是谁呢,黄知青?你好好的人不当,又来当畜生了?仗着自己来自京城,是背景人士,就能随便欺辱我们这些乡下人了?”   “黄晟,我本来不准备教训你的,但你偏要撞上来,那就不要怪我了。”   顾月淮脸色冷极,她走到门边,捡起原本竖在门口的抵门棍,手腕一转,便朝着黄晟的脊背重重砸去,黄晟疼的浑身发抖,连喊声都发不出来。   顾月淮丝毫不手软,棍棍到肉,下手力道之狠,足以叫黄晟皮开肉绽。   徐冬梅和白山原本是想进来阻止的,但看着顾月淮那副狠劲,到底怂包不敢动弹。   两人时不时皮肉一紧,脸皮抽搐,总觉得这棍棒和打在他们身上一样,当看到地上蜷成虾米一样的黄晟时,又有些担心,怕这“金主”要被打死了,他们也要承担责任。   棍棒声似乎唤醒了沉静在恐惧中的白玫,她抬头看着眼神狠戾,在为她报仇的顾月淮,眼眶一热,声音嘶哑地道:“好了月淮,月淮,他不值得,他,不值得。”   她重复说了两句,似在提醒顾月淮,又似在告诉自己,黄晟这样的人,不值得她做什么傻事,人生路这么长,行将踏错不过是一个念头之间的事。   顾月淮一顿,抬眸对上白玫近乎悲怆的视线。   她又垂下眸子看着一动不动的黄晟,扔掉了手里的棍棒。   顾月淮回眸看向怔在原地的白山和徐冬梅,冷声道:“没看到你们的金主都快要没气了?去叫医生和支书过来,等他凉透了,你们手里的钱可就是赃款了。”   闻言,徐冬梅面色一变,忙不迭点了点头,拽着白山的胳膊就冲了出去。 第332章 反复殴打,最为致命   顾月淮闭了闭眼,轻舒一口浊气。   她自从重生后已经在竭尽全力抑制上辈子悲惨境遇所带来的戾气了,或许是因为顾亭淮,又或许是因为白玫,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倒是唤起了她骨子里的恨意与戾气。   “月淮,待会支书来了,你往我身上推就是了,千万别说是你打的人。”白玫咬了咬牙,也没穿衣裳,就准备以这副模样见支书,这样才能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得到同情,顾月淮是为了保护她才打的黄晟,她不能让她出事。   顾月淮看向白玫,她神态狼狈,眼角猩红,地上则都是破碎的衣服,一眼就能看出是发生了什么,今晚过后,白玫的名声怕也要坏了。   即便她并没有做错什么,甚至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但事情传出去,也会成为众人口中的桃色谈资,舆论压死人,尤其在这种事上女人是天生弱势的。   白玫显然也知道这些,她表情死寂,带着些默然,像是已经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   顾月淮悦耳的声音如玉石相击,轻声道:“没事,你只当被狗咬了一口就是,别说我来得及时,即便你真出了什么事,我哥也会娶你,你该信他。”   她对此倒是坚信不疑,她大哥顾亭淮纵然没什么大本事,但只此一心,绝不会变。   不论白玫发生什么,他都会站在她身边。   听顾月淮提起顾亭淮,白玫眼珠子动了动,似闪烁出了希望的光芒,但目光转而看到地上破碎的衣服时,脸色一白,凄然一笑:“我不配。”   顾月淮拧眉,还欲要说些安慰的话,躺在地上的黄晟却哀嚎出声。   她敛眸看看,半蹲下身,借着盲点朝黄晟送了些治愈之力,这些皮外伤转瞬便好转了,原本意识模糊哀嚎不止的黄晟陡然止了声,还下意识动了动胳膊。   他似乎有些不敢置信,一脸茫然从地上坐起来,刚刚撕心裂肺的疼痛已经消失了。   黄晟低头看看,如果不是脊背上斑斑血迹,他都险些以为刚刚的一切只是幻觉,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今天晚上喝酒喝傻了?出现幻觉了?   思绪刚落,顾月淮便扯了扯唇角,再度捡起木棍,朝着他重重挥下去。   黄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棍子敲晕过去,旋即棍棒如雨点般落在他脊背上,这么一通发泄下来,黄晟已经没有人样了,衣服被血迹黏着脊背上,十分凄惨。   顾月淮撩了撩散落下来的长发,听到门外的声音,才慢悠悠蹲下,又给黄晟治疗了一番,像他这样畜生不如的玩意儿,就适合这么一次次的折磨。   白玫已经看呆了,都已经忘了制止,而黄晟已经躺在地上彻底不动弹了。   顾月淮刚给黄晟治愈好外伤,汪紫嫣和金灿就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了。   “月,月淮,你怎么怎么跑的那么快?”汪紫嫣叉着腰,呼吸都缓不过来,金灿也好不到哪儿去,她体质最弱,如果不是为了等她,汪紫嫣和那小少年早到了。   少年也没进屋,只探头看了一眼白玫:“小白姐,你没事吧?”   白玫一看就知道顾月淮几人为什么折回来了,她脸色缓了缓,轻声道:“谢谢你石头,要不是你今天把姐姐的朋友叫回来,真要出大事了。”   小少年石头连忙摆摆手,也没说话,只一脸的害羞。   “还真是黄晟?”汪紫嫣一脸厌恶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黄晟,当看到他脊背上斑斑血迹时顿了一下,迟疑道:“月淮,你打他了?没死吧?”   黄晟是个强奸犯,真要打一顿也就罢了,但人要是死了,那一定是大麻烦。   他们几个虽然来大劳子生产大队不久,但也知道黄晟的为人,他惯会吹嘘,众人想不知道他是背景人士都难,他如果真死在这里,顾月淮一定会惹上大麻烦。   顾月淮淡淡瞥了他一眼,说道:“没事,马上就能醒过来。”   她暴揍黄晟只是为了出几口恶气,黄晟如今的性质顶多算是强奸未遂,即便是樊根大队把他送回去,王福也只会开个批斗会训斥一番,没什么实际处罚。   黄晟心眼极小,手头又有能用得上的关系,她不可能留下把柄。   没有任何人会想到她竟然会有超凡能力,能够治愈所有的伤势,即便是黄晟本人,他也不会想到这一点,就算是想了,也不敢说。   新社会后,禁止封建迷信,他要是敢宣扬,也没好果子吃。   再者说,她一个女人,就算是打了他,总不至于打的浑身流血吧?没有伤口,就没有把柄,整个事情里,只有把治愈之力用在黄晟身上令她有些感叹。   她尚且没用治愈之力救过多少人,偏黄晟就享受到了,他倒是有福气。   顾月淮的想法得亏没叫黄晟知道,否则他必定要大吼一声:这种福气给你要不要?   汪紫嫣有点不信她的话,实在是黄晟看着太凄惨了,这背上看着都没好地方了,即便是痛恨这家伙,她也有点不忍心看,更何况人也晕过去了,真能马上醒过来?   她思绪刚落,地上的黄晟就发出一声痛呼,悠悠转醒。   汪紫嫣瞪直了眼,炕上的白玫也不敢置信地看着从地上坐起来的黄晟,顾月淮是怎么打他的,她算是唯一一个从头目睹的人,这样暴打也能好好醒过来?   金灿站在汪紫嫣身边,一脸恐惧又厌恶地看了黄晟一眼。   顾月淮看向一脸好奇打量黄晟的少年身上,声音平静道:“石头,麻烦你把他给带出去,再把他腰上的皮带解下来,手绑上,等你们大队支书过来。”   “诶!”石头高高兴兴应了一声。   黄晟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石头给扯了出去,很快外间就响起了黄晟惊怒交加的声音:“放开我!你给老子放开!妈的,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呸,这人渣!”汪紫嫣狠狠啐了一声。   黄晟不仅是个强奸犯,对孩子也这么狠毒,这种人真该被枪毙。   当然,这话也只能想想,依黄晟的背景,大劳子生产大队处置不了他的。 第333章 你一个小小的支书   金灿回头看了看白玫,小声说道:“白玫姐,把衣裳穿上吧?”   白玫缩了一下肩膀,沉默着没说话。   汪紫嫣叹了口气,用手肘抵了抵顾月淮的胳膊,示意她开口说服一下白玫,就这么不穿衣裳也不是个办法,等会儿有人来了被看到不是更丢脸?   虽说穿上衣裳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但总比叫旁人看笑话强。   顾月淮揉了揉手腕,走到炕边,打开炕头摆放着的箱笼,从中挑出一身碎花袄,崭新的料子显然没做多久,大小和白玫也不算多匹配,但勉强能穿上。   白玫刚要摆手拒绝,顾月淮便道:“等会儿支书来了,总要分辨一二,把你父母的所作所为尽数说出来,这是你摆脱白家的一个契机,你确定要这样走?”   她声音平淡,落入白玫耳中却宛如一道救赎之音。   是啊,徐冬梅和白山为了钱财,把她的清白卖给黄晟,让人潜伏在屋里偷袭她,如果不是石头把顾月淮唤了回来,只怕今晚还真让黄晟给得逞了。   她只是被脱了上衣,就已经绝了嫁人的心思,如果当真被黄晟得手了,发生了无可挽回的事,那她应该会和医院那个上吊的同事一样,命赴黄泉以证清白了。   徐冬梅和白山这么做,是在逼她去死啊!   她怔怔出神,想着从小到大发生的种种,重重闭上眼睛,伸出手接过衣服,很快被窝里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当徐冬梅的声音传来的时候,白玫也下了炕。   徐冬梅咋咋呼呼喊道:“支书,你快点快点,马上都要出人命了!”   “走吧,我们也出去。”说完,顾月淮率先往外走去。   她们几人刚从里屋出去,徐冬梅就领着一行人匆匆跨过门槛走了进来,他们一眼就看到被石头给压着跪在地上的黄晟,他十分狼狈,手背在身后,嘴里还塞着抹布。   “哎哟,小黄——石头!你这是干什么?还不赶紧放开他!”徐冬梅捂着嘴,一脸着急地看着黄晟,他可是自家的金主,总不能真让他在家里出了事。   刘建国看着乌烟瘴气的白家,嫌弃地皱了皱眉。   不过,当看到顾月淮时,目光一顿,眼神里充斥着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早就听说隔壁大劳子生产大队出了个优秀社员,把难产将死的母牛都给救回来了不说,还给大劳子生产大队从公社挣了不少荣誉,这样的人才他是很欣赏的。   刘建国双手背在身后,沉吟道:“你就是顾月淮吧?”   顾月淮颔首:“刘支书,贸贸然让人把你喊来,是有事情需要您来决断。”   她可没心思和刘建国闲话家常,处理好白玫的事情,她们就可以一起离开了,少了白家人的阻挠,白玫往后就是他们顾家的人,这样也算是为顾亭淮省了很多刁难。   当然,彩礼和新房什么的都不能缺,纵然白玫没了娘家人,顾家也不会亏待她。   “哦?你说,我听着。”刘建国瞥了一眼徐冬梅和白山,又看了看浑身狼狈却精神健硕的黄晟,一路上他也问了不少,只听两人说是家里出事了,有人要被打死了。   如今听顾月淮的口气,事情怕是还不小。   顾月淮刚欲开口,一直站在她身后的白玫就越众而出。   她本就生的肤色白皙,模样漂亮,如今换下破旧补丁的衣裳,换上簇新的碎花袄,宛如换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气质愈发清新,如同一朵被风霜打落的小白花。   不过,美人如今脸色煞白,连唇瓣都没有一丝血色。   白玫嘴唇颤了颤,指着黄晟,声音夹杂着哭腔:“支书,我爸妈勾结这个人,收了他的钱,藏在我屋里准备对我意图不轨,如果不是月淮跑来救我,现在只怕是……”   说完,白玫就捂着脸痛哭出声,声音凄厉哀痛,令闻者伤心。   她倒也不全然是装出来的,一个姑娘家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还是自己的父母亲手主导的,心里的痛以及身体上的痛交织在一起,不难过是假的。   汪紫嫣和金灿也险些哭出来,两人忙揽住白玫的肩,轻声安慰。   刘建国惊了惊,看徐冬梅和白山的眼神如同看什么恶魔。   他心中暗道,这两人还真是丧良心,从小就待白玫这个养女不好,让谢闲成日里捶胸顿足,悔不当初,直说是他害了白玫这个可怜的姑娘。   他着实没想到原来小时候的虐待还不算什么,白玫真正的噩梦居然是从现在开始的。   刘建国有些可惜地看了白玫一眼,对这个丫头他也是很喜欢的,曾经也想着把她说给自家儿子刘大泽当媳妇儿,不过后来有了雷大锤的侄女,这才没有选她。   当然,这其中徐冬梅和白山占了很大的因素。   他是樊根大队支书,和白山,徐冬梅也是同一辈人,自然对两人的道德品行十分清楚,他心里门儿清,真要让儿子娶了白玫,那等于是娶了个无底洞!   徐冬梅一心想着养大了白玫,后者还那么有出息,在医院当护士,只想着给她找个夫家顺带着狮子大开口,他是个人精,自然不想和这家人攀扯上什么关系。   屋里都是幽幽的哭声,刘建国皱眉怒喝道:“徐冬梅!白山!你们真做了这种事?!还有你,敢强奸妇女,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名?”   黄晟一点不怕,狠狠瞪了刘建国一眼:“我是京城乡下的知青,现在住在大劳子生产大队,怎么,你要处罚我?小小一个支书,你敢?”   闻言,刘建国面色骤变。   他到底已经脱离了平头百姓的范畴,知道一些隐秘。   前段时间京城二世祖们下乡,被安排到大劳子生产大队的时候,他们几个旁的支书没少羡慕,还时不时酸上几句,毕竟这些人可都是人脉资源,指不定能跟着鸡犬升天。   他皱眉打量着黄晟,这样的玩意儿就是京城来的知青?果然是不着调的二世祖!   气氛显得有些沉默,这时,白玫的哭声忽然加剧,声声入耳,十分凄惨。   刘建国骇了一跳,回神后暗骂一声,早知道就不该过来,平白惹一身骚。   不过,顾月淮几人都看着他,到底不能虎头蛇尾的结束,便轻咳一声,说道:“这样,京城知青不归我们樊根大队管,把你遣送回大劳子生产大队,让王支书处理吧。”   顾月淮眼中闪过一丝轻嘲,果不其然。 第334章 卖女儿,断绝关系   黄晟更是得意一笑,他动了动脊背,撇开石头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的一瞬,眼神有些狐疑地看了顾月淮一眼,刚刚她打他的时候分明疼得厉害,可如今背上却只剩下了很细微的疼痛感,几乎能够忽略不计。   她难不成还懂什么打人的特殊手法,惩罚时疼痛难忍,事后没感觉?   黄晟细细思索了片刻,却没想出什么所以然,他微微扬起下颚,回头朝怯怯的石头说道:“还不给老子把皮带解开!小兔崽子,看见没,你们支书压根不敢动我!”   他这话一出,倒是让一旁的刘建国脸上有些挂不住。   “行了,我让人过来,立刻把人给送回去!”他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了白家,这地方他多待一秒钟都嫌晦气,这些烦恼都让王福承担去吧!   白山和徐冬梅对视一眼,两人眼神闪烁,都对黄晟的身家来历更敬重了几分。   徐冬梅呵呵一笑,扭着腰走到黄晟身后:“来来来,姑爷,我给你解开,解开,这都是误会,误会,等去了大劳子生产大队,我们自会为你说情开脱的。”   这一声姑爷入耳,让白玫豁然抬起头来。   她怔怔出神地看着徐冬梅,她却正在卖力讨好黄晟,压根不在意她这个受害者怎么想,她又转而看向白山,后者倒是接收到了她的视线,不过下一瞬就连忙移开了。   在两人心里,能带给他们财富的黄晟显然比从小养大的女儿重要的多。   黄晟转了转手腕,抬头看向目光怔然的白玫,朝她露出一个鄙夷且晦涩的眼神,在他的神色里,白玫显然已经是瓮中之鳖,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件儿。   白玫似忽然被黄晟的眼神给刺激的回过神来,她一脸木然,猛地朝外面跑去。   顾月淮眉头一皱,追了出去。   汪紫嫣,金灿和石头也不敢怠慢,怕白玫做什么傻事,也跟着跑了出去。   屋里一下子变空荡了许多,徐冬梅在后头狠狠啐了句:“死丫头,发什么邪疯?”   黄晟倒不在意白玫干什么去,不过想到刚刚滑腻的手感,颇有些感慨失望,原本今天晚上是能成事儿的,都怪那顾月淮,真是哪儿哪儿都有她,令人生厌!   另一边,顾月淮追在白玫身后,看她向着一个人影奔去。   那人,正是刚刚带着一身晦气从白家离开的支书,刘建国,他还没走远。   白玫一口气跑到刘建国面前,眼神紧紧地盯着他,一脸平静,语气却十分郑重道:“支书!请你帮我做见证,顺便开个队里的证明,我要和白山,徐冬梅脱离关系!”   这话让身后追来的顾月淮轻舒一口气,她原本以为今天晚上不会听到这句话了。   原本有刘建国在场,又出了这样的事,对白玫来说就是个极好的,脱离父母操控的机会,但她刚刚一言不发,她作为一个外人,自然也不好意思提起这种事。   这个年代,与父母亲戚断绝关系的其实有很多。   比如他们顾家,就是一个典型例子,顾家作为破落地主,虽说成分上算不上,但在评选前是破落地主,所以顾天凤,聂佩兰和顾银凤三人就迫不及待与他们脱离了关系。   他们唯恐受到牵连,却没想到最后顾家也并不是地主成份。   这时候不论是参加工作,还是当兵,都需要纯洁的社会关系,所以为了前途和父母兄弟断绝关系的人比比皆是,这种事说出去也不算稀罕。   不过,这话从一向逆来顺受的白玫嘴里说出来,就让刘建国大吃一惊了。   他迟疑着看向白玫:“断绝关系?你真的想好了?”   白家成分是没问题的,有问题的是白山和徐冬梅这对父母的道德和人品,不过,一旦脱离了家庭,白玫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连住处都成问题。   白玫凄然一笑:“支书,您平心而论,从小到大我享受过多少白山和徐冬梅的好?自从弟妹出生,我更是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在家里说好听些是养女,说难听些那就是保姆劳力,每天需要做的就是伺候他们一家人。”   “这也就罢了,毕竟他们也算是给了我一口饭,让我长大了。”   顿了顿,她声音越发冷漠平静:“我自从去县医院上班后,每个月工资都是徐冬梅拿着工资本去领,我连碰都没碰过一次,这些年赚的钱也够还他们的恩情了。”   “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们摆明了是想卖掉我,换取最后一笔利益,甚至即便我真的结了婚,也是无穷无极的索取,与其深受其害,不如快刀斩乱麻!”   说完这些,空气一片死寂。   白玫笑了笑,披头散发的模样十分渗人,她一字一顿道:“支书,我已经受够了,如今今天你不帮我开证明,那总有一天,我会带着白家所有人一起死!”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狗急了还会跳墙。   而她,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有血有肉的人!   刘建国被白玫的话说的浑身一震,他看着白玫的眼睛,注意着她眼底的冰冷和决绝就知道她说的不是假话,思及这些年的事,以及今晚白玫的遭遇,刘建国叹了口气。   他是真的不想掺和白家和京城知青的这些糟污事,但白玫话都说成这样了,他也没办法坐视不理,更何况黄晟那小子的态度着实让人不爽,是该治治他。   黄晟不是想要白玫吗?只要她和白家脱离了关系,白山和徐冬梅还怎么卖人?   这么一想,刘建国就轻咳一声,说道:“毕竟也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叔能看白山他们把你扔进狼窝?你自个儿能明白这个道理就行,走,大队给你开证明!”   说完,刘建国就领着白玫去大队饲养处了,还顺道让石头去把大队干部们都给叫过来,甚至大队的赤脚医生谢闲也没忘,毕竟真要算起来,他才是捡到白玫的人。   谢闲在樊根大队德高望重,很受人尊重,他要是帮着白玫,也能少些阻力。 第335章 她要不要拦着点?   顾月淮侧眸看着她,淡淡道:“不后悔?”   闻言,汪紫嫣和金灿也都往白玫的方向看过去,这一看,总觉得有些不同了。   以前的白玫总含羞带怯,有种让人瞩目的柔弱干净的气质,如今却好像变成熟了,她眉眼变得坚毅,却带着些令人心碎的悲伤,矛盾的气质掺杂在一起,十分特别。   听了顾月淮的话,白玫倏然笑了:“哪来的后悔?只会庆幸。”   如果真要说后悔的话,那就是后悔自己醒悟的太晚了,才导致了今晚被黄晟折辱,即便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她也深觉对不起顾亭淮。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樊根大队的饲养处,也是大队干部们办公的地方。   今天是除夕,大家都睡得晚,石头去喊人也没遇到什么麻烦,他们到饲养处的时候,已经有两个干部在门口等着了,其中一个半蹲在地上,拿着烟杆抽着。   他道:“到底咋回事呀?白玫这妮子要和白山徐冬梅断绝关系?”   这事儿可真是够稀罕的,樊根大队家家户户谁不知道白玫听话乖巧,白山和徐冬梅让她往东,她绝对不会往西?咋会选着今天这日子和家里开断绝关系的证明书?   刘建国摇了摇头,把今天的事说了出来。   虽然这事儿对白玫没什么好处,但要是不把白山和徐冬梅做的好事说出来,这些人保不齐还得回头劝说白玫,更何况黄晟那样的人,给他藏着掖着作甚?   一听这话,顿时俩大队干部面面相觑,一脸的吃惊。   他们是知道白家那点子破事的,却没想到白山和徐冬梅这么狠心,就算白玫不是亲生的,那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咋忍心找个男人来祸害她的?   这种事显然已经突破了人的三观,白玫要断绝关系完全说得过去!   几人刚进了饲养处,谢闲也来了。   他已经上了年纪,头发花白,不过脊背却挺得很直,脸上神色也很正派,周身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一看就是个刚正不阿的老头。   谢闲一进门就看向站在一边的白玫,他脸上满是心疼:“小玫,你……”   来的路上他已经听石头说过了发生的事,他应该早做抉择,让小玫早点脱离白山和徐冬梅的,那样也不至于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了,是他害了她啊。   白玫原本麻木的脸色在看到谢闲时软化了一些:“谢爷爷,我没事。”   她强打起精神,怕谢闲担心,还扯出一个笑脸。   “爷爷已经知道了,断!断了!这事儿不能再拖了,今天我老头子就豁出脸面和你们几个求个情,给小玫开个证明,让她能脱离苦海!”说话间,他看向刘建国几人。   “你们要是不答应,老头子我就给你们跪下!求,也要求你们!”   谢闲说完,便脊背一弯,准备向几个大队干部下跪了。   刘建国吓了一跳,忙去搀扶:“哎哟!老爷子您这可是在折我们几个的寿啊!您老在大队德高望重,不知道救了多少人,对我们都是有恩情的,哪能给我们下跪?”   “就是就是,老爷子,我们也是看着白玫长大的,她经历了这事儿,我们还能不帮着她?您老也别急,我们今天也给做个见证,断就断了吧。”   “您快起来,这都啥年代了,可不敢这样!”   几个大队干部深感头痛,一个两个凑到谢闲身边说着。   白玫看着谢闲为她弯下脊背,甚至要下跪,把往日所有属于医者的骄傲都抛在了脑后,便忍不住握起拳头,眼里也含了热泪。   在她无望的人生里,谢闲时领着她走入正道的老师,亦是带给她光明的希望。   有谢闲在,刘建国几人也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就开了断绝关系的证明,甚至还盖上了大队的公章,只等着白玫把这事儿登报,就算是成了。   至于还被蒙在鼓里的白山和徐冬梅,则在这件事里没有任何存在感。   所有人都秉持着一个默契,那就是先斩后奏,把事情先给办妥了,这样一来白山和徐冬梅就算是想闹腾也脑不出个所以然了,也算是变相帮白玫一个忙。   在拿到盖了公章的证明时,白玫激动的浑身颤抖,眼眶里的泪摇摇欲坠。   她竟然还有这一天!   谢闲有些欣慰,他上前摸了摸白玫的发顶,轻声道:“孩子,往后好好生活,你要是没地方住,就住爷爷家,往后爷爷要是死了,房子也留给你。”   对他来说,这辈子无妻无子,这个从小捡到,却有所亏欠的女娃就是他的孩子。   “爷爷……”白玫一把抱住谢闲,无声痛哭起来。   她像是要把这些年的痛苦全部倾泻而出,纤细的身体不断颤抖着。   汪紫嫣和金灿都是很感性的人,看白玫这样,也忍不住红了眼圈,两人手握着手,默默流下眼泪,但看着相拥的谢闲和白玫,却又不禁牵起嘴角,为他们开心。   顾月淮也弯了弯唇,虽说白玫今晚受了委屈,但也算是绝了后患。   只是不知道这事儿要是让顾亭淮知道,还会不会闹出什么麻烦,他要是找黄晟出恶气,她是拦着呢?还是在一旁看热闹,在他快把人打死的时候出手遮掩遮掩?   顾月淮认真沉思着,总觉得这是个难题。   白玫很快就重整了情绪,她郑重地收好断绝关系证明书,与谢闲道:“爷爷,这么晚了,你先回家吧,我以后会时常来看你的,等我赚了钱,盖了新房子就接你过来。”   她M.L.Z.L.语气十分认真,显然对未来生活有了新的希冀。   谢闲原本想说些什么,但看她眼中跃跃欲试的模样,又不忍打击。   白玫一辈子都被束缚着,好不容易如今出头了,总要做些自己想做的事,罢了,就随着她去吧,希望她以后都能够开开心心,快快乐乐,不再受任何事的干扰。   她转头看向顾月淮几人,脸上扬起笑容:“月淮,紫嫣,小灿,咱们走吧!”   今晚的事她准备亲自告诉顾亭淮,如果他介意的话,那往后她就自己努力生活,好好生活,不能辜负这些对她好的人,如果他不介意,那她就和他领证结婚! 第336章 她要去探亲了!   回程的路气氛就轻松多了,来时是几个人,离开时还是几个人。   汪紫嫣伸手揽了揽白玫的肩,挽着唇角说道:“恭喜你了白玫姐,往后摆脱了一切不喜欢的人和事,就只剩下快乐了,千万别再心软了。”   金灿也轻声道:“顾大哥是个好人,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白玫笑了笑,捏着证明的手指微紧,笑容灿烂如春日。   她语气认真地道:“月淮,紫嫣,小灿,谢谢你们,谢你们把我们泥潭里拉出来,不至于堕落,紫嫣说的对,往后余生我的生命里都只剩下快乐。”   顾月淮眉梢微挑,说道:“白家没有你要带走的东西?”   白玫摇了摇头:“我在白家从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切都是施舍,拿与不拿都不影响什么,我实在不愿回去看他们那副嘴脸,今晚是除夕,不该为此坏了心情。”   顾月淮颔首,沉吟片刻,问道:“你没想过找回亲生父母?”   白玫不是徐冬梅和白山亲生的,她自有亲生父母,按她的年纪算,当时社会动荡混乱,说不定是中间出了什么变故才导致她成为弃婴,她可以去寻找真相。   汪紫嫣道:“是呀,登报找人试试?说不定还真能找到你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嘞。”   白玫听了顾月淮的话后,苦涩一笑:“从小到大,每每受了委屈,我都希望亲生父母能回来找我,但都是奢望,如今既然已经脱离了苦海,又何必跳进另一个地狱呢?”   闻言,顾月淮几人纷纷沉默下来,明白了白玫的心思。   她在经历过徐冬梅和白山后,对家庭,对亲人,已经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排斥,恐惧,甚至是厌恶,即便是真正的亲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只怕她也不会有什么情绪起伏。   顾月淮没再说什么,安慰道:“往后你就住在顾家,和少离,少棠一个屋。”   白玫迟疑了一瞬,原本想说她可以住在医院的,但想到自己已经准备和顾亭淮摊牌,如果适合的话就有可能马上领证,那住不住顾家好像也不没什么了。   她默默点了点头,没说拒绝的话。   顾月淮微眯着眼,细细思索着盖房子的事。   看样子年后她得再跑一趟周兰市了,得把空间里的宝贝置换成一笔钱,盖房子,给彩礼,添置东西,这一通下来少说得花三四百块。   她原本想着慢慢赚钱,可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白玫既然住到了顾家,那结婚的事也得提上日程了,这可是她大哥前世今生头回结婚,她自然得上心些。   上辈子大哥为了她早早就没了,她这辈子有责任,也有义务让他过上美满的日子。   蓦的,她心头一动,既然都要去周兰市了,那她能不能去淮海市探亲?   她写的信应该还没有到H省,年后出发的话,估摸着信到的时候她也能抵达H省了,大过年的,给晏少虞一个惊喜好了,她也很担心他。   连林锦书都知道晏少虞在第八军区处境堪忧,可想而知他过着什么日子。   晏少虞也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个性,即便是受了伤或是碰到了棘手的事,也绝不会告诉她,与其在这里提心吊胆,不如过去亲眼瞧瞧,还能顺便再给他留下些空间井水。   而且周兰市寄卖处她已经去过了,要是再去的话,难免会引起有心人的关注。   她可以带着东西去淮海市,换成钱后再回来,一点都不耽误。   顾月淮越想心情越澎湃,红唇弯着,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飞去第八军区。   金灿站在月淮旁边,看着她唇边的笑,眨了眨眼,忍不住好奇地道:“月淮,你咋那么高兴?是不是因为白玫姐马上就能和顾大哥结婚了?”   顾月淮笑了笑没说话,与白玫道:“年后让大哥陪你去谢医生家一趟,带点儿东西,他一个人过年要是无聊,也接大劳子生产大队来,还有石头,今晚真正帮了大忙的其实是他,我记得他家光景不太好,你们也记得带点东西顺道去一趟。”   白玫怔了一下,旋即咬了咬嘴唇:“月淮,真的谢谢你。”   谢谢你一心为我着想,往后就算不能当你嫂子,也一定和你做一辈子的朋友。   顾月淮轻瞥她一眼:“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白玫忍不住轻笑一声,认真道:“好,我不说了。”   几人说话间,大劳子生产大队已经近在咫尺了,村口大树下站着一个人,一看到她们手里的光就跑了过来:“囡囡,你们回……”   顾亭淮呼吸有些急促,看着又折返回来的白玫,沉默下来。   他喉头滚动了两下,轻声道:“没事,明天我再陪你回去一趟,他们一定能谅解的,别怕,今晚你就和囡囡一起睡吧,别想太多。”   顾亭淮说着,伸手摸了摸白玫的脑袋,温暖的让人心醉。   他只以为是今晚发生的事让徐冬梅和白山生气了,甚至不让白玫回家,又把她给赶了出来,一时心里十分愧疚,要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这样了。   白玫抿了抿唇,沉默着把手里捏着的证明书递给他。   顾亭淮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说话间,他已经打开了,当看到上面用钢笔写下的“断绝关系证明书”时,手指一颤,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旋即逐字逐句地看过去。   看完后,顾亭淮的紧张焦虑无法掩饰,呆滞片刻后他忙伸手抓住白玫的手腕,急切道:“怎么会这样?这只是一件小事,走,我陪你回去和他们道歉,和他们认错!”   他以为是因为他今晚带走了白玫,才会有这一纸断绝关系证明书。   白玫轻轻挣开顾亭淮的手,旋即反手握住。   顾月淮看了两人一眼,与汪紫嫣金灿说道:“走吧,我们回去了。”   今晚的事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一个难过的大坎,她准备亲口说,她们也该给他们一个单独相处的空间,毕竟真要说起来,这事儿还真有些难以启齿。   不过,她们刚走出两步,小路上又传来一阵拖沓且嘈杂的脚步声。   除此之外,还响起了黄晟骂骂咧咧的声音:“松开老子!你们是不是想死?刘建国没和你们说我什么身份?你小子,老子记住你了!” 第337章 明天就去公社领结婚证   这突兀响起的声音瞬间让顾月淮几人止住了不乏,回到了顾亭淮和白玫身边。   看样子是刘建国让人把黄晟给遣送回来了,这样一来他强迫妇女未遂的事儿就得王福接手处理了,的确,这群京城知青的事不太好处理,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双方已经算是狭路相逢了,当黄晟看到和顾亭淮站在一起的白玫时,一股恶气从胸腔里涌出来,他恶狠狠瞪着白玫,想要骂些什么,却忽然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他狠狠甩了甩被绳子绑着的双手,冷笑道:“白玫呀白玫,你还真是不甘寂寞的贱女人,刚刚还在老子的床上,这才穿上衣裳就来私会别人了?顾亭淮知道吗?”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原本来大劳子生产大队押送黄晟的两个年轻后生还满腹牢骚,除夕夜,大伙都在家里高高兴兴吃喝,谁想出来干苦力活?   不过,这种桃色密辛听到耳朵里,让两人忍不住面面相觑起来。   所以,白玫刚刚和黄晟睡了一觉?这是咋回事?她不是还没结婚吗?这就是支书让他们把黄晟送回大劳子生产大队的原因?天呐,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可大发了!   顾月淮眉眼发寒,冷冷盯着黄晟,早知道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上回就应该直接搞死这家伙的,黄晟,黄晟,看样子得找个机会了。   汪紫嫣和金灿屏住呼吸,都不约而同看向了顾亭淮。   这事儿旁人听到都没什么,唯独顾亭淮,原本想着让白玫与他悄悄说的,谁知道竟然在这种情况下把事情给暴露出来了,这事儿任谁听了能不误会?   白玫脸色煞白,原本她已经从刚刚的痛苦中走出来了,可当黄晟在顾亭淮面前说出这些话时,她有的竟然不是轻松,而是仿佛被一只大手给攫住了心脏,呼吸不上来。   不得不承认,她是害怕的,怕顾亭淮真的听信了黄晟的话,冷漠对待她。   白玫嘴唇翕动,又紧了紧抓着顾亭淮的手,想要开口解释,却忽然发现顾亭淮把自己的手给抽了回去,察觉到他的手慢慢离开,白玫觉得自己的心也沉了下去。   她的面色宛如镀了一层死灰,却又摇头苦笑,她早该知道的,没有男人能不在意这些,即便是顾亭淮,他们两人感情本就不算太深厚,他嫌恶实在太正常了。   罢了罢了,往后一个人也没什么,只希望顾亭淮能好好的。   黄晟看着顾亭淮从白玫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掌,乐得呵呵一笑,眼神得意地瞥了白玫一眼,他自己就是男人,自然清楚男人的劣根性,这辈子,白玫就只能跟他!   他嘴巴都咧到了耳根后,盯着白玫,宛如一头盯上了绵羊的恶狼。   汪紫嫣看不惯黄晟那副得意样,忙道:“不是的,顾大哥,是黄晟他……”   虽然这话由着她说出来不合适,但是这种情况下也顾不得许多了。   白玫摇了摇头,制止道:“好了,我们回去吧,回去再说吧?”   她话音刚落,一双温热的大手就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白玫一怔,顺着手抬头,对上了顾亭淮温柔的眼睛,那双眼十分澄澈,不带一丝鄙夷与嫌恶。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小玫,我现在还没有找到营生,但我会努力,你现在没有亲人,往后我的家人就都是你的亲人,你要是不介意,明天咱们就去公社领结婚证。”   他顿了顿,紧张起来,小心翼翼道:“行吗?你愿意吗?”   这样的反转让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樊根大队来的两个小伙一脸看绿头龟的表情,都这样了,他居然还要娶白玫?他不怕别人嘲笑?   白玫也瑟缩了一下,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顾亭淮:“你,你说什么?”   顾亭淮轻咳一声,空出一只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是我说的不好,我是不是应该再郑重一点?我是问你,愿不愿意和我明天去公社领结婚证?”   白玫哽咽了一下,语气里多了几分情绪:“你真的愿意,愿意和我结婚?”   黄晟伺机冷嘲热讽道:“就是,你真愿意和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结婚?”   说完,他倒抽一口气,脸上露出回味的表情:“白玫的……可真软呀……我……”   黄晟话音未落,顾月淮忽然一笑,她冷冽的笑声传入众人耳中:“黄晟,你今天吃大粪了?嘴这么臭?你既然这么有恃无恐,那我明天就把你的所作所为刊登到报纸上,倒要看看你做官的父母知道自己儿子下乡时搞得这些事,还能不能坐得住。”   她声音极冷,说的毫不客气,语气里的厌恶尽数流露出来。   “你!”黄晟怒目而视,刚要骂出声,顾月淮便看向两个一直在看戏的后生:“你们是听了刘支书的话来送人的吧,直接把他带去我们支书那里吧。”   “今晚是除夕,辛苦你们跑这一趟了。”   她声音微缓,漂亮精致的眉眼在月色下显然尤为动人,让两个樊根大队的后生瞬间红了脸,两人连连摆手,知道顾月淮的意思,忙带着黄晟离开了。   他一走,气氛不仅没有缓和,反而更加沉重。   汪紫嫣和金灿对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时,去公社送万青蓝和姚美丽的顾析淮和雷毅回来了:“诶?你们咋都在这儿?外头不冷?”   顾月淮瞥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先和紫嫣小灿回去。”   顾析淮眉梢一挑,看向沉默不语的顾亭淮和白玫,察觉着四周诡异的气氛,没多说什么,应了声:“行,那你们也早点回来,外头冷。”   他们一走,就只剩下顾月淮,顾亭淮和白玫三个人了。   顾月淮顿了顿,语气平静道:“大哥,今晚的事还是我来说吧。”   她知道经历了这一遭,白玫身心受创,还真不一定有勇气再提起这件事。   两人都没反对,顾月淮便把今晚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顾亭淮,包括断绝关系的证明书:“事情就是这样,你要知道,在这件事里,最无辜的就是白玫。”   “好了,事情说完了,剩下的时间交给你们,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但我还是希望明天能看到你们去领证,咱家可很久没有喜事了。”   顾月淮伸了伸腰肢,叹了口气:“还以为咱爸能在你前头结个婚呢。”   她嘀咕完,就默默走远了。 第338章 以后我就是你爸   顾亭淮和白玫听了顾月淮的嘀咕,看着她远去的身影,都有些哭笑不得。   霎时,原本紧绷的情绪,尴尬的气氛都缓解了下来。   顾亭淮叹一声,在白玫再度提心吊胆时,把她轻轻揽入了怀中,紧紧拥着,声音坚定又温柔:“你别害怕,就像月淮说的,这件事里你是最无辜的人,都是你父母和黄晟的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喜欢你,要娶你,和这件事完全没有关系。”   闻言,白玫抿了抿唇,喉间微微酸涩,她小声道:“谢谢你还愿意娶我。”   顾亭淮有些不乐意,他推开些,没好气地道:“你居然还要谢我?这不是我们已经说好的事?难不成你还想嫁给别人?那我可不同意,我会去抢婚的!”   白玫破涕而笑,一切阴霾都随着顾亭淮的话烟消云散。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命运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差,最起码她遇到了顾亭淮。   “咱们明天就去领证,你就心安理得住在家里就好,别有压力。”顾亭淮低声说着,说完,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支支吾吾道:“那,那个,我……我……”   白玫眨了眨眼,有些好奇地看向他:“怎么了?”   顾亭淮喉头滚动了一下,耳根发热。   他道:“我现在,现在出不起彩礼钱,也没办法给你好的生活,我……我本来准备年后就去当兵的,没想到……你放心,我还是会去当兵的,我想让你过上好日子。”   当兵的津贴是很可观的,不过这一去就像晏少虞一样,一年也回不了家不说,遇到危险任务那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   不过他没有什么特殊的技能,找不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只能以此谋生。   他当然也可以继续挣工分,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土里刨食一辈子,但这样的话又何谈给白玫好的生活?她是一个护士,细皮嫩肉,不能因为嫁给他就吃苦。   一个男人,总要给自己的女人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努力把家里的光景变好。   白玫已经从顾月淮那里知道了顾亭淮要去当兵的事,本来是已经有所准备的,可乍然一听,还是抿着唇角低下了头,她并不希望他离开。   这么想着,白玫就小声道:“我可以不要彩礼,什么都不要。”   顾亭淮一愣,旋即笑了。   “小玫,我会努力的,到时候就带你去随军当家属,这样行不行?”说完,他挠了挠头,又有些苦恼地道:“不过,到时候你就没办法当护士了。”   闻言,白玫忽然想起顾月淮放弃美术编辑的工作,转而学医的事。   那她是不是到时候也可以像她一样,去部队当一个军医?这样岂不是两不耽误?   顾亭淮看她不说话,以为她还是不愿意,一时有些焦急。   “小玫,我真的想去试试,不想一辈子都蹉跎在大劳子生产大队,我能找到你当老婆,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我想往后余生更幸运一些。”   顾亭淮觉得嘴巴有些干涩,轻声道:“你能理解我吗?”   白玫现在想通了,即便不愿意,也想要尊重顾亭淮的想法,便道:“我们先回去吧,总不能还没结婚你就走吧?总归也是年后的事了。”   顾亭淮咧嘴一笑,忙点头道:“好,好!”   两人手拉着手回了家,今晚发生的事不仅没有给他们造成隔阂,反而让他们的感情更加融洽,即将要踏入新身份,让这对马上要结婚的恋人看彼此一眼都带着爱意。   他们一回家,就看到了坐在炕头上的顾至凤。   他手里盘着核桃,看到两人时,脸上露出笑容,看他一点都不好奇白玫重新回来,就知道今天晚上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白玫屏住呼吸,握着顾亭淮的手都出了一层薄汗。   虽然顾月淮,顾亭淮都不在意这件事,但她很怕,怕顾至凤会嫌弃,觉得娶了她这样的儿媳妇进门会遭人嘲笑,到时候难免会有家门不幸的后悔。   顾至凤许是看出了白玫的紧张,他呵呵一笑,声音放柔,和善地说道:“小白呀,往后就安安心心住下,别怕,以后我就是你爸,你亲爸!”   他这话说的掷地有声,让白玫原本平息的酸涩再度涌了上来。   她看着顾至凤,发现他眼中没有半点嫌恶,尽是心疼。   今晚真的足够波折了,前半程是痛苦和解脱,后半程却是幸福与庆幸,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让她有些飘飘然,好似整个人生都有了新的盼头和勇气。   她不是没有家人的人,失去了白山和徐冬梅,她又有了新的家人。   白玫哽咽着道:“谢谢,谢谢您顾叔。”   顾至凤摆摆手,一脸理所当然地道:“说啥谢呢,都是一家人,往后老大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咱顾家就不兴欺负女人那一套,女人才是当家做主的!”   一听这话,白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晏少离嘿嘿一笑,对白玫的态度一如往昔,走上前挽着她的胳膊,高高兴兴地道:“白玫姐,月淮都说了,晚上你和我们一起睡,她自个儿睡外间。”   “你都不知道,她睡得晚,起得早,每天我都觉得没这个室友似的。”   说着,晏少离没好气地看了顾月淮一眼。   她坐在桌边,就着煤油灯学习,听了晏少离的话一点都不在意,淡淡道:“没事儿,这往后换室友了,总不会有这种感觉了,说不准你一天都见不着我。”   晏少离一听,眼睛睁圆:“那也太过分了,咱怎么也得培养一下姑嫂情谊吧?”   “呵呵。”顾月淮干干一笑,让晏少离嘴巴撅起老高。   她们俩这一番打岔,众人脸上都挂起了笑容。   顾亭淮给白玫倒了杯热水,问道:“小雷他们已经走了?”   顾析淮从里屋探出头来,说道:“走了,时间不早了,早点睡,月淮明天还上班呢。”   顾月淮合上医书,摁了摁酸涩的眼睛,说道:“对了,我有个事儿要和你们说一下,我准备出一趟远门,大概就是这几天的事儿,到时候回来咱家就盖新房。”   她这话潜台词意味浓重,不过全场也就只有顾至凤一人能听懂。 第339章 滚!   顾至凤握着核桃的手紧了紧,险些把盘了好几年的核桃给捏烂。   他垂着脑袋没出声,遮掩住眼底的愧疚和无奈。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总让自家闺女承担家里的责任,他知道她是想去寄卖处换钱来盖房子,家里人多了,住的地方也不够了,总不能结婚了还挤在一处。   半晌,顾至凤声音微哑地道:“去和你大伯把钱要回来,盖房。”   说这话他其实也很亏心,毕竟借出去的钱那也是他闺女的,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不知道要惹来多少笑话,一家大大小小这么多男人,全靠着一个姑娘家吸血。   顾月淮知道顾至凤心里在想什么,笑着道:“那这事儿就辛苦爸去跑一趟了。”   其实她心里清楚,顾天凤短时间内肯定还不上钱,这时候去要,不过是白跑一趟。   顾亭淮和顾析淮对视一眼,两人纷纷皱眉,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们作为哥哥,理应承担起盖房子的责任,哪能让自家妹妹操劳?   顾析淮脸色有些不好:“你要去哪儿?月淮,盖房子本来就不是你要操心的事儿,你就好好待在家里,该学习学习,该上班上班,别管这些。”   顾亭淮也重重点了点头,郑重道:“是,囡囡就安心待在家,万事有大哥呢,等年后大哥去当兵了,月月寄津贴回来,早晚能攒够盖房子的钱。”   顾月淮没应,说道:“行了,都去睡,别占我的地儿了。”   她拿着盆准备洗漱,忽然想到什么,与白玫说道:“对了,小玫,明天你和我一块儿去群众日报,把证明登报还得你亲自走一趟,早办完早放心。”   白玫点了点头:“好,明天一早我和你一起去。”   顾月淮洗漱回来,大伙也都散了,该回屋睡的回屋睡,该蹲在檐下刷牙的就去刷牙,她穿着衣服躺在炕上,给自己盖了些被子,面朝墙阖眼休息。   她也实在没想到事情的走向会变成今天这样,不过,她当初也的确不该放过黄晟。   经历了这些事,不知道黄晟会不会纠缠不休,倘若未来再发生什么事,那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和谐了,所以,黄晟不能活,他就像一个定时炸弹,随时可能会引爆。   *   第二天,顾月淮是被开门声吵醒的。   她坐起身,就看到蹑手蹑脚从房间出来的白玫。   白玫看到黑暗中模糊的轮廓,吓了一跳,旋即反应过来:“我,我吵醒你了?”   “怎么起的这么早?”顾月淮下了炕,把被子叠好。   白玫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小声道:“有点不太习惯,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她有点认床,在医院的时候上夜班,也只是坐在椅子上眯一会儿,真要说起来,今天算是她从小到大头回在外面过夜,再加上昨晚的事,心情有些起伏不定,睡不着。   她想着今天要和顾月淮一起去工作的地方,就起的早了些。   顾月淮也没多问,说道:“早饭想吃什么?”   白玫说道:“你每天已经很累了,我最近也不上班,最近的饭还是我来做吧,中午也可以做好让你大哥给你送过去,这样行不行?”   她声音有些许忐忑,想来也是,忽然换了地方,就算是马上要和顾亭淮结婚了,可依然是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不做点事情的话难免不自在。   顾月淮深有体会,毕竟上辈子她也是在秦家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   她道:“行,那我也不和你客气了,你也看到了,咱家粮食都在房间里,你要做饭的时候都可以去拿,待会要不要叫上我哥,你们今天不是要去公社领结婚证?”   这时候的结婚证其实就是一张奖状似的东西,但也是具有法律效力的。   白玫脸一红,嗫嚅道:“他,他应该很累了,要不然明天吧,明天也行。”   顾月淮眉梢一挑,刚要说话,里屋的房门就打开了,顾亭淮边穿衣裳边往外走,看到白玫时,精神奕奕道:“我和你们一起去,小玫,咱们今天就领结婚证,行不行?”   白玫眼神也亮晶晶的,看着他温柔的眉眼,点了点头。   顾月淮弯唇一笑,从屋里拿出十几个鸡蛋,说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煮鸡蛋吃,给大家都增加点营养,未来大嫂,早饭就交给你来做了。”   她这一称呼,又把白玫给弄了个大红脸。   白玫在家的时候就时常照顾一家人的一日三餐,除了工作忙的时候,其他时候在家就是保姆一样的存在,长年累月下来,做饭自然是一把好手。   她早饭煮了米粥,煮了鸡蛋,又炒了土豆丝和白菜,搭配着也算是营养均衡了。   顾月淮刚把早饭舀到碗里,外头就响起了敲门声。   她皱了皱眉,想到昨晚的事,总觉得这一大早的肯定没什么好事。   “谁啊?”顾亭淮起身去开门,边往门口走边喊着。   咯吱一声门打开了,映入眼帘的两个人让顾亭淮瞬间沉了脸色:“你来做什么?!”   他沉怒的语气让顾月淮微顿,搁下碗筷走过去,就看到了黄晟那张青紫交错的脸,这脸可不是她昨晚打的,看样子“少爷”也有克星,被教训了。   教训他的人自然也来了。   顾月淮目光一瞥,看着黄晟身边长身玉立,一脸愧色的宋今安。   他浅褐色的眸子里满是歉疚,声音微哑道:“顾编辑,对不起,本来昨天晚上我就像带黄晟过来道歉的,但时间太晚了,今天登门,是想和白同志说一声抱歉。”   “黄晟这些年散漫惯了,也是我监督不力,让他做出错事,对不起。”   宋今安说这番话时,黄晟的脸色十分难堪,他嘴唇动了动,想要辩驳,但想到身边的人是宋今安,呵斥的话音都堵在了嗓子眼,脸颊微微一抽,刺痛不已。   这样的刺痛莫名让他想到了昨天被顾月淮暴打的痛感,可奇怪的是,他背上并没有多少伤痕,尽管衣衫已经染了血,可实际没受什么伤。   顾亭淮手握成拳,只要想到白玫昨天是何等绝望,他就恨不能杀了眼前的黄晟。   顾月淮不知是不是感知到顾亭淮身上隐约沸腾起来的杀意,她眉梢一拧,生怕他这会儿做出什么傻事,红唇微启,朝着宋今安和黄晟语气冰寒地道:“滚!” 第340章 他要她们死!   宋今安抿了抿唇,转头与黄晟呵道:“还不道歉?”   黄晟皱眉,看顾亭淮和顾月淮的眼神十分厌恶,语气不满道:“五哥,何必呢?你看人家在乎这个道歉吗?说不说有啥意义?再说了,你咋知道白玫不是自愿的?”   他心思恶毒,即便到了这个份儿上,也想给顾亭淮添些堵。   顾月淮长睫微闪,在顾亭淮按捺不住要动手时,便提前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把巴掌挥在了黄晟的脸上,她力道很大,黄晟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顾亭淮一愣,看顾月淮的眼神有些微妙,自家妹妹看着苗条纤细,这劲儿倒大。   宋今安也没反应过来,看着狼狈不堪的黄晟,也只是微微皱眉,没说什么。   “顾月淮!你找死!”黄晟却是受不了这个气,昨天被压着打,因为没受什么伤也就算了,但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这简直是自找死路!   黄晟挣扎站起来,也顾不得拍掉身上的灰尘,便神色狰狞着往顾月淮脸上招呼。   “黄晟!”宋今安一把摁住黄晟,语气不悦至极:“黄晟,真的够了。你今天是过来道歉的,不是来耍威风的,难道你真要我把你在这儿干的事儿都报回去?”   说最后一句话时,宋今安语气微沉,却压低了声音。   他和黄晟从小一起长大,虽说及不上曾经和晏少虞的感情,但他也是从小当他的小尾巴,一声声五哥叫过来的,他总不会对他太过绝情,好在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   黄晟牙齿紧咬,心里恨不得扒了顾月淮的皮,可听着宋今安的话,到底没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只垂下脑袋不再吭声,至于挨了一巴掌的事,让他就这么过去是不可能的,顾月淮,三番四次坏他好事,他早就想对付她了。   这么想着,黄晟就用牙齿抵了抵腮帮子,眼里黑沉沉的,竟还带了杀气。   宋今安叹了口气,对黄晟无可奈何,也觉得很无力。   他闭了闭眼,声音微哑着与顾月淮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这时,白玫从屋里走出来,站在顾亭淮身后,眼神冷漠地看着黄晟,又淡淡瞥了一眼宋今安,半点没有往日胆怯无言的模样。   她声音平静:“你们走吧,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不要再来了。”   “黄晟,忘记这件事吧,放过自己,也放过我,我们以后就是陌路人,有句话我一直没和你说过,每每看到你,都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白玫强忍着厌恶说出的这番话,让黄晟眼中杀意更甚。   这两个贱女人,早晚有一天,他会让她们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宋今安事头回见到白玫,他朝着后者弯腰,声音真挚而诚恳:“白同志,我替黄晟和你说声对不起,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地方,请不要客气。”   顾月淮冷笑一声,宋今安纵然善良,骨子里也流露着大院子弟的高傲。   他在遇到事情时,第一反应是道歉,第二反应就是用物质来弥补受害者。   她声音有些凉:“滚吧,一天的好心情全因为看到你们毁了。”   说完,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隔绝了宋今安地哑口无言,也隔绝了黄晟满是恨意和耻辱的眼神,想来经过这事儿,他和宋今安之间也要生出隔阂了。   门一关上,白玫就好似卸了力气,坐在炕头一言不发。   顾亭淮坐在她身边,看她提不起兴致,不禁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好了,快吃饭,今天可是咱们领证的好日子,你不开心?”   白玫看他丝毫没受影响,不由一笑:“开心。”   顾月淮吃了几口白玫炒的菜,称赞道:“我这大嫂手艺的确不错,等未来有机会,咱们说不定还能一起开个饭馆,肯定能挣钱,这会儿嘛,大哥倒是M.L.Z.L.要享口福了。”   听了她的话,白玫捂嘴一笑:“哪有那么夸张?”   几人说说笑笑,很快就把黄晟和宋今安的事忘在了脑后。   吃过早饭,三人就往黄莺公社去了。   他们准备先去群众日报把断绝关系的证明书登报,再发一则告示声明,就算是解了和白家之间的关系,就算白家找上门来,面对这些证明,也没办法说什么。   大劳子生产大队到公社不算远,很快就到了群众日报。   他们今天来得早,很多人都还没到。   登报这一块儿不是顾月淮负责的,万青蓝倒是可以,不过她还没来,顾亭淮就和白玫坐在一边等了等,倒也没等很久,不过,今天过来的万青蓝很不对劲。   她似乎有些神游天外,背着包走进来,看都没看坐在一旁的顾亭淮和白玫。   “青蓝?青蓝?”顾月淮喊了两声,后者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万青蓝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下,手撑着下巴,一脸懵懵的模样,不知在想什么。   “青蓝?”顾月淮又叫了一声,她眉头微皱,轻推万青蓝一把,把她给吓了一跳,好像刚回过神来了似的:“怎,怎么了怎么了?月淮?你刚来?”   顾月淮看着万青蓝,眉梢微挑,也不说话。   万青蓝被顾月淮直白的目光看的目光闪躲,打着哈哈:“你,你这么看我干啥?”   她一扭头,忙拿出自己的笔记本,一边低头装作写稿子的模样,一边把日记本的另一边竖起来,挡住顾月淮的目光,一副最贼心虚的样子。   顾月淮也没刨根问底,她瞥了一眼黄彬彬的工位,大抵猜到了一些。   万青蓝生活简单,能让她心事重重的不多,黄彬彬却算一个。   他和万青蓝认识这么多年,感情很不一般,如今应该是想要把彼此的友情升华一下,万青蓝一时接受不了这个冲击也很正常,看样子她对黄彬彬也不是全无感情。   顾月淮没多问,只道:“青蓝,有个事想让你帮一下忙。”   万青蓝嗖的一下抬起头来,好奇道:“帮忙?我能帮你什么忙?你说。”   顾月淮指了指坐在一旁的顾亭淮和白玫,万青蓝顺着看过去,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刚刚魂游天外,迷迷糊糊的模样,一时脸蛋通红。 第341章 登报申明   万青蓝不好意思地讪笑道:“顾大哥,白玫姐,你们怎么来了?”   白玫轻扬着唇角,把和父母断绝关系的事告诉了万青蓝,她语气很平淡,如果说黄晟还能带给她厌恶,那徐冬梅和白山在她这里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他们把她养大,她说不出什么痛恨的话,但感情上,也的确是耗尽了。   听罢,万青蓝一脸的目瞪口呆,她并不知道黄晟的事,只当是白玫的父母做出了什么让她难以忍受的事,她这人本就跳脱,并不会因此而对白玫生出什么不好的想法。   从客观角度来看,白玫的确是一个漂亮温柔大方工作又好的好伴侣人选。   如果她是顾亭淮的话,她也会选择更优秀的白玫,所以在这件事上她已经释然了,再加上昨晚回家,在门口碰到一直默默等待的黄彬彬……   万青蓝又失神了一瞬,忙把脑袋里的黄彬彬甩出去,拍着胸脯道:“你放心吧白玫姐,这事儿就交给我,肯定给你一份满意的登报申明!”   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她还是很有信心的,保准让外人看了不会责怪到白玫头上。   白玫有些感激地道:“谢谢你了青蓝。”   她是真的很感动,以前的她孤身一人,不论是在单位还是在家里,都是默默干活的那一个,没有朋友,也没有存在感,可自从认识了顾月淮,她竟找到了自我。   她发现自己其实可以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人,她可以接受别人的好意与温暖。   顾亭淮也一脸感激,客气与万青蓝道:“谢谢你万同志。”   万青蓝摆摆手,一脸笑眯眯地说道:“这有什么好谢的,我和月淮可是好朋友。再说了,登报是得付钱的,这个我可没法子给你们垫付,当然啦,你们要是结婚请我喝喜酒,我也不是不能帮你们垫,就当是礼金了,咋样?”   她说完,顾亭淮和白玫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登报的事就交给万青蓝了,众人也放下心来。   顾月淮拿出画稿,头也不回地道:“行了,你们去公社吧,中午不用给我送饭,今天晚上应该就要去参加夜校了,会晚些回去,你们也不用等我吃晚饭。”   万青蓝耳朵一动:“去公社?去公社干啥?”   问完,她眼珠子一转,惊道:“你们要领证了?今天吗?”   白玫有些不好意思,最后还是顾亭淮轻咳一声,笑着点了点头。   “那可真是恭喜你们了,说好的喝喜酒,没想到这么快,哈哈!”她是真心为两人开心的,说着还拍了拍顾月淮的肩:“按照这个速度,说不准今年你都要当姑姑了。”   顾月淮想了想,认真道:“有可能。”   两人这一番调侃,又让白玫和顾亭淮这两个脸皮薄的人闹了个大红脸。   他们也没在群众日报多待,付了钱就离开了,准备去公社领证了。   万青蓝一脸艳羡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叹了口气:“我的初恋,就这么破灭了,唉,也不知道我啥时候能结上婚,算算年纪,真没几年年轻日子可过了。”   顾月淮抽空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朝着门口的方向喊道:“黄彬彬!”   霎时,万青蓝的脊背一下子绷直了,看上去十分紧张的样子,也瞬间收起了感慨,眼珠子嗖的一下瞟了过去,不过,门口空荡荡的,哪有什么黄彬彬?   她嘴角一抽,知道被顾月淮给诓了。   万青蓝没好气地瞪了顾月淮一眼,凶巴巴地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也不笨,顾月淮既然提起黄彬彬了,肯定是知道了些“内情”。   顾月淮呵呵一笑,拿着画笔悠闲在画板上绘着,啧啧有声地摇头道:“万青蓝,也就你缺根筋,反应慢,你问问单位里谁不知道黄彬彬喜欢你?”   “嘶——嘘,住嘴住嘴!”万青蓝倒抽一口凉气,扑上去捂住顾月淮的嘴巴,旋即做贼心虚似的眼珠子四处乱撇,生怕旁人听到。   顾月淮眉心拧成川字,推开万青蓝的手,又凉凉朝着门口喊了声:“彬彬来了。”   万青蓝抱着胸冷笑一声:“我这回可不信你,你快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你都不知道,昨儿晚上他忽然和我说……说那些话,我都惊呆了!”   顾月淮眼尾一挑,看着因为万青蓝的话而停住脚步的黄彬彬,慢条斯理道:“哦?说表白的话了?想和你升华一下关系?那你是怎么想的?”   说起这个,万青蓝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我能怎么想?你不知道,虽然我们俩家住的近,家里人都很熟,但我知道,他妈根本不喜欢我。”   顾月淮不解,这事儿她还真是头回听说:“为什么?”   万青蓝眉头皱成了两条毛毛虫,瞧着更苦恼了:“黄彬彬他妈是在国营饭店工作,还评上了服务行业的标兵,在我们整个街道办事处都是很出名的。”   “我妈碎嘴子,年轻时候就和黄彬彬他妈不对付,总要攀比,面儿上倒能过得去,但你也知道,肯定没那么和平,而且我听说他妈最近在撮合他和国营饭店大师傅的闺女,保准是看不上我的,所以我想有啥用呀?黄彬彬尽会给我找麻烦。”   说着,万青蓝抬手抓了抓头发,显得有些烦躁。   顾月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听你话里的意思,好像并不反感和彬彬发生点什么。”   闻言,万青蓝脸又是一红,嗫嚅道:“也,也不是……就……咋说呢……”   这时,黄彬彬轻咳一声:“青蓝?”   万青蓝吓了一跳,险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你,你啥时候来的?”   顾月淮失笑,拿着一沓画纸起身:“就不打搅你们俩说悄悄话了,我去和主编汇报一下工作,顺便请个假,问问今天晚上夜校的事儿。”   万青蓝十分跳脱,听了她的话,瞬间忘了黄彬彬:“请假?请什么假?”   顾月淮摆摆手,没回答,直接去了魏落的办公室。   只是,她没想到会碰到魏落在吵架,那么低调冷静的一个人,恨不得把自己生平所有的脏话都拿出来用,连声线都因为愤怒而变得颤抖起来了。 第342章 她很喜欢魏落   “李源!你是不是人?吃喝嫖赌,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魏落声嘶力竭,恨不得把嗓子给扯破似的。   这时,办公室里传来一道不耐的男声:“闭嘴!这么大声不怕让别人听见?”   他说完,又语带威胁地道:“行了魏落,少发疯了,快给我钱,给了我就走,不然咱俩今天就耗着,大过年的,你也不想闹得这么难看吧?”   魏落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桌上,气得浑身发抖:“你做梦!”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抑制着激动的情绪:“我告诉你李源,我再也不会给你钱了,你就是个无底洞,这些年我反而养大了你的胃口,让你贪得无厌,趴在我身上吸血!”   里面的男人冷笑了一声:“你可是群众日报的主编,工作体面不说,工资也高,养活自己男人不是应该的?这点钱对你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吧?”   魏落似乎被男人的厚颜无耻给惊到失声了,久久不吭声。   半晌,在男人等得不耐烦的时候,魏落才声音颤抖道:“我们已经离婚十年了,我凭什么要一直养你?你给我滚!滚!不要脸的东西!”   “呵,我不要脸?魏落,我再也不要脸也是你男人,再说了,你确定今天要给我难堪?今儿是过年,向前肯定要和咱们一块儿吃饭,你不怕他知道了?”   男人咬牙切齿,言语间满是威胁,而显然,他这话抓住了魏落的软肋。   不多时,里面响起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男人满意一笑:“早这样不就对了?你这么数落我让你下属听到你难道就有面子吗?下回爽快点,对你好,对我也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魏落的声音疲惫至极:“你走吧。”   男人满不在乎地道:“呵呵,你以为我想待在这儿?”   顾月淮听到这里,也大致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她从不知道一向以女强人姿态在工作中风生水起的魏落,居然会有这样一个无耻的前夫,难怪她眉眼间总带着愁绪。   她稍稍让开一些,门就应声而开。   一个身材保养得宜的中年男人从魏落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他身形清瘦,脚步却十分虚浮,穿着打扮很是光鲜,头发似打了发蜡,梳得油光发亮,眼神飘忽不定,一看就知道是个不老实的。   顾月淮避到一边,能察觉到这个名叫李源的家伙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那上下打量的眼神如同黏腻的蛇,紧紧盯着,似逮着机会就要扑上前咬一口。   李源舔了舔嘴唇:“你是群众日报的职工?”   顾月淮冷漠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没说话,魏落就疾步走了出来,她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顾月淮,脸色很难看,厉声与李源道:“你怎么还不走?”   李源知道魏落是恼了,反正已经拿到钱了,他也不想节外生枝,哼了一声走了。   他一走,魏落的神经微微松懈下来。   她看了顾月淮一眼,注意到她怀里捧着的画稿,揉了揉眉心:“进来吧。”   顾月淮颔首,跟着她走进了办公室。   魏落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明明是一大早,她却一脸的倦意。   “你什么时候来的?”魏落喝了一口水,声音平静。   顾月淮自然听出了魏落的潜台词,她是想知道她听了多少,想了想,她到底是说了实话:“应该算是来的不是时候,该听的都听到了。”   魏落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也不想多提李源的事:“过来送稿子?”   顾月淮点了点头,把手里的稿件递给魏落::“古诗词绘本的稿子都已经完成了,主编审一审,不合适的和我说,趁着这两天还有空改一改。”   魏落一皱眉,狐疑地看向顾月淮:“这两天?”   说起请假,顾月淮笑了笑:“这就得说另一件事了,主编,我想请几天假。”   闻言,魏落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这新的一年刚开始,你就又要请假?”   说完,她有些为难地道:“我也不是不让你请,只是刘蔷去了周兰市,现在咱报社就你一个美术编辑,有些工作只能你来做,你要是请了假工作怎么办?”   顾月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主编,您也知道我处了个对象的事儿,他当兵去了,大过年的,我想着去给他送点东西,不然他不是太可怜了吗?”   魏落嘴角一抽,她才刚送走“瘟神”,对男人自然没什么好印象,听了顾月淮的话,很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今天晚上你们就该去夜校了,请假不是都耽搁了?”   说起这个,顾月淮倒真有些抱歉,她轻咳一声,认真道:“主编放心,我回来之后肯定废寝忘食地补上落下的课程,保准不给主编丢人。”   魏落翻了个白眼:“我有什么好丢人的,学习是为了你自己!”   顾月淮微微挺起胸脯,理所当然道:“怎么可能?要不是主编同意,我怎么能去参加夜校?这里头主编功劳最大,我要是不好好学习,可不是对不起您?”   说着,顾月淮眨了眨眼,看着她灵动的眉眼,魏落终于笑了出来。   她有些欣慰地看了顾月淮一眼,知道她说这么多都是为了让她忘记刚刚的事,不过,都是积年累月下来的伤痛,一朝一夕是好不了了。   魏落轻声道:“你想去就去吧,尽早回来。”   顾月淮眉眼弯弯,笑着道:“我就知道主编最好了。”   她倒是很喜欢魏落,其实以她的心性,很少会在旁人面前表露出柔软的一面,但和魏落她倒是没有半分不自在,反而比和林锦书相处起来更舒服些。   魏落笑着摇了摇头,虚点了点她的额角。   正事说完,魏落又拧眉,欲言又止道:“小顾,刚刚的事……”   顾月淮沉默片刻,说道:“主编放心,我不会和旁人说的。”   闻言,魏落苦笑一声:“我哪里是怕你和别人说?咱们群众日报谁不知道他这个浑人?我想说的是,以后你要是再碰到李源,离他远些,他……”   魏落似有些难以启齿,眉头皱的很紧:“他人品很差,祸害过小姑娘。” 第343章 两碗馄饨面   顾月淮微怔,看着魏落痛苦的眉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   李源虽然上了年纪,但打扮得很光鲜,模样也端正,能瞧出年轻时候是很俊朗的。   遇到渣男很正常,她上辈子也是被任天祥给祸害了前半生,不过后来还是遇到了救赎了她后半生的晏少虞,所以,一辈子没走到最后,没有人会知道结果。   当然,这话由她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来和魏落说显然很怪异,这事儿得她自己参悟,可想到刚刚志得意满离开的李源,她又觉得魏落一辈子也挣不开这泥潭了。   魏落低声道:“我看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往后碰着他就绕道走。”   顾月淮没应声,想了想,问道:“主编有一个孩子?”   魏落一愣,下意识点了点头:“是,有个儿子,怎么了?”   顾月淮扫了她一眼,眸光沉凝道:“按主编的年纪算,儿子年纪也应该不小了,该懂的道理也都懂了,你一直瞒着他,让李源一而再再而三来勒索,是不理智的。”   “主编为了儿子付出这么些年,一味的承受真的是为了他好吗?”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这些事,会怎么样?”   “他会有负罪感,会愧对你,觉得都是因为他,才让你变得如此卑微和绝望,到那个时候,他也难免会产生一些极端的念头,说不准连看到你都会觉得痛苦。”   “你应该把事情都告诉他了,一来能够杜绝李源的纠缠,二来也可以你儿子彻底成长起来,成为保护你的人,更何况你也要有自己的生活,难不成一辈子这样?”   “主编,希望你好好想想。”   顾月淮语气不快不慢,既不想让魏落觉得唐突,也不想让她生出一种她多管闲事的感觉,尽管从她开口的那刻起就已经算是越界了,但她还是想帮帮她。   十年前,魏落能有勇气提出离婚,足以说明她是一个新时代女性,而她能在一众男人里脱颖而出成为群众日报的主编,也证明了她的能力。   这样一个称得上出色的女人,被渣男拖累一生,实在让人于心不忍。   魏落果然被她的话给说动了,脸色苍白,神情飘忽,像是在认真思考她的话。   顾月淮对着魏落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魏落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出神,抿着唇,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了些。   *   顾月淮回到三组的时候,就看到万青蓝在写登报文稿了。   她和黄彬彬已经恢复正常了,两人都投入到了工作中。   顾月淮轻拍了拍万青蓝的肩:“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保准不让你们失望!”万青蓝头也没抬,手里的笔刷刷落下,一行一行的字落在纸上,对待顾月淮家里的事,她可是上了一百二十万分的心。   一上午的时间转瞬即逝。   万青蓝伸了伸腰,转头对顾月淮说:“咱中午吃点啥去?”   顾月淮也不挑,随意道:“吃碗面吧。”   “嗯,走。”万青蓝点了点头,趁着黄彬彬还没反应过来,一把揽住顾月淮的手臂就跑远了,黄彬彬手里抓着一叠稿子,看着万青蓝逃也似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一路来到国营饭店,点了两碗馄饨面。   粮食稀缺,国营饭店的生意都变得很萧条,以前人满为患,现在看过去也就寥寥两桌人,一坐下,万青蓝就松了口气,端着桌上的水杯咕嘟咕嘟闷了一杯水。   顾月淮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喝了一口水:“有那么害怕彬彬?”   万青蓝沉重地摇了摇头,叹气道:“也不是害怕,就是觉得和他待在一起怪紧张的,明明我也没做错啥事儿,可偏两人的关系就是不能和以前一样了。”   她语气有些无奈,也有些茫然。   顾月淮眉梢微挑:“不准备回应他?”   万青蓝抿了抿唇,低声道:“我已经拒绝了。”   说完,她低垂着眼睑,心不在焉道:“本来也不是一路人,我俩不合适,我就准备找个老实忠厚,看着顺眼的,不拘于城里人还是乡下人,只要我喜欢就行。”   “黄彬彬我虽然觉得他人不错,看着也顺眼,但是太熟了,反而没那个感觉。”   “感情总不能含含糊糊就做决定吧?你看你大哥和白玫姐,两人感情多好,而且她还有你这么一个小姑子,唉,同人不同命,真羡慕啊。”   顾月淮看了她一眼,看她洒脱的态度就知道的确是放下了。   不过,她没答应黄彬彬倒是出乎了她的预料,早上听她说话的口吻,分明是有那个意愿的,只能说她的心态不一样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大大咧咧勇往无前的万青蓝了。   她对待感情很认真,考虑的也多,家庭父母等等都考虑进去了。   虽然觉得黄彬彬有些可惜,但感情的事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信总有一天两人会遇到适合自己的那一个,毕竟,都是很好的人。   顾月淮轻笑着宽慰道:“你这么好,总会遇到更喜欢,也更适合你的人。”   闻言,万青蓝眼睛一亮:“你真觉得我好?那要不然你帮我介绍一个?”   顾月淮呵呵假笑一声:“我就两个哥哥,不认识别的青年,要不你让美丽给你介绍一个,她经常在供销社,接触的人多。”   万青蓝撇撇嘴,忽然想到什么,皱眉道:“月淮,你有没有发现,美丽她有点不对劲?那时候成天说喜欢顾大哥,这乍一知道他处对象了,好像也没多伤心。”   这时候,馄饨面上了。   万青蓝说完,嘶溜嘶溜吃了一口,又含糊不清道:“我觉得她很有问题,心眼儿也多,你还是上点儿心吧。”   顾月淮微顿,她倒是没想到万青蓝这缺根弦的都发现姚美丽的异常了。   她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瞥了她一眼:“你少操心些,头发都掉了一大半了。”   万青蓝嘴角一抽,抬头瞪了顾月淮一眼,这是她的痛,年纪轻轻就脱发了。   一时,万青蓝化悲愤为食欲,一碗馄饨面吃的狼吞虎咽。 第344章 夜校老师   万青蓝吃完饭,擦了擦嘴上的油光:“对了,我还没问你呐,你请假干啥?”   “咱们今天可就要开始上夜校了,不好好学习成天想着请假出去玩可不行,当然啦,你要是为了给顾大哥和白玫姐办婚礼,就当我没说,因为我也要请假去参加!”   说完,万青蓝嘎嘎一笑,这副模样可真是半分漂亮姑娘的形象也没了。   顾月淮一言不发地盯了她片刻,直把万青蓝看的发毛,恼道:“你干嘛?!”   顾月淮轻啧一声:“我就是好奇,你这么豪爽不羁的女同志,以后谁有这个福气。”   万青蓝嘴角一抽,哪里听不出她话音中的揶揄与调侃?   她没好气地道:“得了昂,你可别拿我开涮了,我要真想找个人结婚你当我找不到呐?怎么说我长得也算漂亮,工作也光鲜吧?还能找不到人嫁了?”   顾月淮点了点头,没什么诚意地道:“是是,说的在理。”   万青蓝撇撇嘴,一脸的不高兴,埋头喝了一杯水。   不过,万青蓝的嘴巴是永远闲不住的,她要是愿意,可以天南海北的找话题。   她眨了眨眼,好奇道:“月淮,白玫姐和她家里人到底是咋回事?昨天晚上不还好好的?怎么今天说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了?这里头是不是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顾月淮吃了一口面,抬了抬眼皮:“怎么说白玫也是我未来大嫂了,我能把她家的事儿当谈资说给你听着玩?行了,收收你的好奇心,不够吃再买一碗,把嘴堵上。”   闻言,万青蓝脸一红,半晌,又憋出一句:“那要不咱们聊聊刘蔷和裴易?”   不等顾月淮开口,她就道:“你说裴易家条件那么好,回了周兰市肯定过得更自在,刘蔷跟过去算怎么回事?她还真以为自个儿能嫁给裴易,过上好日子?”   “咱俩打个赌咋样,我觉得过几天她就得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月淮,好月淮,你陪我说说话么,你说,裴易和刘蔷能成吗?”   万青蓝一脸抓心挠肝的模样,眼巴巴看着顾月淮,好像得不到回答就不舒坦似的。   顾月淮不理,裴易和刘蔷能不能成和她们有半毛钱关系吗?这种没营养的话题她并不想接茬,这会儿就想赶紧吃完饭,然后回去工作。   万青蓝看她一副闭口不谈,细嚼慢咽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是真喜欢和顾月淮待在一起,就是她这人吧,太冷静,太自律,和她不一样,有时候想和她多聊聊天,那真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能把人给急死。   万青蓝手撑着下巴,细细打量着顾月淮。   她拿着筷子,不快不慢地吃着馄饨面,明明两人是一起吃的,可她稀里哗啦一大碗都下肚了,顾月淮还在细嚼慢咽,精致的眉眼笼罩着一丝我自岿然不动的平静。   这样的心态简直不要太好,什么时候她能不再受旁人影响就成功一大半了。   万青蓝想着想着,脑海中就冒出了黄彬彬的影子,她暗骂一声,忙把人甩开。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后悔,她和黄彬彬注定以后连朋友都没法儿当了。   忽然,万青蓝灵光一闪,想到一个还未和顾月淮说出口的“秘密”,当即神秘兮兮地看着她道:“有个事儿你知道不?最新小道消息,是关于咱夜校老师的!”   顾月淮吃完最后一口面,喝了一口汤,眉梢微挑:“夜校老师?”   这她还真不知道,当初听到夜校的消息也是万青蓝说的,不过,能当上夜校老师,教各个单位的职员,可见这夜校老师也是有些资历的,少说也得是个大学生吧?   她上辈子在公社上初中,还没毕业就辍学了,这也是她这辈子想要改变的。   77年恢复高考后,一大批学子脱颖而出,成为了含金量极高的大学生,上各个名门大学,走入一条宽敞的通天大道,即便她不为谋求前途,也想博一个好学历。   既然重来一次,有这个机会,那为什么不抓住呢?   公社办夜校,邀请的老师肯定得是高中及以上的学历,不然教不了人。   不过,各个厂里的职工文化水平参差不齐,说不得还得上几天扫盲课,让老师清楚每个人的水平,再行分班授课。   说真的,这个话题可比什么刘蔷,裴易之流的吸引人多了。   万青蓝见成功抓住了顾月淮的好奇心,志得意满地嘿嘿一笑:“吃完了?走吧,咱俩边走边说,保准让你大吃一惊!”   顾月淮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站起身与她一起回单位去了。   路上,万青蓝把自己听到地小道消息告诉了顾月淮。   她怔了怔,颇有些惊讶道:“你是说,咱们的夜校老师是魏主编的儿子?”   她是真没想到,这一天之内会因为一个人连续震惊两次。   “可不嘛,那李向前可不简单,虽然也才二十多岁,但当初可是名校毕业的,这些年一直在香江工作,今年才回来,听说他是主动和公社请缨当咱夜校老师的。”   万青蓝小声与顾月淮咬着耳朵,说起李向前,言语间也难掩复杂。   顾月淮想到魏落和李源的状态,红唇微抿:“你见过李向前?”   “咋可能?”万青蓝一脸“你在开玩笑”的表情。   她双手环胸,语气感慨道:“咱单位谁都知道主编有个纠缠不休的前夫,时常来要钱,甚至有时候债主还会跟着一起来,闹得挺难看的。”   “主编生活挺简单的,我一开始以为她根本没男人,也没孩子,后来也是听大伙说的, 魏主编儿子有出息,这些年为了孩子,她也承受了许多。”   “说起来也怪可怜的,那李向前也是个糊涂蛋,这些年都在外头,一点不关心家里的事儿,但凡他多关注点,主编也不至于被那烂家伙欺负成这样。”   万青蓝表情很复杂,既有些恨铁不成钢,又觉得很气愤。   她气鼓鼓地嘟起嘴:“我今天晚上倒要看看这个李向前,这些年也从不关心主编,莫名其妙回来在公社当夜校老师是为了啥,肯定不怀好意!”   万青蓝一脸忿忿,已经在心里给李向前打上了一个“不孝顺”的标签。 第345章 第一次上夜校   两人说着话,回到了群众日报。   下午的工作依旧朴实无华,顾月淮古诗词绘本的工作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只需要魏落审稿后把不合适的地方修改一下,如今就是偶然给报纸报刊的各个版面绘图。   报纸每天都要上新,所以工作量是很大的,以前还有一个刘蔷能帮忙分担,自从她离开后,她一边要忙古诗词绘本的工作,一边还要兼顾报纸,可以说忙的脚不沾地。   今天也一样,一直到晚间下班时候,顾月淮才放下手上的画笔。   “月淮月淮,快收拾东西,咱俩领了通行牌,先去吃晚饭,然后就能去夜校了。”   万青蓝神采奕奕,精气神十足,活像一个小太阳,仿佛上了一天的班对她来说没有丝毫影响,再加上今天要去上夜校,整个人格外的激动。   顾月淮颔首,把东西规整好:“走吧。”   两人一道去了魏落的办公室,所有要参加夜校的都要找她领图书纪念馆的通行牌,她们的晚了,前头已经排了四个人,全都在做登记,然后领了通行牌。   约莫十分钟后,才轮到顾月淮和万青蓝。   “你们做一下登记,领了通行牌直接去就成,知道在哪儿吧?航渡路208号图书纪念馆。”魏落说完,又低声道:“早些去占了好地方,去晚了可就只能坐后头了。”   一听这话,万青蓝就忙低头做登记,还顺道给顾月淮也填写了信息。   通行牌和工作证差不多大,上头写着编码和“黄莺公社图书纪念馆”几个大字。   顾月淮把通行牌挂在脖子上,与魏落说道:“主编我们走了。”   魏落摆摆手,语重心长道:“快去吧,去了好好听课,别辜负了这次的学习机会,毕竟是学知识的,多会一些东西总是好的。”   她谆谆叮嘱的模样让顾月淮心头微暖,点了点头。   两人手挽手离开了单位,万青蓝还回头看,感慨道:“我咋觉得主编对你格外不同呢?以前我可不知道她是个话这么多的人,难道这就是你的人格魅力?”   顾月淮眼皮跳了跳,加快了脚步。   万青蓝插诨打岔绝对是一把好手,和她在一起,永远也不会觉得无聊。   两人一路往航渡路走,碰到了不少三三两两结伴的人,他们身上都穿着各个大厂里的职工服饰,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可见对上夜校都带着一些期待。   到了图书纪念馆,两人排队进入,偌大的展厅里,已经摆上了一排排的椅子,最前方是一块硕大的黑板,以及一方讲桌,上头搁置着崭新的粉笔和黑板擦。   别的不说,公社的态度是十分端正的,最起码准备的东西很齐全。   而在其他两侧的墙壁上,则写着很醒目的大字标语口号:《摘掉文盲帽子,做国M.L.Z.L.家新主人》、《男女一同上夜校,全民摘掉文盲帽》、《学好文化,建设祖国》等等。   如今,全国各地都在开展扫盲运动,黄莺公社也算是积极跟上了时代的步伐。   万青蓝拉着顾月淮到了最前面,前排位置显然都是香饽饽,两人过去的时候已经没什么好位置了,只能选两个稍偏一些的。   “咱公社办夜校的条件还算是好的嘞,我听人家说有的公社就利用农村闲置的破屋子当教室,没有书桌也没有黑板,就用石灰磨和黑烟子,非常简陋。”   “不说学习条件,大冬天破屋子透风,连着上两天课手就冻得跟萝卜似的。”   万青蓝小声嘀咕着,还偷瞄着周围不认识的人,往后大家也算是“同学”了,看着面熟的还能打个招呼,毕竟都是大厂里出来的,也都算是好人脉了。   顾月淮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男男女女,几乎所有人脸上都神采奕奕。   他们交头接耳的小声说着话,话题几乎都和夜校有关系。   “也不知道今天晚上老师教啥,咱们都是有文化基础的,不能从认字开始吧?”   “不知道,有些上了年纪的大字儿都不识几个,能教啥?”   “我是听说老师都是大学生,过来长见识的。”   “嗨,我就是个文盲,在厂里脑筋也笨,学习跟不上可咋办?”   “行了,放宽心,咱只要用心学,认真记,坚持始终,也能读书看报了解国家大事,出门办个事儿也眼明心亮的,早晚能彻底摘掉文盲的帽子!”   “……”   一提起学习,那真叫人生百态,有高高扬着下巴一脸自信的,也有畏畏缩缩一脸担忧的,更有掏出小红本开始念语录的,更有鼓励他人,具有领导意识的。   整个图书纪念馆摆了近百张椅子,这么多人扎一堆,也算是热闹了。   一波一波的人走进来,坐下,直至坐满,外面天也彻底黑了下来。   空间宽阔,人又多,一个个叽叽喳喳小声嘀咕也和开大会似的,顾月淮皱了皱眉,这场面还真是少见,和一群苍蝇蜜蜂在耳边乱转一样。   好在她没难受太久,未几,有三个人从正门走上讲桌。   两男一女,瞧着都很年轻,也就是二十多岁。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一些的男老师,抱着一叠书,轻轻敲了敲讲桌,顿时整个图书纪念馆都安静下来,不管什么时候,老师就是有这种魔力。   “各位同志,大家好,我们就是咱夜校的代课老师,往后负责教大家知识。”   “我是李向前,大家可以叫我李老师,专程负责教大家农业知识,你们放心,别看我们几个年轻,都是在大城市学习过专业技能的人,定会不遗余力的教导大家。”   李向前说完,还冲着大家眨了眨眼,模样俊朗中透着几分讨喜的促狭。   一时间,坐在下首的年轻女职工们羞涩的捂嘴一笑,还和身边人低语几句,可见对 这位夜校的老师很满意,而一些男职工倒是有些不乐意地撇撇嘴。   “这位是钟玲老师,是教大家声乐的,就是唱歌。”   “大家平时上班累了,来咱们夜校也能放松一些,总不能没日没夜的学习,那样精神也会过于疲惫,大伙说是不是呀?钟玲老师来和大家打声招呼吧。”   李向前稍稍让开些,把唯一的女老师让了出来。 第346章 竟见老相识   这位女老师长相普通,穿着打扮倒是很洋气,一开口还带着些许香江味儿。   “各位同志大家好,我是钟玲,希望未来能和大家和谐相处。”   她语气带着淡淡的傲慢,说完这句话就退到了一边。   万青蓝撇撇嘴,小声和顾月淮说道:“月淮,你看看她那二五八万的样!切,不想来当老师就别来,搞的好像谁求着她似的,香江人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顾月淮没回答,只是盯着讲桌后的另一个看。   她竟没想到,来上个夜校居然还能遇到老相识。   钟玲退到一边后,给李向前使了个眼色,后者叹了口气,拉着最后一个老师上台,笑着道:“同志们,我给你们介绍最后一位老师,程陵程老师。”   “程老师往后教你们识字和算数,算是重中之重的,希望大家能够认真对待。”   说完,李向前拍了拍程陵的肩,鼓励道:“程陵老师,说两句吧。”   年轻男人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却依然把该说的都说了一遍,包括往后授课的一些事,说完,偌大的教室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万青蓝眨了眨眼,颇有些赞赏地道:“这程老师长得也挺好看的。”   顾月淮眉梢微挑,好看?   万青蓝瞧出了她眼中的怀疑,啧啧有声地瞥了顾月淮一眼:“啧,你这是啥表情?程陵老师已经够可以了吧?剑眉星目,还容易害羞,这种男人也挺稀罕的。”   说完,又没好气地道:“行行行,知道你男人最好看,行了吧?”   顾月淮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又把视线放回程陵的身上。   是的,程陵,周兰市曾遇到的程陵。   几个月前,她去周兰市寄卖店寄卖时碰到了因家庭巨变而变卖手表的程陵,那块表虽然因为进水不能用了,但好歹她也戴了很久,自然忘不了程陵这人。   况且,上辈子的程陵最后可是成了名副其实的有钱大佬,他不仅还清了家里欠下的债务,还乘着东风成了第一批下海商人,做了服装生意。   她当时和程陵交好,一方面是因为他出手帮了少棠,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先知先觉知道了程陵未来的本事,想着她重生回来找些助力也是好的。   不过,自从离开周兰市后,她就再没碰到过程陵,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她能肯定上辈子程陵是没来过青安县当夜校老师的,所以,他会来这里是因为她?   这真不是她自作多情,而是因为她知道程陵家面临着多大的难题,为了与他交好,离开前也曾说过遇到需要帮忙的地方就来大劳子生产大队找她这样的话。   难道他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了,专程来青安县找她的?   顾月淮心中思忖,也没多想,只等着待会下课去找程陵问问。   程陵纵然经历了许多,也承担了许多,但他心性纯良高洁,一片赤诚,是个极好的朋友人选,她不否认心里是存了利用的心思,但欣赏程陵也是发自内心的。   “各位同志,咱们夜校刚刚开课,老师对各位的文化水平还不了解,所以,咱们先从最基础的课程开始,过段时间,彼此熟悉了,了解了,夜校会给大家采取分班授课,请大家静下心来好好学习。”   李向前几人简单的做了自我介绍,又大概做了课程解析,正式课便开始了。   今天上课的老师的程陵,他今天要从最简单的字教起,扫盲一段时间后,才会进入更深的课程,不过,学生们水平参差不齐,想要教好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第一天的课难度不高,对顾月淮和万青蓝而言更是小儿科。   万青蓝听得不住点着脑袋,小鸡啄米似的,顾月淮倒是没睡,却也觉得无聊,就从随身的包里取出医书,埋头看了起来,借着图书纪念馆的光,倒是省了家里的煤油灯。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节课终于结束了。   教室里响起了一阵阵低低的哀嚎声,有人觉得很难,也有人觉得简单,众说纷纭,但对于给他们上了第一节课的程陵,都抱着极大的好感和尊重。   “今天的课就结束了,咱们认识了‘山’、‘火’、‘水’‘大’和‘小’等字,再多学怕你们消化不了,回家好好复习,明天我会随机挑选学生上来认字写字的。”   程陵这么一说,顿时响起了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众人都陷入到了被老师支配的恐惧中,随着程陵宣布下课,学生们都站起来一窝蜂似的走了,也有几个扎着辫子的女同志结伴朝着程陵走去。   “终于结束了,和催眠似的。”万青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拿着东西就准备走。   顾月淮把医书装好,看了万青蓝一眼,说道:“咱们不顺路,你先回家吧。”   万青蓝家离图书纪念馆并不远,她准备去找程陵叙个旧。   “你干啥去?咱俩一起走呀!”万青蓝看顾月淮收拾好东西径直朝讲桌上走去,眼睛瞪得溜圆,再看看程陵温文尔雅的脸,一脸的难以置信。   难不成上了一堂课,顾月淮就被程陵的风度翩翩给折服了?移情别恋了?   这个想法让她忍不住到抽一口冷气,也不急着走了,急匆匆追了过去,准备劝劝自己的好朋友,迷途知返,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千万不能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顾月淮不远不近的站着,看着几个女同志含羞带怯和程陵询问今天的课程问题。   程陵脾气很好,说话时温声细语,不过,始终和几人保持着客气的距离。   “月淮!你干嘛来找程老师?不会是有什么想法吧?我可提醒你,你是有对象的人,千万不能干这种事儿,你想想晏少虞同志,想想他那张脸!可千万别犯傻!”   万青蓝一脸担忧,边劝解,边拉着顾月淮的手,生怕她被人蛊惑了似的。   顾月淮嘴角一抽,上下睨着万青蓝,呵呵一笑。   万青蓝不解:“呵呵?呵呵是啥意思?”   这时,几个女同志离开了,程陵收好书本,抬头便看到了顾月淮和万青蓝,后者倒是没让他生出什么情绪,可看着前者,他愣了一下,有些不敢认。   顾月淮轻笑一声,走近程陵:“怎么,几个月不见就不认识了?”   程陵呆滞了两秒,旋即脸上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   他有些紧张的四顾了一下,轻咳道:“顾同志,你怎么会在这里?”   所以,她是来上夜校的?刚刚还听了他的课? 第347章 我只希望你们平安   一想到这里,程陵精神就紧绷起来,颇有些不自在。   正所谓英雄怕见老街坊,他虽然算不上是英雄,可莫名其妙出现在青安县,又莫名其妙成了她的夜校老师,这感觉,该说不该,还真有些微妙。   顾月淮笑了笑,夸赞道:“程老师教的很不错。”   万青蓝凑过来,一脸吃惊地看着顾月淮,这人真是说瞎话不眨眼。   程陵有些不好意思,刚要说些什么,忽然听李向前喊他:“老程,走了!”   他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已经晚上九点钟了,便道:“顾同志,明天中午咱们国营饭店见,我请你吃个饭,今天太晚了,你早点回家,我家也有点儿事得先走了。”   顾月淮看他神色没什么困苦疲惫,就知道他应该是暂时摆脱了困境,来青安县落脚或许真是意外,便没问他用不用帮忙的事,冲他点了点头,和万青蓝一起离开了。   程陵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脸上扬起一个偶遇友人的喜悦笑容。   一出图书纪念馆,万青蓝就追着问:“月淮,原来你认识程陵老师啊?快说说,你们是啥关系呀?以前也没听你说过呀,你说说你,我今天还让你给我介绍个好对象,你和我说你不认识,呵呵,一天时间还没过去呐你就露馅了。”   万青蓝语气愤愤,还配合着跺跺脚,一副被顾月淮辜负的表情。   顾月淮瞥了她一眼:“戏太多了,快回家,我也走了。”   万青蓝看她朝着黝黑的小路走去,有些怕,说道:“今儿时间太晚了,要不你上我家住一晚上吧?等明天再上课的时候让顾大哥或者顾三哥来接你?”   顾月淮没吭声,头也不回地走了,只背对着万青蓝挥了挥手。   万青蓝渐渐看不到她的身影了,不由得皱眉嘀咕了一句:“胆子可真大。”   说完,她又抬手,把双手作喇叭状搁在嘴边,朝着顾月淮那边大喊道:“月淮,路上注意安全,小心些!把手电筒打开!”   顾月淮听着万青蓝的话,笑着摇了摇头。   她才刚出黄莺公社,就看到了打着手电筒,正往这边来的顾亭淮和顾析淮,两人身量都很高,走在路上还挺有压迫感的,瞧他们这模样就知道是来接她的。   顾月淮心头暖洋洋的,喊了声:“大哥,三哥!”   顾亭淮和顾析淮加快了脚步,走到顾月淮面前:“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   顾月淮眨了眨眼:“这不是刚好接到我?”   顾析淮接过她身上的挎包,说道:“走了,回家。”   兄妹三人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往大劳子生产大队走去,当然,路上也不可能默不作声什么都不说,主要谈论的话题就是今天领证的事儿。   顾月淮侧眸看着顾亭淮,问道:“大哥今天正事办了吧?”   忽然说起这个,顾亭淮险些被口水呛到,耳根红彤彤的,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句。   顾析淮懒洋洋地道:“结婚证都领回去贴墙上了,你回家就能看见,不过你说今天晚上好歹也是大哥和嫂子结婚的大日子,不庆祝庆祝?”   顾析淮说的正经,其实就是自个儿嘴又馋了。   顾月淮看出来了,也不揭穿他,沉吟道:“的确该庆祝的,要不晚上回去煮个烫菜锅子暖和暖和?再喝两杯小酒?”   顾析淮眼神一亮,刚要答应下来,就听顾亭淮道:“吃什么吃?今天都几点了,囡囡明天还上班呢,你以为都和你似的,成天闲着没事儿干?”   他说着,还顺道瞪了顾析淮一眼。   闻言,顾析淮讪讪一笑,嘟囔道:“不吃就不吃呗,生啥气呀。”   顾亭淮冷笑一声,没好气地道:“现在都什么光景了,还成天想着吃好的,咱家现在人多,虽然粮食还够,但也要省着点,谁知道来年又是个什么情况?”   他虽然老实,不喜欢与人争辩什么,但却不傻。   顾析淮被说的脸皮一紧,的确,这段时间家里过得好了,粮食也很充足,倒把他的胃口给养叼了,现在吃饱已经不重要了,竟已经想着吃好了。   他有些羞愧的低下头,久久不语。   顾月淮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生在这样的年代,居安思危是必要的,虽然她不会再让家里人饿肚子,但就此飘飘然显然也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大哥,我后天就走,你们顾好家里,等我回来咱家就开始盖房,不然你和大嫂真是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往后有了孩子,总也要为他们考虑。”   顾月淮说完,就对上了顾亭淮愧疚的神情。   顾析淮想了想,问道:“囡囡,你是不是要去卖祖母留下的东西?”   上回家里能还清债务,还帮着顾睿淮治好了腿,都是因为顾月淮去周兰市卖掉祖母留下的首饰的缘故,想来这次也大差不差,不过,这些年她都把东西藏的很好,如今忽然拿出来接济家里,他还真有些不是滋味,有种被妹妹养着的感觉。   顾月淮没坑声,但看在顾亭淮和顾析淮眼里,就是默认。   顾亭淮声音有些哑:“囡囡,其实不用这样,祖母留给你的东西,那就是你的,往后拿在手里也算是有个保障,全花在家里算怎么回事?”   “大哥年后就去当兵了,到时候寄钱回来,几年时间总能盖起新房。”   “你别去了,好好把东西收着,藏好,别叫旁人知道。”   他和顾析淮的感受是一样的,自个儿被妹妹养着也就算了,如今还要连带着老婆,甚至往后的孩子,都让妹妹承担下来,这事儿他过不了这个坎。   “我祖母不是你们的祖母?她要是知道留下的东西让咱们一家都能吃饱饭,过上好日子,也会很高兴的。行了,我是你们的亲妹妹,与我这么客气作甚?”   她顿了顿,心平气和地道:“这辈子,我只希望你们都能平安,健康,幸福,不用受任何人的迫害,从容过一生,其他的都不重要。”   她一手挽着顾亭淮,一手挽着顾析淮,唇角轻轻扬起愉悦的弧度。   兄妹三人走在乡间小路上,月光映照,连夜色都添了几分亮堂和暖意。 第348章 我下午就请假了   顾月淮几人回到家时,白玫正拄着胳膊肘,靠在桌边打瞌睡。   门扉咯吱一声,她被惊醒,抬头看到顾月淮时松了口气:“回来了?今天第一天上课怎么样?饿了吧?我灶上还给你热着包子和鸡蛋汤,吃了暖和暖和再睡觉。”   说罢,她把灶上一直温着的饭端到桌边,招呼顾月淮过去吃。   顾析淮用肩膀撞了撞顾亭淮,又朝着顾月淮挤眉弄眼:“瞧瞧,大哥可给咱们娶了个好大嫂,这么晚回来还有热汤热饭填肚子,咱得偷着乐了!”   顾月淮笑眯眯地点头附和:“三哥这话可不假。”   闻言,白玫有些不好意思,把头发撩到耳后,小声道:“我烧水给你们洗脸。”   “我来,你歇着去吧!”顾亭淮忙上前制止,把她推进屋里,自己去打水烧水。   顾月淮抓起包子啃了几口,抬头巡了一圈,在墙上看到了贴的板板正正的结婚证,上头写着顾亭淮和白玫的名字,还盖了公社的公章,两人如今是铁板钉钉的夫妻了。   不过,证是领了,就是没地方给两人当婚房。   顾月淮静静思索了一会儿,包子也啃完了,她道:“三哥,你把鸡蛋汤给喝了,我出去一趟,等会儿就回来,你们不用出来找我。”   说完,她就出门,绕到屋后的杂草堆里,进了须弥空间。   自从家里人满为患后,她也不时常进须弥空间了,好在前段时间空间扩大,不然兔子和鸡繁衍速度那么快,都要把空间给尽数占领了。   顾月淮来到茅草屋,看了看几个箱笼,搜索了一番后,决定卖掉一对羊脂玉镯,这镯子的价值是要超过上回在周兰市卖掉的翡翠戒指的。   家里如今虽不缺粮,可空间里的东西没办法拿出来卖,挣死工资的话短时间内也没办法盖起房子,就只能拿这些东西来填补家里了。   当然,这些都是死物,能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价值已是完全体现了。   把玉镯单独挑选出来,搁在桌子上方便拿取,又数了数钱。   虽说每个月都有进项,但她工资也就二十多块,是远比不上在黑市卖粮来钱快的,她已经很久没去过黑市了,所以钱日日花,日日少,如今也只剩八十三块多了。   她把田里的菜都收起来放进空间,又捡了捡鸡蛋,准备临走前再拿出些鸡蛋给顾亭淮和白玫,让他们提着东西去樊根大队看看谢闲,石头一家,以及支书刘建国。   不管怎么样,和父母断绝关系总会生出很多舆论,这些人总能帮上忙。   把空间收拾好,顾月淮就回去了。   锅里的热水已经烧好了,简单洗漱后,顾月淮就在外间炕头上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她还记起程陵邀请她明天中午在国营饭店吃饭。   ……   顾月淮早早来了群众日报,万青蓝正趴在工位上睡觉。   她看了万青蓝一眼,又瞥了一眼小心翼翼拿着毯子给万青蓝盖地黄彬彬。   顾月淮低声道:“她今儿怎么来的这么早?”   黄彬彬摇了摇头,脸色有些黯淡,看样子是最近被拒绝,受了打击。   不知过了多久,万青蓝悠悠转醒,还伸了伸懒腰,当看到掉在地上的毯子时顿了一下,旋即若无其事递给黄彬彬,客气说了句:“谢谢。”   黄彬彬神色愈发黯淡,默默点了点头,埋头工作起来。   在爱情上受到了挫折,总要在工作中勇往直前。   万青蓝笑嘻嘻的把椅子挪到顾月淮旁边,小声说道:“月淮!我已经做主把证明刊登了,今天就会发出去,一大早过来,也算是小有成就,喏,你看。”   她把工位上今天一大早印好的报纸递给顾月淮,一脸得意地指着一个地方,那里,是一封占据了四分之一篇幅的断绝关系证明书。   单从篇幅来说,就知道万青蓝是用了心的。   毕竟这样的证明书一般都待在不起眼的位置,且绝不可能占据四分之一的篇幅。   顾月淮弯了弯唇角,轻声道:“青蓝,谢谢你。”   “嗨,你和我客气啥?咱俩可是最好的朋友!”说完这话,万青蓝又瞧瞧瞥了她一眼,含糊不清道:“咳,当然啦,你要是能给我说说程陵老师……我肯定高兴。”   顾月淮眼尾一扬,语气平静道:“就是以前一个老朋友,不算熟。”   她这话可不是假的,她的的确确和程陵不算很熟,当初也是因为他拔刀相助,而她表达谢意的同时生出了些许利用之心,能有什么关系?   万青蓝搓了搓手:“他中午不是说要请你吃饭吗,嘿嘿,我能不能……”   顾月淮拿起画笔,直截了当道:“不能。”   都说了和程陵不算熟,他请客,她还带人像怎么回事?   万青蓝嘟了嘟嘴,小声嘀咕了一句:“小气,不去就不去。”   顾月淮画了一会儿,想到徐冬梅和白山,说道:“对了,我下午就请假不来了,登报证明的事儿说不准还会有人找过来问,到时候你就如实说就行。”   万青蓝眼睛一瞪,咋咋呼呼道:“你下午就不来了??”   众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万青蓝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黑着脸凑到顾月淮身边:“你请假和喝水一样,这样下去咋能当组长?你得好好干呀,不能输给刘蔷呀!”   顾月淮莞尔一笑:“人都走了,还能输到哪儿去?再说了,这组长我可没兴趣,你可以自个儿加油,等到时候坐上主编位置了,也好罩着我不是?”   万青蓝有才华,性格也好,真要努努力,说不定还真能接魏落的班。   至于她,早晚都是会离开群众日报的。   “我?”万青蓝一脸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是这个理儿。   半晌,在顾月淮都沉浸到绘画中时,万青蓝忽然一拍手,说了句:“对!你说的对!我要好好干,说不定以后能当上主编,到时候我就真能罩着你了!”   顾月淮一愣,失笑,一个人能有目标是好事,她很看好万青蓝。 第349章 你好好加油   中午,顾月淮背着包去了魏落的办公室。   魏落皱起眉头:“你今天就请假?”说完,她就没好气地瞥了顾月淮一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天晚上夜校才刚开始上的吧?你今天就请假?”   顾月淮叹了口气:“主编得理解理解我,毕竟我对象也走很久了,这年刚过完,只一心想着要去给他一个惊喜,实在是没心思在工作上,早去早回不是?”   魏落满脸复杂地看着顾月淮,心中知道,她是真存了离开群众日报的心了。   她好歹也是她的顶头上司,说起无心工作的话来半点不带喘气的。   魏落摇了摇头:“女人,还是应该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小顾,即便你未来不在群众日报了,我也希望你能成为一个独立的人,而不是每天依赖男人,那样只会害了你。”   她这番话说的语重心长,不是以一个上司的身份,而是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   顾月淮弯唇一笑:“放心吧主编。”   魏落无奈,嗔道:“行了,去吧,早点回来上班知道吗?”   顾月淮离开办公室时,回头眨了眨眼,戏谑说了句:“哦对了,忘了说了,主编儿子还挺不错的,长得帅,有才华,身后还追着姑娘,足可见优秀。”   说完,门合上,魏落怔了怔,旋即笑着摇了摇头。   *   顾月淮到国营饭店的时候,程陵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程陵依旧有些紧张,眼睛左右瞥着,见顾月淮看过来,忙道:“咳,来了啊,进去吧,我已经点好菜了,你看你想吃什么,再点些。”   顾月淮颔首,跟着程陵进了饭店,生意依旧惨淡,服务员坐在椅子上一脸愁容。   她都怕国营饭店因为生意太差关门大吉,这样一来她可就暂时性失业了,失业就是没工作,没工作就没钱,没钱就吃不饱饭,这带来的可是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顾月淮和程陵刚坐稳,服务员就上前来倒水了。   服务员脸上笑容满面,客气道:“两位稍等啊,大师傅正炒着菜嘞。”   顾月淮多看了她两眼,是个年纪不算大的女人,如今光景不好,这要是搁以前,国营饭店服务员咋可能对客人赔笑?不居高临下就已经很客气了。   思索间,顾月淮忽然想起万青蓝说黄彬彬他妈在国营饭店上班,还被评上了服务行业的标兵,看这女人的年纪,应该不是黄彬彬他妈,所以,是县里的国营饭店?   崩看只是一个县里一个公社,但这中间可是天差地别的地位,连工资水平都不一样,这么说起来黄彬彬还是个隐形的优质青年,工作优,家境优,性格优。   不得不说,万青蓝错过这么一个人,也算是一定程度的损失。   毕竟,黄彬彬是真心实意喜欢万青蓝的,而这种喜欢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   程陵出声,打断了顾月淮的思绪,说的也只是一些普通唠家常的话题:“顾同志,你是在什么地方工作的?怎么突然想到要去夜校了?”   顾月淮喝了口水,说道:“群众日报,我是群众日报的美术编辑,前些天听说年后要办夜校,想着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就去了,没想到会碰上你。”   “程同志,你怎么忽然来青安县了,还成了夜校的老师?”   顾月淮也有些好奇,这位未来的服装业大佬,莫名其妙成了老师,未来还能走那条路吗?这要是不能的话,她岂不是间接改变了程陵的未来?   程陵一顿,倒也没有隐瞒,把顾月淮离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简单的说了说。   那时候要债的人天天上门,程陵没办法,只能带着家里的弟妹搬家,但他怕搬的太近还会被找到,想了想,去了香江,准备赚到钱足够还债后再回来。   家里欠下的债务本就和他们没关系,他的父母也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要债人成天流转于针织厂和程家,针织厂除了程先旭这个厂长外,还有很多高层干部。   要债人的主力军其实还是放在那些高层干部身上,对程陵这个厂长之子不算重视。   所以,程陵带着弟妹离开,前往香江,也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他去了香江后,就在一个农场落脚,日常生活就是养养鸡鸭牛羊,机缘巧合,认识了李向前和钟玲,他们两人是同事,在一个农产品公司上班,来农场是视察采购的。   双方一聊天,才知道居然是老乡,都是周兰市人,而且李向前还是青安县人。   程陵对青安县记忆很深刻,他一直记得顾月淮曾说过,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苦难,可以去青安县下辖的大劳子生产大队找她,对他来说,顾月淮是个愿意对他伸出援手的朋友,这是在程家倒了后极为罕见的温暖,他忘不了。   “后来,李向前说要回来,回青安县去,问我要不要一起。”   程陵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顾月淮,笑道:“那个时候我在想,总归是要回来的,但又不知道该去哪儿,李向前的话给了我选择,我没犹豫。”   他捧着水杯,轻声道:“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公社办夜校,要请老师,李向前推荐了我,我就承接下来,也算是一份体面的工作了。”   顾月淮点了点头,倒还真是巧。   这时,服务员端着菜上桌了,热腾腾的菜肴散发着香气。   “你未来打算一直在夜校当老师?”顾月淮递给他一双筷子,有些好奇。   程陵倒也没隐瞒自己的想法,夹了一筷子菜:“短时间内吧,如果有了新的机会,我还是想赚钱,毕竟家里还有弟妹要养,他们……不太习惯现在的生活。”   说起这个,程陵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霾,可见他也为这个苦恼了很久。   顾月淮也没安慰,喂他喝了一碗“心灵鸡汤”:“不想过苦日子也没什么不对的,你好好加油,总有一天能让他们回到曾经的好生活。”   她说这话倒是半点不亏心,毕竟这是事实,只要程陵心思不变,总会成为上辈子那个家财万贯的服装业大佬。 第350章 她扮演了什么角色?   程陵倒是很高兴,朝着顾月淮笑道:“借你吉言了。”   顾月淮摇了摇头:“多吃点菜,国营饭店可没法儿总来。”   程陵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他本想大大方方说一句,她以后要是想吃国营饭店的菜了,他可以随时请她来吃,但想了想,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不为钱财发愁的人了。   如今,国营饭店的一顿饭,需要他辛辛苦苦上好几天的班才能赚回来。   程陵苦笑着摇了摇头,接下来,两人变得安静了许多。   饭菜吃的差不多了,程陵才问道:“今晚还去夜校吧?”   顾月淮笑着摇头道:“不,我刚和单位请了几天假,准备去H省看我对象,过段时间回来,到时候会继续上课的。程老师,你要好好教学生啊。”   “对象?”程陵愣了一下,旋即想到当初周兰市的事,问道:“是未婚夫?”   顾月淮微顿,但很快反应过来,那时为了把晏少棠带回来,她在周兰市民警那边说了谎,谎称少棠的哥哥是她的未婚夫,他们是一家人云云。   她眉眼变得柔和了些,颔首道:“是。”   程陵神色艳羡地看了顾月淮一眼:“从你的表情能瞧出来,你很喜欢你的未婚夫,这世间日子过得艰难,能有一人陪着,也是一件幸事。”   他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知是不是联想到了自己。   顾月淮瞥了他一眼,没接话茬,程陵的感情故事她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   程陵也没继续“未M.L.Z.L.婚夫”的话题,他很快就想到了晏少棠,不禁问道:“对了,还没问你,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是叫少……少什么来着?”   顾月淮弯了弯唇角:“少棠,她很好。”   的确很好,自从有了须弥空间里的空间井水滋养,少棠的身体已经一天好过一天,甚至如今从外表看来,她已经和寻常的四岁小孩没有任何区别了。   程陵看了看她,也没说什么丧气话,只道:“那就好。”   他是知道晏少棠情况的,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小姑娘,能过的有多好呢?   顾月淮和程陵说起来也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朋友而已,没那么多话可说。   吃罢饭,顾月淮就要告辞离开了,她还得去供销社买点东西,便道:“程老师,我就先走了,有空咱们再聚,到时我请你上我家吃饭,我手艺算是不错的。”   程陵笑着点了点头:“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顾月淮临走时,他往她的手腕处看了一眼,没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有些失望。   两人挥手告别,程陵无奈一笑,但很快就重振精神,不管怎么说,来了青安县有认识的人也是好事,他倒是十分信任顾月淮的,心里一直把她当真正的朋友对待的。   另一边,顾月淮背着包去了供销社。   她买了两斤排骨,又买了一些话梅糖和冰糖,准备晚上再做一些水果罐头,晏少虞喜甜,带过去给他留在部队里吃也是好的,而且还能掩藏空间井水的奇特之处。   今天姚美丽没来上班,只她的几个同事在。   顾月淮本不想多问,谁知被她其中一个同事给认了出来:“诶,你是不是美丽那朋友呀?你今天过来不是找她的?那可不巧咯,她被人给接走了。”   顾月淮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说道:“只是买些东西。”   姚美丽同事点了点头,旋即一副想要八卦的神情,凑近她小声说道:“这样呀,可惜,你要是再早来两分钟就能碰上,喏,刚刚被汽车给接走。”   顾月淮接过东西的手臂一顿,汽车?   在黄莺公社能开的起汽车的人寥寥无几,真要说起来,她就知道那么一个,巧合的是,那人也正好和姚美丽认识,所以,林锦书在这里面又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她淡漠一笑,拿上东西就离开了供销社。   姚美丽同事看着她离开,忍不住默了默胳膊,小声嘟囔了一句:“咋突然不高兴了?嫉妒美丽了?嘁,瞧着也不是啥好朋友,回来得和美丽说一声。”   *   顾月淮回家的路上,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从须弥空间里拿出来一篓子鸡蛋,满满当背在背上,鸡蛋这东西是稀罕货,准备到时候让顾亭淮带白玫“回娘家”时带的。   一到家,就看到白玫和晏少离坐在院子里摘菜,晏少棠在一旁看兔子。   一看到顾月淮,几人都有些惊喜:“月淮?你咋突然回来了?”   顾月淮把背篓里的鸡蛋递给白玫,提着手里的东西进了屋,边走边道:“请假了,明天不是出发吗,今天准备做点吃的带上。”   白玫刚要说话,掀开盖在背篓上的布,看着里头满满当当的鸡蛋,大吃一惊。   她眉头皱的更紧,做贼似的左顾右盼一番,才小心翼翼拿着背篓进了屋,顾月淮正要起锅,看样子准备做好吃,她迟疑着道:“月淮,你去黑市了?”   这事儿以前她不好管,也不好说,但现在是一家人,她还是要说上几句的。   供销社是限量供应鸡蛋的,所以这么多鸡蛋的来路肯定不正,黑市那地方能瞎去吗?只要被人抓住尾巴,那可是要坐牢的,甚至要命也不是不可能!   顾月淮颔首:“嫂子到时候把鸡蛋带回去走亲戚。”   闻言,白玫喉间一哽,眼眶也酸了酸。   她把背篓放下,走上前去拉住顾月淮的手,低声道:“月淮,你不需要做这些,这是我和你哥应该考虑的,你一个小姑娘,多想想自己,干嘛要去黑市呢?”   “你是没吃过亏,我可亲眼见过去黑市的人挂着牌子游街!”   “月淮,听我一句,以后可千万不要再去了,黑市那地儿不适合咱们这种普通人,咱们现在能吃的起饭已经够了,再稍微省一省,总能过下去的。”   晏少离拉着晏少棠进来时,正听到白玫和顾月淮说这些掏心窝的话。   她抿了抿唇,小声附和道:“月淮,白玫姐说的对,你以后真的不能再去了,咱们省吃俭用总能把日子过下去,这事儿风险太大了,万一不能次次好运呢?” 第351章 支书上报吧   “我知道了,安心,不会发生你们担心的那种事。”顾月淮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总不能告诉她们她有须弥空间,永远不可能被抓住吧?   不等白玫和晏少离继续劝,顾月淮道:“你们吃过饭了吧?”   白玫知道她没听见心里,叹了口气:“吃了,支书通知,要上坝上干活,咱爸,你大哥和析淮都去了,得晚上才能回来。”   顾月淮眉头微皱,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年后是该开始干活了,队里让休息几天已经比各个厂里人性化很多了,不过,马上又要开始春耕了,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要不提前去支书家走一趟?   顾月淮思索了片刻,说道:“嫂子,你帮我把排骨洗干净,焯水,我回来炒。”   她准备做个干炸小排,留下一些,其他的都带去淮海市给晏少虞。   白玫接过排骨,问道:“你干嘛去?”   “我去找支书说点事儿,待会就回来。”顾月淮说着,就往饲养处去了。   这个时间,午饭已经吃过了,王福肯定在饲养处。   顾月淮到的时候,正听到王福和王培生在争执,讨论的正是黄晟的事。   王福吧嗒着旱烟,语气有些苦恼:“黄晟是京城知青,甭说公社了,就是县里都十分看重,我也听说了,家里是有背景的,不是咱这些乡下人能招惹的。刘建国把人给咱们大队送过来,那是明摆着想看热闹,这是个烫手山芋啊!”   他这两天没有行动,就是在纠结怎么处置黄晟。   你说不处置吧,怎么给樊根大队的人交代?你说处置吧,上头怪罪下来咋办?   他身为大劳子生产大队的支书,自然是想秉公处理的,可乡下人,胆子小,那黄晟咄咄逼人,姿态高傲,说起话来都是威胁,谁敢真的对付他?   王福踌躇真,与王培生说道:“要不,咱们不管这事儿了?”   他是真不想碰这个烫手山芋,黄晟可不是个什么善茬,他睚眦必报,他要真因为这事儿批评教育了他,指不定后头要惹上什么大麻烦。   再者说,那宋今安也口口声声要包庇黄晟,他可是省长之子!   王福眉心的褶皱极深,压迫的他脸颊都苍老了许多。   王培生一口否决道:“不行!刘建国既然把人送来了,话也说的那么清楚了,那黄晟就和强奸侮辱妇女脱不了干系,咱必须办他,不然咋服众?”   “更何况,我都听说过,黄晟下手的那女同志,现在已经是顾家老大顾亭淮的媳妇儿了,小顾帮了咱大队多少忙?咱真能袖手旁观,不管这事儿?”   “这是让咱们大队的优秀社员寒心呀!支书,黄晟绝对不能放过!你要真不想私底下对付,那就上报给公社,或者上报给县里!但要是不管不顾,那是不行的!”   王福默默抽着旱烟,没说话。   顾月淮听了半晌,敛眸敲了敲门。   “谁啊?”王培生起身去开门,映入眼帘的正是顾月淮。   “小顾?”王培生有些惊讶,迎了顾月淮进来,王福抬头看去,对上顾月淮的眼睛时,他竟觉得有些心虚,问道:“小顾,你咋过来了?今天没去上班?”   顾月淮神色平静道:“我明天要出一趟远门,今天下午请假回来收拾收拾。”   “哦哦。”王福哑然,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开口。   王培生轻咳一声:“小顾,你过来干啥的?”   顾月淮原本只是想说春耕的事,但既然听到了黄晟,那就不可能当没听见,问道:“我刚刚在门口听支书和主任在讨论黄晟的事?”   其实她心里已经对黄晟起了杀心,只需要寻个合适的机会,就能叫他去见阎王,但她又不想黄晟死的太痛快,在此之前,他需要为自己手中的人命付出代价!   医院那个吊死的小护士,不能白死,白玫的侮辱也不能白受!   闻言,王福脸色有些讪讪,不知道该怎么说。   王培生叹了口气:“你既然听到了,那我们也不藏着掖着,这事儿,你认为该怎么办?我听说,樊根大队的白玫已经成了你们顾家的媳妇儿了?”   顾月淮颔首:“是,白玫已经和我大哥领证了。”   她这一承认,也算是肯定了白玫和他们顾家的关系。   王福眉心地川字纹皱的更深,嘴唇抿得很紧。   如果白玫和顾家没关系,那他完全能不管黄晟的事儿,再交回给樊根大队去,毕竟白玫是他们大队的人,不能全让他大劳子生产大队来承担吧?   可如今,不管是知青黄晟还是白玫,都已经成了大劳子生产大队的人。   他倒是能把黄晟的事上报给公社或者县里,但他有八分之八十的把握能够确定,一旦上报,黄晟是不会受到惩戒的,顶多是关几天就出来了,半点损伤也不会有。   而关几天,那也只是外人眼里做做样子,只怕是即便关,也是享福式的关。   他是去公社开过会的,亲眼见了领导干部对这群京城来的知青是什么态度,那一个个恨不得把他们当祖宗似的捧起来,犯了这点错,会真的处罚?   顾月淮沉默片刻,说道:“支书上报吧。”   对王福和王培生而言,黄晟的确是一个烫手山芋,她很清楚宋今安维护黄晟的心,想利用公家对付黄晟时极难极难得,除非黄家和晏家一样落马,不然永远不可能。   所以,她只能报私仇,但在此之前,她不介意先让黄晟声名狼藉。   他一旦毁了名声,人死掉,那就有可能是任何人干的。   毕竟,如今这个年代可不缺乏为民除害的英雄式人物,黄晟性格浪荡跋扈,得罪人是很正常的,她只需要创造顾家所有人都不在场的证据就够了。   王福本想一口应下的,可想到顾月淮这段时间对大队做出的种种贡献,终归是叹了口气,苦笑着道:“小顾,上报,你知道上报代表着什么吗?”   他不想瞒着顾月淮这小姑娘,昧良心。   顾月淮颔首,十分冷静地道:“知道,黄晟不会受到惩处,最后会被无罪释放。”   王福一愣,和王培生对视一眼:“你,你知道怎么还……?”   顾月淮摇了摇头:“不想让支书和主任为难,我知道黄晟不好对付,支书尽管上报就是了,我是听嫂子说,大队开始召集社员上坝干活了?是不是也要开始春耕了?” 第352章 该来的总会来   顾月淮转话题转的快,王福还没来得及反应。   王培生愣了愣,点头说道:“还得过段时间嘞,咋了?怕咱大队今年还拿不出粮?” 他笑了笑,语气坚定:“今年咱大队要多种粮,多收粮,争取把去年欠给社员们的粮统一补上,要不社员谁愿意努力干活?大家得有劲儿往一处使!”   王福抽了一口旱烟,点头附和道:“是,有劲往一处使才行。”   顾月淮颔首道:“支书,主任,现在不止是咱附近几个大队缺粮,全国各地都出了这样的情况不然咱青安县完全能从别的地方调粮,你们也知晓吧?”   闻言,王福和王培生互看一眼彼此,不明白顾月淮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王福沉默片刻,看向顾月淮:“小顾的意思是?”   “是这样,我觉得灾情或许会更严重,谁也不知道来年是个什么情况,咱们少种些麦子稻米,多种些红薯,毕竟产量高,真要有什么情况,能救命。”   顾月淮没有拐弯抹角,直白把想法说了出来。   今年夏季收麦子时,蝗虫肆虐,几乎所有庄稼都遭了殃,老百姓日子过得更差,要不是灾情是从去年过年就开始的,大伙家里或多或少都存了些粮,怕会饿死不少人。   那时,也有一些活不下去的人家离开大劳子生产大队,去别处谋生。   总而言之,最艰难的其实是今年,红薯长在地下,丰收情况远比长在地上的麦子要好些,虽说不值钱,但能养活社员,填饱肚子就足够了。   “种红薯?”王福眉头一皱,欲言又止地看着顾月淮。   在他看来,这完全是小姑娘言论,现在年岁好了,大家都吃米面,谁还天天啃红薯?再说了,红薯不管是做税,还是抬到粮站去卖,都廉价的紧,不值当的。   顾月淮干别的还行,说种田的事儿还是嫩了点。   王培生也笑着道:“小顾,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这事儿支书已经有了章程,咱不能说种啥就种啥,到时候连税都交不上,咱大队更要喝西北风了。”   顾月淮默了默,她的确把种田想的太简单了,因为没经历过,只知道因为蝗灾的事多加劝导,可这些话落入旁人耳中,那就是外行管内行的事,瞎搞。   她轻叹一声,没再解释,只说道:“支书,主任,我也只是提个建议,不采纳也没关系,不过,我还是希望在你们能接受的范围中,多种红薯。”   “我过来就是说这些的,黄晟的事儿你们上报就是了,能关几天是几天。”   “好了,我先回了,支书主任你们忙。”   说完,顾月淮就离开了饲养处,她回头看看,笑着摇了摇头,本就是命运既定的事儿,她只能起到一个指导规避作用,要是避无可避,那也没办法。   该说的都说了,看情况吧。   *   顾月淮回了家,就开始着手做排骨,熬煮水果罐头了。   一整个下午,顾家都烟熏火燎,香气弥漫。   临近傍晚,天色暗下来,顾至凤,顾亭淮和顾析淮才带着浑身疲惫回来。   顾月淮看了看几人,抿着唇道:“饿了吧?洗手吃饭。”   上坝干的活都很累,顾亭淮往日倒是习惯了,不过顾至凤年纪大了,顾析淮又没干过什么重活,两人这一天下来,累的脊背都直不起来了。   顾至凤坐在炕头,想了想,还是声音沉重地开了口:“囡囡明天就要出发了?去哪儿?还是周兰市?让你三哥跟着吧,你一个人去爸不放心。”   顾月淮摇了摇头,倒没有隐瞒,说道:“准备去一趟H省。”   “H省?”顾至凤脸微微一黑,看顾月淮的眼神满是不赞同。   顾亭淮也皱眉道:“囡囡,H省太远了,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去?不行。”   顾析淮虽然没说什么反驳的话,但看其沉默的样子也知道他同样不赞成。   H省和大劳子生产大队相隔甚远,一路上要辗转好几趟火车,汽车,得好几天才能到,眼下不太平,谁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事?尤其顾月淮还是个漂亮姑娘。   听到顾月淮要去找晏少虞,晏少离很感动,但她也知道这一路山高水长,途中遇到的全是陌生人,她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怎么去?   这么想着,晏少离便小声道:“月淮,太远了!你一个人真没办法去。”   白玫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她和晏少虞不算熟悉,对两人的感情所知也不多。   顾月淮倒是料想到几他们不会同意了,不过,不妨碍。   “爸,我已经长大了,又不是小孩,放心,我会注意安全的,周兰市已经去过一次了,不能引人怀疑,最好是跑远一点,大过年的,我也想去看看少虞。”   “爸不相信我?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顾月淮了,能保护自己。”   “事儿就这么定了,你们也不用劝我,早睡早起,明天一大早我就该走了。”   顾月淮说完,就起身去打水洗漱了。   不过,她刚一出院子,就看到一群人来势汹汹,把顾家院子外头给围住了。   顾月淮眉梢微挑,看着为首的白山和徐冬梅,轻叹一声,本来还想今天晚上早点睡,明天早点出发呢,这倒好,该来的总是来了,罢了,好在她在家,事情还能简单些。   她早就知道断绝关系的证明往报纸上一刊登,白山和徐冬梅早晚会过来找麻烦。   他们的目的不乏两个,其一就是和顾家索要高昂的彩礼,用来弥补自家的损失,其二就是把白玫带回去,再高价卖出,买家可能是黄晟,也可能是旁的什么有钱人。   “小贱人!让白玫给老娘滚出来!养了她这么多年,她说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她以为她是谁?不过一个被丢弃的小乞丐,我们白家养了她这么多年,难道就这么不明不白断了关系?那我们家这些年喂给她的粮不是还不如喂了狗?”   “白玫!你给老娘滚出来!今天要是不把你的腿打断,就白费了这些年把你养大!不识好歹的白眼儿狼,只要我不同意,你就永远都是我老白家的闺女!” 第353章 往后,我是自由人   徐冬梅手插着腰,朝着屋里粗声吼着,这副豁出去搞事情的模样,是摆明了今天不带走白玫不罢休的姿态,而随着她的声音,大劳子生产大队的社员们都聚了过来。   大伙都爱凑热闹,顾家最近一直是大劳子生产大队话题度最高的,如今有热闹可看自然是都凑了过来,一些好事的还拉着樊根大队的人询问事情始末。   “咋回事呀你们这是?这人是谁呀?你们过来干啥的?”   “还说呢,我们樊根大队一个姑娘家被这家人拐跑了,还自己做主登报和家里断绝关系了,你说这是不是大事?谁家父母不找过来讨个说法?”   “嘶——你是说,顾家哪个小子把樊根大队的白家姑娘给骗了?”   “那还有假?你可看着吧,今天晚上顾家必须给个说法才行!”   “……”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大家就都知道了两家的事。   白玫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徐冬梅的声音入耳,瞬间脸色惨白,连收拾碗筷的手都颤抖的厉害,整个人有种被击中死穴的难堪与痛苦。   顾亭淮一把握住她的手,郑重安抚道:“别怕,你待在屋里,我出去看看。”   他刚要起身出去,就被白玫拉住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抑制着翻腾的情绪:“不要,我和你一起去,本来也是我要面对的事,总不能就这么一直避着。”   顾亭淮嘴唇翕动,想要再劝说劝说。   他知道白家之于白玫是什么样的存在,让她面对,不亚于绵羊面对恶狼,她心中是恐惧的,如今既然嫁给了他,那就理应由他站在她身前遮风挡雨。   但他马上也要离开大劳子生产大队,去参军,到时候,又有谁能护着她呢?   顾亭淮苦笑一声,没开口,而是紧紧握着白玫的手,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顾至凤眉头紧皱,给顾析淮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也跟着出了门。   外头,白山和徐冬梅领着自家亲戚,耀武扬威,口口声声是顾家拐走了白玫,还哄得白玫连彩礼都不要就不知廉耻的住到别人家里来了,怕他们这些娘家人上门,更是去群众日报登报断绝了和家里的关系,这样的闺女,养着真是不如养一条狗!   顾至凤也没想到头回和“亲家”见面,会是这样剑拔弩张的情形。   “好啊白玫,老娘叫你这么多声才出来,是有人给你撑腰了,瞧不起娘家了是吧?滚过来!”徐冬梅一看到白玫就气红了眼,看着站在她身边的顾亭淮,眼神厌恶。   白玫生的漂亮,人又出息,这可是她手里头握着的金山,准备卖个大价钱的,最后居然便宜了这么一个乡下男人,想想真是让人浑身不得劲,咽不下这口气。   白玫抓着顾亭淮的手一僵,紧紧抓着,不敢松开。   她抬头看向徐冬梅,眼神平静中夹杂着复杂,仔细想想,她这一辈子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压迫中,没有一天放松过,真正开心的居然是这两天在顾家生活的日子。   徐冬梅看白玫半点要过来的意思都没有,不由得大声呵斥道:“过来!”   她气的眉毛倒竖,觉得自己的权威遭到了挑衅,恨不得冲上去给白玫几个耳光。   不过是一个吃她家粮,喝她家水的养女,竟然敢不听她的话?   白玫神色冷淡,咬了咬后槽牙,声音很轻,却坚定地道:“支书已经给了断绝关系的证明书,也盖了公章,我也去群众日报登过报了,咱们已经没关系了。”   “从今往后,我就是一个自由人,不再是白家的闺女。”   “你们这么大张旗鼓过来,不过是为了要点好处,但这些年,我赚的钱一笔一笔全都给了家里,每天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伺候你们一家几口人吃穿。”   “以前的事我不想再说了,你们走吧,不要再来了。”   白玫到底是念着白家抚养她长大的恩情,没有把白山和徐冬梅做的龌龊事说出来,她不想把事情做绝,即便以后没关系了,也不想都留下仇恨。   白玫语气温柔,神情勇敢,不论是柳枝大队的知情人,还是大劳子生产大队的不知情的人,这一刻都觉得在这件事里,或许白玫摆脱了桎梏是好的。   “这白家妮子说的也有道理,既然都已经盖了公章,登了报,那就是没关系了呀,咋能现在带人过来找事儿?那不是平白无故打顾家的脸面吗?”   “唉,白玫也可怜,这些年过得……”   “咋回事咋回事?兄弟,给说说呀,老白家到底啥事儿啊?”   “……”   周围已经隐隐响起了一些支持白玫的声音,徐冬梅神经紧绷,紧捏着拳头。   她今天过来可不是为了被白玫说服,灰溜溜带人离开的。   她养了这么大的闺女,要点辛苦费不过分吧?单凭白玫这些年赚的钱,能抵得过她把人养大的恩情吗?想这么轻而易举摆脱老白家,简直是做梦!   不过,徐冬梅也不蠢,瞧出大家对她态度的不满,便强压下怒火。   “你这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妈再也管不了你了是吧?为了一个男人和家里断绝关系,你咋知道他以后能一直对你好?没了娘家就没人给你撑腰!”   徐冬梅语气带着哭腔,还装模作样伸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一副被不听话的女儿给伤透了心的可怜模样,世人怜悯弱者,她这一番作态倒叫众人又改变了一些看法。   白山揣着袖子站在徐冬梅旁边,只看着自家婆娘冲锋陷阵。   他本就不善言辞,平日都听婆娘的话,虽然白玫不听话,但也轮不到他这个当爹的教训,总归能拿到钱就成,家里省了口粮又得了好处,也不错。   顾亭淮眉头大皱,一脸不高兴地看着徐冬梅。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口口声声说他靠不住,往后白玫嫁给他要吃苦受累似的。   他刚要站出来说话,顾至凤便越众而出,笑呵呵地道:“行了,说起来这也是咱们头回见,咱有啥事进屋谈,别叫外头的人看了笑话,你看看,也吵嚷着别人了不是?”   顾家头回讨新媳妇儿,遇到这种难题也是没想到的,但遇到问题总要解决的。   他不倾向于把断绝关系的原因说出口,一来这样有损白玫的名声,二来顾亭淮面子上也挂不住,能私底下解决就解决了,没必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第354章 婶儿,你怎么了?   顾至凤一开口,倒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徐冬梅也止住了鳄鱼的眼泪,抬头打量起顾至凤来,穿着打扮长相都只是一般人,听说祖上还是地主出身,就这个成分还想和他们老白家攀关系?   她几不可见地撇撇嘴,对顾至凤的话完全没听入耳里,当没听到似的。   徐冬梅又擦了擦眼角,朝白玫招了招手:“闺女,过来,和妈回去,你去群众日报把那个证明给下了,再去大队说一声,这事儿咱们就当没发生过。”   顾至凤被撂到一边,人家对他爱搭不理,也让他有点下不来台。   白玫也有些难堪,顾家人待她掏心掏肺,已经把她当成了一份子,而在顾至凤的身上,她找到了父亲的感觉,在她心里,顾至凤无疑是比白山合格千百倍的父亲。   徐冬梅可以对她大小声,但不该因为她而累的顾至凤受这样的侮辱。   不过,她还没开口,顾亭淮就咬了咬腮帮子,冷声道:“小玫已经和我领证了,我们是法律承认的夫妻,你不能带她走,况且,你还真以为别人不知道你的龌龊心思?”   徐冬梅满脸厌恶地看着顾亭淮,这泥腿子就这副态度,还想娶她闺女?做梦!肯定是这个泥腿子教唆的,才让养了这么多年的闺女突然变的不听话了。   “你给老娘闭上臭嘴!你给我等着,我要去民警那告你一个教唆妇女的罪名!”   “就你这样啥都没有的乡下泥腿子,凭啥打我闺女的主意?你也不照照镜子,看你到底哪点能配得上我闺女?一天天净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了!”   顾亭淮神色未变,在他心里,白玫的确是天上云,他就是地下泥,两人不甚般配,或许在旁人眼里也是如此,但他会改变,会为了白玫能过上好日子而努力。   不过,这些话他并没有说,有时候做比说要重要许多。   说了这么多,白玫依然稳稳站在顾亭淮身边,动都没动弹一下。   顾月淮上前两步,冷冷看着徐冬梅。   她模样精致清丽,站在人群中一眼便能看到。   徐冬梅一看到顾月淮,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天晚上,顾月淮拿着撑门的棍棒,把黄晟给打的满地找牙,那脊背上的鲜血,她到现在还记得。   “你,你想干什么你?”徐冬梅有些害怕的后退两步,猛地撞在白山身上,这才想起今天晚上他们可是带了人来的,就算顾月淮再厉害又能怎么样?   她鼓起勇气,小人得志般朝着顾月淮挺了挺胸脯。   顾月淮转了转手腕,准备今天晚上把事情给做绝了去。   她刚要动手,白玫便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她笑了笑,说道:“月淮,让我来吧,这本来也是我的家事,应该我自己面对的,总不能每次都靠着你吧?”   那天晚上顾月淮动手,也把她给吓了一跳,好在黄晟没被打死,今天晚上看着的人这么多,要是还动手,说不得还会以寻衅滋事的名头给抓起来带去教育。   她已经拖累了顾家良多,不能再让顾月淮受苦了。   顾月淮顿了顿,回眸看了白玫一眼,沉吟片刻,收回了脚步。   的确,白玫应该长大了,如果她连这一关都过不了,以后又怎么能安安稳稳的生活?白家就是压在她身上的一座大山,必须要她自己挪开,才能获得新生。   白玫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她弯了弯唇角,转头看徐冬梅和白山时,又变得冷漠。   想到徐冬梅诋毁顾亭淮的话,白玫抿着嘴唇,声音决绝道:“徐冬梅,我再说最后一次,不会跟你回去的,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你要是再逼我,咱们就去民警那分说分说你们这些年是怎么对我的,虐待养女,不给饭吃,可都是你们做出来的事儿。”   “别忘了,整个樊根大队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我不是一个人!”   “你当支书为什么给我断绝关系的证明书?你卖女求荣,为了钱财把我送到陌生男人的炕头上,有你这么当妈的吗?徐冬梅,你真让我恶心!”   “我白玫在这里起誓,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徐冬梅和白山一家,我们往后就是仇人!”   白玫一字一句,狠狠盯着徐冬梅说出了这番话。   原本她也想隐藏事情的真相,不想叫旁人知道了,从而嘲笑顾亭淮,但如果这次不把话说清,不把事情做绝,徐冬梅和白山肯定会卷土重来。   与其和他们一再纠缠,永远断不开关系,不如一次解决掉这个麻烦。   她已经厌恶透了白家人,往后只希望见面不识,和陌生人一样,但如果他们非要扑上来挑衅,那就当仇人,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她不怕,也不惧。   她只担心顾家的人会因为她而受到伤害。   徐冬梅被气得浑身哆嗦,咬牙切齿地瞪着白玫,声音带了股狠劲儿:“白玫!你好大的胆子,你是真不怕没了娘家,以后受磋磨?!”   “你了解顾家人吗?他们找你当媳妇儿,不过是看中了你的工作!万一以后出了什么变故,工作弄丢了,你以为顾家老大还能对你这么好?”   “现在立马跟我回去,这些话也不要再说了!”   说着,徐冬梅便大步上前,一把拽住白玫的胳膊,力道之大,恨不得把她胳膊给卸掉似的,瞧她这副模样,白玫倘若真跟着她回了家,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顾月淮眉眼一冷,上前,手指捏住了徐冬梅的手腕。   她稍稍用劲,徐冬梅就如遭重击般面色惨白,身体踉跄两下,松开了钳住白玫的手,哀嚎着道:“撒,撒手手!你快撒手!”   顾月淮眼底冷意极浓,嘴角弧度却加深了些:“婶儿,你怎么了?”   徐冬梅疼的想在地上打滚,厚厚的袄子都掩不了脊背上的冷汗。   白玫可没想那么多,甩了甩手腕,退远了些,脸上隐有青意:“徐冬梅,往后我过什么样的生活,那都是我自己的事,不劳你们费心,快滚!” 第355章 你很不老实呀   “婶儿,我嫂子话都说成这样了,你们继续纠缠的话,那就真够得上扰民了。”   顾月淮说完这句话,瞥了一眼徐冬梅带来的柳枝大队的人M.L.Z.L.:“扰民是要坐牢的,如今光景艰难,大伙要真想去吃牢饭,那我也能行行好,把你们给送进去。”   她这话虽是笑着说的,但落在柳枝大队众人耳中,却陡然升起一层白毛汗。   这些都只是普通人而已,“民警”,“坐牢”,甚至“吃牢饭”这些词,对他们来说都和晴天霹雳似的,他们都是平头老百姓,真要掺和上,那可是一辈子都毁了啊!   徐冬梅脸色也不好看,她哆嗦着,哀求道:“撒手,求你了,撒手!”   在外人看来,她只是被顾月淮抓着手腕,殊不知,这里头的疼痛简直没办法用话来形容,就好像这死丫头拿了根针扎进她手腕里了一样,疼的她恨不得咬断舌头!   顾月淮笑了笑,没有松开徐冬梅的手,轻声道:“我嫂子既然已经和你们断绝了关系,那你们委实不应该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婶子觉得呢?”   她这句话问完,徐冬梅又不嚎叫了,死死咬着嘴巴,恶狠狠地瞪着顾月淮。   白玫是她的钱串子,只等着把她卖了,好给家里的儿子出彩礼,闺女置办嫁妆,没了白玫,这些可就都得她和老白承担,那能是个小数目?   顾家打的好算盘,不就是不想给他们老白家出彩礼吗?   罢了罢了,白玫这死丫头已经下定决心不跟着她回去了,既然这样,那索性就给了顾家,但彩礼是肯定得要一笔出来的,不能白白便宜顾家!   徐冬梅心里千回百转,这么想着,便强打起一个笑容,虽依旧疼的龇牙咧嘴,却笑着道:“妮儿,你看,咱们可是亲家,说什么坐牢不坐牢的?”   “这样,你把婶儿放开,咱们进屋慢慢说行不行?”徐冬梅说完,又怕顾月淮不答应,便看向顾至凤,讨好道:“亲家,亲家,咱们有话好好说不成吗?”   “你说说,两家凑成一家,那是多好的缘分呀,闹成这样也不好看不是?”   徐冬梅说着,还忙不迭给在一旁充当布景板的白山使眼色:“老白,你快来,你快和咱们亲家好好说说,有话慢慢说,何必要闹得这么不愉快呢?”   白山有些不乐意出来当出头鸟,可听着徐冬梅的话,还是慢吞吞走了出来。   他手已经蜷在袖子里,与顾至凤讪笑道:“老顾,你也听见了,我们过来就是怕闺女过不了好日子,你也是当爸的人,应该能理解我们吧?”   白山说话怯怯,没有半分跋扈,倒是最适合与人说好话。   顾至凤看了顾月淮和白玫一眼,也笑了起来:“哪里的话,都散了吧,散了,这是我们自家的事儿,咱们自己聊聊就算了。”   徐冬梅忍痛咧嘴道:“是是,亲家说的是,咱们真该坐下好好说说话。”   她心里暗恨,一会儿定要狮子大开口,从顾家狠狠捞上一笔,不然白玫这闺女真是白养活了,再怎么说也得把家里最后的麻烦事儿都给解决了。   而且她还想谈谈,以后白玫的工资,她照常去领,也算是白玫给家里养老了。   顾家的人要是不同意,那他们就是惦记着白玫的工作,是不怀好意的,说不准还能凭这个让白玫回心转意,和她回柳枝大队去!   徐冬梅越想越满意,连手腕上的疼痛都忽略了几分。   这时,顾月淮却加重了力道,徐冬梅脸涨成了猪肝色,疼的一嗓子嚎了出来。   顾月淮浅笑着,声音却平淡:“让他们回去吧。”   徐冬梅不敢多说什么,忙转头和带来的一众柳枝大队的亲戚们说道:“对对对,你们今天就先回吧,回吧啊,我们自个儿和亲家聊聊就成了。”   众人早就想走了,要不是念着亲戚关系,谁想过来丢这个人?   白玫在白家过得什么日子,他们都知道,如今已经断绝了关系,也只有白山和徐冬梅好意思舍下脸皮过来找人,真要和这顾家妮子说的一样,让他们坐牢咋办?   这么想着,人群如鸟兽散,很快,顾家门前就清朗起来了。   徐冬梅小心翼翼看向顾月淮,讨好道:“你,你能撒手了吧?”   顾月淮瞥了她一眼,就这么捏着徐冬梅的手腕进了屋,见状,顾至凤也忙拉着白山进屋,边拉边笑呵呵道:“走走走,有啥事咱们进屋说,进屋说!”   白山有些不乐意,总觉得进了屋就不安全了,讪笑两声想拒绝。   但他身材矮小,比之人高马大的顾至凤力量上不知道差了多少,很快就被人连拖带拽给拉进了屋里,帘子一放下,瞬间就隔绝了外面隐隐的人声。   气氛死寂,徐冬梅和白山心跳都快了几分,此时才开始后悔起来。   他们本都是欺软怕硬的人,莫名就想到了那天顾月淮殴打黄晟的事,她连京城来的当官的都敢打,更何况是他们这些没什么背景的乡下人了?   这是个小疯子,可万万不能惹恼了。   思及此,徐冬梅就改了主意,小声道:“今,今天我们来错了,对不住,而且这上门礼都没拿,你看,要不等小玫和你大哥办婚礼的时候我们再过来,成,成吗?”   闻言,顾月淮挑眉一笑,朝顾析淮道:“三哥,拿纸笔和印泥过来。”   “印印……泥?”徐冬梅一愣,不明所以。   顾析淮也顿了一下,似想到什么,眼神一亮,点了点头,立马折身进了屋。   他们家常备这些东西,也是因为以前常去黑市帮人卖货,需要打条子。   不多时,顾析淮就拿着纸笔和印泥回来了。   顾月淮看向徐冬梅:“你和白山,谁会写字?”   徐冬梅一下子变得警惕起来,盯着顾月淮道:“不会,我们乡下人,哪会写字?”   白玫却在这时开了口:“白山会写。”   听到这话,徐冬梅转头狠狠瞪了白玫一眼,这吃里扒外的小贱人!   顾月淮若有所思地瞥了徐冬梅一眼,似笑非笑道:“婶儿,看来你很不老实呀。”   话落,徐冬梅又爆发出一阵声嘶力竭的嚎叫,宛如杀猪,震的在场众人都忍不住用手指堵住耳朵,别说,听着她的喊声,脊背都开始长白毛汗了。 第356章 你只是一件商品   晏少离看的一脸崇拜,忽然觉得顾月淮和她哥一样,都是狠人。   “撒手,疼疼疼……撒,撒手……”徐冬梅脸色苍白如纸,疼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顾月淮视若无睹,只看向白山,声音平静无波:“来,写吧,亲手写一份断绝关系证明书,省的下回还来闹,总来闹事的话的确会让人烦恼。”   白山看了看顾月淮,哆嗦了一下,没敢动。   顾月淮捏着徐冬梅的手,轻飘飘在炕头坐下,还悠然喝了一口水:“再不写,你婆娘可要疼好一阵子了,不过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咱们可以耗一晚上。”   白山犹犹豫豫看向徐冬梅,不知道该怎么办。   徐冬梅哀嚎道:“看个屁啊看,你个作死的,快,快写啊!疼死了……”   白山忙不迭点了点头:“我,我写我写!”   顾析淮把纸笔送过去,亲眼看着白山写了一张和白玫断绝关系的证明书,最后还盖上了指印,顾月淮也拽着徐冬梅的手,沾了印泥,摁了指印。   “现在,现在能撒手了吧?”徐冬梅都要麻木了。   顾月淮笑了笑,松开捏着徐冬梅的手指,轻甩了甩,真以为捏着只有她疼?她手都捏麻了,好在骨头不算硬,达成了一个好的结果。   她拿起桌上新写好的断绝关系的证明书,上面有白山的签名,也有他和徐冬梅盖上的指印,再加上已经在大队做过公证了,等于已经具备了法律效益。   顾月淮甩了甩证明书,瞥了两人一眼:“你们走吧。”   从进了屋,她一系列雷厉风行的决定,倒是让事情简单了许多。   徐冬梅有些不甘心,小心赔笑道:“你看,我们好歹也养了白玫这么多年,她现在还用着我们老白家的姓氏哩,结亲总比结怨强吧?咱们再好好谈谈?”   顾月淮呵呵一笑,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结亲比结怨强,这话倒也没错,不过,到底是结亲还是结怨可不是我们说了算的,这事儿你得问我大嫂,她如果愿意认你们,那就结亲,要是不愿意……呵呵。”   徐冬梅一听这话,微微舒了一口气。   她自觉对白玫还是很了解的,她从小就对她和白山抱着期望,渴望得到亲情,不过她素来觉得一个养女,给口吃的就行了,没必要付出感情。   如今看来,要让白玫回心转意,总要付出些,顾家穷是穷了些,可好歹……徐冬梅的目光在顾月淮的脸上转了一圈,眼珠子滴溜溜的,心里打着算盘。   她一直觉得白玫就长得挺漂亮了,可和顾家这妮子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   白玫如今嫁进顾家,那顾月淮就是她的小姑子,凭她这副长相,往后指不定有啥大造化,这么算起来,有这么个亲家也不算是坏事,说不定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   更何况,他们一家还得靠着白玫的工作过日子,总不能真结了婚就不给了吧?   他们还是要在白玫身上多费些心思,毕竟从这个闺女身上还能拿到很多好处。   不过,今天晚上可不是个好时机,往后吧,往后找着机会再说,比如下回白玫医院发工资,到时候白玫气也消了,她就能和她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这么想着,徐冬梅就一脸心疼地看向白玫:“小玫呀,今天晚上是妈做错了,等你结婚的时候妈再带东西过来看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别自个儿憋着,回家告诉爸妈,樊根大队永远是你家知道吗?别害怕,爸妈今个儿就先回了。”   她说完,抹了抹眼泪,拉着白山逃也似的跑了。   顾月淮半眯着眼看着两人,旋即看向手里的断绝关系证明书,将之交到了白玫的手上:“大嫂,有了这份证明,他们不敢过于纠缠,实在摆脱不了,就去民警那告状。”   白玫接过,手臂有些微颤,神情也很激动。   她当然知道这份证明意味着什么,她终于摆脱了白家,没人敢再逼她了。   “谢谢你,月淮,谢谢爸,还有析淮,真的,要不是你们,我今天一定没有勇气说出那些话。”白玫说着说着,忍不住捂住了嘴,眼泪也簌簌而落。   小时候的遭遇注定了她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是他们的支持,让她变得果敢了许多。   顾至凤摇了摇头,摆手道:“哪里的话?你现在就是我们顾家的人,说什么谢?咱顾家人就是拧成一股绳,咋能任由旁人欺负呢?”   “倒是囡囡,今天晚上真让爸刮目相看。”说着,顾至凤朝顾月淮竖起了拇指。   他眼神里满是惊讶,一直以为自家闺女就是个软坨坨,除了脾气倔点,保护不了自己什么,可今天晚上徐冬梅被她一手制住,倒是出乎意料。   他忽然觉得从不了解自家闺女,她好像一直不是个任人宰割的。   顾月淮轻笑一声:“是吗?那我明儿出发,你可别再担心了。”   提起这事儿,顾至凤脸上的笑容微敛,眉头也皱了起来,这会儿又不觉得闺女厉害了,他盘着核桃,不想开口附和,到底还是不愿意她自己出远门。   顾月淮也不在意,她转头与白玫道:“大嫂,有些事我得与你说清楚。”   “你和白山徐冬梅的事按理说我并不应该插手,但你性格如此,他们做些事,或说几句好听的,你难免会心软,到时候,乖乖把证明书给毁了,那你又要被拿捏了。”   “白山和徐冬梅的真面目你也看清楚了,你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而不是从小养到大的女儿,这事儿不需要我多说吧?”   顾月淮声音不带起伏,说出的话也毫不客气。   顾亭淮面色一变,想要出口打断,顾至凤也微微变色:“囡囡!”   纵然白山和徐冬梅不是人是众所周知的事,可顾月淮这番话就像是一个耳光,重重打在了白玫的脸上,让她的前半辈子宛如一个笑话般赤裸裸暴露在人前。   白玫拳头也是忍不住紧握起来,指骨都有些发青。   她双眼瞪圆,紧紧盯着顾月淮,浑身都不由自主打起了摆子。 第357章 启程,淮海市   “听不下去了?”顾月淮哑然,旋即轻笑一声,继续道:“就算听不下去了,我也得说,大嫂,现在你不止是白玫,也是我大哥的妻子,有些话,不得不说清楚。”   “囡囡,你……”顾亭淮出声制止,实在不想让白玫继续听下去了。   白玫苦笑一声,伸手拉住顾亭淮,深吸一口气,说道:“让月淮说吧。”   “大嫂,不论是彩礼,还是房子,大哥都会给,你是我的朋友,没领证之前你就应该知道我们家的人亦会尊重你,日子不说过得有多富足,但总归胜过在白家。”   “白山和徐冬梅不会放过你,但该有的证据我们都有了,他们逼不了你。”   “唯一的变数在你,也只有你自己才能决定自己的去处,说实话,我怕你心软。”   “且不说白山和徐冬梅有多贪婪,一旦被他们给抓住机会,就会狠狠扒在我们家身上吸血,就单论他们龌龊的心思,一计不成,谁知会不会有第二计?”   “黄晟是前车之鉴,我真的怕再出这样的事,我大哥会受不住。”   “对我来说,家人是最重要的,我这辈子的心愿就是希望一家人团团圆圆,健健康康,一个不少,幸福自在的生活,不想有那么多变数。”   “我不可能天天待在家里,未来有机会的话,我会选择去随军,到时候家里就只剩下你们几个了,白山和徐冬梅要是做了什么,你们谁来解决?”   “我不想赌,也不敢赌,赌两个毫无人性的人的人品。”   “大嫂,我说这么多,你能明白吗?”   顾月淮言辞犀利,一番话说的白玫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   但说到最后,屋里已经鸦雀无声了,就连一开始想要制止她的顾亭淮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喉头滚动,眼神复杂地看着顾月淮。   自家妹妹年纪不大,但考虑的问题和事情总是先人一步,把一切都筹算好了。   顾析淮眼神也很复杂,他也没想到顾月淮想得那么多。   记忆中那个令人讨厌的妹妹已经成为了过去式,留下的是一个未雨绸缪,为家人计划良多,且有一手好厨艺的妹妹,这么一想,还真觉得晏少虞讨了大便宜。   “月淮,我明白的。”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心软,好不容易逃离了过去的悲惨生活,我怎么会回心转意?如果真有那一天,那就是我自作自受,我不会拖累顾家,拖累你哥哥。”   白玫身体微微颤抖着,声音中也透着一丝嘶哑。   顾月淮颔首:“我信你,不过,大哥应该不怕被你拖累,我还是希望你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不要心软,否则那时候即便你不愿拖累也要拖累了。”   顾亭淮是个什么人她很清楚,倘若白玫真回去了,顾亭淮也会尊重她的选择。   白玫微顿,下意识看向了顾亭淮,后者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朝着她安抚一笑,也正是这个笑容,令她心头软乎乎的,刚刚的难堪痛苦也烟消云散了。   白山和徐冬梅的事本就众所周知,被顾月淮说出来又有什么可丢人的?   如今重要的是,她要和顾亭淮好好过日子,一辈子幸福。   顾月淮伸了伸懒腰,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好了,事情说完了,大家都早点睡吧,我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了,路上得耽搁好几天呢,可得好好休息。”   她说完,大家就都休息去了。   顾至凤看看顾月淮,想说些什么叮嘱的话,可又觉得自家这闺女主意大着呢,根本不需要他这个不靠谱的爹来说什么,便只是拍了拍她的肩:“早点睡。”   顾月淮点了点头,穿着衣裳躺下,被子一盖就陷入了睡梦中。   翌日,外面天还黑着,顾月淮就起来收拾东西了。   大部分的东西她都搁在了须弥空间里了,只装了些吃的和水在袋子里。   上回去周兰市时,她没办法随意从空间里取东西,要想拿只能进去,十分不便,也没体会到有随身空间的好处,这回倒是享受到了。   值钱的都放在空间里,倒不怕被偷子给摸了。   她收拾好东西,手里拿着个麦饼啃着,看了一眼静悄悄的屋子,轻手轻脚离开了。   顾月淮一出门,顾至凤就从屋里出来了,他看着走入夜色中的顾月淮,虎目忍不住溢出了点点湿意,抬手擦擦,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从小一直好好护着她,就是不想让她受苦受累,可没想到长大了,反倒是她扛起了家里的一切,这让他这个当爹的既愧疚又难受,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爸,行了,甭哭了,囡囡坚强着呢,她认准的事儿没人能改变,我对她倒是放心的很,你还是想想等她回来咋盖房吧,不如咱们把屋后头先收拾收拾?”   顾析淮用肩膀撞了撞顾至凤,很是看不上他这一套煽情模样。   不过,看着顾月淮离开的背影,他嘴角弯起了一抹无奈的笑,曾经一口一个月淮,如今也变成了她的小名,他是真正认可了这个妹妹。   “臭小子,一点不心疼你妹妹!”顾至凤回头,一巴掌打在顾析淮脑门上。   “嘿,爸,你这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可比刚刚哭哭啼啼的好看多了。”顾析淮也不躲,揉了揉脑门,又道:“心疼妹妹?囡囡需要我心疼?还是让她心疼我吧。”   闻言,顾至凤哭笑不得,他这一番耍宝,倒是冲淡了因顾月淮离家的不舍。   另一边,顾月淮啃着饼子离开了大劳子生产大队。   在路过饲养处时,脚步微顿,这个时间了,饲养处却灯火通明,里头还有着些许喧嚣声,最刺耳的莫过于黄晟的叫嚷了,除此外,院子里还放着几辆二八大杠。   顾月淮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王福和王培生的速度还挺快,看样子她昨天和他们说了黄晟的事后,他们连夜就上报了公社。   她刚抬脚离开,后脚黄晟就被缚着双手押了出来。   他身后站着两个民兵队的人,缚着黄晟双手的绳子松松垮垮,和没绑差不多。   他神情得意,还回头与宋今安说了句:“行了,你也别送我了,不就是去公社里待几天吗,没啥事,你先走吧,不过我可劝你一句,上头的事咱管不了,也不该管。”   黄晟说完,就坐在二八大杠上,和民兵队的人离开了大劳子生产大队。 第358章 火车上的闹剧   宋今安穿着大衣,手插在口袋里,低垂着眼睑,浅褐色的眸子里带着一丝苦笑。   他叹了口气,回了支书王福家,自从知青点坍塌后,他就一直暂住在这里。   段菊花正起来准备做早饭,回头就看到宋今安提着一个包,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不由愣了一下:“哟,宋知青,你这是上哪儿去?不吃早饭了?”   宋今安微微一笑,清隽的脸映在晨光里,让段菊花这样的中年女人都有些迷糊。   他道:“菊花婶儿,我爸写信让我走一趟,这段时间不在,不需要做我的饭了。”   “你爸?!嘶——”段菊花眼珠子一瞪,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位宋知青好像是省长的儿子吧?所以,他这是要去见H省的省长?那可是名副其实的大官啊!   宋今安显然不想多提,朝着段菊花点了点头,就提着包离开了大劳子生产大队。   他要赶早上青安县那趟火车,这个时间点不晚,但也没多充裕了。   一晚上都陪着黄晟与公社来的领导干部周旋,好在没什么大事,等他从H省回来时黄晟也差不多放出来了,只是,到底委屈了那位姓白的女同志。   宋今安心头有些愧疚,只想着回来后再与黄晟好好说说,该补偿的。   *   顾月淮到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早上六点钟了,尽管春节没什么假期,可火车站依旧人潮涌动,摩肩接踵,不少人都提着大包小包,不知是去走亲戚还是看望在外的家人。   从青安县启程,要到H省的话沿途运行时间长,需要转乘。   她需要在丰市站下车转乘,得坐一天一夜的火车,车上乘客多,吃喝拉撒都在车上,为了打发时间,就自然而然出了各式各样的车厢生意。   这不,顾月淮刚上火车,就有人招呼着过去打麻将。   顾月淮笑着摆摆手,按照车票找到自己的位置,刚一坐下,就看到外头飘飘扬扬下起了雪花,落在匆忙赶路的行人肩上,行李上,让她心中生出些复杂的感觉。   人生百态,所有人都在为了生活奔波,大体说来没有什么不同。   她重活一辈子,心里有了执着追寻的目标,不再需要像上辈子一样小心翼翼苟活,说来当真是一种幸运,她应该珍惜的,不浪费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   思绪刚落,蓦的,一道身影闯入顾月淮的视线中。   他穿着黑色的大衣,身形挺拔,模样清俊,走在人群里鹤立鸡群一般,不少与他擦肩而过的年轻姑娘都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   顾月淮一顿,目光转到宋今安手里提着的包上。   她收回目光,当做没看到一般,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水喝了一口。   没等多久,火车就发动起来,响起了轰隆隆的声响。   挤火车可不是说说而已,随着火车发动,一些还没来得及上车的就爬着窗户往车上挤,不管有票没票,挤得上火车就能走,挤不上去,就算有票也走不了。   一上火车,所有人都绞尽脑汁找一块空地扎根。   有人三三两两霸占火车连接处,有人直接躺在火车座位底下,更有甚者,一些年岁小的,身体灵活的直接坐到行李架上,场面十分混乱拥挤。   而顾月淮这些有座位的,就成了大家羡慕的对象。   顾月淮旁边坐的是一个身宽体胖的年轻姑娘,在如今这样的光景下,能养出这么多膘的也是少见,要不然是家里条件好,要不就是在国营饭店工作。   依她看,应该是前者,因为这姑娘耳朵上还戴着金耳环。   车子一发动起来,她又从包里拿出油纸包好的鸡腿,大口大口啃了起来,卤鸡腿的香味逸散出来,引得周围的乘客频频看向她。   胖姑娘也不在意,还颇有些得意洋洋,时而吹吹鸡腿,让香味飘得更远。   坐在顾月淮对面的一个中年女人抱着个孩子,天寒地冻的,孩子流着鼻涕,忘了吸溜淌到嘴里,他还忍不住就着鸡腿的香气舔舔嘴巴。   不一会儿,他就开始嚷嚷起来:“妈,我饿了,饿,我要吃大鸡腿!”   那中年女人原本也在眼巴巴盯着鸡腿,嗅着空气里的香气,便舔着脸与坐在顾月淮身边的胖姑娘说道:“同志,你看,孩子嘴馋,能不能分他一块鸡腿?一点点就行!”   胖姑娘冷笑一声,理都不理,把头扭到一边,全当没听到。   小孩也瞧出自己今天吃不到鸡腿了,一时哭嚷起来:“我就要吃鸡腿,吃鸡腿!妈,你快给我买鸡腿!我饿了,肚子太饿了!”   中年女人气急败坏,一巴掌扇在小孩的脑袋上,指桑骂槐道:“哭个屁哭!你没那个命吃鸡腿,下辈子投胎投好点!行了,给我憋着!嚷嚷的我头疼!”   顿时,小孩哭的更大声了。   车厢里嘈杂不已,叽叽喳喳,什么人都有。   顾月淮抱着包,微阖着眼睛休息,一天一夜的时间,太过漫长,指不定中途还会发生什么事,眼下这点儿事只是寻常罢了,她只希望置身事外,不要被牵连到。   顾月淮的心思没人知道,火车摇摇晃晃,一直行驶到中午的时候,出事了。   外面雪下的更大,坐这趟火车的都是早上早早起床来的,到了中午,又倦又累,都昏昏沉沉睡着了,而这种时候,是最适合扒手,小偷出没的时候。   顾月淮是被一道凄厉的声音吵醒的,声音的来源更是她身边的胖姑娘。   她手指堵了堵耳朵,偏头看过去,胖姑娘已经站起来了,她捂着耳朵,哭的声嘶力竭:“救命啊,有人抢劫啊!抢劫了!我的耳环,还有我的包,我的包!”   顾月淮看着血液从她捂着耳朵的手上流淌下来,十分渗人。   不过,此刻的胖姑娘已经全然没了吃鸡腿时的得意,没了行李包袱,没了钱,就等于是身无分文,眼下她除了哭,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顾月淮神色平淡地看着,很快就收回目光,投到了车窗外。   随着火车移动,两侧渐行渐远的田野在不断延伸,大雪纷飞,将田野覆盖成一块又一块雪白的田地,耳边混乱嘈杂的声音似乎都没那么刺耳了。 第359章 不多管闲事和好心人   过了许久,乘务员才穿过拥挤的乘客通道,慢条斯理的“赶”来了。   乘务员了解了一下情况,就开始排查小偷了。   顾月淮瞥了一眼,胖姑娘的哭诉声除了让乘务员脸色烦躁,并没有令对方生出多少怜悯,其脸上是司空见惯的神色,排查起小偷来也没怎么上心。   这个时候的火车站,并不只是繁华热闹,这里还隐藏着许多的不堪与罪恶。   这时候,多的是一些无家可归,没有工作的“可怜人”,他们以火车站为中心,在附近周围几公里安家,当然,所谓的家,不过就是一方狭窄的容身之处,连床都没有。   而这群“可怜人”每天浑浑噩噩,他们的工作,无非就是在火车上抢劫,偷钱。   火车上有穷人有富人,出远门嘛,即便是穷人,包袱里也有二两油水。   当然,她身边这个不知掩饰,大咧咧把“我是有钱人”写在脸上的胖姑娘,肯定就是偷儿们的首要选择,最后的结果,肯定是不了了之。   火车上的人太多太多了,每个人都可能是小偷,乘务员不可能每个人都排查清楚,从他们麻木且习以为常的表情就能看得出来,这事儿没结果。   他们不过是做出一个样子而已,胖姑娘这哑巴亏,只能自己吃了。   果不其然,乘务员把这一整节车厢都找了一遍,包括顾月淮这里,可惜什么线索都没有,车厢里的人都探头探脑看着热闹,对于胖姑娘的哭声置若未闻。   先前找胖姑娘要鸡腿的中年女人抱着小孩笑的开怀,眼神中的幸灾乐祸遮都遮不住。   胖姑娘一把扯住乘务员的衣裳,脸上还戴着泪痕,嘴里大声嚷着。   “那我的东西怎么办?我的钱,我的首饰!我这趟出门就带了这些东西,被偷走我接下来可咋办啊?我不管,在你们火车上丢的,你们就必须帮我找到!”   乘务员一脸的不耐:“同志,东西丢了我们也很着急,但车上人这么多,根本排查不完,上车时我们就已经说过了,请乘客们携带好个人随身物品。”   乘务员这话的潜台词便是:我们都提醒过了,你自己没看好,怪谁?   胖姑娘睚眦欲裂,急的流汗:“我不管,你必须帮我找着,刚才我睡着了,首饰让人拽走了,包也让拿了,那人离我很近,肯定就是我旁边坐的这俩人!”   说话间,胖姑娘狠狠瞪了顾月淮和另一侧的中年男人一眼:“肯定就是他们!”   顾月淮轻叹一声,这无妄之灾。   胖姑娘另一侧坐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他两鬓微白,颇具气质,一上车就拿着本书在看,时而推推眼镜,一副高知文化人的模样。   这样的人要是小偷,那车上所有人只怕是都有嫌疑了。   胖姑娘这无差别攻击的话,让中年男人脸色有些难看,他合上书,塞进包里,皱眉道:“这位同志,说话需三思,你这样污蔑我们能找回东西吗?”   胖姑娘看他的模样,说他小偷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她擦了擦眼泪,大声道:“那你说!我的东西到底是谁偷走的?我刚刚打瞌睡,睡着了,但是你又没睡,你一直在看书,你肯定看见是谁把我东西偷走了!”   闻言,中年男人一顿,说道:“我刚刚看书看的起劲,根本没发现有人过来,回神时就听到你大喊的声音了,不过刚刚的确有一条手臂探过来,是个女人。”   这话一出,胖姑娘眼神一亮,一把攥住顾月淮的手臂。   她得意地高声嚷道:“你看看!肯定是她干的,就是她!”   顾月淮轻轻甩开胖姑娘的手:“车厢里的女人多的是,单凭一句话就是我?”   她本是懒得理会这闲事的,但事情撞到身上,只能多说两句了。   “我刚刚看见小偷了,是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挺年轻的,朝着那边跑了。”轻飘飘说完,顾月淮便拍了拍刚刚被胖姑娘抓的地方,她吃鸡腿都没擦手,都是油。   所有人都顺着顾月淮下巴轻点的方向看过去,那里人头攒动,压根看不到年轻男女。   胖姑娘先是惊讶,旋即眼神狐疑,满是不信任地道:“你胡咧咧!你要真看到了,咋不帮我抓住小偷?!肯定就是你偷的,你搁这闷头瞎说!”   顾月淮一脸无语地看着胖姑娘,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她刚刚的确看到小偷了,看样子应该是惯犯,女人偷包,男人拽耳环,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偷完就走,按这个速度和经验,这会儿应该已经隐藏在人群里了。   就在这时,一个乘务员忽然穿过人流,匆匆赶过来了。   他气喘吁吁:“小偷找着了,东西也都在。”   “找着了?”胖姑娘一脸激动:“怎么找着的?小偷呢?小偷在哪儿?还有我的包,我的首饰,我的钱!到底在什么地方?现在拿给我行不?”   乘务员回头看了一眼,指着后M.L.Z.L.头说道:“是一位好心的同志发现端倪,把人给找着的,那两个小偷正好和那位同志待在一个车厢,听到了他们说话。”   “好心的同志?”胖姑娘回头一看,顿时眼睛瞪圆,一脸花痴相。   顾月淮抬眸看了胖姑娘一眼,美眸微眯,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还不等她回头看,就听到宋今安温润好听的嗓音:“就是这两个人。”   他手里拽着一个留着寸头的男人,他眼神凶恶,嘴里还骂骂咧咧:“格老子的,本来还以为今天撞大运,宰了一头肥羊,谁知道碰上多管闲事的!真特么倒霉!”   宋今安身后还跟着一个乘务员,那人手里拽着一个年轻女人。   女人一语不发,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同志,你看看,这是你的东西吧?”乘务员把包递过去给胖姑娘,后者迷迷糊糊抬起手,接过也没检查,只盯着宋今安看,脸上时不时露出羞涩的笑容。   顾月淮抬手打了个哈欠,坐下,阖眼继续休息。   “同志?同志?”乘务员看胖姑娘没反应,嘴角抽了抽,不禁又叫了两声。 第360章 你怎么会在这里?   胖姑娘依然没什么反应,只眼巴巴看着宋今安出神。   乘务员摇了摇头:“同志!你的东西都找回来了,这两个偷儿我们就带走了。”   说完,乘务员又看向宋今安,态度十分客气:“同志,非常感谢你,这样,您要是不着急的话,待会下车到站,我们申请一下,为您颁一个奖状,行吗?”   宋今安把手里拽着的小偷交给另一个乘务员,说道:“不用了,举手之劳而已。”   他拍了拍手,折身准备回去,这一个动作倒是让胖姑娘回过神来,一看他要走,她连忙出声喊住人:“等等,等等同志!我还没和你道谢!”   宋今安头都没回,只摆摆手:“不用客气。”   胖姑娘却不想就这么错过宋今安,挤出人群,一把拉住了宋今安的衣摆。   “同志,我得和你道谢才成,你和我坐一起吧?等待会到站了,我请你到当地的国营饭店去吃饭,想吃什么都成,叫个朋友嘛,行不?”   胖姑娘舔着脸看向宋今安,险些沉醉在后者那浅褐色的眸子里。   她脸上挂着羞涩喜悦的笑容,只觉得自己出趟远门都有这样的“艳福”。   不过,她显然并不知道自己这会儿的模样有多渗人,耳朵上血流不止,脸上都涂抹了些 血,看着红艳艳血淋淋的,其胖乎乎的手指上还有鸡腿的油脂,在宋今安衣服上留下了印子。   宋今安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旋即不着痕迹抽出自己的衣裳。   他微微抿唇,脸上神色十分疏离:“对不起同志,我没时间。”   胖姑娘却当做没听见似的,再度拽住宋今安的衣角,嘴里高高兴兴嚷着:“别客气,千万别和我客气,你就是我的恩人,钱找回来了,理应咱们俩一块儿花!”   说着,她就把宋今安给扯到了座位边上。   她看向那高知中年男人,动了动嘴唇,到底是没敢说从他这里买座位的话,知识人无论在什么年代都是备受尊重的,胖姑娘性子直,却也不敢再招惹这人。   所以,她的目光就放在了顾月淮身上,她微微扬起下颚,一脸理所当然道:“你,起来,这座位我出双倍的价格和你买,行不行?”   不等顾月淮开口,宋今安就语气冰冷道:“同志,请自重!”   他用了些力气,甩开了胖姑娘的手,转身准备离开时,目光轻瞥向靠窗的顾月淮,霎时,脚步顿住了,浅褐色的眸子中划过了一丝诧异,似不敢相信似的。   宋今安唇微动,轻声喊道:“顾……顾同志?”   胖姑娘原本还在为宋今安的不识抬举恼火,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下:“顾同志?”她看向顾月淮,又看看宋今安,一时心头生出些许后悔。   早知道她应该跟着这位同志去他所在的车厢的,在这里磨蹭什么?   她旁边这女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属于那种让男人一看就会被迷住的类型,而且听这人的意思,他们还是老相识?那她不是把机会送到这女的手里了?   胖姑娘心头悔意顿生,准备推着宋今安离开。   顾月淮微阖着眼,只当没听到胖姑娘的话和宋今安的喊声,整个人不动如山。   宋今安抿了抿唇,挥开胖姑娘的手,走向顾月淮:“顾同志,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知道顾月淮并不喜他,甚至不屑于和他多说话,但长途火车上三教九流混杂,什么人都有,而且有些更是明目张胆的动手,顾月淮生得漂亮,很容易被人贩子盯上。   既然有这个缘分同坐一趟火车,那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护好顾月淮。   他们,即便算不上是朋友,也是相熟的人,总归有两分交情在吧?   宋今安喉结滚动两下,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攥紧,有些紧张的等待着顾月淮接话。   就在这时,乘务员一声惊呼:“你要干什么?!”   顾月淮拧起眉头,眼角余光掠过那女人手里一闪而逝的寒光,看着她阴冷狠毒的目光,再看看即将中刀的宋今安,轻啧一声,眼神中带了几分兴味。   宋今安,这位天命之子难道就因为今天多管闲事,要送命在火车上了?   她当然是不会出手帮忙的,宋今安坏了她多少好事,要不是因为他,上辈子她何至于过得那么苦?他既然为田静撑起了一把风雨不侵的伞,那她就偏要把这伞撕破!   顾月淮眼神冷漠地看着,不过,那持刀的女人还没来得及刺向宋今安,就被几个乘务员给制住了,其中一个还被划了一道,受了点轻伤。   宋今安轻吸一口凉气,一路上他都没发现那女人还带着凶器。   顾月淮轻叹一声,有些失望。   那胖姑娘也被吓了一跳,忙上前一把拉住宋今安的手,做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直往宋今安怀里钻,嘴里还道:“好可怕啊,那小偷居然还想杀人!”   宋今安想把人推开,可胖姑娘力道大,又抱的很紧,他怕用太大劲会让人受伤。   胖姑娘副黏在宋今安身上的模样落在旁人眼里,自是说不出的恶心。   乘务员带着两个小偷离开了这截车厢,原本因凶器掀起的热潮渐渐冷了下来,这时候世道本就不安稳,街上也时常遇到抢劫案或是枪杀案,不算太稀奇。   坐在对面的中年女人也平静下来,抱着孩子睨了那胖姑娘一眼。   她呵呵冷笑一声,嘲讽道:“行了,害人的都被抓走了,你还抱着人家男同志,真够不要脸的,甭以为大伙不知道你在想啥,你也不照照镜子,就你那样也配?”   胖姑娘脸色青白交错,恶狠狠瞪着中年女人。   “看什么看?我呸!这位同志帮你找回行李,你不知道感激就算了,还这么黏在人家身上,真不要脸!呵呵呵,你知道你现在像啥不?像一头母猪往人身上靠!”   中年女人丝毫不给胖姑娘留面子,言语犀利恶毒。   她怀里的孩子听得高兴坏了,拍手叫道:“母猪!母猪!”   周围人都喷笑出声,看胖姑娘的眼神极尽讥嘲。   宋今安脸色也不好看,他望着顾月淮,想她帮忙解围,哪怕说一句话,可从头到尾她都像是一个局外人,看一场众人眼中的闹剧。   在她眼里,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第361章 抱歉,咱们不熟   “你,你们……”胖姑娘脸色难堪至极,指着周围人,半晌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坐在中年女人怀里的孩子可看不清形势,不懂面子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刚刚胖姑娘没有给他鸡腿,便又拍手笑着吆喝道:“母猪!母猪!不要脸的母猪!”   胖姑娘受不了众人的视线,双手捂着脸,哭哭啼啼挤出人群跑了。   宋今安紧抿唇瓣,看了一眼被抓脏的衣服,转而在胖姑娘的位置上坐下。   他看向顾月淮,后者阖着眼,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模样,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就这么离开,放弃这个来之不易机会与缘分,而且他是真的担心她。   这么想着,宋今安也不试探了,直截了当地说道:“顾同志,你是要去哪儿?你也看到了,这一路上不太平,我们可以同行,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等了半晌,顾月淮才慢悠悠地道:“抱歉,咱们不熟。”   在她看来,和宋今安同行才不太平,像他这样多管闲事的人,要不是有背景有人脉有运气,又凭什么活到现在?对于这种人,她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更何况,她自问和宋今安是敌非友,出远门,谁会和敌人同行?不怕被插刀子?   宋今安闷闷地垂下眼睑,神情有些黯淡。   他刚要开口,胖姑娘却回来了,她眼圈还是红的,一看到坐在她的位置上对着顾月淮献殷勤的宋今安,不禁死死咬住了嘴唇,这一看,表情十分狰狞可怖。   胖姑娘气呼呼拽起宋今安的衣领,吼道:“你给我起开!”   宋今安颇有些狼狈的起身,他一让开,胖姑娘就一屁股坐下,抱着自己的行李,一双眼睛狠狠瞪着周围所有人,不知是看透了还是什么,对宋今安尤其没有好脸色。   宋今安敛了敛眸,看向坐在顾月淮对面的中年女人。   他沉吟片刻,从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她怀里的孩子,语气非常客气:“您好同志,我能不能和您换一个位置?我的座位在隔壁车厢。”   一拿到巧克力,坐在女人怀里的小孩就剥开皮子,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中年女人讪讪一笑,正所谓女人手软,吃人嘴短,她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而且和这个胖姑娘坐在一块儿,真是怎么看怎么讨厌,便也没拒绝。   宋今安亲自把人带回自己的车厢位置,才拿着包回来。   他在中年女人的位置上坐下,抬眸便能看到闭目养神的顾月淮。   宋今安眼神里的感情复杂又细腻,周围人都能感觉到,胖姑娘十分不爽地看着顾月淮,冷笑一声道:“他是你对象?你们吵架了?刚刚你怎么没说我?”   不管她对旁边这女的有多看不顺眼,但不得不说,两人的长相还是很相配的。   胖姑娘有自知之明,她唯一能比得过别人的,也就只有条件了,好歹她也是青安县本地人,吃供应粮的城里人,家里父母兄弟也都是厂里的职工。   当然,她也能看出对面那男的条件不错,不然咋能穿得起呢绒大衣?   这么一件衣裳,估摸着就得十多块钱,即便是在她家,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了。   胖姑娘又仔细看了看顾月淮身上的衣裳,料子很普通,做工还行,不过瞧着就知道家里条件不行,肯定是乡下人,所以,她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胖姑娘心里嫉妒的厉害,看顾月淮的眼神恨不能在她身上戳出一个洞来。   顾月淮眼睛都没睁开,声音不大不小,恰恰好落入几人耳中:“你想太多,在我心里,你们俩还挺般配的,不过我说句实话,他有对象了,应该是看不上你的。”   话落,宋今安和胖姑娘脸色皆是一变,前者嘴唇微张:“我不……”   顾月淮睁开眸子,看都没看宋今安一眼,转头瞥了胖姑娘一眼,非常上心的提醒了一句:“而且,他对象为人心狠手辣,要知道你刚刚那些举动,啧。”   她朝着胖姑娘摇了摇头,话音里的意思显而易见。   顾月淮太了解田静的脾气秉性了,宋今安是她的禁脔,不允许任何人染指,胖姑娘这番举动,无疑是触碰到了田静的禁区,过多纠缠,说不定会和上辈子的她一样倒霉。   胖姑娘听罢,眼神狐疑地看向宋今安:“你有对象了还纠缠别人?”   这里的“别人”,自然指的是顾月淮。   宋今安冷了脸色,他看着顾月淮,一字一顿:“我没有对象。”   顾月淮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一声轻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可怜的宋今安,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田静给盯上了,还以为自己是个局外人呢?   宋今安不喜欢她这副表情,秀气的眉敛紧,重复道:“我没有对象。”   在他心里,田静只是一个被人抛弃的可怜人,起初微不足道的好感已经烟消云散,他当初帮忙,也只是觉得辛苦把人救回来,不该让其因无妄之灾入狱。   顾月淮的指控都是虚假的,他亲眼所见,田静只是一个可怜的受害者,他实在不希望顾月淮成为一个骗子,也不想田静因为这样虚假的指控枉送性命。   胖姑娘认真盯了几眼,直觉让她相信了顾月淮。   在她看来,要是宋今安没有对象,就顾月淮这样长得漂亮,家庭条件不行的,肯定得死死抓住的,如今冷脸相待,肯定是因为宋今安是个渣男!   这么想着,胖姑娘忍着恶心啐了一口:“呸!你更不要脸。”   宋今安脸微僵,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顾月淮倒是心情不错地弯了弯唇角,宋今安不得劲,她就得劲。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宋今安就是H省省长之子,他这一趟和她的目的地是相同的,看他这样子,大概是要一路跟着她了,想想也怪晦气的。   顾月淮忍不住收敛了唇边的笑容,好心情瞬间瓦解。   她侧眸看向窗外疾驰而过的景象,还有大半天的时间才能抵达丰市,到时候趁着人流大,把宋今安给甩掉,转站后再想碰上也不容易。   宋今安微微偏过视线,浅褐色的眸子望着车窗上顾月淮的倒映。 第362章 鱼龙混杂的丰市   她乌黑的长发垂肩,映衬着一张脸极其白皙。   精致的脸颊上嵌着一双灵动又狡黠的猫儿眼,圆溜溜的,看晏少虞时放松又依赖,让人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可看他时,却总是夹杂着冷漠与防备。   这或许就是家猫和野猫的区别,待他时,总是露着爪子的野猫。   思及此,宋今安有些哭笑不得,虽然这比喻有些荒唐,但又很合理。   不知是不是他发出了笑声,再度抬眸看向车窗时,视线与里面倒映着的顾月淮相互撞在一起,没有旁人所想的暧昧与缱绻,有的只是冰冷刺骨的寒意。   她对他,永远只有这副表情,温柔和依赖只能是奢望了。   时间流逝,很快天就黑了。   坐了整整一天的车,乘客们都疲惫不堪,而晚上昏昏欲睡时也是最容易发生事故的时候,胖姑娘今天着了道,不敢再睡,抱着行李强忍着睡意在啃包子。   她本来带了好几个鸡腿,可是今天行李被偷走,鸡腿也被那俩小偷给吃了。   顾月淮拿出麦饼,慢条斯理的咀嚼,时而喝一口空间井水。   她倒是没有困意,只想着到了H省,见到晏少虞时,他会是什么表情。   就在这时,一双手伸到她面前,手上捧着散发着香气的牛皮纸,里头放着各式各样的精致点心,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对于普通人来说,用来填肚子过于奢侈了。   顾月淮看都没看,把头侧到一边,继续吃麦饼。   宋今安手有些僵,他抿唇道:“吃点吧,麦饼干涩,拉嗓子。”   胖姑娘嗅到香气,转头看了看顾月淮和宋今安,呵呵一笑,神色饶有兴趣。   顾月淮听得好笑,施舍似地睨了宋今安一眼:“留给田静吧,我倒没那么娇气。”   宋今安迎着她的视线,手握紧,声音有些恼:“我说了,我和田静没关系,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她不是我对象,我和她也永远都不可能!”   顾月淮忽然笑了,只是这笑没有多少温度。   接下来的路程,宋今安没有再不识趣地凑过来,胖姑娘也身心俱疲,没闹出什么幺蛾子,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火车发出“嘟嘟嘟”的声响,丰市站要到了。   穿着职业装的乘务员手里拿着扩音喇叭,走过乘客通道,通知道:“乘客们,你们好,火车即将抵达终点站,丰市站,请下车的乘客拿好行李,准备下车。”   这话对于车上的乘客们来说不亚于解放,欢声笑语弥漫。   顾月淮简单收拾了东西,就等着下车了。   宋今安看了看混乱的人群,表情略有些严肃:“我们一起走。”   顾月淮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她以前只知道宋今安是个没什么智商的烂好人,被田静玩弄于股掌之上,今天才发现了解的并不全面。   他不止智商不高,脑子还坏了,她什么时候表现出过和他是一路人?   火车缓缓停下,乘客们都提着行李往车门处挤。   胖姑娘回头看了顾月淮一眼,也没说什么,顺着人群离开了,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中。   坐火车就是这样,路程中遇到的都只是路人,如旅途中一闪而逝的风景。   顾月淮拎着行李下了火车,宋今安紧随其后,他走在她身边,低声道:“我知道你是去H省找少虞,我也是去H省,一起吧,我没别的心思,只是怕你出事,你也看到了,外面很乱的,等把你送到第八军区,我就离开,不会缠着你。”   顾月淮停住脚步,眉头紧皱,神色不耐地看向宋今安:“你烦不烦?咱们还没熟到一路同行的地步,和你一起走,我不高兴,听明白了吗?”   说完,趁着宋今安晃神,顾月淮加快脚步,混入了人群中。   宋今安抬脚想要追上去,但心里的骄傲和自尊让他停住步伐,他自嘲一笑,挺直脊背,穿梭在人群中,神色平静,他本就不应该执着的。   *   顾月淮拎着包,沿街买了两根油条,简单吃了个早饭。   丰市,交通发达,这里宛如一个中转站,所有火车都会经过,且直通的地方,人流混杂,顾月淮拿着油条,边吃边走,一路上就碰上了两起抢劫。   这些犯罪分子十分猖獗,当街作案也没有丁点畏惧,抢完就跑。   顾月淮只冷眼旁观,没有上前多管闲事。   她虽然懂穴位,知道打人什么地方会疼,也有治愈之力作为后手,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谁知道藏龙卧虎的丰市会不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此行的目标可不是做好事。   她不傻,知道自己这张脸多少有些引人瞩目,对于拐卖妇女的拍花子来说,绝对是一笔一本万利的买卖,所以一路前行时都低垂着眼睑,不与人对视。   不过运气不好,依然被人给盯上了。   顾月淮准备去买车票,转站,才准备去售票处,就被一个冲出来的孩子给紧紧抱住了双腿,孩子身上脏兮兮的,寒冬腊月,穿着十分单薄的衣裳,手上全是冻疮。   更可怜的是,孩子一只眼睛已经被挖掉了,只剩狰狞的疤痕,看着有些渗人。   顾月淮敛眸看向他时,红唇紧抿,默不作声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两个麦饼递过去。   小乞儿似也愣了一下,下意识接过麦饼,抬头看向顾月淮,她抬手摸了摸他已经纠结到一起的头发,神色没有半分嫌弃,声音很柔和:“天冷,早点回去吧。”   她的指尖有些凉,但对他来说,却仿佛一缕温暖的阳光。   他已经忘了乞讨了多久,又经历了多少被人嫌恶到一脚踹飞的画面,但记忆中,这样被人温柔安抚的情形却只有这一回,手里的麦饼都变沉重了许多。   小乞儿后退了半步,刚想跑开,一个留着短发的妇女却忽然冲了上来,一把抱住小乞儿,哭哭啼啼道:“虎子,是你吗虎子?我可怜的儿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小乞儿被她抱着,浑身僵硬的不行,看向顾月淮的眼神带着些许复杂。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提醒顾月淮什么,可张嘴时,嘴巴里也黑洞洞的,只能发出“啊啊啊”的声音,他的舌头也不见了。 第363章 人贩子窝点   顾月淮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一颗心忍不住的下沉。   “啊啊啊——”小乞儿依然在给顾月淮传递着说不出口的信息,短发妇女背对着顾月淮抱着小乞儿,察觉到后者不安分的提醒,眼神一狠。   “啊——”小乞儿忽然惨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顾月淮眉头紧蹙,想上前把小乞儿拉起来,却被短发妇女给拦住了。   她回身,一把攥住顾月淮的手,涕泪横流道:“谢谢你,谢谢你好心的同志,要不是你给虎子吃的,他肯定活不到今天,我是虎子妈,一定要亲自做顿饭感谢你的。”   顾月淮一顿,盯着短发妇女的眼神含着冷漠。   她一把甩开短发妇女的手,上前两步扶起虎子,从兜里拿出帕子轻轻擦拭他脸上的脏污:“小骗子,什么时候来到丰市的?”   小乞儿浑身紧绷,僵硬的不得了,只觉得自己连头都抬不起来。   不过,这位姐姐声音真的好轻,好温柔,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记得小时候也曾经有人抱着他,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在说话,他好想,好想回去。   这么想着,小乞儿独留一只的眼睛不由得落下泪来。   顾月淮手微顿,用帕子给他轻轻擦拭眼泪,如此纯净透彻的眼睛,却被人贩子拐卖来,挖掉眼睛割掉舌头,当做一种惹人同情,谋利的手段,何其残忍。   这时,短发妇女忽然凑上来,在顾月淮耳边道:“骗子?你竟然看出来了?”   顾月淮没有回头,语气平静的骇人:“所以,我是你们盯上的新猎物?”   她话音刚落下,一只泛着恶臭的手拿着一方帕子,捂在了她的嘴上,小乞儿见状,又“啊啊啊”叫了起来,想要伸手阻止,却被短发妇女狠狠推倒在地。   “啊啊啊——啊啊——”小乞儿想爬起来,但身体的恐惧难以克服。   顾月淮手指微动,但看着眼前努力想要救她的虎子,红唇抿着,任由帕子捂住她的嘴巴,熟悉的七氟烷的味道弥漫在鼻息间,有治愈之力在,她并没有被迷晕的可能。   顾月淮假意闭上眼,任由自己落在短发妇女手上。   她心头自嘲一笑,纵然大仇未报,自己也活得艰难,却仍然看不得人间惨剧。   虎子只是一个小小的可怜人,但这帮人贩子手里,还有许许多多个这样的可怜人,她还是想在力所能及时,救下所有人,帮上所有人。   顾月淮手指微合,察觉到自己被人给背了起来。   “啊啊啊——”虎子的声音也缭绕在耳边,想来是人贩子要把他们一起带回去。   一路上顾月淮都装作昏迷的样子,却不忘将一粒粒种子沿路播撒,这些种子都来自须弥空间,她能够清晰感知,等找到人贩子的窝点,可以从原路离开。   不知被背了多久,她又被人放在了平板推车上,虎子就坐在她旁边。   一路摇摇晃晃,许久后,才抵达目的地。   她被人搬下车时,听到了一个粗犷的年轻男声:“哟,今天是走了啥运气,一个两个都是优质货,这样的卖到山里怪可惜的,不知道有人能出的起价钱不。”   紧接着,她又听到了短发妇女谄媚的笑声:“呵呵,邢哥,你可看到了,这丫头生的漂亮,肯定能卖个大价钱,卖出去之后你可不能亏待我!”   顾月淮察觉一双带着厚厚茧子的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她手指微不可察的动了动。   旋即她就听到年轻男声的冷笑:“行了,把人抬进去,和其他人搁在一起。”   短发妇女迟疑了一瞬:“搁一起?不用分开关?”   年轻男声声调微微上扬:“嗯?”   “是是是,我这就去,这就去,邢哥可别生气!”短发妇女说着,就招呼人抬起顾月淮,片刻后,一股凉意袭来,应该是到了什么关押的地方。   周围十分安静,随着一声砰的铁门关上的声音,她的眼睛才微微睁开一条缝隙。   她的身体被梧桐树的力量改造过,五感远超旁人,即便是在黑漆漆的地方,也能够看清四周的环境,这里没有一丝光亮,黑暗中,只有几道频率不同的呼吸声。   许是因为这伙人贩子对七氟烷十分有信心,并没有缚住她的手脚。   顾月淮坐起身,四下一巡,在她四周,横七竖八躺在五个人,加上她一共是六个,两个孩子,四个大人,看样子这就是这伙人贩子近期的“收获”了。   那个叫“邢哥”的人,显然在这群人贩子团伙里十分具备话语权。   而且这个团伙是专职的,骗术也很高明。   蓦的,顾月淮美眸微眯,偏头看向其中一人,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她和宋今安倒是“缘分匪浅”,在这种地方都能碰上。   他们不同的是,她是以猎人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的,而宋今安,就活脱脱是猎物了,不过,他皮相好,又心软爱多管闲事,被人贩子团伙盯上很正常。   而被拐来的四个大人里,就宋今安一个男人,其他都是女人,倒是两个孩子都是年岁不大的男孩子,瞧着也就比晏少棠大个一两岁。   她打量了一会,收回目光,站起身默了默被封死的墙壁。   想从这地方出去,除非用铁锤,把墙给砸了,看样子还是得先把其他人唤醒。   顾月淮摇了摇头,走到宋今安旁边,拍了拍他的手臂,一丝治愈之力涌入,轻易就消除掉了七氟烷地迷药特性,后者捂着脑袋“唔”了一声。   宋今安虽废柴,但毕竟是个男人,有他顶在前面总是好的,必要时候还能用他的背景哄哄人,倘若这群犯罪团伙不在乎,为了永绝后患也可能会杀了宋今安!   宋今安如果死在这里,那她回去后一定要大肆宣传一番,消息传入京城,那丰市这帮人贩子团伙必然会被上面彻底清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这么想着,顾月淮唇角微扬,唤了声:“宋今安,醒了?”   宋今安似乎愣了一下,倏然抬头看向顾月淮地方向,黑暗中,她的脸影影绰绰看不清楚,他自嘲一笑,喃喃自语地道:“是做梦了?” 第364章 心狠手辣的邢健   顾月淮眼神略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声音毫无起伏:“不是做梦,是作死。”   宋今安怔了一瞬,但这次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顾同志,真的是你?!”   这波澜不惊的声调,含着厌恶的眸光,按理说是不该出现在他梦里的,在梦里时,他总想着顾月淮能待他好些,也总想着能多给她留下一些欢喜的印象。   顾月淮懒得与宋今安寒暄,直白道:“忘了昏迷前的事了?”   “我……”宋今安神情顿了顿,想到在火车站发生的事,额角青筋暴起。   他四下看了看,虽然看的不甚清楚,但也知道这地方不对劲,压抑住急促的心跳,皱起眉,试探问道:“这里是人贩子的窝点?”   顾月淮颔首:“是,把她们都叫醒,想想对策吧。”   宋今安抿着嘴唇嗯了一声,摇晃着躺在地上的几人,小声喊道:“快醒醒,醒醒!”   顾月淮任他做无用功,摸着墙壁,听着外面的动静。   未几,外头果然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顾月淮半眯着眼,很自然的躺回一开始被放倒的地方,至于宋今安,没察觉到不妥,依然在唤着几个被迷昏的人。   顾月淮毫无负担地阖上眼,随着铁门咔嚓一声,光亮透进来,宋今安成了众矢之的。   她又听到了那个“邢哥”的声音,很年轻,粗犷中夹杂着淡淡的沙哑,似不解,又似好奇:“七氟烷药效还没过,你怎么可能醒过来?这玩意儿对男女效果不同?”   宋今安浑身僵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没有回头看顾月淮,反而是站了起来,把地上的人都挡在身上。   宋今安回身看向来人,半晌才道:“你知不知道拐卖妇女孩子都是犯法的?国家是不允许你们这样罪恶的人存在的,尽早伏法,或许还能留下一条命。”   他声音算不上犀利,却也和以往的温和不同,显然这次的遭遇将他给惹恼了。   不过,这短短的两句话要是能戳中这群犯罪团伙的恐惧与悔恨之心,只怕世间要更清白一些,果不其然,他这话只换来了几声毫不遮掩的嘲笑。   邢哥似捧腹大笑:“哈哈哈,这人你们是从哪儿找来的?傻小子?”   他话音话落,就有人用极其阴毒的声调嘿嘿一笑,旋即出谋划策道:   “邢哥,这家伙是从火车站带回来的,心软的很,还给了欣儿一张大团结,是条肥鱼,估摸着不简单,咱要是不把人给卖出去,也能写信和他家人狠狠勒索一笔!”   闻言,宋今安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浅褐色的眸子微颤。   从这群人的声音里他也听出来了,他们好像并不是一群简单的人贩子,有点像毫不顾忌的亡命之徒,而这样的人无疑手上都是染过血的,这回真是凶多吉少了。   那名为邢哥的人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是怎么醒过来的?”   宋今安唇抿得很紧,这种情况下,他自然不会主动提及顾月淮,便冷声道:“每个人体质都不同,对药效的抵抗力也不同,我能醒来有什么奇怪的?”   说完,不等邢哥继续询问,他深吸一口气,直接撂了底牌:“我的确不是普通人,我此行是为了去H省找我父亲,他是H省省长宋霖。”   “如果我不及时去到H省,我父亲一定会遣人出来寻我,到时候……”   宋今安声音发冷,后面的话虽然没说,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这群人可不在乎杀一两个人,他不是傻子,知道用三言两语劝人回头是岸是不可能了,为防止被误伤,只能及时撂底牌,否则连说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知道了他的身份,便会投鼠忌器,只有这样,才能保住自己和顾月淮。   宋今安说完,对面先是爆出一阵惊呼,旋即便是长久的沉M.L.Z.L.默。   约莫两分钟后,邢哥才慢悠悠的笑了一声,旋即道:“宋霖的儿子?我好怕哦。”   他毫不在意的语气让宋今安心底重重一沉,神情也渐渐凝重起来,这些人,竟连官方的势力都不害怕,难不成这次真的没办法安然回去了?   邢哥可不在意那么多,他呵呵一笑,说道:“还真是运气好,居然把宋霖的儿子给抓来了,啧,让我想想,该怎么用你这颗棋。你们,把他给我带出去。”   “你们要做什么?!”宋今安心里没底,语气自然而然就露了怯。   他本就是一个没经历过什么风雨和磋磨的富家公子,平日听惯了旁人的阿谀奉承,在京城时出行都是坐汽车,这辈子唯一一次吃苦就是选择来大劳子生产大队。   他的本意是和晏少虞同行,可以照顾帮助他,但最后两人却仍然渐行渐远。   “做什么?待会儿你就知道了。”邢哥短促的笑了一声,只是这笑很凉。   宋今安很快就被人给带走了,铁门再度闭合,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顾月淮睁开眼,看着紧闭的铁门,眉梢轻佻,心头明了,这邢哥可不是个善茬,听他的口吻,只怕是要拿宋今安来威胁一番宋霖,要一批物资也不是不可能。   丰市也缺粮,他们这群犯罪团伙人数肯定不少,邢哥作为老大,总要为手底下的筹谋算计一番,而宋今安就是一颗十分好用的棋子,关乎着他们能否吃饱饭。   宋今安若配合也就罢了,顶多受点皮肉之苦,若不配合,啧。   顾月淮都能想象他被折断手脚,挖掉眼珠,割掉舌头的悲惨遭遇了,毕竟这群人干的就是这样的营生,对孩子都下手如此狠辣,更遑论是成年人?   他们既不在乎宋今安的背景,又怎么可能惧怕得罪宋霖?   当然,如果宋今安识趣些,让邢哥得些好处,乖乖认命给宋霖写一封信,索要些钱或者粮,亦或是枪械之类的,说不定那邢哥会大发善心,让他平安回去。   不过,顾月淮思绪刚落,铁门外忽然传来一道隐忍的痛呼。   而这声音的主人,显然就是宋今安。 第365章 彪悍的顾月淮   顾月淮揉了揉手指,赫然一笑。   这邢哥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下起手来不带半点犹豫的,这样的人要是走了正途,说不准还能干出一番大事业,只是不知道如今宋今安能不能撑得住。   顾月淮闭目养神等待的间隙,外面原本隐忍的痛呼愈发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痛呼声消失了,宋今安的声音也无声无息,听不见了。   顾月淮叹了口气,语气似可惜,又似无奈:“不会死了吧?”   不知是不是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铁门外很快又传来了一串脚步声,这次她没有倒头装睡,只盘腿坐着,想看看宋今安到底是何等惨状。   铁门打开,外头依旧大雪纷飞,有刺眼的亮光透进来。   抬着宋今安进来的两人被盘腿坐着的顾月淮吓了一跳,一人立马扯着嗓子喊起来:“邢哥!不好了邢哥,又醒来一个!是个女的!”   他们把宋今安扔到一边,恶狠狠盯着顾月淮,做出一副凶恶状。   顾月淮看都没看他们,站起身打量了宋今安一眼,这可怜的家伙被扒掉大衣,露出里面单薄的衬衫,裤子和鞋上都染了血,一看就知道被狠狠教训了一通。   宋今安已经昏迷过去了,脸上青青紫紫,看着颇有些凄惨。   顾月淮走过去,捏着他的下巴看了看,还有气儿,虽然伤势不轻,但这伙人应该没想着要他的命,只是不知道刚刚谈了什么条件被宋今安给拒绝了。   两个人贩子看看顾月淮,又看看宋今安,然后彼此对视,面面相觑。   她是不是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这时,那个名叫邢哥的人又回来了,靴子踩在地上发出咔咔咔的声响,十分硬朗。   “又醒了一个?怎么,今儿用的七氟烷是假货?”邢哥粗犷中夹杂沙哑的声音十分玩味儿,细细听来,还带了一丝狠意,绝对是能叫普通女孩子抱膝痛哭的模版。   顾月淮能感觉到一道如蛇般阴冷的目光从她脊背上爬过:“就是你?”   “显而易见。”顾月淮松开捏着宋今安下巴的手,站起身,回头看向逆着光的人。   他身量极高,打眼一看,足有两米,站在那里几乎要和铁门持平。   虽然逆着光,但顾月淮五官远超常人,一眼就看清了“邢哥”的模样,微讶,倒是没想到这犯罪头子还长了张不错的皮囊。   他是健康的麦色皮肤,虽然穿着厚重的大衣,但单看其身量也能瞧出其中蕴含着的力量,模样很英俊,大大的杏仁眼瞎是高挺的鼻梁,唇瓣厚度适中。   他神情老神在在,不过,瞳孔中偶尔掠过的凶光让人明白这可不是个人畜无害的。   顾月淮打量完,若有所思地喊了声:“邢哥?”   邢健半眯着杏眼,饶有兴致地看着顾月淮。   他干这一行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见过被拐来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恐惧害怕的居多,冷静凶恶的也不是没有,但像眼前这个这样,从容自若,好像这里不是囚禁关押她的地方,反而是她自己地盘的,还真是头一回碰上。   虽然不至于一见钟情,但不得不说,勾起了他的一些兴致。   邢哥掀了掀唇角,手指一勾,身后就有人把凳子搬了过来,他坐下,翘起了二郎腿:“你倒是机灵,竟记住了我的名字,说吧,你又是怎么醒来的?体质对药物也不敏感?”   顾月淮又盘膝坐下,手撑着下巴看着邢哥,说道:“这倒不是,我从一开始就没被迷倒,主要是你手下太愚笨了,下次记得找个聪明些的。”   邢健一顿,老神在在的神情也滞了滞。   他认真打量了顾月淮两眼,压低声调:“你是故意被带来的?”   顾月淮轻笑:“不然呢?说真的,我不爱多管闲事,更不想掺和进来,但是虎子待我好,人又太惨,我看不过眼,有些人嘛,总想着当英雄,可能是一时英雄义气?”   她说的随意又镇定,让邢健面色变了又变。   他在丰市这么多年,见过的事,遇到的危险数不胜数,已经很少有过强烈的情绪波动了,可眼前这人大话说了一箩筐,实在是让人看着……不大顺眼。   他忽而拍手一笑:“有胆色,真是有胆色,当英雄当到我邢健这里来了,嗤。”   顾月淮耸耸肩,摊手道:“我也不想的,谁让你们手段那么残忍,挖眼割舌头的,做事儿这么没底线,遇到我这样的刺儿头也很正常。”   “你……”邢健冷笑一声,刚要开口,一把尘土就迎面撒了过来!   下一瞬,他只察觉一股带着些青草气息的味道靠近,紧接着,脖颈就被抵住了。   “邢哥,好不好玩?”女人的轻笑声响在耳边,邢健耳根一热,觉得心里头躁得慌,他动了动,尖锐的利刃就刺破了他的脖颈,刺痛后,鲜血就淌了出来。   顾月淮眼皮微抬,淡淡道:“你可别动,我手里的刀不长眼的。”   “嘶——来真的?”邢健暗骂一句,他刚刚真没发现这女人手里抓了土!   “邢哥!”   “邢哥!”   邢健的几个手下异口同声惊呼,想要上前救人,却又投鼠忌器,怕顾月淮真不管不顾把他们老大脖子给抹了,毕竟她的神情太冷漠了,不带丝毫感情。   这真是个普通女人?   所有人心里都齐齐涌上了疑惑,这哪里是带回来了一个货物,这分明就是个煞神!   顾月淮懒得废话,用刀锋敲了敲邢健的肋骨:“虎子呢?”   邢健虽狂,但也不至于不惜命,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与手下人道:“把人带过来。”   “是!”邢健御下有方,刚吩咐不久,瞎了一只眼的小乞儿虎子就被带了过来。   他一看到顾月淮劫持了邢健,先是震惊,随后又开始“啊啊啊”地乱叫起来,他神色十分激动,又惊又怕,但顾月淮看不懂,拧眉道:“安静。”   虎子一脸急切,手里头比划着:“啊啊啊——”   顾月淮眯了眯眼,敛眸看了邢健一眼:“你是让我不要伤害他?”   一听这话,虎子眼睛就亮了,忙不迭点头,嘴巴里依然“啊啊啊”的乱叫着。   顾月淮面罩乌云,隐晦睨了邢健一眼,笑着道:“你倒是真会调教人,给虎子灌了什么迷魂汤,都这副惨样了还要帮着你说话。” 第366章 坏人or好人?   邢健想伸手摸摸脖子,可还没动,冰冷的刀子就碰到了他的皮肉。   他又倒抽了一口凉气,扬天翻了个白眼:“行行,我不动,你也别动,冷静一下。”   “啊啊啊,啊啊。”虎子手里比划着,嘴里不住的发出声响,看着她手里的刀子,眉眼间的担忧几乎都要溢出来,顾月淮半眯着眼,这么看着,她倒开始怀疑虎子的惨状是不是这人干的了,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   邢健晃了晃二郎腿,朝着虎子招了招手,嘴里和顾月淮搭着闲话:“你到底想做什么?是让我把你放了?还是连带着虎子一起放了?”   虎子凑过来,由着邢健摸了摸他的脑袋,脏兮兮的小脸上还露出了笑容。   一听到要放他走这话,虎子脸上的笑容反而收敛起来,他抓住邢健的手,一脸认真地摇了摇头,旋即指指自己,又指指顾月淮,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顾月淮皱眉:“你是说,你不走,让我走?”   虎子点了点头,朝着邢健露出一个祈求的表情。   顾月淮扫了虎子一眼:“你求他作甚?现在他的小命攥在我手里。”   闻言,邢健讪讪一笑,英俊的脸上神色十分尴尬,习惯性伸手想摸摸自己的鼻子,却被刀子抵着不敢动弹,半晌才试探道:“你看,要不你先把我放开,咱好好谈谈?”   顾月淮还没吭声,虎子先忙不迭点起了头。   邢健还要开口,嘴里忽然被塞了一把东西,他想吐出来,一只纤细的手却捏着他的下颚,强迫他囫囵吞咽下去:“咳咳咳——你,你喂我吃了什么?”   顾月淮收起刀子,拍了拍手,弯唇道:“电影看过没?我从小在山里长大,知道不少要命的东西,我也知道我长得漂亮,这回出来专程带了些,就是为了教训你们这些坏人的,你要是听我的话,我倒是能把药给你,不然的话肠穿肚烂都是轻的。”   邢健脸咳的通红,他回头看了顾月淮一眼,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信?”   他又不是小孩,这种糊弄人的把戏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可笑!   顾月淮眨了眨眼,狐疑道:“哦?算算时间,你肚子也该疼了,没感觉到?”   邢健脸上冷笑加深,然而顾月淮话音刚刚落下,他就忽的察觉肚子一阵绞痛,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穿破他的肚皮似的,这种感觉很诡异,让他脸色豁然大变。   顾月淮以询问的眼神看向邢健:“感觉到了?”   邢健疼的脸色发白,但他硬着强撑着不开口,只死死盯着顾月淮。   “别看了,不是要聊聊?走吧。”顾月淮说着,毫不客气地伸手拍了拍邢健的脸,发出啪啪啪的声响,四周一片寂静,虎子几人都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说来也怪,她刚说完这话,邢健肚子里的绞痛就消失了,好似她能操控一般。   邢健眼眶一缩,看顾月淮的背影变得有些微妙,他站起身,随手摸了摸脖颈上被割出来的血痕,皱眉摇了摇头,横眉瞪了顾月淮一眼:“你跟我来。”   顾月淮也不在意,拉起虎子的手,跟在邢健身后从铁门离开了。   随着他们离开,铁门嘎吱一声关上。   外头一片亮堂,大雪纷纷扬扬,已经把地面染上了银白。   顾月淮打量着四周,这里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村落,除了这块用铁皮围起来,关押人质的地方,其他都是不起眼的土坯房,比大劳子生产大队最差的房子还要破旧。   而看守铁皮房的,也不是她所想象的亡命之徒,都只是一些拿着锄头的普通人。   他们似乎很敬重这个邢哥,一看到他出来,一个个都低头弯腰。   顾月淮刻意在人群里寻了一圈,却没发现把她带来的短发妇女,敛眸看看握着她手的虎子,他在这里也没有一丝害怕,反而还朝着看守的人笑。   看样子这里头的确有些她不知道的隐情,只是不知前头这位邢哥,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顾月淮眼尾扬起,静静看了看邢健的背影。   邢健似有所感,回头看了顾月淮一眼,指着面前的屋子道:“进去吧。”   顾月淮没动,冷眼瞧着他,邢健嘴角一抽:“你给我下毒,我还能害你不成?行,我走前面,你跟在我后头,这总成了吧?”   他颇有些没好气,推门进了面前的土坯房。   顾月淮眸子微闪,在踏入门槛的那一刻,手掌一翻,一柄铁锤出现在手中。   下一刻,一股劲风朝着顾月淮的脖颈袭来,带着一股狠劲,看样子是想把她一击制服,顾月淮美眸微眯,抬起手臂便朝着那袭来的手重重砸了下去。   “哦——”邢健察觉不对劲,忙躲闪开,但手指依然被敲了个正着,他表情扭曲了一瞬,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疼的龇牙咧嘴。   顾月淮假模假样看过去:“你没事吧?吓我一跳,条件反射,你可别放在心上。”   邢健被口水呛住,剧烈咳嗽起来:“你,你就是故意的!”   顾月淮拉着虎子走到一旁的炕头坐下:“我不是故意的,你要不想着动手,我也不会反击,邢哥,既说了好好谈谈,那就坐下谈,再耍小心思,可就不要怪我了。”   她掀了掀眼皮,猫儿似的眸子里蕴着冷意:“你也不想肠穿肚烂而死吧?相信我,你必定是坚持不到你的手下把你给送到医院救治的。”   邢健手指哆嗦着,低头看了一眼,指甲盖都黑了。   他脸一黑,抬头迎着顾月淮冷冷的眼波,气得青筋直冒,咬牙道:“就算是这样,你也没必要下这样的狠手?我要是躲的再慢点,手都要被你给砸掉了!”   “嗤。”   “不然呢?要不是你用心险恶,靠拐卖妇女孩子盈利,我也不会被带到这里,我如果不被带来,你也没有这档子无妄之灾,怪我不如怪你自己。”   “更何况,对待你这样的毒瘤头子,有必要心软?不显得多余?”   顾月淮眸光愈冷,声音也凉的吓人。 第367章 如果有选择   “得得得,怕了你了,你可别用这看毒瘤的眼神看我,我也是个可怜人呐!”   邢健哀嚎一声,一屁股坐在小札子上,还吹了吹自己被砸的手指,抬头看顾月淮时眼神满是怨念,他容易吗?为啥要碰上这么个煞神?!   顾月淮也不稀奇,随手拿起炕上的毛巾,给虎子擦了擦脏兮兮的脸蛋:“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团伙,为什么虎子对你是这样的态度。”   邢健叹了口气,想着再揶揄调侃顾月淮几句,但想到这女人的狠辣,到底是不敢瞎撇,轻咳一声,把这里的秘密,或者说内情通通告诉了顾月淮。   这里说是个村子,其实就是个可怜人聚集地。   这地方距离火车站不算特别远,位置又隐蔽,一开始的确是一个拐卖人口的窝点,那时候这里的老大不是邢哥,而是刀疤,做的营生也确确实实不是人干的事儿。   刀疤收留了不少三教九流,不论是打架斗殴,当街抢劫,还是强奸妇女,再大的罪恶在这里都有一席之地,而且地位也因犯罪大小而有所不同。   刀疤是个狠人,更是一个逃脱民警追捕的连环杀人案的凶手,逃到丰市后他就开始积极扩展组织势力,把这地方打造成了一个小小的黑暗世界。   虎子就是刀疤手下拐来的孩子,目的就是为了诱惑心存善心的人。   而其手底下因为扛不住疼痛或是受伤感染而死的孩子数不胜数,不远处的后山崖,那里人迹罕至,到处都是树木岩石,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隐蔽的藏尸点。   邢健说到这里时,眉眼间也有些不忍,因对刀疤的愤恨,手也握成了拳。   顾月淮垂眸看看虎子,他眼里含着泪光,似也想起了那段凄惨的过去。   她红唇轻抿,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继续说,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邢健耸了耸肩:“我?我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家里人都被当官的害死了,最后流浪来了丰市,被刀疤吸纳进来,因为我长得高,能力强,倒成了刀疤最有力的手下。”   顾月淮眸子微闪,被当官的害死了?倒难怪对宋今安没什么好印象了。   “你杀了刀疤,成了老大?”顾月淮语气意味深长,按事情发展来看,就是这样。   邢健嗤笑一声:“很奇怪吗?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刀疤的所作所为我看不惯,不过刀疤不是我杀的,他是得罪了人,放弃这里逃走了。”   “哦?”顾月淮微讶,事情的走向倒是她没想到的。   “夜路走多了总会撞到鬼,刀疤拐来一个男娃,那男娃细皮嫩肉,一看就知道背景不一般,但刀疤张狂惯了,还是用了手段,那男娃最后没扛过去,死了。”   “后来,丰市被封闭彻查,刀疤才知道是动了不该动的人,在军队围捕中,刀疤不知去向,不知道是没逃过还是死了,总归是没再回来过。”   “至于我嘛,藏了心眼儿,倒是躲过一劫。”   “树倒猢狲散,刀疤一走,我这个得力干将自然接手了这地方,不过我没有再干过那样残忍的营生,收留来的人也都把这里当成了家。”   邢健说的轻松,但这其中经历了事,只怕是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的。   顾月淮也没问刀疤得罪的人是谁,听了他的话后,容色转冷:“残忍的营生?难道你拐卖人口就不残忍?被你拐来的人又做错了什么?她们一辈子都跟着毁了!”   一看顾月淮生气,邢健就觉得肚子疼,手也疼。   他忙道:“那你可误会我了,拐人也不是我让人拐来的,刀疤虽然没了,但是他儿子还在啊,而且还入赘成了丰市琉璃厂厂长的女婿,手里头势力不小。”   “那家伙自知人口贩卖盈利颇丰,不舍得放弃,就和我合作。”   “我也想过拒绝,可即便是我拒绝了,也总有别人会顶上来,到时候不是又重蹈覆辙?所以我只能勉强干下去,但我可从没卖过人,都是……勒索。”   邢健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刻意压低声音,糊弄着不好意思提。   顾月淮皱眉,拔高声调:“嗯?”   邢健嘴角一抽:“勒索!是勒索!”   顾月淮眉心拧起,有些不解:“勒索?怎么个勒索法?”   “他们许是受了刀疤的启示,怕得罪人,所以拐来的也一直都是穷苦人家的妇女孩子,送过来后趁着人没醒,我都给偷偷送回去,一直也没出事。”   “但是刀疤的儿子拿不到钱,就开始怀疑我了。”   “最后没办法,我就全权承包了这些活,但拐的都是家境富裕的,只需要定期给刀疤的儿子送钱过去,他也不在乎我这边拐来的是什么人,总归出了事也和他没关系。”   “我不卖人,只是会叫他们写信回去要钱,钱到手,人我也就放了。”   邢健这番话说的艰难,听在顾月淮耳中也只是强行洗白罢了,总归都是来路不正的赚钱手段,只是恶劣程度不同,但也不能说邢健就是好人。   他今天暴打宋今安,虽然她瞧着解气,但这举动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似是看出了顾月淮的心思,邢健苦笑道:“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但做这些事也不止是为了杜绝刀疤儿子另行坏事,也是为了住在这里的人。”   “留在这里的,都是些没什么技能和本事的可怜人,无家可归,吃不饱穿不暖,大家凑到一起就是缘分,我既然当了老大,总要给他们一口饭吃。”   “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饭,如今世道难,没有归属的普通人连种田赚工分的机会都没有,但总得活吧?”   “虎子,欣儿,这些孩子身体都不好,每年重病一场,这都是要钱的!”   “我要了良知,就没钱,就要饿死!”   邢健指尖颤抖,对上顾月淮冷漠的眼神,一股屈辱感袭上心头。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做这些事,可不做,大家都得死! 第368章 当个慈善家?   顾月淮淡淡看了他片刻,说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绑小孩回来?”   如果只是为了勒索,绑不会写字的小孩回来有什么用?而且这对孩子来说一定会成为一辈子的可怕阴影,也会让这些孩子的家人着急上火,甚至家庭破裂。   这时,一直安安静静的虎子着急的摆了摆手:“啊啊啊啊。”   顾月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抬眸看向邢健,想听听他的解释。   邢健抿着嘴角,低声道:“那两个孩子不是我拐来的,是被人丢弃的。”   顾月淮眉眼沉静,盯着邢健,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啊啊啊啊。”虎子似乎是怕顾月淮不相信,手脚并用比划着,还连连点头。   “他们留在那里,最后的下场也是被人拐走,倒不如被我带回来,我这里虽然吃不饱穿不暖,住的地方也差,但最起码不会有人把他们当成货物,贩卖出去。”   “我没说假话,不信的话你可以出去问,等那两个孩子醒了,你也可以问。”   “事情我都已经告诉你了,说吧,你想做什么,如果是想让我断了这样的营生,那是不可能的,我有人要养,也要应付刀疤的儿子,没空做大善人。”   邢健说的十分坦然,拒绝的话也斩钉截铁。   顾月淮没接话,伸手敲了敲炕沿,半眯着眼问道:“刀疤的儿子入赘给丰市琉璃厂厂长做女婿了?那这琉璃厂厂长身家背景也不干净吧?”   邢健愣了一下,这女人,果然是不按常理出牌,问这个作甚?   不过,他还是回答道:“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你想也知道,那琉璃厂厂长在丰市算是一霸了,至于背景,我与你所想的一样,不干净,可那又怎么样?”   “我就算是去举报核查,也得有证据才行,而且他们在丰市经营多年,谁会管这种闲事?最后肯定还是把自己给弄进去了,所以呀,这事儿你甭想了。”   邢健又翘起二郎腿,嘲笑着摆摆手,真以为他没想过?都是无用功罢了。   顾月淮笑了笑,也不在意邢健的话,指了指铁皮屋的方向,用一种十分理所当然的语气道:“我是没办法,但刚刚那个被你们敲晕的家伙不是有吗?”   闻言,邢健神色惊愕了一瞬,若有所思道:“你是说,利用他宋霖之子的身份,把绑架的事儿嫁祸给刀疤的儿子,从而诱导宋霖去对付?”   顾月淮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不然呢?一举两得。”   邢健虽然不是好人,但有句话他说对了,他要是有良知的话,虎子活不到现在。   她不信邢健,但她信虎子,所以邢健的话她也信了十之七八,宋今安心软,他算是一个契机,被带来这里,利用他来对付这里的暗势力,是十分方便的。   另外,有人背锅,邢健也不会被清算。   她倒不是心疼邢健,只是,他既然给了虎子这样的孩子一个家,那他就是这个家的大家长,如果他被抓走,亦或者死了,那这个家也就散了。   到时候,虎子这样不健全的孩子下场可想而知。   那些被邢健拐来的人也很无辜,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人,起初就是被虎子吸引来的,她所想的所做的,也都是以此为基本,这样的孩子太苦太苦了。   当然,如果宋今安分量够重,真的拔除了丰市的黑暗,那邢健也可以不干这一行,到时候自有清明日子等着,她也不介意出些力,拉一把邢健。   邢健人狠,但有底线,算是个人才,说不定往后能派上什么用场。   顾月淮问道:“他不愿写信告知宋霖自己被绑架,你才把他打成那副模样?”   提起这个,邢健呵呵一笑:“就是看不惯而已,没什么原因,不过我打了他,还拍了些照片,准备寄过去给宋霖,要些粮钱,大伙今年也不怕饿肚子了。”   顾月淮挑眉看向邢健:“寄过去给宋霖?那你胆子也够大的。”   这可不是一笔必成的买卖,万一惹恼了宋霖,到时候直接带人过来清剿,就邢健这么一帮人,肯定是被人横扫的,风险太大,算是一场豪赌了。   “倒也不是我胆子大,宋霖我了解过,行事中庸,没什么大才,当初要不是跟了晏狩之,又怎么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成为风风光光的H省省长。”   “他做事情很谨慎小心,丰市鱼龙混杂,他不会毫无顾忌过来找事的,留给我的时间不少,正所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也没狮子大开口,他肯定能接受。”   邢健闲闲一笑,清了清嗓子,说出的话铿锵有力,很有把握。   顾月淮眉目舒展,眼中漾起笑意:“我倒是挺感谢你打了他一顿。”   邢健十分惊讶:“你认识他?”   顾月淮眼神平淡:“这趟火车是从周兰市来的,那里不大,我们认识不是很正常?不过你放心,不是什么友好关系,要是有机会,我倒很想弄死他。”   “嘶——”邢健被顾月淮这狠话给说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接下来的事你也不需要为难了,我会带走宋今安,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他,正好要去H省,有他做筏子,总能解决这里的事,你只需要带着虎子他们藏好便是。”   “不过,等解决了琉璃厂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再干拐人勒索的事。”   顾月淮说完这番话,不等邢健拒绝,又道:“过几天我会再来一趟,给你们送些粮钱,看你也像是个文化人,无所事事不如就教教这里的人读书识字吧。”   邢健哑然,木呆呆地看着顾月淮,有些听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这话是说以后他们不需要再干坏事,只用等着她养活?   邢健回过神,脸上的笑容也落了下来,他敛住心里的不自在,目光嘲讽地看向顾月淮:“你知道我们这里有多少人吗?你能养得活?做人做到你这份上,蠢不蠢?”   他是真觉得顾月淮愚蠢,他们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何必扛起这份累赘?   而且如今光景收成都不好,看她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孩子,说这话来糊弄他,真把他当成一个没什么脑子的流氓头子了? 第369章 打造一条黑市街   顾月淮也不在意邢健的冷嘲热讽,虎子眼巴巴望着她,虽然只剩下一只眼,可他眼中的清澈单纯令人格外心软,她弯了弯唇,伸手摸摸他的小脑瓜。   “我虽然不知道你们这里有多少人,但我想,应该难不住我。”   如果她和上辈子一样,只是个被田静追着整治的倒霉蛋,那她的确没资格说这话,但如今她不是,有须弥空间做底牌,粮食要多少有多少。   依空间生长流速,她想的话,完全可以成为全世界最大的粮食供应商。   不过,且不提她有没有这个野心,就单论现在的世道,她要是展露出过分强横的粮食实力,只怕是明天就要被请到京城喝茶了,到时候各种刑罚施加,她只会成为一个失去自由的粮食生产机器,这也是为什么她空有宝山,很少拿来用的原因。   她可以拿出一些去黑市换钱,但这个数量不能太大,否则必会被有心人盯上。   现在这年代,粮食就是硬通货,比钱还要紧俏许多。   听了顾月淮的话,邢健面色如调色盘一般变了又变。   他低头吹了吹自己的手指,想到顾月淮从一开始扮猪吃老虎,瞧着的确不像是个会吹牛的性子,她既然说出这话了,应该就是有着一定的底牌和把握。   不过,从小的经历让他明白,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世上也没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眼前这姑娘犀利如刀,铁定也不是个傻子,她说了这话一定有所求。   邢健低着眉眼,细细思索了半晌,试探开口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既然能顶替刀疤成为这里新的老大,自然也不是单凭一腔孤勇,脑子还是有的。   她来到这里后,唯一接触的人就是他和虎子,要说好处的话,他显然要比虎子这个浑身上下找不出好地儿的娃娃好用,她大概率是想利用他。   虽然不想再成为旁人手里的一把刀,但拐人勒索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他明白这条路有多大的风险,日后难免会步了刀疤的后尘,他不怕,却怕牵连这里大大小小六十八号人,他们都是无辜,存活于世就为了一口饭吃,有什么错?   这姑娘能为了虎子来到这里,足以说明其心善,即便真是利用他,应该不会让他做什么坏事,只要她有能耐出得起粮钱,那他为她所用也心甘情愿!   这么一想,邢健眉眼间就多了几分坚毅和决绝。   顾月淮听了邢健的问题,顿了顿,让他做什么?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邢健一眼,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原本她只想着用粮食养活这些人,以后世道放开了,她手里头也有能用得上的人,这会儿想想,倒是觉得格局小了。   何必一定要等到世道放开呢?   她可以抓住眼下的机遇,为日后从商打下坚实的基础啊!   因环境等因素,全国各地都缺粮,而且这次的风波会一直延续到明年。   许M.L.Z.L.多人,手里有钱有票,却没地儿买粮,毕竟粮食一直是供不应求的硬通货,虽然国家明令禁止买卖粮食猪肉等东西,但也极少有人能拿出大量粮食来换钱。   她手里有粮,甚至是源源不断的粮,却没办法利用正当手段拿出来,但反之想想,既然不能用正当手段,那就用不正当的手段啊!   万事万物存在即合理,她完全可以用邢健这群人,打造一条黑市商业街!   丰市作为一个交通便利的中心,来往都是外地人,再加上龙蛇混杂,杂居在这里的都是一些无家可归,逃匿流亡的狠人,属于一个复杂敏感又十分混乱的地界,最起码官方是不愿意插手这里的,否则也不会让这里成为犯罪高发地了。   这里的黑市肯定比黄莺公社的黑市繁荣,在这里打造黑市街,大有可为!   旁人拿不出大量的粮食经营,可她不同,若能让邢健率领这里人为她所用,说不准还真能打造出一条全国最大的黑市街,而粮食鸡蛋,就是最大的吸引客源的噱头。   虽说这也是和官方对着干,具备着很大的风险,但最起码为老百姓提供了买粮的渠道,也总比他们一直拐人勒索来的好,这样一来,也算是给他们一个谋生的手段。   顾月淮久久不语,只是盯着邢健看,倒让后者心头惴惴,颇有些不安。   半晌,他清了清嗓子,言语真挚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只要你能给得起粮,让我听你的话也不是不成,我这人虽算不得好人,但做事还是很有一套章程的。”   邢健有些慌,就怕顾月淮突然反悔。   虽说就这么信任一个年轻姑娘有些可笑,但他总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要是真的错过了,那他一定会后悔,就冲她有胆量深入虎穴,他就信了她的话又何妨?   顾月淮静静看了邢健片刻,明明是个傻大个,可说出的话却颇为真诚。   她收敛了脸上的神情,正色道:“你叫什么名字?”   邢健怔了一下,呆呆愣愣的回了句:“邢……邢健。”   顾月淮颔首,认真道:“好,邢健,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干一笔生意?”   “生意?干什么生意?”邢健皱眉,眼神有些狐疑,这年头能干什么生意?除了买卖妇女小孩,还有什么正经生意?难道他感觉错了?这女人压根就是个靠不住的?   这么想着,邢健脸色就冷了下来,心头有些难堪。   顾月淮神色未变,极为磊落地道:“我们联手,在丰市打造一条黑市街。”   闻言,邢健一脸迷茫:“黑市街?丰市倒有不少黑市,可卖什么呢?”   顾月淮抬眸对上他的眼睛,语气截然又笃定:“就卖粮!”   “卖粮?!”邢健拔高音调,一脸的不敢置信,旋即疑惑道:“这时候家家户户都缺粮,咱们要真能卖粮那肯定是能赚钱的,但粮从哪儿来?你想搞一条黑市街倒没什么毛病,但那需要源源不断的货源,粮食一旦断了,谁还信你的街有能耐?”   “你或许是有些粮,能养活了我们这里的人,但弄一条黑市街还是异想天开了。”   邢健似在说服自己,但否决了顾月淮的话后,又忍不住道:“但要是真能干一条专程卖粮的黑市街,那往后这丰市咱们还不得横着走吗?”   他都能想象到钱票大把来的场景了,不过,没粮一切都白搭。   如今粮食都被国家把控着,正逢饥荒年,粮食一批批分给下辖的市县都不够,谁有那么多闲粮拿到黑市上去卖? 第370章 顾姐!   邢健心知肚明这生意是没法做的,但想到前景和收获,还是忍不住唏嘘摇头。   他嘲笑地看着顾月淮:“想法是好的,就是实施起来有点异想天开。”   顾月淮笑了笑:“如果我有稳定的渠道可以弄来粮食,鸡蛋,水果之类的货呢?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帮我在丰市打造一条前所未有的黑市街,为我赚来源源不断的财富?”   “我有货,你有人,做下这笔买卖,是双赢的结果。”   说完,她放松了脊背,斜靠在炕头的木箱上,抬眸盯着邢健时,眼中是一片毫无起伏的平静:“不过,你也知道,粮食鸡蛋都是禁卖品,为国家把控着,在官方眼皮子底下干这个,很容易被盯上,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坐牢,你敢吗?”   邢健的第一反应就是反驳,他不信她真能弄来粮食,可触及她的眼神,却又怔住了。   她的行为举止略显慵懒,抬眸平视时,一双灵动诱人的猫儿眼中却满是冷漠,不是一种纯粹的冷,反而是带了一股子煞气,看人时总有种扑面而来的凌厉感。   这样的人若决定要做什么,定不是嘴上说说,因为她不会那么闲。   邢健盯着顾月淮,先前的嘲笑和不信任消失殆尽,沉吟片刻,他道:“我敢!”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粗犷,和他英俊的面容颇有些不符,可说话时勇往无前的坚定也着实令人欣赏,有着一种极大的反差,再加上身上淡淡的匪气,别具一格。   顾月淮眉眼一弯,嗓音如山间清泉,玉石相击:“好!那这生意我们就做了!”   她朝着邢健伸出手:“顾月淮,往后你叫我顾姐就行了。”   邢健捎了捎头,和顾月淮的手相握在一起,有点不好意思,却还是语气别扭地道:“我看你年纪不大,还没满二十岁的吧?我已经二十五了,顾姐?”   顾月淮淡淡一笑,没回答,真要按年纪算,邢健该唤她一声阿姨。   “我先把宋今安带走,他自会为了救人说动宋霖,到时候琉璃厂的事瞒不住,丰市或许会大换血,你只需要坚守阵营,等待风波过去就是了。”   “至于粮食,我过段时间就送过来,提前预祝我们黑市街区成功了。”   顾月淮从炕上跳下来,眸子熠熠生辉,朝着邢健露出一个略微和善的笑容。   邢健点了点头:“好,我等你,到时候我们再商讨细节。”   眼下没有见到粮食,说别的都太早了,双方建立第一次信任,只怕还要等到丰市势力大换血,且粮食到位之后,到时候才能深入谈谈黑市一条街的事。   双方从屋里出来,天光大亮,纷飞的雪花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邢健偷瞄一眼顾月淮,摸了摸肚子说道:“顾姐,你看我们现在的关系,这毒……”   顾月淮眉梢一挑,环顾四周,慢条斯理的从角落里随手摘了一节干草,将之递给邢健,语气镇定又从容:“喏,吃了这个就没事了。”   邢健:“???”   他一脸狐疑地看着顾月淮递过来的干草,乍一看,和杂草没什么两样。   邢健眉头打结似的皱在一起:“你在逗我?”   “爱信不信。”顾月淮呵呵一笑,不欲多说。   虎子拉着顾月淮的手,看了看邢健:“啊啊啊,啊啊啊。”   邢健一听,更加纠结了,没好气的把干草塞进嘴里:“你才认识她多久,就帮着她说话了,我看这杂草可不像什么解毒的草药,估摸着就是坑骗我的。”   顾月淮轻扯唇角,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   虽说现在和邢健勉强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但他做的这些事也实在让人夸不起来,没让他吃坨大粪已经是她心善了,相比之下,一口草难道不够好?   不等邢健跳脚,顾月淮便道:“行了,把宋今安带出来,我带他去H省。”   邢健撇撇嘴,倒也没多说什么,喊人去把宋今安给带了出来。   宋今安依旧处于昏迷的状态,看身上的伤势,实在凄惨,见状,邢健还眼神虚浮地左右转动眼珠,生怕顾月淮对他的“恶行”产生什么想法。   顾月淮神色平淡,像是没看到似的,说道:“我把人带走了。”   她要处理这里的事,铁皮屋里的其他人就暂且管不了了。   她原本还想着让宋今安直接死在这里,也算是为自己报仇雪恨了,可眼下破局的关键是他,若人真死了,依宋霖的窝囊与保守,不一定会动丰市,可若是有宋今安在旁说服,以他的善心和执着,丰市定会被整顿,私仇只能暂且搁置。   在晏少虞的庇护下,她不仅学会了画画刺绣,更多的,还是学会了忍耐。   她已经忍了那么多年,在面对田静时都撑住了,更何况是一个宋今安?   邢健认真看了看顾月淮,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的笑:“顾姐,等你消息了。”   他信任顾月淮,何尝不是一场豪赌?   她若是和这宋今安是一伙的,到时候直接带人来端了这里,他又能怎么样呢?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很可笑,在黑暗里待久了,总想着能碰到一束光,如今碰到了,怎么变得畏首畏尾起来了,豪赌又怎么样呢,他们这群人活着已经是狼狈至极了。   赌赢了,往后日子天翻地覆,赌输了,他一人扛责,大不了一死就是了。   邢健笑着摸了摸虎子的头发,轻叹一声,他这人不惧死,只怕他死后,他们没人管。   顾月淮抬起手,拍了拍邢健的肩:“走了。”   话落,她一把提起宋今安的后衣领,拖着他从积雪遍布的小路上渐行渐远,偶尔宋今安的腰背磕在石头上,顾月淮也没有半分停留,冷酷至极。   邢健看的龇牙咧嘴,抽了抽嘴角道:“这小子,也不知道怎么得罪顾月淮了。”   他摇了摇头,牵着虎子的手,目送着顾月淮离开。   人生总有些稍纵即逝的机会,而顾月淮,就是邢健的机会。   他往后每每回想起顾月淮被带回来的今天,总有着一种漂浮在云端的不真实感,他既庆幸自己抓住了机会,又自豪于做了这一场豪赌的参与者。 第371章 这是她第一次哭   顾月淮拖着宋今安走出一段路,蓦的顿住了脚步。   她半眯着眼回头,倏然一笑,这邢健,竟还是被他给摆了一道。   他这犯罪窝点十分隐秘,四面八方都通着小路,她自主选择这一条是因为来时撒了须弥空间的种子,能够凭借这个分辨出来时的路,可邢健不提送她离开的话,分明就是不想她记住确切的路线,任她七拐八拐去寻火车站。   这人,倒是真有几分心眼,不是她所想的那么老实。   顾月淮摇了摇头,循着种子留下的痕迹离开了这片山坳,一路上磕磕绊绊,宋今安不知是疼了,还是雪花落在脸上冷了,他竟悠悠转醒。   “唔……”他醒过来的第一时间顾月淮就知道了,松开提着他衣领的手,任由他的脑袋吧嗒一下砸在雪里,声音平静又冷漠:“醒了?那就起来自己走。”   宋今安捂着后脑勺从雪地里坐起来,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让他有些云里雾里。   “这是哪里?我们怎么会在这里?我们不是……不是被人贩子给关起来了吗?”宋今安不解地回头看向顾月淮,她站在他身边,于茫茫白雪中垂眸看他,眼神微嘲。   顾月淮看了看时间,蹙眉道:“趁他们没防备,我就带着你跑出来了。”   这么一耽搁,一上午的时间都过去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合适的火车。   “跑出来了?”宋今安有些不敢置信,但看看四周,又觉得这话可信度很高,不然他实在想不通原本被关起来的两人,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咳咳……”宋今安微微弯腰,剧烈咳嗽起来,片刻后,雪地上撒了点点血迹。   “内伤?”顾月淮微讶,邢健还真是讨厌当官的,对宋今安这个自报家门的大官儿子丝毫没手软,一顿简简单单的殴打竟把人都打出内伤了,说不得还会留下后遗症。   宋今安摇了摇头,挣扎着站起身:“我没事,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   说完,他似想起什么,皱眉道:“只有我们逃出来了?其他人呢?还有那些孩子,这些人贩子惨无人道,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我们得救他们出来!”   顾月淮耸了耸肩:“我只是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质女流,能带你跑出来已经是奇迹了,怎么救别人?若不是看在我们认识的份上,我也是不会救你的。”   闻言,宋今安眉头皱的更紧,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了也没用。   的确,顾月淮能把他给救出来已经超越极限了,其他人还昏迷着,没办法独立行走又怎么救?他们俩现在这情况就算是折回去救人,也是自找死路罢了。   顾月淮虽然讨厌宋今安,但对他的善心却从未怀疑过,说到底也只是个被保护的很好的傻子,罪不至死,如果不是因为田静,她或许也能和宋今安井水不犯河水。   可惜,如果只是如果,双方如今的关系,是绝无可能再友好相处的。   顾月淮心底微嘲,旋即冷着脸睨了宋今安一眼:“其实我已经知道这群人贩子是什么人了,你若是想救人,我这里倒是有个办法,要不要听听?”   宋今安一听,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当然!你说吧,只要能救人就好!”   “这群人贩子后头有老大,是丰市琉璃厂厂长的女婿,丰市势力复杂,单凭我们两人是不可能救人的,为今之计就是去H省,那里才有你能动用的力量。”   顾月淮说完,宋今安神色便有些迟疑起来。   他能听到顾月淮话里的意思,但若论了解,他也是最了解父亲宋霖的人,很清楚即便是看到他这样的惨相,宋霖也不一定会来平息丰市的麻烦。   丰市地理位置极佳,曾经也有不少人来到这里想做出一番成绩,可惜最后不是被逼无奈离开,就是死于非命,这里绝对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容易惹祸上身。   顾月淮看出了宋今安的迟疑,她眸子低垂,好听的嗓音带着淡淡的落寞和怜悯。   “那些孩子实在可怜,若是不料理了这些罪大恶极的人,那些孩子只会越来越多,他们原本也出生在幸福美满的家庭,四肢健全,自由自在,为什么要成为被人牟利的货物?挖掉眼睛,打断双腿,何其残忍?宋知青难道要置之不理?”   “我出身普通,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后只救出一个你,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宋今安听着顾月淮的话,愣了一下:“你,你哭了?”   顾月淮抬眸看向宋今安,漂亮的眼睛里泛着红:“你不可怜他们吗?”   宋今安是第一次见到顾月淮哭,在他的记忆中,她一直是淡漠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唯一出乎预料的就是当初在山坳里,她拿刀捅向田静心窝的狠辣。   她总是坚韧无惧的,可这一回竟然哭了,是一种他能看到的无力与酸涩。   宋今安想要伸手擦去顾月淮眼角的泪痕,可想到她的态度,到底是没有那个勇气,只能语气坚定的保证道:“顾同志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不管他们!”   答应下来后,他忽然觉得有种为了顾月淮扛起责任的喜悦,难以言说。   “宋知青果然是个好人。”顾月淮敛去神情,眼底掠过一抹晦暗的光。   如她所想,宋今安一直是个城府不深的人,她说什么他便信什么,如果他的眼神一样,带着一股谁都能轻易看透的,涉世未深的清澈和愚蠢。   宋今安轻咳一声,捂着胸口道:“咱们现在就去H省!”   顾月淮瞥了他一眼:“你的伤?不需要先去看看?”   闻言,宋今安脸上难以控制的升起一丝喜意,这还是顾月淮头回关心他!   他往前走了两步,语气轻快:“我没事,就是身上疼,不是什么致命伤,回去养养就好了,咱们还是不要耽搁了,先离开这里吧,省的那群人追上来。”   顾月淮看着他愉快的背影,舒尔冷笑一声。   这人自作多情的本事还真是有一套,以为她在关系他?她只是怕他还没到H省就晕死过去,到时候不止她劳累,还会耽误丰市的事。 第372章 H省,市委大院   两人找回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因为被拐走,行李也弄丢了的缘故,宋今安身上已经没什么钱了,最后只能厚着脸皮吃顾月淮请的芝麻大饼。   他倒是没怀疑为什么顾月淮身上为什么还会留钱,啃着饼,不好意思地道:“顾同志,还得麻烦你帮我买车票了,等到了H省,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花姑娘的钱,骨子里有种不适感。   顾月淮懒懒散散,吃着饼,无所谓地道:“不用客气。”   两人简单吃了点东西,顾月淮就去买了车票,丰市依然不能直达H省,还需要换乘两次火车,依宋今安现在的情况,这一路上都得同行了。   直到坐上火车,宋今安紧绷的神经才松懈来,看着远去的丰市,抿了抿唇。   他苦笑道:“真没想到我这么大个人,也有被人贩子给拐走的一天。”   顾月淮看着窗外没说话,事实上要不是碰上邢健这么个拐人勒索的奇葩,还真不一定有人会拐一个青年男人,当然,也不会有这么大个的男人中招被骗。   宋今安也不在意顾月淮的沉默,他觉得后者能把他从人贩子那里救出来已经是原谅了他先前的作为,他张嘴想要再解释几句田静的事,又怕触到顾月淮的逆鳞,便没说。   但他又很不习惯眼下的安静与沉默,想了想,还是主动找了话题:“你先前说,这群人贩子背后的人是丰市琉璃厂厂长的女婿?”   他虽单纯,但不傻,知道什么话题能和顾月淮聊到一起。   顾月淮回头瞥了他一眼,注意到他眼中的不自在,也没戳穿,说道:“我只是听他们说的,头回来丰市,也不了解那琉璃厂是什么情况,这其中还需要你来调查。”   “你放心,我得了消息会捎给你。”宋今安看她接过话茬,不由松了口气。   不过,想到顾月淮此番去H省的目的,他眼神微微黯淡,说道:“你去了H省住哪儿?我来给你安排地方吧?第八军区你进不去,我也可以帮你给少虞送信进去。”   听了这话,顾月淮罕见的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宋今安,微微摇头。   宋今安的心思她多少知道一些,或许是因为这辈子她在他面前说了不少田静的事,导致他对后者感情算不上深厚,反而对她有些微妙且复杂的感觉。   在这种感情的促使下,他还能帮她给晏少虞送信,这人倒真算不上有多坏。   顾月淮沉吟片刻,问道:“你可以帮我送信给他?”   宋今安点了点头:“第八军区管控十分严格,一般人连靠近都难,家属探亲也都是固定时间,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但我可以替你送信给他,问问是否能探望。”   这回顾月淮没有拒绝,客气道:“那就谢谢你了。”   她也是头回来第八军区,也是第一次以军属的身份来探亲,的确没想到竟然不允许外人进去,若不是宋今安提前说了,这一趟怕是真要跑空了。   “没事,能帮到你们也好。”宋今安摆摆手,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气氛沉默起来,两人也没有再继续聊天。   接下来的路程十分顺利,宋今安心里有事,身体有伤,就没有再出去多管闲事,顾月淮怕他身体撑不住,还十分吝啬的给他输送了一些治愈之力。   两天后,两人终于下了抵达H省的火车,这里临海,有种冰天雪地的寒冷。   淮海市,是H省的省会城市,位于H省最南端,也是通南达北的重要节点。   站在淮海站门口,宋今安与顾月淮说道:“你先跟我去市委大院吧,到了地方我给你安排住处,然后你休息休息,写封信给我,我再帮你送进第八军区。”   顾月淮想了想,颔首应承下来。   这两天除了在火车上眯一眼,其他时候都不眠不休,着实疲惫,她帮着宋今安来到淮海市,尽管是有目的性的,但他承情了,她自然也能心安理得享受他的回礼。   而且她若是离开了,宋今安就没办法把晏少虞的回信第一时间告诉她了。   看顾月淮答应下来,宋今安眉眼一松:“走吧,市委大院离这有点远。”   一出火车站,顾月淮就看到了汽车站台,说道:“坐个公共汽车。”   宋今安看了看她,默默点头,他没钱买车票,都得顾月淮说了算。   淮海市作为一个省会大城市,公共汽车不论是车质还是车况都非常好,站上的乘务员也远比小县城的素质要高些,最起码不会对着乘客拽得像二五八万。   两人坐上汽车,沿途十分顺畅,司机的驾驶技术也非常娴熟。   约莫半个小时后,终于到了市委大院。   市委大院是领导干部们居住的地方,外面有武装部队驻守,安保措施非常到位。   宋今安带着顾月淮来到市委大院门口,立马就被警卫人员拦住了,宋今安一番交涉后,便有人进去通报,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有些陌生的年轻男人随着警卫员走了出来。   “石博哥!”宋今安看到来人,脸上扬起了笑容,声音也带着股亲切。   那年轻男人朝着宋今安笑了笑,他们两人显然十分熟悉,走近时刚想要抬手拍拍宋今安的肩,却在看到他脸上的青紫时,眉头一皱:“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宋今安下意识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脸,一阵生疼,苦笑道:“进去再说吧。”   石博抿着嘴角点了点头,领着宋今安进了市委大院。   宋今安则回身对着顾月淮招了招手,商量道:“顾同志,你先和我进去吧,咱们吃个饭,我把丰市的事和我爸说一声,就不住市委大院了,另外给你安排住处。”   他也知道住在市委大院进出都不大方便,而且顾月淮是不会喜欢这里的。   顾月淮点了点头,她也想听听宋今安会怎么说服宋霖。   两人跟在石博身后,宋今安还小声介绍道:“这位石博哥是我爸的秘书,才三十岁,很有本事,我爸经常夸赞他未来大有可为,是个靠得住的人。”   顾月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记下了这个人。   当初晏家落马是多方势力联手达成的结果,那时的宋家和晏家交好,可后者没落,前者却更上一层楼,这其中要说没什么关联,只怕没人会信。   宋霖必然在这件事里充当了一个不可小觑的角色,他身边的人多记一些没坏处。 第373章 今安,你谈女朋友了?   很快,石博就领着两人来到了一处二层小楼。   进了屋,石博便道:“省长还在处理要务,我先让李阿姨给你们做点吃的。”   说话间,他看了顾月淮一眼,只稍一打量便知道不是什么富裕出身,但他面上没有显露出丝毫不屑的神色,反而十分客气的与她笑了笑。   宋今安笑着道:“从今天早上就没吃饭,还真有些饿了。”   石博点了点头,指了指沙发:“你们稍微坐会,吃点水果。”   他说完,便去安排了,不一会儿,一个围着围裙的中年女人就拿着扫把从二楼下来了,她一看到宋今安就笑道:“今安呐,可算是来了,省长天天念叨着你呢。”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了宋今安脸上的伤,忙道:“哎哟,这脸是怎么弄的?”   她说着,就上手捧着宋今安的脸看,眉眼间满是担忧和心疼,面对这样热情的问候,宋今安露出有些头疼的表情:“李阿姨,我没事儿,就是肚子饿了,你快去做饭吧。”   李阿姨松开手,却还是不放心:“真没事?还是叫个医生过来看看吧!”   宋今安摆摆手,推拒道:“真不用,李阿姨还是快给我做点饭吃吧。”   他虽然伤的重,可不知怎么的,即便没有用药,这一路上也没觉得难熬,或许是因为顾月淮在身边的缘故?连空气都觉得带了一丝甘甜味儿?   这么想着,宋今安不由得偷偷看了顾月淮一眼。   一直关注着宋今安的李阿姨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他的视线,目光往旁边一瞥,就被顾月淮漂亮的模样给吸引住了,颇有些惊奇地道:“今安,你谈女朋友了?”   闻言,宋今安脸色倏然涨得通红,险些一口口水呛住。   他生怕顾月淮恼,连连摆手道:“李阿姨你想什么呢?顾同志是我的朋友,路上出了点儿事,要不是有她在,我只怕都没办法平安来到淮海市。”   李阿姨脸色变幻,一时也不八卦了,神色后怕不已。   宋今安看李阿姨还想唠叨,连忙制止道:“好了,李阿姨,我和顾同志从中午就没吃饭,你再继续问下去,只怕我们都要饿晕过去了。”   一听这话,李阿姨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嗔道:“说的什么浑话,马上去做。”   “就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今天食堂刚杀的猪,新鲜着呢。”李阿姨笑眯眯地看着宋今安,言语间十分溺爱,好像他不是二十多岁的青年,而是个孩子。   说完,不等宋今安说话,她又看向顾月淮,和善道:“顾同志是吗?这一路上可真是谢谢你照顾今安了,喜欢吃什么你说,阿姨做饭的手艺很不错的。”   顾月淮没有理会她的热络,客气道:“我不挑食,谢谢。”   李阿姨似乎愣了一下,颔首道:“好,那你们先坐会儿。”   她直奔厨房去了,宋今安看她走了忍不住松了口气,旋即有些难为情地对顾月淮说道:“不好意思,我小时候是李阿姨照顾的,她一直都很关心我。”   顾月淮摇了摇头,在沙发上坐下。   这时,石博从楼上走了下来,他刻意多看了顾月淮两眼,却发现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左顾右盼,好像周围的一切都难以引起她的注意,态度十分平淡。   更令他费解的是,她来到市委大院,全程眼神都没有半分敬畏,似乎这里只是一个再稀疏平常不过的地方,所以,是他看走眼了,她其实背景不俗?   石博在沙发另一侧坐下,询问道:“今安,这位女同志是?”   宋今安知道石博其实就是父亲宋霖的耳目,面对他的这个问题,他一时脑子有些短路,不知道该怎么介绍顾月淮,总觉得只说是朋友的话有些不够隆重。   他不吭声,顾月淮却不会让这话掉到地上:“顾月淮,是宋知青下乡插队地方的乡下人,因为火车上帮了他一些忙,才和他一道来了市委大院,打扰了。”   顾月淮是开口了,但宋今安先前的沉默还是让石博从中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不过,她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人?   石博细细打量了顾月淮几眼,总觉得这姑娘不论是气质还是容貌,都不像是小地方能生出来的,即便是淮海市的一些高官千金都比不上。   他心里怀疑,语气却如常:“没什么打扰的,也多谢顾同志帮今安的忙。”   说完,石博转头与宋今安说道:“今安,你和我上楼一趟,客房已经收拾好了,你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地方,顾同志帮了你,总要让她宾至如归才是。”   宋今安一顿,摇头道:“石博哥,顾同志不住大院,我待会……”   他话还没说完,石博便打断了:“那么麻烦作甚?今天太晚了,天也已经黑了,吃完饭再出去耽误时间,而且待会省长忙完还有些事要问你,就住这吧。”   顾月淮的目光在石博和宋今安身上流转了一眼,说道:“那麻烦了。”   她对宋霖还是感些兴趣的,想看看这个众人眼中温吞又保守的省长到底是不是真的那般保守,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多了解敌人一些总是有好处的。   而且石博哪里是叫宋今安上去看客房,不过是有事想要单独询问罢了。   这时候,宋今安也反应了过来,他看顾月淮已经应了,便没再多说什么,与她说了一声就和石博一起去了二楼,看着两人消失在拐角,顾月淮眼神淡漠起来。   二楼。   石博的确带着宋今安去了客房,不过,一进门他就面色严肃,直白问道:“这顾月淮真是你下乡地方的一个普通人?”   宋今安一时语塞,有些迟疑:“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石博眉头紧皱,神色略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才语气略沉重地道:“你不该把她带来大院的,你知道这会带来多大的影响?”   许是从中听出了什么,宋今安心里一沉:“石博哥,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石博抿了抿唇:“什么意思?你完全猜不到省长写信唤你来H省的原因?” 第374章 你相亲吧   宋今安瞳孔一缩,双手不由自主攥紧:“难道不是因为晏家的事?”   他是收到信过来,信里,他爸说晏家的事已经有了结论,让他过来一趟。   晏家出事,他比谁都焦心难受,他和晏少虞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问要比旁人好上许多,宋家既然没有受到波及,那帮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但是他又隐隐发觉了晏家倒台不是那么简单,他爸妈好像也并不想插手其中。   “晏家?”石博一愣,旋即苦笑一声,省长为了把人喊过来,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如今的晏家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不可触碰的雷区,没人愿意掺和其中,但他也深知宋今安是个有情有义的性子,与晏家感情匪浅,总想着利用家里的这点权利帮忙。   可惜,晏家倾塌是多方大佬施压的结果,宋家作为一个递刀角色,能帮什么忙?   “今安,你太天真了。”石博微嘲地摇了摇头,不想与他多谈晏家,转移话题道:“实际上省长让你过来是有重要的事需要你来做,且只有你能做,这位顾同志待在你身边便是个把柄,待会我就会送她离开,至于你,就不要再和她见面了。”   宋今安一脸费解:“石M.L.Z.L.博哥,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我不能就这么放着顾同志不管,她让我安然无恙来了H省,我怎么能做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石博顿了顿,神色略严肃道:“你的想法不重要,这是省长的要求。”   “我爸?你不是说他……你们到底在卖什么关子?”宋今安只觉得头疼,心里隐隐不安,总觉得自己不该就这么来H省,想拔腿离开。   这么想着,宋今安就绕过石博,准备下楼先带顾月淮离开市委大院。   石博却是重重推了他一把,宋今安一个踉跄,跌倒在身后的床上,石博默默看了他一眼,旋即走出客房,心安理得的关上了房门,顺手用钥匙把门反锁。   “做什么?!石博!放我出去!立刻放我出去!”宋今安在里面重重拽了拽门扉,可惜门没有动静,他暴躁至极,又狠狠踢了两脚。   石博抿唇,平静道:“今安,等我送顾同志离开,再放你出来。”   话落,门内的宋今安就听到了石博渐行渐远的声音。   “石博!”宋今安把门捶的砰砰作响,又转头去开窗户,可石博早有准备,窗户严丝合缝,根本打不开,他又咬牙切齿踹了两脚,旋即颓然地坐在地上。   宋今安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不敢去看顾月淮离开市委大院的神情。   他明明答应了她,可却一件事都没做到,她原本就厌恶他,如果从石博嘴里听到送她离开的话,一定会把他想成一个言而无信,无情无义的人。   为什么会这样?他只是想和她缓和关系,哪怕做普通朋友也行,为什么!   这是宋今安从小到大第二次体会到了无力的感觉,第一次,就是在晏家出事时。   楼下,顾月淮坐在沙发上,神色安静的等待着。   片刻后,听到下楼的脚步声,她眉梢微挑,抬头看向来人,当看到是石博时,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看样子她这普通人的身份到底不入宋霖的眼,接下来该送客了吧?   顾月淮轻叹一声,本想着留在市委大院多调查一些宋霖的事,可惜了。   只希望宋今安不要辜负所托,解决掉丰市的事,不然的话,往后琉璃厂和刀疤的儿子总会给她和刑健造成一些麻烦,她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麻烦。   顾月淮心中思索着,身体却没有停滞,她站起身,不等石博开口,便道:“宋知青看样子是有事,我就不多打扰了。”   说完,她便转身朝着门口走去,石博被她这一出给搞的愣了好一会儿,眼看着人已经出了门,抬脚忙追了两步:“顾同志,等等!”   顾月淮回头,神情平淡,并没有一丝被迫离开的难堪和恼火。   石博看着顾月淮,心头微微一凛,这人还真不像是普通乡下出来的,不论是长相,心性,耐力,都不似一般人,这样的人要是有个好的出身,还有旁人什么事儿?   这一刻,石博也难免会顾月淮感到可惜,但有些事是注定了的,改不了。   他脸上扬起客气的笑容,取出一个信封递给顾月淮:“顾同志,今安的确有些重要的事要做,这两天没空陪你了,既然你准备离开,那我也就不多留了,这个,还请你务必收下,我都听今安说了,这一路上你没少帮忙,都是应该的。”   顾月淮敛眸看看石博递过来的信封,这个厚度,倒是出手大方。   她轻笑一声,接过信封扬了扬:“那就谢谢了。”   话落,她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石博站在原地,看着她走出市委大院,紧接着上了公车,直至看不到了,才微微松了口气,好在不是个喜欢纠缠的。   不过,她那么利索收下信封倒是出乎了他的预料,还以为这样的姑娘脾气秉性骄傲,觉得他拿钱出来羞辱她,顺势拒绝并破口大骂呢,没想到……   石博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回了小楼。   他一进门就看到李阿姨端着菜出来,她有些疑惑的左右看看:“石秘书,那位顾同志人呢?饭都做好了,她不是走了吧?”   石博淡淡道:“她有事要忙,我去把今安叫下来吃饭。”   说完,他也不管李阿姨,自顾自上了楼。   李阿姨有些失望,小声说了句:“还以为是今安带女朋友回来了,唉。”   石博本以为会听到宋今安发疯砸门的声音,谁知上了楼却静悄悄的,周遭安静的有些诡异,他有些疑惑地打开了房门,就看到如木偶般坐在地方,抱着头的宋今安。   “你还真对那女人存了心思?”石博眉头大皱,脸上表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宋今安一动不动,也没有回答石博的意思。   看他这副模样,石博有些担忧,走近后拍了拍宋今安的肩,沉吟道:“罢了,我老实和你说了吧,其实省长这回写信喊你过来,是让你来相亲的。” 第375章 这是你的政绩   闻言,宋今安倏地抬起头来,一把扣住了石博的手臂:“你说什么?”   石博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宋今安从儿时开始就过的自由自在,不然也不会养成这样一副天真纯然的脾性,乍然听到自己的婚姻即将被利用,自然是冷静不了的。   “省长也有苦衷,他当初孤身来到H省,经历了不少,也很不容易,这些年来虽然也有所作为,但一直没能站稳脚跟,他需要一个机会。”   “今安,你是省长的亲儿子,你能理解他的,对吗?”   石博的话模棱两可,却让宋今安浑身发寒,浅褐色的眸底第一次有了暴风雨降临的冷漠,更加重了扣着石博胳膊的手,哑声道:“理解?怎么理解?用我的自由和婚姻?”   因为父亲政途不顺,就需要他这个亲儿子联姻,为他铺路?   石博皱眉,却没挣开他的手:“今安,你冷静点,省长的意思也只是试试,难道他真能用唯一儿子的婚姻大事开玩笑?别想太多,下去吃点东西,吃完我带你去见省长。”   宋今安眼睛里却泛起了血丝:“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   他站起身厉呵道:“什么相亲,什么联姻,你们谁爱去谁去,我反正不会去的!”   说完,宋今安就准备离开,可刚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你要去哪儿?去找那个乡下女人?”挡在门口的人一开口,就是犀利的呵斥。   宋今安不自觉握紧了手,平静望着面前的人,咬着腮帮子不愿开口喊一声“爸”。   没错,挡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H省的省长,宋霖。   宋霖生了一张国字脸,很耐看,但算不上有多英俊,说起来和宋今安长得并不像,唯有一双浅褐色的眼睛,父子俩可谓如出一辙。   他冷声与宋今安说道:“下楼吃饭,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宋今安很想不管不顾离开市委大院,离开H省,可就在刚刚,他忽然想起了丰市那群可怜的孩子,以及他答应顾月淮的话,他不能走,他还需要从父亲这里找突破口。   宋今安深吸一口气,按捺下迫切离开的冲动,一语不发的下了楼。   宋霖半眯着眼看他的背影,有些许诧异,也有些欣慰,本以为这个儿子气性冲起来会拦不住,没想到他竟真的忍下来了,这样也好。   下了楼,宋霖就和宋今安一起坐在了餐桌边,此时桌上已经摆上了丰富的菜肴。   石博很有眼色,待在楼上没下来,想着让他们父子说些私话。   李阿姨在这里做久了,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听,什么时候不该听,收拾了厨房就找了个借口出门了,一时间,西图澜娅餐厅空荡又安静。   “听石博说你路上出了点事,吃苦了,多吃点饭。”宋霖看宋今安绷着脸也不动筷子,便摇着头叹了口气,夹起一筷子排骨放进宋今安碗里,语气里已有了示弱之意。   宋今安却只是看着桌上的饭菜,一声不吭。   宋霖也不生气,他不紧不慢吃着碗里的饭,约莫过了两分钟,忽然一笑:“你自作主张下乡,倒是成长了不少,学会和我置气了,不错。”   听了这话,宋今安抬眸看向宋霖,却发现他两鬓已经生出了白发。   宋今安手指动了动,到底是心软,拿起筷子吃起了宋霖放在他盘子里的排骨。   宋霖笑了笑,没继续摆父亲的谱,而是和一个普通朋友似的,与宋今安聊起了天:“今天和你一起过来那个女同志,下乡时候认识的?你喜欢她?”   宋今安脸色一僵,面对父亲的这个问题,他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顾月淮的确是他喜欢的人,原本他该认认真真把人介绍给父亲认识的,可最后她却因为种种原由被迫离开市委大院,她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家人瞧不起她?   这么想着,宋今安眼神一苦,也不想和宋霖谈论顾月淮的事了。   她先前帮了他,下次再见面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宋霖呵呵一笑,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看样子是喜欢的,我倒是有些后悔没见她一面了,能让我眼高于顶的儿子看上,即便是个乡下人,那也是个有本事的乡下人。”   宋今安声音僵硬,有些冷:“我从不知道,爸居然还有门户之见。”   一口一个乡下人,别说是顾月淮了,他听了都感觉不适,很是不喜。   宋霖一顿:“今安,不是爸有门户之见,而是咱们这样的家庭,免不得要处理这样的事,你觉得你按照自己的意愿娶一个乡下人,能有什么好处?”   “你会被昔日的朋友嘲笑,咱们宋家也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更何况,她已经习惯了下乡日子,去了京城,她能够应对外头的应酬吗?”   “爸也想让你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可这注定是不可能的,相亲的事你要不喜欢,爸也不会逼迫你,大不了爸再辛苦几年,为人针对几年,这都没什么。”   宋霖说着,脸上露出一抹面对叛逆儿子无可奈何的浅淡笑容。   可这话落在宋今安耳朵里就很不是滋味儿了,父亲鬓间的白发预示着他已经老了,上了年纪,知道他政途走的不顺,他也是心疼且苦恼的,可这事需要用联姻解决吗?   宋今安神色有些茫然无措,一时不知该怎么去接宋霖的话。   “行了,不说这些了,你来的路上出了什么事?脸上的伤……”宋霖皱眉看向宋今安脸上青紫的伤痕,眼底闪过冷意,他宋霖的儿子,也不是谁都能动的。   宋今安抿了抿唇,想到丰市的事,就没有卖关子,坦率摊牌了。   他说完在丰市的遭遇后,宋霖就拧眉陷入沉思。   “爸,丰市虽然离H省有些距离,但那里环境混乱,人员流动大,犯罪分子都层出不穷,具有很大的操作空间,或许能够博取一些政绩,让您稳住脚跟!”   宋今安早就想好了该怎么劝说宋霖,他自知父亲是个保守派,不一定会愿意插手丰市的事,可丰市虽是块难啃的骨头,但一旦啃下来,也定能将牙齿磨的愈发锋利。   宋霖眉眼动了动,却依然没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今安也不急,而是皱眉道:“爸,我当时已经搬出了你的名头,却依然遭到了毒打,足可见丰市那群人有多猖狂,也是时候敲打他们一番了。” 第376章 强扭的瓜不甜   沉默良久,宋霖笑了笑:“今安,你总是这样心软。”   “爸,你看?”宋今安不置可否,认真看着宋霖,想从他这里得到准确的答复。   宋霖注意到宋今安微微攥紧的手,瞧出他对这件事十分看重。   他轻叹一声:“可以,我答应你,会借力好好整顿一下丰市,会重点调查你口中的琉璃厂,定会为你狠狠出上一口恶气,只希望你别再怪爸自作主张叫你过来。”   宋今安喜悦的神色还没扬起来,话题就又重新转了回来。   他听出了宋霖的话外音,丰市的事他会管,人贩子他也会整顿,但他这次过来要乖乖接受安排,最好是能够相亲成功,为他的政途顺遂添一把力。   他脸色冷了下来,嘴里的饭也吃不下了。   宋霖只当没看到一般,又给他夹了一筷子排骨,开玩笑道:“今安,别让爸为难,只是见一见,并不是要你现在就定下,万一人家瞧不上你,不也是白搭?”   宋今安看宋霖这般软言软语,又答应了他丰市的事,他便没再说什么拒绝的话。   他咬了咬牙,干巴巴地道:“丰市的事,要尽快处理。”   闻言,宋霖松了口气,笑着道:“当然,爸说的话你还不信?吃饭,吃饭!”   他心中满意,这顿饭吃的胃口大开,时不时抬头看看自家儿子俊朗的脸,心中满意更甚,就这样的长相,以及背景加持,哪家姑娘瞧不上?   宋霖心里倒是对自己的儿子信心满满,觉得这事儿已经十拿九稳了。   宋今安被他看的更吃不下饭,呆坐了一会儿,就站起身:“我吃饱了。”   他自顾自上了楼,回到房间时就看到正在铺床的石博,想到刚刚两人的谈话以及摩擦,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顿在原地,眼神也不与石博交汇。   石博苦笑着摇了摇头:“今安,你还是这么执拗。”   想了想,石博还是决定开导一下宋今安,便沉吟道:“我知道你喜欢刚刚那位顾同志,但她似乎对你并没有什么感情,我把人送出去,给了她送你回来的报酬。”   闻言,宋今安眼神一变,倏然看向石博:“她收了?”   “是,收了,收的干脆利落,显然不愿意和你有多少纠葛,所以今安,看开些,你们原本就不相配,强扭的瓜不甜。”石博沉默了一瞬,然后顺势说出了这番话。   宋今安眼中明明暗暗,流光浮动,想到宋霖逼迫他相亲的话,又想到顾月淮的冷漠与拒绝,终是哂笑一声,是啊,强扭的瓜不甜,该是什么命运就是什么命运,改不了。   他一直都知道顾月淮是个心狠的人,对旁人,对自己,都是如此。   他总想着能破开她的一丁点防备,从朋友做起,可每每有这个机会的时候,总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让这个机会流失掉,这真是命。   *   另一边,坐上公车的顾月淮没着急打开信封,将之反手送进须弥空间后,就与坐在身旁的一个年轻人交谈起来,准备先找个地方安顿落脚。   一番攀谈打听后,顾月淮选定了淮海市盛华街。   盛华街是淮海市最繁华的街道,那里有好几家寄卖店,她可以先写信给晏少虞,告知她已经在淮海市了,然后再找办法碰面,在此期间,她可以去寄卖店把镯子卖掉。   虽说见晏少虞是一件大事,但寄卖镯子,拿钱回去也是大事。   天色渐暗,公车晃晃悠悠来到了盛华街,顾月淮一下车就看到了一家招待所。   她离开大劳子生产大队前也开了介绍信,专程为了住招待所用的。   淮海市第一招待所。   顾月淮顺利入主了简单干净的单人间,价格虽然贵些,一晚要一块五,但总比双人或三人的方便许多,她有须弥空间,取用东西实在不便与人住在一起。   一进屋,顾月淮就伏在桌前,从空间里拿出纸笔给晏少虞写了一封信。   这会儿邮局都下班了,信得明天一早寄出,按这个距离,大概一天时间就能送到,趁着这段时间,她正好去逛逛寄卖店,把羊脂玉镯给卖出去。   信写好,顾月淮伸了一下懒腰,手腕一翻,又从空间取出一个肉包,放在茅草屋里的肉包子还泛着刚出锅的热气,吃进肚子里把五脏六腑都给熨服帖了。   吃完包子,顾月淮又喝了些空间井水,晚饭就这样解决了。   她拿着水盆去打了水,洗漱了一下,就关门准备休息了,躺在单薄的小床上,倏然想起石博给的信封,挑了挑眉,取出来将之拆开。   厚厚的信封拿在手里都沉甸甸的,打开一看,也没让顾月淮失望,里头是一张张崭新的大团结,数一数,整整十张,也就是一百块钱。   除此之外,还有些票据,粮票,肉票,油票,鸡蛋票等等,十分丰富。   顾月淮轻笑一声,这石博倒是会做人,虽说是将她给变相“赶”出来了,可这酬劳真是没少给,也不枉这一路上她给宋今安的治愈之力了。   她收好钱票,嘀嘀咕咕道:“挺不错,下回有机会倒是真能勒索一下。”   顾月淮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关上灯,就盖着被子睡了过去。   这几天在火车上忙忙碌碌,身心俱疲,真得好好睡一觉了。   第二天一早,顾月淮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早上八点钟了。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又啃了个包子,就拿着信封去了邮局,买了张邮票,很顺利就把信给寄了出去,按邮局工作人员的说法,今天晚上就能寄到晏少虞的手中。   顾月淮满意颔首,离开邮局后,就去了盛华街主街区,准备逛逛这里的寄卖店。   她来到盛华街的时候,街上的店铺都已经开门了,打眼看去,倒真有几家寄卖店,而且看其店面大小,可比她在周兰市去的那家店要大许多。   顾月淮直接拿着装镯子的木盒,寻了家最大的寄卖店走了进去。   不过,一进门她就后悔了。   这家店里头莺莺燕燕,花红柳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干那种不正经营生的,但仔细一看,又发觉这些女人穿着打扮都很精细,绝不是普通人家出身。   顾月淮本想离开,可听了这群莺莺燕燕的话,眸子微闪,改变了主意。 第377章 羊脂玉镯的价值   “采薇姐,你今天过来是想买点什么?是为了明天的宴会做准备的吧?”一个身材偏矮,颇有些童颜的姑娘手挽着另一个姑娘的胳膊,言语间不难听出阿谀亲昵之意。   人群中,又有一人问道:“是啊采薇姐,你是不是想买些首饰?”   这时,又一个姑娘凑过去,语气十分艳羡:“呵呵,依我看呀,采薇姐人比娇花,哪里需要什么首饰衬托?她站在哪里,哪里就是焦点和中心,是吧姐妹们?”   这群女人叽叽喳喳个不停,话题围绕的都是那个名为“采薇”的姑娘。   寄卖店的师傅和伙计们脸上都赔着笑,柜台里头的珍珠项链,宝石戒指,包括玉镯子等等装扮用的东西也都被一字排开,搁在了柜台上,供这群大家小姐们挑选。   可以看出,这些女人是寄卖店的常客。   顾月淮站在最后,眼神淡漠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谁能想到在如今缺粮的光景下,普通老百姓为吃一口饭而发愁,却依然有人在寄卖店挑选买卖着昂贵的饰品呢?   不过这也很正常,阶级,在任何时候都很明确。   “这就是你们寄卖店里最好的了?”童颜姑娘语气有些嫌弃。   老师傅站在柜台后,听了这话有些头疼,忙道:“哎哟,许同志莫恼,您也知道咱们寄卖店不景气,好东西也都让各位给买回去了,哪还有什么存货?”   许殷撇撇嘴,嘀咕了一句:“这倒也是。”   说完,她看向白采薇:“采薇姐,这里没什么好东西,咱走吧,换一家看看。”   白采薇笑着摇了摇头:“只能这样了,走吧。”   这时,顾月淮越众而出,挤出人群,和老师傅说道:“师傅,我要寄卖东西,您看看我这东西值多少钱,您给估个价,合适的话我就卖了,不赎。”   寄卖店的师傅原本还为做不成这群千金小姐的生意而暗暗苦恼,乍然看到顾客上门,也没说多什么,接过顾月淮手里的木盒,摩挲了一下,眼神沉凝了几分。   这木盒纹路别致,木质摸上去也十分稀有,瞧这包装就能猜出盒子里东西不一般。   老师傅忙不迭打开木盒,当看到里头搁着的一对玉镯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嘶——已经好多年没见过这种好货了,这可是能当传家宝的,同志,你真要把这个寄卖了?不赎回?”师傅小心翼翼拿起玉镯看了看,眼神越来越亮。   到最后,他已经目光灼灼盯着顾月淮,等待她的答复了,毕竟这种质地透色的羊脂玉镯,算得上是好宝贝了,即便不卖,留在寄卖店里也算个勾人的噱头。   顾月淮刚欲开口,先前准备离开的一群女人忽然折回来了。   “你好,你这镯子,可以给我瞧瞧吗?”说话的女人容貌清丽,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说话语气也十分客气,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背景而跋扈霸道。   顾月淮回眸看向她,唇边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来。   这女人就是白采薇,这群莺莺燕燕竞相追捧的中心,想来地位很高,买一对镯子的钱应该有吧?说不得今天她的羊脂玉镯能够被人见猎心喜,抬高身价呢?   顾月淮颔首道:“当然可以,请便。”   白采薇眼神扫过顾月淮的脸,微微顿了一下,在H省这么久,她也是头回碰上生的这么漂亮的女人,不过可惜,只是个出来卖东西换钱的普通人。   她微微扬起下颚,与顾月淮点了点头,拿起柜台上的玉镯细细看了起来。   老师傅暗自摇了摇头,看样子今天这镯子是没办法收入他们寄卖店了,虽然这不符合行情道义,但他可不敢出声说什么,这种情况下,还是装哑巴吧。   白采薇将玉镯放在眼前,透过阳光看过去,竟还带了一丝暖光。   她摸着玉镯,越看越喜欢,还在手腕上试了试,大小也刚刚好。   站在她旁边的矮个童颜姑娘见状,眼神微闪,忙吹捧道:“采薇姐,这镯子和你可真相配,瞧着十分脱俗高贵,你要是戴着去参加宴会,肯定能艳压群芳!”   有人出声了,后头的女人也纷纷开始附和奉承。   “采薇姐,要不然就选这镯子吧,师傅不是都说了,这都能当传家宝了!”   “明天的宴会可不是小场合,也只有这对镯子也镇得住场子了。”   “真羡慕采薇姐,长得漂亮,家世又好,人还这么落落大方,谁要是把采薇姐娶回家,那可得当宝贝似的供着了。”   “……”   听着众人的夸赞,白采薇弯了弯唇角,清丽的脸庞上更多了几分柔和。   她点了点头,直接把镯子套在了手腕上:“行,那就把这对镯子买回去。”   戴上镯子后,白采薇才转头看向顾月淮,询问道:“不知你这镯子卖多少钱?”   顾月淮红唇边泛起一抹笑意,也不在意对方先拿东西,说道:“这也不是我来的第一家寄卖店了,先前那家给我开价一千二百块,我嫌少,没卖,您看?”   这价格虽是她信口胡说的,但有了先前在周兰市卖戒指的经历,也勉强能估出个价来,一千二百块,只少不多,羊脂玉本就罕见,更何况这还是一对。   一千二百块的天价一出,原本吵吵嚷嚷的寄卖店霎时鸦雀无声。   许殷柳眉倒竖,大声道:“这么贵?你抢劫啊?!”   闻言,顾月淮脸色冷淡下来,瞥了一眼许殷:“童叟无欺,买卖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儿,同志要是觉得贵,大可以不买,生在新社会,还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   在老百姓人均收入二十块钱左右的时候,一千二百块的确是一笔巨款。   不过,她又没求着她们买,抢劫?这对镯子要是放在后世的话,价值绝对是逾越百万的,上了拍卖会,千万也不是不敢想,如今只是卖一千二,说抢劫倒是犯不上。   “你什么态度?!”许殷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扑上去挥顾月淮一个耳光。   她虽然出身比不上白采薇,却也是从小娇生惯养出来的,哪里受过这个气?   顾月淮精致的眉眼间有些冷漠:“我什么态度?爱买不买。” 第378章 一笔巨款   “你!”许殷上前一步,刚想动手,就被白采薇拦住了。   “好了殷殷,这位同志说的也没错,买卖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是我喜欢,便是再贵些我也乐意,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待会请你去供销社商场好不好?”   “我听说刚从香江运回来一批高档丝巾,买一条送你,这样行吗?”   白采薇拉住许殷的手,眨了眨水灵灵的眸子,眼神里带了些安抚,许殷这趟出来本就是存了讨好白采薇的心思,哪里肯让她为难?   许殷朝着顾月淮冷哼一声,没再说难听的话,算是平息了这场硝烟。   白采薇摸了摸自己手腕上带着温润暖意的镯子,抬眸看向顾月淮,声音也没了先前的和善,平静道:“一千二你不想卖,那我出一千五,你可愿意卖给我?”   既然已经戴在了她手上,那就是她的东西,再拿下来是不可能的。   而一千五是她能出的最高价了,这人最好是见好就收,否则免不得要大动干戈了。   顾月淮美眸虚眯盯着白采薇,刚想开口,就听柜台后的老师傅呵呵笑道:“同志,这镯子一千五也算是高价了,你就算卖给我们寄卖行,我们也出不了更高的价格了。”   老师傅的言外之意很清晰:一千五不低了,能卖就赶紧卖了吧。   许殷双手环胸,睥睨着顾月淮笑道:“一千五百块钱,你一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吧?今儿能碰上我们算你走运了,要不是采薇姐心善,我便是硬抢过来也没人敢说什么!”   顾月淮眉梢微挑,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许殷。   她见过许多人,有晏少虞那样桀骜不羁的,也有宋今安那样随心所欲的,更有田静那样装模作样,心狠手辣的,却头回碰上许殷这样蠢笨不知的货色。   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说出来了,那就是把柄!   大庭广众之下,就算她是什么大领导的女儿,也吃不了兜着走!   白采薇面色也变了变,皱眉,神情略显复杂地看着许殷,虽然父亲被调来H省之前她就已经调查过这群淮海市二世祖了,可许殷的愚笨还是出乎了她的预料。   这样不长脑子的,她还是少接触为妙,省的把自己也给玩进去。   “一千五,成交!”顾月淮也懒得与这些蠢人周旋,一千五,比她的心理预期还要高些,拿回家盖房子是够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她也不想继续抬价惹恼了白采薇。   许殷有句话说对了,今天遇到她们是她运气好,若不是看中这些愚蠢二世祖的购买力,她还不见得会选这家寄卖店,就是可惜,玉镯落在这样的人手里,明珠蒙尘。   白采薇笑了笑,打开随身的包,从中取出一沓钞票,都是十块的大额钞。   她数了一遍,把多余的拿出来,剩下的都交给顾月淮:“你点点。”   这么一大笔买卖,甭说别人,就白采薇身边的一群小姐妹都看的眼热极了,一千多块钱的零用钱,也就白采薇有这个本事,她们平日里能有一两百块都烧高香了。   顾月淮也没客气,细细数了一遍,没什么问题便点头道:“银货两讫。”   许殷看她这样忍不住嫌恶道:“小市民。”   顾月淮全当听不见,许殷这样的人,可笑又可怜,她只会把你的智商拉低到和她同一层次,然后打败你,和她计较,完全就是在自降身价。   白采薇拉了拉许殷的手:“好了殷殷,走吧,咱们去供销社商场。”   “哼。”许殷又对着顾月淮冷哼一声,一行人才一窝蜂似的离开寄卖店。   她们一离开,柜台后的老师傅这才松了口气,把柜台上摆着的东西通通收进柜台里面,而顾月淮回头看他,问道:“师傅,我这还有一样东西,你们收不收?”   老师傅一愣,上下打量着顾月淮:“也是祖上给留下来的?”   顾月淮笑了笑:“我祖母的,总共就给留了两样,准备都卖掉,您也知道这年头日子不好过,家里人多,好几张嘴等着吃饭,这些死物除了换钱,没别的用处。”   “我几个哥哥也都到了结婚的年纪,彩礼,摆宴席,盖房,哪样不花钱?”   “都是被逼的,没办法。”   顾月淮说的可怜,老师傅不禁叹了口气,他自个儿也是苦日子里熬过来的,要不是有几分眼界,也不能有这么安稳的生活,他道:“把东西拿出来看看。”   “哎!”顾月淮借着口袋的掩饰,从中拿出一个小盒子,同样是木质的。   老师傅一看,来了精神,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头是一个做工精致的鼻烟壶。   他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有些惊讶道:“这鼻烟壶是琥珀材质,运用了青花技法,也是一样古董了,这精美程度,落在喜欢的人手里可能卖个大价钱。”   “不过,在咱们寄卖店不能算畅销货,你要卖的话,我也只能给你三百块钱。”   “师傅,三百太少了,再添点吧,这可是我祖母留下来的宝贝。”顾月淮可怜兮兮地看着老师傅,一双猫儿眼中流露出希冀的光,还真叫人心头发软。   老师傅摇了摇头:“三百已经不低了,顶多再给你添五十块钱。”   顾月淮弯了弯唇,利落道:“行,成交!”   老师傅见状,哭笑不得,收起鼻烟壶,从柜台后的抽屉里数出三百五十块钱递给顾月淮,顺嘴叮嘱了一句:“把钱收好,如今这世道可不太平。”   “谢谢师傅。”顾月淮道了句谢,反手把钱送进了须弥空间里。   换来了钱她也不急着走,与老师傅道:“师傅,我看这会儿也没什么客人,我这跑这么老远过来,口有点儿干,能不能和您讨杯水喝?”   老师傅瞥了她一眼,倒也没拒绝,从柜台后出来,拿出茶壶,给她倒了杯水。   他老神在在地道:“你是想问刚刚那群女同志的事吧?”   顾月淮做出惊讶的表情:“哟,姜还是老的辣,什么都逃不过您老的眼珠子,我是想问问,毕竟镯子卖给人家M.L.Z.L.,也不知道后续会不会有人追究我卖的贵。” 第379章 大人物的宴会   顾月淮这话说的可是有理有据,先前许殷的态度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那白采薇的身份看着比许殷只高不低,她要是后头真后悔了过来找她麻烦,提前知道一下她的身份,也好有个缓冲不是?不然到时候手忙脚乱,容易出事。   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一点。   她其实只是瞧出这群女人在H省颇有地位,其父辈或许和宋家,亦或是晏家被害有些关系,知己知彼,从这群无知愚笨的二世祖这里,兴许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老师傅想了想,觉得顾月淮说的在理,便道:“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淮海市人,也难怪不知道她们,那些女同志啊,来历可不简单。”   不知是顾月淮长得没什么攻击性,还是觉得白采薇她们真有可能折回来找顾月淮的麻烦,老师傅倒是没隐瞒什么,把这些人的背景来历通通说了一遍。   顾月淮听罢,还真有几分惊讶,着实没想到她竟还想低了她们。   为首的白采薇,身份的确最高,是新调来H省的省委书记白镜的女儿,这白镜以前是在京城当官,现在被远调到H省,不知是什么原因。   白家还远不止这么简单,白采薇父亲为高官,母亲所属的林家,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的一流世家,底蕴深厚,所以她才能眼都不眨的花费巨款买一对镯子。   那许殷,则是淮海市市长的女儿,白采薇父亲远调过来,直接成了许殷父亲的顶头上司,这双方的关系自然得一个奉承,一个接受。   剩下的一群莺莺燕燕,大多都有些小背景,不过不能和白采薇许殷相提并论。   老师傅看了顾月淮一眼,说道:“你既然不是淮海市的,那就尽早离开吧,等走远了,她们想寻你也寻不到了。”   顾月淮默默颔首,想了想,又道:“师傅,那你知道她们刚刚说的宴会吗?”   老师傅沉默了一下,说道:“倒是听了一耳朵,不过知道的不多,只听说是为了迎接新来的省委书记,就是那位白同志的父亲,专程举办的,就在市委大院。”   顾月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不同的想法。   如果是为了迎接新来的省委书记,那白采薇犯得着花这么多钱出来买首饰装扮自己?或许是有钱,但她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她显然在为了宴会做准备。   所以,明天那场宴会的主角,大概率不是白镜,而是白采薇。   顾月淮眸子微闪,忽然又想到了千里迢迢跑来H省的宋今安,按理说她算是宋今安的救命恩人,可宋霖见都没见她,就让她离开市委大院,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一个高官之女,一个高官之子,想不让人从中联想都难。   顾月淮得了信息,把杯子里的茶喝完,起身道:“谢谢您了师傅。”   老师傅摆摆手,刚要说话,顾月淮已经转身离开了寄卖店。   “……”   *   怀揣巨款的顾月淮离开寄卖店,也没在外头瞎晃荡,回了招待所。   她准备返程的时候,去丰市租赁一个仓库,把库存粮食都放进去,再留给邢健五百块钱,让他尽快把黑市一条街组建起来,依他的能力,想来不用她多操心。   只是不知道宋今安那边的进度怎么样,宋霖是否答应了处理丰市的事。   顾月淮手指点了点桌面,眸子微眯,想到明天的宴会,要不然去问问?   倒不是她想掺热闹,只是明天的宴会一定是大人物云集,宋霖应该也在其中,说不定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这些消息或许会为晏少虞重回京城博得一些机会。   不过,单凭她自己的话,进市委大院都是个问题,更别提去宴会了。   她还是得见宋今安一面,问问丰市的事,再寻个混进宴会的机会。   这么想着,顾月淮就写了一张纸条,离开招待所,去糕点店买了新鲜的糕点,又坐着公车去了市委大院,她是进不去,但可以让守门的警卫帮忙把糕点送去给宋今安。   不过,她留了个心眼,到了市委大院后,没着急过去,怕和白采薇那群人再碰上。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没错,在一旁等了没多久,两辆轿车就开进了市委大院,透过车窗就能看到白采薇一行人说说笑笑的模样,等车子完全离开,顾月淮才从角落走出来。   她今天过来有正事,不想横生枝节,若有机会参加明天的宴会最好,若没有就算了。   顾月淮提着糕点走近市委大院的大门,还没靠近,就被警卫员给拦下了,她也不慌,指了指自己的脸:“您好,还记得我吗?昨天和省长家的公子一块儿来的。”   警卫员对视一眼,倒也没驱逐她,只问道:“有什么事?”   顾月淮笑了笑,太高手臂,把手里的糕点递过去:“我和省长家的公子约好见面,但昨天走的匆忙,忘记说时间了,麻烦你们帮我把糕点送去给他,可以吗?”   她生的精致漂亮,笑起来眼眸弯弯十分无害,警卫员想到昨天宋今安待她的态度,也没犹豫多久,接过糕点道:“那你在这里稍等一下。”   顾月淮点了点头,看着警卫员提着糕点进了市委大院。   约莫过了十多分钟,顾月淮神色淡淡,看样子宋今安是不会来了,她倒也不失望,两人本也不算很深厚的交情,今天过来就是试探,能行自然最好,不能就算了。   就在这时,先前去送糕点的警卫员回来了,身后还跟着神色匆匆的宋今安。   顾月淮眉梢微动,看样子糕点没被石博给截下,思绪间,宋今安已经跑到她面前,虽是气喘吁吁,但言语间难掩喜悦:“顾同志,你怎么来了?”   警卫员过去送糕点的时候,是李阿姨收下的,一听是给他的,当即就送上了楼。   他原本还怕顾月淮因为昨天晚上的事生气,往后见面再度拒人于千里之外,没想到她今天会亲自上门,一时间情绪翻腾,心脏狂跳。   顾月淮弯了弯唇,指着不远处说道:“我们去那边说吧。”   宋今安动了动唇,想要邀请顾月淮进市委大院,可想到父亲和石博冷硬的态度,便压下了嘴边的话,怕顾月淮去了受气,颔首道:“好。” 第380章 她们,天壤之别   宋今安神情有些难堪:“昨天的事,抱歉,是我没有提前安排好,才……”   顾月淮可不想和宋今安谈这个,她淡笑道:“没事,你爸也没亏待我。我今天过来是想问,丰市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宋今安怔了一下,心头有些失落,但他还是轻咳一声,说道:“事情我已经和我爸说过了,他答应会处理丰市的事,大概就这两天了,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就肯定不会食言,还有少虞那里,你可以写一封信我帮你送过去。”   顾月淮抬眸看了他一眼,倒没想到宋今安效率这么高。   她眉目舒展,声音轻缓道:“我替那些可怜的孩子先谢谢你了。”   “没,没事,都是我该做的,不值当你谢。”宋今安耳根微红,忍不住伸手挠了挠。   问完了正事,顾月淮便随意提到:“我听说市委大院明天要举办什么宴会?”   闻言,宋今安浑身都僵住了,连眼神都不敢与顾月淮对视,他当然知道明天的宴会是怎么回事,只是不知道顾月淮是从哪里听说的,问这话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   尽管两人并没有什么超出朋友之外的关系,但他还是不希望顾月淮误会他。   他喉咙有些干涩:“你,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顾月淮眸子微闪,宋今安这副做派,难不成这里头还真有什么秘密?   她叹了口气,悠悠道:“就是听旁人说了一句,毕竟是市委大院的宴会,肯定来的都是大人物,你也知道我从小就待在大劳子生产大队,没见过这种大场面,好奇。”   “不过,你这样子倒是很可疑,看样子明天的宴会很不一样。”   “宋知青,我明天能不能进去瞧瞧?就当见见世面?”   顾月淮说着,猫儿眼弯弯,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   宋今安小心打量了几眼,看顾月淮的确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心中猜测明天这场变相的相亲宴她并不知情,心头微松,自然也不想让她去亲眼目睹。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我可能没办法安排你进去。”   顾月淮动了动眉梢,倒也没怎么失望,她早就想到这个结果了,宋今安人虽然傻了点,但如明天这种大人物聚会的情形,他一个没有官职在身的又怎么随便安排人?   她倒没想过宋今安说谎,这人心性太单纯,只怕是从出生到现在还没学会说谎。   顾月淮颔首:“没事儿,我也就是随口一问,只要你对丰市的事上上心就好。”   说完,转身准备离开时,又想到晏少虞的事,便说了句:“少虞那里我已经给他去了信,大概明天就能收到回信,你不用担心,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宋今安喉头滚动,想再多说几句,可看顾月淮兴致缺缺的模样,没有开口。   顾月淮刚走出几步,又一辆车驶了回来,没有径直进去,反而是在她的身边停了下来,紧接着车门打开,石博从副驾驶的位置走了下来。   “顾同志?”他看到顾月淮时脸色并不好看,但到底是老油条了,没过分显露出来,只勉强笑道:“顾同志怎么来了,找今安的?”   他目光瞥了一眼匆匆跑过来的宋今安,又不着痕迹回头看了看车里的宋霖。   顾月淮也不在意他话里的不悦,淡淡道:“昨天拿了好处,总要送些回礼。”   石博扯了扯唇角,对她这套说辞是全然不信的,看来自己还真是看走了眼,昨天还以为她是个不慕权势,对宋今安没什么兴趣的女人,今天她就原形毕露了。   他早该想到,拿钱拿的那么利索,能是什么品行高洁,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顾月淮敏锐察觉到了石博的眼神变化,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已经变成了一个爱慕虚荣,贪图宋今安身份的女人,她心中好笑,对此却不甚在意。   “石博哥,顾同志就是过来给我送点点心。”宋今安一过来就挡在了顾月淮面前,眼神十分警惕地看着石博,唯恐后者说出什么侮辱人的话来。   石博被他这举动给气笑了,难不成他还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干什么不成?   不过,也正是因为宋今安这举动,反而让石博心里有些不安,他这模样可不是闹着玩的,照这个趋势,宋今安是肯定不会和白采薇好好相亲的。   他身为宋霖的秘书,自然知晓白采薇的重要性。   而坐在车里的宋霖对此更是明白,他默不作声看着宋今安以及他身后的顾月淮。   白采薇在这个局里至关重要,只有拿下她,才能让他的地位更加稳固,而有了白家和林家的支持,说不准还能摆脱上面的桎梏,更进一步,掌握一定的话语权!   但自己的儿子,他比谁都了解,善良,单纯,一根筋,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既然已经喜欢上了这乡下女人,而这女人看样子对他也并不是毫无兴趣,那他就只能另辟蹊径,让这女人知难而退,明白双方的差距,更明白她和白采薇的天壤之别。   宋霖放下车窗,看都没看顾月淮一眼,只叫了声:“石博。”   石博绕过车子,走到宋霖降落的车窗前,弯腰听他说了几句,起初是不解皱眉,后面似恍然大悟,点了点头:“我明白了省长,会处理好。”   宋霖说完,就让司机把车子开进了市委大院,从头到尾都没与顾月淮说一句话。   宋今安觉得越发难堪,手掌都微微颤抖。   他是真的喜欢顾月淮,自然也希望父亲能够给予她尊重,可事实犹如当头一棒。   他心里清楚,依顾月淮的骄傲,宋霖的态度只会把她推得更远。   如果顾月淮知道宋今安心里的想法,只会冷笑,宋霖和晏家的事脱不了关系,即便宋霖对她另眼相看了,她也不会觉得荣幸,顶多会高兴于多了一个接近调查的机会。   但这其中和宋今安是毫无关系的,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乃至下下辈子,她和宋今安都是不可能的,两人如今也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她从邢健手里救了他,他来解决丰市的麻烦。   她出了人力物力和治愈之力,把他从丰市顺利带回淮海市,也拿到了该有的报酬,说不上谁欠谁,他的确无辜,但帮了田静,双方就是你死我活的对立面。 第381章 第八军区的消息   随着宋霖离开,周遭都变成了低气压。   宋今安嘴角牵起一个令人心碎的弧度:“顾同志,我送你回去吧。”   石博走近就听到了这句话,他目光微闪,语气沉凝道:“等等。”   宋今安太阳穴突突直跳,强压下怒火:“还有什么事?”   “今安,放轻松,顾同志是你的好友,我能做什么?只是刚刚省长吩咐,说明天的宴会邀请顾同志一起,你应该没什么意见吧?”石博摊了摊手,语气有些无奈。   话落,宋今安只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凝结了,一脸的不敢置信。   他没想到父亲为了了断他和顾月淮之间的维系,竟然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先前顾月淮说想要去宴会见识一番,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那并不是一场简单的官场寒暄宴会,而是相亲宴,主角甚至就是他自己,这种场面怎么让顾月淮去看?   顾月淮眉梢微挑,忽然轻笑出声:“宴会?让我去?”   她原本还在为不能混进宴会去感到可惜,没想到竟然峰回路转,由着宋霖亲自开口让她去,那这事儿也算是铁板钉钉了,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石博不着痕迹地审视了顾月淮一眼,客气道:“顾同志,明天的宴会就是市委大院年轻人凑在一起热闹热闹,你也别觉得拘谨,就当是一场交朋友的聚会就好了。”   他心里明白省长的用心良苦,眼前的乡下女人却不一定能看透。   她大抵现在在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入了省长的眼吧?   “成,那就多谢邀请了,明天什么时候,我准时过来,还得麻烦石秘书来接我一下。”顾月淮弯了弯唇,看上去的确喜气洋洋,一副得了天大的便宜的模样。   石博眼里闪过一丝鄙夷,果然如他所料,不过他也没说什么讽刺的话,只点头道:“好,明天下午四点,我在门口等你,会接你进去。”   顾月淮笑了笑,话有所指道:“宋知青,我怕石秘书忘记时间,你可千万别忘了。”   她心知肚明宋霖和石博主动让她参加明天的宴会是不怀好意,她大抵也能猜到他们的想法,无非是觉得她和宋今安关系不菲,想要让她这乡下人见识一下两者的差距。   先前在寄卖店,白采薇,许殷等人对明天宴会的在意程度有些古怪,说不定真是为了给宋今安选个家世背景相当的老婆,想让她亲眼见证,知难而退罢了。   说来好笑,她可从头到尾都没有这样的心思,真当宋今安是什么香饽饽?   不过,明天的定亲要是能成,也是一桩好事,虽说会让宋霖的势力激增,却也变相的让田静痛苦,她可是宋今安的官配,这会儿,怕是要被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刻意提醒宋今安,是怕石博明天为了给她下马威,让她专程在门口等上一两个小时,她可没那么多时间浪费,相比石博,宋今安就可信许多。   石博嘴角一抽,觉得顾月淮真有些小人之心了。   宋今安有些心不在焉,听了顾月淮的话,只能勉强点了点头。   顾月淮颔首:“今天麻烦你了,我先回去了,不用送了。”   说完,她就大步离开,背对着宋今安挥了挥手。   她一离开,宋今安就面如死灰地看了石博一眼,低垂着脑袋回了大院。   石博摇了摇头,傻小子,一个乡下女人有什么好,明天要是能拿下白采薇,那未来可就什么都不缺了,即便是在京城那地界,都能够真的横着走了。   顾月淮没回招待所,坐着公车逛街去了,准备买点当地的土特产回去。   她这一逛就是一下午,大包小包回了招待所,把能放的都放进了须弥空间。   晚饭依然是肉包子,吃完还顺手拿出几个荔枝甜嘴,吃完就躺在床上,懒洋洋闭目沉思,想着明天混进宴会,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靠近宋霖等人。   思考完明天宴会的事,又不免想到今天送出去的信,不知到晏少虞手中了没有。   顾月淮轻叹一声,只希望他能尽快回信给她。   *   第八军区。   “晏少虞,你的信!”部队里送信的同志站在宿舍门口,朝里面探头看了看。   晏少虞还没做反应,孟虎却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身起来,眼巴巴看着门口送信的同志嚷道:“少虞的信?有没有我的?孟虎的,有吗?”   送信的同志低头看了看,摇头道:“孟虎?没有。”   孟虎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直挺挺倒在床上,捂着心口长吁短叹:“天呐,我到底是不是亲生的?来部队这么久了,一封信也不给我写!”   贺岚章嘴角一抽,抬脚提了一下床沿:“行了,别耍宝了。”   孟虎咧嘴一笑,又一脸八卦好奇地看向晏少虞:“嘿,少虞少虞,快看看是谁来的信,是你爸妈的还是姐姐妹妹的?或者你哥哥弟弟的?”   他来第八军区这么久了,和晏少虞也没多说过几句话,这人神秘的很,甭说旁人,就连他们这些室友都不了解他,整个一部队里的独行侠。   可偏偏他性格低调,本事却高调的飞起,整个第八军区新兵团,谁不知道尖刀新兵王晏少虞?连带着他们宿舍都跟着火了,到哪儿人家都指指点点。   贺岚章握拳搁在嘴边:“咳咳。”   孟虎撇撇嘴:“大家都是室友,休息期间问问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晏少虞起身来到门前,接过信封,看着封面上的字迹,素来冷峻不羁的脸上竟罕见的如冰山消融一般,菲薄的唇也微微牵起一丝细微的弧度,稍纵即逝。   孟虎是个眼尖的,当即炸了锅:“哇哇!我是不是看错了?少虞你刚刚是不是笑了?”   贺岚章顿了顿,目光也挪到了晏少虞手中的信封上,他心头微跳,直觉告诉他这封信是出自顾月淮,但想到信并不是给他的,他澎湃的情绪又如同浇了一瓢冷水。   晏少虞似察觉到什么,回眸看了贺岚章一眼。   他如乌木似的桃花眼眯起,扯着唇角道:“对象的信。”   说完,他也没多做停留,拿着信离开了宿舍,并没有要和大家分享的意思。   孟虎怔愣了一下,倏然从上铺跳下来:“对象?晏少虞居然有对象了?我的天哪,他这样的性格也能找着对象?肯定是家里安排的!绝对不是自己谈的!”   贺岚章勉强笑笑,没搭话,然而垂在身侧的手掌却握紧了。 第382章 我好想你   晏少虞离开宿舍,走到无人的拐角,动作略有些急切的拆开信封,信上的信息其实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少虞,新年好,我已至淮海市,想见你一面,望尽快回信。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信纸,看着上面的字,神色先是愕然,旋即就是淡淡的喜。   晏少虞抿了抿菲薄的唇,捏紧信纸,转身便大步前往了首长办公室。   他敲了敲门,里头就传来徐川谷的声音:“进!”   晏少虞进门后先是朝着徐川谷行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就声音清冽,说出了此番前来的目的:“报告首长,对象来探亲,请您开一封入区信。”   “对象?”徐川谷放下手里的信件,一脸稀奇地看向晏少虞。   他站起身,上下打量了晏少虞几眼,心头默了默,这小子长大了皮相是越来越勾人了,有对象倒也正常,不过,要是京城什么世家小姐,那可真要深思熟虑一下了。   当然,这话他没说,只好奇道:“你啥时候处的对象?”   晏少虞绷着嘴角,目不斜视,半点都没有为徐川谷解惑的意思。   徐川谷一脸无趣,沉吟片刻道:“你对象来淮海市了?”   提起这个,晏少虞素来没什么表情的冷漠俊脸上露出些许柔和,嗯了一声。   徐川谷瞧着越发稀奇,对能拿下晏少虞的姑娘也很好奇,他想了想说道:“咱军区不好进,正巧我明天要去淮海市区,你和我一起去吧。”   晏少虞微顿:“淮海市区?”   徐川谷敛去脸上的笑容,声音微沉道:“H省新任省委书记白镜来任职,市里举办了一场交流会,宋霖来信让我去一趟,哼,来者不善。”   和晏少虞说话,徐川谷没有半分遮掩,显然他对宋霖没什么好感。   徐川谷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正好你明天陪我一起去,也能顺道见见对象不是?”   晏少虞想到信上顾月淮给出的地址,没迟疑多久:“好。”   徐川谷抬手拍了拍晏少虞的肩,面对这个优秀的青年后生,他心情是复杂的,感叹道:“这就对了,该休息也要休息,这段时间你太紧绷了。”   新兵训练营,没人比他更拼命了。   晏少虞没说话,乌黑的瞳仁带着淡淡的冷漠,不拼命怎么活着?   *   淮海市第一招待所。   顾月淮晚上得了空,钻进须弥空间里忙活了一阵,毕竟马上要有一条街的人供她养活,不多种点粮可供应不上,等回去盖了房子,有了独立的房间,忙活起来更方便。   须弥空间流速神奇,多种些粮才是正道。   如果能通过黑市一条街积蓄一定的财富,那等到改革开放推进的年代,她也定能抓住机遇,利用手头的财富脱颖而出,成为动动手就足以撼动市场经济的大佬!   重活一辈子,她深知钱权的重要性,权暂时接触不到,钱却是要牢牢把握的。   顾月淮把须弥空间收拾了一通,看着茅草屋里堆砌的粮,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就准备卖原粮,毕竟空间就她一个人劳作,工作量太大,虽然如今多了一头牛,但小牛犊还远不到干活的时候,磨磨晒米单凭她自个儿的话绝对会累死。   原粮就没那么麻烦了,到时候直接去丰市赁个仓库,把原粮扔进去,让邢健带人去拿,看他们是愿意费工夫还是直接卖原粮,她都尊重,只需要定期上交赚的钱就成。   忙活完,顾月淮就到水房洗漱了一下,旋即回到屋里休息。   第二天顾月淮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又下雪了,雪花飘飘扬扬下个不停,地面已经铺就了一层银白,行人穿着棉袄走在路上,时不时抬手搓一搓冻得通红的耳朵。   淮海市气温本就低,这一下雪,更是冷的惊人。   顾月淮坐在桌边哈了一口气,白雾瞬间迷了眼睛,她就着水杯喝了一口空间井水,虽说同样没什么温度,但甘甜的井水进入五脏六腑,却带着淡淡的暖意。   外面下雪,她也懒得出去,就窝在房间里吃包子。   这一晃,时间就到了下午两点钟。   顾月淮估摸了一下距离,准备收拾一下就出发了,不过,她还没出门,房间的门反倒是被敲响了,她眸子微亮,肯定是晏少虞的回信到了!   顾月淮走到门边,门一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身笔挺的军装。   她怔了一下,抬眸便对上了那双熟悉的桃花眼。   晏少虞看着顾月淮,眉眼间的冷漠与桀骜尽散,声音温柔道:“我来了。”   顾月淮清澈的眸子泛起些氤氲的红,旋即莞尔一笑,也没顾得门大敞着,向前两步一把环住了他精瘦的腰背,脸贴着他的心脏,感受着微微怦然的心跳声。   她声音略有几分哽咽:“我很担心你,也很想你。”   晏少虞微滞,只觉得自己身体僵硬,心跳如鼓,嗅着独属于顾月淮的草木香,他唇瓣轻抿,也抬手环住她,轻声道:“我没事,我也很想你。”   他闭了闭眼,也不在乎往来的人频频看过来的目光。   最后是顾月淮反应过来,一把把晏少虞拉进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路过的人面面相觑,忍不住嘀咕道:“这两人结婚了没有?做登记了?”   顾月淮看到安然无恙的晏少虞,一直以来紧绷的心情彻底松懈,眉眼弯弯,一副心情好极了的模样,把他拉到床边坐下,顺手把水杯递给他:“外面很冷吧?”   晏少虞垂眸看了看水杯里的水,眸子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光。   他喝了两口,入口的甘冽令人回味,也再次证实了他的想法,这水是有问题的,这可能事关什么隐秘,不然她不会隐瞒来历,只说让他一路带着。   晏少虞抬手摸了摸顾月淮的脸颊,摇头道:“不冷,”   不管她有什么秘密,他都不会追根究底,如果她想说自然会说。   顾月淮唇角弧度加深,拿起一旁的毛巾,给晏少虞擦拭着他头发上的水珠,微凉的水渍衬得他眉眼冰冷如刀,可略显凌乱的黑发,却又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慵懒的俊美。 第383章 嗯,我们结婚   顾月淮给晏少虞擦干头发和眉毛上的水渍,把欣喜的情绪暂且压下,有些疑惑地问道:“少虞,你怎么没有回信自己出来了?军区让随便离开吗?”   她虽然没接触过部队,但也知道那地儿是不能随便离开的,一年也没几天假期。   晏少虞摇了摇头:“首长有事来淮海市,我顺道搭了车。”   顾月淮眸子微闪:“有事?该不会是市委大院的省委书记接风宴吧?”   第八军区的首长,地位是绝对不会低的,咖位完全够参加今天下午的宴会,好巧不巧正好今天有事过来,除了市委大院那宴会,她想到别的。   晏少虞微讶,拧眉道:“你怎么会知道?”   顾月淮皱了皱鼻子,把自己在丰市遇到的事告知了晏少虞。   不过,她并没有把和邢健谈成合作的事说出来,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粮食的来历,只说是人贩子团伙看她是女人,看守不严,才让她逮到机会带着宋今安逃出狼窝的。   黑市一条街的事暂时还没个头绪,等日后时机合适,她再把这事告诉他吧。   顾月淮看晏少虞还想问别的,怕露馅,便沉吟着说道:“今天的宴会好像并不是单纯的为白镜接风,而是一场相亲宴。”   晏少虞看了她一眼,顺口接话道:“宋今安?白采薇?”   顾月淮美眸微眯,有些好奇地道:“你认识白采薇?”   她上辈子就认识晏少虞,但从未关心过他的人际关系,只知道他和宋今安是一起长大的,后来入了部队,才和贺岚章成为战友,不过这些都是男人,女人却一个都没有。   问虽问了,但想来也不奇怪,毕竟白采薇很有背景,父母都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京城那地界,上流就那么几家,即便是没有亲眼见过,应该也是听过的。   晏少虞听了顾月淮的话,目光静静看了她一会儿。   顾月淮眼尾微扬,一点儿都不脸红地道:“嗯,你想的没错,吃醋。”   她这人向来谨慎,这辈子既然有机会在一起了,她就会格外珍惜,晏少虞可不是什么毫无魅力的矮挫男,她不是不信他,只是不信命。   他们两人上辈子有缘无分,谁知道这辈子会不会依然如此?   晏少虞伸手握住顾月淮的手腕,语气里多了几分情绪:“我已经写好结婚报告,你来的刚好,签了字,上报上去,首长会调查你的社会关系,没问题的话就成了。”   顾月淮微微一怔:“结婚报告?”   晏少虞点了点头:“嗯,进部队后就开始准备了。”   顾月淮勾唇一笑:“好,我签字,我们结婚。”   话音落下,两人相视一笑。   说完正事,晏少虞才淡淡道:“当初在京城,我曾见过白采薇几次。”   顾月淮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她是见过白采薇的,严格说起来,人长得是十分漂亮的,是什么清丽的美人,再加上气质加成,别说是在淮海市,想来在权贵云集的京城都属于顶级的千金小姐。   晏少虞看着顾月淮,十分认真道:“不记得了。”   他知道这个人也是因为白镜,具体长什么样子他还真没往心里去。   顾月淮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   她眼角眉梢都溢出甜蜜的笑意,灿烂至极,令晏少虞也不禁柔和了眉眼。   蓦的,顾月淮想到当初和林锦书聊天时说过的话,脸上笑意收敛,伸手碰了碰他胸口的位置,沉重道:“你来H省的路上是不是出事了?”   这事不止是从林锦书嘴里听到了,上辈子也是得到过验证的。   晏少虞胸口那擦着心脏过去的子弹,但凡再正一点,只怕是人都要凉透了。   “我,遇到了伏击。”晏少虞本是不想说的,但他还是不愿骗顾月淮。   顾月淮皱眉,半仰着头看他:“哪里受伤了?让我看看。”   晏少虞轻咳一声,眼神飘到一边,握着她的手道:“已经没事了,伤都好了,正常参加训练都没什么问题,放心吧。对了,少殃他们怎么样?”   他不想在受伤的话题上谈论太久,再说了,真要检查也得结婚之后,这时候脱衣服看像话吗?   顾月淮知道他在转移话题,回握住他的手,小心翼翼让治愈之力透过手指,钻进晏少虞的身体里,细细蔓延而过,帮他处理着身上留下的暗伤。   晏少虞只觉得和顾月淮相握的手掌发暖,浑身都宛如浸泡在温泉里一样。   他脊背绷直,抿唇看了顾月M.L.Z.L.淮一眼,却没说什么。   顾月淮没看他,垂眸说道:“少殃已经能坐起来了,少离和少棠都很乖,只是今年过年不在,他们有些不习惯,你呢,在部队怎么样?习惯吗?”   晏少虞把她垂在颊侧的头发撩到耳后,低声道:“我很好,只是想你。”   顾月淮听着他语气里低哄的意味,有一刻的晃神。   她已经很久没有从晏少虞嘴里听到这般温柔的声音了,好像回到了上辈子。   想着想着,顾月淮便轻笑一声,微微直起身体,红唇在他的薄唇上印下一个吻,浅尝即止,在晏少虞准备加深这个吻时,顾月淮已经退开了。   “算是你想我的奖励。”她眨了眨眸子,状似从容,耳根却红了。   晏少虞呼吸还未平息,心底的涟漪翻涌起来。   顾月淮眼神飘忽,刚准备提起今天下午的宴会,房间门就被砰砰砰敲响了,外头传来招待所服务员的声音:“同志,麻烦两位出示一下结婚证,不然不能待在一个屋里!”   服务员语气倒是客气,毕竟晏少虞穿着一身军装,看着就是正派人物。   顾月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拉着晏少虞起身:“走吧,咱们先出去,边走边说。”   晏少虞也没多问,两人出来解释了两句,服务员倒也没多计较,只严肃提醒两人不出示结婚证不能住一屋云云,倒叫顾月淮这脸皮厚的都有些脸颊发热。   两人离开招待所,晏少虞便道:“我开了车,去哪儿?”   顾月淮眯了眯眼,语气颇有些神秘地道:“市委大院。” 第384章 我会帮你的   晏少虞嘴角微抿,勾起长长的眼尾看向她:“去参加宴会?”   “今天淮海市的所有官员都会前往,包括宋霖,白镜等等高层,晏家落难和宋霖是脱不开关系的,难保今晚联姻成功,他们不会提及有关晏家的事,听听总没坏处。”   “正好你今天也有空,咱们就一起去吧。”   顾月淮说的有理有据,晏少虞听罢,桀骜的眉眼微微柔和下来。   他拉着顾月淮的手走向挂着军牌的汽车:“你说得对,听听总没坏处。”   如果是他自己,是绝没有兴趣参加什么高官宴会的,于他而言,只需要不断增强实力,拿下功勋,往上爬,等爬到一定的高度,所有魑魅魍魉都会露出马脚。   事实上,他并不希望顾月淮牵扯到晏家的事情里,太危险了。   不过,看着她字字句句为他着想,甚至不惜深入虎穴,这种感觉难以形容,似一股暖流涌入心肺,带来一股难以忽视的舒畅感,让他不忍拒绝。   两人上了车,晏少虞便一脚油门,朝着市委大院驶去。   车上,顾月淮也没闲着,逮着空就想多问问晏少虞的事。   她侧眸看着他,轻声道:“你在部队没人针对你吧?室友呢?室友怎么样?”   晏少虞想了想,说道:“贺岚章,他和我一个宿舍。”   闻言,顾月淮有些惊讶,她只知道贺岚章和晏少虞是关系极好的战友,却不知道他们两人居然还是室友,只是这辈子有她在,不知道两人的关系是否能和上辈子一样。   她轻咳一声,问道:“他没针对你吧?想来应该不会,贺岚章脾气还是比较温和的。”   贺岚章不像是个脾气容易失控的棒槌,而且她已经很明确的拒绝了他,并没有牵扯什么暧昧关系,他们两人也算是朋友,不至于背后捅刀对付晏少虞吧?   对于顾月淮的话,晏少虞沉默了一瞬,转头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   他虽然没吭声,顾月淮却一下子就看懂了他的醋意,不由失笑:“我和他认识时间挺长的,帮了我不少忙,算了解,不过,当初他和我表白,被我拒绝了。”   晏少虞眉头皱了皱,表白??   他只看出来贺岚章的心思,却没想到他竟然还付诸行动了。   顾月淮想了想,说道:“贺岚章虽然是富家公子,但性情和宋今安差不多,单纯,容易相信别人,是个能付出后背的人,当然,这一点需要你自己确定。”   她也不敢说这辈子贺岚章会不会因爱生恨,话还是要讲清楚的。   “战场上刀剑无眼,虽说现在时局稳定,可难免会有一些地方需要动用武力镇压,你需要一些能信任的人,当个独行侠,很容易被人盯上,双拳难敌四手。”   “少虞,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我只希望你平安,平安活着,我会帮你的。”   顾月淮伸手,轻轻覆在晏少虞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   她重活一世,就是为了家人能平安喜乐,过富足的日子,如今一切都已经步上正轨,唯独晏少虞,他依然禹禹独行,好在她找到了新的路,可以与他并肩而行。   她不希望留下遗憾,也希望这一生晏少虞能够轻松些,不用再背负那么多。   晏少虞睫毛颤了颤,顾月淮的手指微凉,覆在他的手背上,却让他生出暖意。   他轻轻颔首,心头莫名焦躁的情绪缓和了许多。   两人抵达市委大院,晏少虞没停,直接驱车进了大院。   警卫员一看到军牌,连例行查问都没有,直接放行了。   顾月淮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三点半,石博还没出来接她,看样子得通知一声,虽然对方看不惯她,叫她过来也是折辱意味居多,但毕竟算是帮忙,她还没那么任性。   晏少虞把车停好,两人下车后,顾月淮便道:“原本是宋霖邀请我过来的,说下午让他的秘书在门口接我,咱们这么顺利就进来了,倒是省了这个步骤,我去和他说一声,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晏少虞也没多问,点了点头,顾月淮便朝着宋家小楼过去了。   她敲了敲门,开门的是李阿姨,她一看到顾月淮就眉开眼笑:“顾同志?你今天怎么得空过来了?是不是也来参加咱们大院的宴会?”   在她看来,顾月淮生的漂亮,又有气质,还和他们家宋今安是好友,背景肯定不一般,要不然怎么说来市委大院就来了?今天日子特殊,她一定是来参加宴会的。   没等顾月淮开口,李阿姨就招呼着她进屋:“快进来快进来,今安这会儿正在楼上换衣裳呢,马上就下来了,你进来等等他,待会你们一块儿过去!”   这两人长得都这么好看,金童玉女的,一块出现那得多显眼呀?   李阿姨单是想想就忍不住乐开花,看顾月淮的眼神是越看越满意,不过她就是个保姆佣人,再满意也没用,这事儿呀,还得省长和省长夫人看对眼才行。   顾月淮弯了弯唇,客气道:“李阿姨,我就不进去了,麻烦你告诉宋今安一声,我已经进来了,不需要石秘书到门口接我了,谢谢。”   说完,她也没继续寒暄,转身就离开了宋家的小楼。   李阿姨哑然,看着顾月淮离开的背影,一头雾水。   *   顾月淮回来时,老远就看到晏少虞身前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一袭漂亮的裙子,脚上踩着一双很时髦的白色牛皮高跟鞋,厚重的外衣也挡不住她窈窕的身材,她的头发显然也是精心打理过的,看着十分洋气。   虽然她背对着顾月淮,但她也第一时间认出了她的身份,白采薇。   因为她垂在身侧的光洁手腕上,戴着一对漂亮的羊脂玉镯,正是她昨天卖出去的。   顾月淮没靠近,只饶有兴致地站在几米远的地方,双手环胸,看着白采薇仰头和晏少虞说着什么,她瞧着很高兴,清丽的眉眼都跟着飞扬起来了。   不过,晏少虞的态度就冷淡多了,时而点头,时而垂眸,好似没兴趣搭理。 第385章 高高在上的晏三哥   顾月淮没看多久,晏少虞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眸便对上了她的眼睛。   那一刻,连站在他面前的白采薇都感觉到他慵懒桀骜的眉眼温柔下来,好似冰雪初融,仔细一看,他乌木似的漂亮眸子里,还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无奈笑意。   白采薇愣了一下,她记忆中的晏少虞一直是高高在上,骄傲不羁,好似天下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似的,所以初初认出他时,他态度冷淡她也不在意,只是感到一丝喜悦。   是的,喜悦,一种从心底里绽开的,不可言说的自豪和喜悦。   她知道晏家已经落寞了,曾经高高在上的晏家三哥也成了人人鄙夷的落难子弟,可那又怎么样?她曾见过他骄傲肆意,目空一切的模样,也见过京城那群小爷个个低眉顺目喊他三哥的模样,抛开一切不谈,他这个人,也是极优秀,惹人瞩目的。   即便是没有身家背景为他添彩,他也是一如既往的吸引人。   当初在京城的时候,不知多少姑娘想和他多说几句话,不可否认,她也是其中之一。   在知道晏家出事后,她的第一反应也是可惜,但紧接着又生出一丝隐晦的喜意,她出身不俗,自然知道有无数人打着和她家联姻的心思,那她是否能利用这一点?   她想帮晏少虞,帮他重振晏家,这样的心思一生出来就再难磨灭。   可惜,在她鼓足勇气去大院的时候,才知道他已经离开了,去了偏远乡村插队,兴许几年,十几年,甚至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她想再见他的几率几乎为零。   那一刻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非要说出一种来,那大概是很复杂的失落。   她很清楚,远离京城这片是非之地,或者换句话,远离京城这样的权力中心,晏少虞再难成为以前的晏三哥,他会被同化,丧失傲气和心性,再往直白了说,他可能会娶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女人,生几个孩子,从此成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   她放弃了寻找他的想法,忽然承认了人各有命的说法,准备顺应父母安排。   而这一次父亲调来H省,就是一次安排,今晚的宴会,就是她决定命运的时刻,大家心知肚明的相亲宴,对方正是省长宋霖的儿子,宋今安。   她并没有见过宋今安,只从朋友耳中听过几句。   他是个很乖的性子,从不掺和大家族子弟的聚会,旁人在结交人脉的时候,他可能在念书,一个平平无奇,或许有张好看的脸的富家公子,大院的宋五哥。   虽然不甚满意,但他们两人家世背景相当,结婚也理所当然,算是一场彻头彻尾,毫无感情基础的联姻,不过她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是不是宋今安都无所谓。   但她真的没想到,会在今晚重新遇见晏少虞!   他和上一次分别时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穿上军装后,反而更多了几分铁血的味道,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被掩盖在心底的感情忽然涌了出来。   他没有自暴自弃,更没有自甘堕落,而是从军了。   她就知道,晏少虞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会成为泯灭于人群中的普通人。   如果,如果她提出愿意倾尽所有帮他重振晏家,他会不会和她结婚?   白采薇心跳如鼓,原本是想要开口的,可乍然看到晏少虞眼底突如其来的温柔时,她忽然觉得事情好像并不会朝着她所想的方向发展,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咬了咬唇,扭头,顺着晏少虞的视线看过去,正看到了站在黄昏下的顾月淮。   白采薇还来不及反应,晏少虞已经抬脚向着顾月淮走了过去,他背影挺拔如松,脚步稳健毫不停留,完全把她忽视掉了,目光所致,只有一个顾月淮。   晏少虞走近,修长的手指微弯,弹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看什么?”   他动作亲昵,语气却有些不高兴。   顾月淮眼尾一扬,揶揄道:“这不是怕坏了你的好事?”   晏少虞险些被气笑了,他扯着唇角,眼神极其危险:“好事?什么好事?”   顾月淮眨了眨眸子,做出努力回忆状,然后面不改色地道:“哦哦,是我说错了,我这不是还来不及过去就被你看到了嘛,走吧,过去叙叙旧?”   说着,她一把挽住晏少虞的胳膊,往白采薇那边走了过去。   走近时,她可以很清晰的看到白采薇眼底的震惊和排斥,除此之外,还有淡淡的敌意,她心头叹了一声,晏少虞果然是一朵妍丽的花儿,走到哪儿都招蜂引蝶。   顾月淮心里想着,面上却不显,十分自然地道:“白同志,你好,又见面了。”   “你,你怎么会……”白采薇目光在顾月淮和晏少虞相挽的手臂间徘徊,真实上演了什么叫做“瞳孔地震”,她完全想到这两人怎么会有交集,且交情看着还不浅!   晏少虞长眉微挑,看向顾月淮:“你们见过?”   顾月淮弯了弯唇角,语气听不出多少情绪:“昨天有过一面之缘,不熟。”   白采薇此时也回过神来,她唇抿得很紧,眼神复杂地盯着晏少虞,先前还以为他想通了,才离开乡下从军,准备干一番事业,重新回到京城的权力中心去。   哪知道,他还是自甘堕落了,沉沦于一个卑贱女人的美色中。   这人昨天既然去寄卖店卖祖传的镯子,就足以说明家里条件极差,而能够拿出这样的宝贝,又变相说明对方家庭成分可能是地主,这样的人,晏少虞也舍得下身段?   白采薇心里很失望,脸上的喜色也尽数收敛,渐渐化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微微摇了摇头,也不想说什么了,便道:“失陪了。”   说完,白采薇就挺直脊背,踩着高跟鞋去了会场,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要争男人的意思,好像那样是自降身价,辱没了她千金小姐的身份。   顾月淮眼眸中掠过点点讶然,看着白采薇的背影,美眸微眯。   她昨天还以为这群二世祖小姐都愚蠢至极,如今看来也不尽然,最起码白采薇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她原本还以为要面对一场雌竞的唇枪舌战,倒是她小人之心了。 第386章 逃不开的命运   白采薇的离开晏少虞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好像只是走了一个陌生人。   顾月淮偏过头看他,轻啧一声,下巴轻点白采薇离开的方向,说道:“看出来了没?白采薇对你有意思,你但凡给点回馈,说不准今天晚上的相亲宴就要提前结束了。”   她这话虽然带了些调侃的成分,却也是实话实说。   白采薇的心思很容易捕捉,这位千金小姐倒是个爽直的性子,喜欢和厌恶毫不隐藏,前脚可以因为久别重逢对晏少虞热情洋溢,后脚也可以因为不喜她,甩头就走。   晏少虞静静看了她片刻,也不说话。   顾月淮嘴角一抽,朝着晏少虞讨好一笑,伸手紧了紧挽住他的手臂:“生气了?我就是随口一说,随口一说,我可跟你说,你要是敢回馈,哪怕只是头发丝儿那么多,我,我今天晚上就非得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说着,顾月淮装模作样掰了掰手指,猫儿似的眸子里簇满笑意。   晏少虞菲薄的唇紧紧抿着,看着顾月淮眼睛里的笑意,半晌,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这话要是别人说的,他半点都不会在乎,可他不喜欢她把他和别的女人关联到一起。   他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挣开顾月淮的手腕,说道:“进去吧。”   顾月淮忙不迭点了点头,精致的脸上挽着笑,和晏少虞一起走进会场。   七十年代的宴会,没那么多讲究,也不如几十年后的隆重华美,没有精致的餐点,悠扬的华尔兹,但西装革履,觥筹交错放在什么时代都不过时。   会场内摆着几个大大的圆桌,此时,已经坐上了零零散散的人。   不过,大部分都是年轻人,上了年纪的大人物一个都没到,但也能理解,大人物都讲究压轴,越晚到的身份越高,再者说,今天晚上其实就是年轻人的相亲宴。   一进会场,顾月淮就在正中央的圆桌前看到了白采薇。   她向来是个香饽饽,这才刚刚进来不久,身边已经聚集了不少同龄的姑娘家,有一个还很眼熟,正是昨天和白采薇一道去寄卖店买镯子的许殷。   许殷今天显然也用心打扮了一番,虽是童颜,但画上淡妆倒冲淡了几分年纪还小的稚嫩感,再加上穿着的束腰裙很显身材,在会场中倒是格外瞩目。   她不知说了什么,旁边的姑娘们都笑了,唯独白采薇低垂着眼睑,一语不发。   这时,白采薇忽然抬起头来,她清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阴郁,直直看着门口的方向。   “采薇,你怎么了?”许殷愣了愣,注意到她今天好像脾气不太好,语气都带了几分小心翼翼,但白采薇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一直看着门口的方向。   许殷拧了拧眉,也朝着那边看了过去。   当她看到穿着一袭军装,身姿格外挺拔的晏少虞时,眼神怔了一瞬,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不认识晏少虞,只是单纯觉得这人在今晚的宴会中算是格外出色的。   不过,当她视线平移,看到挽着晏少虞手臂的顾月淮时,瞳孔一震:“怎么是她?”   对顾月淮这个胆敢和她呛声的普通人,她印象是极其深刻的,而且她的长相实在让人想忘都忘不了,即便是素来以美貌著称的白采薇,在她面前也不敢说漂亮。   她有些嫉妒,一个平凡至极的普通人,何必要拥有这样出众的容貌呢?   许殷饱满的胸膛不住起伏,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目光跟着顾月淮移动了好一会,她才转头看向白采薇,语气有些不好:“她到底是谁家的?”   既然对方能进来市委大院,就足以说明她并不是她们所以为的普通家庭出身。   这一刻,许殷银牙都要咬碎了,嫉妒之心熊熊燃烧。   她所以为的平凡普通人,居然和她一样,都有背景,上天怎么会这么厚待一个人?   白采薇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桌上的杯盏,声音十分冷淡:“不知道。”   许殷也不在乎白采薇的反常,她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下这口气,觉得得去试探试探,万一对方是混进来的,只为了钓个金龟婿呢?   她可没忘记,对方昨天在寄卖店卖自家宝贝的模样,这样的人真是有背景的?   这么想着,许殷就起身朝着顾月淮和晏少虞的方向去了。   白采薇嘴唇动了动,原本是想要阻止的,毕竟晏家三哥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但她也很想知道他们两个到底为什么会牵扯到一起,眸子微暗,没开口阻止。   晏少虞带着顾月淮在一张桌前坐下,倒了杯水递给她:“这样的宴会很无聊。”   他以前在京城的时候,还时常跟着晏狩之,纪青参加这种无聊的宴会,不过自从晏家落寞,也再没收到宴会的请柬,当然,即便有,他也没心思参加。   顾月淮耸了耸肩:“咱们只需要多观察一下宋霖,白镜,也不是真来参加宴会的。”   她又不是来凑热闹的,都是为了正事。   顾月淮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忽然察觉一道来势汹汹的身影,她侧眸看过去,就看到许殷不善的眼神,心头微叹一声,果然逃不开被人盯上的命运。   晏少虞也注意到了许殷,狭长的桃花眼冷漠地看了对方一眼。   许殷脚步一顿,不知怎的,脊背上生出一层白毛汗。   她皱眉看了晏少虞一眼,旋即面相顾月淮,话中不带试探,声音满是敌意:“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不是逃过警卫的排查,混进来的?目的是什么?”   顾月淮嘴角一抽,这人是没长脑子吧,逃过警卫员的排查,她又不是会瞬移。   她压根不想回答这种问题,但想了想,今天晚上是来打探消息的,不能过分高调,因为许殷的针对,隐隐有不少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打量着她和晏少虞。   不过,顾月淮还没开口,晏少虞便声音清冽道:“她跟我进来的,有问题?”   “你又是什么人?”许殷抬头看向晏少虞,心里有些不舒服。   这人长得倒是好看,可惜眼神不咋好,这话里话外的维护,即便是猪听了都明白两人的关系,这女人除了一张脸,有什么地方好? 第387章 开启修罗场模式   晏少虞声音很淡,淡的不带情绪,像是平铺直述:“军人。”   许殷愣住了,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军装,一时从耳根红到了脖子,只觉得晏少虞是故意拿她开涮,旁人问出这问题,是问他的背景身份,谁看不出来他是个军人?   顾月淮站起身,懒懒地抻了个懒腰,说道:“许同志,你也不用继续试探了,我们就是普通人,没什么特殊背景,只是过来见识一番,既没有目的,也没有恶意。”   许殷一脸不信,昨天在寄卖店碰上,今天又在这里遇见,能是巧合?   不过,她的怀疑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会场门口忽然一静,旋即就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喧嚣声,所有人都看了过去,一群西装革履,摆着官威的人走进来。   许殷咬了咬唇,不甘心地回头看了顾月淮和晏少虞一眼,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顾月淮和晏少虞则对视一眼,看样子,重量级的嘉宾都到场了。   当先一人年近五十,头发略白,身着一袭笔挺的军装,军功章更是占据了半壁江山,其周身有一股旁人所没有的铁血杀伐之气,不怒自威。   顾月淮几乎不用多问,就知道这人应该就是第八军区的首长。   她听林锦书提起过现任第八军区军长的徐川谷,是晏狩之在任时的副手。   同样的,他和宋霖一样,都在晏家落马,应该受到牵连的时候更进一步,这其中有什么猫腻即便是外行人都能瞧出来,他会和宋霖搅合到一起也很正常。   只是,如果徐川谷真是背叛者,那晏少虞为什么还执着要去第八军区?后来,他又是怎么拿到军权,重新在京城站稳脚跟的?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倾向于徐川谷是好人。   至于宋霖,从晏少虞对宋今安日渐疏远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不是好人。   还有如今新上任的H省一把手白镜,他在其中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顾月淮梳理了一下脑海中的信息,越发觉得事情复杂,这其中牵扯的人和事只怕不少,她坐回到晏少虞身边,默默盯着远处,想要从中发现更多的端倪。   徐川谷之后,就是白镜和宋霖了。   她虽然没有面对面见过宋霖,但一个身形便能叫人多几分熟悉感,更何况宋霖和落后他一步的宋今安很相像,两人都有一双浅褐色的眼睛,想认不出都难。   白镜也一眼能认出,他和白采薇不是某一方面像,而是长相就像了六成。   一个中年男人,但身份和皮肤都保持的十分不错,戴着一副眼镜,脸上挂着浅笑,他算是三人里最没有官气的人,带着些邻家大叔的温和,让人见之生出好感。   再往后,就是淮海市的一些官员的,首当其冲就是许殷的父亲,淮海市市长许武山。   平日里首屈一指的大人物,如今却只能落后几步,跟在徐川谷,宋霖和白镜的身后,不过他虽然身材矮胖,但脸上笑容并不谄媚,所以看上去并不惹人嫌恶。   作为此场宴会的几位大佬,他们自然是众人巴结的对象。   不过,几人身后都跟着秘书,保镖,没人能靠近,只能远远看上几眼。   作为此次宴会的东道主,白镜低头和徐川谷说了几句话,就径直走上了讲台。   徐川谷和宋霖也在众人的簇拥下寻了位置坐下,宋今安则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看向四周,巡视一圈,看样子是在找什么人。   不过,会场里人很多,他一时看不完全,只能默默收回视线坐了下来。   白镜站在讲台上,温和的脸上满是笑容:“各位,鄙人有幸被远调到H省,和大家成为同事,战友,希望未来的日子大家齐头并进,为人民服务!”   当官的总是满腹说辞,他站在台上足足说了半个小时,下方安安静静,没人敢在这种时候打扰东道主致辞,顾月淮和晏少虞时而互看一眼,细细听着白镜的话。   白镜虽然声音柔和,可惜所说的话都是没什么营养的官方话,找不出可用信息。   半个小时后,下方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致辞结束。   “大家吃好喝好,不必拘束。”白镜说完最后一句话,伸手抚了抚胸口的领带,含着笑走下讲台,来到了徐川谷和宋霖坐的桌子,大佬们算是齐聚一堂了。   不过,眼下人多眼杂,他们一定是不会提及什么敏感话题的。   满目琳琅的菜色上桌,大家都热热闹闹吃了起来。   顾月淮和晏少虞都没吃,两人低语了几句,说的也都是无关紧要的话题,不知过了多久,徐川谷,宋霖,白镜,许武山等人起身,朝着会场二楼去了。   顾月淮微凛,眸子闪了闪,递给晏少虞一个眼神。   果然,这个聚会提供了大佬们聚头的机会,他们一定是有事情要密谋。   这事儿大家心里都有数,不过大佬们的谋划和决定一般人是参与不了的,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们上楼,旋即摇头和身边人议论两句。   宋今安,石博,白采薇,许殷这些年轻一辈都没跟着,被留在了会场。   大人物一走,他们这些二代瞬间就成了中心话题。   坐在顾月淮身边的一个年轻姑娘吃了两口菜,看着围坐在正中央桌子前的二代们,语气有些艳羡地道:“今天晚上这宴会,说白了就是相亲宴,省长公子,省书记的闺女,市长的闺女,啧,这些人凑一块儿,这些人可都是咱H省的权势子弟啊。”   她说着,忍不住摇了摇头,桌上的人都听到这话了,却没人搭话。   正是因为他们是权势子弟,可不是他们能够随意谈论的。   在她说话的空档,顾月淮忽然凑近晏少虞,轻声道:“我去找宋今安,你找机会。”   她话说的模棱两可,晏少虞却第一时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眉尖一蹙,似想要说些什么,顾月淮却是端着水杯站了起来,红唇微抿,眼波流转,朝着宋今安那一桌过去了,准备开启修罗场模式。   她原本是准备自己找机会偷听的,但既然晏少虞也一起来了,那她这个做女朋友的自然要为他打掩护,由他亲自去,毕竟晏家的事他知道的更清晰些。   只希望今天晚上一切顺利,能探听到一些有用的隐秘。 第388章 我能管得了他?   顾月淮端着水杯走向宋今安一桌,她虽穿着不算光鲜,但模样精致,众人看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能出入这样场合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只分核心与外围罢了。   在所有人眼中,宋今安这一桌就是所谓的H省核心。   她离开后,晏少虞便收回目光,等待机会。   事实上他大可以径自上楼,以徐川谷属下的身份,不过正如顾月淮所说,这次的宴会给宋霖等人提供了碰头的机会,他们刻意邀请徐川谷过来,不是说废话的。   随着晏家倒台,京城势力大洗牌,在众人看来,宋霖和徐川谷以前都是晏狩之手下的人,与他称兄道弟,相扶相持,可如今晏狩之入狱,这两人却混的风生水起。   白镜虽然和他们不是一个派系,但既然来了H省,自然就成了他们拉拢的对象。   白家势力强是一方面,处于中立还未曾被人拉拢又是另一个重要层面,否则依宋今安在宋家的宝贝程度,宋霖也舍不得把人推出来和白家联姻。   宋今安这一桌气氛十分融洽,主要是有许殷在其中左右逢源,调节气氛。   她向来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如今这桌上坐着的都是和她同层次,同等级的富家子弟,甚至还有宋今安,白采薇这样远胜于她家的,她自然做不出高冷姿态。   许殷早就听家里父母嘱咐过了,今天这场宴会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撮合白采薇和宋今安,她要作为一个红娘,好好撮合撮合两人,最好是能尽快把事情定下来。   她虽心里不服气,觉得自己也没比白采薇差多少,和宋今安在一起也很合适,但显然宋家看上了白采薇,他们这桩婚姻,不单单是两个人的事。   许殷笑道:“采薇,你今天怎么也不说话?说起来,你和今安哥是头回见面吧?”   她心头奇怪,白采薇虽然以前话也不算多,但为人温和圆滑,从不与人交恶,有时候她很羡慕,她拥有很稳定的情绪,在外人看来,是个极优秀的女人。   白采薇很少这样冷场,从宋今安进来,只是抬眼看了一下,与其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但很快便垂下眸子,冷冷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殷开口了,白采薇也不好继续沉默,便颔首道:“是啊,第一次见面。”   她的态度既不热情也不冷淡,宛如对待一个普通的同辈中人,而不是父亲耳提面命要和她结婚的男人,这样的表现方式让许殷隐隐有些着急。   不过,宋今安对此也毫无反应,看上去对白采薇同样没兴趣。   许殷有些头疼,呵呵一笑,又把话题递给了宋今安:“今安哥,你怎么今天也话这么少?什么时候回H省的,也没通知大家一声,我们也好找个机会给你接风呀。”   宋今安神色客气,并不热络,说道:“刚回来,今天有点不舒服,的确话少。”   他一丝辩驳都没有,情绪很低落,对许殷拉红线的行为心知肚明,不过,他对白采薇没什么感觉,两人更像是坐在一起吃饭的陌生人,和陌生人怎么可能产生感情?   石博皱了皱眉,用胳膊肘轻轻怼了宋今安一下。   他笑着打起了圆场:“今安来H省的路上不是下大雪吗?他穿的单薄,这才有点生病发热。今安,采M.L.Z.L.薇刚来H省不久,省长可是交代了,让你好好招待采薇的。”   宋今安扯了扯唇角,干巴巴地道:“我对H省也不熟悉。”   闻言,白采薇抬头看了宋今安一眼,心头嗤笑,就他,居然还瞧不上她?   他难道不知道,如今是宋霖求着和她白家联姻,而不是她白采薇没人要吗?   就在这时,她余光微瞥,就看到了端着水杯朝着这边走来的顾月淮,她眉目微冷,盯着顾月淮,只当她是来和她炫耀自己晏少虞对象的身份。   这样一个卑劣,心思狭隘的女人,晏少虞当真是瞎了眼。   白采薇冷笑一声,收回视线,不再看她。   顾月淮也注意到了白采薇眼中的厌恶敌意,不过,这不重要,在如今这场合,她越是厌恶她,情形就会越混乱,只需要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就能创造机会。   她笑了笑,走到宋今安身后:“宋知青,石秘书,不介意我过来打个招呼吧?”   宋今安面色一变,立马站起身回头看向顾月淮,先前那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也烟消云散,有些紧张地道:“顾同志,你刚刚坐在什么地方?我都没看到你。”   他这副和刚刚判若两人的面孔,让这一桌上坐着的人都面面相觑,气氛微妙起来。   许殷先前还笑容满面的,如今却是如斗鸡一般:“你来干什么?!”   顾月淮耸了耸肩:“只是来找朋友打个招呼,不行吗?”   宋今安回头看了许殷一眼,拉开自己的凳子:“顾同志,你坐在我这里。”   他这般给面子,倒叫一旁的许殷面色涨红:“今安哥!”   不过,宋今安可没空宽慰她,看顾月淮坐下了,他松了口气,又去寻了把椅子在顾月淮身边坐下,又低声细语询问她怎么进来的云云,十分贴心。   顾月淮神色如常,并不因为他的客气周到而感到受宠若惊。   宋今安就是这样一个人,喜欢一个人的,掏心掏肺,恨不得付出所有,即便不是喜欢,只是朋友,他也同样关心照顾,就像对待晏少虞一样。   上辈子,享受宋今安照顾的人是田静,她不知目睹过多少次。   所以,宋今安的殷勤,完全不会让她产生什么特殊的感觉。   许殷站在位置上,越发难堪,不由转头看向白采薇:“采薇!你看他!”   事实上,宋今安这副模样,真正难堪的应该是白采薇,在座的谁不知道今晚是宋今安和白采薇的相亲宴?可偏偏男方不仅不上心,还对另一个女人细心周到。   白采薇也没料到,她原本以为这人是来挑衅她的,不曾想竟是来找宋今安的,且看宋今安这神态,不难猜出他的心思,一时间,白采薇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她笑了笑:“我看他怎么?我难不成还能管的了省长家的公子?” 第389章 祝你们白头偕老   石博抬手抚了抚额头,他忽然觉得不是宋今安病了,而是他病了。   宋今安听着这话心里却不舒服,他无意与白采薇发展什么关系,更不会联姻。   这么想着,宋今安就转头看向白采薇,声色平静,浅褐色的眸子里带着淡淡的歉意:“我这次过来是探亲的,过两天就要回乡下了。”   这话莫名其妙,牛头不对马嘴,但所有人都听懂了他的潜台词:我还要回乡下插队,这次来是请假过来探亲的,不打算娶老婆,话说的很明白了,你也别缠着我。   白采薇险些要被气笑了,没看宋今安,只眼神复杂地盯着顾月淮。   她今晚的情绪真是随着这个小人物不停起伏,她到底有什么好?这时候,连她都忍不住好奇了,晏少虞,宋今安,这两个与她纠葛颇深的男人,都喜欢她。   石博一拍桌案,声音冷了下来:“今安!”   他今晚的目的就是促成这桩联姻,如果宋今安真要这么决绝,那免不得得伤害这位顾同志了,不论如何,即便宋今安不和白采薇在一起,也不可能是顾月淮。   他眼神犀利地盯着顾月淮,目光不转,却低声在宋今安耳边道:“你不要逼我。”   顾月淮看的饶有兴趣,这桌上人均八百个心眼,她只是过来坐一下,说几句话,喝两口水,就引动了桌上紧绷的气氛,啧,想想也怪有成就感的。   她眸子微瞥,看了一眼晏少虞所在的位置,那里已经空了。   顾月淮放下心来,轻笑道:“这么剑拔弩张作甚?来来,都坐下,咱们干一杯。”   她这没心没肺的模样让许殷冷笑一声:“干一杯?你拿什么身份和我们干杯?这里压根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应该不知道吧,今晚的宴会实际是采薇和今安哥……”   许殷话音未落,宋今安就厉喝道:“许殷!你应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他并不是怕顾月淮听到,事到如今,她已经来了宴会现场,不知道是不可能的,但知道是一方面,说出来又是另一方面了,如今在场的都不是普通人,在淮海市皆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一旦许殷把话说出来,把事情摆在了明面上,那就很难解决了。   他不想和白采薇有所牵扯,哪怕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联姻传闻。   许殷咬了咬唇,想要不管不顾说出来,让这个贱女人死心,可对上宋今安满是警告的眼神,她又没那个胆子,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脾气温和的宋今安发怒。   白采薇忽然笑出声,歪头看向宋今安:“怎么,和我白家联姻,委屈你了?”   她话音落下,四周响起了无数倒抽冷气的声音。   白采薇的质问实在锐利冷漠,直戳心弦,回答稍微有所偏移,那H省的上层势力怕是要发生极大的动荡,省委书记和省长交恶,真是想都不敢想。   石博脸色也跟着变了变,不敢置信地看着白采薇。   他算是早就认识白采薇的,这位千金小姐素来秉性圆滑,从不轻易得罪人,在这样的场合说刚刚那句话,显然是不合时宜的,这只会勾起外界对双方关系的猜测。   难道,她真是不喜宋今安对顾月淮外露的感情,恼了?   石博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理由了。   他原本是想让顾月淮知难而退,没想到她来了这样的场合完全没有被摄住,反而游刃有余,还要借此过来攀关系,想要打入淮海市上流。   这个女人,果然是个心机深沉,妄图攀龙附凤的乡下人。   宋今安听了白采薇的话,心头微沉,目光转向四周,果然发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边,也都听到了她刚刚那句质问,他若回答不好,真有可能引战。   石博眼神微闪,站出来打着圆场:“采薇,你真是误会了,今安不是这个意思,你也知道下乡的意义,他的确不能总待在淮海市,需要历练自己。”   话落,他瞥了一眼握着水杯,没什么反应的顾月淮,继续道:“联姻的事众所周知,这也是省长和书记达成的共识,今安怎么会委屈呢?你说呢,今安?”   石博伸手扶住宋今安的肩,微微用力,示意他好好回答。   宋今安手攥成拳,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好似陷入到一个难以抵御的旋涡中,稍有不慎就会落入其中,被彻底绞碎。   他微微偏头看向顾月淮,却看她唇角含笑,从头到尾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她好像真的只是过来打个招呼,全无别的想法。   宋今安苦涩自嘲,他在想什么,明知道顾月淮喜欢的是晏少虞,又何必这样苦苦挣扎,难道拒绝了白采薇,他就有机会了吗?   他微微敛眸,想到初见顾月淮时,心头奇异的悸动和欢喜,那种感觉很陌生,他却不反感,反而有种宿命相牵的纠葛,也是这种感觉促使他更关注她。   石博更加用力,一字一顿:“今安!”   宋今安咬着腮帮的软肉,他不想这么倔的,可就是说不出迎合白采薇的话。   “呵呵,石秘书,逼他做什么呢?我也没说什么奇怪的话。”白采薇撑着下巴,看着宋今安努力抑制的模样,笑了笑,好像又恢复了稳定的情绪。   不过,下一句话,却让宋今安脸色骤然一变。   白采薇说道:“宋同志,听说你和晏少虞从小一起长大,是好友?”   顾月淮眉梢微挑,眨巴着眼眸看白采薇,她已经知道后者要说什么了。   石博面色微变,晏少虞?白采薇为什么要提这个人?   他身为宋霖的秘书,所知隐秘自然要远超旁人,晏家,如今是个禁忌,不该在公开场合提及,而晏少虞更是一个不安分的炸弹,这样的人,迟早会死在自己的傲气里。   宋今安抿唇,抬头看向白采薇,浅褐色的眸子里闪过一瞬的异样,但很快就遮掩过去,紧接着便语气低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白采薇笑了笑,刚欲开口,顾月淮便道:“白同志,我今天来的匆忙,不知道这是你和宋知青的喜事,没带什么礼物,在这里,我就祝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偕老吧。”   她突如其来的打岔,瞬间吸引了众人的关注。 第390章 再起波折   白采薇冷下脸看她,她这分明就是不想让宋今安知道她和晏少虞的关系!   宋今安却是瞳孔收缩,脸色苍白,眼神中透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失落。   他虽然不期待顾月淮给他机会,但更不希望她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祝他和白采薇幸福,这完全是把他的一颗心揉碎了还扔到地上践踏!   顾月淮抬眸看了一眼二楼的方向,晏少虞还没回来。   她轻叹一声,黑曜石般漂亮的猫儿眼中闪过一丝幽光,她道:“不如大家聊聊婚礼风格?我这人旁的没有,就想法多,或许能给你们一些启发,举办一次特别的婚礼?”   宋今安脸色更白,只觉得接连中箭,已经想离场了。   石博和许殷狐疑地看着顾月淮,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操作。   白采薇却是明白了,顾月淮对宋今安全无好感,她走这一趟,无非是看出她喜欢晏少虞,特意拿她和宋今安的事开玩笑,想要看她的笑话!   心中有了想法,白采薇声音里便多了几分愠怒:“顾同志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当真高明,我和宋同志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说完,她看向宋今安,脸色又冷了几度。   “宋同志,我就是觉得奇怪,你和晏三哥既然是好友,怎么他来了会场,你也不去打声招呼?倒是这位……顾同志,和他举止亲昵,瞧着关系更加亲密。”   “你是否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还是说,你们兄弟俩喜欢同一个女人?”   “我知道你对我无意,巧了,我和你的想法一致,不过,我们也算是朋友,自然不能看着你受人蒙骗,你身边这位顾同志,玩弄人心的本事比她的嘴上功夫还要高明。”   白采薇语气夹杂着丝丝愤恨,她想不出,顾月淮要不是蓄意蒙骗晏少虞,以后者的精明又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她分明和宋今安不清不楚!   她声音不高不低,但足以让所有人听清楚,摆明了是想让顾月淮臭了名声。   联姻的事她不放在心上,凭她的身份背景,想再找个好男人根本不是难事,更何况如今知道晏少虞没有自甘堕落,她原本压抑的感情又翻腾出来。   她相信,只要让顾月淮原形毕露,晏少虞一定会回心转意!   他会明白,想要重新站起来,让晏家恢复往日的荣光,和她在一起远比和眼前这个女人在一起有利,有些东西,只有她白采薇能给的起!   闻言,宋今安一愣:“少虞来了?”   他有些惊讶,站起身四下环顾了一圈,却并未看到晏少虞,而且如果他真来了,顾月淮怎么没和他待在一起,反而过来和他打招呼?   石博云里雾里,似没有听明白,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顾月淮,晏少虞,这两人举止亲密,关系不一般?   晏家没有没落时,他也曾时常跟着宋霖出入晏家,和晏少虞这位晏家长子算是相熟,说实在话,宋今安与之比起来,只适合做个被保护良好的公子哥儿。   晏少虞心性比宋今安强大数倍,就连晏家出事,也完全没有令他一蹶不振。   他加入第八军区,成为新兵王的消息早就传了出来,这样一个人,只要给他时间,他一定能成长起来,姜系也因此蠢蠢欲动,否则也不会有今天这场所谓的接风宴了。   “晏少虞?”许殷目光微闪,想起了刚刚顾月淮进来时挽着的男人。   她眼神有几分震惊,着实没想到刚刚只是觉得优秀的男人,居然会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晏家三哥,在他们这些二代子弟里,晏三哥这个名号,有着一种特殊的象征和意义。   如果说二代子弟以阶梯式形容,那曾经的晏三哥就是稳坐第一阶的人物。   可惜,随着晏家倒台,曾经的光环分崩离析,晏家退出权势中心后,晏三哥也成为众人口中不愿提及的人,要不是白采薇突然说起,只怕是没人会想起这个人。   白采薇扯了扯唇,摇头笑道:“你竟然都不知道他来了,多好笑。”   宋今安机械转头看向顾月淮,似想从她的嘴里得到印证。   顾月淮没看他,声音清淡,也不再藏着掖着:“是啊,他是来了,不过他是随着徐首长过来的,有正事要做,不是来闲逛的。”   石博目光闪烁,心里忽然多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白采薇冷笑:“正事?正事就是护着你进入会场,任由你在这里闹事?”   她声音里满是不愉,宛如吃醋的情人,石博听罢,心里不好的预感更甚,他忽然站起身,准备上楼去看看,却被顾月淮一把攥住手腕:“石秘书去哪儿?”   “昨儿可是你邀请我来的,你要是走了,我可不习惯这场合,不如你给我讲讲,宋知青和白同志的事?还是说说这场宴会来的都是什么人物,让我开开眼界?”   顾月淮声音慢条斯理,她手指纤细,分明没用多少力气,可石博却偏挣不开。   他恼怒地看着顾月淮,冷声叱责道:“松手!”   顾月淮弯了弯唇,呵呵一笑:“不松。”   废话,这会儿可能晏少虞在楼上正听到什么消息,能让石博上去找事儿?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动静,徐川谷,宋霖和白镜等大人物忽然行色匆匆下了楼,他们边走边整理着脖颈上的领带,一副有要事要处理的模样。   顾月淮眸子微动,松开了钳制石博的手。   石博上前和宋霖低语了几句,宋霖却是摇了摇头,一行人大步流星出了会场。   “采薇,这是出什么事了?”许殷有些好奇。   白采薇同样疑惑,摇了摇头,能让她父亲这些人神色紧张的,只怕是今晚的宴会又出了什么波折,只是不清楚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宋今安没什么反应,垂着脑袋,情绪低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众人视线随着宋霖等人移动,他们离开会场后,晏少虞才从楼上下来。   他长眉紧蹙,好看的脸上满是凝重,不知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第391章 外宾查尔斯   顾月淮起身,朝着晏少虞走了过去。   宋今安察觉到动静,木然地抬头看过去,晏少虞和顾月淮站在一起,宛如璧人。   他笑了笑,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了过去:“少虞。”   晏少虞敛了沉重的情绪,看向宋今安,两人已经许久未见了,如今再见,他才发现宋今安变了,他眼神不再如往常那般清亮,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眼中的情绪一晃而过,只是冷漠地朝着宋今安点了点头。   宋今安心头苦味更浓,他垂下眼睑,说道:“他们都出去了,你们不出去看看?”   “走吧。”晏少虞拉着顾月淮的手,往门外行去。   许殷站在白采薇身边,看着不远处的三人,眼底满是好奇:“采薇,那真是晏少虞?”   白采薇瞥了一眼晏少虞拉着顾月淮的手,不咸不淡地道:“是又怎么样?”   许殷赞成地点了点头:“说的是,是又能怎么样呢?晏家如今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权势滔天的晏家,晏少虞也不是当初那个人人追捧的晏三哥了。”   她语气有些可惜,但心里却莫名升起了些许喜意,天之骄子堕入凡尘,曾经需要抬头仰望的人如今已经被踩进了泥里,这种感觉真是说不出的畅快。   不过,随着她话音落下,白采薇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   许殷被这眼神吓了一跳,刚要说话,白采薇已经抬脚往会场门口去了。   “她这是怎么了?”许殷喃喃自语,想到自己刚刚说的话,眼神蓦的一变,惊讶的捂住了嘴,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不可能吧?白采薇,喜欢晏少虞?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绝对不亚于平地惊雷,但仔细想想,还真有可能!   宋今安不论是外貌还是身世背景,都和白采薇很般配,两人联姻又是众望所归的,白采薇起初明明不反感,也想好了要好好打扮,给宋今安一个好印象的。   可今天一入场,她人就三魂去了俩,瞧着很是失落焦躁,和往常全然不同。   再想想她刚刚针对顾月淮的话,多像一个求而不得,满是嫉妒心的女人?   许殷越想眼睛睁得越大,看样子是没错了。   她可真是猪油蒙了心,堂堂省长之子不要,居然去喜欢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家伙,晏少虞曾经多风光,现在就有多落魄,白采薇眼瞎了,她可没有。   许殷眸子微闪,想到今天的联姻,既然白采薇不喜欢宋今安,那为何她不能顶上?   她父亲和省长宋霖是一条路上的人,说是心腹都不为过,既然如此,她来匹配宋今安也完全合理,这样一个男人,白采薇不想要,她可想要!   这么想着,许殷心里就生出了些许窃窃喜色,挺着胸脯走出了会场。   她要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越过白采薇,博得今安哥的好感。   会场外,大雪不知什么已经停了,偌大的市委大院两侧摆着装饰的假花,中央还铺着一条长长的红毯,徐川谷,宋霖,白镜几人站在最前方,低头说着什么。   晏少虞拉着顾月淮出了会场,两人站在角落,并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顾月淮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可听到了有用的消息?”   晏少虞神色淡淡的,目光却很深邃,想到刚刚宋霖等人说的话,眼底神色格外的阴冷,不过,他并未说出口,只道:“M国的外宾突然到访,他们来迎接。”   顾月淮拧眉:“M国的外宾?来做什么?”   如今国内粮食稀缺,时局动荡,这些外国佬来能有什么好事?   晏少虞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几分冷硬:“总归与我们无关。”   姜系与外人勾结,打的什么算盘不需细想就能知晓,不过,双方的关系从宋霖等人如此卑微就能瞧出来,并不平等,说不定还会反噬自身,他对此倒是乐见其成。   顾月淮侧着眸子看了看晏少虞,他很不对劲,想来刚刚是真的听到了一些事。   思绪间,一辆轿车从远处缓缓驶来,停在了市委大院内,紧接着司机下车,打开了汽车门,一个身形高大,蓄着胡子的中年外国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头发微卷,拥有一双蔚蓝色的眼睛,西装革履,看着气势十足。   宋霖上前,一把握住男人的手,脸上满是客气的官方笑容:“查尔斯先生,您能亲自来淮海市,我们真是不胜荣幸。”   查尔斯笑了笑,叽里咕噜说出一串英语。   宋霖微僵,完全听不懂对方说了什么,尴尬的愣在原地,转头给石博使了个眼色。   可惜,石博会E国和Y国语,却听不懂英语,周围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气氛古怪,查尔斯嘴角轻掀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他早就知道这群Z国人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上面也交代了,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想和他们M国交易,连话都听不懂,还谈合作?说出来真是要笑死人了。   查尔斯耸了耸肩,又叽里咕噜说了句英语,可惜在场没人听得懂,气氛愈发凝重,而跟在查尔斯身后,像是秘书的人毫不客气地咧嘴嘲笑。   “查……查尔斯先生,我……”宋霖脸上的肌肉抽了抽。   白镜脸沉了下来,这个查尔斯原本就是宋霖安排来的,和他没什么关系,他这样开场就让人下不来台的外宾还真是少见,这样的人,又何必给他好脸色?   徐川谷则呵呵笑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许殷和白采薇站在一处,她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和宋今安凑在一起了,如今看到未来的“公爹”宋霖被刁难,难免不高兴:“这到底是什么人?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   白采薇神色微显,若有所思地看着查尔斯。   她虽然没有混迹官场,但在京城经历的多了,自然也知道能让宋霖如此客气的,一定不是普通人,Z国有求于人,再恼火又能怎么样?   宋今安此时也从悲伤的情绪里回过神来,他眉头拧成川字,一脸不悦地看着查尔斯。   蓦的,他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晏少虞,他神色冷淡的和顾月淮站在一起,静静看着远处这场略显滑稽的接待,半点没有要出面解围的意思。   宋今安抿了抿嘴唇,垂着身侧的手攥成拳。 第392章 晏狩之不能活   查尔斯身后的秘书又大声嚷了几句英语,看其脸上的轻蔑和鄙夷,就知道嘴里没说什么好话,查尔斯也只是但笑不语,并没有出声制止。   宋霖急的脑门上都是冷汗,他原本是接到电话过来接人的,没有提前准备,本来以为对方会带翻译过来,没想到这群可恶的外国佬就是想要给他下马威!   宋霖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强制冷静下来:“查尔斯先生,要不然咱们先进去再谈?”   这回的确是他们有求于人,等进了房间,单独聊聊,他只需要多说几句好听的,查尔斯总不至于不给面子,毕竟这笔生意对他们而言也有利,否则他就不会千里迢迢从M国过来了,在这笔买卖中,不过是想要再得到一些话语权罢了。   查尔斯掀了掀唇角,却是摇了摇头,看其模样,是想让宋霖在这里就承诺一些事。   顾月淮半眯着眼,低声道:“宋霖,想和查尔斯谈粮食的买卖?”   她上辈子很多东西都是从晏少虞身上学来的,而他,正是个语言天才。   她的英语不算精通,与M国人对答如流有些难,但听懂却是没问题的。   查尔斯见到宋霖时,第一句话问的就是生意的事,M国地广,是世界粮食产量大国,如今Z国正是缺粮的时候,这些当官的想与之做生意也属实正常。   不过,如今的Z国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在M国人看来,是不够格成为盟友的。   查尔斯如此刁难宋霖,她乐见其成,晏少虞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缺粮风暴对Z国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姜系为了笼络老百姓,自然要想法子弄来一批粮,只需要渡过难关,姜系的声望会更上一层楼,何乐而不为?”   晏少虞声音有些凉,看着宋霖的背影,眼底掠过一抹幽暗的光。   谁能想到儿时总来他家串门的宋叔叔,如今却被权利腐蚀了灵魂,刚刚在楼上,他亲耳听到他说:已经拖沓的够久了,迟则生变,晏狩之不能活。   短短的几个字,却将人性的丑陋揭露的淋漓尽致。   他虽知道宋霖不干净,也怀疑过父母入狱的真相,但却从未想过,宋霖居然这么狠心,如今看来,宋霖在晏家落马的事件中,恐怕出了不少力。   另一边,查尔斯失了耐性,走回车里,让秘书继续和宋霖扯皮。   从会场里走出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也不绝于耳。   白镜脸色阴沉,不悦道:“宋省长,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他今天过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讨好一个M国人,至于宋霖刚刚在楼上说的事,他觉得还是要再行商议,看他这副卑微讨好的模样,哪里还有一个一省之长的威名?   白镜心里默默摇了摇头,对于女儿和宋霖的儿子联姻的事,也产生了迟疑。   徐川谷听了白镜的话,也呵呵一笑:“宋省长,我也该走了。”   宋霖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事儿原本只是姜系的事,可若是此刻不透露一些,真让徐川谷和白镜走了,只怕查尔斯会觉得怠慢了,若真是转头就走怎么办?   姜系需要这笔买卖,这对于即将拉拢入伙的白镜而言也是好事!   至于徐川谷,他虽明面上并不属于姜系,但背刺晏狩之后,他也清白不了!否则,他又怎么可能说出那么多隐秘的事?整死晏狩之和纪青,少不了徐川谷的助力。   这么想着,宋霖不禁咬了咬牙,低声把上头交代下来的打算说了出来。   闻言,白镜和徐川谷对视一眼,两人面色都沉凝起来。   看两人不再着急要走,宋霖松了口气,抬脚走到查尔斯的车旁,半弯着腰与他小声说着什么,旁人虽然听不到,但宋霖略显狼狈的身影却被人看在眼里。   许殷紧紧握着拳,脸上满是忿忿不平。   白采薇倒是很冷静,不过,眉头也皱了起来,都是Z国人,谁乐意对别国低头?   宋今安死死咬着嘴里的软肉,他虽然不喜父亲拿他当联姻的筹码,可不代表他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被人侮辱,他深吸一口气,走向晏少虞。   在场的人里,他唯一知道会英语的,就只有他了。   晏少虞神色冷漠,冷峻敏锐的眸子与迎面而来的宋今安对了个正着。   宋今安克制着没去看顾月淮,怕从她眼里看到嘲讽。   他语气有些淡淡的失落,恳求道:“少虞,我知道晏家的事宋家没帮上什么忙,但我爸是看着你长大的,他如今遇到一些麻烦,我想请你帮帮他,算我求你。”   晏少虞半眯着眼,声音明明很平静,却能听出一股凶意:“你忘了在大劳子生产大队时,我与你说过的话?潘家不干净,宋家作为姻亲,又能好到哪儿去?”   他很少动怒,不知是刚刚在楼上听到宋霖的话,引动了心头的恨意,还是被宋今安的话给惹恼了,眼神冰冷的犹如覆了一层寒霜,看宋今安的眼神也再没了曾经的温和。   宋今安面色一白,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晏少虞。   他后头滚动了一下,旋即斩钉截铁地道:“这绝不可能。”   顾月淮没插话,只诧异了一瞬,似是没想到晏少虞会把话挑明。   忽然,晏少虞目光一凛,抬头朝着徐川谷的方向大喝一声:“趴下!”   晏少虞声音极响亮,话音落下,市委大院中的人都纷纷骚动起来,十分混乱。   而徐川谷身经百战,即便对危险的感知没有晏少虞强烈,却也不是那么容易中招的,听到他喊声的那一刻,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下身。   他不仅自己趴下,还顺手拉了一把白镜。   晏少虞也迅速拉着顾月淮闪躲到了有障碍物的地方,顾月淮心跳如鼓,半蹲下时,就听到人群中混乱的尖叫声,奔跑声,以及隐隐破空的子弹飞驰的声音。   这里可是市委大院,哪里来的杀手这么嚣张?   不过,对方倒也不傻,竟挑选了一个如此良好的时机,在这些大人物都站在空旷处时下手,只是不知道对方的目标是谁,听枪声,应该是已经有人中招了。 第393章 结个善缘   晏少虞手摸上后腰,神色严峻地望着顾月淮:“人不少,你待在这里!”   顾月淮仰头深吸一口气,在晏少虞离开前,抓住他的手:“要小心。”   她上辈子曾帮晏少虞挡过一枪,自然知道中弹的滋味儿,外面枪林弹雨,纵然再厉害也难免会被流弹擦伤,不过,有她在,只要不是一击毙命的位置,她都能救!   晏少虞漆黑的眸子闪了闪,把顾月淮往遮挡物后推了推。   他如一道闪电般弹射出去,朝着一个方向抬枪,扣动扳机,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顾月淮咬了咬红唇,手扣在一旁的地板上,脸上难掩担忧,透过缝隙可以看到晏少虞往徐川谷的方向跑去,随着他犀利出手射杀两人,杀手们显然也注意到了他。   外面流弹飞射,不停的有哀嚎声响起。   不多时,有一人一屁股跌坐在顾月淮身旁,借助着遮挡物,小心翼翼蜷了蜷双腿。   她不停的倒抽着凉气,浑身打着哆嗦,紧接着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顾月淮皱眉,随意一瞥,就看到身边的人,好巧不巧,还是个熟人。   许殷抱着自己的手臂,头都不敢抬起,浑身打着冷颤,像是害怕,又像是中弹了。   顾月淮微眯着眼,她因为时常喝空间井水,又经常锻炼身体,五感远超普通人,如今天色昏暗,但她还是能看到许殷手臂上衣衫被浸透的暗色。   她不停的倒抽凉气,果然是手臂中弹了,倒是命好,不是致命伤。   不过,中弹后,远距离射程会导致子弹碎裂,弹片若是刺入肉里,不及时取出来,这条胳膊以后怕是都要废了,啧,也怪可怜的,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顾月淮收回目光,透过缝隙看向晏少虞那边。   他已经护着徐川谷和白镜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身形矫健流畅,应该是没有受伤。   顾月淮松了口气,抬脚准备绕过障碍物,去找晏少虞,不过,才刚动了动双腿,就被许殷一把拉住,她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地道:“危险,不要出去。”   顾月淮眉梢一挑,诧异地看了许殷一眼。   她还以为许殷十分厌恶她,恨不得她消失去死,没想到这种紧要关头,她的善心倒是被唤醒了,居然主动拉住她M.L.Z.L.,不让她出去涉险,这人,倒也没有看上去那么恶毒。   许殷抬头看了顾月淮一眼,看她不再动了,才收回手。   她捂着胳膊,低垂着头道:“你别误会,我是怕你出去暴露我。”   顾月淮歪了歪头,半弯着腰道:“中枪了?”   许殷红了眼眶,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怕的,紧咬牙关,片刻后才道:“你想笑就笑吧。”   顾月淮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我是医生,不然给你看看?”   尽管只是读了几本医书,还没切实治疗过别人,但她说这话倒是丝毫不心虚。   许殷是许武山的女儿,而许武山身为淮海市市长,在这里经营多年,扎根要比宋霖更稳固,虽说如今他已经被姜系拉拢过去,但许殷不算坏到极致,可以结个善缘。   许殷有些惊讶,抬起苍白的脸怔怔望着顾月淮:“你是医生?你愿意给我看?”   顾月淮没说话,拿开她的手,撕开她的袖子,粘稠的血液已经把衣裳给浸透了。   “嘶——疼,疼……”许殷眼泪簌簌而落,却怕被人听到,强忍着小声喊道。   “忍着。”顾月淮可没怜香惜玉的心思,看着她胳膊上漆黑的枪眼,轻啧一声,单用眼睛看可看不出弹片的状态,想了想,她道:“我身上没麻药,只能暂时帮你止血,取子弹的话还得去医院打麻药,忍着点疼啊。”   她空间里倒是有镊子,强取子弹也成,不过许殷是个姑娘家,肯定怕疼。   他们两人的关系还没到使用治愈之力的程度,而不用的话,单取子弹,可能会疼死。   顾月淮撕下许殷胳膊上的衣袖,把子弹上方紧紧绑住,又装模作样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药瓶,里面是她用空间井水和药材炮制的粉末,专程带给晏少虞的。   不过,如今倒是先便宜了许殷。   药粉撒在伤口上,很快就止住了血,还缓解了疼痛。   许殷从疼痛中醒过神来,有些震惊地动了动胳膊,虽然还有些麻木,但已经没有刚刚那种灼烧的撕裂感,她好奇道:“你真的是医生?还随身带了药?”   顾月淮头都没抬,收好药粉:“本来是带给对象的,便宜你了。”   许殷松了口气,打量着顾月淮,虽然对她给自己包扎止血有些感动,但向来傲娇的性格可说不出什么感激的话,听到她的话,想到她话中的“对象”,愣了一下。   片刻后,许殷迟疑道:“你对象真是晏少虞?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顾月淮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当然知道在这群无忧无虑的二世祖眼里,曾经的晏少虞代表着什么,不过,那都是曾经的事了,在晏少虞风光无限的时候,她并不认识他,也只是从旁人嘴里听过晏三哥的种种事迹,或许在其他人看来他们两人并不相配,但她不在乎。   她会喜欢上晏少虞,也从来不是因为他曾经的风光。   他们两人都见证过彼此最狼狈,最凄惨的时候,是患难与共的感情。   许殷看顾月淮不说话,以为她不知道,不由得摇了摇头,想到宋今安对她的态度,虽然有些舍不得,但还是咬牙道:“宋今安比晏少虞好,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吧。”   顾月淮呵呵一笑:“宋今安?他不是白采薇的未婚夫?”   说起白采薇,许殷脸色又是一白,紧接着她狠声道:“你不要和我提她!”   顾月淮眸子微闪,敛眸看看许殷胳膊上的伤口,心中有了一些猜测。   许殷刚刚和白采薇站在一起,杀手袭击过于迅猛,难免会有人为了保护自己而做出什么毫无人性的事,这两人也不过是塑料姐妹情。   顾月淮没多问,抬眸看了看四周,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她道:“外头已经没动静了,杀手应该都已经被处理了,你在这待着别乱跑,待会应该就有人过来接你了,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管许殷怎么想,顾月淮猫着腰离开了遮挡物。   “哎!”许殷叫了一声,又不敢把自己暴露在外面,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月淮跑掉。   她又往后面躲了躲,低头看看自己麻木的胳膊,脸色阴晴不定,冷笑着道:“讨厌的人救我,讨好的人害我,这世道,当真是不知道该找谁说理去。” 第394章 顾月淮是个医生?   顾月淮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眉头微蹙。   这群杀手看来是早就得了消息,提前埋伏,就等着这个机会了,不过,这样毫无差别的扫射,也不知是什么深仇大恨,淮海市的这池水,真要被搅浑了。   要知道,今晚能来参加宴会的,只怕除了她,都或多或少有些背景势力,上流社会素来盘根错节,如今死了这么多人,淮海市真是要变天了。   杀手不知道是已经尽数被解决了,还是逃走了,外头一片安静。   有些人运气好,没被射到致命处,躺在地上不断哀嚎着,原本花团锦簇的市委大院已经一片狼藉,鲜血横流,看着宛如一片炼狱。   顾月淮一颗心直往下沉,今晚接见外宾,却发生了这样残酷的事,要说和M国没关系,只怕是没人会信,如今只看那查尔斯是否活着了。   如今的Z国依然处于一个风雨飘摇的状态,并不适合与M国开战。   她虽然厌恶宋霖,却不希望因为他的愚蠢,导致普通老百姓受苦。   顾月淮心绪沉重,忽听晏少虞在喊她的名字,抬眸便看到朝着她跑过来的晏少虞,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来不及多说什么拉着她回了会场。   一进门,便是磅礴的混乱与哭泣,这种场面在新社会后怕还是头一遭。   “没事吧?”晏少虞皱眉,语气有些不好,却依然上下检查着顾月淮的身体,他不高兴顾月淮不等他去接,自己跑了回来,要是杀手没走,还有人隐藏在暗处怎么办?   顾月淮抿了抿唇,声音很轻:“我担心你。”   晏少虞周身涌动着寒意料峭的戾气,他今晚手上沾染了几条人命,一时有些控制不住,听了顾月淮的话,抬眸,乌木似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   好半晌,他紧绷的情绪才稍作缓解,一把将顾月淮揽入怀中,力道极大。   会场里十分混乱,倒是没人注意他们这边。   顾月淮轻拍了拍晏少虞的脊背,小声道:“首长怎么样?没事吧?”   晏少虞没说话,松开顾月淮的手,拉着她往二楼去了。   顾月淮心头微沉,有时候沉默就已经表明了很多事情,徐川谷看样子并不好,虽然他的立场还存疑,但晏少虞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出来找他,她也会为之担忧。   况且她心里清楚,晏少虞能顺利进入第八军区,其中少不了徐川谷的周旋。   二楼比起一楼要安静些,晏少虞拉着顾月淮拐进了一个房间。   一进门,门口守着的人便抬手用枪对准了敞开的门,不过,在看到进来的晏少虞时,便把枪给放下了,声音凝重说道:“外面怎么样?伤亡严重吗?”   晏少虞神色未动,看了一眼半倚在皮质沙发上的徐川谷。   他上前两步,看着徐川谷眼皮阖着,脸色苍白的模样,长眉紧蹙:“伤亡严重,需要尽快通知人过来处理,首长的伤怎么样?”   门口的人苦笑一声:“腰部中弹,失血严重。”   晏少虞神色凝重,说道:“让宋霖尽快通知医生。”   那人应了声,转身离开了房间,出门前,看了一眼晏少虞和顾月淮拉在一起的手,虽然有心多问几句,但眼下这样的场合显然并不适合八卦。   他一走,房间里就只剩下倚在沙发上,受伤不轻的徐川谷,以及晏少虞和顾月淮。   顾月淮从进门后就一直保持安静,刚刚离开的人也身着和晏少虞一样的军装,应该是一起从军区护送徐川谷出来的战友。   晏少虞松开顾月淮的手,在沙发前蹲下,掀开徐川谷的衣摆看了看。   徐川谷缓缓睁开眼,看到晏少虞时,苍白的脸上掀起一抹笑容:“没事,死不了。”   说着,他用了些力气才把头转向顾月淮,宛如一个和善的长辈般细细打量了一番,脸上笑容愈盛:“不错,是个漂亮姑娘,你小子眼光,眼光不错。”   这么几句话说出口,似乎都耗尽了徐川谷的力气。   晏少虞一双眼似藏着煞气,看了看不断溢出鲜血的弹口,语气冷漠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你年纪已经大了,逞强救人,不怕自己活不了?”   徐川谷呵呵一笑,又阖上了眼睛,意味深长道:“我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   他虽然是笑着说出的这句话,但顾月淮却从中听出了几分悲凉。   晏少虞脸色更不好了,他起身走到一旁,努力抑制住翻涌的情绪。   顾月淮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徐川谷,轻咳一声,放低声音道:“首长,医生不知道什么能来,我最近正在学医,会些手艺,不然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说完,似觉得有些突兀,又说了一句:“这一直流血也不是个办法。”   闻言,晏少虞蓦的回身看向顾月淮,狭长的眸子里神色有些微妙。   他从不知道顾月淮还会医,正在学?为什么要学医?   徐川谷也睁开眼睛,看着顾月淮清澈的眸光,轻笑一声,眉头舒展开来:“好。”   以他的身份,按理说除了军医是不该让旁人接触伤口的,但顾月淮在他眼中不是旁人,她是晏少虞认定的对象,那就是他的侄女,完全可以信任的亲侄女。   顾月淮半蹲下身,准备检查一下伤口,却被晏少虞攥住手腕。   他薄唇紧抿,眼神带着一些关切,徐川谷不是普通人,让顾月淮插手,万一出了什么问题,那她是承担不了这个责任的,索性一开始就不要动手。   顾月淮弯了弯唇,朝着晏少虞眨了眨眸子:“相信我。”   她琉璃般的猫儿眼似闪烁着星光,让人看一眼就会撞入其中。   晏少虞想到那救了他一命的神奇清水,对于顾月淮的自信,给予了肯定,缓缓松开手,却依然低声道:“小心些,处理不了就不要管了。”   徐川谷眼神奇异地看了晏少虞一眼,这小子,竟然还学会关心人了?   顾月淮笑了笑,没说话,掀开徐川谷的军装看了看,伤口和许殷的差不多,但出血量却比许殷要多,要知道,子弹在人体血液中会发生弹道转移,造成大面积受伤。   他这样的情况大抵就是如此,这才会有如此恐怖的出血量。   徐川谷的情况很危急,子弹毕竟会携带者铅汞等毒元素,浸入血液会加重伤害不说,还会因为剧烈的疼痛和失血过多引起休克,严重的可能会死。 第395章 孩子,谢谢你   顾月淮拧眉看着,脸上神情有些严肃。   晏少虞是信任她的,看她脸色不好,心也跟着微微下沉:“不好?”   顾月淮紧抿着唇,抬头看向徐川谷:“首长,你的伤必须尽快处理,防止休克。”   徐川谷似怔了一下,但紧接着便道:“眼下没有医疗用具,应该不好处理吧?”   顾月淮深吸一口气,从衣兜里掏出一个药瓶,以及一把镊子,在徐川谷面前扬了扬:“东西是有,只是不太齐全,没有麻药,您是要受些苦了。”   虽然她有治愈之力,肯定不会让徐川谷有事,但他和晏少虞都不清楚,只怕是看她这么草率,会觉得有些儿戏,大概率不会让她动手的。   如果徐川谷和晏少虞站在对立面,她是不会浪费这个功夫的,想了想,顾月淮又下了一剂猛药:“您现在是不是觉得头脑昏沉,有种四肢冰凉的感觉?”   徐川谷没说话,只是盯着顾月淮看,略显虚弱的眼神里带了一丝诧异。   晏少虞捕捉到他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顾月淮轻叹一声:“老实说,这是子弹的铅汞毒元素浸入血液的征兆,再加上你血液流失过快,要是不尽快处理,您真有可能会休克,甚至再也醒不过来。”   她也不敢说太不吉利的话,只能变相提醒一句。   当然,她这话也不全然是危言耸听,想让徐川谷接受治疗,而是她伸手碰了碰徐川谷受伤的位置,通过治愈之力,她能够清晰感知到他的身体问题。   上回在火车上给宋今安治疗时她就发现了,旁人是看不到治愈之力的绿光的。   她伸手触碰伤口,旁人也只觉得是在检查,完全不会想到她竟开了外挂。   对于顾月淮的话,徐川谷没什么反应,好似并不会因为自己马上就要死去而感到恐惧,他低垂着眼睛,沉默不语,不知道在这个关头在想些什么。   晏少虞浑身紧绷,声音略显僵硬地说了句:“徐叔,不要拖了。”   徐川谷抬头看了他一眼,想到晏少虞孤立无援,还尚未在第八军区站稳脚跟的形势,到底是收起了心思,对顾月淮说道:“动手吧孩子。”   顾月淮松了口气,对晏少虞说:“火。”   晏少虞不敢耽搁,立马出门去找蜡烛了。   顾月淮将药粉在徐川谷的伤口处敷了一层,缓解疼痛,方便待会动刀子,她有治愈之力,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徐川谷身体的子弹,很不幸,也碎成了弹片。   这样的子弹想要处理干净可不容易,当然,有治愈之力在,总归要好上许多。   她只需要下手快准狠,可以让徐川谷少受些苦。   顾月淮这边忙着处理伤口,徐川谷却是静静看着她,轻声问道:“孩子,你和少虞是怎么认识的?又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打算什么结婚啊?”   他此刻丝毫不像是执掌一个军区的首长,当真是宛如一个啰嗦又八卦的长辈。   顾月淮抬头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干巴巴把自己和晏少虞认识的过程说了一遍,其实他们两人这辈子相识相知的过程并不算多么惊心动魄,当然,相比旁人相亲介绍认识的经历,他们到底还是要特别些,听完,徐川谷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过,他的笑声震动到伤口,弹孔又开始潺潺流出血来。   如果不是顾月淮提前敷了药粉,只怕现在又要血流如注了,她没好气地看了徐川谷一眼,声音有些医者的严肃:“首长,冷静些,这样不疼?”   不过,正是因为徐川谷这样,倒叫她稍微放松了些。   看样子,他对晏少虞是真的关心,晏家的事是有内情的。   许是为了满足顾月淮的好奇心,徐川谷止了笑声,轻叹着道:“我是少虞父亲的下属,也是他母亲的好友,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如今他爸妈没办法见到你,我便只能替他们多问几句,算是一种慰藉,孩子,多亏了你。”   他说到最后,语气甚至带上了些许哽咽和感激。   顾月淮微顿,鼻尖也有些酸,她虽然是第一次和徐川谷见面,但却依然能从他的话语中捕捉到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他是在感激她和晏少虞在一起,让他多了些人气。   她的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沉默了片刻,她还是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首长,少虞的爸妈还能回来吗?”   晏家的事有多严重,她不知道,京城的事,她也不甚清楚,很多东西都只是凭直觉和猜测,很茫然,关于晏少虞的父母,最起码上辈子直到她死,都是没回来的。   不过,她也并不知道,他爸妈是死在了牢里,还是只是单纯的没能出来。   这两者,她偏向于前一种。   晏少虞的能力不需要多说,上辈子他手握权势,几乎能和手握金手指的锦鲤田静分庭抗争,要知道,那时的田静已经站在了上流圈顶层,谁敢不给她几分面子?   可即便如此,晏少虞依然没能把父母带回来,可想而知结果了。   这辈子她重生了,和晏少虞在一起了,最想做的不是让晏家恢复往日荣光,而是想让晏家一家团聚,当然,倘若晏少虞的父母真能回来,重振晏家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她听过不少关于晏狩之和纪青的事,他们夫妻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徐川谷听了顾月淮的话,却沉默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他声音淡淡道:“能的。”   他声音很轻,很轻,像是自己也不确定,又像是在宽慰自己和顾月淮。   接下来两人都没再开口,过了一会儿,晏少虞回来了,他手里拿着火柴和蜡烛,点燃后搁在一边,看着顾月淮把镊子放在蜡烛上炙烤消毒。   他有些担心,但此刻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沉默着。   顾月淮深吸一口气,说道:“首长,忍着点。”   “别紧张,来吧。”徐川谷笑了笑,神情十分洒脱,他一辈子受过的伤不少,吃过的苦也不少,战场上分秒必争,有时只能自己挖子弹,现在这样还有什么好怕的? 第396章 首长,我想当军医   顾月淮屏息凝神,听着徐川谷宽慰的话,也着实笑不出来。   她曾在医书上仔细学习了子弹清理方式,以及伤口的治疗,毕竟和晏少虞相关,她想不上心都难,也幸亏如此,她不用看着伤口两眼发傻。   处理碎弹片是一项需要高度集中的活,麻烦又费力。   顾月淮拿着夹子,利用治愈之力的能力,很快就将第一块弹片从徐川谷的伤口中拿了出来,沾血的弹片很薄,很小,却令徐川谷头上冷汗涔涔。   手头没有麻药,用夹子从肉里生拿,尽管顾月淮可以凭感知少些搅动,但疼痛感也是实实在在的,未免引起怀疑,她也只敢在夹取弹片时输一些治愈之力。   这一个工作十分细致,不过,有治愈之力在,徐川谷的伤口倒是没有进一步出血。   晏少虞站在一旁,手忍不住攥在一起,他菲薄的唇紧抿着,面色冷峻,气势凌厉。   不知是不是晏少虞提前通知了,挑拣弹片的过程中都没有人前来打扰,十分安静。   顾月淮小心翼翼,将弹片一块块从伤口中夹出,这是她头一回干,足足耗时一个小时,额上也开始冒出细密的汗水,好在过程顺利,一小时后,弹片已经被尽数取出了。   她长舒一口气,把夹子放在一边,将药粉撒在伤口处。   药粉的效果立竿见影,徐川谷只觉得原本刺痛到麻木的伤口,泛起一丝很舒服的清凉感,有种三伏天吃西瓜的畅快,这一刻,身体里的虚弱也缓和了许多。   徐川谷低头看看已经将伤口麻利包裹好的顾月淮,眼神中满是惊异之色。   他眉眼和善,语气温和极了:“孩子,你做得很好,可不像是刚学的医。”   他是真的好奇,小姑娘年纪不大,性格却十分沉稳,明明看着也很紧张,但下手又稳又准,她好像很有经验似的,夹取弹片的过程他竟没觉得很难熬。   徐川谷又笑道:“若不是亲眼看着你取了弹片,我都以为你是个老练的军医。”   他这番话也算是认可了顾月淮医生的本事,一旁的晏少虞松了口气,原本高度紧绷的神经松缓下来,他顿了一下,伸手把顾月淮被冷汗浸湿的鬓发撩到耳后。   这一刻,他已经可以确定了,她有秘密,很神奇的秘密。   顾月淮不会医,可如今处理起伤口来却行如流水,如徐川谷所说,她像是个身经百战的老练军医,这样的水平若放在战场上,也完全能够独当一面。   战场上?   晏少虞眼眸一暗,深沉的目光定格在顾月淮的背影上,久久不语。   顾月淮可不知道晏少虞已经想通了其中关节,她收拾好手边的东西,抬眸看向徐川谷,轻笑道:“首长这话就当是夸我了,既然如此,那我能不能提个小小的要求?”   她会想要暴露手段救徐川谷,一方面是为了晏少虞,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自己的筹谋与计划,她想成为军医,成为和晏少虞并肩同行,一起进步的人。   徐川谷闻言一笑,摆手道:“别总是首长首长的喊,跟着少虞,叫我一声徐叔。”   顾月淮弯了弯唇,从善如流道:“徐叔。”   徐川谷神色虽然有些苍白,但脸上笑容更加愉悦。   他调整了一下倚靠的姿势,伸手端起桌边的水喝了一口,说道:“既然都是一家人,别说一个小小的要求,你就是有一个大大的要求,我也可以考虑。”   顾月淮看着徐川谷眉眼间的纵容,轻叹一声。   这人当真是一个很合格的长辈,她自然知道徐川谷的态度是来源于对晏少虞的爱屋及乌,不过这不重要,她想要的,一直都是能够多给晏少虞一份爱的人。   顾月淮清了清嗓子,笑吟吟地道:“徐叔,我想当军医。”   果然,话音落下,晏少虞一颗心陡然坠了下来,他的猜测得到印证,可他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可以与顾月淮朝夕相对的喜悦,而是涌上心头的酸涩与沉重。   她一直是个很自由的人,有才华,有能力,有家人,顺风顺水。   如果不是遇到了他,她又怎么会如此辛苦?   她明明拥有一份极好的工作,是很多普通人都为之向往的工作,可偏偏为了他,从医,从一个自己很熟悉的领域,来到另一个陌生的领域,看她刚刚夹取弹片处理伤口时的从容不迫,也不知道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又积蓄了多少勇气?   他不敢想。   晏少虞手指攥紧,指甲几乎嵌入肉里,他闭了闭眼,只觉心痛如绞。   他何德何能,能让她待他如此?他值得吗?   随着顾月淮声音落下,房间里的气氛沉凝下来。   徐川谷第一反应是怔愣,但紧接着看了晏少虞一眼,哪还有不明白的?   一时间,看顾月淮的眼神除了和善,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   年轻时,纪青也是这样,明明是那么优秀骄傲的人,身边追求者如过江之鲫,可为了和晏狩之在一起,女扮男装,奔赴战场,成为一个奋战在前线的战地记者。   他那时不知道她是女人,每天朝夕相对,关系日益密切,直到……   徐川谷眼神微微黯然,回神时,眼中就只剩下了思及过往的怀念。   他道:“你知道当军医有多辛苦?部队都是些大男人,你能习惯?”   Z国不是没有女子部队,不过,顾月淮既然提出了要做军医,那目的是什么显而易见,她想和晏少虞在一起,既然如此,那自然只能去第八军区了。   顾月淮还没开口回答,晏少虞便道:“首长,这件事我想私下和她说。”   他声音有些许沙哑,情绪好似格外低落。   徐川谷笑着颔首,倒是没在意晏少虞突然打断了他与顾月淮的讨论。   不过,顾月淮却十分不满,回头嗔怒地瞪了晏少虞一眼,只当没看到他的低落。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经历过许多后,她总觉得人生在世,能相伴才是最重要的,上辈子他们已经浪费了许多时间,此生能够相守已经殊为不易,理应珍惜。   尽管她的第一目标仍然是让田静受尽苦楚,悲惨而死,但这不影响她和晏少虞双宿双栖,总归两人如今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起努力,扳倒宋家才是要紧事。   宋家一倒,田静还能有什么依靠? 第397章 她拿到了介绍信   她知道这条路荆棘遍布,稍有不慎就可能丢掉这条来之不易的性命。   但是,也正因为艰难,她才想陪着他一起走,这辈子上天眷顾,不仅偷来一生,更拥有了旁人想都不可能想到的治愈能力,她不该浪费这样的力量。   更何况,两地相隔最是磨人,她想和他在一起。   这么想着,顾月淮便转头不再理他,而是看向徐川谷,声音郑重道:“首长,我本来就是乡下人,不怕苦不怕累,只要你让我当军医,我能克服一切困难,保证做好本职工作,我也愿意奋战在一线,励志救回每一个受伤战士的性命!”   顾月淮的声音不大,却十分坚毅镇定,精致漂亮好似电影明星的脸上满是平静,好像刚刚脱口而出的不是自己往后的命运,而是一件余生都将拼尽全力要做的事。   徐川谷看着顾月淮,倏然笑了,笑着笑着,眼中却泛起了红。   他轻呼一口气,慢悠悠地道:“孩子,你和少虞他妈,真像。”   这一句话,比千百句夸赞都要管用,顾月淮眼神有些惊讶。   晏少虞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看着顾月淮,眼神微软。   徐川谷看顾月淮有些好奇,便道:“少虞他妈年轻时候坚毅果决,明明长得十分漂亮,可为人却快人快语,行事作风比之男人还要刚硬几分。”   “她和少虞他爸还没结婚的时候就敢女扮男装,独身上战场,成为了前线的战地记者,也是当时唯一的女同志,不论是中枪中弹,还是被敌人伏击,她都很冷静。”   说到这里,徐川谷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神色追忆,眼底满是星星点点的光彩,这光令他原本苍白的脸色都红润了一些,想来纪青年轻时的胆大包天和不惧危险的风采是他极珍贵的回忆。   顾月淮十分诧异地回头看了晏少虞一眼,听徐川谷这语气,他对晏少虞的母亲可不是单纯对待战友的,所以,上辈子人之间也有着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去?   晏少虞倒是很平静,并不为徐川谷的话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想来是早就知道。   顾月淮也不再纠结这个,目光灼灼看着徐川谷,说道:“徐叔,既然您也觉得我不错,不如就应了吧?有您开口,我成为军医的路也能轻松些。”   说完,怕徐川谷不答应,她又一本正经道:“当然了,就算您不答应,我肯定也会想别的法子,顶多是困难了些,和少虞十几年见不上面而已,也没什么。”   听了这话,徐川谷笑出了声,要不是小腹处伤口阵阵疼痛,他怕是要开怀大笑了。 这妮子,果然没有刚刚见面时那么文静,说起话来古灵精怪,含沙射影,这不是摆明了威胁他吗?他作为一个疼惜小辈的叔叔,能让她过得这么困难?能让小两口两地相隔,十几年都见不上面?这真是把他给架起来,想不答应都难!   晏少虞也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虽是无奈,眼中却裹挟了令人沉迷的暖意。   他是不想让顾月淮来军区当军医的,他注定了要走一条危机四伏,枪林弹雨的路,她肯定不会安安稳稳待在后方,而奔赴战场所带来的后果有多严峻几乎不用明说。   他原本想着私下与她谈谈,让她打消这个可怕的念头。   可是,刚刚她回眸看他那一眼,很复杂,嗔怒,平静,孤注一掷,那是抛去一切都要勇往直前的决心,他改变不了,这样的结果让他心痛之余,又难以抑制地升起喜意。   这世间有这样一个人,不论你身处何地,面对何事,都义无反顾。   他曾经很不理解父母之间黏到腻人的感情,可如今,他遇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人,就忽然明白了,此后,这条路有人与他并肩,砥砺前行,足够了。   顾月淮不知道晏少虞在想什么,只是静静看着徐川谷,等待他的回答。   他若是应下,那她应该很快就可以来淮海市报到。   徐川谷轻叹一声,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支钢笔,与晏少虞说道:“去,给我拿纸。”   晏少虞沉默了一瞬,转头出去拿纸了。   未几,他回来了,身边跟着先前出去找宋霖的人。   他显然是听晏少虞说起了顾月淮给徐川谷处理伤口的事,一进门先是用好奇的眼神看向顾月淮,紧接着就半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徐川谷的伤势口:“首长,您怎么样?”   徐川谷摆摆手:“小顾伤口处理的很好,外面伤亡情况怎么样?”   他回道:“已经排查过了,十八重伤,七人死亡,其余人都是轻伤。白书记已经安排人开始处理了,我也打电话回了军区,让吴上校带人过来协助。”   徐川谷颔首:“做得很好。”   这时,站在晏少虞的身边的顾月淮忽然问道:“这位军官同志,我想请问一下,那个M国来的外宾呢?他是否受伤?”   闻言,军官站起身来,朝着顾月淮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同志,我叫李冬冬,不算什么军官,今天多亏你了,不然首长的伤势怕是要加重了。”   说完,李冬冬不着痕迹地看向晏少虞,见他微微点头,这才说道:“至于你说的外宾查尔斯,他是被一击毙命的,人已经死了。”   闻言,顾月淮心头微沉,死了?   看样子她的猜测没错,有人故意挑起M国和Z国之间的矛盾,查尔斯能被派来和宋霖谈交易,显然背景不俗,这件事或许会上升到国家层面。   徐川谷沉吟片刻,说道:“去把白书记和宋省长叫过来。”   李冬冬点了点头,转头出去了。   徐川谷接过晏少虞递来的信纸,用手中的钢笔在纸上刷刷写下几行字,旋即收好钢笔,又拿出了随身的印章,在信纸的下方重重盖下。   他把信纸交给顾月淮:“小顾,拿着这个,等你准备好了,就过来报到。”   顾月淮垂眸看向手里的信纸,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她的名字,以及来第八军区的目的,接洽人一栏直接写了“徐川谷”的名字,公章就印在上面,是一封正儿八经的介绍信。   她眼中满是笑意,小心收好手里的介绍信,认真道:“谢谢你,徐叔。”   谢谢你,让我距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一步。 第398章 与他共进退   徐川谷笑了笑,摆手说道:“好了,少虞带小顾出去吧。”   晏少虞微微颔首,拉着顾月淮的手开门离开了房间,不过,刚一出门就碰上了神色不佳的白镜,以及面如土色的宋霖,前者大声道:“你早该想到,从而做出应对!”   宋霖似也觉得委屈,不想独自承担责任,便道:“我也不想这样,M.L.Z.L.但是查尔斯的事是那位交代下来的,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只怕是我们都脱不了关系!”   他摆明了是要将白镜给拖下水,白镜脸色更臭,隐隐有怒发冲冠的阵势。   迎面碰上晏少虞时,宋霖所有的神情都僵在了脸上。   他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晏少虞,似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但想到前几天从京城传来的消息,他不由强打起笑容,装作激动的样子看向晏少虞:“少虞,你怎么会……”   晏少虞眼神冷冰冰地扫过宋霖,想到刚刚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倏然轻笑一声,只是这笑怎么看怎么讥嘲:“宋省长贵人多忘事,应该已经不记得我姓晏了吧?”   这一刻的晏少虞,没有隐忍,没有含笑对待,更没有顺着他的话套近乎,而是用最直接的方式戳破了宋霖伪善的面孔,一如年少时的狂浪不羁,全部顾忌后果。   宋霖嘴角的笑容宛如刻在上面,看晏少虞的眼神也渐渐冷了下来。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能从晏少虞口中听出几分毫不掩饰的讽刺。   看样子,他已经知道了宋家立场的转变,既然如此,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一个失去了家族庇护,只能从小兵做起的后生罢了,还能对他造成威胁不成?   这么想着,宋霖又笑了起来,他轻拍了拍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如一个长辈般,打着官腔说道:“少虞,年纪轻轻火气怎么这么大?我好歹也是看着你长大的。”   两人这一来一往,让一旁的白镜半眯起眼,若有所思。   他曾经也混迹在京城,自然认识这位晏家长子。   那时的晏狩之手握权柄,风光无限,不知多少人想要抱上这条大腿,据他所知,他闺女白采薇就对这晏少虞抱着些不同寻常的心思,他也不是没想过让自家闺女攀上晏家,可惜,晏家家教自由,从不束缚子女,婚事也都是孩子自己说了算。   而晏少虞这个人……怎么说呢,若非晏家,绝不是他心目中想选的女婿人选。   他这人桀骜不羁,对谁都满不在乎,且不提婚后他是否会对老婆好,就单论他的脾气,若白家出了事,他绝对会袖手旁观,不会因为双方的姻亲关系就心软。   而晏狩之也是个不通人情的硬脾气,与他家结亲,风光是风光,可惜沾不到好处。   他原本就寻不到门路让晏少虞多看女儿几眼,后来京城出现了大变故,宛如巨龙盘踞京城的晏家忽然倒台,墙倒众人推,很快就从上流中销声匿迹。   不说旁人,首当其冲受到波及的就是晏家的亲朋,那一刻,他无比后怕,还好没有与晏家结亲,否则怕是也要被这一股洪流给冲垮了。   走廊气氛剑拔弩张,忽然响起了一声轻笑。   “看着长大的?宋省长这话未免可笑,难道不是宋家为了攀附晏家,才处心积虑接近,以长辈的身份自居?如今晏家倒了,您倒是心安理得拿这个出来说事儿了?”   说话的是顾月淮,从晏少虞的态度,她自从确定了几分宋家的立场,更何况宋霖这人摆明了是笑面虎,若是逮到机会,一定会不遗余力除掉少虞。   这样的人她也犯不着给什么面子,狗喂熟了还知道对人摇摇尾巴,宋霖呢?拿着踩了晏家得到的权利来教训晏少虞,这种无耻行径看了就叫人恶心。   “你!”宋霖面色难看至极,看到顾月淮时,心中的怒意升腾到顶点。   宋家攀附晏家的事京城周所周知,晏家倒台,宋家高升,其中猫腻谁看不出来?但大家也都是私底下议论两句,如今哪敢搬到台面上来说?   “你一个乡下人,懂什么叫攀附?哦,我忘了,你先前企图攀附我儿子不成,对我怀恨在心,现在又攀上了少虞,才敢如此牙尖嘴利,呵呵。”   宋霖到底是有城府的,说这番话时语气含笑,看顾月淮的眼神就像看蜉蝣一般。   他早就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顶着这么一张脸,若不做出些叫人诧异地事情来,都有些浪费了,这样也好,和晏少虞凑一堆了,那自然就能顺势绝了她攀附今安的念想。   这样一个人,绝不可能入主宋家,成为他宋霖的儿媳妇!   思及此,宋霖眼中便掠过一抹冷意。   若是一般的姑娘听到这话,定会羞愤之极,说不得一根裤腰带吊死自己都有可能。   宋霖心狠手辣,摆明了想让顾月淮和晏少虞之间生出嫌隙。   顾月淮全不在意,红唇扬起笑意,语气十足的玩味儿:“宋省长这话说的好,攀附,你可能不知道,你的宝贝儿子不知递了多少次梯子给我,想要助我攀附,可惜,我眼光高,实在瞧不起你这等踩着旧主上位的省长,怕九泉下的老祖宗死都不能安心。”   顾月淮脸上虽挂着笑,说出口的话却犀利如刀。   晏少虞眼中透出笑意,薄唇边扬起的弧度,透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轻快。   这就是与他共进退的女人,即便对面站着一省之长,她也能如此坚定,和他同仇敌忾,有她在身边,好似面对这些人,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白镜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旋即瞥向一旁脸涨成猪肝色的宋霖,不由幸灾乐祸。   这宋霖心思恶毒,小肚鸡肠,嘴上巴巴说着要与他做亲家,实际上不过是想要借住他家的力量稳住脚跟罢了,如今才刚出事,就想要拖他下水了。   这样歹毒的亲家,他可不敢要,是否加入姜系阵营,还是要好好斟酌。   白镜心里有了主意,说道:“行了,赶紧去找徐首长,他为了救我受伤,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万一出了什么事,的确不是你我能否担待的。” 第399章 他的吻   白镜说完就率先与晏少虞错肩而过,从一开始就并未与之搭话,仿佛只是陌生人。   他虽看不惯宋霖的为人作风,但晏家风波未平,依然是上头几方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是傻了才会与他搭话,更何况,没了晏家,晏少虞只是个小人物而已,犯不上。   对于白镜无视地举动,晏少虞没什么反应,也完全不在乎。   宋霖面无表情看着顾月淮,半晌,才抬脚追上白镜。   他身后的石博则嘴角抽搐,脸上青红交错如同调色盘一般。   他看着顾月淮,眼中是难以形容的复杂,原来他竟然想错了,顾月淮从一开始就是晏少虞的人,接近宋今安也并非是想要攀高枝儿,只是想要利用。   顾月淮没看他,拉着晏少虞走远了。   两人下了楼,看着下方忙忙碌碌的人群,也没多待,径直去了院子里。   院子里受伤的人已经被抬了进去,至于已经死去的,则一具一具尸体紧挨着放在会场廊下,其上铺盖着白色的床单,有些身边已经有人在大声哭泣了。   顾月淮没多看,与晏少虞一起回了车边。   军用车的质量自然不用多说,两人坐上车后,顾月淮便看向他,直白问道:“你知道今晚动手的是什么人?你好像并不吃惊查尔斯的死。”   她虽然怀疑是其他国家的人想要掀起战乱搞出的事,但刚刚听到查尔斯死去,不管是李冬冬,还是徐川谷和晏少虞,都冷静至极,眼睛里甚至连波动都没有。   要知道,如果真是旁人有意掀起战乱,那首当其冲被波及的就是军区的战士。   普通人可以安稳待在他们身后,由着他们以凡躯肉体战斗在第一线,这不是英雄救世的美谈,而是以鲜血铸就的安全线,是要命的!   晏少虞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似没想到顾月淮如此敏锐。   他没直面回答,而是说道:“先回招待所把东西带上,等这里的事处理好,带你一起回军区,办理结婚申请书少不了你签字,尽快签,也能尽快背调。”   晏少虞声音十分平静,说话间,还伸手轻拍了拍顾月淮的发顶。   顾月淮有些不满,拧眉看着他:“查尔斯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晏少虞启动车子,离开了混乱的市委大院。   听到顾月淮的话,他回眸看了一眼,眼神有些许危险:“这事不重要,我先问问你,当军医是怎么回事?你是什么时候决定的,也不与我商量?”   他声音极清冽,带着些许沉闷,即便是已经尘埃落定,可提起这个,他心里还是不舒服,如果不是为了他,她何必放弃优渥的工作,千里迢迢跑来军区过苦日子?   顾月淮看晏少虞并不想说查尔斯的事,不禁瞪了他一眼。   她慢悠悠收回目光,语气不紧不慢,如闲聊:“当军医有什么不好?也能拿军功。”   军医是医生,更是军人,要与作战部队同行,奋战一线,的确容易拿军功。   晏少虞知道从她嘴里是听不到好听的话了,他轻叹一声,将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声音轻缓道:“月淮,我知道你的心意,只是,即便是军医,也同样要有保家卫国,流尽最后一滴血的觉悟,如今时局不稳,很有可能会奔赴前线,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更何况,虽然徐叔给了你推荐信,但去了军区,你还是要经历部队系统的训练,当一个合格的辅助军人,这都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实现的。”   “如果你想当医生,可以选择就近的医院,而不是来到军区。”   晏少虞向来话少,可今天晚上嘴巴却没停,将当军医的弊处都说了个遍,妄图以此来劝退顾月淮,尽管他知道,这只是徒劳的。   虽然两人相识不算久,但他知道她是个倔脾气,认定了就绝不后退,心硬如铁。   她还是个很有规划和目的性的人,就比如对待田静,即便时机不适,她也会在临死的最后一刻完成一击必杀,其实这样的人骨子里有狠劲儿,当军人很合适。   若他和顾月淮只是普通朋友,那他很高兴能多一个交付后背与身家性命的战友。   但是,她是他爱的人,是他决定共度一生的人,私心里,他真的不希望她和他一样过上朝不保夕的日子,他想要奋战前线,除了帮晏家平反,也是希望能让家人过上平安顺遂的生活,而他的家人,自然也包括了她。   顾月淮抬了抬眼皮,伸手摩挲着晏少虞拇指上的茧子,目光淡淡的。   她道:“你说再多,只一点,我便不会退缩。”   晏少虞一顿,目光越过车前镜,落在前方漆黑无边的路上。   他的手指慢慢攥紧方向盘,心跳还来不及狂野起来,就听到顾月淮轻灵悦耳的声音:“人生在世,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我想时时刻刻和你待在一起。”   在旁人听来这或许是情话,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真实有感而发的。   她经历了太多太多,纵然心中仇恨一直没有平息,但最重要的,依然是家人健康,和爱的人共度每一个日落黄昏,三餐四季的平凡日子,足矣。   但不论是她还是晏少虞,命中注定没办法过平静日子。   晏少虞的既定路线是奋战在第一线,用命博军功,既然他没办法走近她,那自然需要她来走近他了,她愿意护持在他左右,用自己的能力与他一起好好活着。   车子熄火的声音在耳边响彻,下一刻,顾月淮就被一把揽住腰肢,一个灼热的吻骤然压了过来,毫不客气落在她的唇上,带着些许拼尽全力的狠劲。   顾月淮也不怕疼,睁着大大的猫儿眼,回应着晏少虞的亲吻。   不知过了多久,晏少虞才单方面结束了这个带着点疯狂的吻,车里很安静,只有清晰的喘息声,片刻后,他忽然轻咳一声,似是刚刚被呛到了。   顾月淮一脸愕然地看向晏少虞,当借着车里的光,看到他脸上浅浅的红晕时,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起来,这人,还别说,害羞起来的样子像搽了胭脂,愈发好看了。 第400章 前往第八军区   两人交心后,也没再耽搁,回招待所拿了东西,又折回了市委大院。   这时,徐川谷已经和宋霖,白镜商议好了善后的对策,大批医生也赶至市委大院,为受伤的人处理包扎伤口,这其中就包括了许殷。   许殷忍着疼痛,有些后怕地问道:“我,我的胳膊不会有事吧?”   医生在帮许殷取出弹片后,擦了擦额头的汗,语气客气地道:“许同志的伤口处理的十分及时,不过,我想问问你到底是用了什么药?为什么止血效果这么好?”   许殷迟疑了一下,还来不及开口,脸色忽然阴沉下来。   医生小心噤了声,不敢再问,匆忙背着药箱去处理下一个受伤的人了。   而许殷的脾气自然不是对医生的,而是对往这边走来的白采薇。   “小殷,你没事吧?”白采薇弯腰看看许殷的手臂,眼中满是不忍和愧疚。   许殷冷笑一声,看白采薇的眼神再没有往常的亲近,她反唇相讥:“没事?你中一枪看会不会有事!白采薇,收起你这副嘴脸,你家是势大,但我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别以为你过来假惺惺关心几句,我就不会追究你用我挡枪的恶毒行径!”   她向来是个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如今打消了对白采薇的追捧,自然犀利起来了。   白采薇眼眶微红,含了热泪:“小殷,真的对不起,我刚才怕极了,是不小心没站稳才会拽到你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怎么可能会做伤害你的事?”   “够了!你不嫌虚伪?”许殷翻了个白眼,语气里的厌恶格外真实。   她以前还羡慕白采薇这样大方的性子,可如今却明白,那不过是包装出来给外人看的,真实的白采薇绝不是个什么好人,与她做朋友,说不得什么时候命都要丢了。   白采薇脸色僵硬,盯着许殷的眼神微暗。   蓦的,她看到许殷脸上扬起璀璨的笑容,拖着僵直的手臂起身,用另一只手朝着一个方向招了招:“喂!喂!那个谁,我在这,这里!”   白采薇皱眉,转头看向那边,脸色立马沉了下来,眼底更是掠过一抹森冷之色。   顾月淮也没想到顺手而为的事,居然获得了许殷的友谊。   这位千金大小姐的确是个真性情,虽说骨子里也有二世祖的高傲,但敢爱敢恨,不算是坏到了极致,而她对待白采薇和顾月淮的态度,也发生了两极反转。   顾月淮走近,许殷还上前迎了两步:“你刚刚去哪儿了?我还专门让人找你。”   她眨了眨眼,语气里满是热络与亲昵。   顾月淮眼神微妙地看了她一眼,又瞥了一眼她身后的白采薇:“胳膊没事了?”   许殷呵呵一笑:“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多亏了你妙手回春?走,我带你去见我爸,他刚刚还问我是谁救了我呢,老头怎么说不得给你点问医费?”   说完,她也不看白采薇,拉着顾月淮就走远了。   白采薇站在原地盯着两人的背影,半晌没有挪动步子。   *   许殷拉着顾月淮走远,才放下手,还忿忿回头看了一眼白采薇的方向:“真是个虚伪又做作的女人,还好今安哥看不上她,不然真是一辈子都毁了。”   顾月淮对此不置可否,白采薇若真和宋今安在一起,一定会被田静整死。   许殷嘀咕完,看向顾月淮,轻咳一声,语气略有些傲娇,但眼里却满是善意:“我还不知道你全名叫什么呢,不介绍一下?我叫许殷,殷字,指的就是丰衣足食。”   顾月淮瞥了她一眼,语气平淡:“顾月淮。”   这姑娘心眼儿太多,为了气白采薇,就拿她做筏子。   许殷尴尬一笑:“你别生气,我就是看不惯白采薇那伪善的样子,毕竟你是唯一让她明面不爽的人,我就是想气气她,说起来,你为什么不要今安哥,反而选了……”   顾月淮掀了掀眼皮,冷淡道:“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并不适合谈论这个。”   许殷撇撇嘴:“行吧,我就是想通知你一声,既然你不要今安哥,那我就准备出手了,绝不让白采薇占了这个便宜,今安哥那么善良的人,真要是娶了白采薇这个心机深沉的狠毒女人,往后日子肯定不好过,我不能见死不救。”   她说的义愤填膺,但脸颊却泛起了些许红晕,显然对宋今安是有真感情的。   顾月淮摇了摇头:“我有事先走了。”   “诶?你去哪儿啊,我还没带你去见我爸呢!姓顾的!月淮!顾月淮!”许殷急得跳脚,顾月淮却不管她的呼喊,径直离开,去找晏少虞了。   他去接第八军区来的人,也就是吴绝上校,徐川谷的心腹。   徐川谷身份敏感,不应该留在市委大院,所以即便受了重伤,也要连夜回第八军区,更何况市委大院并不安全,能被杀手轻而易举端了窝,传出去都是一出笑话。   顾月淮刚准备上楼,就看到两个陌生的军人抬着担架上的徐川谷往下走。   身后浩浩荡荡一群人,气势汹汹,晏少虞正在其中,他下楼后拉住顾月淮的手,低声道:“走吧,回军区了。”   顾月淮颔首,一行人井然有序地离开会场。   上了车,她道:“这里怎么善后?”   晏少虞说道:“吴上校会待在这里处理相关调查事宜,首长需要静养。”   他刚说完,车门后座就被拉开了,李冬冬气喘吁吁地上了车:“少虞,蹭个车。”   他虽然说着蹭车的话,可眼神却不住的往顾月淮身上瞥,眼里的八卦意味浓得都快要溢出来了,可见过来不是单纯的为了蹭车,就是想要打探消息的。   晏少虞没说话,回眸看了顾月淮一眼,后者了然,默默抓住了车门上的扶手。   下一刻,车子已经如离弦的箭般弹射出去,迅速离开了市委大院。   车子趋于平稳后,李冬冬摸着红肿的额头,龇牙咧嘴:“晏少虞!你杀人啊!”   晏少虞脸色冷漠,毫无心理负担。   李冬冬倒也是好脾气,很快就平复了情绪,从中间探头过来,好奇道:“这么晚了你把人带回去,让人家小姑娘住哪儿?” 第401章 第一次去海岛   第八军区其实是有临时家属宿舍的,不过那只用于接待军内上级部门人员,也就是本单位不够随军条件,但是享受固定探亲假的已婚士官亲属配偶来探亲时使用。   而一般的士兵家属来队,可按规定临时请假外出,但探亲不允许住在队部。   晏少虞虽然是新兵王,前途无量,但目前的他并不符合亲属进部队探亲的标准。   顾月淮黑曜石般乌黑的眸子掠过一抹轻笑:“我以后兴许能成为你的战友,虽说现在还不是,但作为即将结婚的新兵的未婚妻,暂住一下应该也不算破坏规矩吧?”   她若真的只是晏少虞的对象,那自然没办法前往第八军区,但如今手里握着徐川谷给开的介绍信,她已经算是拿到了成为晏少虞战友的合格证,住军区是很正常的事。   李冬冬惊得眼珠子都要跳出来:“战友??咱第八军区有女兵营?”   先前徐川谷写介绍信的时候,李冬冬正好去喊宋霖和白镜,并没有听到相关的事。   她回眸看向李冬冬,精致漂亮的脸颊上挂着浅笑:“你好,顾月淮,未来会担任咱们军区的军医,希望不会为你服务。”   李冬冬先是愕然,旋即就想到了缘由。   他忍不住点了点头:“也是,顾同志的医术可不一般,刚刚医生给首长看的时候也连连惊叹,夸赞的话一箩筐,他还当是咱军区最有取弹经验地军医随行哩!”   说起这个,李冬冬不禁咧嘴笑了起来,看顾月淮的眼神满是欣赏。   这样一个有本事的姑娘,果然不愧是新兵王晏少虞的对象,他转念一想,惊呼道:“结婚?顾同志,你是说你和少虞要结婚了?难不成这次过来是开结婚证明的?”   他眼睛亮晶晶的,几乎能发出光来,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顾月淮颔首,应承的十分爽快:“是啊。”   闻言,李冬冬大叹一口长气,眼神怨念地看着晏少虞。   “你说咱军区平日除了随军的家属,连只母蚊子都见不着,好不容易来了个姑娘,还是个漂亮姑娘,还来不及下手就名花有主了,晏少虞,你遭不遭人恨?!”   李冬冬说着,狠狠给了晏少虞一个大白眼。   “你觉得漂亮姑娘能看上你?反正你也没机会。”晏少虞眼尾一扬,好脾气的说道。   李冬冬捂住胸口,一脸的生无可恋。   接下来两人聊了几句闲话,半点没提今天市委大院的事,顾月淮有心打听,话也全都咽了回去,她知道晏少虞是不想她掺和这事,想来今晚的杀手来头不一般。   一路蜿蜒,走过泥土路后,到了码头。   顾月淮微讶:“第八军区是在岛上?”   她虽然接到了晏少虞给的信,但具体地址可没说是岛上,这样一来方位是隐秘了,条件也定然十分艰苦,难怪短短一月不见,晏少虞皮肤瞧着都粗糙了。   李冬冬呵呵一笑:“淮海市临海,第八军区在岛上有什么稀奇?放心,不远。”   他说完就率先下了车,招呼着徐川谷那辆车上的人上船。   晏少虞与顾月淮下车后,车子便由其中一个身着军装的人给开走了。   此时虽然是凌晨,但码头已然十分热闹了。   渔民们乘着夜色出海捕捞,凌晨时回到码头,就有商贩或是老百姓来买鱼获了。   顾月淮没敢靠近,只老远瞧着,脸上神色十足的好奇,海鲜都在船舱里,有的被搬到码头上,鲜活的海鱼从筐子里跳出来,长得瘦瘦长长,怪模怪样。   码头停靠着很多船,其中一艘刷着军绿色的漆,其上还标着“8”的字样。   船只不算大,但坐他们一行人却绰绰有余,徐川谷自上船就被安排在船舱里休息,随行的还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以备随时关注着徐川谷的情况。   晏少虞拉着顾月淮上船,站在甲板上,天色虽黑,但星光洒落,倒是别有一番意境在其中,当然,若是没有李冬冬在旁边聒噪就更好了。   “少虞,讲讲么,讲讲你们到底是咋认识的?”   “月淮,你有没有姐妹啊?给我介绍一个,我跟你说,我可是首长的贴身随行官,未来肯定能混出头,跟着我,保准有好日过!”   “你俩结婚办酒席吧?上哪儿办?能不能请我去啊?”   “……”   一路上李冬冬嘴吧嗒吧嗒像个机关枪似乎的,完全不停歇。   晏少虞拿他当空气,指着漆黑的海平面,与顾月淮说着海岛上的生活。   海岛上寒风猎猎,夏日里还好,冬天的日子却是十分难熬,而且资源是有限的,保暖的棉袄大衣并不多,多数都用在了年纪稍大些的军人身上。   不过,海岛上的日子也不全然无趣,里头有山,有海,闲暇时,战友们都成群结队上山套兔子,抓刺猬,要不就下海逮鱼,摸螺,算是改善一下伙食。   顾月淮听得有趣,猫儿眼中满是兴味。   她生于内陆,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头一回看到海,至于海螺虾蟹之类的海鲜,在内陆地区更是贵的出奇,但在淮海市,这些都只是稀疏平常的东西。   这时,海面上忽然响起一阵怪异的叫声。   顾月淮微怔,好奇地踮脚去看,借着船上的渔灯,可以看到船边一只硕大的海龟。   这只海龟足有脸盆大小,在船边奋力滑动着桨状的四肢,顾月淮一开始还很稀奇,但定睛看久了,便发现海龟后肢缺了一大块,正往外流着血。   晏少虞垂眸看了几眼,说道:“鲨鱼在捕食海龟。”   “鲨鱼?”顾月淮微愣,她就是再傻也知道鲨鱼的危险性。   李冬冬指着不远处的海面:“喏,搁那儿呢,我们平时下海,最怕的就是遇见这种虎鲨,嘴巴一张,能把人拦腰咬死,可怕的很!”   说完,他轻轻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了这只海龟,长这么大也怪不容易的。”   顾月淮看着冒出海面的三角鱼鳍,抿了抿唇,海龟依旧仰着脖子叫,明明只是一只动物,却偏让顾月淮瞧出了几分想拼尽全力活下去,却又无可奈何的绝望。   她忽然觉得这只海龟有些像上辈子的她,而那虎鲨,则是田静。 第402章 暂住临时家属宿舍   虎鲨失去了耐性,一个猛子扎过来,便咬在了海龟的后肢上。   顾月淮静静看着挣扎的海龟,不出片刻,海面上就只剩下了涌出的鲜血,很刺目,顾月淮却弯唇笑了笑,眼中神色漠然至极。   李冬冬注意到顾月淮的笑,吞咽了一下口水,以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瞥了晏少虞一眼,干巴巴地说道:“月淮,你居然能笑出来?真是女中豪杰。”   事实上,他心里正在疯狂尖叫,原本以为顾月淮是漂亮的甜妹儿,谁知道心肠这么狠,他刚刚都做好下手救海龟的准备了,就等着她开口了,谁知道最后是这么个结果?   这种凶残场面,甭提女人了,连他一个大男人看了都瘆得慌。   顾月淮看着逐渐远去的血色海面,语气十分平静:“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要想不被吃,就得努力强大,游这么慢,不吃它吃谁呢?”   上辈子的她便是如此,所以落得个凄惨下场,重新观摩一场厮杀,反而更能唤起她心中的仇恨和血性,不然,舒坦日子过久了,怕是要和海龟一样,被莫名其妙杀死。   闻言,李冬冬一愣,竟觉得这个说法很有道理。   晏少虞则薄唇紧抿,侧眸看了顾月淮一眼,眼底有着淡淡的忧虑。   他一直都知道顾月淮是个有故事,有秘密的人,但他从未问过,如果她愿意的话,或许有一天会告诉他,可她若是一直没有提,那就表明她并不想说。   她想与他并肩同行,他又何尝不是呢?   他希望能成为她依靠的那个,可惜,她从来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即便是遇到狼群时,也能与他一同面对,这样的她,让他既心疼,又骄傲。   晏少虞伸手握住顾月淮的手,触手冰凉,宛如握着一块冰。   他长眉紧皱:“外面太冷了,回船舱吧。”   顾月淮没拒绝,和他一起弯腰进了舱里。   李冬冬站在甲板上,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语气又恼又气:“我这么大个活人就被忘了?这两人可真行!不行,得写信回去,托家里给找个对象了。”   说着,他摇了摇头,也跟着钻进了船舱里。   舱里没生火,也不暖和,但总归是挡着风,顾月淮坐了一会儿身体便回暖了些,看了看舱门房间的方向,与晏少虞说道:“我没事,你去看看徐叔怎么样了。”   晏少虞沉默了片刻,起身去了船舱房间。   房间狭窄,仅放着一张简陋的单人床,徐川谷躺在上面阖眼沉沉睡着,医生则坐在一旁,撑着头打瞌睡,晏少虞进来两人都没醒,可见是困极了。   晏少虞上前摸了摸徐川谷的额头,并没有发烧,他只是累的睡着了。   这时,李冬冬从他肩头凑过来,小声问道:“首长没事吧?”   晏少虞皱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给徐川谷掖了掖被角,转身离开房间。   李冬冬追出来,还小心翼翼把门关上,旋即便没好气地道:“你那是啥眼神?这回出任务首长受伤,咱俩回去指不定受啥处分呢,你一点儿不担心?”   晏少虞不急不缓:“担心什么,本就是失职,处分不是应该的?”   李冬冬撇撇嘴:“当我没说。”   顾月淮没理会两人的斗嘴,感觉到船速减缓了,好奇道:“是不是快到了?”   李冬冬诧异地看了顾月淮一眼:“行呀,感知够敏锐的,应该马上就要靠岸了。”   约莫过了十分钟,船只终于缓缓停下,不过漂在海面的虚浮感更明显了。   顾月淮出了船舱,映入眼帘的就是正对甲板的巨大码头,码头边停靠的船只很多,都是军用船,上头标注着不同的数字,瞧着十分壮观。   而码头不远处的沙滩上,每隔三米就站着一个军人,他们背着枪械,腰杆依然挺得笔直,目不斜视,不怒自威的模样看着就让人热血沸腾。   徐川谷被抬出来,晏少虞则拉着顾月淮上了码头。   在路过驻守在沙滩边的守卫军时,他们都抬手朝着徐川谷行了标准的军礼。   至于顾月淮这个十分显眼的外人,却并没有引起他们的关注,显然是因为她与徐川谷同行,具备了某些方面的特权,否则这种守卫森严的地方,怕是没人敢上岛。   一行人又走了近千米的距离,一个硕大的,看不到边际的围墙出现在眼前,围墙很高,后面还设有哨兵台,看着十分肃穆,围墙内偶尔响起的也都是哨声。   顾月淮牵着晏少虞的手紧了紧,忍不住屏息噤声。   军区果然是最庄严肃穆的地方,总觉得多说两句话都有种冒犯的感觉。   晏少虞侧眸看向她,轻声说道:“别怕,我在。”   顾月淮唇角一弯,随着大门敞开,她也第一次踏入了这个即将生活多年的地方。   不过,进门时出了点意外,她是外来探亲人员,需要做登记。   以晏少虞现在的身份,家属是没办法在军区内居住的,不过随着顾月淮拿出徐川谷给的介绍信,事情便迎刃而解了,守卫军人检查完毕,朝着顾月淮敬了个军礼。   军医,在军区内拥有着很神圣的地位,他们虽是不扛枪的后卫部队,但做出的贡献是很大的,一些老军医退休后国家会分配房子,甚至给其子女安排工作。   第八军区很大很大,划分的区域也多如牛毛。   晏少虞直接把她带到了一零八团的临时家属宿舍,一排装修简单的宿舍楼,雪白的墙壁一看就是新粉刷的,她M.L.Z.L.过来时天刚蒙蒙亮,几个妇女正在院子里排队打水。   宿舍楼没有水房,只有一口老式的水井。   晏少虞拉着顾月淮过来时,几个妇女都看直了眼。   军区里都是糙汉子,哪里见过生的这么俊俏好看的年轻后生?还有这姑娘,脸蛋精致白嫩,好似能掐出水似的,这两人瞧着金童玉女一双璧人,晃眼的紧。   顾月淮十分客气地与她们笑了笑,往后随军,指不定会成为邻居。   晏少虞倒是没什么反应,拉着顾月淮径直上了三楼。   他拿着从守卫处领来的钥匙打开门,屋里桌椅凳子一应俱全,干干净净,没什么人气儿,他抿唇道:“我得去拉练,不能陪你,中午过来带你去食堂。”   顾月淮嘴角扬起,笑着道:“我没事,你快去吧,我收拾收拾屋子。”   晏少虞沉默片刻,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第403章 鸡兔成群   他一走,顾月淮就把领来的床单被罩换上了。   这屋里许久没人住,已经落下了淡淡的薄灰,得打水清理一下,想到外头排着长队的妇女队伍,想了想,她还是拿着水盆出门了,想要与人套套话,聊聊天。   她在第八军区应该要住几天,等办完结婚申请书再走。   第八军区太大了,平日晏少虞肯定没办法陪她,要想获取消息,肯定是从同为临时探亲家属的人那里打听消息,比如海岛上有没有供销社,或者哪里是禁区之类的。   出了门,站在长长的走廊里极目远眺,顾月淮弯了弯眉眼,晏少虞生活多年的地方啊,往后她也会在这里待很长很长时间,想一想,对未来的生活真的愈发期待了。   顾月淮端着水盆下了楼,走到水井边时,依然排着长队。   不过,她一来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几个性子热情的更是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询问:“同志,你也是过来探亲的?刚结婚吧?准备在这儿住几天呀?”   顾月淮轻笑:“各位嫂子好,我这次过来是准备打结婚报告的。”   “结婚报告?刚要结婚呐,嘿,真好,我刚刚瞅见你男人了,长得可真好看啊,还有你,这小模样甭说是在这军区部队了,就是在外头都没见过。”   一个年纪稍长的妇人满脸艳羡打量着顾月淮,就差上手摸一摸她嫩出水的小脸了。   顾月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碎发撩至耳后。   不知是她长得漂亮,不像是个干活的,还是大家都有帮扶新人的传统,顾月淮都没排到井边,就有人打了水倒进她的水盆里:“娇娇弱弱的,快回吧。”   顾月淮微讶,看着面前一张张淳朴善良的脸,心头微暖。   她道:“嫂子,我想问问这海岛上有没有供销社?来的匆忙,我有好些东西都没准备,还想着给我对象做顿饭呢,东西没地儿买的话可太可惜了。”   先前夸顾月淮好看的妇人笑着道:“海岛上生活艰难,哪来的供销社?”   “军区里有专门的蔬菜园,都是专门种来自给自足的,平日采买也有专人离岛,你要是需要什么就去上报一下,带回来给钱就成,也不算麻烦。”   “不过你想做饭就不容易了,锅碗瓢盆没地儿放,要我说,就省些劲儿去吃食堂,部队食堂饭菜不错,有荤有素,咱们作为探亲军属,都可以免费吃!”   顾月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道:“真是谢谢嫂子了,不然我真是摸不着头脑。”   妇人摆摆手,爽利道:“这算什么,有啥不懂的尽管过来问,我每年都来住几天,就是不知道我家那口子啥时候能争点气,当上军官,早点让我和孩子随军。”   说到这个,妇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在队部想要挣军功,晋军阶,就只能出危险任务,那都是要命的。   她这话其实也就是说说,真要让她男人出危险任务往上爬,她可不乐意。   顾月淮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安慰道:“嫂子放宽心,总有这么一天的。”   妇人笑笑,旋即眼神怜悯地看向顾月淮:“我倒是没什么,反正也等了这些年了,倒是你,年纪轻轻就要和男人两地分居,唉,日子难熬着呢。”   顾月淮哑然,倒是没提自己即将来第八军区当军医,不然纯纯惹人恨了。   她轻咳一声,说道:“嫂子,我还得回屋打扫,就不与你说了。”   妇人摆摆手:“成,你回去吧,等得空了我带你上海边捡海货,烧堆火烤着吃也是有滋有味的,我家男人最爱这口,要是能配两口小酒,就更得劲了。”   不过,部队里是禁酒的,更何况,在这里也没地儿买酒。   “好。”顾月淮笑着应了一声,便端着水盆上楼回屋了。   妇人看着她的背影,轻叹一声,与旁边的人闲聊:“这么漂亮的姑娘,往后可要守活寡咯,她男人年纪青,想当上军官让家属随军,可得好些年月呢。”   旁边的人跺了跺脚,回道:“谁说不是呢?上岛两天,都快把我冻坏了,就是随军了,估摸着也习惯不了,你瞧瞧,这冷风使命吹,把我这脸都给冻裂了。”   妇人摇了摇头,不再多说,几人打了水就在院子里洗起了衣裳,冰凉的水把手指冻得通红,上面的冻疮还未好又添新的,衣裳洗干净挂起来,不一会儿就结了冰柱子。   *   顾月淮拿着抹布把屋里擦干净,又重新归置了一番,瞧着像样多了。   她打开带来的大包,从中拿出饼子,包子,罐头,肉干等等东西。   原本这些都是搁在空间里的,不过后来遇到晏少虞了,为了防止怀疑,回招待所拿的时候没让他进屋,她直接一股脑都扔进了包里。   把东西拿出来,腾空了包,顾月淮就把门反锁,拉上窗帘,进了须弥空间。   她已经好几天没进来了,刚站稳,清灵的空气都让她一阵头脑清爽。   顾月淮张开手深吸一口空气,才在田地间忙活起来,她的感知在须弥空间里又放大了数倍,连草叶上的一滴小小的水珠都能发现,忙活半天也没觉得累。   田里的作物收获后,她又重新播种,这回种的都是小麦和稻谷。   既然要在丰市大展拳脚,那粮食是少不了的,她原本想着回去后好好盖房子,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进须弥空间也更方便,没想到来一趟淮海市,竟提前拿到了军医通行证,这样一来,盖房子的事就交给大哥三哥,她可以来军区生活。   她和晏少虞虽然都不是军官,但同为第八军区的人,申请一间随军宿舍应该没问题吧?就是到时候怎么能瞒着晏少虞进须弥空间呢?要不她就住临时家属宿舍算了?   顾月淮叹了口气,准备到时候再说。   田地收拾好,顾月淮又开始捡鸡蛋,在她的感知中,草地上鸡兔成群,再不吃可真要泛滥成灾了,她准备借着上山套兔子,多留下些给晏少虞。   除了鸡兔,唯一的小牛也长大了数倍,她一进草地,就哞哞着小跑过来。   或许是因为空间的独特性,小牛残疾的后腿丝毫不影响它的奔跑。   顾月淮处理完须弥空间里的事就离开了,想了想,顺手取出三十个鸡蛋放在桌上的袋子里,部队条件艰苦,能多几个鸡蛋补补也是好的。 第404章 毛头小子似的   中午,一零八团宿舍。   晏少虞训练完冲了个凉水澡,换了身衣裳就准备前往临时家属宿舍。   孟虎却是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急吼吼道:“少虞少虞,李队长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对象真来队部看你了?而且她以后还要当我们部队的军医?真的假的?”   晏少虞冷着一张脸,听到他的话后,皱眉道:“李冬冬说的?”   孟虎却是毫不客气地出卖了李冬冬:“李队长今儿集训的时候说的,嘿嘿,我们团估摸着都知道了,他说你对象天仙下凡似的,这会儿就住临时家属宿舍。”   说完,他撞了撞晏少虞的肩:“少虞,你待会是不是要去食堂,咱一块儿?”   他哪里是想要陪晏少虞去食堂,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这时,贺岚章回来了,他显然也听说了这事儿,脸上神色有些恍惚。   “喂,老贺,老贺,你快和少虞说说,咱俩一块陪他去吃食堂。”孟虎挤眉弄眼地看向贺岚章,一边嚷着还一边拽住晏少虞的胳膊,生怕他把人抛下自己跑了。   贺岚章勉强笑笑:“少虞有事,你掺和什么?我陪你去食堂就是了。”   孟虎一脸嫌弃,高声道:“咱俩大老爷们一起去食堂干啥?我是想看看少虞对象长得到底是不是和天仙一样,李队长那人满嘴胡话,不知道骗没骗人。”   晏少虞倒是不急不缓:“首长叫我过去,你要一起?”   孟虎一愣:“首长?不是说首长在淮海市的市委大院遭到了袭击,这会儿受了重伤吗?叫你过去干啥?你该不会是蒙我的吧?”   说完,他痛心疾首道:“晏少虞,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学坏了。”   这回晏少虞的耐性耗完了,直接拔出自己的手臂,与贺岚章擦肩而过,离开了宿舍。   孟虎在身后气得跳脚:“老贺你看他,小气吧啦,藏着掖着的!”   他一通发泄,怒骂了一顿晏少虞重色轻友后,才与贺岚章说道:“走吧,咱俩先去食堂蹲点,他们待会肯定得去,总能瞧见。”   贺岚章却是躺在床铺上,手臂抬起搁在眼睛上,疲惫道:“我就不去了,累。”   孟虎一脸狐疑:“累?今天李队长为了说闲话,训练强度都不如平时高,你累个屁?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羡慕少虞有对象?心累?”   孟虎咋咋呼呼,殊不知,却戳中了贺岚章真正的心事。   他知道晏少虞的对象是顾月淮,所以此次来探亲的也定是她,作为一个失败的追求者,亲眼见证喜欢的姑娘来探亲战友,这种感觉实在别扭,他不想去。   好在孟虎也没强迫,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老贺,放宽心,你看我这样的都还没对象呢,你长这样愁什么?总有一天能找到另外一个天仙,气死晏少虞那个小气鬼!哼,我准备今儿就写信回去让我妈给我物色个合适的女人。”   “我劝你也抓紧时间,最好赶上晏少虞之前成事,行了,忠告就说这么多。”   孟虎说完,呵呵一笑,乐颠颠出门去食堂了,一整个没心没肺。   贺岚章苦笑一声,宿舍里空余叹息。   *   另一边,离开宿舍后晏少虞就一路朝着临时探亲宿舍去了。   他到的时候,大伙正结伴准备去食堂,其中也包括了特意过来带家属的战友,一看到晏少虞,他们也不诧异,眉眼间皆是调侃与揶揄,可见李冬冬的宣传力度有多大。   饶是以晏少虞的心性,在这么多人的目光下,都觉得有些脸热。   他一口气跑上三楼,看到宿舍门半敞着,屋里是一片好闻的青草气味。   嗅到这个味道,晏少虞眉眼间的紧张便尽数散去,他狭眸里满是柔暖,推门进去,就看到顾月淮在烧水,屋里冷,所以每个房间都给配了炉子。   听到响动,顾月淮回头便看到了晏少虞,笑道:“可算回来了,我都要饿扁了。”   晏少虞抿了抿唇,拉住她的手,语气带着歉意:“是我回来晚了。”   顾月淮一愣,饶有兴味地看向晏少虞:“你怎么回事?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还真不好意思上了?你要是真觉得抱歉,就赶紧带我去食堂。”   晏少虞顿了一下,说道:“徐叔叫我们过去吃。”   “徐叔?”顾月淮怔了一下,旋即沉吟片刻道:“那就走一趟吧,正好我也想看看他的伤势怎么样了,带点东西过去,让徐叔也尝尝我的手艺。”   说着,顾月淮便捡出几个肉饼和包子,准备打包过去带给徐川谷。   晏少虞却是皱了皱眉,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声音有些冷硬:“是给我的。”   顾月淮嘴角一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么小气?”   晏少虞没说话,松开她的手后,又小心翼翼把肉饼和包子放回去,乌木似的眸子里闪烁着暖意:“你千里迢迢带给我的,我得吃完,徐叔不需要这些。”   看他说的一本正经,顾月淮也不与他争,不给就不给吧。   想了想,她眸子微闪,装模作样道:“那拿几个鸡蛋给徐叔补补身子?这可都是我好不容易带来的,得亏没碎,不然就亏大了,你平日可以扔炉子里烤着吃。”   晏少虞看了一眼桌上的鸡蛋,轻轻颔首:“好。”   顾月淮原本还怕他生出怀疑,但看他如此平静接受了鸡蛋的来路,松了口气。   她装了十个鸡蛋,和晏少虞一起离开宿舍,前往了徐川谷的住处。   他身为第八军区的首长,自然不会与人同宿,是单独住在一个独门小院的。   路上,碰到了不少军人,他们三三两两结伴同行,看到顾月淮时,都会回眸多看两眼,晏少虞皱眉,一把拿过鸡蛋,拉住了顾月淮的手,彰显着自己正牌对象的地位。   顾月淮失笑,没好气地道:“怎么和个没长大的毛头小子似的?”   这样的脾气和上辈子是截然不同的,不过,这样很好,最起码这样看着有人气儿,不会让人觉得有距离感,总归是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顾月淮弯着嘴角,笑吟吟望着他,心里说不出的放松。 第405章 批婚假   在临近徐川谷的住处时,顾月淮好奇道:“少虞,徐叔没娶妻吗?”   晏少虞抿唇道:“早年娶过一个,不过得病后就去世了,之后徐叔就没再娶。”   顾月淮了然颔首,又道:“那他有孩子吗?”   人人都讲究传宗接代,即便如今妇女能顶半边天了,但在男人看来,其最大的用处还是生孩子,普通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手握军权的徐川谷了。   他若是没有孩子,同僚们必然会在背地里嘲笑他后继无人。   晏少虞摇了摇头,倒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难以启齿:“没有。”   顾月淮哑然,想到先前徐川谷提及晏少虞母亲纪青时的态度,便知道上辈人的爱恨情仇很有说法,否则徐川谷也不会时至今日都没有娶老婆的打算了。   他年纪虽然大了,但身体素质硬朗,真要想生,也是绝对生的出的。   说话间,到了。   晏少虞上前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个瞎了一只眼的军人,年纪和徐川谷差不多。   “少虞来了。”他看到晏少虞时便笑了,眉目间满是对待后辈的温和,打完招呼又看向顾月淮:“这位就是顾同志吧?你们快进,首长等着呢。”   顾月淮朝他笑笑,不知该唤什么,就没贸然开口。   晏少虞却是平静道:“这位是平叔,我爸身边的尉官,不过后来上战场,被敌人捅瞎了一只眼,两只耳朵也被炮弹炸聋了,不过他命大,活下来了,本来我爸是安排他回家养老的,但他已经没什么家人了,就留在了部队里。”   短短的几句话,就揭露了战场的残酷,而眼前的平叔还是个幸运的人,不幸的呢?   顾月淮没说话,脸上笑容更暖了些,率先进了门。   晏少虞眼神复杂,也跟着走了进去。   一进门,顾月淮就看到坐在沙发上,戴着眼镜看报纸的徐川谷,他脸色不错,小腹处搭着一条薄薄的毯子,还真不看不出昨天经历了一场惊险的刺杀。   她轻唤一声:“徐叔。”   徐川谷放下报纸,抬头看向顾月淮,笑道:“来了,坐。”   顾月淮颔首,朝晏少虞招了招手,他可没有半分拘谨,走过来就顺势坐在了顾月淮旁边,把鸡蛋放在茶几上,说道:“徐叔,月淮饿了。”   徐川谷一愣,笑骂道:“你小子,有了对象倒是会关心人了。”   他摇了摇头,对平叔做了个手势,他便去了厨房,不多时,几个铝饭盒便被摆在了桌上,里头都是热腾腾的饭菜,荤素搭配,都是食堂的大厨今天做出来的。   徐川谷看着茶几上的鸡蛋,语气温和道:“小顾,这是你带来的吧?”   顾月淮想了想,弯唇道:“我和少虞一起带来的,徐叔吃了多补补。”   她这话可不是说假的,空间出品的鸡蛋质量要远胜于普通的鸡蛋,味道也不一样。   “呵呵,你就甭带着这臭小子了,他一个月来五回,从不带东西,都是吃了就走,果然呀,还是有个闺女贴心,往后来了部队,常来我这坐坐。”   徐川谷脸上含笑,看顾月淮的眼神十分和善,是怕她到时候来了军区后无聊。   顾月淮眸子亮晶晶的,笑吟吟道:“成,徐叔到时候可别嫌我烦。”   “走,吃饭。”徐川谷笑着站起身,由平叔搀着走到餐桌边。   晏少虞也与顾月淮走了过去,落座后,看着桌上的米饭和菜,略有些惊讶,她还以为条件艰苦,食堂的饭菜也很朴素,没想到这又是鱼又是虾的。   但转念一想,岛上什么都缺,可就是鱼虾不缺,又能理解了。   没错,铝饭盒里的菜都是海鲜,鱼虾扇贝,看着很丰盛,蔬菜却不多。   平叔虽然听不到,但看顾月淮眼神好奇,便道:“首长今天专门请你们过来,知道你生在内陆,没吃过海鲜,便叫人做了些,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他对顾月淮是感激和喜欢的,昨天的事他都听说了,要不是这小妮子当机立断,只怕是首长也不能这么全须全尾的回来,不得不说,这妮子有魄力,像纪青。   想到纪青和晏狩之,平叔眼神黯了黯,不过他没再说什么,脸上带着笑。   顾月淮眉眼弯弯,美滋滋地拿起筷子:“谢谢徐叔和平叔了。”   她尝了尝味道,很新鲜,没用什么调料,自带一股鲜味儿,她开始羡慕海岛上的驻军部队了,但想到自己很快也能享受这样的生活,又乐了。   吃完饭,顾月淮给徐川谷又检查了一下伤口,恢复的很好,看样子是不会感染了。   她秉持着医者的乐观态度,说道:“徐叔身子健康,很快就能活蹦乱跳了。”   闻言,徐川谷哈哈大笑,活蹦乱跳这个词儿用在他身上还真有些违和。   晏少虞眸子里也闪过一丝笑意,与她在一起,每天都是如此的欢乐。   徐川谷喝了口水,与顾月淮闲话家常:“临时宿舍住不了多久,小顾,你打算什么时候来部队报道啊?”   顾月淮眨了眨眼:“这次过来是准备打结婚报告的,徐叔看能不能给走个后门?至于来部队报道的事儿,总得回家和我爸报备一声,不然不声不响的,他肯定以为我被人拐走了,到时候上报民警寻人,也给徐叔添麻烦不是?”   徐川谷笑着摇了摇头:“打结婚报告还能走后门?”   顾月淮一本正经道:“我都听少虞说了,打结婚报告有好几个流程呐,挺麻烦的,等结婚证下来都要一个月的时间了,您看,要不咱把这些都省了?”   晏少虞眼皮跳了跳,全然没想到顾月淮还有这样的心思。   徐川谷也被她的话镇住了,半晌,才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向顾月淮,语气复杂道:“小顾,你个小姑娘,咋比男人都心急?不成,这流程可没办法省。”   闻言,顾月淮脸一垮,叹了口气:“行吧行吧,那就再等等吧。”   徐川谷被她弄得哭笑不得,话锋一转,说道:“虽然我没办法在结婚报告上给你们走后门,但我能给少虞批婚假,让他陪你一块儿回去,顺带做背调?”   这话一出,顾月淮神色转忧为喜,自己结婚自己做社会调查,还真够假公济私的。 第406章 孟虎,我室友   顾月淮脸上的笑容还没绽开,就听徐川谷道:“但是婚假规定只有三天,路上来回怕是不够吧?算了,这事儿呀,还是看队里安排吧。”   说罢,徐川谷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眼神却搁在顾月淮身上,唇边笑意加深。   顾月淮眼神复杂地看着徐川谷,面色又白又红,没好气地道:“徐叔,您这一句话分三截,是真不怕我呛着,算了算了,我自个儿回吧。”   正好她回去的时候准备去一趟丰市,晏少虞跟着也不方便。   谁知,她刚说完,晏少虞便握住了她的手腕:“我申请了十天假。”   闻言,顾月淮嘴角一抽:“你还真能憋得住气,和徐叔合伙在这逗我玩。”   晏少虞顿了顿,语气带了些许委屈:“假还没批。”   顾月淮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噎得她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徐川谷开怀大笑,若不是怕扯到小腹的伤口,怕是能把伤口给崩裂了,一旁的平叔看的着急,最后也无奈跟着笑,看顾月淮的眼神带了几分欣慰。   自从晏家出事,首长和少虞脸上就都没了笑容,两人都许久没这么放松了。   就在这时,搁在一旁茶几上的座机电话突然叮铃铃响了起来。   徐川谷笑容拉平,面色微肃。   他上前拿起电话,语气平静,却透着几分严肃:“我是徐川谷,请说。”   电话那边说了许久,而徐川谷的脸色也越来越冷,到最后,只听他说了句:“押解回来,这件事不能姑息,必须以雷霆手段镇压!”   顾月淮和晏少虞对视一眼,两人面色都沉了下来。   徐川谷挂断电话,心事重重的在沙发上坐下,抬眸看向晏少虞时有些欲言又止,可想到一旁的顾月淮,到底没说什么,摆手道:“行了,回去吧,得空了就领着小顾去签字,假给你批了,过两天就跟着小顾回趟家,把事情处理好再回。”   晏少虞深深看了徐川谷一眼,没说话,拉着顾月淮一起告辞离开了。   路上,顾月淮原本想问问刚刚那一通电话的,但看晏少虞情绪不高的样子,她也就没吭声,走了一半,她忽然听到有人喊晏少虞的名字,抬眸一看,是个年轻男人。   “少虞少虞!可算是找着你了,你还真去首长那了啊?”男人一路小跑过来,话虽然是对晏少虞说的,可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顾月淮,眼神里的好奇几乎要喷发出来。   这人生得五大三粗,咧嘴笑的时候还带了一股傻气,一副不怎么聪明的模样。   顾月淮客气地朝他笑了笑,晏少虞性情桀骜,偏冷淡,能与他以名字相交的,平日在部队里一定接触的比较多,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室友。   晏少虞看了他一眼,与顾月淮介绍道:“孟虎,我室友。”   闻言,顾月淮微顿,倏然看向孟虎,眼底掠过一抹淡淡的光。   “同志你好,你好,我是少虞关系最好的室友孟虎,你叫我虎子就成,我是淮海市本地人,对了,你有没有什么姐妹之类的?没结婚的那种!”   “嘿嘿嘿,我这人忠厚老实,待人和善,你问少虞就知道,我可是很靠得住的!”   孟虎借驴上坡,自顾自推销了自己一番。   顾月淮弯唇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让你失望了,我家就我一个女孩。”   孟虎和李冬冬一样,性子大咧咧的,只一点,都很想找个对象。   一听顾月淮这么说,孟虎脸色肉眼可见的垮了下来。   他勉强笑笑:“没,没事,你往后要是碰到啥合适的姑娘家,也能给我介绍。”   “好。”顾月淮点了点头,倒是很不客气地应承了下来。   孟虎这个人,她上辈子听过,与贺岚章一样,都是晏少虞曾挂在嘴边的亲密战友。   不过,他最终的结局是埋骨于前线,被炸弹炸得四分五裂,连尸体都没能找回来。   她记忆很深的是,晏少虞与她说起孟虎时,喝了很多酒,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那般萎靡,声音低沉又落寞:虎子说,等任务结束,他回去就要结婚了。   “同志,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孟虎一脸感激,要不是晏少虞在旁边,他都要拉起顾月淮的手好好握一握,这是室友的对象吗?不,是要给他介绍对象的恩人呐!   晏少虞薄唇轻抿,说道:“下午训练马上要开始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顾月淮摇了摇头:“都走到这儿了,我能找回去,别担心我,去吧。”   晏少虞看了顾月淮一眼,轻嗯一声,也没招呼孟虎,转头便走了。   “诶!你等等我,等等!”孟虎吆喝一声,不好意思地回头和顾月淮笑了笑,才追了上去,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拐角处。   顾月淮敛去唇边的笑意,轻呼一口气,回宿舍去了。   她刚走,晏少虞便又从拐角处走了出来,孟虎一脸茫然地戳了戳他的胳膊:“你怎么回事?不送对象就算了,还骗人家,你这样的也能处上对象?”   “别跟着我。”晏少虞淡淡瞥了他一眼,又朝着徐川谷住处去了。   孟虎气不过,对着晏少虞的背影挥了两拳,不满地嘀咕道:“不跟着就不跟着,谁稀罕似的,你等着,我肯定要当着恩人的面揭穿你!”   *   顾月淮回了宿舍,坐在单薄的床上,抿着唇,脸色有些不好看。   她太了解晏少虞了,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挣军功的机会,而徐川谷接到的那个电话,显然就是一个机会,她看出来了,晏少虞也看出来。   半晌,顾月淮苦笑一声,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生闷气算什么?   她了解他,尽管心里不舒坦,但面对他的选择,也应该尊重,毕竟晏少虞背负良多,必须要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这些都是要在枪林弹雨中历练的。   他不说,是怕她担心,她心里清楚。   自我安慰了一番,顾月淮脸颊上恢复了些许红润之色,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上辈子过了那么多年,他都没出什么事,安安稳稳走到最后,自己吓自己才是最可怕的。   罢了,她倒要看看晏少虞晚上回来要怎么开口。 第407章 套兔子,挖海蛎子   顾月淮又装了些鸡蛋,准备去和邻居们套套近乎。   她好不容易来一趟,总得上山套套兔子,下海摸摸海鲜吧?不过这事儿还是得熟手带着,自个儿去的话,她连海鲜都认不全。   顾月淮拎着鸡蛋,一家一家敲门,遇到开门的,就递两个鸡蛋过去,笑着与人寒暄几句,不一会儿,就成了整个临时探亲宿舍最受欢迎的军嫂。   大家凑到一起,聊着天,上午和顾月淮闲聊的妇人忽然道:“正好今儿大伙一起,可赶着巧了,不如去海边挖点海货,晚上回来咱们在院子里烤海鲜吃?”   一语中的,顾月淮笑着附和道:“成嫂子这主意真好。”   成嫂子本名是李国庆,男人叫成刚,是一零八团的老兵,从军有六年时间了,每年成嫂子都会来临时探亲宿舍住几天,她也是淮海市本地人,海边儿长大的渔女。   冬日里海边寒冷,不适合摸海鲜,但有成嫂子这样的熟手带着,总不会空手而归。   顾月淮笑道:“都要去摸海鲜了,不然嫂子们先带我上山,咱们放几个陷阱,说不准能套两只兔子哩?那咱们晚上就能加餐了,烤兔肉,金黄金黄的,满嘴喷香。”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形容,几个妇人都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如今这世道,大家日子都过得艰难,平日吃口稠的都不容易,更何况是吃肉了。   成嫂子年纪大,性子爽利,一听她这么说,便拍着大腿道:“成,你们等着,我拿家伙事儿去,我男人得闲的时候带我上过两趟山,家伙我都会用。”   她很快就从屋里拿出了铁夹子,以及捆好的绳索,招呼顾月淮过来看,却又为难道:“这都是套兔子的,就是咱手里没粮,没个饵啥的,兔子咋能上钩嘞?”   一听这话,几个兴冲冲的妇人都宛如泄了气的皮球。   顾月淮轻笑:“那可赶巧了,我这回过来,恰好带了些家乡的粮,嫂子们等着,我这就回屋去拿,希望咱几个晚上都能吃上肉。”   说完,她就小跑着上了三楼。   成嫂子摆弄着手里的套兔子工具,叹息道:“小顾这人是真不错,头回来还给咱几个送鸡蛋,鸡蛋这会儿多值钱呐,是个能深交的,往后咱都对小姑娘好些。”   几个妇人听了,忙点头:“可不嘛,俩鸡蛋呐,我舍不得吃,准备回去的时候烤熟了给娃娃带上,这会子缺粮,家里都吃不饱饭,要不为这个,咱也不会过来探亲了。”   说着,几人都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部队里来探亲的家属能免费吃食堂,她们几个其实都是本地人,不需要花车票钱,过来部队也能给家里娃娃省口粮食吃,两个鸡蛋,算是很厚的礼了。   成嫂子摇了摇头,没说话,不一会儿,顾月淮就捧着个牛皮包下楼了。   “嫂子看看,这粮能行吗?”顾月淮撑开手,牛皮纸包里没脱壳的稻谷就出现在几人视线中,饱满圆润的稻谷,一看就是肥田里种出来的。   成嫂子惊了惊:“还是细粮呐,拿着个套兔子?”   一时间,几人看顾月淮的眼神都变了,拿鸡蛋出来和她们套近乎已经是很大方的行为了,但如今把细粮拿出来套兔子,这行为和败家子儿没啥区别。   顾月淮自然瞧出来了几人眼中的复杂,她也不想当个异类,便微微低下头,说道:“嫂子们不知道,我对象是个念家的,这不过年时候队里分了粮,我就取了一小包,想着拿过来让我对象每天看看家乡的粮,也算是有个念想不是?”   说完,她装模作样摸了摸湿润的眼角:“我这回过来,瞧着他都瘦了,我心疼啊!买不起肉,能拿粮套两只兔子,也能给他补补身子,打打牙祭不是?”   顾月淮把一个心疼男人的未婚妻形容表现的淋漓尽致,两个感性的嫂子都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还伸手拍拍她的脊M.L.Z.L.背以作安抚。   成嫂子眼里也泛着泪光,她道:“你可真是有心了,长得漂亮,又会照顾人,你男人能娶了你,那真是祖上烧高香了,成,咱今天必须得套个兔子!走!”   话落,成嫂子便拿着家伙事,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几人都是军人家属,但出入军区时还是会被排查,好在是熟脸,知会一声后几人就上了山,海岛上的山不算高,但前两天刚下了雪,山路很滑。   好在几个女人都不是娇滴滴的城里姑娘,拽着丛生的枯草,一路来到山中。   成嫂子果然是有经验的,她循着脚印和兔子粪便,很快就找到了兔子窝,把工具一个个放在兔子洞口,又撒上饱满的稻谷,只等着肥美的兔子落入网中了。   成嫂子笑着拍了拍手:“成了!咱晚上从海边回来再来看看。”   顾月淮弯了弯唇,看了几眼放置工具的位置,只等着待会寻个借口先上山一趟。   下了山,成嫂子就领着顾月淮轻车熟路地去了海边。   深蓝色的海面水平如镜,竟没什么波浪,海风拂面,带来一阵独属于海的气息。   顾月淮看着蔚蓝的海,红唇挽起,只觉心胸开阔,有种天地皆渺小的感觉。   这时,成嫂子站在沙滩上朝她招手:“小顾,快来,这有个大蛤蜊!”   “诶!来了!”顾月淮笑了笑,小跑着过去,果然看到金黄的沙滩上躺着个肥肥胖胖的蛤蜊,她抬头看了一眼成嫂子,她笑着道:“愣什么,快捡起来扔桶里。”   她知道顾月淮是头回摸海鲜,新鲜着,找到了就想着喊她过来捡。   顾月淮心头微暖,颔首道:“诶!”   一下午的时间,顾月淮跟着成嫂子捡了不少海鲜,有海蛎子,蛤蜊,还有一串串的海虹和长长的海带,几人协力,水桶很快就装满了。   成嫂子看着成果,笑道:“今儿运气不错,晚上可能沾沾鲜味儿了。”   捡海鲜也不是天天都能满载而归的,有时候甚至连一个蛤蜊都挖不到,这东西和地点,气候,经验都有关系,总之,今天的收获是十分丰富的。   顾月淮笑了笑,看看已经开始发暗的天色,想到山上的兔子套,说道:“咱们快回去吧,到时候我和成嫂子上山去看看,就辛苦几位嫂子把这些海货收拾干净了。”   她的话倒没有引来什么怀疑,几人都笑呵呵地应承下来。 第408章 他有些不安   几人一同回了临时探亲宿舍,家家都把铝饭盒拿出来,准备把收拾干净的海鲜搁进去,待会直接烧火,把饭盒放火堆上烤,带壳的就搁火边,一会儿功夫就能熟。   海鲜自带咸味儿,入口鲜甜,不需要啥调味料的加工。   顾月淮招呼着成嫂子上山,后者又支了一个人,说道:“记得去和男人们说一声,让他们晚上都过来一趟,大伙都凑到一起也是缘分。”   那人应承下来后,成嫂子才与顾月淮一道离开,准备山上看看山货的运气咋样。   天色渐暗,成嫂子气喘吁吁道:“咱得快点了,这山上野物可不少,碰上厉害的,咱俩可都得送在这了,趁着天还没全黑,赶紧走吧。”   “诶。”顾月淮应下,脚步又加快了几分,时不时还回头拉一把成嫂子。   两人到地方的时候,天已经全暗了,好在来时拿了手电筒,倒不怕看不清。   成嫂子站定后,看顾月淮一派平静,丁点喘息都没有,也不免生出艳羡:“年轻人就是体力好,你男人是新兵,没入部队之前没少督着你跟他一起锻炼吧?”   顾月淮微讶,也没否认,其实是重生后在须弥空间锻炼身体,又时常饮用空间井水带来的效果,再加上空间梧桐树的超凡力量,她的身体素质绝对是不比任何人差的。   这时,成嫂子拿着手电筒往远处晃了晃,小声道:“我听到动静了,过去看看。”   顾月淮瞥了一眼,说道:“今儿咱们在林子里放了四个套,一个个找过去太慢了,这样吧,嫂子去那边瞧瞧,我去另一边,咱们分头行动,也能尽早回去。”   成嫂子原本是不敢的,毕竟天都黑了,林子这么大,可听她这么说,也觉得有些道理,再者她在临时宿舍里算是颇具威严的嫂子,这个时候总不能在小姑娘面前露怯吧?   这么一想,成嫂子就咬牙道:“成!那这手电筒你……”   她话音未落,顾月淮已经转身往今天放陷阱的地方去了,她速度很快,一看就知道今天用心记了位置的,小姑娘背影纤细,可一个人走入黑暗中却半点不虚。   成嫂子啧啧称奇,看了一眼四周,也不敢耽搁,匆匆去看锁套了。   顾月淮可不管成嫂子怎么想,她顺着记忆找过去,就看到今天放下的套子,和想象中一样,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她也不慌,走过去,心念一动,一只活蹦乱跳的肥硕灰兔便出现在手中,她顺手将锁套套在兔子腿上,提着往下一个陷阱处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手电筒的光在林子里晃了晃,紧接着就响起了成嫂子的声音:“小顾?小顾你在哪儿?”   顾月淮刚收好最后的一个锁套,这个比较特别,上头挂着的不是野兔,而是一只野鸡,不是空间出产的,是切切实实今天的收获,不算肥的野鸡,但也是不多得的美味。   她提着三个锁套,上面都满满当当挂着野物,弹着腿的兔子一看就极精神。   “嫂子,这儿!”顾月淮站起身回了声,那边的光照就朝着这边过来了。   不一会儿,顾月淮就听到成嫂子美滋滋的声音:“今儿运气真不错,我过去正好瞧见套了只兔子,虽说瘦巴巴的没几两肉,但也能打打牙祭,你这边咋样?”   顾月淮弯唇,拿着锁套晃了晃:“满载而归。”   成嫂子用手电筒一照,看着顾月淮手里活蹦乱跳的兔子和一只蔫巴巴的野鸡,忍不住瞪圆了眼,似不敢置信:“咋回事?今天是撞了啥大运了?”   下一瞬,她就眉开眼笑,拉着顾月淮的手就往山下走:“走走走,咱们可得给这群男人们一个惊喜,让他们看看咱女人套兔子的本事可不比他们差!”   她以前也不是没跟着上山套过兔子,但基本七八个套能有一个套中就是好运气了。   两人一路下了山,进了军区,沿途碰上不少下了训练的军人,看着她们手里提着的野味儿,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旋即就是一脸的羡慕。   野兔野鸡这种东西,搁他们眼里,那可是许久都吃不到的美味。   成嫂子志得意满,脸上笑意一路上都没断过。   两人回到临时探亲宿舍的时候,正巧看到拧眉出来的晏少虞。   他听到动静,抬眸就看到顾月淮,紧蹙的眉稍稍松懈下来,大步迎上来,接过她手里提着的野物,上下打量了几眼,声音放的轻缓:“没什么事吧?”   顾月淮瞥了他一眼,想到今天的事,似笑非笑道:“能有啥事?”   晏少虞听出她语气不对劲,漆黑如蝶羽的睫毛不安地抖了一下。   他其实也知道今天的伎俩瞒不过她,毕竟当时徐川谷那话就差没明说了,可他自小性子桀骜,乐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听人劝,也不屑于与人解释什么。   纵然家里发生变故,他收敛了些外露的戾气,可追根究底,人还是那个人。   他知道不与她商议就擅自做主不好,但他需要这个机会。   不知是不是他沉默的模样太过可怜,顾月淮抿了抿唇,看了一眼旁边挤眉弄眼的成嫂子,轻叹一声,挽住了他的手:“走吧,先回去,今天你可有口福了。”   成嫂子看了一眼两人毫不避讳的模样,暗自笑了笑,又不由感慨:年轻真好。   晏少虞看了一眼她精致的侧脸,缓而轻地嗯了一声。   三人进了宿舍大院,就看到几堆燃起的篝火,铝饭盒放在上面,已经散发出了海鲜特有的气味,一群汉子女人凑在一起,不知说到了什么开心处,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样一副画面,看着便叫人心神放松,有种说不出的自由感觉。   一看到顾月淮和成嫂子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丰盛的野味儿,院子里爆发出一阵惊喜,众人都纷纷围上来对着兔子野鸡捏捏拽拽,仿佛都闻到了炙烤出油水的香味。   “成啊你们!还真叫你们套到了?本事不小,不小!”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迎了过来,接过成嫂子手里的兔子,边夸边竖起拇指。   成嫂子扬了扬脖子,还笑眯眯看向顾月淮:“那是当然,不过呀,还是小顾运气好。”   不用多说顾月淮便知道了他的身份,成嫂子的男人,成刚。 第409章 我在家等你   成刚呵呵一笑,朝着顾月淮点了点头,说道:“成刚,你叫声刚哥就成,少虞也这么喊我,在队里我俩关系不错,来了这儿就是回家了,别拘束。”   顾月淮笑了笑,也不扭捏,从善如流道:“刚哥。”   成刚点了点头,与成嫂子道:“行了,带小顾过去坐,给人介绍介绍。”说完,他又看向晏少虞:“少虞,还愣着做啥,来来来,咱俩把这兔子收拾收拾。”   晏少虞看了顾月淮一眼,见她点头,才提着野物跟成刚走到一边。   成刚诧异地看了晏少虞一眼:“没看出来你小气还是个怕老婆的。”   晏少虞没说话,拿起刀子利落处理起了野兔的皮毛,手起刀落间,一张完整的兔子皮就被剥了下来,这手法很快就吸引了成刚的注意。   他看晏少虞的眼神郑重了不少,这个新兵王,还真不是嘴上说说。   他们同在一个团,晏少虞的名头听得多了,关系其实和他说的有些出入,他这人性子孤,很少与人结伴,能点头打声招呼都很够意思了。   他刚刚会那样说,完全是因为他们马上就要成为亲密无间,迎接战火的战友了。   成刚想到今天刚下达的任务,脸上神色都沉了几分,他处理着手里的野鸡,没抬头,只压低声音与晏少虞说道:“你准备怎么和你对象说?”   晏少虞声音平静,像是平铺直述:“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成刚嘴角一抽,忽然觉得把他叫过来商量对策完全是鸡同鸭讲。   两人处理完野味回来的时候,几人已经人手一个铝饭盒,开始嗦海鲜了,淡淡的咸香味道,伴着周围的欢声笑语,让成刚原本紧绷的情绪稍稍放松了些。   晏少虞在顾月淮身旁坐下,后者纤细的手指就递了过来。   他看着喂到嘴边的海贝,乌木眸子闪了闪,就着她的手低头吞了。   “少虞和弟妹感情可真好,两人马上就要结婚了,不如咱给他们唱个歌?”成嫂子是个能起哄的,她这么一说,几个嫂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时间,阿哥阿妹的歌声缭绕在篝火四周,也让气氛愈发轻松。   顾月淮在一旁打着节拍,漂亮的脸上满是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军区响起了哨声。   成刚抓起一把土扔进篝火里,说道:“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该散就散了。”   顾月淮抬头看了他一眼,唇轻轻抿了抿,虽然今晚气氛融洽,但她依然能看出成刚的心事重重,他时而看向成嫂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家扑灭篝火,与爱人说两句悄悄话,就勾肩搭背离开了临时宿舍。   在场的,也就剩下晏少虞和成刚了。   成嫂子似察觉到什么,脸色有些僵硬,看成刚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带上了不安:“老成,你是不是有啥事儿要跟我说?今天晚上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到底咋回事呀?”   晏少虞伸手拉住顾月淮,没打扰他们夫妻两人,走到了一边。   顾月淮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了成嫂子压抑的痛哭声,她眉头微蹙:“所以,这次的任务中也有刚哥?”   晏少虞脚步一顿,就知道瞒不过她,他轻嗯一声:“他是老兵,有经验。”   顾月淮不知该说些什么,老兵也是肉体凡胎,上了前线那就等于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就算是再老练的军人,也不敢说自己能全须全尾从前线回来。   她走到楼梯处,在台阶上坐下,沉默了一会道:“什么时候走?”   晏少虞喉结滚动了一下,坐在她身边,清冽的声调似也带了一丝哑意:“明晚。”   顾月淮一笑:“可真够惜字如金的,都要走了也不多说两句?”   他顿了顿,握住她的手,冰凉的触感令他皱了皱眉,他道:“明天上午去签字。”   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却让顾月淮弯了弯唇,她歪着头看他,语气带了几分揶揄的味道:“哪有你这样的,都要上前线了,还得抓着我签结婚报告。”   晏少虞沉默了片刻,裹着顾月淮的手紧了紧,语气里多了几分难以自控的情绪:“我一定活着回来,一定。”   顾月淮这次没笑,她垂下眼睑,回握住晏少虞的手:“是去哪里?”   晏少虞没隐瞒:“M国边境。”   他虽言简意赅,但顾月淮也从这里嗅出了一点不同的意味,她拧眉道:“调查清楚了?市委大院动手的是M国的人?”   提起这个,晏少虞眼神凉了几分:“嗯,他们不安分,在边境滋事,第八军区距离M国最近,再加上市委大院的事需要一个了结,才会派下这个任务。”   他眼神阴郁,语气也有些不好。   原本他是可以批到婚假的,但这个临时任务下来,打乱了计划,他必须要去前线。   他轻呼出一口气,侧眸看向顾月淮,声音低哑,带着些歉意:“对不起。”   顾月淮摇了摇头,知道他是在为今天中午折回去接任务的事道歉,也是在为不能与她同行回去道歉,依他的脾气,能与她说这些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她回眸,笑眯眯地伸手捏了捏他好看的脸颊:“好好去做,一定活着回来,我可不想刚打了结婚报告就成寡妇,我在家里等你,办完婚礼再和你一道回来。”   晏少虞看她的眼神意外的温柔,他郑重应道:“好。”   他不是话多的人,说了这么多,她很满意,记忆中并不知道有没有这一遭任务,不过她可以确定此行是安全的,他一定会活着回来。   虽然这辈子因为她的原因,导致某些事出现了变故,但有关于晏少虞的,却很少出意外,他既然上辈子能平安活到几十年后,那这辈子也没什么问题。   不过,今天晚上还是要多准备些空间井水给他带着,有备无患。   沉思间,顾月淮忽然想起今天中午碰到的孟虎,她知道他的结局,却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死的,这次的任务对象,不知道有没有他。   想到上辈子晏少虞郁郁沉闷的模样,她还是问道:“孟虎会参与此次行动吗?”   晏少虞微怔,不明白她怎么忽然提起孟虎。 第410章 终于签字啦   不过,疑惑归疑惑,他还是老实地摇了摇头。   孟虎和他不同,在新兵中也不算十分出色,这样的任务还轮不到他来接。   顾月淮眼神微松,还没说话,那边就响起了成刚略带着哭腔的刚猛声音,宛如一个大喇叭,有些好笑:“少虞,说完了没?一起回去不?”   她拉着晏少虞起身,轻声道:“快回去吧。”   晏少虞薄唇抿着,趁着夜色,俯身在顾月淮额心轻触一下:“我明天过来接你。”   顾月淮弯了弯唇,颔首道:“好。”   晏少虞和成刚离开了临时探亲宿舍,成嫂子捂着嘴,半蹲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   顾月淮轻叹一声,把人搀扶起来,回了她住的房间。   随着屋里灯光亮起,成嫂子脸上悲痛的神色再也遮不住。   她哭了许久,才用袖子擦去眼底不住往外溢的眼泪,许是注意到屋里还有人,她起身给顾月淮倒了杯水,递过去的时候道:“妹子,真是让你看笑话了。”   成嫂子嗓音沙哑,像是被沙砾滚过似的,透着几分苦涩。   顾月淮接过水杯,轻声道:“刚哥肯定会平安回来了的。”   提及这个,成嫂子眼里又蓄起了泪,她在床头坐下,捂着脸道:“你说说这叫啥事啊,突然要出去,那肯定都是特别急,特别危险的任务,这要是……要是……”   后面的话成嫂子没说,但顾月淮还是听出了她未说出口的话。   她也不是个会安慰人的,只能道:“嫂子,你得相信他。”   这时候成嫂子忽然想起来,要出去的也不止是她家成刚,还有小顾家的那个,年纪轻轻,还是个新兵呢就要出任务,而且两人才刚刚要结婚。   这种事儿搁谁身上都难受,但她一个当嫂子的,也不是头回遇到这事儿了,咋还没有一个小姑娘沉得住气,这么一想,成嫂子的情绪就缓和了许多,也不想哭了。   她道:“是,咱们得相信他们,肯定平安回来!嫂子还要吃你俩的喜糖哩。”   成嫂子扯出一个比黄连还苦的笑容,顾月淮微微颔首,也没与她多说,又安慰了几句才离开回了自己屋,她今儿晚上还得准备些空间井水。   她直接把铁皮暖水瓶里灌满,想着明天让晏少虞带着,还有上回给他的人参,带着说不定还能吊口气,这时候也没工夫去想他会不会怀疑了,有什么比他的命更重要的?   *   第二天早上,顾月淮刚洗漱好,晏少虞就来了。   “今天不训练?”她有些惊讶,她还以为签字的事儿要放在中午。   晏少虞摇了摇头:“先去吃饭,然后签字。”   他都这么说了,顾月淮自然是听之任之,两人一块去了食堂,这还是她头回来部队食堂,一进去就是黑压压一片人头,他们吃饭速度很快,井然有序。   晏少虞去打了饭,早饭就是包子米粥咸菜,算是很丰盛了。   顾月淮没穿军装,自然是万绿丛中一点红,贺岚章一进来就看到人了,孟虎喊了他两声,顺着视线看过去,也看到了顾月淮和晏少虞,不由眼神一喜。   他道:“快走,咱过去打个招呼,瞧见没,那个就是少虞对象。”   贺岚章喉结滚动了一下,也没拒绝,轻轻应了声,由着孟虎拉着他过去。   顾月淮垂眸喝着米粥,就听到了孟虎咋咋呼呼的声音:“顾同志,你好,又见面了!”   她放下筷子,抬眸看过去,在看到贺岚章时愣了一下,旋即就含笑道:“你好,贺同志,好久不见,没想到能碰上你,在军区日子过得怎么样?”   她倒没有刻意装作不熟悉的模样,语气带着淡淡的熟稔。   说真的,她和贺岚章真算得上朋友了,虽说也是追求者和被追求者的关系,但她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贺岚章是个阳光的人,他应该也早已经放下了。   而且他上辈子能成为晏少虞交托后背的战友,就足以说明他是个好人。   “贺同志?好久不见?”孟虎嗖的一下看向贺岚章,又看看晏少虞,有种全世界都认识顾月淮,只有他不认识的感觉。   听着她的声音,贺岚章抿唇轻笑,声音自然:“顾同志,好久不见,日子过得挺好的,总比每天骑着自行车在公社晃荡要充实,你呢,这次过来是?”   “打结婚报告。”顾月淮粲然一笑,声音中满是愉悦。   贺岚章微微一顿,转瞬脸上笑容就更真诚了些:“恭喜你,到时候记得通知一声。”   晏少虞没说话,也没打断两人叙旧。   孟虎在一旁听着,又十分羡慕,看样子他恩人对少虞是一片真心呀。   “你们不打算吃早饭了?”晏少虞抬头看向两人,语气很平静。   “哎呀!快快,咱们赶紧的,再不去打饭,时间不够了。”孟虎一听炸了毛,扯住贺岚章的胳膊就朝着打饭窗口飞奔而去,贺岚章只来得及朝顾月淮点点头。   顾月淮啃完包子,拍了拍手:“走吧,签字去。”   晏少虞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暗色,他道:“我以为你会问我贺岚章的事。”   顾月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轻笑:“我为什么要问?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没说就没说呗,不过倒是挺巧的,你们都是舍友?”   晏少虞微微颔首,离开食堂后,两人就一道去了部队的办公室。   进了门,里面正有一对在办理结婚报告的手续。   顾月淮好奇地看了两眼,过程并没有很复杂,只需要回答几个问题,知道些简单的军婚条例,然后就可以签字离开,等背调结束,上面会直接下发结婚证的。   很快就轮到了顾月淮和晏少虞,文职人员显然认识晏少虞,笑着拿出了早已填写完整的结婚报告,指着角落道:“晏同志已经签好名字了,顾同志签在这里就可以了。”   顾月淮垂眸看着上面十分工整,没有一丝潦草的名字,弯了弯唇。   她偏过头看了晏少虞一眼,看到了他眼底近乎虔诚的喜欢。   顾月淮拿起笔,在晏少虞名字的下面,也一笔一划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文职人员收好结婚报告,盖上公章,结婚程序就算是走完了一大半。 第411章 辛苦了,喜糖   晏少虞握着顾月淮的手,轻声道:“紧张吗?”   顾月淮眼角眉梢俱是甜蜜笑意,偏着头看他:“你紧张?”   晏少虞嘴角笑涡浮现,握着她的手更紧,轻嗯一声,他是真的很紧张。   “乖。”顾月淮伸手摸了摸晏少虞的头,看他的眼神似跨越了无数岁月,说起来,两人上辈子没能走到这一步,也算是一种遗憾,此生倒是真的圆满了。   这时,收好的结婚报告的文职人员笑着道:“拍个合照吧?”   “好。”两人牵着手来到幕布前坐下,尽管这个年代都是黑白照片,但毕竟是结婚照,总要认真些,顾月淮贴着晏少虞,脸上笑吟吟的,晏少虞却是绷着脸,浑身僵硬。   文职人员捧着照相机看了两眼,失笑,抬头看向晏少虞,打趣道:“晏同志,放轻松,你这样上镜好像被老地主逼婚了似的,看人家顾同志,多自然。”   晏少虞更僵硬了,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脸上露出了一个略显死板的笑容。   顾月淮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更像被逼婚的了,看我。”   晏少虞嘴角不可抑制的抽了抽,看向顾月淮,却见她眉眼含笑,眼中倒映着他的身影,下一刻,红唇软软的贴在他唇角,晏少虞一愣,旋即脸颊便覆上了红晕。   “看那边!”顾月淮指了指相机的位置,晏少虞下意识看过去。   “咔嚓——”   相机定格了此时的画面。   文职人员说道:“照片我这会儿就开始洗,等个半小时就能拿。”   他也知道晏少虞下午要出任务,而他这新婚老婆应该也马上要离开部队了,才想着尽快把结婚照片洗出来,拿着回去也能给家里人瞧瞧不是?   顾月淮弯唇,从口袋里掏出两颗大白兔:“辛苦了,喜糖。”   文职人员一愣,接过喜糖,笑道:“顾同志准备的还真是齐全,行,那我就收下,沾沾喜气,说不准往后我也能娶个你这么漂亮的女同志呢?”   说完,他就拿着相机到暗室洗照片去了。   这个年代相机都使用的是老式胶片,冲洗时间缓慢,再到后期处理,要经过十多道工序才能完成,其中技术含量最高的就是在暗室里冲底片了。   办公室里就剩下了顾月淮和晏少殃,她又拿出一颗糖,剥开糖纸塞进他嘴里。   她歪着头轻笑:“甜吗?”   晏少虞抿了抿唇:“什么时候准备的?”   顾月淮又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糖递给晏少虞:“来时就准备好了,喏,你拿着,待会把喜糖分给你战友。”   晏少虞把糖塞进军装口袋里,留下一颗,也剥开喂给顾月淮。   两人倒也没等很久,说话的功夫,文职人员就拿着照片出来了。   他笑着道:“你俩这长相都能当明星了,瞧瞧,拍出来的是不是特别好?”   顾月淮接过照片看了看,不由笑了。   照片中,她和晏少虞并肩坐着,亲密无间。   她笑意浓浓,更衬的脸颊精致,喜气洋洋,而晏少虞脸上羞涩未退,眉宇间的冷漠桀骜尽散,留下了点点手足无措,看着像是没经过事儿的小青年。   晏少虞也凑过来看了一眼,有些惊讶,似不相信照片上的人是他。   “谢谢了。”顾月淮语气十分满意,小心翼翼把照片收好。   两人离开办公室,晏少虞喉结滚动一下,说道:“我开车送你去车站。”   顾月淮摇了摇头:“不用送,你还要准备东西呢,哪有那么多时间?对了,回宿舍去,我有东西给你,你去前线的时候带上,必要时候说不定能保命呢。”   她拉着晏少虞回了临时探亲宿舍,把准备好的药粉,空间井水都交给他:“这个药就是当时用在徐叔身上的,你拿着,还有这个水,反正都带着。”   顾月淮也不多解释,晏少虞收下后,也没多问,两人似达成了什么诡异的默契。   “好了,字也签了,事也解决了,我看时间还早,现在出发的话还能赶上火车,你就不用送我了。徐叔那你帮我说一声,就不过去了,耽误你们的事情。”   顾月淮拿起早就收拾好的东西,与晏少虞说道。   晏少虞微微垂眸,嘴唇紧紧抿着,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才能抑制住翻腾的情绪。   她踮起脚尖,在他微凉的薄唇上亲了亲:“我等你回来。”   晏少虞眼尾泛红,一把揽住她纤细的腰,啃咬她唇瓣的力道很大,一看就是生手。   半晌,他才松开手:“等我回来。”   离开的路比来时要顺利些,晏少虞把顾月淮送上船,就站在码头看着船只渐渐远去,最后变成一个小黑点,他深吸一口气,眉眼间的不舍化作冷漠与坚毅,转身回了部队。   他要做的事很多,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   顾月淮坐在甲板上,看着粼粼海面,叹了口气。   她打开收拾好的包,准备再装模作样拿出些喜糖来分给船上的人。   不过,刚打开,入目的就是一个信封,不算厚,她有些惊讶地拿出来看了一眼,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七块钱,以及一些粮票肉票,看上去有些可怜。   里头还夹着一张信纸,上面只有短短一行话:新兵津贴少,你先收着。   他后面似乎还写了一句会努力之类的话,可又觉得这话和空头支票差不多,刷刷几笔把后面的话全涂掉了,想到这样的举动发生在晏少虞身上,顾月淮不免失笑。   她把信封收好,看着辽阔的海面,唇角噙着笑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下船后,又有人安排车子,把顾月淮送到了淮海市火车站。   她心里微暖,知道是晏少虞交代的,又掏出一把喜糖发出去。   淮海市火车站一如既往的人满为患,她提着行李进站买票,坐车,一切顺利。   两天后,抵达了丰市。   丰市站的混乱不言而喻,一下车,就碰到了三起追赶抢劫事件。   顾月淮眉梢轻拧,想到淮海市委大院发生的事便知道,接下来宋霖是腾不出手整治这里了,邢健没办法摆脱刀疤的儿子,往后少不得麻烦。   她摇了摇头,事情便是这样,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第412章 你真的来了   她没先往邢健的窝点去,而是在距离窝点不远的偏远乡下找了个闲置的窑洞,说是暂时租住的,出了一年十块钱的租赁费,房主就欢天喜地给钥匙走人了。   这地方偏僻,和乡下其他房子都相隔甚远,就算是有什么大动静也不会引人注意。   她把须弥空间里一大半的粮食鸡蛋都挪了出来,原本空荡荡的窑洞瞬间就被粮食堆满,看上去极为惊人,想了想,顾月淮又在小屋里放出大部分鸡兔。   须弥空间鸡兔为患,真要能卖出去,也算是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她把门锁好,就沿着小路往邢健的窝点去了,虽说上回摸瞎离开的,但大致方向还是记住了,几天时间过去,路上积雪还没化完,到处都透着寂静。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顾月淮也不害怕,踩着月光升起时,来到了窝点处。   这里一到晚上就黑漆漆的,只破烂的土坯房里冒着星星点点的光。   平日这里都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流浪汉聚集地,即便是真有人搜查到这里,也瞧不出什么异常,唯一的异常大概就是伪装成茅房的铁皮屋了。   她过来的时候正是吃晚饭的时间,屋里热气缭绕。   她径直来到上回被邢健带进去谈话的屋子,敲了敲门,里头原本吆五喝六的声音戛然而止,未几,传出虎子稚嫩却紧张的声音:“谁?谁呀?”   听到虎子的声音,顾月淮弯了弯唇,好脾气地道:“是我,顾月淮。”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屋里又静了静,不过下一刻,一个稳健的脚步声就响了起来,紧接着土坯房屋门被推开,邢健那张英俊中略带凶气的脸便出现在眼前。   他身上依旧带着匪气,上下打量了顾月淮几眼,语气吃惊:“你竟然真的来了?”   顾月淮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这叫什么话?不是都说好了,难不成你反悔了?” 邢健闻言尴尬一笑,看着她娇娇弱弱的模样,又想到她对付他的手段,此时哪里敢说出反悔的话,更何况这的确是双赢的事儿,他还怕她不来,逗着他玩呢。   顾月淮越过他看了看屋里:“不请我进去?”   “进,进!”邢健敞开门,迎了顾月淮进门。   屋里暖洋洋的,和外面的冰冷好似两个世界,屋里坐了很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众人都围在火炉边,端着缺边少角的破碗稀稀拉拉喝着米粥。   不过,随着顾月淮进门,瞬间成了众所M.L.Z.L.瞩目的焦点,众人连粥都不喝了。   “啊啊,啊——”虎子看到她便激动地喊了起来,仅剩一只的眼睛也亮晶晶的,不过,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手,没敢上前去拉顾月淮,小脸上满是不好意思。   顾月淮看着虎子,脸上笑容微暖,她上前摸了摸虎子的脑袋:“还记得姐姐?”   虎子使劲点了点头,嘴巴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他抬手指了指炕头,让她过去坐。   顾月淮颔首,拉着虎子的手走过去坐下,炕头上还坐着一个小姑娘,也穿着脏兮兮的衣裳,头发毛糙糙的,不过小脸倒是干净,和虎子一样,拥有纯净单纯的眼睛。   不过,同样与虎子一样,她是个并不健全的孩子,一条裤腿卷成疙瘩,里头空荡荡的,她的一条腿已经不见了,思及前因后果,顾月淮只觉心头酸涩。   顾月淮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不知是她声音过于温柔,还是因为那种陌生的大自然的亲和味道,小女孩没有躲,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小声开口道:“欣,欣儿儿。”   听着这个熟悉的名字,顾月淮微怔,她就是当初那个唤起宋今安怜惜的欣儿。   邢健探头出去看了几眼,没什么问题才把门给关上,进来时就看到顾月淮小心翼翼与欣儿虎子说话的模样,他眼神微闪,吊儿郎当道:“吃饭了没?给你盛一碗?”   顾月淮在炕头坐下,颔首道:“好啊。”   邢健嘴角一抽,瞥了她一眼,眼中的意思很明显:你还真不客气。   虽不乐意,但话都问出来,也真不好意思小气一碗粥。   手底下坐着的人看邢健当真去给顾月淮盛粥了,忍不住皱了皱眉,其实在场的人有人认出了顾月淮,毕竟长得这么漂亮的“货”,这些年来也就这一个。   “邢哥?她……”邢健手下挤眉弄眼,给他使着眼色。   “没事儿,自己人,你们叫声顾姐就成。”邢健端着粥递给顾月淮,略沙哑的声音大咧咧的,这话一出,底下的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解,咋又多出来一个顾姐?   “邢健,这到底是咋回事呀?”众人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邢健摆摆手,不耐道:“这会儿没工夫和你们解释,行了,吃完饭就都回去。”   他到底是窝点老大,平日里说话很是有些威严,说完,屋里的人就三三两两散了,不过离开时都忍不住回头坐在炕头,慢条斯理喝粥的顾月淮。   她穿着干净,模样俊俏,坐在简陋的土坯房里格格不入。   不过,她却又好似很和谐地融入进来了,丝毫不嫌碗脏,也不觉得虎子和欣儿这副模样碍眼,看他们的眼神温柔的像水一样。   一行人呼啦啦离开,屋子里瞬间就空荡下来,空气都跟着清新了几分。   在场的,就只剩下了顾月淮,虎子,欣儿,以及靠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打量顾月淮的邢健,他呵呵一笑道:“你咋这时候就回来了,粮食筹齐了?”   这话他也就是问着玩的,毕竟这么几天时间,要想把粮食筹齐挺容易的,但雇车子拉却不是容易的事儿,这时候粮食多珍贵呀,旁人知道拉的是粮,指不定出啥事儿。   丰市本身就不是个什么正经地方,随时可能被杀人劫货,这很正常。   可没想到,他话音刚落,就听顾月淮平静道:“是,筹齐了,就搁在隔壁那个乡下大队,我赁了一个窑洞,付了一年的租金,到时候每三个月会来一次。”   闻言,邢健面色一肃,从躺椅上坐直身体:“你说真的?” 第413章 顾姐!你就是我亲姐!   “趁着天黑,你现在就带人过去,喏,钥匙。”顾月淮说完,把钥匙丢给邢健。   “哪家?”邢健霍地站起来,他身高逼近两米,站起来的时候都快要顶到屋檐,不过此时却顾不得许多,他心情激动,脸上满是灼灼之意,恨不得现在插上翅膀飞过去。   顾月淮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递给虎子和欣儿,随意道:“最东边,和旁的房子都不挨着的那家,东西有点多,你最好多叫些人过去,省的还要来回跑。”   邢健深深看了顾月淮一眼,也没多说废话,大步流星离开了。   虎子眼巴巴看着邢健离开,又转头看向顾月淮,手脚并用,比划了半天。   欣儿看着虎子比划完,小声道:“姐姐,虎子哥说,真的有很多粮食吗?”   顾月淮轻笑,抱着欣儿坐在腿上,伸手给她把杂乱无章的头发理通顺,又细细扎起来,看着倒是清爽了许多,她道:“是,往后虎子和欣儿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欣儿小脸上满是高兴,她握着顾月淮的手,小心翼翼道:“我知道,是姐姐带来的粮食,姐姐,你是仙女吗?不饿肚子,是不是欣儿就可以不去……不去骗人了?”   说起这个,欣儿脸上神色变得惴惴不安,生怕在顾月淮眼中看到厌恶。   她这些年做了不少这样的事,而因为她被骗来的哥哥姐姐,再看到她的时候,眼睛里的心疼全都没了,只剩下了讨厌,甚至是恨,她知道这样做是错误的。   顾月淮听着欣儿稚气的话,抿了抿唇,说道:“是,欣儿以后再也不用出去做不好的事,你可以和虎子一起念书,识字,以后做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   闻言,欣儿和虎子眼里都泛起泪光,她语气激动道:“念书识字?”   顾月淮郑重颔首:“当然!你们会学习新的技能,长大后可以去厂里上班,赚工资,穿漂亮崭新的衣裳,吃肉包子,再也不需要忍饥挨饿,你们会过得很好。”   两个孩子好似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津津有味听着顾月淮口中的未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响起一阵急切而沉重的脚步声,随之响起的,是外面亮堂的火光,以及兴高采烈却刻意压低的喜悦声,虎子跳下炕头,趴在门缝往外看。   “啊啊啊——”他指了指外面,小脸上挂满了笑容。   顾月淮知道,邢健他们回来了,想来这些东西已经足够把黑市街办起来了。   她思绪刚落,邢健就一把推开门走了进来,他麦色的皮肤上隐隐泛着汗光,英俊的脸上喜色几乎遮掩不住,一进门,他就盯上顾月淮,大声道:“顾姐!你就是我亲姐!”   他要不是怕顾月淮的手段,这时候怕是已经冲上去把人扛起来了。   顾月淮弯了弯唇,走到门边看了看:“东西足够了?”   大伙兴致高昂,小心把东西全部都放进了铁皮屋里,你来我往,很有秩序,并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粮食而乱成一锅粥,可见邢健平时的管理极为合格。   邢健嘿嘿一笑,一拍手:“别的不说,反正已经够咱们把黑市街办起来!”   他如今士气高涨,恨不得现在就扛着粮出去,不过,转而看向顾月淮时,眼神里闪着光:“顾姐,亲姐,你快给我说说,你是咋找人神不知鬼不觉把粮塞进窑里的?”   顾月淮瞥了他一眼:“先前已经说好了,我出粮,你出力,赚来的钱票四六分,我分你四成,你便把这里给我好好做起来,不要苛待虎子欣儿这些孩子。往后,就不要再干那些事了,损阴德,一旦叫我发现你们重操旧业,那合作便终止。”   虎子欣儿这样的孩子在不参与拐卖后,显然就失去了利用价值,未来利益场,难免会有人生出他们是累赘的心思,这是她不允许出现的情况。   她声音十分冷漠,落在邢健耳中,却不亚于一颗雷。   他忙道:“你放心吧顾姐,本来我也不想干,当初是迫不得已,现在嘛,有了正经营生,谁还干那种事?至于虎子欣儿,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我可是他们亲哥!”   话落,他又踌躇着道:“那宋霖到底会不会站出来处理丰市的事?”   他毕竟是在刀疤儿子手底下做事的,贸贸然断了联系,只怕会被清算,他倒是无所谓,但这拖家带口的,真要是被盯上,只怕是在丰市也干不长久。   顾月淮抿唇道:“淮海市出事了,宋霖大概是腾不出手了。”   邢健眉头紧皱:“那怎么办?”   他眼神恶狠狠的,手用力一拍门板:“我就知道那小白脸不顶用,说什么心疼欣儿这些孩子,都特娘的放屁,连自己老爹都说服不了,干的成什么大事?”   邢健是真讨厌宋今安,言语间恨不得把他贬进泥里去。   顾月淮早已想好了对策,说道:“你去和他说,前段时间绑了宋霖的儿子,却被他给逃了,未免被人盯上,这段时间先谨慎行事,把事情搁置,等过了这阵风头再说。”   “他爸就是因为绑错了人才出事,他心里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如果非要冒这个险,你就和他撕破脸,带着两成的黑市利润,去投奔对家。”   顾月淮声音十分平静,说出两成利润时,眉头都不皱一下。   邢健一脸佩服地看向顾月淮,忍不住夸赞了一句:“顾姐真是女中豪杰,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不过,蔡澜那货可是个狠角色,真要撕破脸,怕是……”   蔡澜,正是入赘给琉璃厂厂长当女婿的,刀疤的儿子。   顾月淮从兜里掏出一沓大团结,递过去道:“二百块钱,足够你带着他们换个地方。”   邢健一愣,没接,他有些迟疑地看向顾月淮,只觉得捏着这些钱的手很白,很细,落在他眼里,又烫人的很,他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拿着。”顾月淮皱眉,把钱塞进邢健手里。   邢健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一时不知道是该道谢,还是该感激涕零哭一场,其实他是个嘴巴能说的,可偏偏这个时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月淮转身摸了摸虎子和欣儿的脑袋:“安顿好他们就成。”   邢健闷闷地嗯了一声,攥着手里的钱,手背上蹦出青筋,彰显着他并不平静的情绪。 第414章 白玫偿命?   顾月淮在这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丰市,踏上了回青安县的火车。   邢健站在路口,目送她离开,手里的烟烧到手指还没反应过来。   一个瘦高青年跑过来,越过他的肩看过去,嬉皮笑脸道:“邢哥?咋不送送顾姐?”   邢健把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尖碾了碾,回身,一巴掌拍在瘦高青年头上:“回去,这两天事儿多,还有场硬仗要打,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别一天瞎瘠薄打听。”   瘦高青年嘿嘿一笑,挠了挠头,想到即将要面对蔡澜,还真有些怵得慌。   他道:“邢哥,咱真和蔡澜撕破脸啊?他要动起手来,咱这边可没人扛得住。”   邢健英俊的脸上露出一抹狠色,大步往回走,冷声道:“那便看看,谁的骨头硬!”   既然顾月淮信任他,那他自然不能让人失望。   *   顾月淮回到青安县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她下了火车,回到熟悉的地方,心情倒是放松了许多。   这个时间已经没有汽车了,好在青安县距大劳子生产大队不算远。   顾月淮也没休息,大步流星往家走。   约莫两个小时后,大劳子生产大队就映入了眼帘中,顾月淮才刚准备松口气,就看到一道道亮光挪动,都这个时间了,大队依然灯火通明,像是出了什么事。   顾月淮眉头紧皱,加快步子跑了过去。   当她看到顾家院子外时,不好的预感得到了印证。   顾家院子外面横躺着一个人,身上脸上还盖着白布,夜色中有些渗人。   事情像是闹得很大,王福,王培生,黄凤英,甚至雷大锤,居然都站在门口,几人面色严肃,比那天听到黄晟强奸白玫还要严肃数倍。   而院内,顾家一大家子人也都在,不过,脸色都煞白如纸。   “老顾,你说说这事儿咋办?”王福吧嗒了一口旱烟,声音十分沉重。   顾至凤有些慌神,他攥了攥自己的衣角,上前看了看盖着白布躺在地上的人:“支书,这,这不可能吧?我儿媳妇她就是去治了个感冒,开了个药,其他啥都没干啊!”   王福苦笑:“老顾,这人都躺这儿了,你摸摸,看凉透了没?”   “我,我没有,不是我。”白玫发丝凌乱,她眼眶通红,死命摇着头。   杀人是要坐牢甚至偿命的,她只是却帮人看了个小小的感冒,人怎么会死呢?   “别怕,小玫你别害怕,我在呢。”顾亭淮紧紧把白玫抱在怀里,不让她去看地上横躺着的尸体,他脸色凝重,沉得像水,不过,目光却死死盯着人群中的黄晟。   黄晟脸色悲痛,高声怒道:“不是你又能是谁?老李发烧,找你过来看病,吃完你给的药就不行了,你算算离你走才过去多长时间?我亲眼看着他咽气的,还能有假?”   雷大锤领着一众民兵队的人,虎视眈眈盯着顾亭淮和白玫。   他粗声嗓子道:“说那么多干啥,直接让我把人带走,送局子里去,她要真是随便给人看病,把人给害死了,那就一命偿一命!”   黄晟眼底闪过一抹光,语气却仍旧悲痛:“雷队长说的是,老李可不能白死,他是下乡知青,是京城人,不明不白死在这里,我们回去咋给他爸妈交代啊?”   雷大锤也明白这个道理,手一挥,呵道:“把人带走!”   这顾家上上下下也没个好东西,他乐得见他们倒霉。   民兵队的人上前,准备把白玫带走,忽听人群中有人冷声道:“等等!”   众人转头看过去,皆是露出了诧异的眼神,没想到顾月淮居然在今天晚上回来了。   “囡囡?”   “月淮?”   “月淮姐?”   顾家人既惊又喜,然而想到眼下的局面,却又没人能笑得出来。   顾月淮上前,半蹲下尸体面前,掀开白布一看,映入眼中的是李尔新的脸,他的眼镜已经摘下来了,应该是刚死不久的原因,脸色算不上有多白。   黄晟一看到顾月淮,心就跟着一沉,他总觉得这女人有古怪,有她在总成不了事。 他当即站出来,上前一把扯过白布重新盖好,还大声呵斥道:“顾月淮,李尔新已经死了,你都不明白怎么尊重死者吗?还是说你和白玫是一伙的?她的药是你给的?”   说话间,黄晟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顾月淮,冷冷一笑。   “我听说,你一个记者,半道学医,白玫是护士,她瞎给人看病也就算了,你又是怎么回事?这几天也不见你人影,难不成是去外地买假药去了?”   顾月淮抬头看了黄晟一眼,眼神平静而冷漠,甚至带了些嘲讽。   她虽然听了个半茬子,但大致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白玫前段时间一直和她一起学习医书,顾家人一些普通的小病小痛,她们俩就能瞧好,有回恰好碰上黄凤英咳嗽了两声,白玫就顺便给开了个土方子。   黄凤英吃了见效,就在大队里四处宣传了一下她和白玫会给人看病云云。   这么下来,大伙有个头疼脑热,身体不爽利的就都上门来问了,能回答的她就回了,看不了的就让他们找六叔或者去医院,这几天她去淮海市,大伙上门也就找了白玫。   李尔新和黄晟一起借住在一户人家,前者感冒发热,就问到了白玫这里。   白玫自然不会拒绝,可惜,这么看下来就出了事。   在众人眼中,白玫成了个没有行医资格,胡乱看病给人吃假药的“杀人犯”。   黄晟这么迫不及待把人纠集过来,要说不是报私仇,谁信?   “事情总要调查清楚,尸体还摆在这里,不等民警过来调查,你们就私下里抓人,这是什么道理?而且我想问问,这李尔新死了多久了?”   顾月淮把手里的包丢给顾析淮,拍了拍手,一副疲倦又不得不打起精神的模样。   顾析淮皱了皱眉,又把包递给一旁的晏少殃,他已经能站起来缓慢走几步了,今晚上一出事,就忙不迭从屋里出来,想要帮忙。   黄晟冷声道:“你管这些做什么?李尔新被白玫害死,她必须偿命!” 第415章 你个蠢货!   顾月淮摁了摁额角,似实在没忍住,拧眉道:“黄晟,你是不是觉得天底下就你最聪明?所有人都只配被你玩弄?还是说你是高官之子,可以在这里横行无忌?”   黄晟没有说话,只嘲讽地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   顾月淮点了点头:“行,看样子是前几天蹲局子,又让你找着存在感了。”   “我其实特好奇,那群民警,或者说他们上面的人和你说啥了?是说,黄少爷请放心,我们一定好好伺候你,还是说,黄爷有事儿尽管吩咐,我们肯定处理满意!”   坐了几天的车,顾月淮实在倦的厉害,没想到回来还要处理这种事。   “你说什么?!”黄晟厉喝一声,目光警觉地往四周一瞥,给雷大锤使了个眼色。   雷大锤接收到信号,立马上前来,挡在了黄晟面前,声音粗糙却带着狠劲儿:“顾月淮!不要胡搅蛮缠了,死者为大,我现在必须得把杀人凶手给带回去,细细审问!”   他说起“细细”两个字时,语气低沉,想来不是什么好事儿。   一直被顾亭淮揽在怀里的白玫浑身哆嗦,眼里的泪虽然已经止住了,但恐惧却一直涌上心头,杀人,这样的名头她不能担,可她嘴笨,又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   她看着顾月淮,眼里满是歉意与愧疚,有些后悔这些日子不知收敛替人看病。   人心都是坏的,旁人嘴里叫一声“白医生”,不过是客气话,她竟然会傻得当真,还认认真真,摸黑也要去替人看病,这一看,竟是要把自己的命也给送进去了。   不光害了自己,还连累了家里人,甚至月淮千里迢迢回来,还要给她收拾烂摊子。   这么一想,白玫心里的愧疚感几乎要将自己淹没,但眼下没人会关心她的情绪,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顾月淮和黄晟的身上,不知道这桩证据确凿的命案是否有反转。   顾月淮轻叹一声,在袄子口袋里摸了摸,半晌,摸出一封信。   她把信打开,递到雷大锤面前,说道:“看好了,第八军区军医,顾月淮,我呢,有责任也有义务为老百姓平民愤,为死者讨回一个公道。”   顾月淮心中有些好笑,想起两月前,晏少虞也是这样。   周围所有人都面色各异,黄晟更是神色狰狞,大声道:“不可能!”   然而看着介绍信上的公章,他就是想不信都不成了,黄晟脑海空白了一瞬,看顾月淮的眼神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恐惧,这个女人,为什么总是能轻而易举毁掉他的谋划?!   “不可能?你可以去第八军区问问徐首长。”   顾月淮把介绍信收了起来,又瞥向雷大锤:“看清了?这事儿事关我家人,我总得管管吧?不然到时候报给首长了,让他亲自派人下来查,嘶……”她脸上的笑意微敛,冷笑道:“到那时候,我倒想看看你这个民兵队长还能不能干的成。”   雷大锤脸上青白交错,下意识捏紧了拳头,却错开目光,不敢与顾月淮对视。   顾月淮满意颔首:“行,那咱们接下来就好好聊聊李尔新的死因,经过,和结果。”   一个大人物的一封介绍信,竟比什么道理证据都管用,这就是当今世道。   顾月淮脸色平静道:“支书,我想问问是谁通知你们,说是李尔新被白玫害死了?”   王福看向王培生,后者愣了一下,下意识说道:“你也知道,黄知青和李知青是借住在我那的,本来是都睡了,李知青忽然病情加重,浑身滚烫,我准备去请六叔过来给看看,但是……黄知青说白玫同志治感冒很拿手,就让我来顾家请人。”   “白玫同志是个好同志,一听说李知青病得不轻,着急忙慌提着药箱就跟我去了,看完病,李知青的状况是有所缓解的,不过,白玫同志离开不多久,人就不行了。”   说到这里,王培生语气也略带了几分沉重。   人是在他家里没了的,虽说和他没关系,但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虽说李尔新沉默寡言,但在一起住的时间长了,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顾月淮转头看向王培生:“李知青死的时候,主任在场?”   她话音刚落,李红梅就从人群中挤出来。   她站在王培生身边,眼神带着排斥望向顾月淮:“不在,当时我们看李知青情况稳定下来,就准备睡了,才刚躺下没多久就听黄知青喊人没了。”   顾月淮眼神扫过李红梅,前几个月,因为田静的刻意引导陷害,让李红梅以为王培生对她多加关照是有什么别的心思,大闹了一场,两人险些离婚。   虽说现在事情平息下来了,但显然李红梅对她还是警惕又排斥。   当然,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顾月淮看向黄晟,语气冷静道:“也就是说,李尔新死的时候,只有你在身边。”   她顿了顿,继续分析:“从已知的情况来看,黄知青,你是具备很大嫌疑的,毕竟你与我家的恩怨众所周知,谁知你是不是陷害?”   黄晟狠狠剜了她一眼,冷声道:“笑话,我为了陷害你们杀人?我疯了吗?”   顾月淮笑了笑,看向黄晟的眼神满是洞悉后的从容,叫他十分不自在。   “黄知青,你刚刚说李知青的死,是因为吃假药被毒死了,对吧?”她推开黄晟和雷大锤,半蹲在李尔新尸体旁边,再度掀开白布,让大众的目光聚集过来。   黄晟疾言厉色道:“废话!李尔新一个身体健康的大男人,要不是吃了假药,咋可能突然猝死?白玫根本没有参加过医院的医生培训,她治死了人,就得偿命!”   黄晟一口咬定了是白玫医术不精,以假药杀人。   顾月淮轻啧一声,转头看向黄晟的眼神十分怜悯,轻声道:“黄晟,你不是疯了,你是太蠢,太自大了,真觉得一个小小的乡下大队足够你只手遮天。” 第416章 李尔新的死因   黄晟对上顾月淮静谧幽深的眼瞳,不由打了个寒颤。   顾月淮与白玫道:“去,把你的药箱拿出来。”   白玫原本已经沉浸在顾月淮从容不迫的分析中,闻言,忙不迭跑进屋,把自己平日用的药箱拿了出来,她给大队里的人开的药,大多都是中药熬煮的土方子。   不过,李尔新病情来势汹汹十分严重,她只能拿从医院带回来的退烧药和消炎药喂给他:“月淮,就是这个药,对乙氨基酚药片,从医院拿回来的,不可能是假药!”   白玫听了顾月淮的侃侃而谈后,也知道今晚是被黄晟给陷害了。   她本来是很害怕的,可站在顾月淮身边,看着她平静的神色,自己也不自觉冷静下来,把今晚的过程一一讲述了一遍,包括喂药,李尔新的状态等等。   “我走的时候,李知青的状态已经明显好了很多,这一点王主任和李婶儿都能给我作证,我不知道后面又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人……但我的药绝不是假药,医院都有取药记录,证明我这药片的来历正规!”白玫声音镇定,足以让人信服。   顾月淮颔首,丢给白玫一个赞赏的眼神。   虽说开始有点烂泥扶不上墙,但总归算是站起来了,有进步。   顾月淮摸了摸手腕,说道:“行了,时间也不早了,咱们速战速决。”   “过程已经说完了,那咱们来说说结果。”   “被假药给毒死,主要表现为呼吸心跳停止,面色发青,瞳孔散大,用手触摸动脉大血管时候脉搏消失,且,一定要药物过量才会致死,否则也只是意识丧失,嗜睡。”   “啧,李尔新这模样倒真像是被药死了,黄晟,你从哪儿买来的假药?”   她眼神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黄晟,后者却是嗤笑一声:“我买假药?李尔新从生病后,只吃过白玫的药,现在人死了,你就想把事儿推给我了?”   黄晟起初还眼神阴沉,可听完顾月淮的死因分析后,反而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这事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可以去搜,去查,看我这段时间有没有离开过大劳子生产大队,又或者是把你口中的假药藏哪儿了,我都无所谓。”   黄晟说着,还耸了耸肩,眼神自信又傲然,看不出半点杀人者的心虚。   顾月淮静静看了他半晌,忽而笑了,笑声愉悦。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会儿有什么好笑的。   黄晟也眉头一皱,冷声嘲讽道:“怎么?知道没办法帮白玫洗脱罪名,就开始装疯卖傻了?军医又怎么样?学艺不精,不照样分析不出个所以然?”   “行了,你要再耽搁下去,天都要亮了,到时候,说不得你得被当成白玫同党!”   他语气有些狠,恨不得雷大锤连着顾月淮一起带走,被抓进牢里,他有的是办法教训她们,若不让这些低贱的乡下女人尝尝厉害,只怕是她们要上天了。   “学艺不精?好一个学艺不精。黄晟,我说你蠢,你还不承认。”   “你刚刚是不是在想:呵,顾月淮也不过如此,还军医,连李尔新真正的死因都瞧不出来,还有脸在这里说三道四,这杀人的锅,白玫不背也得背!”   顾月淮声音很轻,却带着玩味儿,精准的落入所有人耳中。   周围尽是倒抽冷气的声音,不论是顾家人,还是王福,王培生等人,都一脸吃惊。   黄晟听罢,手微微一抖,怕脸上露了痕迹,忙低下头,垂下眼。   这样的状态不过一瞬,黄晟就立马抬起头来厉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李尔新本来就是被假药药死的!人也是白玫杀的,没什么好说的!雷队长,立马把人带走!”   他心里颤抖,已然明白今晚的一切筹划在顾月淮出现的时候,已经偏离了预想。   “话还没说完,急什么?”顾月淮瞥了一眼雷大锤,眼神明明不带什么威胁之意,可偏偏让后者不敢动弹,他暗骂一声,只觉得顾月淮这女人十分邪门。   “小顾,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福脸色严肃,语气不解。   王培生和黄凤英也很茫然,低头看了李尔新的尸体一眼,却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支书,我是说,李尔新并非是被假药药死的,而是被生生捂死的。”   顾月淮话音一落,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她倒是冷静,继续道:“你们看,李尔新口鼻轻度歪斜,周围还残留着苍白区,这里,还有这里有擦伤和出血的状况,另外,脸色青紫,嘴唇发绀,乍一看还真像是中了毒,但实际上就是被捂死的,且死前有过剧烈的挣扎。”   “我先前看李尔新手指甲缝里有血迹,应该是被害时抓伤了凶手所致。”   “黄晟,要不你把手臂露出来给大伙看看?”   顾月淮说完,看向黄晟,语气含着些许不经意的冷意。   黄晟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过来,不由得面色煞白,心跳如鼓。   “我和李尔新同为京城来的知青,远日无怨今日无仇,我为啥要杀他?完全没有逻辑,你又凭什么怀疑我?!”黄晟尤不死心,疾言厉色的模样却怎么看怎么心虚。   顾月淮轻叹一声:“还真是死鸭子嘴硬,不然咱们就让李尔新自己起来说说?”   一石激起千层浪。   黄晟脸色竟比地上的李尔新脸还白,他瞳孔大缩:“你,你说什么?!”   顾月淮掀开李尔新眼皮看了看:“呵呵,人家还没死呢。才刚没气儿你就迫不及待出来喊人,准备对白玫绳之以法了,黄晟,你没听说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说着,她给李尔新做了心肺复苏,实际却是用了些许治愈之力。   过了大概五分钟左右,一直浑身僵硬,躺尸的李尔新突然呛了一声,眼睛也动了,不过因为他面部充血一片涨紫,陡然“诈尸”,整个人看上去尤为可怖。   “啊——”人群一阵骚乱,恐惧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黄晟在看到李尔新动弹的那一刻,就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瞳孔颤抖,脸色白的像鬼,脊背上冒出一层白毛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 第417章 处理黄晟   黄凤英捂着嘴,好半天回不过神来,但看李尔新神情痛苦,不像是诈尸的鬼魂,她道:“这,这到底是咋回事?小顾,你,你是神仙?能把人从阎王爷手里头捞回来?!”   王培生眼神也很震惊,但转而敬佩道:“没想到小顾竟然还是个医术高超的神医!”   他是唯物主义者,自然明白李尔新应该还留了一口气,不过是被顾月淮给救活了。   顾家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置信,晏少离却不管那么多,她一脸激动地挥着拳头道:“月淮威武!月淮厉害!我看以后谁还敢来咱们家闹事!”   她年轻气盛,说出来的话也带了股得意与天真。   晏少殃失笑,伸手揉了揉晏少离的脑袋,嘱咐道:“不能叫月淮,要叫月淮姐。”   晏少离吐了吐舌头,颇有些不好意思。   顾月淮手指搭在李尔新的手腕处,平静道:“哪有什么神仙,他不过是大脑缺氧,陷入到假死状态而已,这种状况下心跳呼吸等生命指征都十分衰微,用人手测量已经测不出了,必须要用过医院的精密仪器来看,所以从表面看和死人一模一样。”   “说白了,其实就是深度昏迷,当然了,要是不救治,估计也活不了。”   顾月淮说完,转头又与白玫说了一剂方子:“去熬一碗喂给李知青。”   “诶诶!我这就去!”白玫看顾月淮的M.L.Z.L.眼神满是崇拜,一听她吩咐,忙提着药箱跑回去里了,都是平常可见的草药,增气血的,的确该给李尔新补补。   周围的寂静很快就被欢呼声打破,一条人命竟又被救了回来!这事儿说出去怕是都没人会信,说不得群众日报还得过来采访呢!   顾月淮起身走到顾析淮面前,从他兜里掏出手绢擦了擦手指。   顾析淮有些哭笑不得,可看着轻而易举解决了家里一场无妄之灾的顾月淮,眼神里也不由得带上了些许骄傲,有这样一个妹妹,实在叫人与有荣焉。   顾月淮可不知道他的心思,她与李尔新说道:“李知青,有些话我得和你说清楚,你虽说是醒了,但血液逆流,伤了神经,估摸着往后就是个半身不遂的结果。”   李尔新脖颈青筋直跳,发紫的嘴唇也渐渐回了血色。   顾月淮笑了笑,声音很轻:“现在该说说了,是谁杀的你?又是谁要害白玫?”   乍一听到这话,李尔新两眼突出,其中恨意浓烈的能化为实质,他死死盯着跌坐在地上的黄晟,宛如来寻仇的厉鬼:“黄……黄黄晟,杀我我!”   短短的几个字,却已经坐实了黄晟杀人犯的身份。   黄晟脑袋嗡的一声,身子晃了晃,脸上一片死灰,早在李尔新回魂活过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完了,真的完了,杀人,层层上报上去,即便是父亲都保不住他!   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做了各种打算和谋划,只等顾家家破人亡!   顾月淮!都怪她!都是因为她!   黄晟眼神如毒蛇般盯着顾月淮,顾至凤察觉到,不禁上前把顾月淮挡在身后,虎目一瞪,骂道:“看什么看?你杀人陷害我家,还瞪我闺女?要不要点儿脸?!”   顾析淮也面色冷冽,说道:“支书,主任,雷队长,经过李知青指认,黄晟杀人犯的身份应该已经算是坐实了吧?你们现在不把人抓起来还等什么呢?”   雷大锤面色青白交错,但在众人的注视下,只能顶着压力让人捆了黄晟。   顾月淮弯唇一笑:“雷队长,虽然不知道上头是怎么交代的,但是你们最好是老老实实上报,不要企图蒙混过关,因为我明天回了报社,也会大肆报道的。”   闻言,雷大锤眼一晕,却也只能咬牙赔笑:“是,顾军医说的是。”   黄晟临被带走时都一句话没说,低垂着眼睑,想到往后余生都在牢里度过,他就说不出的恐惧,他下乡来不是要把自己折腾进去的!   顾月淮看着他被带走,心里也算是放下了一桩事。   黄晟是一条躲在暗处的毒蛇,她马上就要去第八军区,未来要做的事很多,留着黄晟在大劳子生产大队,她也不放心,今晚倒是做了一件好事。   随着雷大锤带走黄晟,今晚的闹剧也尘埃落定了。   白玫把熬好的药喂给李尔新,看着他,眼中浮现出一丝不忍,好好的一个人,却因为别人的仇恨而落得一个瘫痪的下场,一辈子的人生都毁了。   李尔新没理会白玫地目光,喝完药,看向顾月淮,声音虽然依旧沙哑,但已经能正常说话了:“顾同志,谢谢你,真的谢谢,我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   顾月淮端着一碗米粥,小口小口喝着。   听到李尔新的话,她道:“医者仁心,总不能看你还剩口气见死不救,更何况我需要你醒过来帮忙指证黄晟,让凶手逍遥法外,未来可能还会出现很多个‘李尔新’。”   李尔新默默点了点头:“还是要谢谢顾同志,我会记得你的。”   王培生看两人说完话,就招呼着人抬起李尔新,准备送到县医院去,等事情结束,他也要回京城了,毕竟半身不遂的状况,继续留下也只是等死,谁照顾呢?   人群渐渐散了,顾家小院也安静下来。   白玫咬着嘴唇看顾月淮,眼底满是愧疚:“对不起月淮,你刚回来,还要……”   “行了,都是一家人,说这些话干什么?”顾月淮把粥喝完,碗递给白玫:“你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那这个碗就交给你洗了啊,别告诉我大哥。”   白玫微怔,旋即笑了起来,重重点头道:“好!”   顾月淮眉眼含笑,转身回了屋。   她一进门就看到盘膝坐在炕头,一脸沉重地顾至凤,不过,一看到她进门,顾至凤脸上就挤出笑容:“囡囡,坐了这么多天的车,累了吧?早点去歇着吧。”   顾月淮眉梢微挑:“爸没什么要问的?没有的话我可真去睡了。”   顾至凤一听,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抖了抖嘴唇,却问不出来。   顾析淮这时从里屋出来,呵呵一笑:“爸是想问你,是不是真成军医了?啥时候准备去军区,去了是不是好久都不能回来。”   顾月淮想了想,去给顾至凤倒了一杯水。   “爸,有个事儿我得和你交代一下,我和少虞打结婚报告了,算是已经结婚了。” 第418章 他要结婚了   顾月淮说的平心静气,可落在屋里的人耳朵里,那不亚于一颗平地惊雷。   “结,结婚?你去了一趟H省,结婚了?!”顾至凤一脸的震惊,看顾月淮的眼神既惊讶又沉痛,有种好白菜让猪拱了的感觉,尽管他知道晏少虞算不上猪。   顾析淮也有些震惊,转头和同样有些惊愕的晏少殃对视一眼。   “结婚了?!这么说我现在真得叫你一声大嫂了?”晏少离刚把晏少棠给哄睡着,出来就听说了这么一个爆炸性的消息,眼神亮的和灯泡似的。   顾月淮抛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叫!但是没红包。”   晏少离翻了个白眼,却还是笑眯眯地上前挽住顾月淮的胳膊:“大嫂,大嫂!这红包你可跑不了,等你们结婚的时候,我这个小姑子,得要个大大的红包!”   晏少殃给晏少离使了个眼色,让自家这缺根弦的妹妹这时候少说几句话。   她愣是没看出来在场的顾家人里,除了大嫂顾月淮,没一个人脸上有笑容,也是,大嫂去了一趟H省,回来就从小姑娘变成了已婚妇女,这落差搁谁,谁也不舒坦。   “我拿了结婚照回来,给你们看看?”顾月淮看大伙情绪不高,也知道这个消息对于一向疼爱她的顾至凤来说算不上什么好消息,不过,总要接受的。   她起身从包里拿出照片,率先递给了顾至凤,他接过照片,仔细看了看,当即虎目一闪,心里头升出些心酸又欣慰地情绪,照片上,他家闺女笑的是真的开心。   顾至凤一看完,就被晏少离给拿走了。   她一看,就忍不住捧腹大笑:“这是,是我大哥?天啊,他照出来怎么这么好笑?”   听她这一说,顾析淮和晏少殃都好奇地凑了上去,当看到照片上的晏少虞时,都忍不住笑出了声,说真的,这种天真迷糊大男孩的模样,和晏少虞对上真有些违和。   几人说说笑笑,倒是让两人结婚的事平添了几分家人赋予的欢乐。   顾至凤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少虞啥时候能回来?咱家虽然穷,但是该办的事儿还是得办,我闺女总不能比旁人的差,到时候咱们请大伙都来喝喜酒!”   说着,顾至凤眼里都泛起了点点泪光,这些年下来,闺女长大都嫁人了。   闻言,晏少殃和晏少离相互看了一眼,心也跟着微微提了起来。   晏家如果还是从前的晏家,那是一定不会让顾月淮受委屈的,绝对会用最盛大的婚礼,最喜庆热闹的典礼,把顾月淮迎进晏家,可惜,现在的晏家已经没有这个能力了。   顾月淮笑了笑:“爸放心,等少虞回来我们就办。”   她安抚了一句后,又道:“不过,咱们还是先盖房吧,不然不说少虞回来,你说这会儿大哥和大嫂还没屋子住吧?而且就算办婚礼,也得他俩在前头。”   说话间,顾月淮从兜里掏出一千块钱交给顾至凤。   顾月淮说道:“爸,盖房子的事儿我没啥经验,还是交给你,不过不是让你和大哥三哥上手,是让你们找人来干,材料你们上县里去买,咱家盖啥样我心里已经有数了,明天去单位就把图纸画出来,你们让师傅照着盖就成。”   厚厚几沓钱,放在炕上的小几上,连空气都静了静。   “这么多钱?”顾析淮惊呼一声,从小到大他都没见过这么多。   顾至凤手也抖了抖,甭说是老三,连他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抬头看向顾月淮,眼神有些迟疑,不过顾月淮却是递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顾至凤知道这笔钱的来源,想到那一箱箱宝贝,轻叹一声,不过,当目光放在小几上的几沓钱上时,拍板道:“行,那咱家明天就开始全家出动,开始盖房!”   提起盖房子,所有人都开怀一笑,家里日子算是越过越好了。   顾亭淮和白玫进屋的时候,只觉得气氛非常好,今晚罩在头上的阴云算是彻底散了。   “囡囡,这一路上没碰上啥事儿吧?”顾亭淮上前看了看顾月淮,关心道。   顾月淮眸子微闪,这一路上可真没少碰上事儿,不过这些事就不用说了,她轻笑着道:“大哥放心,没啥事,对了,我从淮海市给你们带了礼物回来,人人都有份。”   她拿起包,把里面买来的礼物一一分了。   她给顾析淮和晏少殃带的都是书,递给晏少殃时,问道:“身体好了?”   “大嫂放心,好多了,还多亏了嫂子。”晏少殃想到刚去柳枝大队碰到这种事儿的时候,当时他都要绝望致死了,是大嫂救了他,让他重新站了起来。   顾月淮颔首,轻拍了拍晏少殃的肩,顺势送了些治愈之力进入他的身体,声音带着淡淡的愉悦:“那就好,没事就好,你大哥回来看到你站起来了,一定开心。”   “大嫂?什么大嫂?”回来晚的顾亭淮愣了一下,有些不解的皱眉。   晏少殃捎了捎头,嘿笑一声:“顾大哥,忘了和你说了,月淮姐已经和我哥打了结婚报告了,他们现在就是正经结过婚的夫妻,叫声大嫂也没啥问题。”   说这话时,老实巴交的晏少殃眼里也充斥着骄傲之色。   顾亭淮一脸震惊:“结婚了?囡囡?”   “是,结婚了,大哥不是也结婚了?干嘛这么惊讶?”顾月淮失笑,今晚说的口干舌燥,脑袋更晕了,她揉着眼皮道:“累了,今晚早点睡吧?”   顾亭淮动了动嘴唇,还想说几句什么,却被白玫拉住,后者冲他摇了摇头。   白玫笑着给顾月淮倒了热水洗漱,顺口说道:“是该累了,快去睡吧,今天晚上你陪少棠睡屋里,我和少离睡外间,路上也怪累的,好好休息休息。”   顾月淮也没推辞,点头应了,洗漱完就回屋睡了。   不过,她刚进屋外头就响起了敲门声,是顾析淮。   他道:“对了囡囡,有个事得和你说一声。”顾析淮声音顿了顿,似在斟酌,但紧接着道:“那个,二,二哥要结婚了,你看要不要过去一下。” 第419章 过平凡日子   顾月淮眉梢微动,顾睿淮要结婚了?   她有些惊讶,上辈子顾睿淮是草草结婚的,对象就是樊根大队的人,这辈子则出现了很大的转折,他原谅了林锦书,成了秦家半个儿子,大抵是不会娶一个乡下女人的。   不过,这样一来也好,看样子他是彻底忘记田静了。   “囡囡?睡了吗?”顾析淮又敲了敲门,声音却不自觉放轻了些。   顾月淮扯了扯唇,回了一句:“我就不去了,没空。”   说完,她也不等顾析淮继续,侧眸看了熟睡的晏少棠一眼,转身进了须弥空间。   她往后要持续负担丰市黑市一条街的粮食,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必须要每天收粮种粮,好在身体素质变强后,这些活对她来说也算不上多累。   外间,顾析淮听到顾月淮的话后,抿了抿唇,转头朝着顾至凤苦笑着摇了摇头。   “爸,我早和你说过了,囡囡性子直来直去,不可能原谅二哥。”   “你想想那时候囡囡是怎么对二哥的?二哥又是怎么对她的?他断腿也是囡囡把他送去医院,为了给他交费,借钱,又只身去了周兰市。”   “说真的,她也就是个刚成年的小姑娘,咱家啥事儿不是她扛起来的?”   “二哥做了太多错事,现在想想,我都不太想去给他捧场子。”顾析淮抓了抓头发,俊朗的脸上带着一抹烦躁,刚刚说起顾睿淮要结婚的事,他都脸热。   那时候,顾睿淮为了田静,三天两头和家里头闹,甚至还伤害囡囡,那股掐死人的狠劲儿,他每每回想起来都脊背发毛,也难怪囡囡不愿意去。   晏少离在里屋和晏少殃说话,倒是不在外间,不然听了这些话,指不定咋看他们。   顾至凤坐在桌边,沉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析淮瞥了他一眼,又对着顾亭淮挤眉弄眼道:“大哥,你咋看?”   顾亭淮没犹豫,直接道:“爸,囡囡不愿意去那就不去,咱几个去就够了。”   “爸也知道老二干的那些事儿不值得原谅,就是……就是说你们都结婚了,往后说不得还要各奔东西,等囡囡去了H省,往后更不知道啥时候能凑到一块了。”   “爸这心里……唉。”顾至凤苦涩地摇了摇头,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顾亭淮和顾析淮相视一眼,两人倒是放的很宽:“爸,囡囡为了咱们家付出太多,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了,你也别多想,我们不是还在?”   “就是就是,爸,你就是上年纪了,要不你考虑考虑囡囡说的,给我们找个后妈的事儿?放心,我们几个肯定没人反对。”顾析淮说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顾至凤嘴角一抽,没好气地瞪了顾析淮一眼:“浑说啥呢!”   “嘿嘿,不然您老盯着我们几个也不是个事儿啊,再说了,赶明儿去给二哥结婚,你看林锦书成双成对的,你自个儿一个人,不自卑的慌?”   顾析淮咧嘴笑,脱口而出的话却让顾至凤脸更黑了。   不过,经他这么一闹,原本因为顾月淮结婚而掀起的沉重风波,缓和了许多。   *   顾月淮第二天早早起床,出门就闻到了香味。   白玫正在灶台前忙活,看她出来,笑着道:“醒了?今儿早上我包了包子,没你调的馅儿好吃,你尝尝,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指导指导我。”   顾月淮看了看外面蒙蒙亮的天色,眉头微皱:“你几点起的?”   白玫手顿了一下,苦笑道:“我昨天根本没睡着,出了那样的事,要不是因为你,怕是我昨天晚上都得在局子里待着了,哪还能睡得着?”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握住顾月淮的手:“月淮,真的多亏了你。”   顾月淮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说了,都是一家人。”   白玫笑了笑,说道:“你先去刷牙,包子已经好了,我给掀出来。”   顾月淮颔首,洗漱回来,白玫已经把饭菜都摆上桌了,软乎乎的大包子,小咸菜和米粥,这样丰盛的早饭也就是顾家了,叫旁人看到只怕会惹来不小的麻烦。   “尝尝。”白玫把包子递给顾月淮。   她想到昨天晚上的事,眼神崇拜,语气也有些激动:“月淮,你怎么就那么厉害?明明咱们是一块儿学的,但是你就能看出李尔新没死,我太慌了。”   顾月淮啃了一口包子,猪肉大葱馅的:“等你以后真的成了医生,就不会慌了。”   她哪里看得出李尔新的死活?医疗器械才能检测出来的脉搏,她是摸不出来的,知道李尔新是假死,是因为治愈之力涌入他的身体被吸收,她才知道他没死。   医书上说起过假死的症状,她自然是明白过来。   白玫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小声问道:“那李尔新往后真的瘫了?”   顾月淮不置可否地道:“大概吧。”   事实上,她昨天是可以救了李尔新的,但治愈之力不能暴露太多,能将之救醒已经出乎所有人预料了,李尔新若是往后运气好,说不定能站起来。   顾月淮抬眸,问道:“断绝关系的申明登报后,徐冬梅和白山有来找过你吗?”   昨天睡得早,没好好说说话,也不知道自她离开,有没有出什么事。   白玫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和你大哥回了趟樊根大队,带着东西去看了谢爷爷,也去了一趟石头家,回的时候被他们给拦下了。”   “他们倒也没做什么过激的行为,只说就算登报做了申明,我也永远是她闺女。”   “你信?”顾月淮回以冷笑。   白玫自嘲:“当然不信,他们说这样的话,不过是惦记着好处,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脱离了那样的日子,我庆幸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因为他们刻意说好听的话而心软?我现在只想和你大哥好好过日子,过平凡日子。”   顾月淮点了点头:“这样挺好的,等房子盖好,就给你们补办婚礼。”   “补办婚礼?”白玫微惊,似有些不可思议。   她是自愿嫁给顾亭淮的,两人领证的时候可以说什么都没有,她也从没想过会有婚礼,过日子,只要男人好就行,哪还能惦记那么多?   顾月淮喝了口米粥,轻笑:“当然,旁人有的,顾家的新媳妇儿也要有。” 第420章 母亲是鲜活的   白玫握着碗沿的手颤了颤,眼底又蓄了泪:“月淮……”   “我现在要去上班,可没空安慰你,我去叫大哥起来好好给你擦擦眼泪。”顾月淮喝完米粥,眨了眨眸,声音揶揄,旋即就去敲了敲里屋的门。   她声音高亢,带着极强的穿透力:“起床了!早饭都要凉透了!”   “怎么了?怎么了?”在外间炕头睡着的晏少离嗖的一下坐起来,吓了一跳。   白玫哭笑不得,上前给她递衣裳,说道:“没事没事,你想睡还能再睡会。”   晏少离松了口气,噗通一下把自己又摔进被窝里,裹了裹肩膀,又睡了过去。   里屋里头也是一阵兵荒马乱,顾亭淮果然是第一个来开门的,他揉了揉眼角,苦笑道:“囡囡,你差点把我心吓得跳出来,出啥事了?”   顾月淮摆摆手:“没,就是要去上班,想着和大哥叮嘱一句,今天别忘了去县里问问盖房材料的事,我晚上回来就把图纸带回来。”   顾亭淮松了口气,点头道:“好,你放心,今天我就把材料给订好。”   顾月淮说完就出了门,白玫把围裙摘下,拿起包背在肩头,与顾亭淮说道:“我和月淮一块儿上班去了,饭在锅里热着,待会爸起来你给热热。”   话落,白玫就追着顾月淮跑远了。   顾亭淮笑着摇了摇头,新的一天开始,今天还要去准备盖房子的事,家里都要忙碌起来了,仔细想想,家里的日子还真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   “月淮,等等我!”白玫追着喊了两声。   顾月淮回头看她,微讶:“医院重新开工了?”   白玫点了点头:“医院忙得很,哪能那么长时间都关门?就是可怜了张月儿,最后结果就是判定为自杀,不是什么情杀凶杀,好好一个姑娘,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顾月淮沉默不语,上辈子这个不明不白死的人却是白玫。   黄晟被抓,有李尔新这个当事人在,他杀人是铁板钉钉的,不过,李尔新被她救回来后,黄家只需要稍微运作,就可变成杀人未遂,少叛几年,甚至能找个替身。   这就是权势予以人的特权,这种事在十年二十年后都可能发生,更何况现在律法还并未完善的时候?当然,黄晟就算能逃,应该也是不会再来大劳子生产大队了。   这样一个毒瘤,留着还真是让人心里惴惴。   顾月淮眸子微眯,黄晟被抓走,也让她没办法再接触他,可惜了。   两人很快就到了黄莺公社,这才分开。   虽然才过了几天,但回到群众日报却还是有种陌生感,不过,热烈如火的万青蓝很快就扑灭了她的陌生:“月淮月淮你可算是来了!我都想死你了!”   万青蓝紧紧抱着顾月淮,激动的脸都红了。   顾月淮轻拍了拍她的脊背:“我这不是回来了,还给你带了礼物。”   “礼物??”万青蓝眼睛亮极了。   顾月淮笑了笑,从包里取出一个漂亮的笔记本,万青蓝一看,就赶忙抱进怀里,一副喜欢的不得了的模样:“谢谢月淮,真好!我太喜欢了!”   “喜欢就好,我去一趟主编办公室。”   看着顾月淮去魏落办公室,万青蓝眨了眨眼,忽然紧张兮兮地看向黄彬彬:“你说,月淮该不会是不想干了,直接准备辞职吧?”   这么想着,万青蓝瞬间觉得怀里的笔记本不香了,神色也落寞下来。   黄彬彬看着她,安慰道:“别自己吓唬自己了,月淮既然回来了,肯定短时间里不会辞职,不过,她是个有主意的人,应该也不会在这里待太长时间了。”   万青蓝脸一垮,没好气地瞪了黄彬彬一眼:“你可真会给我泼凉水。”   黄彬彬失笑,伸手摸了摸万青蓝的脑袋:“我是怕你太期待了,最后反而失望。”   “知道了知道了,干嘛呀,这么多人呢!”   万青蓝一把拍开黄彬彬的手,慌里慌张四处乱看,生怕被人看到两人在这边的小动作,脸上也泛起一抹羞红,从她的姿态倒是能瞧出一些两人间暧昧的端倪,   黄彬彬嘿嘿一笑,理直气壮道:“我摸我对象的头有啥不行的?”   “哎呀,都跟你说别说了,干嘛呀!”万青蓝有些恼,竖起信纸,隔绝了黄彬彬的目光,心里头却在想,以前咋不知道黄彬彬脸皮这么厚?   另一边,顾月淮去了魏落的办公室。   她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李向前,有些许惊讶,每回来主编这里,总会遇到些人。   李向前显然也惊了一下,旋即脸上露出思索之色,半晌,指着顾月淮,脸上浮出笑容:“我记得你!你是上回去夜校,和老程站在那说话的女同志!”   他上次站在门口,老远就瞧见程陵在和人说话,那态度可不一般,他就多看了两眼,这一看可不得了,这么漂亮的姑娘,放整个黄莺公社估摸着都找不出第二个。   顾月淮微微颔首:“你好李老师,我叫顾月淮。”   李向前笑了笑:“你好顾同志,没想到你居然在群众日报上班。”   魏落看了两人一眼,旋即有些没好气的与顾月淮道:“你可算是舍得回来了,这么长时间没动静,我以为你连辞职信都不给我送过来就干脆不来了。”   顾月淮轻咳一声,义正辞严地道:“主编想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吗?”   魏落呵呵一笑,朝顾月淮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   李向前在一旁看着两人你来我往,脸上露出一抹奇异之色。   从他有记忆起,母亲这个角色一直是单薄的,她很忙,总是没空给他做饭,只有犯错误的时候才会很严厉地批评他,久而久之,他就不愿意多和她待在一起了。   后来父母离了婚,他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后来有机会去香江,就很少回来了。   他一直觉得母亲魏落是个坚毅,果敢,比男人还厉害的女人,对待任何人都严厉,可今天才叫他看清楚,并不是如此,她也会和下属露出这般鲜活的表情。   李向前神色怔怔,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第421章 心软的人?她吗?   “主编,我有个事儿想和你汇报一下。”说完,顾月淮看了李向前一眼。   魏落还未开口,李向前就笑着道:“成,我先走了,妈,记得晚上一起吃饭。”   他洒脱转身,摆摆手离开了,模样和姿态倒是比老子李源强了数倍不止。   顾月淮收回落在李向前背影上的目光,笑着道:“主编倒是养了个好儿子。”   魏落轻笑着摇了摇头,:“说什么奉承话,有话直说就是了。”   顾月淮不疾不徐,没有半点被戳穿的扭捏,把提在手里的东西递给魏落:“这可不是什么奉承话,实话实说,喏,从淮海市带回来的土特产。”   魏落眉梢一挑,接过东西放在桌上:“你这样还怪吓人的,说吧,什么事。”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她也知道顾月淮从来不是个伏低做小达成目的的人,她应该的确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说,只是这事儿眼瞅着不简单。   顾月淮也没迟疑,把昨天晚上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京城来的知青杀人夺命,陷害大队妇女,这事儿登到报纸上,保准能卖断货。   魏落听完,轻“嘶”了一声,神色显得震惊极了。   良久,她才道:“你是说,原本已经死了的人,被你给救活了?小顾,你有这本事?”   顾月淮揉了揉额角,说道:“主编,把死人救活的本事我可没有,就是把假死的人给救活了而已,当然了,你要想这么宣传也行,青安县出了个神医。”   魏落眼皮一跳,沉吟片刻道:“这些京城来的知青个个都有背景,这么自相残杀,消息传回京城去怕是要惹来乱子,你是想让咱们报社把消息发布出去?”   顾月淮颔首:“自然,这是个盆盈满钵的买卖,为什么不做?”   魏落沉默下来,她能当上群众日报主编,对新闻消息的捕捉能力自然十分敏感,京城知青的消息得是正面的,但凡报道了这样的杀人丑闻,怕是会被上面问责。   “主编,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黄晟的事绝对算是大新闻。”   “我知道,有些人的消息是不能上报的,但你要知道,被杀的知青虽然救活了,但成了后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的残废,他能放过黄晟?”   “有这位知青在,黄晟想脱身是不可能的,他肯定是要坐牢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大队人人都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消息迟早会传出去,与其被旁人说出去,不如我们抓住先机,站在受害者的角度痛斥黄晟,引起大众舆论。”   “而且,说不准消息传出去,会钓到更有趣的鱼呢?”   顾月淮眼尾轻扬,说出的话却好似别有深意。   魏落眸子闪了闪,倒也没犹豫多久,颔首道:“好,这个采访就交给你去做,那位李知青现在应该在医院吧?你救了他,采访的话应该会很顺利。”   顾月淮想了想,没拒绝,同行的就是编辑三组的人。   她带着任务回到办公室后,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出发了。   大家是分头行动,顾月淮领着万青蓝去了医院,黄彬彬和其他人则去了大劳子生产大队,目的是采访大队的老百姓,彻底还原一下昨天晚上的事,多写证词。   一直到忙碌到下午,大家才纷纷带着素材回来,一个个脸上都挂着开拓了新世界的神情,谁都没想到就要在自己身边,竟然会有黄晟这样可怕的人。   回到群众日报,顾月淮就拿起画板,把家里盖房子的图纸给画了出来。   万青蓝在一旁勤勤恳恳书写着稿子,想到今天听到的事,还是有些脊背发寒:“月淮,你说家里有钱的人都这么跋扈蛮横吗?竟然能利用杀人来栽赃别人,太可怕了。”   顾月淮耸了耸肩:“兴许吧。”   她不能说所有有钱有权的人都这样,但肯定大多数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黄晟只是一个小小的官员之子,行事都如此偏激,可想而知家里从小是怎么教育的,京城大院那地界,能出一个纯真到愚笨的宋今安,还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万青蓝摇了摇头,轻叹道:“还是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生活的好。”   顾月淮拿着画笔的手顿了一下,忽然说道:“写报道的时候,记得突出一下黄晟杀人后需要对李尔新进行的补偿,要着重写这个。”   万青蓝一愣:“为啥?啥补偿啊?咱什么都不知道咋写?”   “你也说了,黄晟家有钱,肯定是要对往后没有劳动能力的李尔新进行补偿的,你先谴责黄晟手段龌龊狠毒,随后抨击,然后再要求,总之,补偿怎么丰富怎么写。”   顾月淮刷刷刷在纸上绘着图,头也不抬的说道。   万青蓝眨了眨眼,说道:“月淮,你真是个心软的,你是看李尔新往后没办法生活,才变着法儿的利用舆论对黄晟家里施压,让他们好好补偿他是吧?”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写了!”她笑了笑,下笔如有神。   顾月淮轻扯了扯红唇,眼底满是淡漠地笑容。   心软的人?她吗?   一直临近傍晚,万青蓝才把稿子改好,送去给魏落审批后,明天一早就要开始印刷发行,这么一个大新闻,保准明天把整个青安县都给震个底朝天。   顾月淮也绘好了稿子,万青蓝凑过来看了一眼,好奇道:“这是什么?”   “家里要盖房子,画的图纸。”顾月淮说着,把图纸摘下来递给她瞧了瞧。   万青蓝看了看,点头道:“看着可不小呐,不过你家人多,是该换个大房子了,到时候你三哥也结了婚,可没地方住,钱够吗?我这里攒了点儿,要不借给你吧?”   顾月淮瞥了她一眼,这妮子倒是傻大方。   她收好图纸,笑着道:“我不要,留着给自个儿买嫁妆吧。”   万青蓝脸一红,咳嗽了一声:“说什么呢?我还年轻呢,买啥嫁妆!”   顾月淮也没点破她和黄彬彬之间的那点道道,其实两人还是很般配的,认识的时间长了,有感情基础,若是忽略了可能发生的婆媳矛盾,往后日子应该会好过。   万青蓝催促道:“行了,赶紧收拾收拾去上夜校了。” 第422章 狼狈的顾睿淮   顾月淮颔首,心头微微思忖,也不知道去了第八M.L.Z.L.军区,还有没有机会上夜校,不过转念一想,晏少虞本身文化水平很高,又何必舍近求远?   她轻笑一声,没想到上辈子跟着晏少虞学这学那,这辈子也依然要如此。   “嘿!想什么呢笑这么开心?”万青蓝在顾月淮眼前晃了晃手,忍不住跟着笑。   顾月淮摇了摇头:“没,走吧。”   黄彬彬没报名夜校,他道:“晚上我在夜校门口等你。”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回去吧。”万青蓝强忍住羞涩,不住瞄着顾月淮,忙赶人。   黄彬彬无奈一笑,告别了两人率先离开。   待收拾好东西,顾月淮和万青蓝才结伴离开群众日报,刚出门就碰到了白玫。   万青蓝眼神亮了,冲着她挥了挥手:“白玫,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玫含蓄一笑:“复工之后医院也安排了夜校的学习,我报名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晚上你就可以和月淮一块儿回家,我本来还担心她,想着要不然晚上和黄……和同事一起送她回去呢!”万青蓝喜笑颜开,挎住了白玫的胳膊。   闻言,白玫微讶,看万青蓝的眼神柔和起来:“你对月淮真好。”   “哎呀,月淮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对她好谁对她好?走了走了,再晚可抢不到什么好位置了。”万青蓝一手挎一人,听了白玫的话有些不好意思。   顾月淮眉梢微挑,语气微诧:“你脸皮那么厚,竟还害羞了?”   “就你话多!”万青蓝瞪了顾月淮一眼,拉着两人在路上小跑起来。   三人抵达航海路的时候,已经人山人海了。   “这么多人?”顾月淮轻啧一声,瞧这拥挤程度,估摸大半个青安县的人都来了。   万青蓝轻睨了顾月淮一眼:“呵呵,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凡是能站着的地方,都站满了,咱来晚了,估计也得站着了,唉。”   她们出示了通行牌,进了图书馆,如万青蓝所说,里面角落里都站满了人。   顾月淮有些头痛,早知道是这种情况的话,她就不来了,不如回家种粮食。   好在没等多久,老师就来了,今晚不是程陵和李向前的课,而是那位唯一的女老师钟玲的声乐课,她显然是有基础的,从发音到词调,教的十分认真。   当然,她也没敢教什么出格的歌,都很中规中矩。   图书馆里是洪亮的歌声,缭绕不绝,上了一天班的工人们也都很累,还要每天晚上来上夜校,累上加累,偶尔开这么一堂声乐课,也算是劳逸结合了。   万青蓝小声道:“我上好几天课了,头回看这位钟老师来授课,别说,教挺好。”   她说完,又小声道:“头回见的时候,这老师一脸高高在上,以为就是过来敷衍的,没想到是我小人之心了,也难怪能被李向前看上,两人挺般配。”   钟玲用自己的专业知识说服了万青蓝,获得了肯定。   顾月淮倒是没什么感觉,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着唱。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铃声响起,今晚这节课算是结束了。   三人跟着人流离场,刚一出图书馆,就碰到一男一女在吵架,说是吵架,其实只是单方面的怒骂,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在看热闹。   万青蓝是个爱凑热闹的,非要扯着顾月淮和白玫往人堆里挤。   顾月淮刚进入人群最里层,就听到一声跋扈尖锐的女声:“你真以为家里定了这婚事,你就是我男人了?什么德行,让你骑车送我去看电影是看得起你,你以为你算老几?要不是摊上个好妈和秦书记沾了边,我多看你一眼都嫌恶心!”   她美眸微闪,抬眸看向被女人手指着鼻尖的男人。   他有一种并不算优越的国字脸,眉飞目细,不多好看,眉宇间的阴郁和沉闷更是让他看上去有种令人不舒服的感觉,面对女人的辱骂,他眼神麻木而冷漠。   男人开口,偏冷的声音带了些许讽刺:“不想结就不结,我没逼你。”   女人似被他的反驳惹怒了,抬手用手里的包狠狠砸在男人头上,力道很大,她歇斯底里地道:“你一个死瘸子,还敢挑来捡去的?我打死你!”   周围看热闹的人窃窃私语,眼神不忍,却没有一人上前阻拦。   顾月淮平静地看着这一幕,点漆般的猫儿眼里透着几分漠然。   她倒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到即将结婚的顾睿淮,他的狼狈不堪通通映入她眼底,若是刚重生的时候,她应该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保护他吧?   “住手!”   她虽然可以平静的当个看客,但万青蓝这个热血少女却忍不了了。   她越众而出,一把扯住女人的胳膊,脸上怒气汹汹。   “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我?!”管彤挣扎着要推开万青蓝的手,怒目圆睁,让原本清秀的脸蛋看上去变得狰狞了许多,谁又能想到这么娇小可人的姑娘脾气竟这么差?   万青蓝呵呵一笑,狠狠一推,把管彤推了个踉跄:“我是谁?路见不平的人!”   她掷地有声,站在顾睿淮身前,叉着腰道:“他是你未来丈夫吧?这大庭广众你就指着人鼻子骂,就这素质还嫌别人恶心?我看你才恶心!”   管彤气得浑身发抖:“你!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竟然敢这么说我!”   万青蓝拍了拍手:“我管你是谁,就是天王老子在这,我也这么说!”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掌声,都在夸赞万青蓝做得对,做得好,看管彤的目光则满是指责和嫌恶,这样的女人要是娶回家,那可真是家门不幸。   管彤察觉到众人的指指点点,一张面皮涨得通红,也不敢惹了众怒,深吸一口气,扶起地上的自行车,狠狠瞪了顾睿淮一眼,头也不回地骑车走了。   “主人公”一走,人群也慢慢散开了。   “你没事吧?“万青蓝回头看了顾睿淮一眼,先是关心了一句,旋即就皱眉道:“亏你还是个男人,咋能让未来老婆指着鼻子骂?她骂你,你还嘴呀!”   顾睿淮神情依旧阴郁,低声道:“谢谢。”   万青蓝抿唇摇了摇头,也不管他了,转身走向顾月淮和白玫:“月淮,你和白玫回吧,我在这等等黄彬彬。”   话落,原本低垂着眼睑的顾睿淮霍地抬头,垂在身侧的手也微微握拳。 第423章 她不会停留   顾月淮眼皮都未抬一下,淡声道:“嗯,走吧。”   白玫倒是多看了顾睿淮一眼,察觉到他紧紧盯着顾月淮,眉头不由紧皱,自觉靠后些挡住了他的视线,小声催促道:“咱们还是快回吧。”   她拉着顾月淮,和万青蓝说了一声就匆匆忙忙走了。   顾睿淮喉头滚动,步子挪动了一下,想追上去,可终究是站在原地没动。   他眼眸干涩,想哭却哭不出来,只能狼狈地揉了揉泛红的眼角。   万青蓝用奇怪地眼神瞥了他一眼,刚想要说些什么,就听到了黄彬彬的声音,想了想,说道:“你也别太难过了,反正还没结婚,要不你和家里说说换个老婆吧。”   “该说的我也都说了,你自己看着办,我先走了。”   万青蓝摆摆手,蹦蹦跳跳朝着黄彬彬跑了过去,后者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脸上神色满是宠溺,两人挽着手渐行渐远,昏暗的灯光下,很快就只剩了顾睿淮一个人。   他仰头看了看刺目的光,只觉得麻木极了,有种天下之大无处可去的感觉。   好半晌,顾睿淮自嘲的轻嗤一声,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瘸的往厂里去了。   *   回程的路不算远,有人一起说着话,黑夜也不觉得怕了。   不过,她们刚走出公社不远就碰到了来接人的顾亭淮。   他喘着粗气,瞧着是跑来的,一看到两人就忍不住说道:“你们俩也不在公社等着,咋能自个儿回呢,天这么黑。”   白玫一笑:“那你今天怎么来晚了?”   顾亭淮也笑了笑,说道:“刚把砖码好,时间错过了,着急忙慌就赶过来了。”   白玫微惊,有些惊喜地道:“砖买好了?”   顾月淮颔首,接过白玫和顾月淮手里的包,说道:“今儿去社办红砖厂买的,一万块,一块砖两分钱,花了二百块钱,等圈好地就能开工了。”   白玫笑着道:“还是你办事利索,不过,水泥柱,瓦片,石灰也得花不少钱呢,等这个月开工资了,我就把钱给你,好好盖,争取明年过年咱们一家都能住新房!”   顾亭淮笑了笑,说道:“放心,到不了过年咱家就都能住上新房。”   白玫挽着顾月淮,轻声道:“多亏了月淮,要不是她,咱咋住新房?”   顾亭淮点了点头,看向顾月淮,却看她脸色淡漠,情绪不高,忍不住心头微紧,皱眉问道:“囡囡,咋了?出啥事儿了?是不是单位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顾月淮摇头。   顾亭淮一脸疑惑,看向白玫:“咋回事啊?囡囡咋了?”   白玫看看顾月淮,想到刚刚的事,迟疑道:“是因为图书馆门口那事吧。”   她也没瞒着,把刚刚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听罢,顾亭淮脚步猛地一顿:“你说,那女的提了秦书记?还说她男人是沾了秦书记的光才能和她结婚?”   白玫一愣,不明白顾亭淮怎么也忽然情绪上头了,讷讷地点了点头。   顾月淮回眸看了白玫一眼,又和顾亭淮对上视线:“没和她说过?”   顾亭淮一颗心坠了坠,苦笑着摇了摇头:“又不是啥好事,说出来也嫌丢人。”   “你俩打什么哑谜呢?月淮,你认识刚刚那个男的?”白玫也不傻,看两人都有些不对劲,稍微一思索就知道原因,而且刚刚那男人看顾月淮的眼神也很古怪。   白玫皱了皱眉,神情不解,难道只是认识,但关系并不和睦?   顾月淮想了想,说道:“那是顾睿淮。”   反正顾月淮结婚白玫总是要去的,到时候也知道了。   白玫大吃一惊:“顾,顾睿淮?你是说,刚刚那个男人是咱家老二?怎么会呢?他不是……”白玫一顿,她只知道顾睿淮离开大劳子生产大队,说是跟了他妈。   关于顾亭淮的亲妈,她的婆婆,她也是抱着万分好奇心的。   不过,她每每提及时,都能看出顾亭淮眉宇间的排斥,似乎很难以启齿,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包括她从小待到大的白家,若是旁人问起,其实她也是不乐意说的。   这么一想,她也就没再问过,总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仔细回想了一下,白玫瞳孔一缩:“那秦书记?”   “是。”顾亭淮承认了,白玫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黄莺公社的一把手秦万江,算是个爱民护民的好官,即便是她这样所知不多的都听过他的大名,只是没想到,她那婆婆居然嫁给了这样一个人!   她满目唏嘘,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想起顾睿淮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模样,不由对顾亭淮说道:“前两天听你说睿淮要结婚,哪知今天就碰上了,只是……”   相比婆婆林锦书,家里这个神秘的二弟顾睿淮,她知道的还多些。   她听顾亭淮说起过,顾睿淮是为了一个女人才和家里闹翻的,而且腿都跟着瘸了。   白玫也知道,顾睿淮的事不是她一个刚嫁过来的嫂子能管得,而且他和顾家的关系实在尴尬,可想到他浑身阴郁的样子,又很不忍。   顾睿淮要是真和那样一个瞧不起他的女人结婚,未来日子可想而知。   顾亭淮沉声道:“他当初为了田静险些杀了囡囡,落得今天这个地步也是咎由自取,没什么好同情的,算了,不说他了,咱们赶紧回吧。”   说话间,他看了一眼神色波澜不惊的顾月淮,心头微叹一声,如果囡囡真的已经不在意老二了,现在又怎么可能是这样一副神情?她总是心软的。   心软?顾月淮扪心自问,她真的心软吗?   事实上并没有,她并未因为顾睿淮的遭遇而心生不忍,之所以沉默,是因为又想起了上辈子,吃一堑长一智,纵是顾睿淮后悔了,她也不会回头。   人生路太漫长,她会为许多人停留,但这其中已经不再包括顾睿淮了。   从他掐住她的脖子,质问她为什么要伤害田静时开始,他们兄妹就再也回不去了。   白玫看了看顾亭淮,又小心翼翼瞧了一眼顾月淮,嗯了一声,相比刚见面的老二,顾月淮在她心中的地位要高出很多很多,即便不忍,也没什么好说的。   剩下的路上,三人谁都没再开口。 第424章 顾家的地皮   回了大劳子生产大队,一进屋,就是扑鼻的米香味儿。   “回来了,快趁热喝,我熬的!”晏少离看到顾月淮和白玫,就忙招呼着两人坐下,脸上笑眯眯的,说话间手也不带停的,盛粥出来端给两人,语气中难掩得意之色。   “行啊,会熬粥了?”顾月淮把外衣脱下来,就着碗沿喝了一口热腾腾的米粥。   她鼓励似的看了晏少离一眼,她来大劳子生产大队的时候,什么都不会做,如今能学会熬粥,也算是一种进步了,她看了一圈,问道:“少棠呢?”   晏少离指了指里屋,嘿嘿一笑:“我二哥现在好了,照顾少棠没啥问题。”   顾月淮颔首,没再多说,夹着晏少离捞出来的咸菜,一口一口喝着粥。   顾亭淮进里屋看了一圈,拐出来后有些疑惑:“爸和老三呢?上哪儿去了?”   “哦哦,他们上支书那去了,说是盖房的事儿得说说,把屋后头那块地儿给划过来才好盖房。”晏少离说完,又小声道:“带着一篮子鸡蛋去的。”   农村大队办事,都会带些礼品上门,红糖鸡蛋是硬通货,最容易疏通人情。   顾月淮半眯着眼,把米粥搁在桌上,说道:“我去看看。”   说完,也不等人说话,就自顾自又抓着衣服出了门。   她到王福家的时候,院里黑漆漆的,应该都睡了,她便拐道去了饲养处。   饲养处亮着光,不过屋里人声很杂,一听就不止顾至凤和王福。   “支书,你可得好好查查顾至凤一家子,咋回事呀,旁人饭都吃不饱,他家倒好,还要盖新房?这地可不能划给他们,那是咱大队的,一分一厘都不能给!”   顾月淮刚走到门口准备敲门,就听到里头传来的尖锐女声。   这声音倒是耳熟,不是旁人,正是已经牢里蹲的陈月升他妈雷大花。   顾月淮脸色冷漠,唇角绷紧,她就知道,这么长时间没回来,铁定是出问题了。   这年代,宅基地管控是非常宽松的,毕竟经济落后,许多家庭都盖不起房子,谁在乎那一星半点的?只需要和支书说一声,支书就会根据情况安排建房地址,十分方便。   雷大花自从丈夫儿子皆入狱,女儿嫁给邻大队的傻子后,人就有些疯癫。   不过,雷大锤对这个妹妹倒是很好,陈茵出嫁之后,就把她接到黄莺公社去住了,只是不知道今天怎么忽然回来了,还摆了顾家一道。   “嘟嘟嘟——”顾月淮敲了敲门,里头安静了一瞬,才有人道:“进。”   顾月淮推门而入,看着屋里的人,眉梢一挑有些惊讶,她是着实没想到,屋里不止是有雷大花这个拦路虎,居然还有陈月升,他什么时候从牢里出来的?   “囡囡?外头这么冷,你咋来了?”顾至凤不满地看看顾月淮,眼底满是心疼。   顾析淮也叹了口气,把外衣脱下来给顾月淮披在身上,顺势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陈月升在牢里表现好,再加上雷大锤和樊根大队支书作保,给提前放出来了。”   顾月淮长睫微颤,轻轻嗯了一声。   陈月升和他爸原本就是因为贪污腐败交易入狱的,不过真正的执行人肯定是陈康,陈月升充其量就是个负责执行任务的小喽喽,只需要疏通疏通,出来也容易。   毕竟,如今的官场只看好处不看罪名,也不枉雷大花把陈茵嫁给刘大泽那傻子了。   顾月淮的出现,令原本就肩骨瑟缩的陈月升愈发不自在,脑袋都快垂到胸口了。   他也没想到出狱的第一天就碰上了最不想碰上的人,这情形,着实让人难堪。   雷大花也睨了顾月淮一眼,刻意往陈月升身前站了站,生怕他又被迷了眼。   顾月淮懒得看她,语气平静的与王福说道:“支书,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屋后头那片荒地本来就是我们顾家祖宅的地,只是当时建房没那些钱建大宅,就空了下来,现在我们重新在上面盖房子也没什么不妥的吧?”   王福磕了磕旱烟杆子,点头道:“是,那地儿本来就是你们顾家的,这没啥说的。”   他说完,瞥了一眼雷大花:“那地不需要大队划给顾家,本来就是人家的。行了,卖房的事我给你张罗着,你们要是没啥事了就先回吧,这里还有事儿呢。”   雷大花眼睛一瞪,有些不服气,刚想说话,陈月升就扯了扯她的袖子。   他不拽还好,这一拽衣裳,雷大花心里的炮竹被点燃,厉声道:“干嘛呀?你拉我干嘛?你还对这丫头心软?陈月升,你醒醒吧你,她可不喜欢你了!”   在她看来,顾月淮就是个扫把星,谁碰上谁倒霉。   她好好一个儿子,本来在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优秀,劳动模范家庭,未来日子肯定好过,可现在呢?坐了牢,出来就是有前科的犯罪分子!   再看看那脸,瘦的皮包骨头似的,也不知道在牢里受了多少苦,还有孩儿他爸……那么大年纪了,也不知道现在咋样了,再不换钱继续疏通关系,指不定死牢里!   这么想着,雷大花眼底就蓄了泪,眼神也恨恨的,日子过成这样,还有啥指望?   雷大花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陈月升脸色刷的惨白,却还是不可抑制地抬头看了顾月淮一眼,却见她脸色平淡,丝毫不为这话动容,冷漠极了。   陈月升神情一阵扭曲,狠狠拉着雷大花的手腕离开了。   在与顾月淮错肩而过的时候,脚步微不可查的顿了顿,旋即又加快脚步走远了,看他的背影,竟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曾经意气风发的青年,已经全然变了个人。   顾析淮冷哼一声,很是看不上陈月升这副做派,装模作样,看皮囊下菜碟。   顾至凤倒是感慨万千地摇了摇头,当初他还挺喜欢这后生的,可惜了。   顾月淮可不关心陈月升,闲杂人一走,她便笑眯眯地看向王福:“支书,您刚刚可说了,不需要划地,那块地我们随便盖房,这会儿不反悔吧?”   王福眉眼也松缓下来,没好气地道:“有啥反悔的,本来就是你顾家的地皮。” 第425章 毫无芥蒂的妹妹?   闻言,顾至凤喜上眉梢,笑呵呵地道:“那就谢谢支书了。”   王福摆摆手:“行了,也不是啥大事。”说完,他吧嗒了一口旱烟,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只是……眼下这光景正艰难,你们手里头有余钱?”   他也知道这话不能瞎问,但是实在好奇,想不通。   不知道旁人如何,反正他平日在家已经是两餐红薯咸菜饱腹了。   没人知道明年是个啥情况,分粮还得到年底,苦日子得再熬上一年,万一出个啥情况,那可真就是灾年了,饿死人也不算个啥,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活。   如雷大花所说,现在家家户户吃不饱饭,顾家还要盖房,咋能不显眼呢?   顾月淮面不改色地扯谎道:“支书,我结婚了,对象就是从京城来的晏知青,他这会儿上部队了,来提亲的时候给我家出了不少彩礼,就想着家里人多,盖了房宽敞。”   王福一脸了然之色,难怪旁人饿得面黄肌瘦,顾家人还有闲钱盖房了。   他是知道内情的,京城来的这伙知青都不是一般人,家里都是当官的,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彩礼肯定给的也都不是小数目,能理解。   一想到京城知青,王福就不免想到了昨天晚上的事。   他看顾月淮的神色有几分奇异,起死回生,这简直是天大的本事!   虽然顾月淮昨天解释了很多,但落在大队民众眼里,她就是神仙般的人物!   王福问道:“小顾呀,你真要去军区里头当军医了?”   顾月淮颔首,笑道:“是,就是我男人那部队,往后离开大队了,家里头还要劳烦支书多照看照看了,支书要是有啥事儿要帮忙,也甭和我爸我哥他们客气。”   王福呵呵一笑,朝着顾月淮竖起拇指:“小顾,你真给咱大队争光,军医,听着就威风,你就放心去部队,家里不用操心,叔肯定多照顾着,放心昂。”   他拿出信纸,写了个盖房证明,盖了个大队的公章,交给顾月淮道:“快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盖房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大队能帮的就帮了。”   顾月淮接过证明,弯唇一笑:“谢谢叔。”   一行人离开大队,路上,顾至凤感慨地叹了口气,苦笑着道:“囡囡,家里没有你可咋办,啥事儿都办不成,明明年纪小,操的心比我这当爸的还多。”   顾月淮把盖房证明塞给顾至凤:“没法子,这辈子天生就是操心的命。”   顾至凤捏着手里的证明,摇了摇头,转而一巴掌呼到顾析淮脑袋上,嚷道:“多大的人了,这点事儿都干不成,还能让你妹妹走这一趟,你说说,要你有啥用?”   顾析淮龇牙咧嘴揉着脑袋,蹦跳着跑远了,还两手放在嘴边,握成喇叭喊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呢爸?你多大的人了?让雷大花给挤兑的哑口无言!”   “嘿!这臭小子,我看你是皮痒痒了!”顾至凤说着,就准备脱鞋砸人。   顾月淮一把拦住,看着跑远的顾析淮,笑着道:“爸,得亏你年轻时候还出国留过洋,瞧瞧你现在这做派,要是当年哪个同学现在碰上,估摸着都认不出你了。”   闻言,顾至凤无谓地摇了摇头:“当了二十年平头农民,谁在在乎那个?”   顾月淮看了看他脸上平静的神情,轻笑一声,经历的多了,倒是放宽心了。   父女俩慢悠悠走着,顾月淮想了想,还是把今天上完夜校后碰到顾睿淮的事告诉了他,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如果真为了迎合秦家娶了那跋扈女人,日子怕也过不顺心。   她的确不在乎顾睿淮了,但她在乎顾至凤。   这个算不上好的男人,把所有的善和良心都用在了她的身上,两辈子都没亏待过她一星半点,她不希望他后半辈子却要为了顾睿淮的选择而日日着急上火。   听罢,顾至凤果然驻足不走了,他眉头紧紧皱起,虎目中闪烁着愤怒。   “爸,你也先别急,明天去公社找林锦书问问,看事情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我想,依林锦书的性子,要知道给顾睿淮安排的婚事是这样的,她不会同意。”   顾月淮看了他一眼,声音无波,好似只是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顾至凤嘴唇颤了颤:“囡囡,你……”   “爸,我告诉你这件事,只是不想顾睿淮的错误选择未来由你来买单,我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你若是想让他回来,我也没什么意见。”   “只是,希望你尊重我的选择,不要把他与我强扭在一起,兄妹感情不是没有,但你觉得经历了那么多,我还能毫无芥蒂做他的好妹妹吗?”   “爸,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也是,做不到不计前嫌。”   “总归往后我远在淮海市,怕是轻易不会回来,如何想的并不重要。”   “您只需要带着哥哥们过好自己的日子,这样,我便安心了。”   顾月淮面不改色说着这番话,顾至凤眼睛却是红了,想到当初顾睿淮的所作所为,他只觉得心痛如绞,是啊,当初他老二和魔怔了一样,做的事简直能用恶毒来形容。   虽然他年纪大了,希望家里的孩子们能和和睦睦,但听完囡囡这些话,又怎么能轻描淡写说出让两人和好这话?他说不出,更做不出。   顾月淮垂着眼睑往前走,她自然知道这话对顾至凤而言也是一种伤害。   但是,她还是要把话说清楚,虽然上辈子做错了很多,但这辈子她已经在尽力弥补了,她能重新活一次也不容易,不想为难自己。   半晌,顾至凤抹了一把脸,他声音放轻,柔声道:“囡囡,你放心,爸不逼你,你想干什么都行,你能把这事儿告诉爸,已经是对老二心软了。”   “明天我就上公社去找你……找林锦书,好好问问这婚事是咋回事。”   顾月淮嗯了声,不再多说什么。   两人回了家,顾析淮正在声情并茂和顾亭淮白玫说着饲养处的事,一听陈月升从牢里出来了,顾亭淮脸色有些难看,对这人,他可没有半分怜悯。   他也有些自责和后悔,当初要不是他把人从山上扛下来,也不会让囡囡受那么多的委屈,现在想想,倒不如当初让他在山上让狼给吃了算了。   两人说的正起劲,听到响声,话音戛然。 第426章 缺粮的连锁效应   顾亭淮站起来,笑着道:“回来了,真是多亏了囡囡。”   顾析淮嘿嘿一笑:“可不是嘛,单凭我和咱爸,估摸着明天也说不通。”   顾至凤嘴角一抽:“能有你什么事儿啊?真是白念那么多书!”   “这是图纸,就按照这个盖,平日里我上班,没空盯着,就交给你们了。”顾月淮把图纸交给顾至凤,一切筹备就绪,已经可以开工了。   顾至凤看着图纸上的独门小院,也忍不住拍板笑道:“行!明儿就开始盖房!”   “早点睡吧。”顾月淮把桌上自己喝剩的米粥喝完,叮嘱了一声,就抱着晏少棠洗漱去了,洗完,两人回房间休息,门一关,也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看她回屋,顾亭淮便与顾至凤说道:“爸,有个事儿我得和你说一声。”   顾至凤喝了口水,撩了撩眼皮:“顾睿淮的事儿?”   顾亭淮一愣,旋即看向顾月淮紧闭的房门,眼底满是感慨。   “顾睿淮?他有啥事儿?不马上结婚了吗?”顾析淮凑到锅边,把里面剩下的粥给自己舀了一碗,听到顾睿淮的名字时,他还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晏少离和白玫对视一眼,又看看顾至凤和顾亭淮,总觉得她俩在这不妥当。   “白玫姐,走,洗脸刷牙去。”晏少离招呼了一声,和白玫一块去了院子里。   屋里少了俩人,气氛反而变得更窒息了。   顾析淮粥也不喝了,皱眉道:“到底咋回事?”   顾亭淮叹了口气,把今天晚上她们碰上顾睿淮的事说了一遍,听罢,顾析淮轻啧一声:“我还当给有钱人当儿子有多好,给找个媳妇也是个母老虎,悍妇!呵呵。”   他声音中有怒意,却也难掩讽刺,顾睿淮当初的选择他就看不上,现在可好了吧,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了,而这个代价就是后半辈子全毁了。   顾析淮语气恶狠狠的,说完,把碗里的米粥囫囵吞咽下去,砰的一声把碗一搁。   “你行了啊,别把碗给砸咯。”顾至凤手里盘着核桃,看顾析淮义愤填膺的模样,皱了皱眉,又道:“我想着赶明儿去找林锦书谈谈,这婚事要不然就算了。”   顾亭淮目光沉沉的:“能行吗?秦家能同意?”   “不同意也得同意!咱顾家男人就没娶过这种母老虎,顾睿淮是个没本事的,又瘸了条腿,真要结婚了,以后日子咋过?”顾析淮浑身都是火气,冷着声说道。   顾至凤瞥着顾析淮:“明天老大和我去一趟公社,你,去找人盖房。”   顾析淮闷闷的应了一声,清俊的脸上满是烦躁,他也知道自己年轻气盛,去了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倒不如把这事儿交给顾至凤和顾亭淮去干。   “睡觉睡觉。”顾至凤起身往里屋走,情绪也不高。   走到半路,忽听顾析淮问了句:“爸,囡囡对二哥是咋想的?”   他是个心思细腻的,以前是不爱说,现在则是嫌自己说的太少。   顾至凤垂下眼,声音听不出喜怒:“往后顾睿淮只是你二哥,和囡囡没关系。”   说完,他就回了里屋。   顾亭淮和顾析淮相视一眼,两人眼中有沉重,亦有苦涩。   顾析淮抓了抓头发,暗骂一声:“这遭瘟的顾睿淮,干的这都叫啥事?”   *   顾月淮早早就起床吃饭,然后和白玫一起上班去了。   到了群众日报,顾月淮把这几天耽搁下的工作做完,顺道给万青蓝,黄彬彬,三组成员以及魏落发了喜糖,虽说背调还没做好,但结婚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万青蓝看着手里的糖,哑了半晌:“你不声不响就结婚了??”   顾月淮眉梢一挑:“不然呢?一直拖着,拖到三十岁再结?”   “这倒也不是,就是觉得突然,你说说,你现在满打满算也才十九岁,又是有工作的精英女同志,干嘛早早把自己栓死?”万青蓝撇撇嘴,总觉得这样不好。   闻言,一旁的黄彬彬有些欲哭无泪:“不是,青蓝,可不能这么想。”   万青蓝扫了他一眼,没理,只是与顾月淮说道:“那你结婚在大队办吧?你男人啥时候回来?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去,喜糖是吃了,这礼金还得上呢!”   顾月淮应道:“行。”   “唉。”万青蓝看着她叹了口气,但想到晏少虞那长相,那气质,又觉得自己操的心完全是没必要的,她摇了摇头,看看时间,说道:“走吧,上夜校去。”   “我送你们!”黄彬彬忙表心意。   三人离开群众日报的时候,路上碰到了不少喜笑颜开的同事,一问,才知道是今天的报纸销量暴涨,而主要负责报纸板M.L.Z.L.块的三组,也成了单位里的香饽饽。   万青蓝一拍手,咧嘴笑道:“这下好了,说不准咱三组都要发奖金哩!”   顾月淮默默看了万青蓝一眼,奖金?别有麻烦就够好的了。   京城知青杀人,已死的人又被救活,这么大的新闻,谁都知道能火爆,为什么魏落当时没有一口应下,而是踌躇犹豫了许久?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今天报纸的销量暴涨,明天舆论的压力就会迫使群众日报惹上麻烦。   不过,不知道她想要钓的大鱼什么时候能上钩,要不去鱼窝边晃荡一下?   顾月淮思索间,魏落也背着包走了出来。   她看着两人,笑道:“去上夜校?走,一块。”   万青蓝看魏落神色柔和,原本紧绷的脊背稍缓了些:“主编去找李老师?”   魏落颔首,有些无奈地道:“是,这小子工作起来就没个完,好几天没回家吃饭了。”   几人刚出了门,就看到了一群人浩浩荡荡举着布条标语,往群众日报的方向来了。   万青蓝一脸懵:“这是咋回事?”   魏落脸一沉,呵道:“你们先走,绕道!”   黄彬彬忙扯着万青蓝和顾月淮往夹道走,魏落没动,站在大门口,看着蜂拥而至的人群,脸上没有一丝恐惧和退避,看其神色,应该是没少见这种场面。   顾月淮瞥了一眼抗议布条上的字,心中了然,轻叹。   缺粮引发的连锁效应,终归是在年后开始了。 第427章 开始断炊了   万青蓝素来爱凑热闹,可看着这群面黄肌瘦的乡下人,一时竟不敢往上凑。   三人站在远处,万青蓝讷讷道:“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啊?有事不能好好说?”   黄彬彬瞥了她一眼,苦笑道:“青蓝,你爸妈就你一个孩子,家里人少,又一直有进项,自然不会了解普通老百姓的疾苦,据我所知,乡下许多人家都开始断炊了。”   万青蓝脸上满是不敢置信:“断炊?有这么严重吗?”   怎么会不严重呢?顾月淮在心中接了一句。   上辈子的缺粮事件虽然没有饿死人,但乡下许多人家都开始挖草根果腹了,山上能吃的都被扒光了,大劳子生产大队情况好些,也是因为年前两个月挖到的豆薯。   事实上,情况远比他们看到的更严重,县里不作为,普通百姓就只能通过群众日报这条路子来反映情况,看样子,写的反映信并没有受到重视,这才会出现集体抗议。   马上春耕,等夏季麦苗泛黄,又会遭到蝗虫灾害,不严重,但粮食同样减产许多。   黄彬彬手一摊:“年前年后这段时间收到不少反映信,但是上报给县里,没人管。”   “怎么能这样?这都什么年代了?总不能还要民众饿肚皮吧?”万青蓝眼睛一瞪,有些恼火,看着这群抗议缺粮的老百姓,只觉得感同身受似的悲凉。   黄彬彬摇了摇头:“咱们能怎么办?上头管控的事儿,咱群众日报也没办法。”   白玫小跑着过来,大口喘息:“不好意思,下班晚了,让你们久等了。”   万青蓝摆摆手,指了指群众日报门口的混乱场面。   白玫看过去,不由皱眉,听了解释才知道原来是缺粮导致的抗议,她哑然失声。   在白家的时候,她也天天吃不饱饭,但自从嫁给顾亭淮,她就再没饿过肚子,而且天天吃的都是细粮,这让她很难去关注旁人是否吃不饱饭。   白玫看向顾月淮,惴惴道:“应该没事吧?”   顾月淮摇头,按照上辈子的经历来看,只要不出人命,就不算大事。   几人站在这里看着魏落安抚民众,不知过了多久,老百姓才一步三回头的散去。   万青蓝一个健步跑过去,看魏落沉着脸的模样,也不敢急吼吼的瞎问,只小声道:“主编,咋样了?你答应他们啥了?他们咋愿意回去了?”   魏落提了提包,说道:“夜校我就不去了,我去趟县革委会大院。”   说完,也不等万青蓝再问,就急匆匆走远了。   黄彬彬催促道:“咱们还是快走吧,主编既然去了,肯定是有自个儿的办法,再说了,这事儿也不是咱们这种小职员能管的,夜校都要关门了。”   万青蓝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今天晚上正是李向前的课,顾月淮三人过去的时候,课已经上一半了,好在中途没再出什么事,下课后,万青蓝上前和李向前嘀咕了几句,才拉着顾月淮离开。   不过,一直黏在李向前身边的钟玲看万青蓝的眼神却带上了些许敌意。   “也不知道主编咋样了,县里能同意拨粮吗?”万青蓝拧着眉头,有些担忧。   顾月淮看了看毫无所觉的万青蓝:“往后离李向前远些。”   “嗯?”万青蓝一时没回过神来,待反应过来顾月淮说的是什么,有些无语:“我也就今儿晚上和他多说了两句话,放心,我可不是那种抛弃对象另外选一个的人!”   顾月淮摇了摇头:“我不是说这个,钟玲,不是个善茬。”   万青蓝不傻,稍微一听就知道她的意思,不由转头看了一眼和李向前站在一起的钟玲,虽说她长得不算漂亮,但很有气质,也会打扮,两人站在一起也十分般配。   她耸了耸肩,语气带了几分满不在乎:“她这么小心眼儿?啧。”   “香江人素来看不起大陆人,她能为了李向前跑来这里当夜校老师,你就该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兴许对她而言,李向前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不要贸然接近这人。”   顾月淮声音平缓,带着淡淡的叮嘱。   她五感远胜普通人,能看出钟玲对于任何一个出现在李向前身边的女人的恶意。   “行,知道了知道了。”万青蓝连声应着,但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并未放在心上。   顾月淮也不再多说,她本身也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多提醒两句,也是因为和万青蓝的确关系好些,不过,她若是听不进去的话,她也没办法。   出了图书馆,万青蓝和顾月淮白玫打了声招呼,就和一直等在外面的黄彬彬走了。   顾月淮和白玫没动,就站在夜校门口等顾亭淮过来接。   “张月儿的父母有去医院闹吗?”顾月淮沉默了片刻,问道。   白玫微讶,不明白顾月淮怎么好端端的又提起了她,想了想,说道:“没,听说医院赔偿了一笔钱,张月儿家也不止她一个孩子,她爸妈倒是没再来过。”   顾月淮颔首,没再说什么。   两人等了一会儿,顾亭淮才打着手电筒过来。   白玫上下看了几眼,关心道:“怎么才来?路上没出啥事吧?”   顾亭淮摆摆手:“没事,走吧,回家。”   三人说着,就离开了公社,回程的路上也没闲着,提了今天去秦家的事儿。   “囡囡,林……林锦书邀请咱一家明天去国营饭店,说是和管彤,就是老二定的那家,一起吃顿饭,好好说说,毕竟彩礼都下了,也不能就因为这个事翻脸。”   “你看看,要是不想去就不去,我就是和你说一声。”   顾亭淮没想瞒着顾月淮,尽管她可能并不想听有关顾睿淮的事。   顾月淮摇了摇头,神色平淡:“我就不去了,你们看着办吧。”   “诶,行,小玫,你明天要不去一趟?”顾亭淮点了点头,转而看向白玫,虽说他们一家和林锦书关系冷淡,但毕竟是他妈,结了婚总要见见人的。   白玫自然也知道这点,她有些紧张,轻轻嗯了一声。 第428章 此生得以圆满   三人结伴回到大劳子生产大队时,已经很晚了。   不过,走近顾家小院时,就看到院外站着一道瘦长的身影。   顾亭淮皱眉,拿手电筒往那边照了照,喊道:“谁在那儿?”   那人似用手遮了遮眼睛,沉默了一瞬,回道:“是我,陈月升。”   顾亭淮脸上闪过一丝晦气,走过去打量了几眼,许是坐牢几个月的缘故,陈月升身上没了往日的鲜活与傲气,脸颊消瘦,独剩一身沉沉郁气。   他也没同情,毕竟做错了事总要付出代价:“你有啥事?”   陈月升目光越过顾亭淮和白玫,落在了顾月淮身上。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嗓音微哑:“我有几句话想和月淮说。”   顾亭淮倏然冷笑一声,他就知道这家伙过来就没好事,你说这人好笑不好笑,追着你跑的时候你不屑一顾,现在没机会了又来献殷勤。   陈月升深吸一口气:“我不是来纠缠她的,我要走了,只是想来同她告别。”   顾亭淮一脸不耐:“告什么别?说的好像你们很熟一样。行了吧陈月升,别做出一副深情不悔的模样,老实和你说,我妹已经结婚了,你俩单独待一处不合适!”   “结婚了?”陈月升看向顾月淮,身体僵硬,脸色茫然。   顾月淮神情坦然,一双猫儿眼清澈的没有一丝波澜。   她轻瞥陈月升一眼,昔日追逐在他身后的画面已经渐渐模糊了,少年气盛,看不上肥胖如猪的她,却不该肆意侮辱利用,更是联合田静给她留下了一笔晦暗不堪的记忆。   不过,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往事已矣,她不计较了。   思及此,顾月淮脸色淡然地朝着陈月升点了点头:“一路顺风。”   她说完,没再停留,抬脚便进了院子里,与陈月升擦肩而过的一刻,好似上辈子的一切一切都随之远去,她理应更好的活在当下,至于田静,这笔账也总会清算的。   顾亭淮拉着白玫跟在后面,进了屋,顺手把门关上。   陈月升面色苍白,半晌,眼圈一红。   他怔怔望着顾家的方向,轻声呢喃了一句:“再见了,顾月淮。”   *   顾月淮和白玫坐在桌边,吃着热腾腾的煎饼。   晏少离坐在两人对面,手撑着下巴,眨巴着眼睛问道:“两位,怎么样?我是不是又进步了?往后家里做饭的事儿就不需要你俩过问了,就由我全权掌管!”   白玫轻笑一声:“认真的?那你早上能起来做早饭吗?”   闻言,晏少离嘴角一抽,尴尬的笑了笑:“那个,早,早饭就算了吧。”   听了她的话,屋里笑声一片。   顾月淮吃完饭,看向顾析淮:“找着盖房子的了吗?”   顾析淮点了点头:“找着了,盖房材料也准备着呢,明天就能开始动工,先挖地基,快的话说不准三个月就能盖起来,不知道少虞啥时候回来,别耽误给你们办婚礼了。”   顾月淮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急。”   前线的行动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即便是房子盖不起来,婚事也能照办,反正到时候他们也不住家里,只是得再委屈白玫几个月了。   又聊了几句,顾月淮想到空间里头已经成熟的粮食,说道:“我先睡了。”   她现在也是扛起一份黑市事业的人,不能像以前一样够吃就行。   顾至凤看顾月淮进了屋,看向顾亭淮,小声道:“咋样?她是不是不愿意去?”   顾亭淮苦笑着点了点头:“囡囡是个死心眼儿,决定的事儿没人能改。”   “不去就不去吧,总不好老是让囡囡挡在咱们前头,再说,咱家这么多人,还怕被秦家牵着鼻子走?反正这门婚事我不同意。”顾析淮清俊的脸上满是执着。   顾睿淮再不是个东西,也是他们顾家的人,不能让外人拿捏了。   顾至凤摆摆手:“明天的事明天再说,都睡吧。”   顾月淮并不知道几人的心思,把晏少棠哄睡后,她就进了须弥空间。   空间里麦香稻香交织在一起,带给人精神上的愉悦。   她摘了一串荔枝,清甜的口感让人吃完一颗就想吃第二颗。   空间里农作物丰富,辣椒苞米也都结出了果实,顾月淮劳作了许久,才把田里的粮食收获了一波,随即再埋上种子,等待下一波的成熟与收获。   她看着空间里的盛景,又想到今天碰上的老百姓抗议,不免感慨自己的幸运。   如果不是拥有须弥空间,她没办法赚到第一桶金,连去周兰市的车费都凑不齐,说不准现在一家人还在为还债的事愁白了头,而他们,也定然是抗议中的一员。   青安县是她的家乡,如果可以,她更希望把黑市一条街设在这里,低价售卖空间粮,但这是投机倒把,异想天开,在治安良好的青安县,这么干面临的只会是牢狱之灾。   且不说此处,就连混乱不堪的丰市,干这个也有一定的风险。   她全力帮助邢健,其一是希望秩序安稳,人贩子能少一些,其二是想趁着如今的世道,提前积攒一笔财富,等未来情形好转,也好大展拳脚,带一家人过上好日子。   顾月淮轻叹一声,想到未来,又不免想到了被宋今安送到京城的田静。   田静这个人很有问题,她必然掌握着一些先机,离开了大劳子生产大队,前往了机会更多的京城,对她而言无异于鱼入大海,鸟上青霄。   顾月淮眼神中掠过一丝晦暗,她从未小觑过这个恨入骨髓的敌人,可想而知未来碰上,定又是针尖对麦芒,下一次再见,她会一击必杀,绝不会再让田静也逃生的机会。   她们两人,这一生本就该是你死我活。   顾月淮躺在床上,忽听熟睡的晏少棠小声喊了一句:“爸爸,妈妈。”   她微讶,转头借着透窗而来的光,看着晏少棠玉白的小脸,现在的小姑娘和刚回来时已经判若两人,不论是模样还是精神状态,她如今已经能够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顾月淮轻抚了抚晏少棠的温热的脸蛋,轻声道:“小少棠,你要好好吃饭,快快长大,到时候一定会再见爸爸妈妈的,姐姐保证。”   她要做的事很多,譬如和田静清算,譬如让家人平安富足的过一生,又譬如和晏少虞一起成长努力,让晏家阖家团圆,让此生得以圆满。 第429章 麻烦上门了   顾月淮到群众日报的时候,又看到了一伙举着在门口嚷嚷的人。   她多看了两眼,隐约听到了“张月儿”的名字,她眸子微闪,眼中闪过一缕笑意,鱼儿可算是上钩了,她也没理会这些人,径自回了三组。   一进门,就被万青蓝给拉到一边。   她神秘兮兮地道:“月淮!出大事了,大事!”   顾月淮轻笑一声,把挎着的袋子搁在一边:“哦?说说?”   万青蓝指了指外面,语气颇为唏嘘:“刚刚你进来的时候看见了吧?有人在外头闹事爆料,摆明了是要把事情给闹大,闹得人尽皆知,咱报社不接也不成了。”   “记得前段时间县医院上吊那个护士吗?外头那群人,都是她的亲戚!”   “听他们嚷嚷的,那个护士是因为被人强奸才上吊自杀的,我就说嘛,好端端的,一个有这么好的工作的女同志,为啥想不开要上吊,你瞧,这会儿原因出来了吧?”   万青蓝的声音时而拔高,时而压低,像讲故事似的,情绪激荡。   顾月淮做出一副震惊的表情:“强奸?他们是来说出真相,想还护士一个公道?”   万青蓝重重点了点头,朝顾月淮竖起一个拇指,旋即又道:“你是没想到,这居然是一出连续剧!记得前天咱们全组搞的那个京城知青的新闻吗?昨天大卖那个!”   “强奸护士的,就是那个残害李知青,被抓起来的黄晟!”   “震不震惊?咋样,这个真相是不是比咱报社一年的新闻都让人吃惊?”   万青蓝到此刻都难掩震动,明明是两起完全联系不到一起的新闻案子,却以这样的情形结合到了一起,黄晟身上竟然还背负着一条少女的性命!   顾月淮坐在位置上,抬眸看向万青蓝:“上报主编了吗?”   “这还需要我上报?主编早就……”   万青蓝话还没说完,一个同事就探头进了三组办公室,喊道:“顾编辑,主编找。”   “主编还真是器重你,啥事儿都找你,行了,快去吧。”万青蓝羡慕地看了顾月淮一眼,以前她没来的时候,三组就是边缘小组,啥新闻大事都轮不到三组。   顾月淮也没解释,起身去了魏落办公室。   这开门一看,得,并不是魏落来找她商量张月儿的事,而是麻烦来了。   “来了,进来吧,把门带上。”魏落没坐在办公桌后,而是站在木质沙发前,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两人,赔着笑脸,在顾月淮进来时,给她使了个眼色。   魏落作为群众日报主编,也算是黄莺公社有头有脸的人物,能让她赔笑对待的,自然不是一般人,看着面前这两张熟悉的脸,顾月淮眼中覆上了一层寒霜。   顾月淮也没让魏落介绍,来到她身边,看向沙发上面色铁青的两人,声音平静地打着招呼:“朱组长,崔向导,贵人临门,我们群众日报实在是蓬荜生辉。”   听着她这副官方口吻,朱峰冷笑一声:“蓬荜生辉?好一个蓬荜生辉!”   他肥硕的身躯坐在沙发上,显得十分臃肿,往日精明市侩又带着些猥琐的神情,今天却只剩下了沉厉,可见心中恼火的不轻,看顾月淮的眼神尽是愤怒与厌恶。   崔和杰脸色也不好看,他道:“顾编辑,你和黄知青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把他置于死地不可?你知道他是什么来历背景吗?事情闹大,对你有什么好处?”   黄晟的父亲虽然比不上宋霖,但在京城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他这次干了蠢事,已经被关押起来,他们也在尽力疏通,每天待在医院做李尔新的工作,只等着他松口,黄晟就能寻个由头,低调出狱后回京城安稳一段时间。   谁知道,他们这边还没把疏通工作做好,这边群众日报就敲锣打鼓大声嚷嚷起来了。   这个新闻报纸已经全县皆知,甚至开始往外流,这样一来,纵然李尔新松口了,可广大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能任由黄晟这种人安然出狱?   事情闹成这样,朱峰这个革委会通讯组组长却被蒙在鼓里,看到报纸才知道,可惜也晚了,如今只能眼巴巴等着黄晟父亲打电报来问责。   不过,事情虽然严重,但也要尽力挽回,这才是他们今天过来的目的。   至于黄晟的事,有群众日报在前面顶着,朱峰作为一个不知情的官员,只需要态度卑微些,说点好听的,再尽力给予黄晟一些帮助,上面总不好真整治他吧?   可谁知道,人才来到群众日报,就听到有人吆喝黄晟是个强奸妇女的杀人犯!   崔和杰是真的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群众日报门口。   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么所有坏事都扎堆了?这一刻,饶是他作为知青向导,应该尽力维护知青的权益,也不由得开始怨愤黄晟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了。   他下乡才多长时间?怎么就做了这么多屁股都没擦干净的破事儿?   强奸妇女,杀人,杀人未遂,这种种罪名按在一个人脑袋上,且又是众所周知的,真是上头想给疏通都没办法,这下好了,如果不对他进行处理,一定会引起民愤!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需要多问,非眼前的顾月淮莫属!   黄晟闷死李尔新那天晚上他不在大劳子生产大队,这事也是第二天才听说,当时就脑门一热,恨不得把黄晟暴打一顿,没那个脑子谋划,还敢杀人,活该被抓起来。   而顾月淮在这件事里也充当了一个重要角色,要不是她,黄晟说不定真会成功。   她倒好,破了黄晟的谋划不说,还要把他往死里弄,一丁点活路都不给。   “崔向导这话就有趣了,他与我非亲非故,什么背景我还能沾上光不成?”   “这件事里,我家可是受害者,黄晟他要害的是我嫂子,难不成我还要以德报怨?崔向导想谄媚权贵,舔人屁股是你的事,我为家人讨回公道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这番莫名其妙的质问真是好没道理。”   顾月淮居高临下睨了崔和杰和朱峰一眼,看他们的眼神像是在看不知所谓的垃圾。   崔和杰被她粗俗却直白的话给搞的面色涨红,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第430章 你是个明白人   朱峰手指动了动,想到黄家的雷霆之怒,冷声道:“顾编辑这是有恃无恐了?”   顾月淮弯唇一笑,自顾自在朱峰和崔和杰面前坐下,她来群众日报也不是来当受气包的,他们不来寻麻烦也就罢了,既来了,就算撂挑子不干了,总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她慢条斯理地拨了拨手指,平静道:“说得好,你也知道我被第八军区纳入,有徐首长做后盾,自是有着给自己讨个公道的本事,所以两位今天过来是兴师问罪的?”   这几个字,软中带硬,噎的朱峰如鲠在喉。   他皱眉看着顾月淮,这哪是初见时的漂亮女同志?分明就是个扎手的刺猬!   他调转炮口对上魏落,说道:“魏主编,你是个明白人,黄家在京城地位举足轻重,甭说你一个小小的县城单位,就是群众日报总部,也不敢说报道谁就报道谁吧?”   “也不怕实话和你说,黄晟是一定会平安离开青安县的。”   “不过,报纸的事肯定得给个交代,上头那些人的雷霆之怒,可不是你一个主编能承受得起,听我一句劝,重新发出一篇报纸,竭力挽回黄晟的名声!”   “还有外面那群人,让他们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见腥的苍蝇!”   朱峰也知道顾月淮不好对付,索性不和她多说,直接让能掌事的人来决议。   县委大院和群众日报素来是合作关系,顶着官方的名头,干出这种事,肯定是要被整治牵连的,但这话现在不能说,得魏落顺顺利利解决了黄晟的事再说。   他一张口,魏落脸上的笑意就稍稍褪去。   她轻叹一声,手撑着木质沙发,轻声道:“朱组长说笑了,我的确是个小小的主编,但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和朱组长商量这事的资格,就是因为我务实。”   “群众日报也是要养活职工的,卖不出报纸,赚不到钱,朱组长替我发工资?”   “至于黄晟,他杀人是我教唆的?还是说他强奸妇女,让人家上吊自杀是我指使的?我只是呈现的事情真相而已,黄家的雷霆之怒就要落到我头上?”   “如今木已成舟,挽回他的名声是不可能了,朱组长还是另寻办法吧。”   魏落原本还想赔笑把这事混过去,谁知道朱峰态度如此强硬,气急败坏找替罪羊的嘴脸暴露无遗,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她就算现在挽回又能怎么着?   黄晟的罪名是已经坐实了的,群众日报一旦再发报道挽救局面,那就是自打嘴巴!   她当了这些年的群众日报主编,可以为平息黄家的怒火而自请离职,不拖累单位,但要让她给黄晟洗白,堕了群众日报多年来建立下的好口碑,她是绝不愿意的。   所以,朱峰这主意打错了,这口窝囊气她可不咽。   魏落声音柔和清冷,却掷地有声,在不大的办公室里响彻,令气氛都僵持起来。   黄晟也没想到素来一团和气,秉持着友好关系的魏落居然会临门一脚,将他踹了个七荤八素,若是魏落不愿意帮忙,那这件事该怎么收尾?   顾月淮也略略讶异,着实没看出来魏落竟还有和朱峰撕破脸的魄力。   崔和杰察觉到朱峰汹涌的怒气,有些头皮发麻,他这岳父平日看着和笑面虎一样,可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否则能坐上县委大院通讯组组长的重要位置?   “魏主编,你到真要一条黑路走到底?”朱峰这几个字,带着冷冽的血腥气。   魏落既然不识抬举,那他也不用给她遮掩了,原本还想着这美人风韵犹存,他于心不忍,但现在,就让她为自己愚蠢的选择付出代价!   顾月淮不疾不徐道:“朱组长这是在威胁人?当我不存在?主编放心,你若是出了什么事,那第二天,朱峰组长威胁你的事儿便会张贴到青安县所有大街小巷。”   “你!”饶是以朱峰的城府,遇到顾月淮这样的人,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她投入第八军区麾下,既是扎手的刺猬,又是难啃的骨头,军区首长亲自盖章的推荐信,足可见对顾月淮的重视,且她那一手医术,也确实让人颇为心动。   第八军区首长,这种层次的大人物,完全不是他一个通讯组长能得罪的。   “我怎么样?”顾月淮眉眼弯弯,摆出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神情。   朱峰身体微微颤抖着,阴沉的面色隐约有些狰狞。   魏落在一旁听得颇为解气,笑着帮腔:“朱组长应该不是那个意思,是吧朱组长?不过还是谢谢小顾了,有你这话,我这心里还真是安心。”   朱峰险些被这两人的一唱一和给气的厥过去,他平日也不是个沉不住气的人,但眼下京城方面施压,黄部长说不定还要亲临青安县,到时候他这个负责京城知青下乡事宜的通讯组长,只怕是吃不了兜着走,头上这顶乌纱帽还能不能戴的稳也不好说了。   就在气氛死寂时,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了:“主编,有人找。”   魏落眉头微动,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接二连三有人上门。   她上前打开门,朝外看了一眼,有些惊讶:“林同志?”   林锦书客气一笑,温婉漂亮的脸上含着些许歉意,说道:“魏主编,贸然上门打扰是我的不是,这是一点小礼物,请不要推辞。”   放在人民文学素养普遍不高的七十年代,林锦书这番做派绝对是与众不同的。   魏落有些不解,她虽然和黄莺公社也时有交集,认识这位书记夫人,但两人并不熟。   不过,她还是笑着道:“林同志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了,无需客气。”   林锦书松了口气,轻笑:“我是来帮我女儿告假的,中午有一场十分重要的家宴,不过她正与我闹别扭,不愿意过来,没办法,我也只能亲自跑一趟了。”   魏落更惊讶了:“女儿?林同志的女儿在我们群众日报上班吗?”   按理说有秦万江这背景,闺女不该那么低调的,怎么着都会有人来知会她一声,叫她提拔提拔云云,可这么长时间了也没听说过有这么个人啊!   “是,我女儿,顾月淮。” 第431章 不是合格的母亲   林锦书说起这句话来,倒是半分尴尬没有。   魏落瞳孔一缩,有些不敢置信:“顾月淮是你的女儿?”   林锦书点了点头:“是,还请魏主编通融通融。”   魏落哑然,回眸看向坐在沙发上,不动声色的顾月淮,她似乎并不在乎突然登门来给她请假的林锦书,不然两人说话声音这样大,她怎么不理会?   朱峰显然也听到了林锦书的话,他眼眸微闪,亮了起来。   他和县革委会副书记杜金相熟,他老婆聂佩兰还曾想着找他帮忙两个女儿下乡插队的事,当时他就知道了这顾月淮的来历,也知道她妈林锦书嫁给了秦万江。   秦万江是条老狐狸,人脉极广,当然,这不是重要,重点是门口的林锦书。   林锦书是顾月淮她妈,亲妈的话总不能不听吧?她还能这么横?   这么想着,朱峰便站起身,笑吟吟地迎向门口:“林同志?是林同志吗?”   崔和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垂着眼睑没动静的顾月淮,起身跟在后面。   门口的林锦书愣了一下,越过魏落的肩膀便看到了办公室里的朱峰,顿时脸上扬起客套的笑容:“朱组长怎么也在这里?早知道魏主编这里有客,就更不该叨扰了。”   朱峰热络道:“哎,林同志见外了,来来来,咱们也好一段时间没能叙旧了。”   他这番越俎代庖的招呼,倒叫林锦书尴尬下来,她不觉看向魏落,后者倒是大胸襟之人,懒得与朱峰计较,敞开门道:“林同志进吧,小顾也在里面。”   闻言,林锦书眸子一亮:“囡囡也在?”   她走进办公室,看到不动如山的顾月淮,脸上神情既喜又愁,喜的是这回终于见着人了,没吃闭门羹,愁的是她分明就不想见她这个妈,瞧瞧这态度。   “囡囡。”林锦书脚步顿了顿,走向顾月淮,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道:“今天中午是个喜事,咱们一家人坐一块吃吃饭,说说话,成吗?”   她小心翼翼商量的口吻让紧随其后进来的朱峰等人皱了皱眉。   顾月淮沉默片刻,抬头看向林锦书,语气疏离道:“我爸我哥我嫂子都会去,缺我一个也没什么打紧,倒是麻烦你白跑一趟了。”   林锦书捏着包的手紧了紧,眉头拧在一起道:“囡囡,你能不能好好和妈妈说话?上回的事,是妈没好好管教你妹妹,今天中午她也去,我特意让她过去和你道歉的。”   顾月淮诧异地看了林锦书一眼,旋即眼中闪过一丝可笑。   秦花好和秦月圆已经被秦家老太太养废了,上辈子是如此,这辈子依然是,她全拿他们俩的话当空气,自然没什么好生气的,至于道歉,就更没必要了。   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辈子的林锦书这么“黏着”她?即便是让心爱的小女儿道歉也要挽回她的心意,难道她这个人,亦或是这张脸,就那么值钱?   朱峰可不管这母女俩是什么心思,他大步走来,看着林锦书,打了下腹稿,说道:“林同志,有个事儿我想和你商量一下,事关顾月淮。”   顾月淮听完,似笑非笑地瞥了朱峰一眼,这家伙病急乱投医,也挺可笑的。   林锦书收敛了脸上的表情,看了顾月淮一眼:“囡囡的事?朱组M.L.Z.L.长请说。”   朱峰迅速组织语言,把黄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然后语重心长道:“林同志,小顾同志年纪轻,没经历过事儿,不明白京城方面的压力,可你懂呀,你是她妈,可得好好和她说说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有些人,有些事,能不沾手就不沾!”   朱峰说的理直气壮,好似纵容黄晟就是他们这些县城官员应该做的。   林锦书听罢眉头紧皱,原来这两天沸沸扬扬的京城知青案竟然是月淮搞出来的动静,她真有那个起死回生的本事?想来即便是没有,治病救人的本事也不差。   不过,她竟然真为了晏少虞豁出去了,被纳入了第八军区。   朱峰说出来的种种事件对她而言都不亚于一记重锤,令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不过,她还来不及说话,就听顾月淮幽幽道:“林女士,我可与你说清楚,黄晟准备设计陷害的是你儿媳妇,我做这些事都很正常,你要是劝我,那你这人品可……”   她话未说尽,但落在几人耳中,让他们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魏落在一旁当了布景板,但听完顾月淮的话,也难免吃惊。   她原本就诧异顾月淮和林锦书的关系,如今看她态度,显然母女两个没什么感情,不然也不会这么公然下自己母亲的面子,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林锦书沉默了片刻,平静道:“朱组长也听到了,这事儿我没法管。”   朱峰脸涨成了猪肝色:“林同志!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不能意气用事啊!”   “月淮已经长大了,做任何事她都有自己的考量,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小时候没管过她,长大了自然也没什么资格插手,是帮不了朱组长了。”   林锦书垂着眼睑,睫毛颤了颤,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适时的苦笑。   朱峰愤然起身,内心积蓄的怒火一波高过一波,想要破口大骂,却又不好公然和秦万江撕破脸,毕竟这事儿和人家也确实没啥关系,他这么做除了树敌屁用没有。   魏落这时站了出来,笑着道:“朱组长要是没什么事,我就不多送了。”   朱峰险些喷出一口老血,他气得浑身哆嗦,他这回过来不仅没有达成目的,反而被挤兑的受了一肚子气,但那又能怎么样?   崔和杰都不敢离他太近,一言不发,默默装着鹌鹑。   他紧咬后槽牙,面对魏落绵里藏针的笑,生生挤出几句场面话。   “主编,我先走了。”顾月淮不想留下应付林锦书,率先往办公室外走去。   朱峰看着她的身影,眼里掠过一抹阴毒之色。   孰料,顾月淮刚打开门,脚步便顿住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胸膛不停起伏,眼神怨毒来不及收敛的朱峰,转而将目光放在了神情黯然的林锦书身上,忽然话头一转,改了主意:“林女士,走吧,一起去吃饭。” 第432章 夫唱妇随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坐在沙发上神情落寞的林锦书倏然抬起头来。   她有些不敢置信,却很快反应过来,喜道:“好好,吃饭,走。”   顾月淮在和林锦书走出办公室时,回眸看了朱峰一眼,声色平淡中蕴着一丝冰冷。   “朱组长,黄晟的事已经是既定事实,改变不了。”   “我爸我哥都是地地道道的乡下人,什么都不懂,要是朱组长的手插到他们身上,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我虽然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军医,但相信我,我既然能从一个报社编辑成为军医,就不会是个任人宰割的性子,我要是疯起来,可连自己都怕。”   少女的声音清透如水,落在几人耳中,却令他们呼吸一滞。   朱峰压抑住急促的心跳,一颗心猛地坠下去,面上竭力保持镇定。   他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了抽,似没想到顾月淮竟能察觉到他的心思,半晌不语。   顾月淮也不在意,瞥了一眼朱峰身旁的崔和杰,后者下意识缩了缩肩。   她率先离开办公室,顺着楼梯走远了。   林锦书手指摩挲了一下手里的包带,看向朱峰,声音客套中带着淡淡的警告:“朱组长,京城知青的事本是由你全权负责的,有这个时间,不如尽早做打算,善后。”   她顿了顿,又垂下眼睫:“顾家都是我的孩子,我总要多顾着他们些的。”   林锦书说完这些话,又抬起头朝着朱峰,魏落微微点头,转身施施然走了。   朱峰狠狠剜了她的背影一眼,眼中蕴满怒火。   这母女俩,都特么拿他朱峰当耗子?今天这一趟群众日报,真是无用又晦气!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魏落,想从她这里再找找突破点,可转头就看到魏落已经坐在办公桌后开始处理文件了,像是已经把他遗忘了,一时又气得不轻。   “走!”朱峰磨着后槽牙,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个字,就大步离开了。   崔和杰脸色有些苦,不想这个时候撞枪口上去,可他身为朱峰女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原本以为知青向导是个什么香饽饽,可自从干上了,就没碰上过好事!   众人一走,办公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魏落抬起头来,捏了捏眉心,沉吟片刻后喊了人进来:“去门口把那些人带进来。”   既然已经和朱峰撕破脸了,那她也没必要再小心谨慎藏着掖着,如顾月淮所说,趁着现在还有权利在手,就把黄晟的事彻底做实了去,这样也能保住群众日报的名声。   她也怕京城方面病急乱投医,胡乱扯出什么苗头给黄晟平反,到时就为时已晚了。   *   汽车一路打着喇叭,街道上的行人纷纷让行,一脸的惊惧艳羡。   顾月淮和林锦书坐在后座,气氛尴尬又僵硬。   不知过了多久,林锦书终于出声打破寂静:“囡囡你别怕,我已经警告过朱峰了,他虽然手里有些权利,可也不敢随便对你爸他们动手,谢谢你能应这场家宴饭局。”   林锦书抿了抿唇,抓着包带的手有些紧。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每和这个女儿说话时,总有着被压迫似的窒息感。   “没什么好谢的,我和你去,秦家来震慑朱峰,各取所需。”   “不过,我不敢保证在饭局上乖乖充当一个顾睿淮的妹妹,如果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还请林女士不要计较。”顾月淮眼尾扬起,话音十分耿直。   她忽然应下这场饭局,自然不是因为善变。   林锦书是聪明人,临走时她和朱峰说的话足以给她启示。   不管林锦书对她到底是什么目的,只希望有秦家震慑,朱峰不会那么丧心病狂拿顾家人出气,毕竟她未来是要离开青安县前往淮海市的,她走了,家里怎么办?   秦万江虽然只是个公社书记,但他手中人脉背景并不简单,足以应付朱峰。   她倒不觉得利用秦家的权势有什么不好,人活着,就要懂得借势,如她三番四次利用军医,亦或是徐川谷的身份全身而退是一个道理,这就是时势,没什么可忌讳的。   林锦书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但只要她还是个母亲,就会护持顾家其他人。   这一点,她倒是从未怀疑过,毕竟上辈子走投无路时,也是林锦书收留了她,尽管这样的收留对她而言是二次创伤,但不重要,总归目的达成了。   林锦书嘴唇动了动,低声道:“你能……唤我一声,一声妈吗?”   顾月淮歪着头打量她一眼,笑道:“我一直不明白,你一直追着我认妈是什么意思,你要是想要女儿,多的是人愿意认,比方说姚美丽?”   林锦书手一顿,苦笑道:“我从没有和美丽说过接近你的话,更没有利用她套你的消息,我听她提起过,你们认识时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是,美丽是对我有很深的孺慕,总念着要拿我当亲妈,但这之中没有利益交换。”   “囡囡,你太警惕了,我是你亲妈,只是想着这些年没有尽过一天当妈的职责,想要对你好,让你过上好日子,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已,你未免把我想的太坏了些。”   林锦书说着,用力掐了一把手心,抬手摁了摁酸胀的眼角。   顾月淮敛去唇边的笑意,神色转淡:“哦。”   林锦书摇了摇头,不再提称呼的事,想到军医,忍不住道:“囡囡,现在虽然形式没那么动荡了,可前线仍然危机四伏,这军医能不当还是不要当了,像你这个年纪,就应该多交些朋友,去香江,京城,金陵城那些地方逛逛,玩玩,不该去部队。”   顾月淮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   “林女士,我不是什么爱做梦的千金小姐,你说的这些和我挨边吗?”   “还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结婚了,夫唱妇随不是应该的?”   “结婚?你结婚了?和谁?晏少虞?”林锦书骤然失声,面色都跟着变了。   她把这个女儿当作是年少时的自己,一个缩影,总想着能多弥补些,让她过上自己梦想中的生活,嫁一个优秀又足够平稳的男人,可为什么是晏家? 第433章 只爱一个晏少虞   顾月淮像是没看到林锦书的震惊,弯唇道:“不然呢?还能是谁?”   “你把我的话全都抛在脑后了?是,未败落前的晏家风头盛极,整个Z国都难有家族能出其右,若是那时你和晏家攀亲,没人敢说半个字的不好。”   “但现在呢?现在的情况已经全然不同了囡囡!晏家人人唯恐避之不及,你不怕吗?这可不是招惹了一个朱峰那么简单,你这是在刀尖上跳舞!”   林锦书觉得脑仁很疼,她大口大口呼吸着,好一会才稍微平复了情绪。   她语重心长,略有些急促地道:“我这话是有些现实,却也是事实,囡囡啊,听妈一句劝,晏家真的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够沾边的,你会被牵连的!”   顾月淮神色平静,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有半分色变。   她转头淡淡睨了林锦书一眼:“是啊,在你眼中,任何事情都是可以拿来衡量的,爱情可以,亲情可以,连刚出生的女儿都可以,这些,都不及一个秦万江。”   “哦,我说错了,不是不及秦万江,而是不及一件华服,一碗燕窝,一个贵重的包包,甚至是你口中香江、京城、疑惑这是金陵城那些林立的建筑风景?”   这番话重重砸在林锦书心头,让她面色惨白,指尖不住的颤抖着。   顾月淮轻轻拨了拨手指,语气坦然:“从一开始我看中的就不是晏家,又何惧因为晏家而染上的麻烦?我这辈子,只爱一个晏少虞。”   随着顾月淮话音落下,车里又陷入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司机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国营饭店到了。”   林锦书深吸一口气,看了顾月淮一眼:“下车,进去吧。”   她说完就自顾自下了车,不知是不是因为先前顾月淮说结婚的事刺激到了她,态度比之前没上车的时候冷淡了不少,也没了那种小心翼翼的讨好。   顾月淮笑了笑,倒是一点都不在意林锦书的态度。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国营饭店,服务员忙迎上来:“林同志吧?这边请。”   这两个月来,国营饭店的生意是越来越萧条了,正是吃午饭的时间,里头却是一桌客人都没有,迎他们进来的服务员脸上都带着忧愁。   顾月淮和林锦书进了用木板隔出来的包间,一进去,就察觉到圆桌上古怪的气氛,里面明明坐了不少人,气氛却安静的不像话。   “哟,锦书来了,快,快过来坐。”一个陌生中年女人一看到林锦书就站了起来,迎过来拉住她的手臂,态度十分热情的把她拉到自己身边的位置坐下。   林锦书眼角余光瞥了顾月淮一眼,看她毫不在意的走向顾至凤,抿了抿唇,也没推辞,笑着道:“春燕,不好意思啊,路上堵车来晚了,你们点菜了吗?”   王春燕摆摆手:“不晚,不晚,我们也刚到!”   顾至凤有些惊讶:“囡囡,你不是不过来了?”   说话间,顾至凤皱眉看了林锦书一眼,心中大概明白了。   顾睿淮抬头看了顾月淮一眼,但很快就垂下脑袋,像是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人。   “没事,正好单位没什么事,过来看看。”顾月淮笑了笑,并没有把刚刚在群众日报碰上的麻烦告诉顾至凤,毕竟这种事说出来也只是平添担忧,改变不了什么。   顾析淮挤眉弄眼的给顾月淮倒了杯水,小声道:“你们再不来,我都要被憋死了。”   顾月淮抿了一口水,笑道:“哪有那么严重。”   顾析淮耸了耸肩,声音不大不小地道:“怎么不严重?你不知道那女的一家三口都用鼻孔看人,压根不屑和我们多说话,林锦书一来倒是不一样了,呵呵。”   随着他话音落下,原本因林锦书到来而有所缓和的气氛,再度僵持起来。   作为此次饭桌上唯二的主角之一,管彤气红了脸:“你说什么?谁鼻孔看人了?!”   顾析淮抱着手臂,懒洋洋地抬头看向管彤:“我又没指名道姓,你咋知道我说的是你?再说了,你真当今天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饭局?”   他这话半点没有隐藏不满,叫管彤一家三口脸色难看至极。   桌上陌生的中年男人,生了张喜气洋洋的圆脸,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可如今被小辈这么下面子,当即气道:“林同志,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结亲还是结仇?”   他就是管彤的父亲管二兵,在公社任保管员一职。   原本能和秦书记家攀上亲是件好事,谁知不是和秦家老大秦牧,反而是和一个瘸腿后生!虽说这顾睿淮是林锦书亲生的,可不是秦万江亲生的呀!   管二兵一家自然是对这桩婚事有些不满,可又不想放弃这个能和秦家结亲的机会,就像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当然,这也不代表着管彤一家就是软柿子。   林锦书忙出声安抚道:“管主任,这孩子年纪小,胡说八道,你可别放在心上,咱们是亲家,今天坐在一桌就是讨论睿淮和小彤婚事的,哪能结仇啊?”   说完她又看向顾析淮:“析淮,和你管叔道歉,这是什么场合?怎么能乱说话?”   顾析淮翻了个白眼:“我说,咱们能别那么虚伪吗?你要不说我可直说了,有天晚上,我妹妹看见了,管彤指着鼻子骂我二哥,这种泼妇娶回家也是家宅不幸吧?”   “你们秦家不在乎我二哥往后的日子,我们顾家可不能放任这种情况发生。”   “今天咱们就把话说清楚咯,省得以后攀扯不清,平白惹出麻烦来。”   听罢这话,顾月淮险些笑出声来。   她略有些诧异地看了顾析淮一眼,她这三哥原本是个细腻性子,行事作风都很小心谨慎,做事也是阴着来,可不知是不是和她待在一起久了,竟变得锐利了许多。   “你,你血口喷人!我们管彤可是城里姑娘,咋可能指着男人鼻子骂?你说这话有证据吗?你妹妹说的就是真的?我看呐,你们就是存心羞辱我们家!”   王春燕嚷嚷着哭出声来,眼睛却不住瞥向一旁面色阴沉的林锦书,哭声渐大。   她从小养大的女儿,自然知道她是个什么德性,想来这话八九不离十,一时心中烦闷,不知到底是借此机会甩掉这瘸子,还是继续咬死了秦家,讨些好处。 第434章 婚事作罢   林锦书脸色难看,她原本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亲家吃一顿饭的。   顾月淮摊了摊手,轻笑道:“同志,你这话说的可偏颇了,我们羞辱你家作甚?” “我的时间还挺宝贵的,浪费在羞辱你们家上倒是有些不值得,再说了,你女儿骂人可不止我一个人看到了,夜校人人目睹,你想赖也是赖不掉的。”   顾月淮语气不疾不徐,靠在椅背上,蓦的,她手指轻点了几下桌面,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我记得当时的情况好像是,你要顾睿淮骑车送你去看电影,和一个男同志吧?他当时站在你身边,那人还有点面熟,让我想想,是在哪里见过呢……”   管彤瞳孔一缩,霍然看向顾月淮,嘴唇哆嗦了半晌,半晌说不出否认的话来。   “是李伟光,管彤的同事,她要撇下我和李伟光去看电影,我不同意,她就当着很多人的面指着我的鼻子骂,骂我只是摊上一个好妈和秦书记沾了边。”   “否则,她连多看我一眼都嫌恶心。”   顾睿淮抬头看向管彤,一字一顿,声音略哑。   他以前是最心浮气躁,受不了撩拨的人,遭遇到管彤这样的事,只怕自己就解决了,可如今骨头被折断,连气性都丢了,说这番话时,眼底除了泛着痛苦湿意。   他不是悲伤被管彤这样对待,而是痛苦于自己眼瞎,竟从未看清身边人的好。   在他失去一切的时候,是林锦书这个他厌恶至极的亲生母亲救了他,给他找了好的工作,提供了新的住处,怕他腿脚不方便,还给他买了自行车。   在他整个人被蒙蔽,命悬一线的时候,是顾月淮这个他恨不得将之掐死的妹妹大老远把他送去医院,又借了钱给他交了手术费,可他却好像一点都没有看到。   随着顾睿淮话音落下,管二兵和王春燕面色骤变:“你胡说!这不可能!”   王春燕直接拍案而起,怒声道:“你不要张嘴就瞎说,这是污蔑我闺女的清白,不想结婚就直说,你说这话,往后我闺女还咋嫁人啊?你们秦家是要负责的!”   顾月淮轻瞥她一眼,这人倒不傻,像水蛭似的紧紧黏住秦家不愿撒口。   她站起身,敲了敲桌面:“咱们继续坐在这也没什么意义,浪费时间,到底有没有胡说查一查不就清楚了?李伟光,名字都放在这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林女士,查消息的事儿就得拜托给你了,毕竟这门亲事也是你一手督办的,一定要好好查,必要时候,我能给你找来几个人证,比方说我们夜校的老师?”   她笑了笑,居高临下睨着脸色惨白,嘴唇直抖的管彤。   “管彤同志不是第一天去上夜校了吧?说起来还算是同学呢,相信以管彤同志和李伟光同志的关系,每天上夜校都得在一起吧?我可得好好打听打听。”   “行了,走吧爸,查清楚了再坐一起吃饭也不迟。”   说着,顾月淮就率先往外行去,有这个时间,不如回去上班,为了这样的事请假来吃饭,实在有些不值当,不过,目的达成了就很不错。   这么想着,顾月淮又回头朝着林锦书客气一笑:“今天谢谢林女士了。”   顾至凤看顾月淮已经出了国营饭店,站起身,扫了林锦书和管家人一眼,沉声道:“这婚事我看就这么算了吧,真要闹大了,对你闺女的名声也不好听。”   管二兵没说话,只是看着垂着脑袋,瑟瑟发抖的管彤。   他太清楚自己女儿是什么德性了,如果真被人冤枉了,早就跳出来大声嚷嚷了,可现在却任由人家说这些闲言碎语,半句不吭,可见她在外头真是干了什么事!   管二兵脑仁很疼,如果是顾睿淮不愿意结婚,特意让人羞辱也就算了,可如果错在他闺女身上,那他们怎么和秦家人交代?真当秦书记像看上去那么温和?   顾至凤也不在意管二兵的沉默,说道:“老大老三,走了。”   顾睿淮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国营饭店,搁在腿上的手握成了拳头,脸色比管彤的看上去还要苍白,他多想刚刚他爸也能把他给叫上啊。   顾家人一走,国营饭店里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不知是不是气氛太压抑了,管彤竟然趴在桌子上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王春燕心疼的揽着自家闺女的肩膀,转头看向林锦书,也红了眼:“锦书,你瞧瞧,瞧瞧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呐?这就是看不上我们家啊!”   管二兵脸色阴沉,看王春燕居然还敢质问林锦书,一时太阳穴突突直跳,大声喝道:“行了!不要再说了,还有你!哭哭哭,还有脸哭?”   王春燕一脸不服气地抬头,还想说些什么,但对上男人阴沉的脸,又不敢说了。   管二兵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笑容对林锦书说道:“林同志,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就算结不成亲家,往后也不影响我们两家的关系不是?”   林锦书神色平淡,没有笑,也没有回答,瞧着有些冷漠。   管二兵心头咯噔一声,知道这件事还是让林锦书对管家有意见了,她是个女人,倒不重要,但谁不知道秦书记爱妻如命,宠的厉害?她要是吹吹耳边风?   “林同志,孩子既然都不愿意,那咱们做长辈的也不能逼着他们结婚不是?这事儿就当是我们管家做错了,到时候登门赔礼,还希望林同志大人不记小人过。”   管二兵姿态伏的很低,如果双方还是亲家,那林锦书为了自己的瘸腿儿子,态度好些也是自然的,但现在,把柄都落人家手里了,还拿乔呢?   他很清楚,她闺女在外头不清楚,和那李伟光指不定有点什么,真要查出来,那可真就是铁证如山摆在眼前了,到时候惹怒了秦家不说,管彤往后还咋嫁人?   不知是不是管二兵卑微的姿态说服了林锦书,她掀了掀眼皮,说道:“老管,往后好好管管自个儿的闺女,甭在外头做了错事,还得家里面给收拾烂摊子。”   从“管主任”到“老管”,也就这么几分钟的时间。   管二兵苦笑迭迭,人都像是老了十岁,很快就领着王春燕和管彤灰溜溜的走了。 第435章 你不怕坐牢?   林锦书轻舒一口气,手摁了摁太阳穴:“睿淮,这件事你怎么想的?”   她现在明白儿女都是债这句话了,没有一个省心的。   顾睿淮目中闪过一丝黯然:“妈,不了,管彤有心上人,和我结婚日子也不会好过。”   看着他脸上落寞的神情,林锦书心里一阵刺痛。   她抿了抿嘴唇,声音放轻,安慰道:“没事,妈再给你找个更好的。”   顾睿淮笑了笑,眼神平淡:“妈,谢谢你,只是我一个瘸子,就是再好的姑娘跟了我,我也给不了人家想要的生活,一个人也没什么,你不用操心我的事了。”   “睿淮……”林锦书神情晦涩,想伸手摸摸顾睿淮的脑袋,可想到他的性格,终归是压抑住了情绪,轻声道:“你是不是想回大劳子生产大队住几天?”   闻言,顾睿淮沉默了许久,才摇了摇头:“我已经回不去了。”   林锦书想到顾月淮冷漠的眉眼,垂下眼睑,眼底闪过些许水光,是啊,所有和她背道而驰的人,都回不去了。   *   出了国营饭店,一直心不在焉的顾亭淮便道:“爸,这会儿工人应该都到大队了,你和析淮先回去吧,我去医院看看白玫,她一直没来,我有点担心。”   顾月淮也反应过来,白玫居然没过来,那天不是商量好了?   她皱了皱眉,心中有了些不好的猜测:“大哥,我和你一起去。”   顾亭淮点了点头,两人就朝着县医院去了。   路上,顾月淮道:“大哥,你和嫂子说什么时候来饭店了吗?”   “说了啊!不知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顾亭淮神情有些慌张,眉头拧成疙瘩,脚下的步子飞快,恨不得插一双翅膀直接飞到县医院去。   两人赶到医院的时候,一进大门就听到了女人哭嚎撒泼的声音:“没天理了啊,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挣了钱不给家里,还登报断绝关系!”   妇女哭声凄厉,声声入耳,叫周围的人忍不住同情怜悯。   “大婶儿,别哭了,你闺女要是不孝顺,你就上民警那告她不就好了?”   “是啊,咱国人讲究的就是个孝字,她敢这么对你们,肯定是要受到谴责的呀!”   “话也不能这么说,孝顺也不能愚孝吧?那得看什么事儿,这位大婶,你们家有啥事不能私底下说,非要坐在这里哭哭啼啼把你闺女的名声搞坏?”   前面两个说话的都是来医院看病的路人,后头一个说话的是医院的护士。   “你说什么呀你?我闺女都和我断绝关系了,我和她说能有什么用?我不管,今天医院领导必须给我一个说法,她这种不孝顺的人,还能在你们医院干?”   原本坐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妇女,一下子站了起来,叉着腰,凶神恶煞地说道。   顾月淮和顾亭淮从挤出人群,就看到徐冬梅这副令人作呕的模样。   “够了!你能不能放过我,不要再缠着我了?”白玫面色惨白,站在徐冬梅身后不远处,她抖了抖嘴唇,声音有些歇斯底里,痛苦至极。   她明明已经做出了那么多的努力,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放过她?   徐冬梅似被她惹怒了:“放过你?我养了你二十年,还没有回报,就翅膀硬了,想飞了?我告诉你白玫,你生是我们白家的人,死是我们白家的鬼,永远不能走!”   她说着,就欲要上前抢夺白玫手里攥着的钱。   顾亭淮脸色铁青,他大步上前,一把将徐冬梅拉开,将白玫揽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她不断颤抖的脊背:“别怕,别怕,我来了,囡囡也来了,有我们呢。”   白玫听着这话,转头看了一眼顾月淮,嗓子一酸,放声大哭起来。   她哆哆嗦嗦把手里的钱递给顾亭淮,边哭边道:“今,今天发工资,她又,又来了,我都已经登报断绝关系了,为什么,她就是不放过我?这是为什么呀?”   白玫哭声极其悲痛,像是要把自己从小到大受过的苦都全部哭出来似的。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这时候才觉得他们先前的话有些武断了,这里头还有内情?   顾亭淮听着白玫声声泣泪控诉,心痛难忍,只能一声声安抚:“别怕,别怕。”   说完,他就抬头看向徐冬梅,双目猩红,带着一股狠劲。   徐冬梅被吓得倒退几步,回过神来后,气得不行,眉毛倒竖,叱骂道:“看什么看?你个穷鬼,把我闺女拐走连一分钱彩礼都不给,大伙说说,有这个道理吗?他们一家就是骗子,专门骗我闺女这种漂亮又没脑子的小姑娘!”   原本大家还觉得顾亭淮护着老婆,是个真男人,可乍然听到他娶老婆都不需要付彩礼,这下可好了,众人的目光瞬间变得鄙夷,都觉得是他是个感情骗子。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徐冬梅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你们不知道,我闺女本来都定亲了,是个京城人,家里头有钱有势的,要不是这家伙横插一杠骗了我闺女,我又怎么会这样对她?”   这瓜是越吃越大,旁观者们的态度也瞬息万变。   “你胡说!分明是你,是你……”白玫多想把徐冬梅收钱把她卖了的事说出来,可这样一来,她在医院的名声也就臭了,以后还哪有脸来这里上班?   她有苦难言,听着背后人群中传来的嗤笑声,泪珠在眼睛里打着转。   “京城人?黄晟吗?”顾月淮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徐冬梅听到顾月淮的声音,回头一看,整个人都僵住了,那天晚上她暴打黄晟的画面似又在眼前浮现,她有些警觉的倒退数步:“是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我上回说的话你是完全没放在心上,断绝关系证明书都登报了,你还有脸来‘替’白玫领工资?你不是她亲妈,二十年来你何曾让她吃过一顿饱饭?”   “她每天给你们做饭洗衣,就是当个保姆也要给三分笑脸吧?你呢?”   “黄晟已经坐牢了,因为杀人,我记得,你和他之间有金钱往来吧?”   “大嫂,咱们去民警那里上报一下,最近因为黄晟杀人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说不准徐冬梅同志在里面还扮演了什么角色,这种人,可不能放过。”   “好!”白玫重重点了点头,眼里有星光闪烁。 第436章 后顾之忧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徐冬梅吓了一跳,杀人?黄晟杀人了?她想到收下了那一笔钱,至今都还搁在柜子里,要是民警真来调查,她连个理由都给不出。   她眼神不断闪烁,突然一个箭步往医院外头冲去。   顾月淮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轻笑道:“急什么?反正回去也是一条路,一起走吧。”   说着,她不等徐冬梅回答,便扯着她的胳膊往医院外走去。   “走吧小玫,回家。”顾亭淮知道白玫今天情绪不好,想让她回去休息休息。   白玫看着走远的徐冬梅和顾月淮,有些着急,点了点头,和身边的同事说了声告假的事,就和顾亭淮一起穿过人群追了出去。   人群中的人也踮着脚眺望,但想到刚刚他们说起的京城人,黄晟,杀人,不由多了几分兴趣,毕竟这种小县城里,抢劫偷盗每天都发生,但杀人却很稀罕。   有知情者说了句群众日报这周的报纸上有这篇报道,大伙都纷纷散开,买报去了。   这样一来,倒是无形中又帮着群众日报添了一波业绩,也让黄晟杀人的事又多了些影响力,只是不知道等医院护士上吊案反转时,黄晟的名声会不会“如日中天”?   *   白玫和顾亭淮很快就追上了顾月淮,徐冬梅这么大个人,竟如小鸡仔一般被她拖着走,且她看着瘦瘦弱弱,也半点不虚,一看就知道身体素质非常好。   “你,你放开我,咱们有话好好说。”徐冬梅记忆又回到那天晚上,顾月淮也是这么捏着她的手腕骨,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她真不想再经历第二回了。   她陪着笑脸,只想赶紧回家打听打听M.L.Z.L.黄晟的事,杀人偿命,万一民警真上门找她,觉得她和黄晟的一伙的怎么办?不然咋解释那一笔莫名其妙的钱款?   徐冬梅心急如焚,又不敢惹怒了顾月淮,一来怕疼,二来怕她直接带她去警局。   白玫一过来,就听徐冬梅放软声音:“小玫啊,你快和月淮说说,就把我放了吧,今天是我猪油蒙了心,不该去医院,以后不会了,真不会了,这样成吗?”   “你如果真的知道,上回就该知道了。”白玫声音发冷,看徐冬梅的眼神十分漠然。   她如今对白山和徐冬梅,半分感情都不剩了,有的只是厌恶和烦闷,她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摊上这么一家人?真是一辈子有半辈子都毁在这两个人手里了。   顾月淮走到一个无人的小巷,松开抓着徐冬梅的手腕,轻轻一推,把她往巷子里推去,拍手道:“好了,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咱们就开门见山,有话直说了。”   徐冬梅有些害怕,忙不迭点了点头:“你说,你说。”   “你收了黄晟的钱,这一点我们都知道,只要我们愿意,民警也会知道,黄晟身上背着两条命案,他是洗不脱的,而你手里的这笔钱,完全可做赃款。”   “你觉得你是想坐牢,还是想继续纠缠白玫?”   “听我一句劝,往后全拿白玫当陌生人,那咱们你好我好大家好。”   “否则,相信我,你肯定不愿意见识到我的手段,哦当然,你那天晚上也看到了,我不是个什么心慈手软的人,我也不怕告诉你,黄晟就是被我送进去的。”   “你知道我是做什么工作的吧?群众日报的编辑,你要真想出名,我完全可以把你干的那些糟心事儿全都登报处理,到时候,樊根大队就没你的立足之地了吧?”   顾月淮轻轻拨了拨手指,她一直知道白山一家不死心,却没找到机会解决,今天倒好,碰上了,在离开大劳子生产大队之前,她还是想尽可能的把麻烦处理干净。   听完她的话,徐冬梅腿脚一软,脸色煞白地靠在墙上,久久不语。   “徐冬梅,我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吗?”顾月淮眼底闪过冷光。   “听,听明白了,明白了,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不会再去找白玫了,不去了,你千万不要去找民警啊。”徐冬梅回过神来,脑中嗡嗡直跳,眼泪滂沱。   她都多大了?儿女马上也到了要结婚的年纪,她咋能去坐牢呢?   白玫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为了她坐牢,她才没那么蠢!算了,就当黄晟给的那笔钱是彩礼,数目也不小,不知道顾月淮会不会说话不算数?   “好自为之。”顾月淮说完,便和白玫顾亭淮一起走了。   徐冬梅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脑子里不断回荡着顾月淮的话,想到她的手段,脊背上冷汗一层接着一层,她不信她,不行,要不然还是出去避避风头吧?   这么想着,徐冬梅深吸一口气,不敢耽搁,拔腿就往樊根大队跑。   她得回去和白山商量商量,拿着钱去外地生活,不然真留在这里,不是很快就被民警找上门了?她真的不想坐牢,更不能坐牢,她还有儿女要顾呢!   *   路上,白玫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自嘲:“月淮,我都不知道和你说了多少次谢谢了,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和和白山徐冬梅纠缠,但每次遇上事,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要是没有你和亭淮,我今天怕是真的要被医院给辞退了。”   她原本是很害怕的,可一看到顾月淮,就不怕了,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心安。   在她的潜意识里,有顾月淮在,一切问题就都可以迎刃而解。   “谢囡囡就谢囡囡,我也没做什么。”顾亭淮十分羞愧,他是个榆木疙瘩,没顾析淮聪明,也没顾睿淮果决,今天如果没有妹妹顾月淮,他只怕是会和徐冬梅打成一团。   顾月淮轻笑一声:“谢什么?往后我离家去了淮海市,家里人还是要你照顾的,难不成我也要天天写信和你道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白玫揉了揉酸胀的眼角,破涕而笑:“你说的是,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家里的。”   顾亭淮想到徐冬梅,皱眉道:“囡囡,你说徐冬梅真不会再找过来了?”   顾月淮沉吟片刻,平静道:“我想,她大概会离开樊根大队。” 第437章 有人来借粮   闻言,白玫和顾亭淮纷纷瞪圆了眼,一脸的不敢置信:“为什么?咱们不是都说不会去找民警了吗?她在樊根大队住了这么长时间,舍得走?”   白玫声调都有着明显的拔高,眼神亮晶晶的,恨不得现在就去确认一番。   对她来说,白山和徐冬梅要是真离开了樊根大队,那就代表着,她真的要彻底迎来新生活了,不会再有什么她所担忧的事情发生,这无疑是一件大好事。   顾月淮看着前面不远处的褔厚街,说道:“这不难理解啊,徐冬梅联合黄晟,收了他钱的事是真的,如今黄晟坐牢,真要给她定性的话,保不齐确实会坐牢,单看她自己怎么想了。“顿了一下,她又道:“你们觉得我在徐冬梅心里是个什么样的?”   白玫和顾亭淮对视一眼,神色讪讪道:“厉害的人?”   顾月淮摇了摇头,看两人的眼神有些无奈:“你们动动脑子好吗?在她眼里,我是敌对的人。如果你们是徐冬梅,我手里握着你们的把柄,你们会相信我不去报案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明白了,徐冬梅不相信你,为了逃避这件事,她会搬走,只要我们听说了她离开樊根大队的消息,她觉得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白玫不禁轻呼一口气。   她脸上扬起笑,笑着笑着,眼圈却又红了。   “好了,你们回去吧,督促着点赶紧把房子盖起来,我得回去上班了。”顾月淮摆摆手,往群众日报去了,今天上午留下个烂摊子,也不知道魏主编要怎么处理。   哎,在淮海市军区的时候,经历的是明刀暗枪,回了大劳子生产大队,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一桩接着一桩,实在耗费精力。   顾月淮轻叹一声,回了单位就径直去了魏落的办公室。   她敲了敲门,里头许久才传来声音:“进。”   顾月淮进门看着坐在办公桌后的魏落,她眉宇间满是愁容,看着疲惫不堪。   她道:“朱峰走的时候给主编施压了?这么苦恼?”   魏落抬眸瞥了顾月淮一眼,倒了杯水一饮而尽,没好气地道:“你说说你给我搞的这叫什么事儿?现在好了,让人盯上了,说不准呐,我这个主编马上就要失业了。”   顾月淮皱眉,义正严辞道:“那怎么能叫失业呢?这分明就是功成身退!”   她倒是不担心魏落,黄晟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了,纵然黄家手眼通天,也堵不住这么多人的嘴,她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真要罢免了这位主编,会引起民愤。   再者说,魏落是个人才,她若真的失业,那她就聘请她当顾问,为未来她的粮食生产大业添砖加瓦,到时候,稍微挥挥手,全国人民都能买到质量好产量高的粮!   魏落嘴角一抽,经她这么一打岔,脸上的愁容倒是散去了许多。   她起身在沙发上坐下,摇头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我打听过了,黄晟的父亲黄培安是京城水利部部长,很有实权,虽说他家上头还有两个孩子,但黄晟不同,他是黄培安现任老婆生的唯一的孩子,只怕后面还有的闹腾。”   顾月淮耸了耸肩:“那就把事情闹大,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人尽皆知。”   魏落朝她翻了个白眼:“这还用你说,我已经给周兰市那边的群众日报打了电话,让他们加急印报,包括前段时间县医院上吊自杀护士的事,我也重新报了民警,不过有朱峰压着,不一定会大肆报道,所以今天准备加班,连夜出报,利用舆论。”   顾月淮拍了拍手,对魏落竖起拇指:“主编实在是英明。”   “少拍马屁,说正经的,你和林锦书是这关系,我居然都不知道。”魏落上下打量着顾月淮,心中暗道,这姑娘还真是够低调的,旁人和秦万江沾亲带故,早就传开了。   顾月淮神色淡淡:“这有什么好说的?我也没当她是我妈。”   魏落看她不愿多说,也就没有详问,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去吧,今天争取忙完,这几天可有一场硬仗要打,希望一切顺利吧。”   顾月淮颔首,回了三组办公室,一进门,果然看到大家都在忙忙碌碌。   万青蓝头也不抬写着稿子,但听到旁边的动静,还是抽空看了顾月淮一眼,一脸激动的把张月儿上吊自杀的内幕说了一遍,最后,还不忘唾弃:“黄晟可真不是东西!”   顾月淮笑了笑,垂眸想想,既然要登报,不如就尽数报了吧。   她拿起画笔,把黄晟自下乡后颐指气使,盛气凌人对待同伴,在医院住院时欺辱护士的画面尽数画了出来,一幅幅,以未来漫画的形式展现出来。   墙倒众人推,她也不介意再加一把柴。   一直忙忙碌碌到很晚,连夜校时间都错过了,群众日报才堪堪下班。   顾月淮和万青蓝,黄彬彬结伴出了单位。   万青蓝神了个懒腰,想到自己埋头苦干写出来的稿子,十分满意。   她道:“真期待明天咱公社会掀起什么动静,黄晟这样的人,真是应该枪毙,死不足惜,只是可怜了张月儿同志和瘫痪在床上的李尔新知青。”   “回去吧,我也走了。”顾月淮笑了笑没接话,朝着两人摆摆手,往公社外行去。   万青蓝目送顾月淮远去,这才挽住黄彬彬的胳膊,笑眯眯说道:“我们也走吧。”   顾月淮走到公社门口,就看到了站在路灯下看书的顾析淮。   “三哥?今儿怎么是你来了?”   顾析淮合上书,接过她手里的包:“你今天可太晚了。”   顾月淮弯了弯唇:“家里开始动工了吗?”   “开始了,中午回去咱爸就招呼着动工了,这不想着少虞回来要办婚礼吗?咱家地方太小,总不好敷衍了事。”顾析淮把手电筒递给顾月淮,如是说道。   顾月淮颔首,两人开始往回走,她道:“是不是应该买辆自行车?”   顾析淮微讶,说道:“倒也行,你和大嫂每天上班有个自行车也方便,不过咱家盖房子已经够显眼的了,再买自行车,大队里的人怕是觉得咱家发大财了。”   顾月淮眉梢微挑,听出顾析淮语气里的苦笑,问道:“大队里有人说什么了?”   顾析淮撇嘴,似想起今天的事,面罩乌云:“不是,是有人来借粮。” 第438章 顾月淮的叮嘱   “借粮?”顾月淮脚步微顿,眉头轻轻拧到一起。   借粮可不是一件小事,试问,在旁人每天都喝白菜萝卜汤,啃红薯干的时候,他们一家日日吃细粮,会不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骚乱?   这也是她非常谨慎的一件事,看来家里盖房子还是太过高调了。   “嗯,就是王美华,棉花厂那个,一开始她倒也没说借粮的事儿,提了一嘴,说是想把闺女嫁给我,呵呵,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顾析淮耸了耸肩,语气微嘲。   顾月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顾析淮一门心思念书,的确从未和女人有过什么交集,她原本以为他是天生脑子里就缺这根弦,但后来才知道,只是没遇上那个对的人。   想到上辈子那个遭遇了所有不幸,怀着身孕从高楼一跃而下的三嫂,顾月淮眸子暗了暗,只希望时间快些,再快些,让他们能早些在一起。   “大哥本来还想着乡里乡亲的,借点粮给王美华,我看他就是傻,都这种时候了,还顾得这个?他今天借出去,赶明儿估计咱家就能让大队给围了。”   顾析淮满嘴的恨铁不成钢,在他看来,要是家里只有一个“没脑子的”顾亭淮,肯定是撑不起这个家,索幸有他在,能够提前杜绝那些不必要的麻烦事。   顾月淮颔首:“嗯,粮不能借。”   顾析淮松了口气,他也是怕顾月淮心软,旁人上门求几句她就赶紧借粮了,今时不同往日,这会儿借粮那就是引火烧身,可粮食毕竟是她带回来了,他也不好说什么。   好在,好在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蠢钝如猪的顾月淮了,懂得分寸。   顾析淮道:“大哥听你的,回去还得你跟他好好说说。”   顾月淮轻嗯一声,捏了捏酸涩的手腕,今天工作量很大,一直忙活到这会儿。   回到家时,桌边坐了一个十多岁的不速之客,正是樊根大队的石头。   他一看到顾月淮,整个人都兴奋地跳了起来,嘴巴里的馒头都没来得及咀嚼就囫囵吞进了肚子里,语气既激动又尊敬:“顾姐姐,你回来了。”   顾月淮有些惊讶:“石头?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嘿嘿。”石头挠了挠后脑勺,这时,白玫从里屋出来,手里拿了两个鸡蛋,她眉眼俱笑,神色间含着一丝前所未有的轻松:“石头来是找我的。”   顾月淮看着她,说道:“我猜对了?”   白玫先是惊讶,随后就是佩服:“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嗯,石头说今天中午徐冬梅一回去,白家就开始整顿行李,还雇了牛车,装着被子和锅碗瓢盆走了。”   她抿了抿唇,笑着道:“他们离开樊根大队,往后应该很难再回来了。”   白家人的离开,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往后她终于可以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了。   “小白姐,我得回去了,不然我妈该担心了。”石头眨了眨眼,小心翼翼把桌上的半个馒头拿起来,也没舍得吃,塞进了兜里。   白玫笑着摇了摇头,把手里的两个鸡蛋递给他:“拿着,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石头眼圈一红,看看白玫,又看看顾月淮,重重点了点头,转头就扎入夜色中,半大的少年,从小就在几个大队间来回穿梭,一点不害怕,跑得飞快。   顾析淮嘴角一抽:“这小子,我还说去送他呢,跑得比兔子还快。”   顾月淮随手拿起一个煮好的鸡蛋,问道:“大哥呢?”   白玫苦笑一声,从锅里掀出热腾腾的馒头,说道:“在后头呢,咱爸也在,工人回去了,他们觉得耽误工夫,就又回去干了,真是一点都不闲着。”   她转头和顾析淮说道:“析淮,去把你大哥和咱爸叫回来吃点东西吧。”   “我去吧。”顾月淮吃完鸡蛋,拍了拍手,转身出了门,往屋后去了。   煤油灯在灯罩里散发着昏黄的光,顾至凤和顾亭淮拿着铲子仔细平着地基上的土,原本荒芜的后屋,已经大变样了,干干净净,能盖起一套不小的房子。   顾月淮打量了几眼,喊道:“爸,大哥,回去吃饭了。”   顾至凤笑了笑,用肩头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囡囡回来了。”   顾月淮摇了摇头:“行了,快回去吧,你腿脚刚利索几天啊就这么折腾?还当自己是年轻人呢?别盖个房子把你给累坏了,得不偿失。”   顾至凤看她不高兴,便讪讪一笑,也没多说什么。   几人提着煤油灯回了屋,一股馒头的香味扑鼻而来。   白玫打了个鸡蛋汤,说道:“洗手吃饭了。”   家里人围桌而坐,一股子烟火气。   顾月淮喝着米粥,想到回来时顾析淮说的事,便道:“大家都在,那我有个事儿得说一声。你们也都知道现在的光景,家家缺粮,咱家是因为我提前买了很多粮回来,才能吃上饱饭,但谁也不知道今年情况会不会好转,所以这些粮不能动。”   “而且荒年时候因为心善引发的抢劫,杀人乱子不需要我多说吧?是,咱们都没经历过,但防备着点总是没错的,我不希望顾家成为众矢之的。”   顾月淮一番话说完,顾亭淮把脑袋垂得很低,显然是想到了自己今天的举动。   “大哥,咱爸年纪大了,三哥和少殃少离都美经过什么事儿,少棠就更不必说了,往后家里还得你多照看着些,记得,善良没有错,但得学会看形势。”   顾亭淮有些惊讶,眼里满是感动,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放心吧囡囡。”   说完了正事,几人又就顾睿淮和管彤的婚事展开了一番讨论,但说来说去,这事儿的决定权也在顾睿淮,具体他要不要结,也不是他们能够左右的。   顾至凤叹了口气说道:“反正咱们已经出过头了,就这样吧。”   顾析淮举起手来:“我赞同,他要结,那咱们到时候过去吃个酒,要不结,那皆大欢喜,总归和咱们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好赖都是他自个儿的决定。”   顾月淮对这事儿没什么兴趣,也一直没有发表意见。   她撑着下巴,看似魂游天外,实则在心头暗暗思索,也不知道前线的事怎么样了,晏少虞什么时候能够回来,还有丰市,邢健应该有已经把黑市给办起来了吧? 第439章 来自丰市的大新闻   翌日顾月淮和白玫到黄莺公社的时候,就听到了街上人人议论的京城知青杀人案。   白玫神色颇有些唏嘘:“黄晟应该是完了吧?”   虽是这么问的,但消息已经闹这么大了,黄晟背后的势力又不能只手遮天。   顾月淮轻笑:“或许吧。”   群众日报孤注一掷,紧随其后宣发了县医院护士张月儿悬梁自杀的事,而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是因为黄晟,这一下如同捅了马蜂窝,黄晟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杀人犯。   但即便到了这一步,她也不能肯定黄晟一定会被判死刑,如果黄家背后运作,把人捞回京城去,或许坐几年的牢就能重新出来,如今的律法监察可比后世还弱许多。   和白玫分别,来到群众日报的时候,三组办公室的气氛十分欢快。   万青蓝眼睛亮晶晶的,一脸喜气洋洋:“月淮,快来快来,就差你了!咱们可得想想咋庆祝庆祝,要不去国营饭店吃饭?再喝两瓶啤酒助助兴?”   顾月淮在位置上坐下,收拾了一下画稿,配合着问道:“庆祝什么?”   “你说呢?当然是咱们三组的业绩大幅上升啊!要我说呀,肯定会有奖金的,虽然主编没说,嘿嘿,这两天出售的报纸比过去一个月加起来都多呐!”   “黄晟虽说是个烂人,但这热度还真是够高的。”   “主编又让人去县医院采访了,张月儿的事闹得越大,对咱们来说就越有利。”   万青蓝挺着胸脯,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瞧着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这时,三组一个老资历的同事忽然神秘兮兮地道:“行了,咱单位这老黄历不提也罢,最近丰市有个大新闻,不知道你们听说了没?”   万青蓝撇撇嘴:“大新闻?啥事儿?杀人抢劫?还是哪个厂又倒闭了?”   丰市也有群众日报,各个报社单位之间都是有联系的,丰市虽说距离青安县很远,但其内部龙蛇混杂,三天两头出危险事故的事众所周知。   丰市的大新闻,无非就是连环杀人案,入室抢劫杀人等等,他们都习惯了。   再说了,不是他们亲自负责的,即便是听说了也只是当成一个旁观者来看,没什么好激动的,亏这家伙还是老资历的报社编辑,说出这事儿来小家子气。   万青蓝暗暗腹诽,看来群众日报的未来还得是他们这些沉得住气的年轻人!   老资历同事也不生气,呵呵一笑:“我不知道丰市乱?肯定不是这事儿啊!”   顾月淮拿着画笔的手微微一顿,大概猜到了他所说的大新闻是什么。   接下来,老资历同事的话证明了她心中的猜测。   “你们也知道,咱们国家近来闹缺粮风波,家家户户光景都不好。”   “而丰市最近多了一条‘粮街’!听说粮食质量特别好,面粉和雪一样白,大米也十分饱满,泛着香气,还有鸡蛋,和拳头一样大,总之样样都超出预料。”   “最重要的是,价格不贵,和粮站里头的正规粮没啥区别!”   这话一出,果然引起了三组办公室的骚动。   “真的假的?粮街?是市里头认证的吗?”   “真要这样那我也得去一趟丰市,多买点粮食回来,世道艰难,谁知道今年是个啥情况,手里攥着钱,嘴里吃不到粮也不行啊!”   “就是,说的在理,就是这丰市太乱,要不咱组个队一块儿去?”   众人越说越起劲,渐渐偏离了主题。   顾月淮画笔簌簌,却是没想到邢健胆子这么大,不仅没有偏居一隅悄悄卖粮,还找到了当地的群众日报打起了广告,这人的确有些做生意地脑子。   不过,这脑子搁在这个年代,就说不上来是好事坏事了。   万青蓝皱了皱眉,她家里不缺粮,自然不吃这一套,也不免劝诫:“你们玩笑呢?肯定不是市里认证的粮街啊,说的好听,说到底不还是黑市吗?”   “咱们时常能收到消息,说丰市怎么怎么乱,你们揣着钱去丰市买粮,那里的本地市民能不知道?估摸着你们一下火车就被扣住了,钱票都给你们抢咯!”   “再说了,就是个粮食,传的这么邪乎,肯定有猫腻。”   黄彬彬能和万青蓝在一块,和中了大奖似的,这会儿当然是万青蓝说什么是什么:“青蓝说的有道理,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可千万不能贸贸然行动。”   老资历同事摇了摇头:“丰市既然登报了,那就是肯定做过调查了,空穴不来风,这事儿不能是假的,反正我准备去一趟,别到时候粮卖完了,后悔也晚了。”   说完,他就离开了办公室,瞧着是去主编办公室的方向。   三组剩下的几人蠢蠢欲动,最后一咬牙,跟了上去。   万青蓝脸皮抽了抽,摇头道:“这些人都魔障了,丰市是那么好去的?”   “你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粮食对老一辈的人来说很重要,咱们青安县已经没有粮食来源了,你去供销社和粮站问问,每天供应的粮统共几十斤。”   “青安县人有多少你知道吗?这些粮分到每一个人手上还能占多少?”   “消息传出来,只怕青安县的民众都要连夜坐火车奔赴丰市去了。老李他们提前知道了消息,都指着多买点粮回来过荒年,自然不会听你的。”   顾月淮声音从容而平静,以一个外人的角度给万青蓝分析着这个事情。   万青蓝哑然,耷拉下脑袋想了想,嗯了一声:“他们想去就去吧,也确实管不了,而且你说得对,我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站着说话不腰疼。”   顾月淮弯了弯唇:“好好工作,等中午的时候,和我去供销社。”   “去供销社干啥?买粮?你不是都说了……”万青蓝不解的看向她。   顾月淮也没卖关子:“不是买粮,是买自行车。”   闻言,万青蓝眼睛骤然发亮:“自行车?行啊月淮,看来来了咱群众日报之后没少攒钱,这都要买自行车了!不错不错,生活水平逐步提高!”   年轻人,一说起自行车,瞬间就把刚刚的事忘在了脑后。   这年头,谁不想要一台凤凰牌自行车? 第440章 买自行车啦!   一上午草草过去,刚到吃饭点,万青蓝就拉着顾月淮出了群众日报。   她挽着顾月淮的胳膊,一路上有说有笑,抵达供销社的时候,发现往日人来人往的地方,如今却是十分萧条,统共也没几个人。   一进门,看着供销社柜台后仅剩的一人,有些惊讶的对视了一眼。   供销社售货员无疑是个香饽饽职业,往日柜台后少说有四五个售货员,但想来是随着生意清冷低迷,人也被辞退了许多,如今竟然只剩下一个售货员了。   “美丽?”万青蓝看姚美丽坐在柜台后发呆,上前小声唤了一声。   是的,最后剩下的售货员就是姚美丽,不过看她脸上的气色,就知道最近日子过得并不算多好,秀美的脸上多是空洞,连头发上的辫子都像是隔天扎的。   姚美丽回过神来,乍然看到顾月淮和万青蓝,她竟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扯了扯唇角,想要笑,可又笑不出来,只道:“你们好久没来了。”   万青蓝看她这样有些害怕的后退两步,给顾月淮使了个眼色,想知道姚美丽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突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一点儿往日的精气神都没了。   顾月淮上前打量着柜台里的商品,问道:“供销社现在就剩你一个了?”   提起这个,姚美丽脸色微僵,抬头看顾月淮的眼神带上了点点微不可察的恨意。   她深吸一口气,似不想与顾月淮寒暄,直接道:“你们今天过来是想买啥?”   万青蓝皱了皱眉,很是不喜她的态度,但顾月淮都没说什么,她也就沉下气。   顾月淮心情倒是很不错,半点没被姚美丽影响:“自行车,有现货吗?”   姚美丽微讶,打量了顾月淮几眼,她知道她家吃得好,穿得好,但全家就靠她一个人的工资过日子,自行车?这才过了多久,竟然连自行车都要添置了?   这么想着,姚美丽心里就生出了些许悔意,她当初应该再用些心思的。   她悔不当初,现在却也悔之晚矣,一张脸灰蒙蒙的,说道:“有,在这边。”   顾月淮跟着她走到一边,看着整齐摆放着的三辆自行车,笑了笑。   姚美丽这时候倒是成为了称职的售货员:“凤凰牌,永安牌,白鸽牌,你看你要哪种,最贵的是这辆凤凰牌,一百三十块钱,还得要自行车票,不然不能买。”   一听自行车票,万青蓝陡然反应过来,是啊,她咋把这么要紧的事忘了。   自行车票可不是普通人能弄到手的,自行车之所以没能完全普及开,一方面是价格高,另一方面就是自行车票弄不到,一般来说只有大厂和官方单位才能搞到这种东西。   打个比方,他们群众日报已经算很厉害的单位了吧?   可惜,自行车票这种东西也只在市级群众日报单位里头流通,他们这种公社单位,只能望洋兴叹,不然她早多少年前就买自行车了。   顾月淮没说话,上前仔细看了看几辆自行车。   片刻后,她道:“就这辆凤凰牌自行车吧。”   姚美丽沉默了一瞬,很快点了点头,收钱收票,银货两讫。   离开供销社时,顾月淮已经推上了自己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   万青蓝一脸兴高采烈:“快快,你骑着,带上我,咱们回单位去。”   姚美丽站在柜台后,看着两人说说笑笑离开,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不知过了多久,人都走远了,她才略有些颓然的坐下,想到已经不再理会她的林锦书,又想到供销社肥肠满肚的秃顶领导,她忍不住伏在柜台上哭出了声。   她不过是想攀附林锦书,成为像她一样的女人,为什么最后却变成这样的结果?   离开供销社后,万青蓝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她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供销社的方向,问道:“月淮,你说这姚美丽是不是吃错药了?咋忽然对咱们这个态度?难道就因为咱们好几天没来找她?”   顾月淮轻笑:“想那么多做什么?人生在世,大多数人都只是你前行路上的一棵树,兴许你再走远些就会忘记这棵树长什么模样,为什么要给自己平添烦恼?”   听她这么一说,万青蓝觉得茅塞顿开,朝她竖起拇指:“还是你看得透彻。”   褔厚街距离公社领导办公的地方不远,两人骑着自行车回来的时候,一下子就听到了那边人山人海的呼啸声,全都是让公社领导尽快枪毙黄晟的。   “嘶——舆论都这么大了?”万青蓝有些吃惊。   顾月淮没说话,弯了弯唇,舆论自然是闹得越大越好。   两人回到三组的时候,办公室里就黄彬彬一个人,其他人大早上和魏落请了假,就直接买票往丰市去了,按时间算,一来一回,也得明天早上才能回来。   顾月淮去了一趟魏落的办公室,她倒是心态良好,丝毫没有把事情闹大后的忐忑。   一看到顾月淮,魏落就抬眸瞥了她一眼,“又来请假的?”   顾月淮失笑:“哪儿能呐?三组这会儿可就剩三个人了,我要是再请假,这活可干不了。我就是过来看看主编,看您是否能顶得住上头给的压力。”   魏落在文件上刷刷刷签下字,平静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顾月淮沉吟片刻,问道:“主编觉得现在事情闹这么大,黄晟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这个她说不准,所以特地过来和前辈打听打听。   在她的想法中,自然是不希望黄晟能够逃脱罪责,能枪毙是最好的结果。   魏落微顿,签完最后一份文件,向后往椅子上靠了靠,做出放松的姿势。   她道:“让我说的话,他会死。如果京城方面真的能够随便插手,那朱峰也不会如此气急败坏了。黄家或许有些实力,但京城水深,派系上的事我不懂,但他们这样的人,有政敌是很正常的事,你觉得这样一个机会,黄培安的对手会放过吗?”   顾月淮眉梢微挑,这话,还真是言之有理。 第441章 顾天凤还钱   看着顾月淮脸上的神情,魏落忽然笑了笑,话锋一转:“不过嘛,黄家的怒火肯定是要人承担,你心里应该也有数了。不过我倒是不担心,你不论去哪儿都能过得很好。”   顾月淮一时语塞,半晌才扬起眼尾,轻声道:“那主编往后有什么打算?”   群众日报再厉害,魏落再优秀,也斗不过黄培安的M.L.Z.L.刻意刁难,所以,她和魏落应该会在事后被辞退,以平息黄家的怒火,这一点,魏落显然早有预测。   不过,她依然毅然决然地办了黄晟,足以说明她是个正义且有血性的女人。   不知是不是觉得顾月淮这话好笑,魏落先是笑了笑,旋即细细思索了一会:“也没什么打算,反正年纪也大了,干不动了,就坐在家里写写稿子,赚点钱养活自己?”   顾月淮颇不赞同:“那不是明珠蒙尘吗?”   魏落是个极优秀的女人,能镇得住事,这样一个人未来在家里写稿投稿,赚笔墨钱养活自己,未免有些辜负了自己的能力和才华,经济马上就要飞速发展,理应干实事。   魏落轻嗤一声,眉宇间的愁绪微微散开了些:“我算什么明珠?天天被前夫追着要钱的可怜女人罢了,若是离开了群众日报,说不定还能因祸得福,摆脱李源呢?”   顾月淮笑了笑,看她对失去工作也没什么可惜,便说道:“既然主编没什么打算,那不如我先预定一个位置,未来说不定能和主编共谋一番大事业呢?”   闻言,魏落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她倒是知道顾月淮不是个屈居人下的,她总是能把握住任何一个机会向上,说不得以后还真能干出一番事业。   不过,她年纪大了,真没那个心气儿了。   想归想,魏落还是闲笑着说道:“好啊,没问题!”   顾月淮哪里看不出她的敷衍?不过,这并不重要,往后有机会的话,还是要试试能不能请魏落出山,毕竟现在的她也只是一个和她命运差不多的小姑娘,说的话能信?   “那咱们就说定了。”   *   忙完一天的工作量,下班后,顾月淮在单位门口看到了等在那里的顾天凤。   白玫也在,不过她还没上前,顾天凤就先一步朝着顾月淮走了过去。   “大伯?”顾月淮眸子微闪,有些诧异,不明白顾天凤找她是干什么,按照时间算,堂哥顾嘉和他刚娶了半年的老婆感情还没破裂,不需要来博同情,争取晚还钱吧?   她思绪刚落,顾天凤就把一个信封递给她:“囡囡,这是五十块钱。”   顾月淮也没推辞,接过钱:“大伯不愧是大伯,刚借钱半年就能还上。”   她还真是小看了顾天凤,看来在肉联厂干很有前途。   顾天凤嘴角一抽,总觉得这话从这妮子嘴里说出来算不上什么好话,想到妹妹顾银凤三天两头跑他那哭诉的话,忍不住道:“囡囡,你爸就我们这几个亲人,你姑心直嘴快,也没啥坏心思,前段时间让你气的都住院了,往后呀,尽量让着她点。”   顾月淮险些被气笑了,但她懒得和顾天凤口舌之争,把装了钱的信封丢进包里,说道:“大伯没事我就先走了,同事还等着我去上夜校呢,走了啊。”   说完,也不等顾天凤再说话,就跑到门口,招呼着白玫,推着自行车走远了。   顾天凤皱了皱眉,嘟囔了一句:“真和银凤说的一样,一点不尊重长辈。”   不过,看着顾月淮推着的崭新的自行车,眉头皱的更紧了,他忽然觉得自家那个话多的妹妹可能没说错什么,当初老太太兴许真留下了一两件宝贝。   不然,单靠顾月淮在群众日报上班挣的钱,能养活了一家人,还买自行车?   不行,这事儿得回去再合计合计,老四心软,要是一起上门的话,说不动还真能分点真金白银出来,到时候,他们一家子的生活可就大大不一样了。   这么想着,顾天凤觉得事情很重要,得找聂佩兰也一块儿商量商量。   “月淮,那是谁啊?”白玫看着走远的顾天凤,有些疑惑。   顾月淮道:“大伯。”   “啊?”白玫一愣,顾家的亲戚她还真没见过几个。   顾月淮也没多解释,与白玫,万青蓝一起往图书纪念馆去了。   万青蓝想了想,虽说觉得自己说这个不好,但还是忍不住道:“你可得小心着点,我看你大伯盯着你这自行车的眼神直勾勾的,不正常,长得倒是老实,就是人不咋样。”   顾月淮轻舒一口气,眼底涌出一抹淡淡的冷:“放心。”   她当然知道顾天凤,聂佩兰和顾银凤心思不纯,以前是顾忌着父亲顾至凤的心思,现在嘛,她马上都要走了走之前不把事情全部处理干净,可不放心。   这三个人里,聂佩兰心思最深,且也坏的彻底,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放下身段和另外两人同流合污了,可仔细想想,又有什么人舍得和钱过不去呢?   “月淮,你买自行车了??”白玫一脸的震惊。   买自行车,放在七十年代,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可不是一件小事。   顾月淮轻嗯一声:“昨天和二哥商量好了,说是买一辆,咱们两个上班也方便。”   白玫动了动嘴唇,她什么都没干就能骑上自行车?   万青蓝艳羡地看着白玫:“真羡慕你有月淮这么个好妹妹。”   白玫轻笑一声,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是,真好。”   到了图书馆,把自行车锁好,顾月淮揉了揉眉心,从回来后真是一直没闲下来。   这时,一道阴影略有些迟疑的朝着她挪过来:“你,没事吧?”   顾月淮微顿,抬眸看向顾睿淮,他身后不远处放着一辆已经锁好的自行车,看样子也是刚下班过来上夜校的,不过今天他倒是没和那个管彤在一起。   “没事。”她语气平淡,也没和他寒暄,招呼着万青蓝一起进了图书馆。   顾睿淮垂下脑袋,等两人走的没影了,才一瘸一拐跟了进去。   今天晚上的课是程陵上的,他人长得好看,声音和温和,讲课时,女同志们都踊跃发言,男同志们倒是很看不惯,一个个气哄哄的。   下了课,学生们纷纷散去后,程陵才上前和顾月淮闲聊了几句。 第442章 保持初心   顾月淮看程陵神色轻松,半点没有当初在周兰市时的沉重悲怆,心里就知道他是真的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只是不知道未来还能否抓住机遇,乘势而起。   “时间不早了,回去了。”她摆摆手,拉着白玫往外行去。   “诶,等等我呀!”万青蓝吆喝了两声,还不忘回头对程陵道:“程老师再见!”   几人出了图书馆,万青蓝还笑呵呵撞了撞白玫的胳膊:“白玫姐,你说,程老师是不是长得还挺好看的?人又有文化,对比咱青安县的后生可强了好多哩。”   白玫没回答,只是笑了笑。   万青蓝又看向顾月淮,还没开口,她就忽然抬头朝着角落喊了声:“彬彬,来接青蓝了?你快把她带走吧,我怕再晚一点,就得被夜校老师给勾走了。”   万青蓝身体立马绷直,小心翼翼往那边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啥都没有。   她嘴角一抽,无语道:“你可行了啊,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居然还告状!”   “自己在这等着彬彬过来接,我们先走了。”顾月淮骑着自行车,白玫坐在后座,两人慢悠悠朝着公社大门口去了,万青蓝叹了口气,只能眼巴巴看着两人离开。   顾月淮和白玫刚骑着自行车来到门口,就看到了等在那里的顾析淮。   他依旧拿了一本书,借着路灯的光芒埋头苦读。   白玫从后座跳下来,轻叹着道:“析淮看样子还真是读书的料,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高考,要是能考上大学,也算是没有辜负自己脑海里那么多知识了。”   顾月淮看了她一眼,说道:“兴许快了,兴许还早,但多学点东西总没坏处。”   两人说话的功夫,顾析淮已经把书给合上了,他抬头惊呼了一声:“昨天晚上才商量着买自行车,你今天就付诸行动了?囡囡,你可真是我辈之楷模!厉害!”   他一脸震惊的上前绕着自行车转了一圈,崭新的车子在灯光下似会发光。   顾月淮瞥了他一眼:“甭贫嘴,想骑你来骑,咱爸和大哥又在盖屋?”   “昂,说是房子盖起来之前,接你们的任务就落在我头上了,少殃也想来,但我怕他刚恢复没几天,别又严重了,没敢让他来。”顾析淮兴冲冲推上车子,随口说道。   他摇摇晃晃蹬着自行车,不一会儿就骑顺溜了。   白玫听着他在前面兴奋的声音,笑道:“平时那么机灵一个人,这会儿像个孩子。”   顾月淮也弯了弯唇:“是啊,顾家人都是孩子心性,不过,家里没那个条件让他们当孩子,只希望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他们都能保持初心。”   白玫转头看了顾月淮一眼,觉得她这话很有深意,可又听不明白。   三人回到家时,顾至凤和顾亭淮刚好收工,地基已经打的差不多了。   “爸,这是大伯还的五十块钱,喏,给你,都拿着盖房吧。”顾月淮从包里拿出信封,倒出里面的钱递给顾至凤,不多不少,五十块钱。   “还钱了?”顾至凤愣了愣,但说起顾天凤,又难免想到上次不欢而散的顾银凤,他皱了皱眉,说道:“钱本来就是你的,给我干啥?自个儿拿着。”   顾月淮看他是真不想要,也没说什么,睡觉前进了里屋一趟,把钱给了晏少殃。   晏少殃抿唇,推拒道:“嫂子,你这是干什么?本来我和少离少棠住在这里,已经很麻烦你了,怎么还能要你的钱?这个我真不能要。”   顾月淮笑着道:“你哥给的,他现在每月拿津贴,你不知道?你现在身体也好了,闲下来的时候可以带少离少棠去公社,或者县里逛逛,小姑娘也是需要漂亮衣裳的。”   闻言,晏少殃苦笑一声,垂着眼睑,眼睛里满是感动的光。   哪里是他大哥给的津贴?分明就是嫂子自己掏腰包补贴他们几个,现在想想也挺狼狈的,他们几个除了少棠,都比嫂子大,可到头来还得拿她的钱养活自己。   顾月淮看他不动,故作生气道:“拿着,都是一家人,干嘛要分你我呢?你不要是不是不拿我当嫂子?再说,等你哥回来,肯定生我的气。”   晏少殃有些无奈,只能迟疑着伸手拿过钱。   “好了,早点休息吧。”顾月淮松了口气,摆摆手离开了里屋。   晏少离是大姑娘,晏少棠是小姑娘,一个需要漂亮衣裳,一个需要糖果玩具,她平时忙,顾不上许多,这钱交给晏少殃正合适,她也希望他们能过得开心些。   既然和晏少虞结婚了,那他的家人就是她的,当然不会厚此薄彼。   晏少殃看着顾月淮离开,攥紧手里的钱,轻声道:“谢谢你,嫂子。”   说话间,顾析淮进屋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瞥了一眼他手里的钱,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重道:“我现在明白了,还是当弟弟好。”   晏少殃哭笑不得:“你要的话给你吧。”   顾析淮翻了个白眼:“说什么呢?我告诉你,我可不受嗟来之食!”说完,又笑呵呵凑过去,打起了商量:“我听说供销社新到了一批书,不然咱明天去看看?”   晏少殃:“……”   *   第二天顾月淮来到群众日报的时候,大家都在兴高采烈谈论一件事。   丰市购来的粮,果然和传闻中一样!   “你们是不知道,我们排队可排了好长呐,好不容易才买了十斤回来!”老资历同事乐呵呵的说着几人去丰市的经历,想到热火朝天的丰市黑市,也不免唏嘘。   万青蓝一脸吃惊:“那么多人在黑市闲逛,丰市都没人管?”   老资历的同事瞥了她一眼:“呵呵,管得过来吗?吃都吃不饱了,民众和疯了似的,正所谓有奶就是娘,当官的出不起粮,黑市能出的起,你说老百姓拥护谁?”   顾月淮在一旁听着,心头微松,看样子邢健这次兵行险招,把消息闹大也有好处。   不过,紧接着眸子又轻眯起来。   她上回倒是送去了不少粮食,算起来也得有一万斤左右,但黑市一条街的生意因为邢健这一手,销售速度大涨,不知道粮食还能坚持多久?   看来她得找个机会再去一趟丰市。 第443章 失业了!   接下来几天一切顺利,唯有黄晟的事还在不断发酵。   这些天,每天去公社和县里做出抗议怒骂的人数不胜数。   不过,上面一直没有进行什么实际操作,群众日报反而又安排记者去深度采访了还躺在医院的李尔新和张月儿的父母,把其中细节再度发布给民众。   顾月淮倒是清闲,每天三点一线,在家,群众日报和夜校之间穿梭。   家里的房子已经初具模型,照时间算,大概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完工。   这天,顾月淮刚到单位,就被喊去了魏落的办公室。   她推门而入,就看到了办公室里一个西装革履的陌生中年男人,他身边坐着的,是脸上难掩笑意的副主编刘一周,也就是刘蔷的父亲。   顾月淮眉梢微挑,抬眸对上魏落的眼睛,接收到了她递过来的信号,她还说怎么拖沓了这么多天,可算是来了,不过,让刘一周坐上主编的位置,怎么想的?   “你就是顾月淮?”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手里握着水杯,打量了顾月淮几眼。   顾月淮颔首,态度既不紧张,也不谄媚,冷淡道:“是。”   男人也不在意,他道:“我是咱们周兰市群众日报的主编齐成,收到京城总部方面的指示,特意过来一趟,收拾你和魏落整出来的烂摊子。”   他语气虽然平静,但说出来的话却格外犀利。   顾月淮走到魏落身旁:“烂摊子?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不如齐主编展开说说?”   齐成皱眉,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顾月淮和魏落,他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位顾编辑的行事风格以及说话的方式。   他当然不可能拿黄晟出来说事,不管私底下如何,明面上这个人已经废了。   “具体的也没什么好说的,但上面决定要辞退你们,我也没办法说什么,给你们一天时间,尽快收拾东西离开群众日报,这段时间的工资走前会发给你们。”   顾月淮轻叹一声:“哎,失业了,失业了,主编,走之前咱们还是先去公社那边知会一下抗议的老百姓吧,往后你不当主编了,可没办法再帮他们干实事了。”   什么叫杀人诛心?这就是。   坐在沙发上的齐成和刘一周皆是嘴角一抽,用一种复杂至极的眼神看向顾月淮。   她要是真敢这么干,那抗议的人明天估计就集结到群众日报门口开始抗议了,这样一来,群众日报不论是信誉还是名声都会一落千丈!   齐成眉头紧皱,不再从顾月淮这里找突破口。   他看向魏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道:“魏主编,咱们也不是头一回打交道了,我知道你为咱们群众日报付出了很多,对你来说,它就像是你的孩子,理应保护。我知道,上头辞掉你这不公道,但这世道,很多事都没办法说清楚,你能明白吗?”   魏落敛眸,没有回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齐成叹了口气:“我也不卖关子了,京城总部说了,这回你们是受了委屈,但黄部长施压,也是没办法的事,总部说了,会补偿你们两人三个月的工资。”   顾月淮挑眉一笑:“齐主编,我刚刚要是不多说那么一句话,这钱怕是就进不了我和魏主编的口袋了吧?您还真是好算计,但是三个月的补偿实在太少,半年吧。”   “你们出半年的工资,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   “黄晟的事本来就是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我马上要去第八军区任职,也没心思浪费在他的身上,但无理由辞退别人,这个态度可得端正了。”   “否则的话,我也不介意把事情闹得再大些,只是不知道那所谓的黄部长给你们定下的期限是多久?万一我这嘴巴不靠谱,说了点有的没的,那可就……”   顾月淮神色镇定从容,话中却是满满的威胁意味。   齐成额角青筋直跳,他咬了咬牙,拍板道:“好!半年就半年,但是你们得说到做到,把嘴巴给闭紧了,有些事能说还是不能说,你们自己掂量着办。”   顾月淮微讶:“齐主编和魏主编是老相识了,她的人品您还不信?”   齐成气结,他那是不相信魏落吗?他那是不相信她!   魏落轻拍了拍顾月淮的手臂,抬眸道:“这几天我已经把手头的工作全部整理出来了,刘主编很快就能上手,不需要一天时间,我们今天就能离开。”   她声音很平静,不知是不是心里放松了,眉宇间的轻愁好似都散了很多。   齐成顿了顿,脸上神色感慨,也明白了魏落和顾月淮早就知道自己会面临的遭遇,但两人都没有惧怕和后悔,毅然决然揭发了黄晟的恶行。   这一刻,他也不免为两个女同志的大义凛然感到钦佩,可惜,这个世道并非他们这些正义人士说了算的,很多人,很多事,都有许许多多的迫不得已。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朝着魏落伸出手:“魏主编,很高兴能和你共事一场。”   魏落握上他的手,唇边噙着浅笑:“我也很高兴。”   顾月淮离开办公室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引起了三组全员瞩目。   “月淮,你这是要干什么?上哪儿去?”万青蓝脸色有些不好看,她没有天真的以为顾月淮是请假,因为她把自己平时上班用的画板画笔全都收起来了。   顾月淮笑了笑:“青蓝,以后咱们就不能做同事了,别的话不说了,往后想我了就去我家,不过,过段时间我也该去淮海市了,估摸着也见不到我了。”   她话音刚落,万青蓝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到底怎么回事呀?你不干了?”   “嗯,不干了。”顾月淮倒是平静,说完,转身和三组的同事们道:“这段时间也多谢大家的照顾了,青蓝,走了。”   她摘下自己的工牌,上面依旧是熟悉的:编辑三组,顾月淮。   想想也怪可惜的,离开了群众日报,往后也不能再去夜校了,原本还想着学些东西往后高考时也能用上,没想到还没熬到夜校分班,就失业了。   她不免心中感慨,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顾月淮收回目光,拿着自己的东西,十分潇洒的离开了三组的办公室,万青蓝看着旁边空荡荡的椅子,和桌上的工牌,忍不住伏在桌上哭出了声。   黄彬彬神情也有些不舍,但看万青蓝这么伤心,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别哭了,以后又不是见不着了,过几天月淮结婚,肯定也会邀请我们的。”   不过,听到这话,万青蓝反而哭的更伤心了。   因为她想到了前几天顾月淮曾和她说过了一句话:人生在世,大多数人都只是你前行路上的一棵树,兴许你再走远些就会忘记这棵树长什么模样。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也会变成顾月淮前行路上一棵无足轻重的树。 第444章 开诚布公的亲戚   顾月淮拿着东西离开群众日报,也没在公社停留,径自回了大劳子生产大队。   “囡囡?你咋回来了?”   “嫂子?你这是?”   顾月淮一回去,就看到坐在桌边看书的顾析淮和晏少殃,两人皱眉看着顾月淮手里的东西,都迎上来帮忙,箱子里五花八门的工作物件,足以说明一个问题。   顾析淮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拍拍她的肩:“想哭就哭吧。”   他是知道找这样一份工作有多不容易的,也知道顾月淮当初付出了很多很多努力,虽然不知道群众日报为什么辞退了她,但这个时候能说的就只是安慰了。   顾月淮纳闷地看了他一眼:“哭什么?给补了半年工资,我还得偷着乐呢。”   她一个月工资是25.84,来了半年没涨过,半年工资就是155,这可是一笔巨款!   原本她就准备等晏少虞回来后辞职,跟着他上第八军区当军医去,现在倒好,不仅提前离职了,还获得了半年的巨款补偿,这种好事她只求多来几次好吗!   听了这话,顾析淮嘴角一抽,旁边的晏少殃忍不住笑了。   顾月淮洗了把手,看看房间紧闭的门,挑眉:“少离和少棠还没醒?”   一般她早上和白玫去上班后,晏少离就会钻进屋里,搂着晏少棠睡大觉。   晏少殃咳嗽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说起来,他们也算是寄人篱下了,但日子过得这么滋润的寄人篱下可真不多,让人怪难为情的。   顾月淮倒没多说什么,听着屋后头传来的响声,掀开帘子出了门。   她走到屋后,就看到十几个开工干活的汉子,这是她头回看到盖房开工的场面,这些汉子里有陌生的县里装修队的人,也有大队里的熟脸,过来混口饭吃。   顾亭淮一抬头就看到了顾月淮,吃惊道:“囡囡?你咋回来了?”   “哦,辞职了,过段时间不是要去部队吗?提前回家休息几天。”顾月淮没直说,倒不是怕丢脸,只是不想顾至凤和顾亭淮为她担心,毕竟被领导针对的事也不算小。   闻言,顾亭淮点了点头,这倒像是顾月淮能干出来的事。   “行了,你们忙,我回屋歇会。”顾月淮摆摆手,转身走了。   回屋后她倒了杯热水,坐在炕沿小口抿着。   “对了,囡囡,你知道不,今儿支书在喇叭上喊了个事儿,说是家里缺粮的,能去丰市买,那开了条粮街,价格和粮站的一样,你看咱需要吗?”   顾析淮从书本上抬起头来,看向顾月淮。   虽然他也知道自家粮多,但总有吃完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今年是啥情况,家里这么多张嘴要吃饭,能多存点粮也算是未雨绸缪了。   “去丰市买粮?支书是从哪儿知道的?”   顾月淮这会儿是真惊讶了,群众日报的职员消息灵通就算了,怎么连王福都知道了?这么说起来的话,消息铺开的速度远比她想象的要广泛。   她微眯起眼,给邢健留下的粮能撑一个月吗?   “听说这段时间公社热闹的很,每天门口都有人发出抗议,都在议论黄晟杀人的事儿,人挤在一起,讨论的就多了,这不,丰市粮街就是最近大伙每天都在提的。”   “咱大队倒是没到弹尽粮绝的时候,但是家家户户吃豆薯吃的也麻木了,得吃粮,支书一打听到这消息就上广播了。”想到大伙的日子,顾析淮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何其幸运,才能跟着妹妹每天吃饱穿暖,还要住上新房?   顾月淮沉吟片刻,颔首道:“那成,过两天我就去一趟丰市。”   她正好想找个机会去找邢健,看看这段时间黑市一条街的销售额怎么样,顺便再给他留下点粮来,不然晏少虞回来,她可没时间去了。   顾析淮眉头一皱:“你自己去?不行,我和你一块去吧。”   顾月淮刚欲说话,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阵汽车熄火的声音。   “林锦书又来了?”顾析淮站起身,语气有些不耐。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要不是托大姐的福,我还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坐上汽车呢!”顾银凤谄媚的声音传入耳中,顾析淮眉头皱的更紧,不觉看向顾月淮:“咋回事,她咋又来了?”   虽说这位二姑脸皮很厚,但上回不欢而散,他还以为她再也不会来了。   顾月淮眸光微冷,想到上回在单位门口碰到顾天凤的事,她原本还在想怎么沉寂了那么多年都没动静,原来是没说动聂佩兰,今天这几个结伴过来,目的可想而知了。   看样子,今天是得伤了老爹顾至凤的心了。   顾银凤一下车就听到了屋后的动静,她目光一动:“哟,这后头是动工盖房呐?”   这话一出,别说从副驾上下来的顾天凤了,就连一脸嫌恶的聂佩兰都微微眯起眼,盖房?以前穷的饭都吃不饱的顾老四,居然在这个缺粮的光景下盖房了?   即便是往年光景好的时候,老百姓要箍窑盖房,那也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大姐,我就说嘛,老太太肯定是留下了好宝贝,不然你说好端端的老四咋突然有钱了?不仅眼都不眨就把我和大哥的一百多块钱给还上了,还借给大哥五十块钱,现在更不得了了,还要盖新房!”顾银凤语气极夸张,眼睛滴溜溜转着,里头满是精光。   聂佩兰思绪收拢,瞥了她一眼:“行了,你别打那么多鬼主意,不就是想让我和老四说吗?他那人脾气软,念旧情,你们姿态放低点就成。”   顾银凤眼睛眯着笑:“得嘞!只要顾月淮那小蹄子不在,今儿这事儿保准就成了!”   他们今天特意挑了大早上过来,就是想着顾月淮要去上班,家里就顾至凤和那几个蠢侄子,事情十拿九稳,就算顾月淮回来,他们钱都分到手了,还在乎她?   顾天凤手背在身后,做出一副老大哥的模样,但眉眼间也涌动着喜色。   最近家里不太平,儿子顾嘉和新娶的媳妇儿三天两头吵架,一吵儿媳妇就回娘家,好几天都不着家,想着她在厂里的风评,家里就日日笼罩着阴云。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要是能分一笔钱回去,家里的状况肯定马上就能好转! 第445章 顾至凤站起来了   几人心里都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这时,顾析淮掀开帘子,探头出来,看着几人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晦气:“今儿是吹了啥风,咋把大伯二姑都给吹来了?”   顾银凤惯会捧着聂佩兰,看顾析淮没喊人,后者脸色陡然一沉,便立马接话说道:“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见了都不知道叫人?这是你大姑!都不认识了?”   “不好意思哈,十多年没见实在不认识了。”顾析淮瞥了聂佩兰一眼,神色冷淡,他早听说过这人了,刻意没喊,就是因为知道这些年双方压根没什么交集。   顾银凤瞪了他一眼,这才讨好道:“大姐,乡下小子,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聂佩兰踩在泥巴园里,听着围栏里啰啰的猪叫声,皱起眉头,眼睛里的嫌恶几乎要溢出来:“老四呢?怎么还没过来?先进屋吧。”   说着,聂佩兰就抬脚往屋里走,顾析淮却挡在门口,皮笑肉不笑道:“家里都是人,没地儿下脚,你们还是在这等等吧,我去喊我爸,他在后头盖房呢。”   几人脸色大变,顾银凤一叉腰:“说什么呢?你爸就是这么教你对待长辈的?”   顾析淮耸了耸肩,无所谓道:“不是二姑你自己说的吗?我们都是有妈生没妈养的玩意儿,真不知道尊重长辈咋写,要不二姑教教我?”   闻言,顾银凤脸上嚣张的气焰骤然散了,讪讪一笑:“你说说你这孩子,咋那么记仇呢?二姑上回嘴快了,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你一个皮小子和二姑计较啥?”   “行了,快去把你爸喊回来,我们进屋里等着。”   顾析淮眸子微闪,不知想到什么,笑呵呵地出门往屋后去了,也不管他们进不进屋。   顾银凤松了口气,与聂佩兰道:“走吧大姐。”   聂佩兰穿着牛皮鞋的脚跨过门槛,一进屋,手就忍不住搁在鼻子下,总觉得这屋里一股怪味似的,这么多年了,这还是她头回登老四的家门。   她想到幼时老四作为亲生的,长工仆从管家丫鬟全都捧着他,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呵,可惜最后新社会了,过的最差的反而成了他。   聂佩兰心头有着淡淡的得意,那是一朝飞上枝头,睥睨曾经需要讨好的人的感觉。   “大哥,大姐,咱先坐,老四马上回来了,咱们再好好和他说说。”顾银凤像来了自己家似的,招呼着顾天凤和聂佩兰往炕头上坐。   这时,一道清凌凌的声音忽然从里屋传出来:“二姑是想和我爸说什么?”   顾月淮刚把晏少殃扶进屋里,还没出来就听到了顾银凤的话。   顾银凤嗖的一声站直身体,看着从里屋走出来的顾月淮,一脸的不敢置信,惊叫道:“咋回事?你咋在屋里?你没去上班?”   “二姑管那么多?”顾月淮瞥了她一眼,眼风又扫过顾天凤和聂佩兰。   顾银凤暗叫运气差,咋来一趟大劳子生产大队就碰上顾月淮这瘟神了,她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回回说话都和刀子一样,直往人心上插!   聂佩兰手里攥着包带,冷声道:“年纪轻轻,戾气怎么那么大?”   顾月淮轻笑一声,端起桌上的水又喝了一口:“都这么老了,脸皮怎么一个比一个厚?我记得,上回你闺女下乡,咱已经撕破脸了吧?还有你,上回‘屈尊降贵’来我家要祖母留下的东西,这回是又叫帮手了,准备一起上?”   她今天的目的就是和这几个人彻底断绝关系,省的三天两头往这里跑,她爸精力有限,脑子又不够用,可真不是这几个人的对手。   顾月淮一番话,算是把顾银凤几人想要刻意维持的平和表面给撕破了。   屋里气氛变得十分僵硬,甚至有几分剑拔弩张。   顾至凤脚步匆匆回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铺面的压力。   他皱了皱眉,看了看坐在炕头的几人,原本乍然听到时的喜悦已经尽数消散了,他也不是傻子,知道他们来者不善,否则二十多年没登门的人,咋忽然就来了?   “老四,上回我就和你说了,让你管管你这闺女,你瞅瞅,说的是啥话?嘴皮和牙齿还有打架的时候呐,咱可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姐弟,吵一架就不来往了?”   “大姐这回都来看你了,你不能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顾银凤素来圆滑,上次是真被气着了,但她能屈能M.L.Z.L.伸。   这老四家不仅买了自行车,还要盖新房,家里没个百八千的敢铺这么大的摊子?   反正她今天是打定主意了,死皮不要脸,也要从老四手里头分点钱再走,都是老太太养大了,谁比谁差了?就算不是亲生的,少分点总行吧?独吞算咋个意思?   顾至凤盯着几人看,半晌没说话。   顾天凤察觉他今天态度有些不对劲,往常时候他们一来,顾至凤就热络招呼着,总害怕和他们把关系给弄僵了,可今天,他没叫人,也没端茶倒水。   这么想着,顾天凤心头就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不会那么顺利。   “老四?你咋回事?我跟你说话呢!”顾银凤上前想要推顾至凤一把,谁知道,他眼神冷漠地看向她:“有什么事直说吧,家里要盖房,没那么多时间寒暄。”   说话间,他擦了擦手上盖房时沾到的泥土,声音十分平静。   他这副态度,叫顾银凤心里也没了底,她脸色不太好,小心翼翼道:“老老四,你怎么了?出啥事了?不会是还在生二姐的气吧?那这样,二姐和你赔个不是,成吗?”   她伸手拉了拉顾至凤的袖子,低声道:“至凤,二姐这回好不容易把大姐叫过来,就是想咱们兄妹四个能坐在一起好好聊聊天,不是你说的吗?要是能和小时候一样多好,你看,今天就是个机会啊!别闹脾气了,听二姐的啊。”   “你们过来如果是为了老太太留下的东西,那我劝你们不用白费力气了,我说过了,家里能有这光景都是因为我闺女,和老太太没有任何关系。”   “再说,当初家里被我败光,什么都不剩,你们也是亲眼目睹的。”   “行了,话说完你们就赶紧走吧,我真没空招呼你们,往后也别再来了,我不想把小时候的感情全都耗尽了。”顾至凤甩开顾银凤的手,说出了狠话。   顾月淮微诧,眼中神色也有些错愕,她原本还以为今天得让老爹伤心了,没想到做出决定的不是她,也不是顾析淮,反而是他自己! 第446章 断绝关系   顾析淮也有些不可思议,自家老爹一向是个容易被哄骗的性子,还重亲情。   他今天竟然站起来了,没有被顾银凤牵着鼻子走,这事儿要是搁以前,他是怎么都不会信的,看样子这段时间以来经历的事,还是让他成长了。   这么一想,顾析淮就慵懒倚靠在门槛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屋里人的表情。   顾银凤一整个震惊住了,眼睛瞪得溜圆,还保持着被顾至凤甩开的姿势,她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脸色冷漠,一副送客模样的顾至凤,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老四今天是吃错药了?他难道没看出他们今天是来和他修复感情的?   顾天凤浑身一震,老大哥的姿态一时都有些摆不出来了。   他有些坐立难安,皱眉道:“老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和我们断绝关系?”   顾至凤听了这话,忽然笑了笑,笑声中难掩悲凉,他抬眸看向三人:“断绝关系?这难道不是二十年前你们做过的事吗?怎么如今竟然来登门问我了?”   他嘴上说着不要把小时候的感情耗尽,可到底是不一样了。   二十多年前为了撇清和他的关系,几人踩着顾家往上爬的所作所为他都记在心里,但那时形势严重,他能理解,可现在呢?为了一点想象中的利益,拿他当傻子。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自家逐渐好转的光景,甭说聂佩兰这位县革委会副书记的老婆了,就连肉联厂的顾天凤和棉花厂的顾银凤,都不见得会三番两次登他顾家的门。   现在正是多事之秋,顾家风雨飘摇,是囡囡用她瘦弱的肩膀扛起了整个家。   他愚蠢无能,能做的事不多,但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想让她承受更多了,既然要去淮海市,那就高高兴兴心无牵绊的去,他要做出一些决策来,不能事事让她操心。   顾天凤哑然失声,一时竟找不到辩驳的词。   这时,聂佩兰从炕沿站起身,她穿着体面,手里挽着小包,眼神睥睨扫过四周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她轻呵了一声:“老四,既然你把话说开了,那我也开诚布公了,老太太留下的东西,理应有我们三个一份,你想独吞,我可不同意。”   似有了聂佩兰撑腰,顾银凤很快就重拾战斗力,她双手环胸,呵呵一笑:“就是!老太太不是我们妈吗?凭什么东西只给你一个人?”   顾天凤嘴唇翕动了一下,他虽然没吭声,但显然也是这么觉得。   顾至凤看着几人贪婪的神色,听着这近乎无耻的话,心头忽然升起一抹难言的怅然之意,这就是他这些年执着的感情?狗屁不是。   顾析淮原本是想把“战场”留给顾至凤的,可这会儿着实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吐槽道:“你们脸皮可真厚,都不是亲生的,还有脸要顾家的东西?”   他伸手指过顾天凤三人:“再说了,顾家给你们的还少?我都没少听祖母说,小时候送你去私塾念书,送你们去女校上学,吃好的用好的,还给安排丫鬟仆人。”   “直到最后,你们还能踩着顾家得到一份人人艳羡的工作,顾家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们了?你们这副贪婪嘴脸可真够恶心的,亏你们也是有体面工作的人,说出去不怕人笑话吗?赶紧滚蛋,再晚一会,我可要去你们厂里敲锣打鼓了!”   顾析淮声音带着冷冰冰的威胁,要不是素质还在,早拿扫帚赶人了。   几人被问的哑口无言,顾天凤这样还尚存几分良心的,觉得有些难堪,仔细回想儿时在老宅的日子,的确是说不出半个不字,他们这样还真有些丧良心。   顾银凤乍一听顾析淮要去棉花厂里说她的难听事,面色一变,她是个好面子的人,平时在厂里可没少吹嘘自己大姐姐夫是县革委会大院的领导,厂里谁不卖她面子?   万一顾析淮真脑子有病去大声嚷嚷她来顾家要钱的事,那她往后还咋干?   这么想着,顾银凤忙把愤怒压制下去,还强挤出一个笑容:“析淮,你说说,都是一家人,咋能把事做这么绝呢?这要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你当我们想当恶人?”   “老四,二姐家里也是上有老下有小,最近厂里效益不景气,工资都拖好几天了,再这么下去可咋活?你能不能行行好,就分二姐一些,就一点点。”   “我知道,你是老太太的亲儿子,拿大头是应该的,可你也不能看着二姐一家饿死吧?还有大姐,大姐可是当领导的人,她愿意和你和好,你难道不应该抓住机会?”   顾银凤故作可怜,时不时抬手抹一把眼泪。   顾至凤也算是彻底看清了,冷笑着道:“行了,赶紧走吧,我真没心思和你们客套,往后就当是断了关系了,谁也甭搭理谁,你们非要拿我当傻子,那也行,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也不怕把事给做绝了,到时候丢了工作,可别怪我没提醒。”   顾银凤嘴角一抽,浑身一颤,好似一瓢凉水从头浇到脚,彻底把她给浇醒了。   顾至凤是认真的,他是真要和他们断绝关系,说什么都没用了。   他这人是憨,是虎,也傻,但这些都建立在有感情的基础上,这会儿他是完全把他们几个给撇除在外了,继续折腾下去,保不齐他真要说到做到了。   顾银凤转头看向聂佩兰,却见她脸上挂着笑容,半点不为顾至凤的话感动生气。   她心头一动,难道大姐还有什么后手不成?   她刚要说话,顾天凤就下了炕,走到顾至凤面前,默默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也没和聂佩兰顾银凤打招呼,就转身掀开帘子走了。   “大哥!”顾银凤不敢置信的惊叫一声,可顾天凤没回头。   今天是咋回事,一个两个都和吃错药了一样?   聂佩兰却没理会顾天凤,她又慢条斯理的坐下,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说道:“老四,你知道你闺女为什么今天没上班吗?”   听她提起顾月淮,顾至凤眉头一皱,闺女是他的底线,谁都不能拿他闺女说事。   聂佩兰也不在意他敌视的目光,轻声道:“老实跟你说吧,她惹事了,惹了大事了。” 第447章 后悔什么?   她话音落下,屋里一静。   顾析淮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眉梢,看向顾月淮,他倒不是信了聂佩兰的话,只是贸贸然辞职回家,说要在家休息两天,还真有点不像是自家妹子的行事作风。   顾至凤手也攥紧了,冷静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聂佩兰笑了笑,她就喜欢这种牵着别人鼻子走的感觉。   不过,她脸上笑容才刚刚漾开,就听到顾月淮懒懒散散的声音:“聂女士倒是厉害,连我为什么没上班都知道,你要是这么会算,不如算算,如果县革委会大院知道你原本叫顾金凤,应该是地主成分的事众所周知了,你该怎么办?”   “让我想想,杜金应该会和你离婚吧?毕竟,他还等着娶旁人呢。”   顾月淮挽着唇,看着聂佩兰脸上僵硬的笑容,心情愉悦极了。   看,重生的好处体现出来了,最起码旁人不知道的一些隐秘,在她这里却是上辈子在新闻报纸上看到过的常事,这东西别的不灵,就是戳人心,分分钟让人鲜血淋漓。   顾月淮短短几句话,就叫聂佩兰抓着包带的手紧绷,泛白。   她急促呼吸着,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顾月淮,眼神里很疑惑,很不解。   她不知道这种几乎没人知道的事,顾月淮是从哪里听说的,一旦杜金作风问题被披露出来,那一切就全完了,她苦苦经营多年的身份地位,将会在一夕之间化为泡沫!   聂佩兰深吸一口气,目光狠绝地盯着顾月淮:“这不可能!”   顾月淮轻扯唇角,完全不把聂佩兰放在眼里,笑着道:“怎么不可能?让我想想,望春路?是望春路吧?好像就是这个地方吧?几号来着?”   她在桌边坐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打量着聂佩兰瞬间大变的脸色。   顾至凤,顾银凤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但从聂佩兰的脸色也能看出来,顾月淮说的不是什么好话,最起码对聂佩兰而言不是好话。   顾月淮轻飘飘道:“威胁别人的时候,得先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你说呢聂女士?”   聂佩兰大步走到桌边,狠狠一拍桌面,压低声音,忍着汹涌的怒火和难堪:“这件事很隐秘,你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你有没有和别人说过?”   顾月淮眉梢一挑:“现在能好好谈谈了?”   聂佩兰看着顾月淮平静的表情,只觉头痛欲裂,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妖孽玩意儿,每每都被她压制一筹,一口气憋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当真可恨!   “你想谈什么,说吧。”聂佩兰闭了闭眼,也在桌边坐下。   她没想到前脚还牵着旁人鼻子走,这会儿自己却成了被牵着鼻子的人,又被顾月淮给摆了一道,如今是想不被威胁都不成了,她不能任由杜金丢了头顶的乌纱帽!   顾月淮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希望你以后管好顾银凤,也约束好自己,不要再来大劳子生产大队,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这件事我可以烂在肚子里。”   当然,她不说,不代表别人不会说。   聂佩兰松了口气,她还当顾月淮要狮子大开口。   她应道:“可以。”   说完,她又皱起眉头:“这件事你真没和别人说过吧?”   话虽是这么问,但她觉得顾月淮应该没有骗人,顾至凤,顾析淮几人脸上的疑惑不是假的,既然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没说过,那她也不会和旁人去说这事。   “爱信不信,行了,你们走吧。”   “对了,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下回我要是在顾家再看到你们,那望春路那位的事会直接上新闻的,到时候会不会连累到你,我就不敢保证了。”   说话间,顾月淮眉眼弯弯,明明美的灵动,可落在聂佩兰眼中,不亚于魔鬼。   她深深看了顾月淮一眼,没再说什么,起身朝外面走去。   顾银凤一脸的不甘,迟疑道:“大姐,这……”   聂佩兰回头看了她一眼,这眼神十分冷漠:“走!”   顾银凤打了个哆嗦,如同落败的公鸡般,跟在聂佩兰身后离开了。   两人一上车,顾银凤就忍不住道:“大姐,到底是怎么回事?顾月淮那小蹄子说的望春路是什么意思?你怎么会有把柄在她手上?”   聂佩兰神色微变,眼神闪过狠色:“不该问的不要问。”   顾银凤头皮一炸,忙屏息凝神,不敢再问,她是极害怕这个大姐的。   车上气氛有些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聂佩兰平静道:“忽然有些后悔了。”   顾银凤松了口气,小心翼翼道:“后悔什么?”   “后悔这些年没和老四一家多来往,顾月淮,不是个简单的,未来指不定还有求人家的时候。”聂佩兰语气感慨,似真的在后悔。   顾银凤瞳孔一缩,哑然看向聂佩兰,久久不言。   *   顾家,聂佩兰和顾银凤一走,顾析淮也凑过来问起了同样的问题。   他颇有些抓心挠肝,忙道:“囡囡,你到底抓着聂佩兰啥把柄了,望春路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刚刚说的,杜金和聂佩兰离婚,等着娶旁人是什么意思?”   顾月淮呵呵一笑,抛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顾析淮眼睛一亮,旋即笑道:“嘶——厉害厉害,难怪聂佩兰脸色那么难看,不知道的还当她学过变脸!”话落,他转念一想:“不过你是咋知道的?”   顾月淮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天机不可泄露。”   顾至凤没在意兄妹俩打哑谜,他一直皱着眉,想着刚刚聂佩兰说的事,抬头看看顾月淮,还是觉得这事得问清楚,不然他静不下心干活。   他一脸严肃的走到桌边坐下:“囡囡,你老实和爸说,工作的事到底咋回事?”   说起这个,顾析淮脸上的笑容也沉了下去。   顾月淮叹了口气,言简意赅道:“也没啥,就是黄晟嘛,我不是把他搞的坐牢了,他家不依不饶,找麻烦呢,正好我也想辞职,顺势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一听这话,顾至凤脸色僵了僵,顾析淮也沉默下来。   顾至凤虎目泛红,苦涩道:“囡囡,是爸没本事,才事事让你出头。”   顾月淮没好气地道:“说什么呢,爸,这辈子我就希望你能高高兴兴,无忧无虑的活,其他都不重要,再说了,我是你亲闺女,帮着家里出头不是应该的?”   “好了,咱们还是说说去丰市的事吧。” 第448章 启程丰市   “丰市?”顾至凤愣了一下,转而就响起今天支书的广播。   他拧眉道:“丰市乱糟糟的,能不去就不去吧,咱家粮还够吃。”   顾析淮翻了个白眼:“爸,话可不能这么说,未雨绸缪懂不懂?现在粮食是够吃,但今年是个啥情况谁能说的准?咱家这么多张嘴,万一到时候又出了啥状况,没粮了,那真是想买都没门路,我瞅着丰市这条粮街也卖不了多久的粮,撑不住的。”   顾月淮挑眉看了他一眼:“三哥为什么这么说?”   顾析淮呵呵一笑:“这不是废话吗?咱们青安县离着丰市那么远,一个小小的大队都得了消息,可想而知会有多少人蜂拥而至了,摊子铺这么大,再多的粮够消耗的?”   他说完,顿了一下,语气里带了些钦佩:“不过,我还是觉得开粮街的是个好人,在这个节骨眼,就是真高价卖黑市粮,也多的是人去买,可偏偏人家卖的价格和粮站是一样的,老百姓能吃饱饭,比啥都重要,等着看吧,领导还得表彰人家呢。”   顾月淮轻瞥着他,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神色。   顾至凤沉默片刻,说道:“那这样,老三,你和你大哥去,买了粮就尽早回来。”   他也觉得今年情形不见得会比去年更好,老百姓嘛,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顾月淮截然又笃定地道:“爸,我去,大哥三哥又没出过远门,万一被人贩子给拐跑了,那你可就一个儿子都没了,三哥这皮相,正是拐子喜欢的。”   闻言,顾析淮微惊:“囡囡,外头真这么危险?”   顾月淮没理他,顾至凤也皱着眉不松口,去周兰市就算了,丰市那可是人人谈之变色的混乱之地,龙蛇混杂,三天两头还有抢劫杀人的事登报,他不放心。   顾析淮道:“囡囡,我和你一起去丰市,想看看丰市粮街的老板是个啥样的人。”   他早就打算好了,就算顾月淮不去,他也是准备和大队的人结伴去一趟丰市的。   顾月淮闲闲一笑,心中暗道,那你大概率是看不到了。   她看着顾至凤眉宇间松动的迹象,便道:“爸,那就让三哥陪我去吧。”   顾至凤轻叹一声,抬手拍了一下顾析淮的脑壳:“护好你妹妹,知道吗?”   顾析淮脸上挂着笑:“这还用你说?行,那择日不如撞日,咱明天去?”   *   有了昨天商讨后的结果,第二天一早,顾月淮和顾析淮就出发前往丰市了。   丰市粮街的消息几乎已经到了众所周知的地步,火车上人挤人,买站票的人都要把车厢给占满了,顾析淮一路护着顾月淮在座位上坐下,这才松了口气。   虽说火车上气味难闻,但这不影响顾析淮的好心情,这是他头一回出远门,一路上东看看西瞅瞅,似想要把书中看到的世界全部印在脑海里。   不过,人多,就意味着会有麻烦事。   一路上,车上不是丢东西,就是有人被抢了孩子,亦或者因为一点口角就大打出手,车厢里一团糟,顾析淮原本的好心情也渐渐化为焦灼沉重。   顾月淮稳稳当当坐着,微阖着眼闭目养神,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   “囡囡,你以前坐火车,也有这样的事?”顾析淮听着车厢里的吵闹声,哭喊声,有些坐立难安,他凑近顾月淮,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刚上车时的轻松。   顾月淮睁开眼,看了看周围,语气平静:“显而易见。”   顾析淮沉重地点了点头,旋即又往顾月淮身边凑了凑,语重心长道:“真是太可怕了,还好是我陪你一起来,不然你自个肯定不安全。”   闻言,顾月淮瞄了他一眼,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   顾析淮虽然年轻,但并不是瓜皮蛋子,没有主动去多管闲事,一路上倒也没发生什么事,两人晚上吃了点已经凉透的饼子,一晚上过去,一大早就抵达了丰市。   乘务员拿着喇叭通知完下车,顾析淮就拉着顾月淮,逃离了“恐怖”车厢。   这第一回坐火车的经历,可算不得好。   不过,下了车,他才知道真正恐怖的不是火车上。   两人刚站稳,面前就有一个中年男人狞笑着扯着一个游客的包,转身就挤进人群不见了,速度之快,一看就知道是时常混迹在火车站的老手了。   顾月淮面不改色,和顾析淮一起离开了火车站。   丰市市区里倒是看着正常些,犯罪人员也没火车站附近的那么猖狂。   一路上,几乎不用打听,顺着人流就找到了风靡的丰市粮街。   说是粮街,其实就是一条很不起眼的马路牙子,但人山人海,摩肩接踵,费了好大的力气,两人才挤进人群,放眼望去,顾析淮不由得惊呼:“嘶——还真是粮街啊。”   顾月淮打量了几眼,眸子微闪,神色也颇有些奇异。   邢健显然很有做生意的天赋,一条街上,每隔三五米就站着一人,其面前放着半人高的背篓,里头就放置着原粮和鸡蛋,而卖粮的人身后还站着持刀的大汉,虎视眈眈。   在这样的情况下,但凡有心怀不轨的,只怕都不敢动手了。   粮街一片和谐,没有抢劫的,大家都是买完粮就离开,和在粮站买粮没什么区别。   顾析淮攥着五十块钱,顺着人流来到卖粮的人面前:“五十块钱的原粮。”   听了这话,卖粮的人头也不抬地道:“每人有限制,只能买十块钱的粮。”   “还限制?有钱你们都不赚?”顾析淮有些头疼,千里迢迢跑过来,还给他搞了个限制购买,十块钱的粮食够干啥的?一家人吃几天就没了。   卖粮的人冷笑一声:“不乐意?不乐意就让一边儿去,别挡着后面的人。”   顾析淮黑着脸递出十块钱,拿到原粮后挪到顾月淮面前,恼道:“我收回来之前说的话,什么人啊,居然还限制我们花钱买粮,而且这些人的态度,你是没见着!”   顾月淮微讶:“限制购买?”   这她是真的不知道,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邢健搞的这一出十分合理。   如果不限购,有家里富裕的人一下子全部买走了,再拿去高价卖出,那这黑市一条街帮助普通老百姓的目的就达不成了,再者,限制购买也能让她留下的粮多撑两个月。 第449章 上辈子的亲戚   “可不嘛,你瞅瞅,这点粮,够干嘛的?”顾析淮略有些嫌弃地提着手里的粮袋,轻飘飘没几分重量,这点东西拿回去,连他们俩的火车票钱都不值。   听着这稚气的话,顾月淮轻笑一声:“这么多人在卖粮,多排几个队不就好了?他们总不好一一查证你是否买过粮吧?效率是低了点,但应该能多买些。”   这么一听,顾析淮眼神亮堂起来,颇感有理。   他点了点头,把手里的粮袋塞给顾月淮:“那行,这粮你先拿着,我继续去买!”   顾月淮也没拦着,任他四处跑着买粮,目光扫过人群中卖粮的人,的确都是邢健手底下的那一批人,只不过没看到邢健和虎子,不知道刀疤儿子蔡澜的事处理的怎么样。   两人在粮街奔波了一上午,手里也多了七八个粮袋,这些粮食买下来,又够一家人吃好两个月的,顾析淮拍拍手,笑道:“咋样,带你哥过来还是有用的吧?”   顾月淮失笑:“找个招待所睡一觉,明天再来买一趟,就能回去了。”   顾析淮感受着手里提着粮袋的重量,愣住了:“还买?”   *   招待所,一人一个单间。   顾月淮指了指粮袋:“三哥,你留在这里守着咱们得粮,我出去买饭。”   顾析淮皱眉,想到丰市的混乱,说道:“还是我去吧,你留在招待所里。”   “你去我不放心,行了,别废话。”顾月淮驳了他,转身就离开了招待所,她还得去找邢健,时间不多,一出门就拉住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   这年头,能坐的起出租车的可都是有钱人,司机把手里的烟丢掉,态度十分好。   顾月淮报了地方,出租车便如离弦的箭一般,把她给带到了租赁房子的乡下。   她一路避着人群,走到赁下的房子,仔细检查了一下,上面布着些许薄灰,看样子这段时间是没人来过,这样也好,这库房被太多人注意也不好。   顾月淮从须弥空间拿出钥匙,打开房门进去,又把粮食鸡蛋兔子鸡都放出来一波,知道黑市一条街很有前景,她这回摆出来的粮更多,能撑很长时间了。   离开屋子,把门锁好,她就沿着小路去了邢健的窝点。   因为怕蔡澜寻仇,上回她给了他二百块钱,让他把手下的人都另做安排,但具体地址她也不知道,如今找人还是只能去窝点,不过想来依邢健的脑子,应该会留人。   顾月淮来到窝点时,土坯房大多已经人去楼空了,一片荒凉之态。   不过,她还是听到了铁皮屋里隐约传来的动静。   这里是以前邢健关押拐来的人的地方,十分隐秘,走近时,顾月淮就听到了里面“呜呜呜”的女人的声音,不大,但听着有些耳熟,像是有人被捆绑关在了这里。   这动静可有点不正常,顾月淮眼神微沉,难道邢健拗不过蔡澜,还在干这种勾当?   她有些火大,如果自己费了这么大力气,用粮钱养出来一个恶人,那今天晚上,她免不得要为民除害了,思及此,顾月淮就一脚踹开了铁皮门。   里头的动静戛然而止,因为是白天,光芒射入其中,里头一个被捆绑着蜷缩在角落里的女人缩了缩脖子,把头也埋进了膝盖里,瑟瑟发抖的模样看着令人心酸。   顾月淮眼里盛满冷意,上前几步,刚伸手准备解开她身上的绳子,背后就突然传来破风声,她就地一滚,避开了朝着她脑袋直劈过来的棍棒。   下一刻,她一把攥住棍棒,长腿横扫过去,直接把偷袭的女人踹翻在地。   “啊——杀人了——”妇女抱着头,声嘶力竭的痛呼。   顾月淮冷笑一声,拿着棍棒毫不客气招呼在偷袭的妇女身上,这人的脸她很眼熟,正是当初她途经丰市换乘,因虎子而心软,把她抓来这里的妇女,好像叫李三娘。   这人居然还在干着这种作孽的事,上回真是没好好收拾。   顾月淮听着李三娘渐渐虚弱的哭嚎声,把棍棒丢到一边,冷声道:“邢健呢?”   李三娘惊恐地看向顾月淮,看清她的脸时,神色变成震惊:“是你?”   她虽然每天过手的“货”不少,但像这样高档的可就这么一个,记忆很清楚,原本还想着把人交给蔡老板,可转头邢哥就说人已经跑了。   这可让她恼火了好长时间,毕竟这么优质高档的货色能卖个好价格哩。   顾月淮皱眉,声音更冷:“邢健在哪?”   李三娘蜷缩着双腿,声音沙哑道:“邢哥已经走了,不在这了。”   顾月淮眸子微眯,回过神来:“你是蔡澜的人?”   既然邢健已经离开了,李三娘不应该待在这里才对,而且她还是在干拐人这种缺德事,足以说明这人真正效忠的对象是蔡澜,邢健一走,她就继续沿用了这个地方。   李三娘哆哆嗦嗦没敢说话,准备把装傻充愣进行到底。   顾月淮走到被捆绑着的女人面前,她一直没敢抬头,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顾月淮解开她身上的麻绳,走到李三娘面前把她给扎扎实实捆起来。   她回头瞥了一眼依然垂着脑袋,一副惊弓之鸟模样的女人,说道:“坏人已经被绑了,你可以走了,小心点,别再被骗了。”   顾月淮声音清凌凌的,很好听,倒是让女人平静了下来。   半晌,她小心翼翼抬起头,虽然眼底挂着泪痕,但还是能清晰看到她漂亮的脸蛋。   顾月淮随意一瞥,下一瞬,神情就僵住了,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   怎么会是她?她这时候不应该在京城吗?为什么会出现在丰市?   顾月淮心中发起了三连问,看女人挣扎着站起身,不由上前扶了一把。   “谢,谢谢。”女人有些害怕地后退了一步,但看着顾月淮灵动的眸子,心头竟升起些许信任与暖意,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对于她这个刚刚死里逃生的人来说更古怪。   顾月淮看着女人熟悉的眉眼,皱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虽然她的脸比上辈子她见到的时候年轻了不少,但身上那清新如兰的气质却没变,一看就知道是富裕人家出身,她叫刘蔚蓝,京城人士。   这辈子两人没什么交集,但上辈子她们是——亲戚。 第450章 一个漂亮姑娘   刘蔚蓝咬了咬嘴唇,小声道:“我是下乡支教的老师,如今缺粮,孩子们一个个饿得都没心思听课,我听说丰市有一条粮街,就想着买点粮回去给孩子们开个小灶。”   说到这里,她沉默了一瞬:“但是我刚一下火车,就被人绑到这里来了。”   顾月淮深深看了她一眼,眉目微微舒展。   她一把提起李三娘的后衣领,转头与刘蔚蓝道:“走吧,我带你去买粮。”   听到能离开这个地方,刘蔚蓝松了口气,小跑着跟上顾月淮的脚步,她看了一眼李三娘,问道:“那她怎么办?你是要把她给送到警局吗?”   顾月淮眉梢微挑,扯着唇角道:“不,扔到火车站去。”   “啊?”刘蔚蓝一脸吃惊,不知道顾月淮为什么做这样的决定。   顾月淮很有耐心地道:“丰市混乱,没有能主持大局的人,基本官匪一窝,这人不是没有跟脚的新人,即便是把她给扔进警局,要不了几天就会被人保出来。”   “我打算给她写个牌子挂脖子上,扔火车站自会有人收拾她。”   人人都恨拐子,李三娘这些年也不知做了多少恶事,能认出她的人肯定不在少数,这样一来,等待她的绝对是凄惨数倍的结局,这一点就不需要她来操心了。   刘蔚蓝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就隐没下去。   这样的人不知造成了多少家庭支离破碎,根本不值得同情。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刘蔚蓝忽然道:“对了,还没问同志叫什么名字?”   顾月淮弯了弯唇角:“顾月淮,你呢?”   刘蔚蓝对上顾月淮温和的眼神,赫然一笑:“刘蔚蓝,你好月淮同志。”   她一时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冒出来:“你是学过功夫吗月淮同志?居然这么轻易就制服了这个拐子,真的太厉害了!”   顾月淮也不嫌她烦,轻声解释道:“只是力气大而已。”   许是因为顾月淮把刘蔚蓝从人贩子手里解救出来的缘故,等走到市区的时候,后者对顾月淮已经生出了推心置腹的热络与信任,称呼也从月淮同志变成了月淮。   火车站,人流如织。   刘蔚蓝抓着顾月淮的胳膊,小声道:“月淮,咱们真把她扔在这?”   她看着M.L.Z.L.脖子上挂着牌子“我是人贩子”,下述各宗罪状的李三娘,抿了抿嘴角。   而李三娘则不断挣扎着,她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顾月淮,眼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如果不是嘴巴被破布塞着,只怕是现在已经破口大骂了。   周围已经围了很多人过来,曾经的受害者似乎都已经蠢蠢欲动了。   顾月淮拉着刘蔚蓝离开人群,出了火车站,没再管李三娘的死活。   待走远些,她才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李三娘坏事做尽,你知道那些激起路人怜悯之心的孩子吗?你应该也是这样被骗来的吧?”   刘蔚蓝微惊:“是,我看到一个双腿断掉的孩子,本来想给他买点吃的,就……”   顾月淮沉默了片刻,字字句句都带着沉重:“那些孩子都是这些人贩子拐来的,原本都是四肢健全的,但人贩子为了钓到更多大鱼,就残忍下手,割舌挖眼断腿都只是稀疏平常,因受不了疼痛活活疼死的,或失血过多而死的孩子不计其数。”   刘蔚蓝脸色惨白,抓着顾月淮的手也紧了紧。   顾月淮轻叹一声,说道:“走吧,去粮街。”   刘蔚蓝默默点了点头,没有再回头往火车站看。   两人到粮街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顾月淮想到还在招待所等着吃午饭的顾析淮,有些头疼地摁了摁太阳穴,她都能想到顾析淮会怎么脑补了。   “这里就是粮街啊?”刘蔚蓝惊异不已,拉着顾月淮一起排起了长队。   她身上的钱本来都被那李三娘给摸走了,好在是找回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轮到顾月淮和刘蔚蓝,后者规规矩矩付钱买粮,买完准备离开时,就听到顾月淮和卖粮的人说:“麻烦知会邢健一声,顾月淮找,晚上六点,仓库见。”   说完,便和刘蔚蓝一起汇入人群离开了。   卖粮人一脸震惊,半晌,喃喃自语了一句:“顾姐?刚刚那是顾姐吧?”   刘蔚蓝有些好奇地看了看顾月淮,她竟然连粮街的人都认识。   接下来,刘蔚蓝又买了几袋粮,这才和顾月淮一起离开粮街。   这买粮又耽搁了不少时间,顾月淮皱了皱眉,但看刘蔚蓝大包小包的,还是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把你送到火车站,看着你坐上火车。”   刘蔚蓝一阵感动,不过她摇了摇头,把手里的其中一袋粮递给顾月淮:“不用了月淮,我现在警惕了,不会被人贩子拐走的,喏,谢谢你救了我。”   顾月淮眼尾微扬,笑道:“不用了,救你本来就是举手之劳,还要报酬算怎么回事?而且你支教的地方孩子多,这一袋粮食够他们吃很久了。”   刘蔚蓝眨了眨眼:“月淮,你……”   顾月淮一本正经道:“我可做不出和孩子抢粮的事,那样会晚节不保。”   闻言,刘蔚蓝忍不住笑出声:“月淮,你真的,真的太讨人喜欢了。”   她漂亮的眉眼俱是笑意,如空谷幽兰绽放,叫路过的人都不禁回头多看了几眼。   这时,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顾!月!淮!”   顾月淮嘴角一抽,回头,果然看到提着好几个粮袋,一脸怒火中烧的顾析淮。   刘蔚蓝也越过顾月淮的肩膀看过去,一脸疑惑。   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一张陌生漂亮面孔,气急败坏的顾析淮顿了一下。   他按耐住汹涌的怒意走了过来,看着顾月淮,咬牙切齿道:“好你个顾月淮,买饭?饭呢?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长时间?我真不知道你要是丢了,我回去咋和爸交代!”   刘蔚蓝立刻明白了,这人是顾月淮的哥哥,一家人。   她怕顾月淮被责怪,忙解释道:“不好意思同志,你误会月淮了。”   顾析淮一愣,抬头看向刘蔚蓝,后者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听罢,顾析淮已经惊呆了,他全然没想到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他妹子居然行侠仗义救人去了。   而且,救下来的还是一个漂亮姑娘。 第451章 三哥和三嫂   顾析淮喉头滚动了一下,看向顾月淮:“真是这样?”   顾月淮横了他一眼:“不然呢?”   闻言,顾析淮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目光时不时瞄向刘蔚蓝,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月淮眸子微闪,说道:“三哥,蔚蓝准备走了,我们把她送到火车站吧。”   “啊?”顾析淮一下子变得扭捏起来:“我去不太好吧?”   顾月淮眼眸弯弯,毫不在意:“那你就在这里等我吧,走吧蔚蓝。”   刘蔚蓝点了点头,两人刚走出几米,顾析淮就一个健步追了上来:“你们两个漂亮姑娘,最容易引起旁人的关注,火车站最乱了,还是我陪你们去吧,省的出啥事。”   “哦。”顾月淮轻应一声,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刘蔚蓝则是客气地说了句:“谢谢顾同志,你和月淮真不愧是兄妹,一样热心肠。”   顾月淮眉梢一挑,似笑非笑道:“热心肠?他可不是,对人。”   这话一出,顾析淮脸瞬间红个通透,打着哈哈:“说什么呢你?我一直都是个热心肠的人,蔚蓝同志别介意,我妹妹她就是爱开玩笑。”   刘蔚蓝笑了笑,摇头道:“没事的。”   顾析淮和顾亭淮不同,他是个精明心细的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去火车站的路上,他不遗余力凑到刘蔚蓝身边,小心翼翼套着人家姑娘的话,从名字到住址,再到支教的地方,每每得到答案,俊朗的脸上都露出愉悦的笑容。   顾月淮看着两人,眼底闪过一道微光。   果然呐,人与人之间是存在吸引力的。   就像三哥顾析淮,他虽然已经二十多岁了,可从未在姑娘方面耗费多少精力,平日一心钻研书本,如今不过初见刘蔚蓝,却已经上心了。   三人结伴到了火车站,刘蔚蓝还特意绕到捆住李三娘地地方,不过此时她已经不在了,地上倒是残留了许多血迹,一看就知道受伤不轻。   顾析淮皱了皱眉,说道:“蔚蓝同志还是赶紧上火车吧,这里乱的很,你瞧着血迹,像是刚流不久,照这个出血量,人能不能活都不一定。”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刘蔚蓝看向顾月淮,两人心照不宣的眼神叫一旁的顾析淮愣了愣。   顾月淮摆摆手:“去吧,已经换过地址了,有空可以来青安县找我,也可以写信。”   刘蔚蓝颔首,一步三回头地拿着车票上了车。   顾月淮和顾析淮一直等到火车哐哧哐哧开远,才折身返回招待所,这时候天已经开始暗了,顾析淮裹了裹衣裳,转头看向神色没什么起伏的顾月淮。   他轻咳一声,说道:“这个蔚蓝同志到底是什么来头?我瞧着她不像一般人出身。”   刚刚一路上他没少套话,只知道她是京城人,至于家里是干什么的一概没问出来,但从她的谈吐和见识来看,恐怕家里非富即贵,这个想法让他心头沉了又沉。   顾月淮若有所思的回望顾析淮:“三哥,你喜欢蔚蓝同志?”   乍一听闻这“虎狼之词”,顾析淮脸又是一红,本想敷衍两句的,可看顾月淮神色颇为认真的模样,便抿了抿唇,说道:“也不是喜欢,就是……”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总想着和这个蔚蓝同志多接触接触。   顾析淮沉吟片刻,回答:“应该是有好感吧,说喜欢还太早了。”   顾月淮点了点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蔚蓝同志家是什么情况,不过,有好感就大胆一点,还没出手就退缩,这可不像是你的个性。她现在不是在淮海市支教吗?你可以一起去支教,正好我也要去淮海市军区当军医,这不是巧了吗?”   没错,刘蔚蓝下乡支教的地方正好是淮海市一个偏远村落,那里地理位置很偏僻,群山环伺,也没有公路,条件很艰苦,她一个姑娘家愿意到这种地方支教,可见人品。   听了顾月淮的话,顾析淮宛如被打通了奇经八脉:“你说得对!”   顾月淮扯了扯唇角,呵呵一笑:“那你这次回去好好和大哥商量商量,他原本想着房子盖起来就外出当兵的,你要是离家了,那他可没办法走远了。”   闻言,顾析淮脸一垮,这事他也知道。   顾月淮轻声笑道:“我看好你哦三哥。”   这辈子,她总希望所有人都圆满一些。   大哥虽然为生计发愁,但他有了白玫,待在家里总比异地相隔要好上学多,赚钱的方法有很多,并不是只有当兵一种途径,离家远走才是最不可取的一种方式。   她希望把这个机会让给顾析淮,让他能早个七八年和爱的人在一起。   是的,刘蔚蓝就是她上辈子的三嫂。   1977恢复高考后,顾析淮就拿起专业书本,考上了北大,在学校认识了刘蔚蓝。   刘蔚蓝父母都是干部,但从不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看人,他们对顾析淮十分看好,在两人毕业那年,给他们举办了婚礼,不过那时候顾析淮已经没再和他们联系过了。   说是他们,其实家里就只剩下她和顾睿淮了,不过他们俩,顾析淮都没认。   后来,刘蔚蓝父母被田静的人检举受贿落马,皆入了狱。   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一夕破碎,刘蔚蓝日日以泪洗面,但当时的她已经怀胎六月,只能为了孩子强打起精神来,可没多久,顾析淮的尸体就被人发现在街头。   他是被人活活打死的,死状凄惨。   刘蔚蓝受不了这个打击,从高楼上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她为什么会认识刘蔚蓝呢,因为上辈子替她收尸的人正是她。   当时田静已经成为了跺跺脚,京城都能抖三抖的大人物,她就像一个活在阴暗里的鬼怪,不敢露面,只能待在晏少虞给的象牙塔中,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直到知道了顾析淮和刘蔚蓝的死,那时候,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她的亲人了。   思及往事,顾月淮心潮起伏,神情晦涩。   顾析淮听了顾月淮的鼓励,重重点了点头,神色格外认真,他把粮袋往肩头一甩,郑重道:“你放心吧,三哥肯定努力,给你带回一个好嫂子!”   顾月淮眉目舒展,笑了起来。 第452章 丰市食品加工厂   离开火车站后,两人在外面草草吃了一碗面就回了招待所,好在不住一间房,临近六点的时候,顾月淮就悄然离开招待所,前往了粮街。   黄昏日落时分,粮街如织的人流也各回各家了,路一下子宽敞起来。   顾月淮刚踏入粮街,就在路口看到了倚靠着墙的邢健。   他手插在口袋里,嘴里衔着一根冒着星火的烟卷,这副耍帅的模样很成功,他面前站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姑娘,两人正含笑说着什么,气氛融洽。   顾月淮站在一边没有上前,她还没那么不识趣,偏要去打搅别人的好事。   不过,她没站多久就被邢健发现了。   他眼神一亮,瞬间撇下长发姑娘朝着她大步走了过来,语气中带了些熟稔的埋怨:“顾姐,你怎么才来啊?我都在这等你好久了!”   顾月淮神色未变,平静道:“我说的六点,现在几点?”   闻言,邢健乐呵呵一笑,也没多反驳。   这时,长发姑娘走了过来,站在邢健身旁,好奇看了顾月淮一眼,语气十分和善,没有半分想象中的针对:“这位就是顾姐吧?真漂亮!”   顾月淮看向邢健,等着他介绍,如果只是个无用的人,邢健大概率不会带来见她。   邢健嘿嘿一笑,指着一个方向说道:“顾姐这边,我把兄弟们都安顿在这条街上了,租了房,咱们在这说话有点不合适,换个地方,我可有不少事要和你说。”   顾月淮颔首,跟在邢健和长发姑娘身后,一起前往了他赁下的房子。   走到时她才发现,说是房子,其实就是一个仓库,仓库靠墙的一侧放着一排木床,上面被子凌乱蜷缩着,看着有点脏,这种条件是她没想到的。   二百块钱,足够他好好安置手底下的人了。   不知是不是看出顾月淮的想法,邢健挠了挠耳朵,说道:“顾姐,你先坐,我把事情一一告诉你,你就知道啥情况了,这次呀,多亏了赵媛同志。”   说着,邢健点燃了煤油灯,偌大的仓库一下子敞亮起来。   顾月淮走到桌边坐下,赵媛已经上手给她倒了一杯水,一看就对这里十分熟悉。   接下来,邢健就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尽数告知顾月淮,听完,她也不免抿唇,难怪邢健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发表文章,登报宣传,原来是找到了硬背景。   顾月淮诧异地看了赵媛一眼,后者却没看她,只是借着微弱的灯光含羞带怯看着邢健,堂堂“丰市食品加工厂厂长”的女儿,居然喜欢上邢健这样一个浪荡不羁的人。   她那时离开丰市后,邢健就开始着手置办黑市一条街的事。   他先是去找了蔡澜,摆明态度,不准备再与之合作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算是直接撕破了脸,蔡澜明面上笑呵呵的接受了,背地里却找了人来教训邢健。   邢健于他而言,就是一条豢养的宠物,宠物不听话要咬人了,自然得棍棒调教。   好在邢健拿着钱提前找好了这个仓库,把手底下的人尽数安置过来,让蔡澜的人扑了空,但这样一来,原本的窝点是彻底不能用了,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没回去过。   蔡澜虽说失手了,但还是没有放过邢健的意思。   邢健想了想,决定听从她的话,拿黑市一条街两成的利润另拜山头,专找蔡澜的对家,说是蔡澜的对家,其实是他岳母,琉璃厂厂长蔡凤萍的对家。   这人也不难猜,正是赵媛之父,丰市食品加工厂厂长赵玉龙。   他当初赁房子剩下一百块钱,一咬牙,找关系买了些烟酒,直接找上门去了。   不过,头一天连赵玉龙的面都没见着,又拎着东西灰溜溜离开了,接下来的几天,他日夜蹲守在食品厂附近,可惜赵玉龙往来都坐着汽车,他压根拦不住。   他这边虽然没有进展,但黑市街已经如火如荼的开始了。   黑市卖粮毕竟是上不得台面的事,丰市就算没有管事的,他也不敢把摊子铺的太大了,不过,丰市的人大多混不吝,哪管邢健的为难?无所顾忌上门买粮。   这事儿渐渐闹大了,邢健一边头疼赵玉龙的事,一边又得时刻担心黑市一条街被人给端了,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想要把粮街干起来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好在上天也没过多为难他,事情在某一天有了转机。   那天,他还是半夜蹲守在食品厂附近,昏昏欲睡,突然听到一阵尖叫,嘶喊救命的声音,抬头一看,两个男人捆着一个年轻女人在食品厂门口晃荡。   两人一看就知道是手上染过血的,站在食品厂门口半点不害怕,还大言不惭让厂里守门的人立马打开门,不然就把赵玉龙的宝贝闺女给毙了!   邢健不傻,看到这一幕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后来发生的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邢健冒着受重伤的风险救下赵媛,顺利拿到了见赵玉龙的门票,而双方一谈起最近声名鹊起的黑市粮街时,才越聊越投机。   赵玉龙能当上食品厂厂长,足以说明不是个简单人物,他上头是有人罩着的。   而且,他是个心存善意的人,知道眼下缺粮,局势都有些混乱起来,不然丰市的犯罪频率为什么越来越高了?都是缺粮,饿肚子导致的。   一听说邢健有本事弄来粮食,以平价在黑市贩卖,赵玉龙便大力支持起来。   丰市不同于别处,若能因为粮街的存在导致犯罪率降低,也算是解决了上头的一些烦心事,不知他是如何疏通的,反正粮街就像是正规粮站一样,有声有色办了起来。   而且,赵玉龙并没有要粮街两成的利润,只是把自己厂里生产的饼干,零食也都拿到粮街去卖,别说,这段时间食品厂的效益都大大提高了。   蔡澜知道了邢健办粮街的事,也曾过来找麻烦,不过后来有赵玉龙出手,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赵玉龙也没多说,只叫邢健好好办粮街,不要辜负他的信任。   有了底气,邢健自然就放开拳脚开始营销售卖了。 第453章 真的富了   不过,随着粮街的消息登报,越来越多的人来到丰市,来到粮街,竟然还变相带动了火车票的售卖,但粮食一天比一天少,邢健心里也慌了起来。   他原本和她相约的是每三个月来一回,这次粮食可撑不了三个月。   这段时间邢健一直苦苦等着她看到报纸上的消息来一趟丰市,今天总算是得了信,当时赵媛也在,一听说神秘的顾姐要来,就充当了一条尾巴。   赵媛笑了笑,语气难掩崇拜:“顾姐,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这么厉害了。”   顾月淮笑了笑,转移话题道:“赵媛同志和邢健倒是看着很相熟,时常过来吗?”   闻言,赵媛把颊侧的发丝撸到耳后,清秀的脸上满是羞涩笑意,转而看向邢健,小声道:“我和邢哥是朋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当然得跟着他啊。”   这话就差是没把窗户纸给捅破了,顾月淮饶有兴致地瞥了邢健一眼,却看后者端着杯子喝水,脸上神色很平淡,好像并没有听出人家姑娘话语中的情意。   喝完两口水,邢健把水杯搁下,与赵媛客气说道:“那个,赵媛同志,时间也不早了,不如先让老七先把你送回去?我有点事得和顾姐商量,行吗?”   对于一身匪气的邢健来说,这么“装腔作势”“客客气气”的说话方式他显然是不喜欢的,咬文嚼字间都带着满满的不适,可面对赵玉龙的女儿,他也着实摆不出往日那副姿态来,毕竟,如今整个粮街都是靠着她父亲吃饭的。   赵媛有些不情愿,可看着邢健眼中冷漠的意味,还是止住了嗓子里的声音。   她咬了咬嘴唇,依依不舍的站起身,半晌说道:“那好吧。”   邢健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喊了一个高瘦青年进来,他就是老七。   老七显然很熟悉顾月淮,一看到她脸上就泛起激动,恭恭敬敬叫了声:“顾姐!”   顾月淮脸上含笑,朝他点了点头。   邢健上前交代了老七几声,后者就领着一步三回头的赵媛离开了仓库,她一离开,偌大的仓库安静下来,邢健长舒一口气,噗通一声在椅子上坐下。   “可算是走了,跟她待在一起真是一点都不自在。”邢健把腿搭在桌上,二流子似的不住晃动,嘴里甚至想吹几声口哨,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和刚才可谓判若两人。   顾月淮耸了耸肩:“既然不喜欢,就直说,不然未来都是麻烦。”   邢健咳嗽了两声,直起腰来看向顾月淮:“你开玩笑吧?粮街现在就背靠赵玉龙,赵媛是他的独女,在他心里的地位还用我说?我拒绝她,那就是拒绝了咱的靠山!”   顾月淮扯了扯唇角,平静道:“没那么严重。”   “赵玉龙心存丰市的老百姓,而你平价卖粮,直接缓解了丰市犯罪的概率不说,还间接提升了丰市的名声,这不论是对赵玉龙还是对他上面的人来说都是好事。”   “你现在已经拿到了正规粮的牌子,他不会为了女儿的一点私事就放弃你。”   “更何况,你口中的赵玉龙是个好人,这一点很重要,他不会有私心,相反,如果你因为粮街的事一直吊着赵媛,说不准会惹恼了赵玉龙。”   听她这么一说,邢健陷入沉思,想了想,还真觉得有可能。   他点了点头,笑道:“听顾姐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找个机会就和赵媛把话给说清楚咯,也省的她成天往这里跑,躲都躲不掉。”   顾月淮颔首,转而想到今天在窝点碰到的李三娘,皱眉道:“今天我去了老地方,蔡澜还在做那档子生意,我碰到了李三娘,顺手救了一个被拐的姑娘。”   邢健眉心也紧紧拧了起来:“李三娘从一开始就是蔡澜的人,我们转移的时候没敢叫她,怕间接透露给蔡澜,倒是没想到竟便宜了他。”   顾月淮勾了勾唇,笑意未及眼底:“粮食我已经运过来,运到了不远处的乡下,今晚你们就过去把粮食运过来。另外,老地方也不用留了,直接砸了。”   听罢,邢健一喜,忙点头哈腰道:“顾姐的做事风格就是利落,放心,交给我!”   两人又就着这段时间粮街的事探讨了一下,说完,邢健就神秘兮兮地道:“顾姐,正事说完,咱们也该高兴高兴了吧?”   顾月淮美眸微眯,似笑非笑:“高兴高兴?怎么高兴?”   邢健一看她眼神危险,忙打了打嘴巴:“是我没说清楚,就是分利润!你绝对想不到这段时间咱们得利润有多大,这要是分下来,保准你今天晚上高高兴兴的走!”   提起这个,顾月淮也来了兴致:“哦?拿来看看。”   她会想着搞黑市一条街,其中一点就是想在经济开放时赚到一笔能够创业的本金,邢健是个做生意的料子,若是账目上他不乱做手脚,就是个值得合作的人。   反之,她今天晚上就会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她老神在在坐在椅子上,看邢健和做贼似的跑到一张床铺下,从里头搬出一个瓦罐,又在里面掏掏摸摸,半晌,从里面摸出一个长条形的木盒以及一个记账本。   邢健抱着木盒和账本跑过来,放在桌上,一打开,里头满当当的钱票就显露眼前。   “喏,顾姐,这是账本,每一笔钱都记得清清楚楚,没有一分贪墨。”邢健拍着胸脯,把账本往顾月淮面前一摊,又把一扎一扎捆好的钱票拿出来摆好。   顾月淮看他一副等待查验的期待表情,笑了笑。   她随手拿起账本,一页一页翻过,从开始租赁这个仓库花的钱,到给赵玉龙买烟酒的钱,再到粮街每天的营收,全部标注的一清二楚,斤两未缺。   最后一页,用笔重重写着“合计”:12360块钱。   顾月淮眉梢一挑,一万多块,这才短短半月时间,足可见这其中利润有多大。   最重要的是,这笔钱对她来说是纯利润。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她还在为家里的事痛苦,这辈子,她已经成为了“万元户”,十打十的富了,单这一点,她就算是没白活,最起码,可以让家人过富足生活了。 第454章 宋霖派人来了?   “咋样顾姐?咱现在也算是有钱人了吧?”邢健语气难掩得意。   他家里没落魄的时候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而只要有源源不断的粮食货源,粮街就能一直兴办下去,赚更多更多的钱,他和手底下的兄弟再也不用回到以前了。   顾月淮弯了弯唇:“这就成有钱人了?还早着呢。”   这时候,香江的富商已经遍地走了,谁家里没个几十万的资产?   邢健脸一垮,还以为能从她这得到些夸奖呢。   “当然,还是干得很不错,继续努力。”顾月淮勾唇一笑,从几沓钱里数出五千块,当时说好了四六分,邢健和他手底下的兄弟尽心尽力,总不好叫人家白干活。   顾月淮把钱从桌上推过去:“这是你们的,至于你们要怎么分,我就不过问了。”   她转而收起自己的那一份,看似是收进了包里,实际却是放进了须弥空间,这么大一笔钱,真要放在身上,她还真不放心,到时候回青安县,只怕是还没回去就被偷了。   邢健眼神一亮,拿着五千块钱的巨款,咧嘴笑了。   顾月淮半眯起眼,说道:“行了,先别乐,叫人去把乡下的粮食都搬回来,还有老地方的房子,全都砸掉,拐人这档子龌龊事,不能让蔡澜再继续干了。”   邢健挠挠头:“蔡澜手里有钱也有人,就算咱们把这个地方毁了,他还可以再找另一个地方,咱们想永远制止是不可能的,除非这时候有人来镇乱。”   顾月淮抿了抿唇,距离上次离开淮海市已经半月有余了,宋今安一直没回去,说明他留在了淮海市,也不知道事情处理的怎么样,宋霖是否能腾出手来整治丰市了?   她抬眸道:“蔡澜费尽心思也不想放弃,不过是想要钱,他兴许会来找你。”   邢健皱眉:“前段时间他时常过来找麻烦,倒是没说要钱的事。但听你这么一说,又觉得很有可能,毕竟粮街的生意干这么大,他一定眼红。”   “所以,你要想想,他会从哪里入手,重新把你收归麾下。”顾月淮说完,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要说邢健这痞子有什么弱点,那无非就是手底下的兄弟了。   但他手底下的兄弟大多有血性,也会些三脚猫的功夫,不好制服,要想兵不血刃威胁到邢健的话,也唯有虎子,欣儿这些没有反抗之力的悲苦孩子了。   这么想着,顾月淮便道:“虎子和欣儿呢?为什么没见到他们?”   邢健霍然起身,脸上一片铁青,语气有些不确定地道:“我给虎子和欣儿他们报了一所学校,和粮街距离不算远,每次放学也都叫人去接,应该不会出事吧?”   顾月淮沉默了片刻:“一般几点回来?”   不会运气那么差,她刚一来,就恰好碰上虎子和欣儿被蔡澜抓走?   她思绪刚落,外头就传来了虎子兴奋的声音:“啊啊啊——啊啊——”   顾月淮和邢健对视一眼,两人都松了口气,看样子是没出事。   虎子兴冲冲跑起来,一把抱住了顾月淮的腿,仰头看他时,眼睛里满是濡慕。   欣儿这时也回来了,她身后还跟了三个年龄相差不多的孩子,不过几个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令人心碎的缺陷,他们相互搀扶着进了仓库。   顾月淮轻笑着摸了摸虎子的脑袋:“今天学习的怎么样?”   “啊啊——”虎子小脸高高扬着,一副非常得意的表情,瞧着和以前满身阴郁的骗人模样相差很多,如今鲜活很多,这样就很好。   顾月淮拍了拍虎子的脑袋:“好了,都去做作业。邢健,叫人去搬粮食。”   “得嘞!”邢健没了后顾之忧,乐呵呵叫着人走了。   顾月淮跟出去,与邢健道:“虽然今天没什么事,但还是多上点心,蔡澜那样的人不达目的不罢休,若真出了事就晚了。”   “顾姐放心,我晓得。”邢健点了点头,思及蔡澜,眼底掠过一抹阴冷。   他很快招呼着弟兄们走了,而白日里最热闹的粮街,在天色暗下来后也变得清冷萧条,放眼望去,黑乎乎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顾月淮折身回去,看着虎子,欣儿和其他几个孩子埋首做作业。   等了约莫一个多小时,邢健一行人才回来,他们一个个都背着沉甸甸的粮,手里抓着活鸡活兔,一派热闹景象,每个人脸上都噙着笑意,那是对新生活的美好希冀。   邢健走在最前面,他把粮放下后,就拉着顾月淮出了仓库。   顾月淮挑眉:“怎么?出什么事了?”   邢健脸上带了些许疑惑:“我刚刚带了两个人过去准备把老地方给砸掉,但是那里的房子都已经被拆掉了,铁皮房也不见了,顾姐,你确定你今天过去的时候还在?”   顾月淮眸子微闪:“走,去看看。”   邢健点了点头,和顾月淮一起,又去了一趟曾经的窝点。   看着几乎被夷为平地的老地方,顾月淮挑起眉梢,这可真是奇了,今天中午她找到刘蔚蓝的时候这里还是原模原样,不过短短一下午的时间,就变了。   “怎么回事?”邢健不解,上前摸了摸地面上残留的瓦砾。   顾月淮轻笑:“看来蔡澜的事不用我们来发愁了。”   闻言,邢健眸子一瞠:“顾姐的意思是,宋霖派人过来了?”   顾月淮颔首:“知道这里的人不多,巧了,宋今安是一个,只是不知道他要以什么名义解决琉璃厂,毕竟蔡澜乃至他背后的蔡凤萍才是罪魁祸首。”   一听说琉璃厂要被宋今安针对,邢健心情都好了不少,他道:“蔡澜好解决,我这里都有不少他的犯罪证据,不过我要是交上去的话,免不得受到牵连。”   顾月淮眸子微眯,说道:“我去拿给宋今安。”   邢健颔首:“行,你和宋今安是老相识,你要是拿给他,他肯定不会怀疑。”   顾月淮弯唇:“走吧,回去,明天就想办法打听打听宋今安的消息。”   她是真没想到,宋今安竟然真的说服宋霖,让他带人来丰市了,当然,要是能解决掉琉璃厂这个毒瘤,一波政绩免不得落在宋霖的头上。   只是,淮海市市委大院杀手案子处理的怎么样,涉及M国,短短半个月应该没办法完美落幕,这个时候宋今安能顶着压力过来,也真算得上是善良了。 第455章 粮街老板   邢健笑道:“回!顾姐放心,只要他真在丰市,保准明天把消息送你手上!”   宋今安要真能解决掉蔡澜和琉璃厂,他就为自己当初暴打他一顿的事道歉,当然,就是心里头表达歉意,总不能真上赶着说,不然岂不是把自己帮凶的身份也暴露了?   他倒不是怕宋今安报复,而是他现在铺了大摊子,真没办法应付他。   两人回到粮街的时候,老七他们已经把粮食都运了过来,鸡兔成群,鸡蛋多的都能垒成一座山,更别提占据了大半个库房的原粮了。   邢健感慨道:“顾姐,你真的太厉害了,这么多粮说弄来就弄来,这光是运过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这么多粮,又能撑十天半个月了。”   顾月淮一挑眉:“十天半个M.L.Z.L.月?啧,到时候我不一定有时间过来。”   她还要在家等着晏少虞,万一他完成任务回家了,她正好来丰市错过了怎么办?   邢健想了想,的确如此,说道:“顾姐留个地址,到时候我可以带人过去运。”   虽说麻烦一些,但毕竟是他们待在粮街,万一粮食不够,还有个地方能过去通知一声,不会两眼一抹黑,只能等着顾月淮过来送粮。   顾月淮沉吟片刻,说道:“周兰市,青安县,大劳子生产大队,你们到时候过去直接问就是了。不过再过一段时间我会去淮海市,真要去了,你们就没办法通知我了,这样,粮快没的时候直接登报吧,我看到了就会过来。”   邢健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对了,上回听你说要结婚,到时候举办婚礼的时候可别忘了邀请我,怎么说我也算是你小弟吧?总得过去捧捧场。”   说到这里,邢健挤眉弄眼,一副八卦的猥琐样,令他英俊的脸都大打折扣。   顾月淮扶额:“把蔡澜的罪证给我,明天上午我再过来,咱们直接在粮街入口见。”   邢健点了点头:“行!我先把你送回招待所。”   两人离开粮街,邢健把顾月淮送到了招待所,她还没进门,就看到了坐在招待所门口等着的顾析淮,他正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表情十分难看。   顾月淮嘴角一抽:“三哥,你坐在这干什么?走,进去。”   邢健小心翼翼转头,一下就看到了眼神犀利瞪着他的顾析淮,他眼皮一跳,和顾月淮小声道:“顾姐,我可先走了,走了啊!”   说完,他也不敢多停留,一溜烟跑远了。   顾析淮冷冷盯着邢健跑远的方向,直到人跑的没了影,才转头看向顾月淮,作为兄长,他实在不能忍受妹妹在外面“拈花惹草”,这才来多长时间,她就成天往外跑?   他本来以为顾月淮自从瘦下来后,性子也大变了,可如今看来,人无完人,她还是有着自己的缺陷,她都和晏少虞领了证了,还和别的男人大晚上一起出现,像话吗?   这么想着,顾析淮就冷叱道:“跟我回去!我有话和你说!”   顾月淮看着顾析淮怒火冲天的背影,揉了揉额角,有些头痛。   她当然知道顾析淮在想些什么,但她活了那么长时间,对于这个时代男女间稍微对视一眼就羞涩的感情实在不理解,和邢健待在一起,也只当自己是大姐大。   况且,晚上联系也实属无奈之举,这不能怪她啊!   想归想,顾月淮还是亦步亦趋跟上了顾析淮的脚步,说这么多都是无用,还是得尽快平息兄长怒火,至于怎么解释,她已经有了借口。   顾析淮回了自己住的屋,顾月淮也很有眼力见的跟了进去。   “说吧,怎么回事。”顾析淮坐在单薄的床上,数了数自己今天买回来的几袋粮,旋即看向顾月淮,这时候他的怒火已经稍稍平复了一些,但还是得得到一个解释。   他很了解顾月淮的为人,她要是真想换个男人,压根不会偷偷摸摸的。   顾月淮沉吟片刻,说道:“上回,我去淮海市的时候,在丰市遇到了人贩子,把我拐走了,就认识了这个人,他叫邢健,家里以前是当官的,后来破落了,他救了我。”   邢健和她达成协议后,放了她,这样说起来,也算是救了她……吧?   “什么?人贩子?这件事你咋没老老实实说?”一听到这话,顾析淮被吓了一跳,他这一路上也没少撞见这种情况,也清楚女人被拐走会遭遇什么。   顾月淮眉梢一挑,笑道:“这不重要,你不是要听解释吗?”   顾析淮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这哪里不重要了?顾月淮呀顾月淮,你真是胆子大了,连这么大的事都瞒着爸,瞒着我和大哥,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顾月淮眼皮直跳:“三哥,你还要不要听了?今天可不是数落我的时候。”   “都知道是他救了你,还有啥好说的?你这回专程过来,不是为了买粮,就是为了答谢他的吧?”顾析淮一脸已经看透的表情,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他又道:“你早些说,咱们一起请他吃顿饭就行了,偷偷摸摸的干什么?”   顾月淮一本正经道:“不是偷偷摸摸,是有正事。”   顾析淮一脸皮笑肉不笑,呵呵道:“哦?那你说说,什么正事。”   顾月淮这下子也不着急说了,慢悠悠坐下,还拿起暖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不过喝惯了空间井水,这种普通烧开的水没滋没味的,半晌,她才道:“粮街,算不算正事?”   顾析淮心头咯噔一声,狐疑道:“粮街?这和粮街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吧,刚刚那个邢健,就是粮街的老板。”   话落,屋里瞬间陷入死寂,顾析淮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顾月淮:“你说真的?”   顾月淮颔首,说道:“嗯,上回我来淮海市就是为了卖掉祖母留下的首饰,这你应该知道,当时卖了不少钱,后来和邢健一合计,可以做买卖,最后我出钱,他出力,就办起了这条风靡一时的粮街,所以严格说起来,我也算是粮街半个老板了。”   顾析淮一脸震惊,好一会儿,才深吸几口气把情绪压住,转而看向顾月淮的眼神染上了些许复杂的味道,他以为他足够了解自家妹妹了,谁知道,只是皮毛罢了。 第456章 再见宋今安   看顾析淮半晌不说话,顾月淮浅浅一笑:“不信?”   顾析淮依然一言不发盯着她,片刻后,憋住一句:“倒也不是不信,只是你才十八岁,咋那么能藏事儿?这么大的事,你都没和我们说一声,顾月淮,你厉害!”   这话可是真心实意的,要不是因为这是他妹妹,高低他得给她磕一个。   粮街,这是什么份量的产业?几乎不下于那些声名显赫的大厂子了,说是日进斗金都不为过,他妹子顾月淮是半个老板,这说出去谁信?   似被他逗笑了,顾月淮撑着下巴道:“当时也没想着能挣钱。”   顾析淮一想,也是,黑市能挣是能挣,但风险大,但转念一想,他又有些疑惑:“这粮街摆明了就是黑市卖粮,咋换了个说法就能安安稳稳干下去了?”   还干的风生水起,难不成他们换个说法也能行?   这个念头刚刚兴起就被顾析淮给掐灭了,荒年卖粮的确是一本万利的大买卖,但他们没本事没背景的,自家粮食都不够吃的,从哪儿搞货源?   顾析淮摇了摇头,心里头有些可惜,但想到粮街,又郑重看向顾月淮。   “邢健有关系的,再说,黑市卖粮能和粮站卖一个价?”顾月淮呵呵一笑,没想在这个事情上和顾析淮多说,离开他房间的时候,不忘说:“明天上午再去买点粮。”   顾析淮眨了眨眼,在后头嚷道:“都是自家人,不给便宜点?”   回应他的是“砰”的一声被合上的房门,顾析淮嘴角一抽,他问错啥了?   *   天刚一亮,顾析淮就扯着顾月淮来了粮街。   他也知道虽说妹妹是老板,但没啥特权,该排队还是得排队,该出钱还是得出钱,但他们要是早点来,岂不是能早买早回去?这个大消息他得回去亲口说!   两人半上午转悠了好几个点,又买了七八袋粮。   离开粮街的时候,顾月淮瞥见了等在入口的邢健,看样子是有宋今安的消息了。   她转头和顾析淮道:“三哥,你先回招待所等我。”   顾析淮一挑眉,扛着粮走向邢健,一看到他,眼神便上下打量起来,仔仔细细,生怕错漏了什么地方,看不清他险恶的心,导致顾月淮被骗。   邢健有些头疼,但也立马绷直了脊背,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哥?”   顾析淮越看越不满意,总觉得这邢健和个街溜子没啥区别,除了长得好看点?   他轻叹一口气,把两袋放下,抬手拍了拍邢健的肩:“阿健啊,好好干,我妹子人实在,跟你合作肯定是尽心尽力,你可别因为她年纪小就骗她。”   听罢,邢健呆滞了两秒,旋即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神色未变的顾月淮,心情有些许郁卒,人实在?年纪小骗她?这话都是认真说出口的吗?   顾月淮看邢健苦巴巴的神情,笑道:“好了哥,快回吧,等我办完事咱们就回家。”   顾析淮点了点头,凑到她旁边小声道:“那你早点回来,不能再到晚上了。”   “行,知道了,今天肯定尽早。”顾月淮应承一声,摆摆手,目送顾析淮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粮街,这才转头看向双手环胸,神情无语的邢健。   他疑惑道:“顾姐,你在家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你哥居然觉得我能骗到你?”   顾月淮没回答,问道:“查到宋今安了吗?他是不是来了丰市?”   说起正事,邢健抬头环顾四周,点了点头:“他是昨天中午到的,在丰市市委大院落脚,虽说那就是个摆设,但也有些三不管官员,他应该是打算联合丰市所有可用的力量,然后彻底规整丰市,据说今天他准备去拜访赵玉龙了。”   顾月淮微讶,这宋今安倒是有了些脑子,竟还知道借力打力了。   不过,他想彻底整治丰市显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但仔细想想,宋霖能放任宋今安借着他的名头来丰市,何尝不是想让其做出一番事来,也好给他重新布署前程?   她倒不记得上辈子的宋今安曾在丰市干过什么大事,看样子这辈子很多事是真的改变了,如果他留在丰市,那田静应该也会找机会过来吧?   顾月淮眸子微闪,说道:“那今天我们也去拜访赵玉龙。”   邢健颔首:“走吧,赵玉龙原本就对你很感兴趣,这回也算是如愿了。”   顾月淮没接话,对她感兴趣?是对她手里的粮感兴趣吧?在这个人人都吃不饱的时代,她却能轻轻松松拿出粮食来贩卖,想不吸引旁人注意都难。   如果她没有拿到去第八军区的通行证,她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自己。   赵玉龙家和粮街有些距离,两人离开后顺手招呼了一辆出租车。   半个多小时后,才抵达食品厂附近。   赵玉龙家就住在这边,坐在车上,邢健道:“顾姐,你自己去吧,我当时可是亲自上手暴打了宋今安一顿,要是让他看到我,指不定真把我给抓牢里去了。”   顾月淮瞥了他一眼,冷静道:“一起去。”   “一起去?认真的?”邢健皱眉,宋今安如今可不是当初被抓起来的大少爷,人家是带着警卫队来的,真要指认他当初的恶行,粮街可就群龙无首了。   顾月淮看着窗外,从容道:“宋今安心软,你只需要把蔡澜操控你一事说明,再把自己家的惨况说一遍,多提及虎子欣儿,他不会过多追究。”   “他留在丰市,还和赵玉龙搭上了边,你觉得粮街能置身事外?他迟早会见到你,躲着不是办法,倒不如主动撞上去,省的日后麻烦不断。”   听她说完,邢健深感有理,他点头道:“行,大不了让他也打我一顿。”   他刚说完,就看到一辆汽车由远及近驶来,邢健精神一振:“来了!”   顾月淮坐着没动,看汽车停在食品加工厂外,一个颀长的身影从后座下车,他西装革履,下车后还顺手理了理脖子上的领带,全然没了半月前的蓬勃朝气。   这人,正是宋今安。 第457章 赵厂长客气   “倒像是变了一个人,难道我让他成长了?”邢健疑惑道。   虽说他只见过宋今安一面,但也记得他上回那副略显稚嫩的模样,那时的他,即便是挨打也咬着牙不写求救信,最后被硬生生拖回去。   今天再见,单从外表来看,他俨然已经成为了和他父亲宋霖一样的人。   顾月淮开门下车,站在车边,朝着食品厂门口喊道:“宋今安!”   宋今安提着公文包的手一顿,霍然回头,浅褐色的眸子里满是震惊。   他转头和身旁的人说了几句什么,转而把公文包递到对方手上,这才大步朝着顾月淮走过来,近前后,还是有些不敢置信:“顾同志,你怎么会在丰市?”   顾月淮打量着宋今安,他的脸依然清隽,浅褐色的眸子里也蕴着温和,但周身那股如竹的高雅之气却变得沉郁了不少,看样子这半个月淮海市确实不安宁。   她笑了笑,语气带着些打趣:“我来看看你是否遵守承诺了,做的不错。”   宋今安微愣,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生而为人,自然要信守承诺,更何况,那些被迫离家的孩子着实可怜,丰市荒废了这些年,的确应该整顿了。”   顾月淮点了点头,宋今安是个烂好人,曾经也做过许多蠢事,但最起码他善良的秉性从头到尾没变过,这样一个人落在田静手里,的确有些暴殄天物。   当然,她也就是唏嘘一句,他们俩能凑到一起去,也自有一定的道理。   顾月淮转头朝着出租车里喊了一声:“邢健,出来。”   听到她的声音,邢健这才慢吞吞开门走出来,隔着一辆车的距离,邢健咧嘴朝着宋今安笑了一下,笑意匪气十足:“宋大少,好久不见了。”   宋今安皱眉看了他片刻,脸色骤变,下意识将顾月淮挡在身后:“是你?!”   邢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苦恼道:“我长得这么不起眼?还需要想这么久?”   宋今安显然对邢健印象很差,厉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月淮伸手拨开面前的宋今安,指着邢健说道:“其实上次的话没和你说全,当时那种情况,我一个人是没办法带着你逃的,是他,放了我们。”   宋今安一脸难以置信:“是他?当时分明就是他……”   “邢健,你来说,不要隐瞒。”顾月淮轻叹一声,直接把烫手山芋扔了出去。   邢健抓了抓头发,抱着烫手山芋走过来,和宋今安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就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通,包括现在虎子欣儿被他送到学校去念书的事。   果然,听到他这番话,宋今安原本满是敌意的眼神缓和了许多。   邢健摊了摊手,说道:“事情就是这样,蔡澜如今还在干老本行,顾姐看不惯,但也没什么办法,这不,我们知道你今天要来找赵厂长,特意来找你的。”   宋今安转头看向顾月淮:“他说的都是真的?”   顾月淮颔首:“真的,当时为了他助纣为虐的事,我也没少教育,你要是觉得不解气,打他一顿我也没什么意见,来的路上邢健也说,只要你能消息,怎么打他都行。”   邢健嘴角一抽,与宋今安拉开了更长的距离。   他说是这么说,可人家要是没这个意思,也没必要主动提吧?   宋今安扫过邢健,沉吟道:“打他一顿就算了,只是他先前说粮街的事,顾同志,我没想到粮街居然和你有关,不过我今天来就是想和赵厂长谈这个,一起进去吧?”   “嗯。”顾月淮没拒绝,粮街现在已经入了很多大人物的眼,现在想撇干净是不可能的,宋今安这个时候能来,应该也有粮街的缘故。   宋霖是否也盯上了粮街,想在淮海市也兴建一条?   一行人来到门口时,赵玉龙已经收到消息从厂里出来了。   作为丰市食品业的龙头大厂,厂长赵玉龙也确实有这个气势,虽说已经上了年纪,但身量高,鬓发两侧微白的头发让他看上去颇有阅历。   他出来后先与宋今安握了握手:“宋同志,久闻大名,久闻大名了。”   宋今安微微颔首:“赵厂长客气。”   这时,赵玉龙看到了跟在宋今安身后的顾月淮和邢健,他有些惊讶:“小健?你怎么也一起来了?你和宋同志是恰巧碰上,还是老相识?”   邢健叹了口气,有些为难道:“赵叔,这事儿就说来话长了。”   赵玉龙在眼前几人身上扫过,呵呵一笑:“没事,赵叔有时间,走,先进去。”   几人一道进了食品厂,赵玉龙果然时间充沛,一路上还有时间给宋今安介绍介绍食品厂的设施和产品,对待他的架势还真像是忽然莅临的领导。   看来,他也是提前得到了消息,知道宋今安这回过来的目的。   宋霖作为整个H省的省长,虽说如今主要势力在淮海市,但丰市也属于H省的边缘范围,属于他的管辖地,宋今安作为他的独子,这次是拿了“尚方宝剑”过来的。   这样一个人,一个对待不好,那麻烦只怕是接踵而至。   他虽上头有人,但这种事情上,还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几人一路行过,食品厂里的员工时不时转头看两眼,对于这种厂长亲自接待的场面还真是稀奇的很,走过加工厂,才来到了赵玉龙的办公室。   “几位,坐。”赵玉龙邀请几人在沙发上坐下,自己亲自去倒水沏茶。   他倒了几杯茶,笑道:“都是粗茶,几位千万不要嫌弃。”   宋今安说道:“赵厂长不用客气,坐,我们彼此的时间都很宝贵,相信我今天过来的目的你已经知晓了,那咱们就直接切入主题。”   赵玉龙愣了一下,眼神微诧,这位省长之子的行事作风倒是出乎他的预料。   顾月淮轻啜一口茶,听了宋今安直白的话,眼尾一扬,也有些惊讶,如今的宋今安倒真是脱胎换骨了,放在以前,不与人寒暄几个来回,只怕是不会点题的。 第458章 官方售卖资格   赵玉龙沉默了片刻,颔首道:“我前两天就收到了宋省长的电报,说真的,丰市的情况远比你想的要严重,宋同志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了。”   尽管已经早有准备,可听到赵玉龙的话,宋今安还是心头一沉。   顾月淮在一旁慢条斯理的喝着水,眼神略怜悯的瞥了宋今安一眼。   他是个有背景,又初出茅庐的菜鸟,刚一接手就是丰市的烂摊子,其难度之大可以想象,但按照老狐狸惯有的人际往来,这种时候赵玉龙应该是夸赞几句,给些鼓励。   赵玉龙没这么做,而是提前给宋今安打了预防针,由此可知丰市的真实情况有多糟。   不过,宋今安短暂的沉默后,就平静道:“赵厂长,我既然来了,就是做好了准备。咱们还是先说说粮街的事吧,这远比丰市现在的混乱要重要的多。”   现今各地都缺粮,而粮街能在这个时候拿出粮食稳定局面,足以说明实力,他想要打通丰市,将所有的混乱一并铲除,少不了粮街的配合。   粮食,永远是硬通货,这也是他今天过来的目的。   赵玉龙呵呵一笑,指了指一旁的邢健:“宋同志,你今天过来的可是巧了,喏,这位,就是如今粮街幕后的老板,邢健,你们都是年轻人,有什么话可以放开了说。”   “你是粮街老板?!”宋今安脸上难掩震惊之色,屁股几乎都坐不稳了。   他全没想到,面前这一个吊儿郎当的家伙,竟然会是他千方百计打听的粮街老板,这样一个人,当初又怎么会在蔡澜手下干那种见不光的勾当?   他掌握着一条稳定的粮源,不说在丰市,就是在Z国任何一个城市都可站稳脚跟,当然,相比别处,混乱且无人管辖的丰市显然是最适合也最方便放开手脚的地方。   看着宋今安脸上的震惊,邢健颇感爽快,点头道:“那当然,这还能骗你?”   宋今安也辨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有些复杂。   赵玉龙看看邢健,又看看宋今安,目光微闪:“两位认识?”   “赵叔,我们是老相识了。”邢健倒也没隐瞒。   赵玉龙笑道:“呵呵,既然是老相识,那谈起事情来岂不是更水到渠成?我们都身处丰市,都想要为老百姓做些实事,有着共同的目标,那就是战友,理应互助。”   他这话说的义正严辞,只差没和邢健明着说:宋同志是宋省长的肚子,带着任务过来的,我们必须要配合,不然恐怕会有麻烦,他说什么你就应承着些。   一旁的顾月淮听得好笑,却没有插话,专心当自己的布景板。   她虽然不在乎身份暴露,但能当猪就当猪,做老虎容易被心怀不轨的人给盯上。   邢健也不傻,听出了赵玉龙的潜台词,他几不可察地瞄了顾月淮一眼,看她神色平静,没露出什么反对的意思,便笑着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宋今安松了口气,对邢健的最后一点怨念也消散了。   邢健喝了一口水,拍着胸脯,一脸的大义凛然:“宋同志有心整顿丰市,还百姓一个安稳,我很佩服,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尽管说就是,只要能做到,我肯定不会推辞!”   宋今安也打起了官腔,语气感激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替丰市群众多谢你了!”   双方没步入正题,自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下一刻,宋今安说出口的话却让邢健脸色一僵:“我希望,邢老板能把粮源交到我,亦或者说官方手中。”   赵玉龙眉梢抖了抖,说实话,粮源他也曾惦记过,不过,怕惹恼了邢健,要是他直接领着人离开丰市,那岂不是把一个金疙瘩活脱脱推给旁人了?   他目光满含深意地看了宋今安一眼,心中暗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邢健这人他也调查过,他自小家境优渥,却突遭横祸,性子又野又匪,很难掌握,不是个善茬,真要惹恼了他,甭说粮源了,只怕是人都得和你同归于尽。   顾月淮倒是很平静,宋今安的想法她早就有所猜测。   在如今这个年代,粮食是很宝贵的,而一条趋于稳定的粮源,也是诸多大人物想要掌握的,在丰市这样的地方,掌握了粮源,就等于掌握了话语权。   宋今安在来之前,宋霖一定提前叮嘱过了,他要是能拿到粮街的控制权,再安上一个正经官方的包装,想要规整丰市就会简单数倍不止,这个香饽饽,谁都眼红。   邢健眼皮跳了又跳,想从顾月淮这里得一个信息,可后者却垂着眼睑沉默不语。   他有些无奈,深吸一口气道:“宋同志,我是真想答应你,但是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粮街的背后老板不止我一个,真正说话算话的也不是我。”   “粮源的重要性你也知道,我不敢随意应承。”邢健脸色有些苦。   “还有人?”宋今安看向赵玉龙,不知道这件事他是否知道。   赵玉龙点了点头:“的确,这件事我知道,小健和我说过。”   宋今安皱了皱眉,旋即道:“那就劳烦你把人请来,我得亲口与人详谈,放心,我很有诚意,保证最后给出的价码也是你们满意的。”   顾月淮抬起眸子,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什么价码?”   这宋今安真是成长了,居然连“利诱”都用出来了。   听到她的声音,宋今安陡然回过神来,险些忘了还有顾月淮在场,他一时变得手足无措,先前的冷静都烟消云散,有些不好意思:“也,也没什么。”   顾月淮笑了笑,也不在意宋今安的变化,她道:“那让我猜猜,你想让官方拿到粮源,掌握丰市话语权。至于给出的价码,应该就是正经官方售粮的资格吧?毕竟粮街说的再好听,也只是黑市,纵然丰市的群众并不在意,却不能摆脱其黑市粮街的名头。”   宋今安面色变了变,看顾月淮的眼神有些怔愣。   赵玉龙也双眼微眯,他原本还以为这个漂亮姑娘是宋今安带来的,没想到他竟看走眼了,她只三言两语就把宋今安的想法全部剖析出来,不知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第459章 好,写合同盖章   邢健倒是松了口气,既然正主开口了,那这里头就没他啥事了。   他还真有点慌,粮源那是机密,别说是旁人,就是他都不知道看着普普通通一个年轻姑娘,到底是哪里来的粮源,而且看样子她家的人也并不知情,不然她哥又何必千里迢迢来到丰市粮街,还挤进人群里买粮?这摆明了不合理。   看宋今安不说话,顾月淮轻叹一声:“不如再说说,你们官方准备抽几成利?”   她可不信宋霖那老东西能这么好说话,愿意帮着粮街摆平悬在脑袋上的刀尖,而且粮街的利润就像是一块肥肉,任谁都想咬上一口,宋霖不来横插一杠才奇怪。   至于要不要合作,还得看宋今安是否狮子大开口。   她倒不介意让出一成,甚至两成的利,毕竟没有官方保障,邢健等人着实危险,用这点利益保住他们很合理,但若是超出她忍受的底线,那就怨不得她换地方了。   虽说丰市是最适合的地方,但宋霖要是太过分,那她可以让邢健等人离开,Z国很大,如今社会刚刚稳定十数年,像丰市这样的地方也不在少数。   宋今安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他抿唇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虽然很喜欢顾月淮,但也知道什么东西能说,什么东西不能说。   顾月淮适时表现出一副狐疑之态:“不是你说的,要和人详谈?我都主动问你了,你要是再不说自己的价码,我可要反悔了。”   她愿意表明态度,一方面也是看在宋今安的确是来干实事的份上。   她个人虽说渺小,但在力所能及之处,还是想为国家奉献一份力,丰市太乱了,本地的老百姓以及路过这里的老百姓都遭受了不少苦难,她想平息这些混乱。   而眼下,宋今安愿意出手,她也不介意给予一些帮助。   顾月淮话音一落,宋今安神情就呆滞了,赵玉龙也下巴一歪,一脸震惊。   他倒是听邢健说过粮街另有老板,可私下里还是觉得能掌握一手稳定粮源的,怎么着也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老人了,没想到竟是个看着也就十七八岁的漂亮姑娘!   赵玉龙昨天一直待在厂里没回家,自然也没见着闺女赵媛,否则就能提前知道了。   好半晌,宋今安才喉头滚动:“你是说,你,你就是粮街的另一位老板?”   顾月淮认真点了点头,旋即垂眸打量了自己一眼:“不像?”   宋今安哽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思,他很想反问一句,你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能掌握粮源,且办起一条风靡丰市的粮街的人吗?   赵玉龙倒抽一口冷气,求证似的看向邢健:“这位同志,真是……?”   邢健苦笑着道:“不然呢?顾姐要是真没什么用,我带她过来做啥?”   “好了,我时间有限,咱们还是尽快详谈合作的事吧,我先前说的应该就是你的想法了吧?谈谈,你们官方想要几成利,一口价,谈得拢就签合同,谈不拢就算了。”   顾月淮想着在招待所苦苦等待的顾析淮,抿了抿唇。   她先前可是答应了,要早点回去的,这下好了,又得晚两个小时。   宋今安此时也平复下心情,想了想,说道:“粮源本就是你自己的,我只要一成利。”   闻言,顾月淮心中有些惊讶,但面上却不表现出来,笑道:“这是你自己的主意?”   如果是宋霖那老东西,肯定不可能只要一成利,宋今安这家伙是对她心软了?   宋今安看顾月淮眼中多了几分打量,知道她是不信任他,便赶忙开口道:“本来就是为人民群众做事,我要一成利也只是为了疏通关系,你别误会。”   他这么爽快,顾月淮便也拍板道:“好,一成利,那就直接写合同盖章吧。”   这么好的条件送上门,她不答应才是傻子,至于宋霖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这就不是她考虑的事了,反正有宋今安这个亲儿子顶在前头,宋霖总不至于发疯。   赵玉龙笑呵呵的做了见证者,全程辅助,很快,合同就签好了。   一式两份,也盖上了公章,这事就算是成了。   宋今安把合同放进公文包里,眼睛晶亮,来到丰市后,总算是完成了一件顺心事。   顾月淮也拿着合同站起身:“好了,剩下的细节你和邢健来谈就好了,往后的一切事宜都有他出面负责,至于我,没什么重要的事就不要联系我了,我先回去了,回见。”   她得回去了,有合同在手,邢健也不是个蠢货,后续事宜完全不用她操心。   而且,有了官方名头,往后她也能更宽心些,不需要担心邢健以及他手底下那群人的安全,粮街的生意做起来也更光明正大些。   顾月淮拍拍屁股当起了甩手掌柜,她刚走出办公室没几步,邢健就追了上来。   “我的小祖宗!你能不能别开玩笑,这么重要的事你让我来谈?”邢健颇有些咬牙切齿,他一个曾经以绑人为生的混混,能干起粮街就不错了,现在还得和官方打交道?   而且别以为他不知道,宋今安现在的好脾气那都是因为顾月淮在!   他曾经那么打他,差点没让人直接咽气,他能真的和和气气和他谈生意?保不齐暗下死手,给他安插一个“投机倒把”的头衔,那他后半辈子真得在牢里过了!   “你加油,我看好你,别怕!”顾月淮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   邢健嘴角一抽,刚要在说些什么,就看到宋今安拿着公文包出来了。   他道:“反正合同也签好了,不如我送你回去吧?出租车应该已经走了。”   顾月淮一听,深感有理,点头道:“行,那就回吧,邢健也一起。”   三人同赵玉龙道别后,就离开了食品加工厂。   赵玉龙看着车子绝尘而去,微微眯起眼,半晌,笑着摇了摇头,心头不知是沉重多一些,还是放松多一些,这丰市的天真是要变了啊。 第460章 你对我误会很M.L.Z.L.深   邢健看出宋今安有话要和顾月淮说,上车前就很有眼色的坐在了副驾。   顾月淮对此倒是无所谓,只要能回到市区就行。   宋今安一路上频频看向顾月淮,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可转念想想,又觉得自己不该主动提及,毕竟那个人算是顾月淮不能容忍的点,他不应该踩雷的。   可如果不说,又觉得这是横亘在他和顾月淮之间的天堑,永远跨不过去。   顾月淮倒是窥出几分他的欲言又止,不过,她没心思去猜,这一趟丰市之行也算是满载而归了,让她解决了后顾之忧不说,还提前让顾析淮遇到了刘蔚蓝。   往后丰市有宋今安乃至他背后的宋霖坐镇,肯定会安稳许多。   蓦的,顾月淮想起昨天晚上邢健交到她手里的,这些年蔡澜的犯罪证据,有这个在手,想要处置他并不难,但想要拔除琉璃厂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琉璃厂盘亘丰市多年,背后势力怕是盘根错节,很难一击必杀。   当然,想归想,顾月淮还是借着掩饰取出一份文件,将之交给宋今安:“这是蔡澜这些年的犯罪证据,你拿着。不过,想要用这个一并解决掉琉璃厂就有些难了。”   如果蔡澜是蔡凤萍的亲儿子,那还好说,可惜,他只是个赘婿,没多少斤两。   宋今安脸上露出一抹讶异,旋即瞥了一眼坐在副驾上的邢健。   他接过文件翻看了几页,眉头就不觉皱了起来:“这蔡澜,当真无恶不作!放心,在来丰市之前我就已经开始调查琉璃厂的事了,倒是知道了不少事。”   顾月淮转头看向宋今安,颇感兴趣地道:“哦?”   她对于蔡澜是一直只闻其人,从未见过,但从邢健所说的只言片语也能看出来,他必然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可这样的人又为何能被蔡凤萍看中收做女婿,就不得而知了。   宋今安挺直脊背,正襟危坐,把自己调查到的消息都告知了顾月淮。   一个混混,忽然出头得了富贵,要说其中没什么猫腻,只怕没人会信。   说来戏剧,蔡澜并非是先和蔡凤萍的女儿相识,才与之相恋入赘琉璃厂的。   他先认识的是蔡凤萍,且在没有入赘琉璃厂之前,和蔡凤萍的关系一直暧昧不明,这样的消息若是传扬出去,琉璃厂的名声会大打折扣,蔡凤萍这个厂长也绝对会易主。   蔡澜入赘后,就被蔡凤萍给安排到了琉璃厂上班,还当了个坐办公室的小组长。   他这个人狂妄自大,即便穿上西装,也改不了骨子里的劣根性,不过好在长了一副好皮囊,细皮嫩肉,很有小白脸的潜质,这些年都长盛不衰。   宋今安本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可看着顾月淮惊讶的表情,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顾月淮是真的震惊:“所以,蔡澜是一男侍二女?这二女还是母女俩?”   邢健也忍不住转过头来看向宋今安,这么大的事他也是头回知道,真是没想到啊,琉璃厂竟然是驴粪蛋子表面光,内里乌糟糟的,提起来都忍不住作呕?   宋今安轻咳一声,默默点了点头,虽然他说这些话很奇怪,但这就是事实。   “我刚知道的时候也很惊讶,蔡澜在进入琉璃厂后,一路高升,如今已经做到了采买科主任的位置,搜刮了不少油水,这样一个人,定是一查一个准的。”   “你这份蔡澜的罪证,刚好可以作为导火索,谢了。”   宋今安小心收起文件,神色十分认真,对他来说,今天是个幸运日,不论是和粮街的合同,还是这份蔡澜的罪证,都让他少走了不少弯路。   顾月淮转头看向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浅笑一声,眼神却是很平淡,没什么笑意:“客气什么,如今也算是一条绳的蚂蚱。更何况,对付蔡澜本就是一开始就说好的。”   宋今安抿了抿唇,气氛又变的和刚开始一样冷淡压抑。   顾月淮忽然笑了一声:“对了,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告诉你一声吧。”   宋今安眼神先是一亮,旋即就暗了下来,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什么事?”   顾月淮胳膊撑着车窗,似笑非笑地看向宋今安:“黄晟,杀了李尔新,坐牢了。”   闻言,宋今安瞳孔一震,他本来以为顾月淮要说的是她准备和晏少虞结婚的事,没想到竟然是黄晟,他杀了李尔新?为什么他有点听不懂?   顾月淮简单解释了两句,包括黄晟害死医院护士的事也没瞒着。   顾月淮看着宋今安脸色越来越白,到最后身体都微微颤抖,脸上露出清浅的笑容:“你看,你费尽心思护着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你真的有数?”   她这话一语双关,不止在说一个黄晟。   宋今安脸上茫然无措,好一会才苦笑着道:“我以为黄晟做事只是一时气血上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狠毒,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   他不知该作何解释,顾月淮没有骗他的必要,只是他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竟令他如此心寒,他到底是多么眼拙,才会一次次在心里为黄晟开脱?   “我把这事告诉你,只是觉得提前知道真相,能让你不至于被蒙蔽,从而救下恶人,当然,你要是觉得我多此一举,就当没听过。”顾月淮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她今天心情好,才和宋今安多说两句,听不听倒也不重要。   毕竟,宋今安这个人做事全凭善心,是个彻头彻尾的烂好人。   宋今安喉头滚动了一下,脸上苦涩意味更浓:“顾同志,你对我的误会太深了。”   顾月淮不置可否,转而说道:“通过这件事,你也更应该了解身边人的脾气秉性,否则后面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对了,有一条前提忘了和你说。”   宋今安手微微一紧,认真道:“什么前提?你说。”   顾月淮弯了弯唇,眼底一片冰冷:“一旦田静来到丰市,帮你打下手,配合粮街的运作,那我们的合同终止。” 第461章 顾析淮,大漏勺   邢健在前排竖着耳朵,听着“黄晟”“田静”等陌生人的名字,心里抓心挠肝一般想知道真相,可两人就是打哑谜,什么都说不清楚。   但听顾月淮说起“合同终止”四个字来,就知道这个田静分量不轻。   宋今安怔了怔,难怪,难怪刚刚签合同的时候她要加一句合同终止权归粮街所有,原来她早就想好了,只是,她竟然这么不相信他。   他沉默片刻,说道:“你放心,我没那么不识趣。”   顾月淮眉梢一挑,心中暗自“呵呵”一声,他不识趣的次数还少?   接下来一路上顾月淮闭目养神,没有再开口,见状,宋今安也就没再提别的。   车子一路驶到招待所,顾析淮正提着几袋粮,脸上满是焦急的左顾右盼,看到他,宋今安愣了愣:“顾三哥也来了丰市?”   顾月淮睨了他一眼:“不是明摆着的事?”   她开门下车,顾析淮一看到她便松了口气,只是紧接着看到下车的宋今安,脸上神色又变得微妙起来,他和宋今安其实并未过多接触过,只知道顾月淮并不喜这个人。   顾析淮眼神示意顾月淮,不明白怎么远在丰市都能碰上宋今安。   顾月淮只当没看见,也不想和家人多谈宋今安的事,便道:“哥,丰市的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咱们尽早回去吧,省的爸和大哥大嫂担心。”   顾析淮轻嗯一声,和宋今安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和顾月淮一起回了招待所。   邢健下车,看着宋今安神色有些落寞,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彩,却也没打听什么。   他抻了抻腰,笑呵呵地道:“宋同志,既然事情都办完了,那我也该回去了。对了,我一直住粮街那边,你要是有啥事就让人过去找我。走了!”   邢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徒留宋今安一人。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上车离开。   *   顾月淮和顾析淮坐火车回到青安县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的事了。   两人先是去国营饭店吃了两盘水饺,才返回大劳子生产大队。   一回到大队,就看到家家户户炊烟袅袅,路上偶尔碰到一人,脸上也带着放松的笑容,顾析淮有些好奇,随意问了两句,才知道是大伙结伴去了一趟丰市。   顾析淮轻吸一口气,有些感慨:“粮街真的救了不少人。”   顾月淮但笑不语,是救了不少人,不止是肉体,更是精神,这个年代的人大多都是手里有粮心里不慌,粮街的存在的确是让很多人都免遭了心理上的压力。   两人还没进院子,晏少棠就高声道:“姐姐,姐姐回来了!”   小姑娘现在思路清晰,自己洗脸吃饭上厕所都没有问题,已经成为了一个正常的四岁,哦不,五岁的孩子,马上也要开始上学,开始读书识字了。   顾月淮一进院子就抱起晏少棠,笑着道:“少棠重了。”   现在的重量起码是捡回来的时的两倍,小脸水灵灵的,摸着也有肉感了,不得不说,把一个干巴巴的小姑娘养大,还挺有成就感的。   晏少棠肉肉的小胳膊抱着顾月淮的脖子,有些羞涩的贴了贴她的脸颊。   晏少离端着糖水出来,看到顾月淮时忍不住笑道:“嫂子回来了?”   她现在像是被打开了任督二脉,一口一个嫂子的叫着,也不嫌顾月淮年纪小了。   “大嫂,析淮,你们平安回来就好。”晏少殃也疾步走了出来,看着安然无恙的两人松了口气,丰市的乱他也是听过的,好在没出什么事。   “回来了。”顾月淮把晏少棠递给晏少离,去了屋后,看看房子的进度。   看得出工程很紧,两天时间房子又比前两天高了些。   “囡囡!”顾亭淮眼神一亮,三两下就越过半人高的矮墙。   顾至凤原本在吭哧吭哧干活,听到顾亭淮的喊声,这才抬头,把手里头的工具搁下就走了出来,上下看看,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顾月淮看着顾至凤湿透的衣襟,皱了皱眉:“爸,都说了让你少干体力活。”   顾至凤讪讪一笑:“不干了,回家。”   他是个闲不住的,也想着少虞回来之前尽快把房子盖起来,到时候在新房子办婚礼不是体面些吗?也怕招来的工人们偷懒,就想着每天盯着点,上些心。   顾月淮轻瞥他一眼,没说话,率先往回走。   顾至凤松了口气,指着顾月淮的背影和顾亭淮小声嘀咕道:“你妹妹是越来越凶了,等少虞回来,可得跟他说多忍着点。”   顾亭淮嘴角一抽,无语地看了顾至凤一眼,跟在顾月淮身后回去了。   一进屋,就看到顾析淮端着杯水咕咚咕咚喝着,喝完,杯子“砰”的一声阁下,还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顾亭淮有些疑惑,上前摸了摸顾析淮的脑门:“老三,你发烧了?”   顾析淮没好气地推开顾亭淮的手:“什么发烧,别胡说八道,我是有要紧事说!这回去丰市我知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关于顾月淮的,想不想听,想不想?”   顾月淮屁股都没坐热,她眼皮重重一跳,突然就很后悔把人带到丰市去。   这大嘴巴,一回来就像个漏勺一样,把她的秘密都给捅出来了。   晏少离眨了眨眼,一脸好奇:“顾三哥,是什么事啊?我嫂子能有什么事?”   “嘿,大事!”顾析淮卖了个关子,朝着顾月淮挤眉弄眼了半晌,在众人即将爆发的无语声中,抛出了重锤:“粮街,丰市那个粮街的幕后老板,你们知道是谁不?”   顾析淮深刻贯彻落实了我震惊,大家也要一起震惊的原则。   众人都忍不住跟着屏息,直到晏少殃小声道:“是大嫂?”   “啪——”顾析淮一拍手,递给晏少殃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顾月淮有些头疼地听着四周响起的倒抽冷气的声音,还别说,经过顾析淮这么一鼓捣渲染,这件事的震惊程度又上升了不少。 第462章 返程后的平静   “真的?!”晏少离倒抽一口凉气,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顾月淮。   这段时间她可没少听大队里的人讨论粮街,就连雷毅,汪紫嫣他们过来找她玩时,嘴巴里也总是在提及粮街,足可见其风靡程度有多广泛。   可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是她大嫂顾月淮的?   不止是晏少离,屋里所有人都傻了眼,面面相觑了好一阵,顾至凤才嗓音干涩道:“囡囡,那粮街的老板真是你?可是你就去了丰市这一趟,怎么会办起粮街?”   他一脸茫然,顾析淮却是骤然想起顾月淮说自己在丰市被人贩子绑走的事。   他轻瞟了顾月淮一眼,大声道:“爸!我知道!这事儿我得仔细和你说!”   顾月淮看着顾析淮眉眼间小人得志地笑容,不由摁了摁额角,这家伙……   ……   丰市的事情给顾家造成的震撼有多大自不用说,一直到白玫下班回来,顾至凤都在给顾月淮灌输女孩子不能单独出门,往后不允许她再一个人跑远云云。   顾月淮态度也十分诚恳,默默点头应和。   顾至凤看着面前的女儿,心里只觉骄傲至极。   他就说她闺女不一般,以前且不论,瞅瞅现在,都提前当上老板了!   “月淮和析淮回来了,这一路上都顺利吧?你们回来的正好,有口福了。”白玫看到顾月淮时先是惊讶,旋即就满脸笑意,从包里把还泛着热气的糕点拿出来。   “太好了,每次白玫姐回来,都有好吃的!”晏少离拿出一块糕点递给晏少棠。   小姑娘小口小口吃着糕点,笑弯了眼:“姐姐,甜。”   一家子就着煤油灯昏黄的暖光,分吃白玫带回来的糕点。   顾月淮眉眼温和,弯唇笑了,在家里的日子总是令她放松又愉悦。   只可惜,少了一个人,少虞,你什么时候回来?   *   从丰市回来后,顾家就步入了平静的生活中。   顾月淮不需要每天早起去上班,就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须弥空间田地的经营上,每天晚上都要干好几个小时,茅草屋仓库里的粮收割了一茬又一茬。   转眼间,就过去了四个月。   春耕秋种,许是因为去年缺粮的缘故,今年大队的人上工春耕的时候都十分仔细,只祈祷着今年能过上一个吃饱穿暖的丰年。   顾月淮本想着再去提醒一下支书,今年多种红薯,不过,没等他提醒,支书就在饲养处张贴了告示,今年红薯苗充足,多数田地都种红薯,叶子可以用来养猪。   大队里社员们对此颇有微词,都想多种点水稻小麦,吃粮,不过,支书话都说了,他们也不好反驳什么,就这样,一排排红薯苗一种下去,两个月时间藤蔓就蹿了很长。   说到养猪,就不得不提起顾家院子里的两头猪崽了。   现在说猪崽已经不合时宜了,年刚过就下了几场雨,原本寸草不生的后山被绿色植被覆盖,晏少离每天领着晏少棠上山割猪草,倒是省了家里不少粮食。   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晏少离,如今换上粗布衫,打扫喂猪都成了一把好手。   顾月淮已经换上了薄棉的春装,她坐在屋檐下,看着晏少离把割来的猪草扔进猪栏里,晏少棠则蹲在门口看着里面已经长了几十斤的胖猪,咧嘴笑。   她笑了笑,眸子微转,视线落在了一旁的田家院子里。   自从田静离开后,田家院子也没人管了,如今杂草丛生,几乎将整个院子给掩住,随着几场春雨,墙体脱落,瓦片也掉了大半,如今看上去像是一片废墟。   顾月淮微撑着下巴,心头感慨颇多,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已经家破人亡,田静则和宋今安在大队过得有滋有味,那时,变成废墟的是顾家。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顾析淮从屋里出来,在顾月淮眼前晃了晃,有些好笑。   顾月淮瞥了他一眼,看他一副出门的打扮,问道:“干什么去?”   顾析淮脸上难掩笑意,扬了扬手里已经贴好邮票的信封,也不多说,自顾自走了。   顾月淮看着他的背影,轻笑一声。   刚从丰市回来没多久,她就收到了刘蔚蓝的来信,知道了她支教的山村地址,与她来往了几封信,不过后来嘛,刘蔚蓝的笔友就从她换成了顾析淮。   两人一来一往,四个月里也不知通过多少封信了,照这个速度下去,估摸着不等顾析淮前往刘蔚蓝所在的地方,这个嫂子都要提前被带回家来了。   原本她想着顾析淮应该会马不停蹄前往淮海市找刘蔚蓝,但他想了想,怕错过晏少虞回来后他们的婚礼,就想着留在家里,等他们结了婚一道去淮海市。   这一耽搁,就耽搁了四个月。   想到晏少虞,顾月淮手微微握紧,这段时间她也给军区送了几封信,可惜,没回音。   她也有些担心,不知远在前线的晏少虞是否平安。   顾月淮抿了抿唇,抬眸间,就看到王福面带喜色朝着这边走来了。   她眉梢微挑,起身迎了几步:“支书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好事,好事呀小顾!”王福扬了扬手里的纸,走近后立马道:“小顾,公社下通知了,同意你去县医院参加培训班,平时和医生多学着点,早晚能派上用场!”   顾月淮微讶:“医生的培训班?”   她当初和王福提过一嘴当赤脚医生的事,没想到他竟真的记在了心里。   王福乐呵呵的把通知书递给顾月淮:“可不是,你嫂子不是县医院的护士?让她多照顾着你点。”说完,他又压低声音:“平时医生做个手术什么的,你也靠近点看!”   顾月淮捏着手里的通知单,心中微暖,颔首道:“我知道的,谢谢支书。”   王福摆摆手,笑道:“和我客气啥?你给咱大队做的贡献还少?应该的。”   他走了两步,绕到屋后去看了看十分气派的庭院青砖大瓦房,唏嘘道:“小顾有出息,瞅瞅这房子盖得,也是咱大劳子生产大队头一份吧?”   顾月淮跟着走过去,轻笑道:“往后咱大队家家都住瓦房。”   房子已经竣工了,不过家具还没到位,想着晾晒两天再住,等拾掇好了,也就能给顾亭淮和白玫办婚礼了,两人结婚这么久,该有的总还是要给的。 第463章 顾亭淮的自尊心   “行了,你看着通知上面的时间按时去报到就成,叔还有事,先走了。”王福眼神艳羡的打量了青砖瓦房一圈,和顾月淮说一声,背着手转身走了。   顾月淮垂眸看看手里的通知单,弯了弯唇。   其实现在去不去医院学习已经不重要了,几本医书看过了,实操也上手过一次了,只要有治愈之力在,救人肯定是没问题的,当然,能去开开眼界学习学习自然更好。   她又垂眸确定了一下时间,明天上午,就要去县医院报到了。   “支书和你说什么了?这么开心?”晏少离拉着晏少棠过来,好奇问道。   顾月淮笑了笑,没直说,只道:“中午给你们做好吃的。”   晏少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神神秘秘的,那你先做着,我去田里看看我哥他们。”   “去吧。”顾月淮把通知单折好放进口袋,转身进了屋。   天气回暖,现在人人都上工,晏少殃身体已经彻底好了,有治愈之力在,也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不论是去田里干活还是上河坝拉石头,都能应付。   她倒是想让他在家里看书,和顾析淮一样,做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公子哥,不过,他自己不愿意,总觉得带着妹妹住在家里很愧疚,想要为家里多做点什么。   中午,顾至凤等人下工回来的时候,屋里已经饭香四溢了。   “哟,今天是啥日子,做这么丰盛?”顾至凤洗了洗手,在桌边坐下,语气诧异。   桌上红烧排骨,醋溜白菜,鸡汤摆着,都是大瓷盆里装着,够几个人的份量,米饭也是细白的米,泛着香气,这样一桌要是搁国营饭店,也得好几块钱呢!   顾亭淮也用毛巾擦了擦头发,笑道:“听少离说好像是有啥好事。”   晏少殃洗好手就坐在桌边,俊秀白皙的脸上挂着笑容,他闻着扑鼻的饭香味,也有些好奇地看向坐在一旁的顾月淮:“嫂子,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事啊?”   顾月淮摆好筷子,弯眸弯弯,笑了起来:“也没什么大事,支书今天过来告诉我,明天去县医院培训学习,也能多学点本事,往后去了军区也更方便。”   “这是好事啊!”顾至凤一拍手,粗犷的脸上满是喜色。   他本来还怕闺女突然没了工作,在家里闲得无聊,不过,这几个月下来,看她也没什么不适应,他这才放下心来,如今突然听说能去县医院学习,自然是喜上眉梢。   顾月淮轻笑:“是,的确是好事,所以今天特意多做了几个菜庆祝庆祝。”   顾至凤哈哈大笑,开怀至极,催促道:“来来来,别杵着和木头人一样,都动筷子。”刚把一块肉塞进嘴里,转而想到什么,疑惑道:“对了,老三呢?老三上哪儿去了?”   他话音刚落,顾析淮气喘吁吁的声音就从门口响了起来:“爸,你们都吃起来了才想到我?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你亲生的。”   顾至凤吹胡子瞪眼:“说的什么胡话,滚过来吃饭!”   “知道了!”顾析淮翻了个白眼,在位置上坐下。   “顾三哥又去送信啦?”晏少离眨了眨眼,语气十分揶揄。   “咳咳——”顾析淮连声咳嗽起来,耳根也跟着红了。   虽然已经送过很多次了,可每每被调侃,还是觉得脸热。   顾至凤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很是看不上儿子这种没出息的样子。   “爸,新房盖好也有段时间了,找个时间去木匠那里打点家具吧,把新房填一填,咱们也抽空给大哥大嫂把婚礼办了。”顾月淮喝了口水,想到新房,如是说道。   闻言,顾亭淮手一顿,他抬头看向顾月淮,语气有些干涩:“不用,囡囡。”   他一直想凭自己的努力给白玫带来好的生活,但事实证明他只是个土里刨食的命,去县里找工作也没找到,想去参军,可老三也准备离家,他们都走了家里怎么办?   顾析淮一愣,有些疑惑:“哥,你不想办婚礼了?”   顾亭淮抿了抿唇,他当然想给白玫一场婚礼,可办婚礼是要花钱的,家里的钱都是囡囡好不容易挣来的,他们像蠹虫一样花的毫无顾忌,实在羞愧。   一家子男人,却让一个姑娘家养活,这像话吗?   他们每天吃喝已经很难受了,娶老婆办婚礼也花囡囡的钱吗?   顾亭淮自问没那个脸皮,纵然是想,也不愿意。   “吃饭,吃饭。”顾至凤倒没问什么话,催促了两声。   顾月淮抬眸看看顾亭淮,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意,没再多说什么,一顿饭吃完,没人再开口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气氛也变得沉重了许多。   吃完饭,晏少离自觉洗碗去了,顾亭淮收拾了一下,出门准备直接去上工。   顾月淮追了两步:“大哥,等等,我有话和你说。”   “囡囡。”顾亭淮回头看向顾月淮,眼神有几分闪躲,原本老实耐看的脸上也布上了苦笑,他当然知道她要说什么,但这种事真的没什么可说的,说了也是难堪。   顾月淮沉吟片刻,问道:“大哥,你愿不愿意去丰市,帮我卖粮?”   闻言,顾亭淮霍然抬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顾月淮。   “你也知道,丰市摊子铺的大,还很缺人,你是我亲哥,要是能帮忙做个中间人,把丰市粮街的情况把握清楚,时时给我传个信儿,就再好不过了。”   “丰市离咱们家也不算远,你可以隔三差五回来一趟。”   顾月淮脸上挂着温和浅笑,打着商量的语气。   她原本觉得一家人能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从未了解过他们想要的是什么,如今看来,有些事是她想当然了,她总想给他们无需考虑的生活,却没问过他们是否需要。   有时候,人的自尊心是很奇怪的东西。   顾亭淮已经成家了,他如今的想法不是凭着她的庇护做一个拖家带口吃家里的人,他也想有自己的价值,一个能养活老婆孩子以及父亲弟妹的人。 第464章 魏落的告别   顾亭淮觉得嗓子有些发酸,张了张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快去上工吧大哥,想一想,晚上回来和我说。”顾月淮知道他现在心情激荡,也没催促什么,只朝他摆摆手,转身回去了。   她这话倒也不全是帮他的,丰市确实越来越热闹了,需要自己人看着。   粮街这四个月来,收入呈井喷式增长,正所谓财帛动人心,她再相信邢健,事关钱也难免心生疑虑,再加上宋今安时时刻刻待在丰市,他必然会是宋霖的眼线。   在得知粮街庞大的利润后,宋霖不会眼巴巴看着其他九成落入她的口袋,他只会想尽办法更改合同,而可以间接利用的人,就只有一个邢健。   顾亭淮去了丰市,也能变相帮她盯梢,这一点上,她自然是更信任自家人一些。   况且顾亭淮能与她直接联系,往后她如果没空离开军区,他同样可以建立一条快递线路,把粮食从淮海市运送到丰市,这样一来,也算是提前在“快递界”占一席之地。   她原本是没往这方面打算的,一心想着顾亭淮留在大劳子生产大队,也能和白玫日日待在一起,但既然他自己想要做一番事业,那她这个当妹妹的自然要助他一臂之力。   下午,顾月淮又跑到新房子里,勤勤恳恳在须弥空间劳作起来。   空间里一如既往四季如春,往常刚得到空间的时候,时间不方便,一直没仔细研究过空间田地的流速,这段时间她不断试验,也算是搞明白了。   水稻麦子都是一天两茬的疯长,果树一天就能长成,唯一难得是药材,越是珍贵的药材长成的时间也就越长,普通些的如柴胡,麦冬等,耗时也很短。   明白了时间流速后,她一天有大半的时间都待在须弥空间里。   鸡蛋,兔子也是收了一波又一波,一派丰收盛景,再加上现在小牛长成,拉磨已经不成问题,她倒也磨出不少细粮搁在茅草屋里,供自己家人吃。   忙忙碌碌几个小时,出来时,只觉得腰酸背痛。   顾月淮伸了伸腿,瞥了一眼空荡荡的新屋房间,因为地方宽敞,所以新房里房间很多,每个人都有份,这间位置靠后,毕竟安静隐蔽,是她提前挑好的。   准确的说,在画设计图的时候,她就已经预定了这间。   房间很大,即便是摆上家具也不会显得狭仄,侧面还有一个可供储存的暗间。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顾析淮的声音:“囡囡?囡囡你在里面吗?有人找!”   顾月淮走了出去,看着朝她不住招手的顾析淮,眉一挑:“谁啊?”   这段时间也就万青蓝和程陵来找过她两回,蹭了一顿饭就走了,其他人可没来过。   顾析淮摇了摇头:“没见过,一个女的,挺有气质的。”   这可把顾月淮弄糊涂了,女的,挺有气质的?这算什么评价?   她狐疑地瞥了顾析淮一眼,回了前院时,看着站在那里的魏落,神情显得很惊讶。   她疾步上前:“主编?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魏落笑了笑:“我哪还是什么主编?直接叫我名字就成。”   顾月淮挽着她的胳膊,语气里带了几分熟稔和亲切:“那可不行,魏姐当初那么照顾我,这会儿喊你名字我可喊不出来,走,进屋说话。”   一旁的顾析淮十分惊讶,他还从没见顾月淮对谁这么亲昵过。   进了屋,顾月淮亲自给魏落沏了茶,空间出品,必属精品,屋里茶香四溢。   顾月淮把茶递给魏落,有些好奇地打量了她几眼,几个月不见,曾经眉宇间满是轻愁的魏主编,宛如脱胎换骨般变了一个人,整个人十分洒脱,有种自由的味道。   她语气也带上了几分轻松:“魏姐最近应该过得很不错吧?”   魏落轻啜一口茶水,笑道:“从哪儿看出来的?”   她虽然已经步入中年,笑起来时眼尾也有了皱纹,但正如顾析淮所说,一个有过人生阅历的成熟女人,且漂亮的女人,有种说不出的气质。   顾月淮笑笑,没回答,说道:“魏姐今天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魏落眼角眉梢一扬,脸上满是淡淡笑意:“好消息。”   顾月淮眸子微眯,没等她开口,便直接猜测道:“是关于黄晟的?”   魏落微讶,有些感慨地看了顾月淮一眼:“我早说你是干这一行的料子,的确很敏锐,可惜了。”说完,她又接着道:“是,黄晟要被枪毙了。”   “也算是替天行道了。”顾月淮弯唇笑了笑,眼里却没有笑意。   黄晟这个人死有余辜,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背负了几条人命,早该偿命了。   魏落颔首,沉默了片刻,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准备去香江了。”   顾月淮微顿:“李向前不做夜校老师了?他要回去了?”   魏落愣了愣,旋即轻笑一声:“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敏锐了?”   顾月淮眉微敛,轻叹一声,如果可以,她并不想魏落离开,两人说起来也算是忘年交的好友,她年纪也不小了,长途跋涉前往香江,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再者,李向前的那个疑似女友的夜校老师钟玲,看着不是什么善茬。   婆媳矛盾自古就有,她不认为钟玲是个会敬重婆婆的人。   “向前和钟玲一走,夜校自会有旁人补上,这一点倒是不用M.L.Z.L.担心。其实这个决定也是向前做的,他说我既然离开了多年岗位,那索性就离个彻底,去香江定居。”   话落,魏落默了默,脸色有些黯淡:“虽说我离开了群众日报,但李源还是不断纠缠,我继续留在这里,永远也摆脱不了他,这也是我应下的主要原因。”   看她如此,顾月淮也说不出什么规劝的话了。   李源是个人渣,被他缠了多年,离开或许才是对魏落最好的决定。   顾月淮撑着下巴,手指轻点桌面,叹气道:“可惜了,魏姐是吃不到我的喜糖了。”   魏落先是惊讶,旋即就是感慨:“明明年岁不大,眼瞅着都要结婚了。”   顾月淮但笑不语,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魏落才与她告别离开,看着她骑着自行车渐行渐远的背影,顾月淮脸上也有些失落,这一别,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第465章 她吃了不少苦   顾析淮凑过来,有些好奇地道:“那是你们群众日报的主编?”   顾月淮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回了屋。   顾析淮撇撇嘴:“我上山割猪草了,你自己在家吧!”   *   晚间,大家都回来了。   饭桌上,白玫就收到了顾月淮即将去县医院学习的消息,高兴的不行,连声道要把自己的老师,县医院外科医生李自言介绍给她认识,让她往后跟着李自言学习。   顾至凤听了很高兴,感慨道:“那就再好不过了,小白,爸谢谢你。”   听了他的谢,白玫反倒是有些不乐意:“爸,你和我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月淮就是我亲妹妹,帮扶亲妹妹不是应该的事?”   对她而言,整个顾家,顾月淮是救了她的人,一次又一次,恩情大过天。   而且她是真的很喜欢月淮,也很信任她,好像这个家有她在,就永远不会散,会一直幸福,这种感觉很莫名其妙,但她很信服,也很欢喜。   顾月淮弯了弯唇,说道:“大嫂,那明天一起去医院。”   “好!”白玫笑吟吟的,喜悦使她晚饭都多添了半碗。   吃完饭,顾亭淮直接找到顾月淮,和她到院子角落,认真道:“囡囡,我要是去了丰市,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吧?”   顾月淮轻笑:“能有什么麻烦?我还需要你帮我盯着点宋今安。”   “宋今安也在丰市?”顾亭淮是真的惊讶了,他们一家虽然知道顾月淮是粮街的幕后老板,但其中主要是怎么运营的却完全没了解过,毕竟那和他们离得很远。   顾月淮言简意赅把丰市的情况说了一通:“我需要大哥帮我盯着点宋家。”   其中利害关系她已经简明扼要给顾亭淮挑明了,他面色也严肃下来:“好,只要能帮到你,我愿意去,囡囡你放心,大哥一定帮你看顾好粮街。”   顾月淮想了想,说道:“大哥,在我心里,最重要的始终是你们,丰市混乱,有些事你能不插手就不插手,直接把消息递给我就好。”   顾亭淮知道她的顾虑,点了点头:“我知道,放心。”   “既然这样的话,那你和大嫂说清楚后就尽早出发吧,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顾月淮笑了笑,看他眉眼间满是焦急,知道他如今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丰市去。   她也两个月没去丰市了,正好趁着机会送顾亭淮过去。   “好!”顾亭淮重重颔首,可紧接着想到白玫,又有些苦恼。   他往屋里瞟了一眼,正看到收拾碗筷的白玫。   顾月淮眸子一动,笑着道:“对了,有个要紧事忘记说了。”   顾亭淮思绪一下子回归,严肃下来:“什么事?你说吧。”   “喏,算是借给你的,好好给大嫂办个婚礼,彩礼,四大件,都别落下了,领着她去供销社买点布,做几身新衣裳。”顾月淮递给顾亭淮一沓厚厚的大团结。   她神色平静,却不知这些钱对顾亭淮而言算是多么庞大的一笔巨款。   顾亭淮摇了摇头,推拒道:“囡囡,这太多了。”   顾月淮皱眉:“往后你去了丰市,会接触到更多的钱,到时候也嫌多?都说了算是借你的,拿着,白玫从小没过过好日子,嫁到咱们家也一天到晚的操持,很辛苦。”   粮街几个月的营收是外人不敢想象的,这点钱只是九牛一毛。   上辈子是没条件,这辈子既然有了条件,那自然就想给家人最好的。   白玫是个好姑娘,值得所有好的东西,旁人有的,她自然也不能缺。   顾亭淮看着塞到手里的钱,眼一红:“囡囡,大哥……”   顾析淮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一把揽住顾亭淮的脖子:“哟,这是来的哪一套?给你钱你还哭呀大哥?囡囡要是给我钱,我能乐开花!你不要你给我!”   顾亭淮一腔感动瞬间被顾析淮击破,有些哭笑不得:“行了,别闹了!”   “囡囡给你,你就拿着,都是一家人,往后尽力偿还就是了,她说得对,你的确该给白玫姐一场热热闹闹的气派婚礼!”顾析淮拍了拍顾亭淮的肩,郑重其事的道。   顾亭淮喉间哽咽,朝着两人点了点头。   顾月淮只当没看到他的神情,沉吟片刻,说道:“明天大哥就不要去上工了,让三哥陪你去县里头转转,把结婚用的东西买一买,顺便联系一下木工,打些家具,该添置的都添置一下,选个日子乔迁新居,然后在新房办婚礼。”   “我先回去睡了,细节方面你们自己商量。”顾月淮说完,拍拍屁股走了。   顾析淮双手环胸,看着顾月淮,语气有些复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以前那个让人讨厌的妹妹,变成今天这样一棵大树,为我们家遮风挡雨。”   顾亭淮抿唇,轻声道:“囡囡承受太多太多了,这一年下来,她吃了不少苦。”   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家,每次都千里迢迢跑到外面去给家里解决麻烦,粮街老板,说出来好听,可想要收服邢健那样的刺头,又和官方打交道,能是什么容易的事?   而且他也没忘记先前说的,顾月淮认识邢健,是因为被人贩子给拐卖了。   这一路走来,她吃的苦太多太多,只是从未和他们说起过罢了,但他们真能当做不知道吗?如今他们能吃饱穿暖,甚至住上新房娶上媳妇,都少不了她的辛苦。   这么一想,顾亭淮只觉得心痛,身为长兄,却让妹妹承担了本该他担起的重担。   顾析淮也眸光闪烁,半晌,才把眼中升腾起的雾气逼退。   他没好气的在顾亭淮胸口捶了一拳:“大晚上的,婆婆妈妈,咱们只需要记得她的好,好好努力,未来也能成为她能倚靠的人就成了,现在想那么多不是自找罪受?”   顾亭淮重重点了点头:“嗯,明天正好要去买结婚用的东西,不如就买两份,到时候少虞回来,也能省些力气,囡囡太忙了,咱们这些当哥的总要把她的婚事办好。”   顾析淮瞥了一眼他手里厚厚一沓票子,爽快道:“行!明儿一早咱就去!” 第466章 县医院培训班   翌日,顾月淮和白玫吃过早饭,就骑着自行车去县医院了。   白玫这段时间学会了自行车,上班都是自己去,这会儿带着顾月淮也不觉得累。   县医院。   顾月淮站在门口看了看,没想到以前来过多次,这回竟然是以学徒的身份来的。   白玫拉着她走进医院,细细叮嘱道:“月淮,当时李尔新被黄晟杀死,你把他救回来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虽说现在没什么人讨论了,但你的本事是有目共睹的,待会你直接和老师说清,他会留你在身边多学点真本事,不会让你和旁人在一块学基础的。”   顾月淮微讶,白玫这是在变相的教她怎么走后门?   她一直以为白玫和顾亭淮一样,都是老实疙瘩,如今看来倒是误解了。   人家有脑子,还挺聪明的,知道在什么地方说什么话,但是她要说出自己是报纸上的“神医”,只怕是全医院的医生都该来和她虚心求教了,还教她?   只有她自己知道,李尔新当时的情况有多严重,如果没有治愈之力,即便是真有人看出他处于假死状态,也是救不活的,当然,她只要硬着头皮说是巧合,也行。   反正李尔新被送过来的时候也看不出什么了,是驴是马不都可以她自己说?   “放心,我知道了。”顾月淮点了点头,白玫才放下心来。   她对医院十分熟悉,没让她在外面等,直接领着人去了人员调配办公室。   白玫性子温和,在医院里人缘还不错,再加上是外科医生李自言的学生,上上下下的人也都不想和她交恶,不然以前白山和徐冬梅时常来闹腾,早就被辞职了。   办公室里忙碌的是一个中年女人,白玫敲敲门,进去后便道:“王姐,忙着呢?”   王姐抬起头,诧异地看了白玫一眼:“小白同志?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同时,她心里咯噔一声,该不会又是准备把自家什么亲戚塞进来吧?   她可没忘记当时她妹子来医院闹出的事有多大,这要是再来一个,只怕还牵连自己呐,可怕什么来什么,转头她就看见白玫身后跟了另一个纤细的姑娘。   王姐脸色有些不好看,白玫这回带来的姑娘漂亮是漂亮,可没本事能当护士?   白玫心情很好,领着顾月淮近前:“王姐,我是带人来报名的。”   王姐嘴一歪,有些为难地道:“小白同志,这事儿李医生知道吗?”   反正她不能承担随便带人进来的责任,这事儿必须得有人扛着,要是李自言放过话,同意了,那就随便白玫折腾了,反正最后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白玫愣了愣,倒是一旁拿出赤脚医生培训班通知单的顾月淮从王姐脸上看出一二,她道:“这是我的培训通知单,我是来咱们医院学习的。”   一听有通知单,王姐先是惊讶,旋即就松了口气,脸上也涌出笑容来。   她接过顾月淮手里的通知单,嗔了一句:“原来是这样,小白同志你也不说清楚。”   王姐利落的给顾月淮办理了训练班的事,还顺手递过去一个牌子,上面没写名字,但她道:“这段时间你出入医院,都戴着这个临时工牌就行。”   这些培训班学习的并不一定会留在医院上班,所以只能算是学徒临时工。   顾月淮颔首,顺手把牌子挂上,从善如流道:“好,谢谢王姐。”   王姐笑弯了眼:“小姑娘人美,嘴也甜,好好学习,争取留在医院。”   顾月淮笑了笑,没应答,和白玫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白玫一路上都沉默不语,脸上带着苦笑,从王姐的脸上,她也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有多愚蠢,好在现在已经没有了桎梏,她可以安安稳稳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没等顾月淮开口,白玫就把她带去了外科医生办公室。   她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很温和沉稳的声音:“进。”   “老师!”白玫带着顾月淮走进办公室,朝着坐在桌后的人喊了一声。   顾月淮也抬眸打量着李自言,这一看,便微微眯起眼,她似乎见过这个人。   中年男人戴着一副眼镜,他两鬓微白,身上有股让人卸下心防的气质,一看就是高知文化人,细细打量后,顾月淮有些惊讶,她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了。   火车上。   她第一次前往淮海市,从青安县坐上去丰市的火车时,遇到了一个胖姑娘,被火车上的扒手给抢了东西,那时,她同排座位上,就坐着这样一位告知老学究一样的人。   世界还真是小,没想到李自言竟然就是当时火车上遇到的人。   李自言抬头看向白玫身后的顾月淮时,也愣了一下,半晌,似也想起两人曾见过。   “老师?老师你想什么呢?”白玫有些疑惑,转头看向顾月淮,脸上神情很惊讶:“月淮,你和老师见过?”   顾月淮还没说话,李自言先笑了笑:“有过一面之缘。”   白玫脸上扬起笑:“没想到老师和月淮还有这种渊源,说起来,还真是有缘分。老师,你知道最近咱们医院招收一批训练班的学徒吧?月淮就是接到大队的通知,专程来医院学习的,您看,能不能多教教她?”   李自言沉默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只道:“培训班都是集体课,不一样。”   白玫就是再傻也从中听出了几分拒绝的意味,她脸一垮,但紧接着想到什么,又精神起来,忙道:“老师,您不是好奇前段时间报纸上那个‘神医’吗,就是月淮!”   李自言嘴角一抽,摘下眼镜,没好气地瞪了白玫一眼:“你是觉得我老眼昏花了?”   他就是再蠢,也不至于相信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有那种出神入化的医术。   白玫有些着急,连声道:“哎呀,我说真的!老师,我真没骗你,当时我就在场,亲眼看着已经死透了的李尔新被月淮给救回来了!”   李自言瞥了她一眼,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不信。   顾月淮看白玫这么卖力给自己说好话,叹了口气,说道:“李医生,白玫姐的确没说谎,当时的李尔新陷入假死状态,是我救回来的,我来医院的目的是想学习一些外科手术知识,往后去了军区,也能更好的为身处前线的军人同志们服务。”   李自言听完她的话,面色微变:“你要去当军医?” 第467章 今年,还是灾年   “神医”的名头反倒是没有“军医”这个职业吸引李自言,他并不相信那天晚上把李尔新从假死状态救回来的人会是一个这么年轻的姑娘。   而作为一名医生,一个爱国的人,军医总是能得到旁人的尊崇。   李自言的梦想就是当一名军医,但莫名其妙就稳定在了青安县,在这里当了一个外科医生,他在这里结婚生子,安了家,再没有升起过离开的念头。   顾月淮颔首:“嗯,淮海市的第八军区。”   李自言上下打量着顾月淮,眼神复杂。   他当然知道当军医有多麻烦,她这么轻的年纪就能入军区当军医,足以说明其背后有大背景,且上回在火车上他也看出来,这不是个简单的姑娘。   李自言没有多问,他叹了口气:“那你就留在外科,跟着我学习吧。”   “太好了!”白玫喜不自胜,拉着顾月淮的手久久不放。   顾月淮唇边也牵起淡淡的笑容,能在前往军区前多学点本事,也是好事。   就这样,顾月淮留在了县医院,不需要和旁的大队来的人去参加培训班,只用跟在李自言身边,和他学习手术方面的知识,日子又这样过去了一个月。   在此期间,顾月淮陪着顾亭淮去了一趟丰市,又送过去一大批粮食。   对于顾亭淮前往丰市协助邢健,后者没有半点意见,反而乐得眉开眼笑,他直道自己实在不想再和宋今安对接商议,来了个顾家大哥,正好把他解救出来。   宋今安这人,越来越吹毛求疵,与人说话总打官腔,为难起人来也毫不客气。   邢健这人最厌烦繁文缛节,每次和宋今安待在一起都浑身不舒坦。   有邢健帮忙,顾亭淮轻而易举就在丰市站稳了脚跟。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宋今安和粮街合同签订不久,丰市琉璃厂厂长蔡凤萍就因为风评问题被查,紧接着贪污事件也闹得沸沸扬扬,整整二十万的巨款!   这起贪污案热度极高,甚至引起了上面的注意,公开处刑,枪毙。   而宋今安因为拔除了大厂毒瘤,乘势而起,顺利当上了丰市市革委会主任。   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这其中虽说有他本人揪出了琉璃厂厂长蔡凤萍的政绩在,但也同样少不了宋霖在背后运作的过程,哪个年代都这样,有人帮忙,就晋升快。   顾月淮初听闻这个消息时,只淡淡一笑,并不稀奇。   上辈子宋今安虽然没有去丰市,但依然在京城博得了一个官衔,有宋霖在前方奋力冲刺,他只需要当一个二代即可,完全不需要这么拼命,这辈子倒是命更好些。   这里面,唯一出乎她预料的,是田静并没有前往丰市。   蔡凤萍这样的巨贪被整治,宋今安的名声几乎响彻整个Z国,所有报纸上都有关于他的报道,田静没道理看不到,但她一直没有去,这一点着实奇怪。   田静作为一个拥有“先知”的人,很清楚攀上宋今安代表什么,不然也不会对他那么“死心塌地”,而且两人是官配,按理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凑到一起才对。   所以,田静离开青安县这一年,是有什么奇特的经历?   顾月淮眉眼微沉,她就知道,离开了上辈子的走势,就会发生意外。   她从没小看过田静这个人,她像是菟丝花,遇到任何困境都能攀附上借力之物,想来即便是没有宋今安,也有王今安、李今安之流,总归是不好对付。   *   春暖花开时节已经过去,炎炎夏日伴随着蝉鸣声来临。   清晨,白玫骑着自行车载着顾月淮前往医院,田埂两边都是半人高的麦子,青翠饱满的麦穗挂在枝头,一看就知道今年是个丰收年。   “月淮,今年一定会大丰收!老百姓日子肯定能过好。”白玫语气满是喜意。   顾月淮一手揽着白玫的腰,一边看向绿油油的麦田。   风吹麦浪,一层层绿色海洋让人身心皆是愉悦。   “是吗。”她唇角挽着笑容,眼底却是一片淡淡的悲凉,大丰收?不,上天残忍,只会觉得百姓日子越来越好,再过半月,麦子将黄时,便会出现蝗灾。   蝗灾不算严重,但同样使得今年的粮食产量大减,赋税后,大队自留的粮和今年是相差无几的,同样吃不饱,却能饿的皮包骨头。   今年,同样是灾年。   不过,这样的话她却没办法说,知晓时势的可悲就在于此,她心知肚明,却没办法明说,被有心人发现的话,她不会成为拯救老百姓的恩人,只会是迷信糟粕的妖人。   新社会后,这样迷信之说是禁止提及的,后果严重。   白玫重重点了点头,语气铿锵,认真道:“当然了,你看看这些麦穗,沉甸甸的,一看就知道产量不小,能丰收!老百姓日子一好过,咱家也不需要偷摸着吃粮了。”   说起这个,白玫有些哭笑不得,顾家是从不缺粮的,她嫁过来时正是灾年,家家户户都缺粮,能有红薯土豆吃个半饱就不错了,更何况她在白家时从来吃不饱。   可如今呢?一个灾年过去,她竟然还胖了好几斤!   顾月淮但笑不语,很快,两人就到了医院。   “顾医生,来上班了?”   “顾医生,吃早饭了吗?”   “……”   两人一路穿过大堂,走进外科科室,路上碰到的护士医生都乐呵呵地和顾月淮打招呼,不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十分尊重,全然不拿她当一个普通的学徒。   白玫语气艳羡的低声道:“月淮,依你的能力,已经能持证上岗了。”   “等少虞回来就该走了,还持证上岗?”顾月淮轻笑,这段时间待在医院,倒也的确不是白待的,很多李自言教授的东西,她都是过目不忘,甚至有一回他请假没来医院,恰好来了一个铁钉穿透脚背的工人,很多医生不敢动手,也是她处理的。   她能够凭借治愈之力清清楚楚“看”到患者身体里的情况,不论外伤还是内伤,治疗起来总是比旁人容易些,久而久之,名头也打响了,都说李自言教出了高徒。 第468章 168排的困境   说起这个,白玫不禁眉头微皱,小心翼翼道:“少虞还是没消息吗?”   家里人都知道晏少虞去了前线,平日里也没人敢多提,生怕激起她心里头的不安。   顾月淮垂眸敛目,摇了摇头,已经将近半年了,一直没有晏少虞的消息,她不是没有写信去军区,甚至还给徐川谷也去了几封信,可惜,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音。   她不知道是因为前线战情过于隐蔽,还是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白玫叹了口气,嘴唇微动,想要劝说几句宽心的话,可又说不出口,前线那地方,情况瞬息万变的,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倒霉的,尸骨无存的也大有人在。   顾月淮换上衣裳,与白玫说道:“去忙吧。”   她能安稳待在青安县,是源于上辈子晏少虞一直平安活到最后的自信,田静并没有和晏少虞有什么交集,而且远在京城,无人插手的话是不可能改变他的命运的。   但半年时间,了无音讯,她的确是很担心,且耐心近乎告罄了。   白玫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情没什么变化,也放下担忧,换好衣裳出去了。   顾月淮去了李自言办公室,他正在垂着眼睑看病历,听到动静,抬眸看向顾月淮,眼里登时露出柔和的光:“月淮来了,这一个月还习惯吧?”   顾月淮敛去情绪,轻声道:“李医生太客气了,我和您学了很多。”   听了这话,李自言苦笑着摇了摇头,虚点着顾月淮道:“你呀你,就我们两人你还给我留面子?你的天赋我知道,天生就是吃着晚饭的料,往后日子长着呢。”   顾月淮没说话,半晌,李自言道:“今天没手术,你劳累了几天,也休息休息。”   不过,他话音刚落,走廊就响起了急切的脚步声,还有人不住呼喊:“李医生!李医生!有病人被送来了,胸腹骨折!”   李自言面色一肃,立马站起来,和顾月淮说道:“去手术室!”   一老一少抵达手术室时,就看到手术床上不住哀嚎的男人,年约三十岁上下,他阖着眼,脸色苍白,胸腔骨折带来的疼痛令他十分痛苦。   李自言是治病救人的老手,很快对症下药,开始替他止痛,然后手法复位,皮肉牵拉,顾月淮在一旁协助,手术室里的哀嚎声渐渐变低。   一场手术维持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手术床上的男人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顾月淮在整理残余的医疗用品时,看到了男人手术床前贴着的名字:贺虹章。   她眸子微闪,认真打量了一眼病床上的男人,长相虽说及不上贺岚章俊秀,但总体看来也不差,且和贺岚章眉宇间有几分相似,看样子,两人真的是兄弟俩。   源于贺岚章鱼晏少虞的战友关系,她不免对贺虹章多了些许关注。   她记得贺虹章也是某军区的大人物,不然也不能轻易把兄弟塞进第八军区了,他是否知道一些关于前线的消息?这个念头令顾月淮心头微动,多了几分希冀。   她也知道前线消息属于军事机密,贺虹章不一定会说。   不过,倘若利用第八军区军医的身份,应该也能从他嘴里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哪怕只是一点点,让她知道晏少虞是否安全,这样就够了,不然总提心吊胆,实在难受。   贺虹章胸腹骨折,需要住院几天,而这段时间,负责他身体复检的就是顾月淮。   手术后第二天,顾月淮拿着病历来查房,还没进病房,就听到贺虹章怒骂的声音:“废物废物!连一个人都找不到,我花钱养你们有什么用?!”   顾月淮神情微凛,站在门口没着急开门。   屋里很快就响起了一个很为难的男声:“贺秘书,那地方接近M国,最近正是乱的时候,我们的人没办法靠近边界,实在不知道小贺同志被困在什么地方。”   贺虹章声音显然强压着暴怒,显得狰狞:“什么叫不知道?边界就那么大!”   男声听完,更加为难,压低声音道:“贺秘书,咱们Z国和M国关系最近有些微妙,前线战火频频,小贺同志所在的168排这几个月屡立战功,是M国的眼中钉肉中刺,别说我们,现在就连M国的军队都在山中找人,我们只能避让。”   “放屁!让什么让?直接干他们!一群洋鬼子!”贺虹章忍不住爆了粗口。   男声又道:“贺秘书,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们……”   他话音未落,就被贺虹章给打断了:“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那你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候?一旦被那群洋鬼子找到人,我弟弟还能平安回来?还能吗?!”   随着贺虹章的话,病房里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紧接着,就是贺虹章倒抽冷气的声音,显然是暴怒后牵扯到了胸腔里的骨头,令伤口又开始疼了。   男声一阵紧张,忙道:“贺秘书!你怎么样?!”   顾月淮紧抿着唇,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贺虹章病床边的中年男人。   两人听到动静,不约而同抬起头来,当看到顾月淮时,又纷纷皱眉,贺虹章显然是个脾气暴躁的人,怒声道:“你知不知道敲门?什么地方都乱闯?!”   贺虹章住的是一间单人病房,虽说没什么布置,但看着也依然很干净宽敞。   顾月淮压根没废话,冷着脸,直接道:“168排是第八军区的新人兵?”   她记得上回晏少虞接任务时,分明是和部队老人一起去执行的,新人没资格参与,为什么情形忽然就变了?那贺岚章所在的168排,和晏少虞是否有什么关联?   一想到晏少虞被M国的人围困到了山里,她的心情就难以平复。   “你偷听我们谈话?!”贺虹章眼睛猩红,咬牙切齿看着顾月淮。   顾月淮懒得与人辩驳,借着白大褂口袋地掩饰,从须弥空间里取出了自己的军医介绍信,摊开在贺虹章眼前:“我是第八军区未上任的军医,也是贺岚章的朋友。”   贺虹章皱眉,而他身边的中年男人仔细一看,介绍信落款处是徐川谷的公章。   他面色一变,低声在贺虹章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贺虹章微微眯起眼,上下打量着顾月淮,搞不清楚这么一个县医生,为什么会和第八军区的首长徐川谷牵扯上关系,但介绍信是真的,并没有作假。 第469章 出发,前线   贺虹章捂着胸口,半眯着眼看顾月淮:“你知道168排的任务?”   顾月淮沉吟片刻,颔首道:“徐首长给我写这封介绍信的时候,正是他们接到任务的时候,只是起初没有任用新兵,为什么贺岚章也会前往前线?”   贺虹章冷笑一声:“还能是为什么,第八军区出了鬼,新兵不是熟脸,做任务更方便,M国这次是有预谋的挑衅,前线已经死了不少人。”   说起这件事,贺虹章脸色阴沉如水,对弟弟的担忧和对军部内鬼的愤怒尽数展现。   顾月淮深吸一口气,强制冷静下来,她必须把情况弄明白,才知道下一步怎么做:“我先前听你们说168排被困住了,是怎么回事?”   贺虹章瞥了她一眼,又和身边的人相视一眼,才道:“具体情况未知,只知道是被围困在山中,不知道还能坚持几天,一旦被M国的人捉到,下场……”   他闭了闭眼,眼里满是悲凉,投身戎装,就该想到会有这样的下场,只是,他弟弟去从军是他逼的,他才刚去半年多而已,就要就此殉国吗?   这个想法令他心头抽痛不已,可他已经尽力请人寻找了。   顾月淮眸光闪烁,眉心越拧越紧,问道:“你们知不知道他们具体被围困的地址?”   倘若晏少虞真的在168排,那她不能坐视不理,上辈子的晏少虞的确活到了最后,可如今他提前几年入伍,参加的任务也不同于上辈子,其中波折没人能说清。   她曾听晏少虞提起过,会有些将士被逼围困,最后饿到极致,只能啃虫子或是生吃血淋淋的野物,甚至潜伏时间久了,不等死在敌人手里,就被病痛折磨而死。   总之,被困死的将士们所要遭受的折磨远大于死于战场中的。   甚至,他们最后会孤注一掷,飞蛾扑火想要杀出一条血路,最终全军覆没。   她很了解晏少虞,他绝不是一个等死的人。   贺虹章半眯起眼,用怀疑的语气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月淮也沉了语气,冷声说道:“我是军医,我可以带着药物过去,能救几人救几人,如今机会放在眼前,你难道不想贺岚章平安回来?”   贺虹章浑身一震,他怎么可能不希望弟弟回来?   气氛沉默了许久,贺虹章再开口时,声音沙哑:“把地图给她。”   “贺秘书?”那中年男人有些吃惊,毕竟这种东西涉及机密,不能随便轻信于人。   贺虹章皱眉,加重语调:“给她!”   中年男人默了默,从身侧的兜里掏出一张小心折叠的地图,将之交给顾月淮时,打开指了指上面画圈的地方:“就是这里,Z国和M国交界的深山老林里。”   顾月淮认真看了看,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就快步离开了病房。   中年男人有些不解,小声道:“贺秘书,咱们就这么把地图给她了?”   贺虹章一把推开他,冷笑道:“不然你有什么办法?你们这些废物,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等你们找到岚章,黄花菜都凉了!我要的是我弟弟平安回来!”   中年男人似很不服:“我们不成,难道她一个女人就能成?”   这话一出,贺虹章也不说话了,病房里久久沉默。   顾月淮能安然走到前线吗?一定不能,这几乎是贺虹章和中年男人的共识,那为什么会把地图和消息给她呢?大概是走投无路,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离开病房后,顾月淮就翻手把地图放进须弥空间,转而换下身上的白大褂,去寻了正在查房的白玫,乍一看到她,白玫还愣了愣:“月淮,你这是?”   “大嫂,我临时要去一趟淮海市,就不回家了,你回家和爸说一声,我就先走了。”顾月淮面色严肃,丢M.L.Z.L.下这句话后也不等白玫回话,就匆匆忙忙走了。   “月淮!月淮!”白玫追了两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月淮离开医院。   她眼皮跳了跳,心头也升起些许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似的。   *   顾月淮离开县医院,直接去了火车站,买了最近的前往文峻县的火车,文峻县是距离国界凌川岩最近的火车直通的县城,她必须昼夜不停的倒车。   凌川岩处于两国交界,以千丈高岩闻名,而岩下就是大海,地势十分险峻。   一路上,顾月淮心急如焚,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   在抵达丰市后,她并没有前往粮街,而是直接转乘了最快的火车,一路兜兜转转,从人流如织的大城市,逐渐走到人烟罕至的荒原。   三天后,终于来到了文峻县。   文峻县濒临边界,人口不多,而且物资运送困难,导致人民生活水平很低。   顾月淮在县城停留了一晚,到供销社买了个半人高的竹筐,她倒是想买个登山包,可惜文峻县的供销社压根不提供,除此外,她还顺手买了些即食商品。   她有空间,倘若找到晏少虞以及他的战友,倒是能提供足够的粮食,可粮食需要一个明路,这时候背个筐,拿个包就很必要了,不然没办法解释东西的来处。   除了这些,她还准备了一些药品,止血药,消炎药都有。   一些准备就绪,第二天一早,她就花大价钱租了一辆出租车,直抵凌川岩。   司机是文峻县本地人,顾月淮找了很多地方,才堪堪找到这么一辆出租车,不然的话,她就只能打汽车的主意了,不然单凭两条腿走到凌川岩估计还要两天时间。   “小姑娘,你去凌川岩旅游的?”司机操着一口当地话,有些好奇的问道。   顾月淮弯了弯唇,笑着道:“是的师傅。”   司机摇了摇头:“以前也有不少人来我们县,想着看看国界,可惜这段时间凌川岩不安全,听说是打仗,没人敢去,我也只敢把你送到山脚下头,不能再往深处去了。”   顾月淮神色未变,轻声道:“没事,师傅你到时候就在山脚下把我放下就成。”   司机有些纳闷,借着后视镜瞥了她一眼:“小姑娘胆子还挺大。”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几个小时后,一座巍峨连绵的大山映入眼帘,甚至隐隐能听到海水激荡之声,顾月淮眸子微亮,精神也振奋起来。   凌川岩,到了。 第470章 不能手软   司机又开了二十多分钟,才到了凌川岩山脚下。   他下车帮着顾月淮把后备箱里沉甸甸的竹筐搬下来,有些无语地道:“小姑娘,你这筐可真够沉的,你能背着这个上山?我跟你说,凌川岩深处都是老林子,有野兽,你就在山脚下头转转,我在这等着,等会儿再把你给带回县城去吧?”   司机一方面是确实担心顾月淮这么个漂亮姑娘葬身在野兽的肚子里,另一方便也是觉得这生意好做,走这么一趟等于赚了好几天的钱,再搭个来回,不是赚翻了?   顾月淮笑了笑,说道:“不用了,师傅你先回去吧。”   司机叹了口气,也没继续勉强,把东西摆在路边,就转身上了车,临走时还不忘再叮嘱两句:“小姑娘,可要注意安全,记住,千万不要往那边那个山头去,那里有人打仗,到处都是枪炮声,小心被当成间谍丢了小命,山上……哎,反正你自己当心。”   顾月淮点了点头,目送司机开着车远去,很快就消失在迭起的山峦间。   她没有停留,背起半人高的竹筐,手里提着包,就沿着蜿蜒陡峭的小路上了山。   凌川岩地势险峻,处处都是丛林巨木,正值夏日,巨木中多是蛇虫鼠疫。   顾月淮刚走出十分钟,就遇到了一条吐着信子的青蛇,足有手腕粗细,她随手扔出一块石头,惊退了青蛇,接下来的路程中都以木棍挥打,以防踩到蛇虫。   中午时,顾月淮爬到了半山腰,目之所及都是粗壮的古木和藤蔓,有种回到了大劳子生产大队后山,和晏少虞一起经历狼群的山坳里,而这里显得更加幽深。   顾月淮拧着眉心,望着看不到边的丛林深处,苦恼地叹了口气。   她越是往那边走,就越是靠近M国,在山的另一边临着山岩峭壁,而峭壁下方就是大海,既然是为了躲避M国的人,168排一定会在很隐蔽的地方。   如果是她,或许会去接近岩壁的地方,毕竟山里环境潮湿恶劣,毒蛇很多。   不过,她只是有大概的地图,对地形并不明确,这只是她的猜测。   沉思片刻,顾月淮放下竹筐,半蹲下身,微微阖眼,触摸着山间草木,手指与草木接触的地方闪烁着荧绿的光泽,星星点点的光芒从叶片上呼啸而过,草木竟无风自动,摇摆着枝叶,好像甘霖落在身上,舒展了脉络似的。   下一秒,顾月淮睁开眸子,琉璃似的眼底亦是掠过了一抹绿芒。   她再度背上背篓,直起腰,脸上布上了些许欣喜。   果然如她所料,治愈之力能够催生植物,同样能够获取植物传递的信息,那种感觉很奇妙,像是能听懂这些植物说话似的,四周原本陌生的环境也变得十分熟悉。   仿佛她是一棵从小生长在凌川岩的小草,小花,藤蔓,大树……   她可以凭借植物传递的信息,清晰的避开草丛间隐藏的毒蛇蜘蛛,一路畅通无阻。   一路加快前行,临近傍晚时,顾月淮才停下脚步。   她远眺着山峦中遮天蔽日的巨木,天色已经很暗了,如果不是她长期服用空间泉水导致五感远超普通人,只怕这时候已经两眼一抹黑成了睁眼瞎。   顾月淮抿了抿唇,在树下粗壮的藤蔓上坐下,从空间里拿出热腾腾的包子,一口一口吃完,连吃两个大肉包,喝了半瓶水,填饱了肚子,又继续出发了。   黑暗和白天对她来说没有区别,现在要紧的是找到晏少虞。   只有真正设身处地,才知道这里的环境有多差,虽然这里的障碍对她来说如同无物,但叶片上以及空气里的水珠还是时不时落在身上,令她衣服黏在皮肤上,十分潮湿。   半夜时,林子里已经伸手不见五指,顾月淮依然在小心前行。   这一路上,凭着超凡的能力,不知避开了多少毒物猛兽,不愧是两不管的边界地带,林中竟然连虎豹都有,如今这个年代,林木产业还没有兴起,很多地方都没开发,如凌川岩,危机重重,也难怪168排躲进来这么久,都没被M国找到。   在找人的同时,M国的士兵同样也会遭遇危险,在这种地方,随便被毒蛇咬上一口就有可能毙命,这样一来,就会大大遏制他们搜寻的脚步。   又不知过了多久,顾月淮停下脚步喝了口水,就在她以为不会有收获的时候,面色倏然一凛,从林间草木传递的消息来看,前方有成群的大型动物在活动。   她半弯下腰,小心翼翼靠近,一旦情况不对她就会躲进须弥空间里去。   虽说她手里握治愈之力,能够催生植物,在这种地方会具备很强的杀伤力,但不到万不得已没必要和丛林中的原著民发生冲突,看样子得绕道走了。   顾月淮原本以为前方活动的是狼群之类的群居野兽,可当看到火堆,察觉到属于人的脚步声时,呼吸微紧,紧接着,将身体伏的更低。   这是她进入凌川岩后,头一回碰到人。   如今需要确定的是,这些到底是Z国人,还是M国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抬眸看过去,当看到那熊熊燃烧的柴堆映照下的黄毛时,有些失望地皱起了眉头,果然运气没那么好,遇到的是M国的洋鬼子。   他们把补给的牛肉罐头,肉干都架在火上炙烤,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该死的Z国军,像老鼠!”   “一直连续摸排了几天时间,Z国军没粮,肯定撑不了多久。”   “嘿嘿嘿,到时候一定能拿下这168排,立下大功!”   “……”   一群洋鬼子边吃热汤,边大放厥词,畅想着在这场前线战斗中取得胜利。   顾月淮能听懂英语,她眼底满是隐晦的暗芒,目光扫过一众M国士兵,他们人数不算多,只有十个,应该是一个班的士兵,为首的就是士官。   顾月淮微眯起眼,决定再等等,等他们吃完东西,人困马乏的时候再动手。   没错,她不准备放过这群M国的洋鬼子,战场上瞬息万变,死在他们手里的Z国人不知有多少,更何况这次本就是M国挑起矛盾的阴谋,不应该姑息。   她作为第八军区的军医,虽说不属于作战部,但同样有职责,不能与敌人手软。 第471章 救人   顾月淮伏低身体,手掌紧紧握着草丛中的藤蔓,小心翼翼等待着时机。   在这片深山老林里,拥有治愈之力的她就是主宰者,能够利用所有给予她反馈的植被,催生,寄生,驱使,不论是小草还是大树,都能成为她绞死M国人的助力。   正是深夜,M国这一个班的士兵十分困倦,一个个背着长枪,懒洋洋靠在树上,没有半点警惕之心,士官坐在正中间,啃完罐头,也开始呼呼大睡。   顾月淮眸子微眯,准备动手,她手心荧绿色的光泽都闪烁起来了,忽的,顾月淮眉心一拧,将脊背压的更低,利用身边的杂草将自己隐藏起来。   她得到了小草反馈,数十米外,又来了一群大型动物。   很快,她就听到了一阵踩过草丛的脚步声,显然,来者依然是人,而且听他们不紧不慢甚至隐约带着轻快的脚步声,就知道还是M国的洋鬼子。   两队洋鬼子打了照面,也给顾月淮带了来新的信息。   一声惊呼响起:“喔天呐,你们竟然抓捕了两个Z国人?他们是168排的人?”   “哈哈哈,侥幸而已,168排的Z国军被我们逼急了,饿得受不了,终于派人出来打猎,这不,正好被我们38班给抓住,哈哈,这两个人肯定有大用!”   “咱们可以利用这两个Z国兵,逼出168排的剩余二十多人!”   “嘿,这次的军功已经是我们的了,定叫那该死的168尖刀排有来无回!”   “……”   一众M国士兵发出了得意洋洋的大笑,笑声惊起了林间的鸟雀。   片刻后,一道略微虚弱,带着含糊强调的Z国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呸,一群洋鬼子,想用老子抓老子的兄弟,做梦!”这人声音虽然虚弱,但说出的话却很有骨气,带着些许狠劲,似乎下一刻他就要奋起反抗。   顾月淮微微屏息,抬眸,借着光火朝前方看去。   这声音的主人竟是个熟人,孟虎。   看样子这次的前线任务真的发生了意外,才会导致新兵蛋子尽数上了战场。   上辈子,孟虎的结局就是被炸弹炸得四分五裂,埋骨于前线,可惜她不知道详情,并不知道孟虎的结局是否终结于这一次,但想来这次有她在,应该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孟虎身边,还有个被捆绑的扎扎实实的Z国军人,可惜已经昏厥过去,他脸上身上都是血迹,看样子是被M国士兵给折辱殴打了一番,体力不支。   顾月淮攥紧藤蔓,眼神有些冰冷。   孟虎嚷嚷完,就被M国士官反手挥了一巴掌,他嘴角登时就溢出鲜血,但他不惧反笑,虽然面色瘦黄,但咧嘴大笑时,眼睛里似蕴着星光,亮的惊人。   他强撑着身体,高高扬起下颚和脊梁骨,一字一顿道:“你们,做梦!”   顾月淮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知是什么感受,总觉得又酸又涨,又有种身为Z国人的自豪感,这就是民族信仰与精神支柱的力量,即便前方布满荆棘,也牢牢扎根在祖国最前沿,永不惧死亡,为护佑国家拼劲最后一滴血,这就是Z国军人奋斗姿态。   人群中有懂Z国话的洋鬼子,听到孟虎的叫嚣,立马道:“该死的Z国人!杀了他!把尸体扔回去!让那些不知好歹的Z国兵知道我们的厉害!”   孟虎咧嘴笑着,感受到M国士兵的杀意,丝毫不惧怕。   他扭头看向一旁陷入昏迷的战友,小声道:“王鑫同志,我孟虎今儿是回不去了,但你一定要活着回去,你可是能听懂英语的人才,得活着!”   说完,孟虎就闭上了眼,等待死亡来临的那一刻。   然而他感觉自己等了很久,想象中子弹穿透太阳穴的感觉并没有出现,反而是四周响起了阵阵“呜呜呜”的诡异声音,十分古怪诡谲,令人寒毛直竖。   孟虎豁然睁开眼,可映入眼帘的是黑黝黝的一片,火堆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周围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但他能感觉到那些M国的洋鬼子都在动。   而且,他们动的姿态很可怕,像是被什么野兽也咬住了咽喉,四肢震颤。   孟虎脸色煞白,如果是被M国士兵杀了,英勇殉国,他不怕,可如果是被这深山老林里的老虎豹子或是黄仙姑给杀了,那他找谁说理去?   可转念一想,他一个人能带着两个班的洋鬼子下地狱,似乎也值了!   这么想着,孟虎就强抑制住了恐惧,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只等着自己成为“野兽”的下一个猎物,不知过了多久,他等的都快睡着了,忽然发现四周的声音停了。   那些“呜呜呜”的诡谲叫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刀割喉的鸡群。   孟虎原本抑制住的恐惧再度席卷而出,他挪动了一下身体,想靠王鑫近一点,最起码两人是战友,黄泉路上也能搭个伴,说真的,这种死一般的寂静十分可怕。   他牙齿哆嗦,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好在下一瞬就碰到了王鑫的身体。   他能听到王鑫微弱的呼吸声,不由松了口气,看样子王鑫并没有和那群洋鬼子一样成为野兽的养料,他还活着,这样就好,如果真的只剩他一个人,那也太恐惧了。   “王鑫,王鑫……”孟虎小心用脚碰了碰王鑫的身体,想把人叫醒,也好有个照应。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好似掠草而过,十分轻盈。   黑暗会放大人的感官,霎时,孟虎脊背出了一层白毛汗,他惊声尖叫道:“黄仙姑饶命!黄仙姑饶命!我们都是顶天立地的Z国人,一辈子没干过坏事啊!”   他有些欲哭无泪,早就说了这凌川岩不正常,那些乡镇到处流传着有关于凌川岩的诡异传说,如今可好,竟然真的叫他给碰上了!   这荒山野岭的,这成了精的黄仙姑留下他,该不会是准备抓回去当男人吧?   孟虎心头一凉,肯定是了,都说黄仙姑成精后惯会吸食精气,肯定是洋鬼子太臭,黄仙姑看不上,这才留下他和王鑫,打算拖回洞里去当“储备粮”! 第472章 仙女顾月淮   顾月淮瞥了一眼碎碎念的孟虎:“睁开眼睛。”   孟虎一愣,还别说,这黄仙姑声音清凌凌的,像是他们在山间听到的清泉流淌而过的声音,还怪好听的,他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目光中是一团火光。   原本熄灭的火堆又熊熊燃烧起来,将四周的一切映入眼中,隐约能够看到一抹纤细的身影在火堆旁拨动着干柴,孟虎在怔愣中睁开双眼。   周围静悄悄的,偶尔响起一两声鸟叫虫鸣,至于那两个班的M国洋鬼子,已经全无踪迹,像是忽然之间凭空消失了似的,孟虎喉间咕咚一声,缩了缩脖子。   他微微直起腰,待双眼适应了光线,才看清火堆旁那纤细身影的模样。   “黄仙姑”生了一张十分漂亮的面孔,和传说中青面獠牙大不相同,但她眉眼如画,雪肤红唇,又和一些得道后懂得幻化的精怪很相似,他一时不敢出声。   但看着看着,孟虎又觉得这“黄仙姑”有种古怪的熟悉感。   顾月淮也没在乎孟虎的打量,毕竟刚刚死里逃生,一时反应不过来很正常,她也不急,等他情绪稍微缓和些了,才开口问道:“孟虎同志,晏少虞在什么地方?”   “少虞?排长?”孟虎瞪圆了眼,思绪一转,陡然惊呼道:“顾同志?!”   他刚刚潜意识把人当成了精怪,一直没往人上想,如今提起晏少虞,他再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哪里是传闻中的山野精怪?这分明就是他们排长晏少虞的老婆呀!   孟虎浑身紧绷的神经陡然一松,整个人像是一坨软肉,眼里含了热泪。   他眼巴巴看着顾月淮,强抑制住想哭的冲动:“顾同志,你咋突然来凌川岩了?”   顾月淮眉头微动,没回答孟虎的问题,而是道:“排长?168排的排长?”   孟虎又愣了愣,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顾月淮轻呼出一口浊气,上前给孟虎和依然昏迷的王鑫解绑:“先来吃点东西。”   “吃……吃东西?”孟虎一听这话,嘴里就不由分泌出贪婪的唾液。   他们168排自从来了凌川岩就再没吃饱过,平日里逮着啥吃啥,怕被洋鬼子发现踪迹,连柴火堆都不敢烧,都是扒了皮生吃,现在回想起那生肉的滋味她都头皮发麻。   孟虎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王鑫,挣扎着站起身,走到火腿旁坐下。   顾月淮已经把煮热的罐头递了过去,还顺手拿了几片消炎药给他:“你受伤了,吃几片药防止感染,等你吃完东西我给你把伤口处理一下。”   孟虎眼眶蓄泪,一脸的感动,只觉得站在火堆旁的顾月淮宛如仙女。   在这么艰苦的情况下,又是给他吃的,又是给他药,这待遇,就算是在军区时候也没有过,肚子里饥肠辘辘,好似肠胃都搅合到一起了,疼的他直打颤。   “这不是洋鬼子的牛肉罐头?”孟虎嗅着罐头里扑鼻的香气,抽了抽鼻子,嘴里的唾液分泌的越来越多,转而他就看到火堆旁横七竖八的洋鬼子的补给包和武器。   孟虎甚至来不及吃,把手里的罐头放下,扑到鼓囊囊的二十个补给包上,眼神亮的像是一万瓦的灯泡,说话时声音都尖细失声了:“这些,这些都可以带回去了?!”   他几乎喜极而泣,这段时间被洋鬼子逼迫,生存条件和火力都急速下降,这二十个补给包对他们168排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及时雨,是能够绝地翻盘的及时雨!   “顾同志!你真是我们的贵人!一来竟然就有这种好事!”   孟虎觉得原本枯竭的身体精神起来,这种感觉实在难以用语言形容,只觉得惊喜、狂喜,他甚至都要畅想到他们168排的新兵蛋子们拿到大战功的时候了。   不过,狂喜过后,孟虎迅速环顾四周,脸上神情由喜转惊,又由惊转恐。   “不,不对呀,顾同志,那群洋鬼子呢?刚刚火堆突然灭了,我啥也没瞧见,只听见古里古怪的声音,一睁眼,洋鬼子都没了!只有你在!”孟虎觉得齿冷。   他紧紧盯着顾月淮,唇边肌肉有些抽搐,他是不是高兴的太早了?   这个人,真是他们排长刚结婚不久的老婆?她有这种神不知鬼不觉干掉M国两个班士兵的本事?孟虎心里很复杂,不知道该接受这个设定,还是该怀疑。   “我也是刚到,听到有声音才过来,这里原本有洋鬼子?”顾月淮适时表现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她的治愈之力不能展露在人前,更何况以藤蔓锁喉杀人,这种本事说出去都觉得荒唐,说不定都不用等到战争结束,她就要被提前遣送到京城研究所了。   她不在乎功劳不功劳,只希望晏少虞能平安完成任务。   孟虎看顾月淮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微微松了口气,可心里又陡然警惕起来。   他小声道:“刚刚这里有两个班的洋鬼子,起码二十人,突然就消失了!不行,咱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总觉得不安全,怕再招来什么可怕的东西!”   说话间,孟虎左顾右盼,一副小心翼翼的表情。   顾月淮颔首,她也不想待在这,她就想见到晏少虞,一个安然无恙的晏少虞。   她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王鑫,走过去,从背篓里拿出药片,卡着他的喉咙喂他吃下,又给他顺了两口空间泉水,都没用到治愈之力,人就恍恍惚惚醒了过来。   “王鑫!你可算是醒了!”孟虎热泪盈眶,忙扑过去把人扶起来。   “怎,怎么回事?”王鑫嗓音干哑,脸上表情十分茫然。   孟虎用袖子擦了擦泪,指着一旁的顾月淮道:“这是咱们排长的新媳妇儿,千里迢迢跑来前线找人的,这不,正好把咱们给救下了,对了,还有那些,那都是洋鬼子的补给包!里头有有罐头有药品,咱们168排,真算是绝地逢生了!”   王鑫神情渐渐清醒,可听到孟虎的话后,又变得一脸呆滞。   他说的每句话他都能听懂,可连在一起他就听不懂了。   排长的新媳妇儿?他们排长年纪轻轻都结婚了?还一个人单枪匹马跑到凌川岩来找人?最大的问题是还从洋鬼子手里把他和孟虎救出来了?他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第473章 我是168的军医   王鑫抬手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很疼,不是梦。   他脸颊微微抽搐,小心打量着顾月淮,当对上她狡黠灵动的猫儿眼时,心中的恐惧都尽数掩盖下来,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是坏人吧?   王鑫环顾四周,看着满当当的补给包,心里也很激动。   他扶着树站起身,朝顾月淮认真道:“同志,谢谢你救了我和孟虎。”   顾月淮摇了摇头,眉头紧拧:“你们的伤还得养几天,要紧的是身体,太虚弱了,这段时间你们到底是怎么过的?为什么会被逼入凌川岩,少虞怎么样了?”   “孟虎同志,麻烦你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说给我听。”   她实在好奇,以晏少虞的能耐,不该被逼入绝境的,凌川岩地势险峻,难道他打着化整为零,把M国士兵一一击破的打算?可自家补给跟不上,最后只是自寻死路。   孟虎挠了挠头,看向王鑫,有关前线的事儿都是军事机密,应该不能透露吧?   王鑫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转过头不看孟虎,反正点的也不是他的名儿。   顾月淮只当没看到两人的眉眼官司,指着火堆旁冒香气地牛肉罐头,说道:“你们可以吃点罐头,边吃边说,继续熬着,只怕你们撑不了太久。”   孟虎搓了搓手,抑制住分泌的口水:“顾同志,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一个班的M国士兵都是顾同志一个人解决的?而且尸体呢?为什么一具尸体都没有?还有这些补给包……”王鑫一头问号,捉摸不清。   孟虎面色变了又变,凑到王鑫耳边小声说道:“还记得凌川岩黄仙姑的传说吗?我觉得应该是黄仙姑显灵,不允许M国的人踏入凌川岩,导致全军覆没了!”   王鑫嘴角一抽,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向猛虎,一脸的无语之色。   “嘿,你别不信,那你说,除了黄仙姑这种超自然的力量可以解释M国士兵消失,还能有别的原因?而且,不是一个班,是两个班!”孟虎伸出两个指头,意味深长。   王鑫面色骤变,声音陡然拔高几分:“两个班?”   孟虎又把他昏迷后的事说了一遍,虽说简短,但也能听出其中的波折。   神不知鬼不觉地灭掉火堆,又使M国两个班的士兵原地消失,这种能力的确不是普通人能有的,所以,这世界上真有“黄仙姑”?传说是真的?   不知是孟虎洗脑能力太强,还是诡异的现象说服了他,王鑫竟也信了这副说辞。   孟虎又一本正经道:“不过,还是多亏了顾同志,要不是她,咱俩这会儿还被捆着呢,说不定正是因为她来了,才惊走了‘黄仙姑’,不然咱俩也得被抓走吃掉!”   王鑫点了点头,看向顾月淮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感激。   顾月淮有些不耐,两人嘀嘀咕咕说了近十分钟,如果真有“黄仙姑”这种生物,他们也定然是跑不了的,派两个脑壳不太聪明的人出来打猎,不太像晏少虞的风格。   她催促道:“你们不饿的话,就上路,路上再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说给我听。”   孟虎和王鑫对视一眼,两人脸上神情都有些为难。   这事儿涉及机密,他们是不能说的,可前脚才与人家说了谢谢,后脚就说拒绝的话未免显得不太真诚,顾同志会不会觉得他们两人不老实?   这么想着,孟虎就小声道:“顾同志,不是我不想说,是因为前线的事都不能乱说,毕竟是涉及和M国的战事,万一……那我承担不了那个责任的。”   顾月淮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孟虎还没松口气,又忽听她道:“我徐首长亲自邀请加入第八军区的军医,顾月淮,是来支援你们168排的,不算外人。”   “军……军医?”孟虎和王鑫都愣住了。   这一次,他们168排没带军医来凌川岩,有不少人都因为不适应环境或者吃错东西导致上吐下泻,这也是他们一直没有发起反攻的原因之一。   孟虎喉咙滚动了几下:“顾同志,你不是逗我玩的吧?军医?真的?”   他可从没听晏少虞说过,自己老婆还是个学医的,不是诓他的吧?   顾月淮叹了口气,拿出快要叠烂了的介绍信,当看到信上盖得公章时,孟虎和王鑫都目瞪口呆,一脸呆滞的看着顾月淮,全然没想到这位居然还是战友!   顾月淮把介绍信收起来:“现在能说了?”   孟虎忙不迭点头,嘴角扬的很高,消瘦的脸上满是灿烂笑意:“顾同志,你早说呀!原来你不止是我们排长的媳妇儿,还是我们168排的御用军医呐?!”   这个消息堪比平地惊雷,也宛如干涸沙漠里的春雨,赋予了孟虎和王鑫力量。   说完,孟虎又咧嘴道:“顾同志,你问的那些事都能说!你可是我们的战友,不是单纯的军属了!真好,咱们168排真的要从此崛起,风靡前线了!”   想到顾月淮刚刚三两下子就把昏迷的王鑫给救醒了,孟虎对其充满了信心。   顾月淮抬头看了看昏暗的天际,以及四周漆黑的环境,按耐住心头的焦急,说道:“今天太晚了,赶路不安全,你们先坐下把东西吃了,暖暖身体咱们再出发。”   孟虎有些迟疑,想到“黄仙姑”是事,刚欲开口,就听顾月淮道:“‘黄仙姑’这会儿吃饱了,大概是不会再回来的,这里会很安全。”   她已经提前探知过了,周围并没有大型动物的响动。   那两个班的M国士兵尸体都被她丢的很远,轻易发现不了,而这片区域显然就是他们的搜查范围,其他的M国士兵不会踏足,自然十分安全。   这么一听,孟虎深感有理,看向王鑫,后者也默默点了点头。   三人就这样坐在了火堆旁,刚一坐下,孟虎就拿起罐头呼啦呼啦吃了起来,恨不得张开血盆大口,把一整个罐头都囫囵吞进去,吃着吃着,又留下了热泪。   王鑫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吃相斯文些,可情绪也不高。   两人在山里过了近半个月,吃的喝的都很稀缺,如今好不容易吃上一口热食,胸腔里酸涩不已,但他们都没说什么,吃的很快,不一会儿,四个罐头就吃完了。 第474章 排长受了重伤   顾月淮拨了拨火堆:“你们饿得时间久了,一次不宜吃太多,肠胃会坏。”   闻言,孟虎舔着嘴唇讪讪一笑,旋即摸了摸鼓囊囊的肚子,一脸舒适的表情。   顾月淮又问了一遍:“吃饱了,现在能说了?”   如果不是念着孟虎和王鑫身体素质差,又饿的时间太久,她的耐性早就告罄了,她千里迢迢远赴前线,为的就是找晏少虞,如今仅一线之隔,自然着急。   孟虎连连点头,嘴巴如同倒豆子似的,把这半年来发生的事尽数说与顾月淮听。   原来,自从顾月淮离开淮海市后,世道就乱了。   淮海市频频有M国的人出没,他们的目的不是外交,而是向淮海市群众贩卖一些违禁品,有人阻拦时,便会有人前往市委大院堵门,叫嚣外宾查尔斯之死。   省长宋霖,市长许武山为此焦头烂额,压根没空去管M国的违禁商人。   他们深知第八军区一批战士已经赶赴前线,M国作战计划就是内外兼攻,让淮海市分不出兵力去支援,就这样,淮海市分出大半兵力护卫淮海市,将贩卖违禁品的M国商人管控起来,准备提交领事馆,徐川谷则为两国邦交去了京城。   听到这里,顾月淮眸子微闪,难怪她写的信都石沉大海。   她回过神来,继续听着孟虎往下说。   这时,前线战事已经如火如荼的展开了。   M国的人寻衅滋事,找各式各样的理由偷袭驻扎在边界的Z国战士。   正面战争较少,大多都是你来我往的小型战斗,死伤并不严重,但Z国一个连的战士显然不够应付更多的M国士兵,寻求支援时,就派遣来了一支新人兵。   说是新人,实际上他们也经过了系统的训练,射击体能都是过关的。   新兵蛋子上阵,总要找个领头的,这时候,新兵王晏少虞自然当之无愧的被推举出来,而此时的晏少虞已经跟着战友们经历了几场战斗,他作战有勇有谋,拿到了功勋,从一个初次上阵的新兵,连晋数级,成为了上士。   由晏少虞带领新兵,一来他们一起经历过训练,算是融洽,M.L.Z.L.二来,晏少虞是个有军事才能的人,作战时总会制定相应的计划,且次次都能取得胜利。   在带领新兵后,晏少虞果然不负重托,与战友们拿下一次又一次的战功。   没多久,新兵的168排就成立了,排长晏少虞,少尉军衔!   短短半年时间,晏少虞就实现了阶级跨越,不得不说放眼历史,也就只有抗战时期能够达到,但得益于他卓越的能力,在如今的和平年代都获得了令人艳羡的军功。   168排的战士们跟着晏少虞屡立战功,令M国人闻风丧胆,获得了尖刀排的称号。   不说别人,就连大大咧咧的孟虎,都已经成为了一位下士。   168排战功卓绝,手上染了不少M国人的鲜血,自然也成为了对方军队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处置而后快,近乎半年时间过去,M国士兵对前线久攻不下,着急了,在一个夜晚发起了猛攻,不过,绝大多数的火力都是朝着168排去的。   M国兵力强盛,武器和飞机杀伤力都很强,Z国抵挡不住这样的强攻。   晏少虞自然发现了M国绝大多数的火力都是朝着他们来的,当机立断下,带着168排士兵迅速转移阵地,来到了隐蔽性更强的凌川岩,想要为其他战友争取更多的时间。   他的对策果然起了效果,M国大多数兵力都调转炮头,追着168排来了。   就这样,整个168排,31人,全被围困在了地势险峻的凌川岩。   凌川岩很大,168排隐藏其中,M国士兵排查困难,他们呈包围之势,势要趁此机会除掉他们这碍手碍脚的尖刀排,也不怕浪费时间,一寸寸摸进。   168排当时退入凌川岩时,携带的火力和粮食不算多,能坚持半个月已经是奇迹了。   他们原本是想拼死一搏的,但晏少虞制止了。   他们若是出去拼死搏杀,是能换一些M国士兵的战力,可然后呢?   失去了他们吸引火力后,其他战友的处境会很困难,倒不如继续隐藏,时不时出来搞些事,让M国的人仇恨达到顶点,他们定会派遣更多的人来围剿他们。   这样一来,其他排的战友们说不定能趁此时机进行反扑!   他们一日挨着一日,起初还时不时偷袭M国的人,后来,因为食用生肉,导致很多战友上吐下泻,体质虚弱了不少,再不能发起反攻,只能隐藏自身。   M国的士兵看他们不再发起偷袭,猜测到他们是粮食出了问题,顿时大喜,不由分出了更多的兵力前来摸排,虽说有些大材小用,但168排值得!   他们在前线时,绝对是M国士兵们绞尽脑汁想要除掉的敌人,如今逮着机会,且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自然不想铩羽而归。   孟虎说起话来声情并茂,几乎把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讲述的清清楚楚,每个细节都没放过,听着晏少虞带着他们吃生肉,喝露水,顾月淮心中泛起疼痛。   虽然早有猜测,可当猜测成真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很难受。   顾月淮深吸一口气,缓和了一下情绪:“168排现在在什么地方?”   孟虎指着一个方向,说道:“这里已经很接近崖壁了,排长在峭壁上找到了一个洞穴,不算大,但胜在隐蔽,这段时间我们都待在那里。”   “每天都会有两人组队,爬上崖壁打猎,今天轮到我和王鑫,没想到那么倒霉,才刚走进林子,就被摸排过来的洋鬼子给抓到了,本来以为今天要死在外面了。”   说到这里,孟虎神色难掩庆幸,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说完,他又忍不住扬起下巴,语气钦佩道:“还是我们排长厉害,明明受伤最严重,还是隔三天就陪着出去打一次猎,他是个狩猎的好手,每次都不会空手而归。”   顾月淮面色霍然一变,受伤严重?有多严重?   王鑫察觉到顾月淮的神情变化,忙用撞了撞孟虎的肩,让他少说两句。 第475章 少虞,我来了   孟虎原本还想多说几句的,见状,忙止了声。   顾月淮唇色苍白,也没再继续询问,她抬眸看了看灰蒙蒙的天际,说道:“看天气应该快要下雨了,拿着东西回去吧,别让少虞他们等太久。”   孟虎点了点头:“诶,的确该回去了,出来太久了。”   王鑫苦笑一声:“只怕排长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认为我们殉国了。”   “咱们还是赶紧把东西都带上,回去吃口热乎的,再加上M国这两个班士兵的火力武器,能发起一出反攻,说不得还能趁此机会绝地反杀,率先突围呢!”   孟虎倒是极负信心,把鼓囊囊的背包一个接一个挂在身上,但沉甸甸的包使他整个人都站立不稳,长期营养不良带来的虚弱感,不是一两个罐头就能解决的问题。   看他险些一头栽倒在地,王鑫忙上前去扶,惊呼道:“你悠着点!”   孟虎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二十个补给包,头很疼:“咱们如果不把东西带走,说不定会有摸排过来的M国士兵,又把东西拿走了怎么办?这些补给包里的食物对我们168排来说很重要,只要能带回去,很多麻烦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王鑫抿了抿嘴,说道:“不然这样吧,你领着顾同志回去,让排长安排人过来拿,我就在这里守着,防止M国的人过来被包了饺子,如果有消息我还能回去报信。”   一听这话,孟虎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不行!”   “王鑫同志,你体质差,老是昏迷,万一M国的人来了你恰好昏迷了怎么办?岂不是耽误了大事?这样,你带顾同志回去,我留在这里守着!”   “行了,就这样决定了,你们快走吧,咱们已经耽搁很长时间了。”   孟虎虽说话不好听,但言语很决绝,显然是把危险的任务留给了自己。   王鑫眼圈有些红,他刚要说话,顾月淮就道:“用藤蔓拉吧。”   孟虎眼神一亮:“顾同志,你不仅是我们168排的军医,还是我们的智囊啊!”   王鑫却有些迟疑:“这些补给包不轻,要是都拉在藤蔓后面的话,可能会把草压倒,万一被M国探寻到踪迹,就大事不妙了,不然还是找人过来吧?”   这么一听,孟虎也犹豫了,如果真因为补给包暴露了隐藏位置,那的确得不偿失。   顾月淮也诧异地看了王鑫一眼,这人倒是有些脑子,她沉吟片刻,说道:“的确,不过倒也不用太担心,马上就要下雨了,暴雨会遮掩林间的一切痕迹。”   孟虎咧嘴一笑,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行了王鑫,咱们赶紧开始忙活。”   说着,他就上手开始折藤蔓,颇具韧性的藤蔓单用手很难折断。   “用这个吧。”顾月淮从补给包里抽出匕首,递给孟虎和王鑫。   两人接过后就开始切割藤蔓,不一会儿,就割下好长一条藤,将补给包一一串在藤蔓上,试着拖动了一下,倒真是比背在身上要轻松一些。   三人熄灭了火堆,提着一串补给包,摸黑前行。   顾月淮细细听着草木传递的消息动静,但凡有大型生物活动迹象的,她都会不着痕迹的领着他们变道,走远一些,绕开那随时可能找上门来的麻烦。   就这样,三人走了约莫一个小时,离开了林子。   “这一路上还挺安全,连只兔子都没碰上。”孟虎有些疑惑。   王鑫想了想,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大概是我们动静太大了。”   顾月淮没想居功,任由两人猜测,目光却是细细打量起四周来。   这里已经临近凌川岩的边缘了,林子外是一块块凸起的岩石,这些岩石很玄妙,可以很有效的制止崖上的人往下看,看样子,晏少虞找的隐藏地就在下面。   这时,天空轰隆一声巨响,豆大的雨点哗啦啦倾盆而下,整片林子都朦在了雨雾中,看不真切,但虚无缥缈,什么都看不清的林子,反而更加可怕。   孟虎收回视线,打了个哆嗦,又小声说了一句:“黄仙姑绝对是真的!”   顾月淮和王鑫都听到了,前者是知道事情的真相,懒得戳穿,后者则已经隐隐被洗脑,也相信了“黄仙姑”这套说辞,毕竟没人能解释M国那两个班士兵的去向。   顾月淮上前几步,站在岩石旁垂眸看去:“就在下面?”   孟虎惊了惊,忙道:“这天黑路滑地,顾同志你可得小心些,这些岩石有的已经松动了,你要是出了事我回去真没法和排长交代!”   顾月淮摇了摇头,问道:“没事,你们的临时营地到底在什么地方?”   孟虎手里紧紧拽着藤蔓,下巴往前扬了扬:“就在前面。”   顾月淮快步上前,她视力相较旁人来说好许多,虽然天色昏暗,但还是很快发现了一片交织错落的爬墙藤蔓上,隐约可见的摩擦痕迹,像是人走出来的。   “我们排长聪明着呢!当时想的是顺着这些藤趴下去,说不定能在山底下找到出路,可惜,下头除了海还是海,里头有鲨鱼,我们不可能游回去,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愣是叫排长找到了一处凹进去的岩壁!”说起这临时营地,孟虎脸上满是骄傲。   他们可全是因为这个地方,才能和M国士兵周旋半月。   说完,孟虎又转头看向王鑫,颇有些归心似箭地道:“咱们从这爬下去就行,王鑫同志,你在这等着,我先下去找人,然后再把补给包运回去。”   王鑫点了点头,把串在藤蔓上的补给包全都拿了下来,等着战友来背。   “顾同志,咱们一起下去,你就跟在我后面,小心些,雨下的大,岩壁很湿滑!”孟虎说完,就自顾自攀上一根藤蔓,像是壁虎一般,一瞪一跳,就消失在了崖边。   顾月淮上前看了看,悬崖下雾气笼罩,能见度很低,孟虎很快就不见了。   她深吸一口气,就学着孟虎的样子抓住一根藤,王鑫在一旁看着,连忙道:“顾同志,你还是把背上的背篓拿下来,等着排长来拿吧,太重了,不安全。”   “没事。”顾月淮摇头,也没摘背篓,顺着藤蔓就滑了下去。 第476章 重逢!   她身形灵动,矫健宛如山间灵猫,王鑫在崖上看的目瞪口呆。   暴雨倾盆,加大了下滑的难度,好在顾月淮时常锻炼,又总是喝须弥空间的泉水,过程倒是顺利,约莫十分钟后,她听到了孟虎的惊呼声:“别别!自己人!”   顾月淮朝下看了看,雾气弥漫山崖,入目都是空洞,瞧着有些可怕,孟虎应该是已经抵达了168排隐藏的地点,不过雨天雾大,看不清楚,被战友给围住了。   想到晏少虞也在下面,她不由加快了速度,又下滑了一分多钟后,脚踩在了实地上,她还未站稳,一条精健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腰肢,力道很大,似要将她箍入怀中。   顾月淮没有挣扎,她嗅到了独属于晏少虞的味道,虽然如今这股味道夹杂了些许血腥气以及略微腐败的气味,不太好闻,但她还是知道,揽住她的人是晏少虞。   她思索间,一个踉跄,被晏少虞揽入怀中,他身上料峭的寒意袭来。   顾月淮也没挣扎,静静环抱着他的腰身,听着他胸腔里急促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他暗哑中隐含几分凶意的声音响起:“为什么来?!”   他声音中满是惊怒,以及深深的无力,从青安县来到凌川岩,这一路何止万里?   她一个十多岁的姑娘家,离家远行至此,来到他的面前,这一路上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困难与险境,他不敢想,也不敢问,只觉得自责,痛苦,以及难以言说的淡淡的喜。   他不得不承认,在这里看到她,由身到心,都满了。   顾月淮松开环着他腰身的手臂,抬眸看去,近乎半年时间不见,他黑了,也瘦了,原本清冷好看的脸微微凹陷,薄唇发白,显出几分枯败,只是眉眼愈发锋利了。   她抬手抚了抚他的眉眼,弯唇道:“想你了,就来了。”   晏少虞攥紧她的手,手臂微微颤抖,狭长的桃花眼泛着猩红。   他奋力征战,在前线时不敢有丝毫松懈,为的就是建功立业,能给她一个家,能为弟妹撑起一片天,亦是为了有一天能为了晏家沉冤昭雪,救出父母,一家团聚。   可如今,听着顾月淮的话,他心中抽痛不已,头一回生出了些许退缩。   他在深思,他是不是做错了?从一开始他就应该接受命运的安排,走上一条籍籍无名,永不返京的路,这样,她是不是就能够过安稳的生活?   晏少虞似陷入到一片泥沼中,神情复杂,挣扎不出。   顾月淮眉头微蹙,反手握住他的手:“少虞,别忘了,我不只是你的妻子,更是第八军区的军医,我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拯救你们这些为国为民以命相搏的战士。” “你站在这里,也并不只是为了家人,更是为了国家,为了千千万万的人民。”   “在我心里,你是我的英雄,我以你为傲,不要自责内疚,这本就是我的选择,正是因为有你在前方为我引路,我才来到这里,同样能为国家奉献一份力,这就够了。”   “我很荣幸,能来到这里,能有机会与你并肩作战。”   顾月淮声音很轻,可落在晏少虞耳中,却重若千斤。   他浑身一震,薄唇紧抿,桃花眼中好似有星辰遍布,明亮至极。   顾月淮弯了弯唇,她知道晏少虞肩负很多很多,他自幼受教,对军人有种难言的执着,并不只是因为晏家才走上这条路的,晏家,只是促使他尽快走上这条路的契机。   这是晏少虞的梦想,她并不想他因为考虑到她,而产生退缩的想法。   她重活一辈子,目的不是为了遏制晏少虞的理想,成为一个无欲无求的山野村夫,他正因为有着一股永不言弃的冲劲,才是他,是她喜欢的晏少虞。   晏少虞刚要说话,旁边就响起了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咳……咳咳。”   顾月淮和晏少虞转过头去,就看到并不大的山洞口,满满当当挤着十几个脑袋,每一个都饿得面色惨白,如同鬼怪浮尸,可每一个又眼神亮晶晶的宛如灯泡。   晏少虞长眉一皱,人头便哗啦啦退开了,孟虎也被人挤了出来。   他被迫上前,想着还留在崖边的王鑫,硬头皮行了个标准军礼,说道:“报告排长!168排孟虎,王鑫,平安归来,另,缴获M国两个班的补给包,请排长指示!”   闻言,晏少虞眸子微眯,罕见的震惊:“两个班的补给包?王鑫人呢?”   顾月淮嫌孟虎说话吞吐,不利索,横插一句:“来不及细说了,你要尽快派人上去,补给包已经被拉回来了,就在崖边,要快,天一旦放晴,雾气散去,M国的人可能会追过来,两个班的士兵消失,不是小事,他们或许会加快摸排搜索的力度。”   话落,顾月淮抿了抿唇,看着簇拥在一起的战士们,有些未尽之语没办法明说。   她先前虽然救下了孟虎和王鑫,但两人应该被M国士官抓住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把168排隐蔽的营地说出来,孟虎应该是可能性不大,她亲眼看到他唾骂M国士兵的场面,宁死不屈,但王鑫就不一定了。   一个经过训练的战士,体质为什么那么差?   她是亲自给王鑫和孟虎检查了身体的,明明受到了同等待遇,一人清醒,一人昏迷,很难让人不多想,但这话这个时候显然是不能说的,容易引起骚乱。   她起初并没有怀疑,只是,回来的路上,王鑫故意遗落了一个补给包。   她为了引两人走安全的路,一直没有过多关注王鑫和孟虎,但他们两人的走位一直是一前一后,前面一人施力,后面一人排除障碍,配合的亲密无间。   如果不是因为她拥有治愈之力,能沟通草木,只怕也不会知道王鑫的所作所为。   当然,这也只是她的猜测,或许他真的只是无意的,可万一呢?   她有些担心,但这时候离开这个隐蔽的暂时营地,也没什么更好的地方可去,他们这边皆是些饥饿无力,被病痛折磨的残兵,离开这天然屏障,只会更危险。   留在这里,稍加筹谋,说不定能够绝地反击,让M国的人有来无回呢? 第477章 战士的精神   晏少虞也知道轻重缓急,听了顾月淮的话,应道:“好!”   他很快就井然有序安排战士们分批次爬上岩壁,去接应王鑫,只要拿回补给包,那168排很长时间内都不再需要为物资发愁,这样一来,最起码不用担心死的憋屈。   作为一个战士,不怕为国捐躯,也不怕战死沙场,怕的是死的无声无息,毫无价值。   他作为排长,自然要身先士卒,率先攀上岩壁,其他人依次排列,紧随其后,孟虎因为刚刚回来,没有参与这次的补给包任务,和顾月淮留在了崖下。   孟虎显得很高兴,脸上尽是笑容:“真好,有了这些补给包,咱们168排又能撑好长一段时间,不说别的,就我们牵制敌军这一手,也得获得不少战功了!”   他家条件一般,能参与前线战争,也算是博得一条迅速进阶之路,往后日子定会好过,而且这段时间他也看出来了,晏少虞是个带军的能人,跟着他肯定有出头之路。   顾月淮笑了笑,环顾四周,看着一个个攀上崖壁的人,略有些疑惑道:“168排不是三十一人?这统共看上去也就二十人,剩下的十多个呢?”   孟虎回过神来,忙焦急道:“顾同志,忘记和你说了,剩下的同志都在里头,他们肠胃出了问题,每天上吐下泻,身子已经拖了太久,有些人都已经昏迷了!”   顾月淮眉头皱起,眸子微凛:“带路!”   孟虎不敢耽搁,连忙带着顾月淮进了山洞,这个崖壁上的岩洞应该是某种大型禽类的巢穴,里面很干燥,还有些干草,只是气味实在刺鼻。   岩洞很浅,往内也就六七米的距离,挨挨挤挤三十人,的确有些艰难。   顾月淮一进山洞,就看到躺在干草上的十多人,他们面色蜡黄,身形消瘦,已经隐隐瘦脱相了,看上去很恐怖,她眉头皱的更深:“他们是不是吃不下东西?”   孟虎一脸惊奇地看了顾月淮一眼,语气有些苦恼,点头道:“是,自从他们开始上吐下泻后,就开始吃什么吐吃什么,甚至有几个还呕血了,反正很严重。”   顾月淮神情严肃,从背篓里拿出药品,又兑了些须弥空间的泉水,让孟虎帮着一一喂给他们,在此过程中,她还发现了状态很差的贺岚章。   他原本俊秀的容貌已经看不出来了,整个人形销骨立,宛如骷髅。   如果她没有找过来,这凌川岩岩壁里的山洞,怕就是他的埋骨之地了。   顾月淮紧抿着唇,在喂过药后,还一个个装模作样的把了脉,实际上却是不着痕迹输入了一些治愈之力,毕竟都是为国征战的战士,的确不该这么憋屈的死在这里。   她自然相信空间泉水的能力,不过他们时间已经不多了。   不管王鑫是不是有问题,M国陡然消失了两个班的士兵,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要不了多久,M国的士官就会集结起来,以士兵尸体为中心,扩散搜查。   山岩距离尸体不算近,但也并非全无破绽,毕竟崖顶藤蔓上的痕迹太明显,如果她能看出来,那别人也一定能看出来,尽管这片地势有利,但谁也不知道M国会不会发动舰船,一旦舰船出动,那M国士兵便可上下夹击,早晚能耗死他们。   所以,现在最主要的是恢复所有人的战斗力,才能想下一步对策。   治愈之力是立竿见影的,不多时,一行昏迷不醒的战友就悠悠转醒,他们神态虽然依然不好,但眼睛已经隐隐明亮起来,有些甚至能坐起来了。   贺岚章睁开眼时,入目的就是顾月淮纤细的身影,他张了张干涩起皮的唇,轻声喃喃了一句唯有自己才能听见的话:“是回光返照,让我看到了想看到的人?”   他声音很轻,但顾月淮五感远超常人,自然第一时间发现他醒了。   她又拿着铝壶过来,递给贺岚章:“喝水。”   须弥空间的井水能够不断改善他们的身体,过不了今晚,这些病人就能吃东西了,只要能吃,就能恢复体力,也代表着身体好了大半。   贺岚章懵了一瞬,他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顾,顾同志?真的是你?”   孟虎接话:“不是顾同志还能是谁?她可是咱们排的救命军医,你瞧瞧,一口药灌下去,你们就都醒了,看这架势,只怕是马上就能好!简直是神医!”   他声音极其夸张,可落在众多苏醒的战士耳中,却叫他们全都目露感激之色。   他们是受害者,自然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原本以为真的要死在这山洞里了,可就在他们自己都要放弃自己的时候,一股甘泉似的力量涌入身体,让他们迅速复苏。   那种感觉很玄妙,反正和起死回生没什么区别。   贺岚章垂了垂眼,脸上挂着苦笑,语气却真挚:“顾同志,谢谢你。”   顾月淮摇了摇头:“我还要多谢你,要不是你哥告诉我前线的事,我也不会来。”   贺岚章不是笨人,只需要稍加思考,就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他哥虽然不是第八军区的人,但军区与军区之间一直互通往来,能够知道消息也很正常。   “不,你救了我的命。”贺岚章声音像是砂砾一般,缓慢而难听,但极其郑重。   顾月淮也不与他争辩什么,转头看看其他人,说道:“M国或许很快就会发起总攻,我希望你们能尽快调养好身体,把状态调整至最佳,好应付接下来的战斗。”   她声音很轻缓,虽说在这个档口说这种话很不合时宜,但他们真的没有时间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刚救下这些人的原因,他们并没有发出什么抱怨之声,反而个个点头,一脸的郑重其事,好像随时都要站起来应付M国的敌人一般。   顾月淮微惊,一般人经历过生死一瞬后,只怕是都会产生些许逆反情绪,可他们没有,每一个战士都带着决绝与凌厉的气势,好似只要国家需要,他们永远都会在。   虽然她是第一次和战士们并肩,可依然为他们这样舍生忘死的精神所震撼。 第478章 可耻的逃兵   说话间,外面传来动静,孟虎倏然紧绷起来,手握住枪杆,警惕看向外面。   虽然心里知道大概率是从崖上拿补给包的战友们回来了,可潜意识里还是会小心谨慎,毕竟他们这些病残战士都在这里,万一被M国敌人摸进来,可什么都晚了。   不过很快他就松懈下来,因为回来的的确是晏少虞他们。   回来的战友,每人脸上都挂着喜悦和放松的笑容。   雨已经不下了,空气中是一阵芬芳的泥土气息。   孟虎放下枪杆,咧嘴迎了上去:“排长,咋样,我和王鑫这一趟没白出去吧?”   晏少虞把身上挂着的两个补给包放下,抬眸看了顾月淮一眼,清冷的脸上罕见带了笑容,他很少笑,可挂起的愉悦笑容却让人十分惊艳。   他狭长的眼尾一挑,说道:“是没白出去,差点没回来。”   孟虎嘴角一抽,心中暗骂,王鑫这个大嘴巴,人还没回来就先把底儿给漏了,他还想着怎么好好吹嘘一番,毕竟M国两个班的士兵消失,这可是大功劳!   虽说他不好厚着脸皮把功劳安自己头上,但他把补给包带回来了呀!   在168排战士们人人忍饥挨饿的境况下,他这功劳可不算小吧?可那王鑫,偏把糗事往外说,说来也怪他,忘了路上和人透个底儿,好好商讨一下说辞了。   孟虎讪笑一声,指着岩洞里面,说道:“排长,顾同志可是神医!她来的时候带了药,一下子就把里头生病的人都治好了,而且一个个状态都好了很多!”   说起这件事,他又忍不住挺起胸膛,好似救人的是他一般。   晏少虞眉眼微动,他是了解顾月淮的,知道她以前根本没接触过医学,可上回在淮海市,她可以十分从容冷静的处理子弹伤口,如今,已经能够治病救人了。   她的进步是肉眼可见的,而且来之前就筹备药物,足可见她的先见之明。   他上前几步,握住顾月淮的手,没说道谢的话,他们两人的感情已经不需要再用这些浅显的谢意来表达,抬眸看到岩洞里精神大有好转的众人,精神也松缓了些。   他一直很怕,怕自己的决策导致168排真的全军覆没。   可是,他是排长,需要扛起责任,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就不该畏首畏尾,粮食告罄,就猎捕野物,弹药没有,就彻底隐藏起来,躲避M国的士兵,不正面相迎。   他一直觉得自己可以,但战士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饥饿与艰巨的环境让他知道,这一次说不定真的要栽了,他不后悔,但会自责歉疚。   日复一日,坚持了这么久,没想到竟会迎来生机。   而这个生机,居然是他所爱的人带来的。   “他们已经好了很多了。”顾月淮紧了紧晏少虞的手,轻声说道。   晏少虞嗯了一声,看着众人手里的铝水壶,眸子微闪,想到她曾给他带的井水,清冽甘甜,似乎能够修复身体的损伤,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如此。   这件事他从未与人说过,如今看到战士们手里的水壶,薄唇不由紧抿起来。   顾月淮不知他在想什么,看了看战士们蜡黄的面色,继续道:“虽说病好起来了,但身体也得好好补补,他们饿了太久,补给包里有罐头,最好是加热一下再吃。”   “我来的时候也带了小米,熬成浓稠软烂的米粥,最是养胃,也最适合你们现在的状态。”说着,顾月淮就去翻找背篓里的东西,她在镇子上可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晏少虞也上前帮忙,两人一个递一个接,配合的十分默契。   “听孟虎说这位顾同志不仅是咱们168排的军医,还是咱们排长已经过了门的老婆!以前只知道咱们排长是新兵王,惯爱独来独往,没想到竟然已经娶妻了!”   “是呀,真让人不敢相信,而且嫂子不仅有本事,还长得漂亮!”   “嘿,顾军医和咱们排长般配的很,两人站一块儿都让人觉得很舒服。”   “……”   一众168排的战士们如今病好了,又有吃有喝有武器,嘴巴自然就闲了点。   他们声音虽然低,但岩洞不大,你一言我一语,倒是成了所有人都关注的事。   贺岚章低头喝着水,听着战友们的议论声,心里又是心酸又是欣慰,的确,她只有和少虞在一起时才是开心耀眼的,他们两人理应在一起。   “可以烧火吗?”顾月淮拿出粮袋里满当当的小米,抬头看向晏少虞。   晏少虞眸子微闪,颔首道:“嗯。”   一直竖着耳朵听的孟虎眼神亮了,冲过来,消瘦的脸上满是喜色:“排长,咱们不躲着那些洋鬼子了?是不是要拿起武器,和那些王八蛋打正面战了?”   他们这些在前线枪林弹雨中穿梭的战士,最不喜欢藏头露尾,最想要做的就是真刀真枪和敌人干,这才是他们参军的目的,哪怕为国捐躯,也不惧丝毫!   晏少虞眼神凛冽而冷漠:“现在躲已经没用了,M国的人很快就会锁定这里。”   孟虎一愣:“为什么?咱们的临时营地明明就很安全。”   晏少虞没解释,上前帮着顾月淮燃起柴堆篝火,用铝饭盒热水,再填入几把黄澄澄的小米,空气中很快就泛起浓郁的米香味,诱的人口齿生津。   这时候,上崖顶拿补给包的人都已经返回了,不过,少了一个。   孟虎一个个检查过,一脸吃惊:“排长,王鑫没回来!王鑫是不是还在上面?”   顾月淮正在煮粥,听到这话,眉毛微蹙,果然,王鑫有问题。   她侧眸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晏少虞,沉默片刻:“你知道了?”   晏少虞神色寡淡,抿着薄薄的唇看向外面空荡荡的悬崖:“我刚刚上到崖顶,没有看到王鑫,补给包也少了两个,就清楚了。”   “排长,你这是什么意思?!”孟虎身躯一震,一脸的难以置信。   不止是他,周围听到这话的人,脸上笑容都收敛了,一个个僵在原地,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鑫不见了?补给包少了?他叛逃了?当了可耻的逃兵? 第479章 日出   孟虎瞪大眼,语气惊骇:“这不可能!排长,是不是搞错了?王鑫怎么可能叛逃?!”   自从离开正面交战的前线,来到凌川岩后,168排就时常两两组成小队,前往狩猎,或是伏击M国的士兵,而与他组成小队的就是王鑫,两人关系非常好。   王鑫虽然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但他永远不吝啬自己的关心与想法。   他知道王鑫身子骨弱,但他会英语,脑子也比别人聪明,一直是他仰望信任的战友和伙伴,他怎么可能会背叛Z国,背叛168排?当一个逃兵?   晏少虞抬眸,狭长的眼尾上扬,眸子里满是冷漠:“我问你,你和王鑫在被M国士兵抓到后,是否一直待在一起?他有没有和M国的人交谈?”   孟虎一愣,仔细回想先前的画面,蓦的,他虎躯一震。   在他看来,两人一同被捕,一同被拷打受苦,是过命的交情,也从未怀疑过什么,M.L.Z.L.可如今想来,王鑫似乎真的和M国那群洋鬼子说了很多话!   而且,他在说完那些话后,就忽然晕了过去,M国的人士兵也不再殴打虐待他。   那时他还担心王鑫的身体,完全没怀疑他是否投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排长问你话呢!孟虎,你老实说,王鑫到底有没有和M国的人用英语交谈?”人群中,有人怒不可遏,看孟虎不说话,不由怒声催促。   在战场上,最遭人恨的莫过于出卖战友的逃兵,如果王鑫真的把他们临时暂居的这个山洞地址告诉M国的人,那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耻之徒,活脱脱的卖国贼!   孟虎一脸痛苦,嘴唇嗫嚅了半晌,却始终说不出话来,只是闭着眼点了点头。   看着他点头,人群一阵哗然,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顾月淮抿了抿唇,用筷子搅拌着米粥,感知着周围战士们愤怒,悲痛,哽咽,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令她也有些难受,王鑫以一己之力伤害了整个168排。   又沉默了几分钟,顾月淮出声打破了寂静:“还是先吃东西吧。”   晏少虞也适时开口:“事情已成定局,情况到底如何,只有见到王鑫的时候才能确定,现在先吃饱喝足,养精蓄锐,以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一众战士纷纷应是,两人分食一盒米粥,并一个牛肉罐头。   山洞里很快就只剩下窸窸窣窣进食的声音,许久没有吃过一口热食,如今暖呼呼,香喷喷的米粥入腹,让众人从头到脚都暖和起来,身上的潮气似乎都散去不少。   顾月淮也给了晏少虞一个饭盒,轻声道:“我们两个喝。”   晏少虞牵了牵唇角,端着饭盒走出山洞,在门口坐下,未几,顾月淮拿着个罐头过来了,她把罐头递给晏少虞:“M国的人伙食倒是不错,罐头很香。”   虽说这东西不见得有多健康,但相比晏少虞他们吃的生肉,这已经是美食了。   晏少虞侧眸看了她一眼,也没逞强,接过罐头吃了起来,胃中微微痉挛,带来的刺痛让他睫毛轻轻颤了颤,顾月淮眉头微皱:“喝米粥,暖胃。”   晏少虞薄唇紧抿,就着铝饭盒吞了几口热乎乎的米粥,一时胃中大有缓解。   他垂眸看着熬煮米粥的水,心里知道,这是她千里迢迢从家乡带来的“可以救命的神奇药水”,她从不吝啬于对他好,不管什么时候,都想把最好的给他。   想到当初在大劳子生产大队后山的山坳里,他独自面对狼群,孤军奋战时,也是她义无反顾的从木屋里跑出来,与他背对背而立,替他挡下了来自身后的危险。   晏少虞又觉得眼热,他自嘲一笑,觉得经历这种种后,变得有些矫情。   他从不是个爱哭的人,儿时,自觉周围孩子都是笨蛋,与自己格格不入,轻而易举就当上了孩子王,他桀骜不驯,一身戾气,对谁都是不屑的。   那时的他十分张狂,可生活的苦难如影随形,总会让他明白做人的难处。   可即便是隐藏性情,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以图缩减自己乃至弟妹的存在感时,他也从未哭过,因为觉得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会让人觉得他懦弱。   可如今,面对顾月淮,他却总是藏不住心里汹涌的酸意。   这个世上,也唯有一个顾月淮,愿意奔赴千里来到他身边,与他面对枪林弹雨,甚至是无望的归途,也唯有她,会倾尽全力帮他,把他从绝望的深渊中拉出来。   顾月淮察觉到晏少虞的情绪波动,微微侧眸:“怎么了?”   晏少虞倏然轻笑,伸手把她颊侧的碎发撩至耳后:“没事。”   他说完,便转头看向崖边的云海,这里距离崖下的大海还有几十米的距离,海浪拍击岩石的声音十分清脆,偶尔还能听到海鸥的叫声。   顾月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云雾中,一轮金盘似的太阳陡然射出万道光彩,给远方影影绰绰的海面染上了一层胭脂红,美的好似幻境。   日出。   顾月淮有些怔愣,她是看过日出的,可却从未看过如此美丽而震撼的日出。   山洞里的战士们也都纷纷探出头来,眺望着美轮美奂的日出,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肃穆与希望,他们的脸被阳光映射的红彤彤的,竟生出令人十分感触的情怀。   孟虎依然沉浸在王鑫叛变的痛苦中,直到有人摇晃他的胳膊,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不似凡间景色的云雾日出,忽然想到先前林子里的“黄仙姑”,对他来说,那远比一个日出要震撼人心,毕竟那种东西的杀伤力是非常恐怖的。   孟虎神色猛地严肃起来,先前事情繁多,一件接着一件,倒是忘了把这件重要的事上报给排长,倘若“黄仙姑”真的存在,那凌川岩中其他的M国士兵能逃过一劫吗?   这么想着,孟虎就推开人群,来到晏少虞身后:“排长,我有重要事情上报”。   晏少虞狭眸微眯,回头看他:“说。”   孟虎忙把之前M国两个班的士兵忽然消失的事说了出来,怕晏少虞不信,还带上了顾月淮:“排长不信的话可以问问顾军医,她当时也在场!”   他言之凿凿的说着迷信之语,晏少虞拧眉深思,久久不言。 第480章 新的安排   孟虎有些焦急,说道:“排长,你说我们是不是能找一找‘黄仙姑’的存在?我看‘它’对咱们Z国人并没有什么恶意,或许能够利用一下,借力打力!”   “如果,我是说如果,王鑫真的叛变了,那他一定已经把我们的暂居地告诉了洋鬼子们,虽说那两个班的鬼子诡异消失了,但谁也不知道信息到底有没有传出去。”   “排长,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想想法子,即便是死,也不能让人捉了鳖!”   孟虎是亲自见到过“黄仙姑”的能力的,如果“它”愿意对付M国的士兵,那他们的麻烦就能迎刃而解,而凌川岩里M国士兵一旦团灭,这场先前突起的战役,他们就赢了一大半,相信到时候驻扎在淮海市内不断挑衅的M国商人也会不动而退。   战局就在眼前,必须要把握时机,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黄仙姑’长什么样子?”晏少虞语气很平淡,他显然是不信的。   这种超脱自然,源于山野志怪的传说,只怕是连小孩都骗不了,可如猛虎所说,如果不是黄仙姑,那M国的那些士兵又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消失?这不合理。   孟虎哑然,捎了捎头,有些底气不足道:“‘黄仙姑’当时熄了柴火堆,周围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我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子,但我肯定‘黄仙姑’是存在的!”   “排长,你不知道情况,当时柴火堆也就熄灭了一小会的时间,二十多个M国的洋鬼子眨眼间就不见了,而且他们一点动静都没发出,这不正常!”   这时,贺岚章撑着山洞的墙壁走了出来,他沉吟片刻,说道:“说不定他们只是被野兽叼走了,‘黄仙姑’只是附近城镇流传的传说,不可当真的。”   孟虎急了:“这不可能!老贺,你不相信我?”   贺岚章苦笑一声:“我不是不信你,只是这种说法是站不住脚的。”   孟虎皱眉:“你们都不信我,那你们总该信顾军医吧?她才刚来凌川岩,就碰上了这事,当时M国士兵一消失,顾军医就燃起了柴火堆,说不定她看到了呢?”   说到这里,他眼中就蕴满了期待之色。   只要顾月淮说有“黄仙姑”的存在,那他的那一套战术理论就具有能实施的可能性,找到黄仙姑,借助“它”的力量,把给洋鬼子们来个当头棒喝!   如今凌川岩中驻扎的M国士兵只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么多人,一旦全部绞杀,必会让M国的人明白他们Z国战士的厉害,让他们不敢再挑衅!   晏少虞和贺岚章都看向一旁的顾月淮,她既没有制止孟虎的话,也没有附和。   “我们没有必要纠结这个,当务之急,是制定新的作战计划,M国的人不会放过168排,而两个班士兵的消失,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我们必须早做打算。”   “凌川岩已经被M国的人摸排了一遍又一遍,即便没有王鑫,他们也迟早会把注意力放在这里,我们须得先下手为强,潜伏起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王鑫离开时间不算久,我建议安排几个枪法准的,埋伏在崖边丛林里,等待M国的人送上门,这里的同志需要选择一些耐力较强的,毕竟谁也不知道M国的士兵什么时候会来,这是一项十分熬人的计划,但如果能成,或许能让他们自乱阵脚!”   “另外,还需要后路,我们可以把目光放在下面。”   顾月淮语气镇定,给出了一些分析和办法,也岔开了“黄仙姑”话题。   她既然来了,就肯定不会让168排的战士们出事,不过治愈之力的事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暴露在人前的,所以,即便是要冒充“黄仙姑”,也须得小心行事。   “下面?”孟虎站在崖边朝下看了看,云雾下,是几十米高的悬崖,下面是大海,海里还有鲨鱼,真要是跳下去,不受内伤也会被鱼给吃了,谁敢去?   他一脸复杂地看向顾月淮,半晌,挤出一句:“顾军医,你还是治病救人吧。”   孟虎的潜台词很明显:好好治病救人,做自己的本职工作,其他的事情就不要插手了,真要是排长色令智昏,说不定得把整个排的人都搭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听了他的话,顾月淮也不生气,只是看向晏少虞。   晏少虞陷入沉思,显然是在认真思索她的话,把一切可能性都放在预期中。   贺岚章也没生出什么质疑的心思,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顾月淮话中的意思。   上面去不了,那就去下面,这是很正常的选择,只是一般人都会如孟虎一般,被现存的困难给逼退,完全把这条路给堵死了,但只要克服困难,这不失为一条好路!   他想了想,越想越觉得这条路可行,便道:“凌川岩山中有竹林,我们可以砍竹子做成竹筏,分批离开。”说完,他又迟疑道:“只是砍竹子动静太大,肯定不安全。”   贺岚章话音落下,孟虎眼睛亮了亮,旋即又黯淡下来:“我们只怕是还没靠近竹林,就要被M国的士兵发现了,到时候岂不是有去无回?不靠谱。”   凌川岩深山中遍布M国的士兵,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砍竹子制竹筏,纯属异想天开。   晏少虞伸手揉了揉额角,再抬头时,神色已经平静下来。   他否决了贺岚章的话:“我们不砍竹子,不做竹筏。”   顾月淮弯了弯唇,和晏少虞的目光对在一起,两人异口同声道:“主动出击,抢!”   “不是,什么意思?你们能不能把话说清楚?打哑谜什么的真是急死人了!”孟虎抓了抓头发,一脸的无语,他完全跟不上这两人的脑回路。   贺岚章也怔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惊呼道:“你们疯了?”   他咬牙道:“M国的军船不是那么好抢的,更何况,你们怎么能确定他们的船会来这里?万一被舰船盯上,一发炮弹过来,这一片山岩都要塌,我们还是逃不了。”   顾月淮眉梢一挑,理所当然道:“都说了是主动出击,自然不需要我们去找他们,军船自会找过来的,到时候只要配合得当,抢几艘船离开不是问题!”   “至于舰船,体型太大,造价昂贵,不到万不得已,M国是不会出动舰船来杀我们的,但真要是来了舰船,那我们就只能认栽了。”   “但你觉得我们现在的情况还能更差吗?不搏一搏,什么时候才能脱困?” 第481章 是王鑫   闻言,贺岚章哑然,再说不出话来。   是啊,如果不绝地反击拼一把,那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战争?   前线的一举一动事关重大,关乎着淮海市的民众情况,继续耽搁下去,也逃不脱你死我亡的结局,倒不如豁出去干一把大的,赢了自然是喜事,输了,也不会后悔。   一旁的孟虎完全不担心事情有多难,失败的话后果会有多惨烈,听完几人说的话,一脸的澎湃之色,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出发去抢夺M国士兵的船只。   几人又就这细节商讨了一番,晏少虞便开始一一安排。   首先,就是命四名战士持重火力埋伏于山崖上,再安排六人接应,只要M国的士兵现身,就立马炮轰,争取离开前解决掉一波追兵。   其次,就是割取崖边的藤蔓,一截一截牢牢接住,绑在山洞边,提前布局好离开的路线,为了确保安全性,晏少虞还亲自出马,顺着藤蔓滑下崖底。   在确定一切都没问题后,168排就紧锣密鼓开始发起反攻了。   晏少虞自然把自己安排在最危险的岗位,崖上四个重火力攻击战士之一,除了他,还有孟虎和另外两个枪法很准的战士,顾月淮则被晏少虞以军令为名,安排在大后方。   顾月淮站在崖底看着战士们的身影渐渐消失,抿起了唇。   贺岚章等一行身体刚刚好转的战士,要做的就是留守,保留战力,继续绑藤蔓往崖底放,等待崖上战斗结束,而这显然是一个漫长且让人心焦的过程。   贺岚章看着怔怔然站在洞口的顾月淮,忍住心中的酸涩,轻声安慰道:“别担心,排长很厉害,他一定会平安回来,我们都能安然离开凌川岩。”   顾月淮眸子微眨,颔首道:“说的是,我们一定都能平安离开凌川岩,等回去了,记得找个对象,别让你哥成天提心吊胆,来时他还嘀咕呢。”   贺岚章手掌微微握拳,神情僵硬,强露出笑容,应了声:“好。”   顾月淮回眸看了一眼正忙碌的众战士,他们如今多绑一条藤蔓,离开时就能多救一个人的性命,她抿了抿唇,没再停留,顺着藤蔓攀爬而上。   晏少虞把自己放在最危险的位置,她不可能弃他于不顾,治愈之力在林间几乎是无敌的,有她在,最起码能完完全全保护他们的性命,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顾月淮攀了几米后,下面就传来贺岚章的惊呼声:“顾同志!你不能上去!”   她没理,身形顿也未顿,反而加快了速度。   贺岚章脸色苍白,他倒是没有追上去,军令如山,既然排长安排他们留下做任务,他自然不能随意离开,而且他的身体也没办法应付太过密集的战斗。   其他人也听到了贺岚章的声音,纷纷抬头,看到逐渐消失在云雾中的顾月淮,全都露出震惊的表情,无声半晌,有人默默道:“顾军医对咱们排长真是一往情深。”   他们都很清楚崖上战友们的处境有多危险,顾军医肯定也知道,但她还是义无反顾上去了,她简直是抱着与排长同生共死的心思,这样的女人,巾帼不让须眉!   留守的战士们脸上都露出艳羡与敬意,羡慕晏少虞有个这样的妻子,又敬重这样一个与丈夫同甘共苦,不惧战斗,愿意为国家,为人民付出的女人。   “希望排长和顾军医他们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咱们168排一个人都别少!”   “一定会的!顾军医医术高超,就算是只剩下一口气,她也一定能够救回来!”   “等咱们从凌川岩回去,个个身上都有军功,都能晋升,到时候拿部队的津贴奖金娶个像顾军医一样漂亮的婆娘,再生个娃娃,这辈子就都值了!”   “……”   议论声纷纷,随着话音落下,一众战士都情绪激荡起来,手上忙活的速度更快了。   贺岚章垂下眼睫,没有接话,手上动作不停。   *   顾月淮体质很好,即便是攀爬藤蔓没有借力点,也不会觉得吃力,不知过了多久,她就顺利攀上崖顶,眸子扫了一眼四周,很快就凭借植物传递的消息确认了晏少虞四人的位置,他们隐藏的很深,似是一直注意着林子里,倒是没发现她。   顾月淮眸子微闪,也没出声,寻了个没人的方向,蹑手蹑脚离开了。   她没办法暴露能力,就不能出现在众人眼前,能做的就是隐藏起来,给予一些暗地里的帮助,只希望王鑫的消息传递出去后,M国的士兵通通过来。   顾月淮在距离晏少虞几人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来,细细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埋伏是个很累的活,不管是身体还是心态,都得紧紧绷着,而她的治愈之力能够沟通植物,显然十分适合当一个岗哨,能够很轻松捕捉到周围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足足过去了两个小时,都没有一丝动静。   顾月淮微微阖眼,不断将自己的治愈之力探出去,距离越来越远,蓦的,她睁开眸子,脸上满是震惊之色,紧接着,一道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自林间响起。   这动静很大,几乎大半个山都在晃动,也让一直隐藏的晏少虞几人直起了腰。   四人脸上皆是震惊,全都目朝轰鸣爆炸的方向。   晏少虞桃花眼微闪,眼中满是凛冽之色,他的脸色阴沉的可怕,抬起手,食指与拇指相扣抵在唇边吹出一声口哨,孟虎几人就迅速朝着他这边跑来。   “排长!刚刚那是手榴弹的动静?”孟虎嘴巴有些干涩,怔怔看着林中。   这么大的动静,得是多少手榴弹同时爆炸?只怕是那一片树林都被夷平了吧?   又有人迟疑道:“排长,难道根本不需要我们出手,M国那些洋鬼子自个儿就把自个儿炸死了?他们内讧了?那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过去看看?”   晏少虞脸色十分难看,盯着天际升腾起的蘑菇云火焰,声音很冷,似乎是从齿缝中蹦出来的:“不是内讧,是王鑫。” 第482章 绝地反击!战功!   孟虎面色骤变,眼眶通红,拔腿就要往那边跑。   “站住!”晏少虞低吼一声,孟虎双腿顿在原地,眼泪顺着脏兮兮的脸颊流下来,他麻木地回头,声音哽咽:“排长,我就知道,我知道他没有背叛我们!”   晏少虞闭了闭眼,心情十分压抑,是啊,他早该想到的,如果真的是背叛,又为什么只拿走两个补给包,没有把剩下的全都丢到悬崖下面去?   他从未有过背叛之心,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和M国的洋鬼子同归于尽,用自己的身躯为168排剩下的战友们杀出一条血路,起初的一切,只是为了取得信任。   M国两个班的士兵尽数消失,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但好在送回了孟虎。   他很清楚,如果让孟虎跟着,免不了两人一起牺牲,最终,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宁愿背负上逃兵甚至叛徒的罪名,也毅然决然地出发了。   晏少虞握紧手里的机枪,深吸一口气:“孟虎,去,让所有人都拿上家伙!”   孟虎泪流满面,仰起脖子,声嘶力竭地应了声:“是!”   他脖颈上青筋暴起,看着有几分狰狞,但眼中熊熊燃烧的战意与恨意却很澎湃,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多杀几个洋鬼子,不辜负王鑫的壮烈牺牲!   王鑫,是烈士,是168排英勇就义的孤胆英雄!   孟虎迅速跑到崖边,攀着藤蔓而下,他很清楚排长做这个安排的目的,那就是临时改变计划,168排所有人尽数出动,清剿剩下的M国士兵,有一个算一个!   王鑫不能白白牺牲,他既然已经为他们搏出一条路,那他们便不能放弃。   晏少虞眉眼冷肃,周身是沉沉的铁血嗜杀之气,王鑫的死,无疑重新点燃了他骨子里偏执暴虐的血液,如果不能在离开前多杀几个M国的人,他会不甘心的。   另一边,顾月淮也察觉到了晏少虞几人的情绪波动,也发现有一人跑回崖边,似要回去喊人,显然,先前的打算作废,晏少虞准备反击,做猎杀者了。   她抿了抿唇,转头看向爆炸处,没再迟疑,借着感知毫无障碍地朝着那边奔去。   虽然植物没办法传递准确的信息给她,但刚刚延伸出去的治愈之力,依然探知到那边聚集了七八十号人,这般庞大的数量,只有可能是M国的士兵。   可他们多是化整为零,一个班一个班的分头行动,突然聚集在一起,形成两个排的兵力,显然是不正常的,可没等她疑惑,突然就爆炸了。   那一瞬间,草木的感知尽数消散,应该都是被爆炸的余波给毁的尸骨无存了。   几乎不需要深思,她就明白,是王鑫。   168排的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唯有一个被判定为“逃兵”的王鑫不在。   他顺走几个M国的士兵的补给包,应该就是为了博得他们的信任,顺便以168排藏匿的地址为引子,将M国的兵力聚集到一起,引爆了埋藏好的炸弹。   草木叶片上都是雨水,顾月淮一路狂奔而过,裤腿都湿了大片,但她不敢停,只想快点,再快点,找到王鑫,如果他还留存了一口气,那她就能救他!   即便在那般大的爆炸下,很难留下全尸,但她依然不想放过这渺茫的机会。   王鑫是英雄,不该这样死在凌川岩,他得堂堂正正拿到属于自己的战功,而不是由着军方举着一等功匾额送到他家中,人死了,这些荣誉又能有什么用?   顾月淮速度很快,约莫十分钟后,终于抵达了爆炸发生的地点,这里距崖边很远,临死前,王鑫还是把敌人给引的远远的,生怕炸弹会波及到自己的战友。   她才走近,一股尚未平息的热浪便扑面而来。   顾月淮看着满地漆黑狼藉的尸体,浑身发寒,这些尸体都穿着M国士兵的军服,可惜尸体东一块,西一块,大多残缺不全。   周围的树木都被折断了,横七竖八,有些甚至压在尸体上。   她不敢耽搁,在满地尸体中寻找着王鑫。   Z国的军服是浓烈的草绿色,她还记得他穿着白色的内衬,与M国的士兵是全然不同的,一路行过,很快,她就看到了一个趴在地上的人影。   他身形很单薄,身上的草绿色的军服又破又脏,一动不动。   顾月淮在看到王鑫的瞬间,便喉间一酸,因为,他的身体也并不是完整的。   趴在地上的人少了一条胳膊,两条腿也没了,像是人彘,她迅速收敛情绪跑过去,把他翻转过来,看清王鑫的脸时,一股悲意忍不住涌了出来。   他双眼紧闭,已经没了呼吸,但唇边却牵着一抹愉悦的弧度。   这副模样若叫旁人看到,一定会觉得很诡异,但落在顾月淮眼中,却明白,王鑫至死都是无怨无悔的,能为战友扫清障碍,他甚至觉得满足。   顾月淮紧咬着牙,手放在王鑫已经不再起伏的胸口,可惜,治愈之力在接触他身体的那一刻就消散了,像是找不到源头,茫然四顾一般。   她手掌微握,指节泛白,闭了闭眼,还是来迟了。   就在这时,顾月淮收到草木传来的信息,又有一队人在迅速接近,速度很快。   她微微敛起情绪,把王鑫的尸体放下,迅速潜入草丛中隐藏起来,片刻后,一支M国的士兵队伍举着枪支来到这里,他们显然是被爆炸声吸引来的。   顾月淮眼神冰冷地盯着他们,纤细的手掌轻抚脚下藤蔓,但还未动手,一阵冲锋枪的突突声便响了起来,紧接着,那一队M国的士兵胸口就炸出血花,被打成了筛子。   她微松一口气,是晏少虞他们来了。   M国士兵作战经验十分丰富,手段也狠,前面的人被打死后,后面的士兵便拿死去战友的尸体做掩体,迅速撤退,不过这一片爆炸之地太过空荡,晏少虞几人又来势汹汹,火力很猛,几乎将众士兵给打了个对穿,血雾喷洒,宛如修罗场。   未几,这一支M国的士兵队伍就被尽数歼灭。   晏少虞手里端着一挺冲锋枪,迈开长腿,大步朝着爆炸中心走去。   他神情冷冽,眼神危险,消瘦的脸虽说失了往昔的颜色,但其周身宛如刀锋的气势却摄人心魄,他越过满地尸体,径直走过,直到看到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才停下脚步。   晏少虞怔住,静静看了尸体一会儿,片刻后,他向前一步踏出,抬起右手致军礼。 第483章 鬼魅精怪   顾月淮看着他,鼻子一酸,眼里裹挟出一股热气。   不过,M国的士兵显然不会给他们悲痛的时间,晏少虞刚抱着王鑫的尸体隐藏起来,就又来了一支M国的军队,人数约莫三十,在两个士官的带领下摸索前行。   他们靠近爆炸边缘后,看着中心还流着鲜血的新鲜尸体,很谨慎,没有率先靠近,而是两两组合,背靠着背,端枪朝着四周繁茂的草叶中扫射而去!   晏少虞趴在地上,修长的手指扣紧扳机,双眼泛着猩红,没有贸贸然动手,但洋鬼子这样突击性的扫射方式,很快就会发现他,不知孟虎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眼看着M国士兵的子弹攻势越来越密集,晏少虞用力深吸一口气。   另一边,顾月淮也注意到了晏少虞那边的危机,冲锋枪的火力甚至能把大树打穿,她脑子还来不及细想,纤细的五指已经操控着藤蔓飞射而出!   粗壮的藤蔓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在半空凌乱飞舞,将M国士兵的枪支尽数卷起,有些不愿意放弃武器的,也如同粽子般被层层叠叠卷了起来。   这一幕十分魔幻,不仅M国的三十多个士兵乱作一团,就连晏少虞都瞳孔一缩,不敢置信地看着在半空卷曲的藤蔓,不过片刻功夫,M国的士兵就被清剿干净。   晏少虞狭长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藤蔓冒出来的地方,脑海中霍然想起孟虎曾说过的“黄仙姑”,显然,当时的场景重现了,可是,这世上真的有“黄仙姑”吗?   尽管亲眼所见,但晏少虞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他将王鑫的尸体放好,转身就朝着藤蔓冒头的地方跑去,行动间宛如一头猎豹。   晏少虞从小就跟着晏狩之在林间学习射击狩猎,速度很快,不然也不能领先一步来到这里,而藤蔓冒头的地方和他之间的距离显然不远。   他迅速越过草丛,握着枪的手紧了紧,目光凛然地看向那边。   这超乎常理的一幕很快就会得到解释,到底是“黄仙姑”显灵,还是因为凌川岩地处偏僻,无人问津,导致藤蔓变异具备了攻击活物的能力,马上就要揭晓了。   其实,他更倾向于后者,子不语怪力乱神,如果世间真有精怪,不可能隐藏这么多年却没有丝毫端倪,至于藤蔓为什么专攻M国的人,他也不明所以。   带着疑问,晏少虞微微屏呼,小心翼翼用枪头拨开掩藏的草丛。   这一刻,晏少虞浑身一僵,一脸的震惊与骇然。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这一幕,他心爱的女人,妻子,宛如山间精怪一般,操纵着林间的藤蔓,迅速生长,然后带着千钧之力绞杀着M国的士兵。   三十多人,全部都困得严严实实,活像木乃伊,窒息的痛苦令他们不断扭动,但很快就不动了,倒吊在半空中,一个个藤蔓人蛹叫人心头发寒,恐惧至极。   晏少虞不知该作何反应,喉间滚动,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顾月淮。   而顾月淮早就察觉到了他的到来,既没有阻止,也没有隐瞒,而是等待M国的士兵尽数断气,才一松手,三十多具尸体如同下饺子一般从倒吊的藤蔓上摔在地上。   做完这一切,顾月淮垂下手,抿了抿唇,半晌,才抬眸看向晏少虞。   她有些不敢去看晏少虞的表情,世人总会把不同于自己的看作异类,如同曾经肥胖如猪的她,遭受的白眼与歧视就数不胜数,更遑论如今这更加恐怖的能力。   治愈之力是超自然的能力,是普通人无法理解的存在。   她明白,这一刻的她在晏少虞眼中俨然已经成为了异类,她心中升起了浓重的悲哀,这种悲哀沉重极了,嘴唇微微颤抖,朝着晏少虞扬起一个和往日没什么区别的笑容。   她不想他怕她,但一直以来隐藏的秘密被揭露,晏少虞会怎么想她完全不知道。   晏少虞看着顾月淮苍白的脸色,以及唇边近乎明媚的笑容,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把枪放下,大步朝顾月淮走去,行近时,他没有丝毫犹豫的弯下腰将她揽入怀中。   他胸膛起伏很快,显然震撼的情绪还未散去。   顾月淮伸手环住他的腰,轻声道:“别怕我行吗?”   晏少虞眉头狠狠一皱,揽着她的手倏然收紧了几分,他声色略哑,却极认真:“我不怕你是鬼魅精怪,只怕抓不住你,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我拦不住。”   他起初的确是震惊的,可也仅此而已了。   正如他所说的,不管顾月淮是鬼魅,还是山间精怪修炼成人,他都不害怕,因为之前那能够治病救人的井水已经令他心中有些狐疑猜测,如今不过是印证了而已。   他松开揽着顾月淮的手,转而捧着她的脸,看着她微红的眼睛,又重新肯定了一遍:“我不怕,更不会说,你不要担心,也不要有心理压力,放心,一切有我。”   听了这话,顾月淮眼圈更红,竟生出了一股轻松感。   自重生后,她一直背负着仇恨过活,虽然有了须弥空间,但使用的小心翼翼,唯恐被人发现引起大麻烦,后来拥有了治愈之力,有了自保能力后,才渐渐放开手脚。   但她很清楚,倘若真因为这样的能力出了事,没人保得住她。   可明知道来了凌川岩M.L.Z.L.如果不使用能力根本起不到什么大用,但她还是毅然决然的来了,只是想帮晏少虞,帮他完成任务,拿到战功,安然回京,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一刻听到晏少虞的话,她忽然觉得背负的东西有人帮忙分担后,很轻松。   晏少虞看着顾月淮泛红的眼圈,心头微酸,喉间仿若被棉花塞住了似的。   他当然知道她此时心中有多不安,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强忍着情绪对他露出笑容,展现自己无害的一面,他不喜欢这样,他不愿自己成为她需要“讨好”的对象。   蓦的,顾月淮想起什么,指了指摔在地上的尸体,轻声道:“你去补枪。”   这些尸体都是实实在在的军功,她的能力不能暴露,这三十具莫名其妙死亡的士兵尸体是最大的漏洞,与其便宜了“黄仙姑”,不如让晏少虞拿了去。 第484章 猎人与猎物   晏少虞薄唇紧抿,低头看了眼她的神情,在她眉心印了一吻:“在这里等我。”   顾月淮颔首,轻嗯一声,看着晏少虞走出草丛,掏出腰间的手枪,在尸体胸口一一补枪,做完后,他刚要回到顾月淮身边,就听到远处纷沓而至的脚步声。   顾月淮抬眸看了一眼,来到晏少虞身边:“是孟虎他们。”   两人站在尸山血海间,这情形瞧着难免有些恐怖,孟虎,贺岚章等168排的人到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满地M国士兵的尸体让他们心神俱震。   贺岚章一看到顾月淮,松了口气,还好她没事。   “排长!顾军医!这,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孟虎脸色有些发白。   晏少虞目光平静,说出的话几乎没停顿:“就是你看到的这样,王鑫引雷炸了两个排的敌人,我来为他收尸时又碰上了些循声而来的M国士兵,顺手解决了。”   他做事向来雷厉风行,说出这番话,压根没有引人怀疑。   168排的战士们一片轰然,不管是王鑫的事,还是晏少虞孤军奋战,连斩几十人的战绩,说出来都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功绩,这一次他们168排是真的立了大功了。   晏少虞也不给旁人多问的机会,他掷地有声道:“孟虎,你和贺岚章去整理王鑫遗体,二组四组四周戒备,剩下的人原地休整,清扫战场。”   “是!”众人纷纷应是,开始忙碌起来。   孟虎则红了眼,在晏少虞的带领下,来到了王鑫的尸体旁。   当看到他残缺不全的尸体时,孟虎悲痛欲绝,他哽咽着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贺岚章也沉默着红了眼,在战场中,没有机会给他们哭泣,悲伤,甚至在敌人火力凶猛的时,战友的尸体还得垒成战壕,为他们抵挡袭来的子弹和炸药。   但他们都是新兵,且自从编入168排后,在晏少虞的率领下,很少出现伤亡情况,而王鑫这样死状凄惨的战友,他更是唯一一个,王鑫有大义,值得他们为他落泪。   两人也朝着王鑫尸体敬了军礼,紧接着,孟虎就脱下身上完整的军装替王鑫穿上,还顺手用树枝充作断掉的四肢,再将草叶塞进裤管里填充。   晏少虞没有打扰他们,和顾月淮走到一边。   她沉默了片刻,说道:“对不起,我没救回王鑫。”   晏少虞皱眉看向她,看着她略显落寞的神情,知道刚刚孟虎的哭声影响了她。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眼神认真:“这和你没有关系,这是王鑫自己的选择,作为一名战士,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就是最后的结局,你只是军医,不是神仙。”   顾月淮抿了抿唇,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而是道:“接下来怎么做?凌川岩到底有多少M国的士兵?我们是继续正面拼杀,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   晏少虞沉吟片刻,摇了摇头:“M国潜入凌川岩的士兵人数不少,不过,粗略估算应该也就二百人左右,今天已经死了大半,如果这段时间没有继续派兵进来,那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正面拼杀,离开凌川岩,从背后围剿M国的兵。”   他声音略沉:“前线的战斗还没结束,我们需要回去。”   顾月淮颔首:“那就杀回去,你支开他们,我和你一起。”   晏少虞明白顾月淮话中的意思,有她在,凌川岩纵使有M国的千军万马,只怕是也很难逃脱,她的确有这个能力带着168排突围离开。   不过,他是不希望顾月淮过多暴露的,这种能力的确很强,可越是强大的能力,越会引来觊觎,万一被有心人发现,后果将会十分可怕。   顾月淮看着沉默不语的晏少虞,抿唇道:“晏家的事你放在心上多年,总是要解决的,只有拿到军功,才能风风光光重回京城,我千里迢迢来到前线,为的就是帮你。”   顿了顿,顾月淮又道:“况且,我能拥有这样的能力,其实也是因为你。”   闻言,晏少虞微讶,一脸不解。   顾月淮也没再瞒着,红唇轻启:“玉牌。”   晏少虞微震,眼中泛起一抹波动,半晌,眉目舒展:“原来如此。”   看着他脸上了然的表情,顾月淮眨了眨眼:“后悔吗?”   晏少虞一愣,狐疑道:“后悔什么?”   “后悔把玉牌给我。”顾月淮笑了笑,治愈之力的强大不言而喻,尽管是与她的须弥空间融合才诞生出的能力,但也是晏少虞赋予的。   晏少虞先是愕然,旋即没好气地屈指弹了弹顾月淮的眉心:“想什么呢?那玉牌本就是我们晏家祖传之物,留给长媳的,这世世代代下来,从未变过。”   “既然你能从中得到能力,那说明玉牌与你有缘,你就是我晏家命定的长媳,我为什么要后悔?难不成我还会觊觎你的能力?你这话把我想的可太狭隘了。”   “更何况,我在前线,一直都担心你的安危,能有这样的本事,我很欣慰。”   晏少虞字字句句都饱含真诚,说到最后,抬起大手覆在顾月淮发顶轻轻拍了拍,做出安抚状,他薄唇微勾,知道了来历,他反而更放心些。   顾月淮眼眸弯弯,笑了起来:“那走吧,尽早解决前线的事,尽早回去办婚礼。”   晏少虞短促的笑了一声,颔首道:“好!”   168排的战士清扫战场后,晏少虞就命他们五五一组,持重火力埋伏在草丛里,一旦遇到M国的敌人,迅速开火绞杀,新收获的一批枪械子弹,足够支撑他们的消耗。   他则与顾月淮一起穿梭于林间,清扫剩下的敌兵。   这一次,有顾月淮在,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已经发生了对调。   他们一路行过,遇到了五波M国的士兵小队,尽数歼灭后便继续前行了。   夫妻俩速度很快,傍晚时,就抵达了M国在凌川岩驻扎的临时营地,这里显然要比山崖下的石洞要“豪华”很多,甚至还有两辆军用汽车。   营地里人来人往,多是端着食物的炊事班人员,也有岗哨在巡逻。 第485章 抢过来!   顾月淮轻声道:“M国剩余的兵力都在营地了。”   晏少虞看着偌大的营地,有些吃惊,压低声音:“看样子后续M国还是派兵了,但照这个数量看,已经是一个营的兵力了,用来围剿我们一个排,未免小题大做。”   尽管他引人来的目的就是为前线分担兵力,但用一个营得有几百人,抽调出这么多的兵力来围杀他们一个小小的排,这件事怎么看怎么古怪,处处透露着不正常。   晏少虞眉头紧锁,心也跟着沉了。   “我们先看看。”顾月淮抿着唇,眸光闪烁,借着植物传递的信息,探索着M国营地里的具体情况,山中最不缺植物,如果真有问题,也能提前防备。   她微微阖眼,把治愈之力渗透蔓延出去,凌川岩土壤中尽是植物的根系,在治愈之力的滋养下微微伸展根须,传递给顾月淮喜悦的情绪。   而借着植物,她也得到了极其有用的信息。   半晌,顾月淮睁开眼,她一脸震惊,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晏少虞也惊了惊,眉头越拧越紧,顾月淮素来冷静自若,能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足可见事情不简单,恐怕这凌川岩中有大秘密!   顾月淮一颗心直直坠落,语气却平静的骇人:“M国明面上是在这里扎营,不断派出兵力去清剿168排,实际上,却是在守护这里的地下要塞。”   闻言,晏少虞面色猛地一变,错愕地看向她:“地下要塞?你确定?!”   顾月淮心情亦是沉重,默默点了点头。   M国在两国边界凌川岩秘密修筑地下要塞,意图染指Z国土地的恶劣心思已经暴露无遗,他们有源源不断的粮草和武器火药供给,继续打下去,Z国必败无疑。   晏少虞觉得身体里流淌的热血渐渐凝结,唇微动:“难怪,难怪他们竟愿意与我们在凌川岩耗半个多月的时间,他们并非是怨恨我们,拼死也要绞杀168排,而是怕我们捅破了秘密,从而倾全军之力毁坏地下要塞,改变战争大局。”   如果不是顾月淮的能力,只怕是没人会想到凌川岩山中竟有一处军用要塞!   顾月淮眼底闪过冷光,一字一顿道:“既然M国送上一处军用要塞,那我们就不用客气了,把这处要塞抢过来,M国必然兵败如山倒!”   她第一个想法不是炸毁地下要塞,而是抢夺。   要知道,地下要塞一般筑垒的都是钢筋混凝土工事,十分坚固,想要从外面炸毁不是容易的事,而且要塞中有弹药库存,粮秣库存,毁掉的话未免可惜了。   听了顾月淮的话,晏少虞先是一惊,旋即细细思考了片刻。   如果是旁人提出这样的想法,他一定会驳回,抢夺敌人的军事要塞,即便是兵力是对方的两倍,成功的可能性也几乎为零,但顾月淮说出口,他就不得不认真思考了。   她的能力出人预料,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将M国的敌人打个措手不及!   倘若真能抢到这处军事要塞,对于前线的战争局势来说,几乎能够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这样一来,不仅168排能立下大功,Z国的战士也能活更多的人。   不过,想归想,他还是抿着唇担忧地问了一句:“有把握吗?”   顾月淮笑了笑,握住晏少虞的手:“难道我说没把握,咱们就灰溜溜退走?M国发动战争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理应得到同等的制裁,放心,我心里有数。”   在治愈之力的加持下,她属于远程攻击的能力者,即便是没办法将要塞中的M国敌人都杀掉,也不会暴露她和晏少虞,能制造几分混乱也是好的。   不过,或许是为了防止被发现,地下要塞的人并不算多,她有信心把人尽数绞杀,到时候拿着军功回去,晏少虞定然扶摇直上,所以,这要塞不抢也得抢!   思索间,顾月淮微微敛眉,点漆般的眸子透出几分锐利。   她紧了紧晏少虞的手,认真道:“少虞,照例,我杀人,你补枪。”   此时的营地中正泛着阵阵饭香味,米饭,土豆,肉罐头,红烧鱼等等,全被送到了营地帐篷里,两个M国的军官坐在桌边,正商议着168排的事。   他们穿着笔挺的军服,肩头还挂着肩章,赫然是两名中校。   在M国,每个营都有三百到一千名士兵,通常由一名中校领导,一名军士长为其任命的助手,可以进行独立作战,而眼下一个营地出现两名中校,显然不正常。   “Z国的老鼠们藏得太深,要找到他们不容易。”一个略年轻些的中校如是说道。   “再不容易也要把他们彻底拔除掉,不然一旦暴露了要塞的位置,那后果我们两人都承受不起,增添兵力,进行环抱式搜查,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后面说话的中校年纪稍大些,神情也更严肃。   年轻中校点了点头,刚想说两句附和的话,年纪大的中校就豁然抬手,他猛地站起身,从腰间摸出枪支,对准帐篷外的方向,脸色难看至极。   年轻中校一愣,来不及多问,也学着他的模样从腰间抽出枪。   半晌,外面都没什么动静,年轻中校有些疑惑:“怎么了?”   “太安静了,安静的诡异。”年纪稍大些的中校脊背紧紧绷着,或许是来自于常年出入前线的警惕性,即便是声音的变化都能引起他的注意。   听他这么一说,年轻中校也侧耳听了听,他呼吸微屏,警觉起来。   的确,营地是他们隐藏地下要塞的障眼法,岗哨士兵不少,外面的声音一直都没断过,可现在,竟然一丁点声音都听不到了,好像整个营地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年轻中校吞咽了一口口水,枪支上膛,慢慢靠近行军床,将脊背抵靠在床边,如果真有敌军闯入,也能当个掩体,至于出去搜查,他是没那个胆子的。   另一个年纪稍大的中校陡然朝帐篷外喊了几声,可惜,外面一直静悄悄的,没人应声,他心头咯噔一声,转过头,神色严肃道:“立刻转移到地下要塞,调出所有兵力,势必要把闯入者杀掉,不能把要塞的消息透露出去,一丝一毫都不行!” 第486章 一个鲜活的人   年轻中校重重点了点头,然而还不等他想办法离开,帐篷突然开始震颤起来,好似遇到了什么诡异的袭击似的,下一刻,汹涌的粗壮藤蔓已经破开了帐篷。   两名中校在临死时,都没搞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   营地外,晏少虞看着转眼间就被藤蔓侵袭遍布的营地,脸上也难掩震惊之色。   他还是低估了顾月淮的能力,在这深山老林中,她如入无人之境,没什么东西能够阻挡她的脚步,紧跟着,他心弦一松,这样一来,M国的这处地下要塞真要易主了。   “走!”顾月淮率先踏出隐藏的草丛,朝着营地内走去。   晏少虞紧随其后,两人一路走过,藤蔓已经纷纷退散,缠绕在树桩下,看不出半点异常,营地里的士兵死前都是一脸茫然,表情就被定格住了。   来到主帐,看着两具中校尸体,晏少虞也有些唏嘘,这种等级的M国军官已经是168排遇到的最高级别了,没想到一次就死了两个。   顾月淮从中校肩头拽下肩章,递给晏少虞:“拿着。”   晏少虞怔了怔,犹豫片刻,接过肩章在中心轻轻摩挲,十分冰冷的质感。   在给尸体一一补枪后,顾月淮就领着晏少虞来到了地下要塞的入口。   他狭眸微眯,看着并不起眼的地道入口:“就是这里?”   顾月淮点了点头,说道:“地下要塞里人不少,先不进去,在这里等着,我把里面清理一下,这里应该就是M国残余的兵力了,拿下这里,就能回前线去。”   晏少虞颔首,握着顾月淮的手,轻声道:“辛苦你了。”   顾月淮挽着唇摇了摇头:“我也是Z国人,也不想自己的同胞死在战场上,如果能不费一兵一卒获胜,何乐而不为呢?我为自己能帮上忙感到很光荣。”   清扫行动进行的很快,地底的藤蔓根须虽然被割断建立了地下要塞,但在治愈之力的作用下,藤蔓疯长,很快就将在地下要塞中工作的士兵们尽数绞杀。   地下要塞中有近百人,全部歼灭费了些力气。   顾月淮深吸一口气,掩住身体里涌来的疲倦,转头与晏少虞道:“走了,进去。”   两人牵着手,拾级而下,一步步走下地道,M国的人显然很用心,地道九曲回廊,还有很多的分叉口,如果不是顾月淮的感知,只怕是转个两天都找不到真正的地方。   待行至最下方,空气都变得稀薄了一些,但原本黑暗的回廊也有了亮光。   顾月淮先前也只是感知到这边的情形,可亲眼看到还是觉得惊讶。   这处工事占地面积很广,竟还配置了发电站,排水系统和浴室等地,还有以班、排为单位的兵室、会议室、医务室、电话机房和军官指挥所等等地方。   晏少虞面色很沉:“这处工事应该很早以前就建好了,只怕是M国早存了打仗的心思,电动钢轨运输车,竖井,通风口,设施很完善,没有几年是完不成的。”   顾月淮神色也很严肃,她虽然对地下要塞的设施并不了解,但听了晏少虞的话也明白,为了战争M国已经做了太多的准备,如果不是这次意外发现要塞,真和原计划一样从海上离开,只怕是这处军事要塞真要被M国隐藏到底了。   晏少虞走了几步,看着满地的尸体,抿了抿唇,上前补枪。   顾月淮低声道:“军事要塞的消息是不小的军功,须得把握住。”   晏少虞微愣,旋即苦笑一声,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吃软饭”的感觉。   顾月淮察觉到他的情绪,皱眉道:“我是军医,就算拿了军功晋了军职也没实权,要不要功劳没什么,倒是你,千万别犯倔,夫妻一体,我的就是你的。”   不仅晏少虞要重回京城,她也得去,田静还在那,她们之间的仇恨总要有个了结。   而以田静蟑螂似的属性,只怕是在任何地方都能如鱼得水,想所有办法往上爬,利用所有能够利用的人,到时候,肯定还会遇到些许阻碍。   当然,下回再见,她定会对田静一击必杀,让她再翻不起什么风浪。   不知是不是这回来凌川岩杀了太多敌人的缘故,胸腔里的戾气都开始遮不住了。   晏少虞原本想说他并没有犯倔,只是觉得对她不公平,可转而看到她晦涩的神情,便长眉一皱,摸了摸她冰凉的脸,担忧道:“怎么了?是不是能力用太多了?”   顾月淮敛去脸上的神情,露出一个笑:“没事,走吧,检查一遍有没有活口。”   晏少虞唇线紧绷,但看她并不想多说,也就没再问。   两人走遍了偌大的地下工事,近百具尸体都被尽数补枪,看着充沛的弹药和粮秣库存,顾月淮这个粮食生产大户都忍不住惊呼:“M国还真是大手笔。”   晏少虞也点了点头:“战争结束后,这些粮食大可运回国内,救济老百姓。”   他知道如今缺粮的局势,很多人吃饭都吃不饱,这些粮食绝对算得上是及时雨。   听了这话,顾月淮眨了眨眼,想到须弥空间里的存粮,说道:“其实,玉牌不止是有操控藤蔓的能力,还能治愈,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学医的原因之一。”   晏少虞一点都不惊讶,桃花眼含笑:“我知道。”   “你知道?”顾月淮微讶,旋即想到什么,眸光微闪:“你知道我给你带的水有问题?是那次你从青安县来淮海市的路上出事时发现的吧?”   晏少虞颔首:“没什么井水能有治愈伤口的能力,那时我就在想,你是否是什么神仙,是上天派来救我的,不然怎么一次又一次来到我身边?”   听着这如同告白的情话,顾月淮脸颊泛起浅色红晕,眼神难以言说地看向晏少虞:“你这人,以前明明很老实,怎么分开半年多,倒像是变了?”   晏少虞垂下眼睑,脸上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你不喜欢?”   顾月淮嘴角一抽:“少虞,这才是你的本性吧?”   语气虽是嫌弃的,但她眼底却满是笑意,晏少虞是什么样的她比谁都清楚,少时的晏少虞桀骜不驯,张狂肆意,家里发生突变才隐藏心性,成了个寡言的性子。   但实际上,他是一个比任何人都鲜活的人。 第487章 凶悍夫妻档   晏少虞抬眸,桃花眼中是星星点点的笑,璀璨至极。   顾月淮眼尾扬起,眼底也蕴着笑意,经此一次,她和晏少虞之间已经更进一步。   她道:“其实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井水也并非玉牌的能力,牵着我的手不要松开。”   顾月淮朝着晏少虞伸出手,他也没迟疑,骨节修长的手覆在她的手上,十指紧扣,下一刻,脑海中一阵晕眩,待他回过神时,鼻息间是浓郁的麦香和果香气。   晏少虞霍然睁眼,入目的是一处人间仙境般漂亮的地方,草屋,井水,田地,以及郁郁葱葱,已经可以收获的麦子和水稻,它们沉甸甸挂在枝头,十分喜人。   “这里是?”晏少虞向前走了两步,触摸着绿油油的叶片,神情震惊。   “这也是玉牌的能力?”他有些哑然,不解地看向顾月淮,刚刚明明他们还在M国的军事要塞里,怎么转瞬间就换了个地方?这是什么能力?   顾月淮摇了摇头,牵着他的手进了茅草屋,指着屋里摆放着的箱笼,把须弥空间的来历,以及和玉牌的交汇融合全部告诉了晏少虞,往后结婚两人待在一起,总不能隐瞒一辈子,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事情说清楚,这样一来,也多个干活的不是?   顾月淮眉眼间满是浅淡笑意,前因后果说完,晏少虞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   他道:“玉牌在晏家流传多年,没想到其中竟还有这样的渊源。”   顾月淮弯着眉眼,随手摘下一颗饱满的荔枝,剥皮喂到他嘴里:“是啊,当时须弥空间和玉牌发生融合,我还怕未来没办法和你解释交代,如今倒好,省了麻烦。”   入口的清甜令晏少虞眉头舒展:“的确是个神奇的地方。”   迎着晏少虞含笑的眉眼,顾月淮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在丰市办了一条粮街,原价卖粮给老百姓,也算是解决一下缺粮的问题。”   晏少虞沉吟片刻,颔首道:“这是好事,只是,如今卖粮生意太过惹眼,只怕会引起有心人的关注,等回了淮海市,与徐叔说一声吧。”   自古以来,涉及粮食的买卖都不是小事,更遑论如今特殊的时代了。   顾月淮摸了摸鼻子,朝着晏少虞心虚一笑:“那个,还有个事,粮街办起来其实是与宋今安合作的,他去丰市拿政绩,和我达成了合作,分他一成的利。”   三言两语间,晏少虞也听明白了事情始末。   他眉梢一挑,深深看了顾月淮一眼,唇畔含笑:“你怕我误会?”   顾月淮老老实实点了点头:“粮街的事本就是随手而为的事,只是怕后续碰上麻烦,正好遇到了宋今安,他的确是个为老百姓谋福祉的,合作也不亏。”   晏少虞认真听着,听完,微微颔首:“宋今安和宋霖不一样。”   顾月淮眨巴着灵动的眸子,反问了一句:“不生气?”   晏少虞哭笑不得,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有什么好生气的?我没那么小心眼,只是遇到任何麻烦事,都要与我说,不要一个人承担,官场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很多。”   顾月淮颔首:“知道了!那你看,需不需要收起来一批武器?”   闻言,晏少虞眸子微闪,与她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   他总有一天是要回京城的,且这一天已经不远了,到时候难免会与当初暗害晏家的人对上,那并非一个人,而是一个派系,手里有武器,就有底气。   “你是对的。”晏少虞声音很轻,握住顾月淮的手,两人转头离开了须弥空间。   再度回到M国的地下要塞,看着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武器库,顾月淮也就没手软,将码放整齐的木箱收了不少进空间,子弹枪支都没漏。   她拍了拍手,神情轻松了不少,她还怕晏少虞固陈守旧,不肯动这些东西,好在他没犯傻,这种时候留点私心总是好的,小心无大错。   晏少虞道:“走吧,让孟虎他们过来,安排人回去通知前线的长官。”   顾月淮点了点头,两人离开军事要塞,原路折回,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孟虎他们还在原地等着,一个个火急火燎,在原地急的转圈。   有人道:“排长和顾军医怎么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孟虎立马脸一绷,怒喝道:“说什么呢?能出什么事?排长的本事你还不信?顾军医医术高超,两人一文一武的,肯定能配合好,不会出事的!”   他这话也不知是说给旁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总归是带了些许安慰的意思。   贺岚章倒是很信任顾月淮和晏少虞,神情没多少变化,他道:“时间已经不早了,分成两队,一队巡逻守夜,一队休息,不然出了问题没办法应付。”   孟虎胡乱点了点头,他不是个负责的料,只能当个冲锋陷阵的手下将。   这种时候也就贺岚章这样的能够主持大局了,不过,他刚说完,林子里就响起了脚步声,战士们如临大敌,纷纷起身抬起枪杆。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警觉性不错。”   “排长!”孟虎大喜,忙往前冲了几步,借着火光看向晏少虞和顾月淮,两人完好无损,他长长的舒了口气,一直以来绷着的精神总算是松懈了下来。   贺岚章也上前几步,轻声道:“你们回来了,没事吧?”   晏少虞摇了摇头,转而面色沉肃道:“现在出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M国在凌川岩修建了地下工事,目前看守人员已经被我和顾军医尽数歼灭,需要尽快将消息传递回军中,孟虎,你领着三队,迅速回前线去上报,让顾首长尽快派人过来。”   他这番话说完,168排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地下工事?M国的洋鬼子在凌川岩修建了地下工事?!”孟虎倒抽一口凉气,旋即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向晏少虞和顾月淮这对夫妻档。   他语气古怪:“你们,就两个人,还把看守地下工事的M国士兵都歼灭了?”   晏少虞倒是很平静,半点没有说谎的心虚感:“有问题?”   不管事实如何,M国营地和军事要塞的守卫军都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只要他们不说,永远也不可能有人猜到真相,只需要咬死这个说法,即便怀疑又能怎么样? 第488章 顾首长   孟虎茫然摇头,磕磕巴巴地道:“没,没问题。”   贺岚章面色也变了几变:“这是大事,的确需要尽快上报。”   晏少虞看向孟虎,声音严肃:“孟虎同志,尽快完成任务!”   孟虎重重点了点头,抬手敬了军礼:“是!”   说罢,他就领着三队的几个人迅速离开了,前线距离凌川岩不算很远,来回要一天时间,而这段时间,剩下人的任务就是守好军事要塞,不要让M国的敌人察觉异样。   孟虎离开后,晏少虞便带着剩下的人回了M国的营地。   众人在看到地上一具具刚刚死去不久的尸体时,全都噤了声,抬眸看向前方“夫妻档”的身影时,眼中已经尽数涌上了钦佩和骇然,这是人能完成的任务吗?   晏少虞也没解释,直接带着人去了军事要塞。   当一众新兵蛋子看到偌大的地下要塞时,一个个都目光呆滞,震在原地。   他们是刚上战场不久的新兵,从前也只是听过地下要塞一说,却没想到竟有一天能亲眼看到,回过神后,所有人都振奋激动起来,恨不得跳起来欢呼。   人群中,有人喊道:“排长!发现了军事要塞,咱们168排是不是立大功了?”   问话的人有些许忐忑,所有人的目光也都随之落在了晏少虞身上,毕竟这军事要塞说起来是排长和顾军医发现的,和他们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   晏少虞眉梢一动,毫不犹豫地道:“当然!”   168排是他手底下的兵,他们都是同生共死过的,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军事要塞虽然与他们关系不大,但如今驻扎此处,就是占了一份军功。   他也希望大家在吃苦受累后,都能活着离开凌川岩,拿着军功风风光光回家探亲。   “喔哦——”168排的新兵们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听着这年轻气盛的声音,晏少虞笑了,狭长的眸子里是细细碎碎的光,顾月淮也弯了弯唇。   随后,一行人便开始搬运整理尸体,当看到每具尸体都被一枪干脆利落的了结后,168排的新兵们对晏少虞和顾月淮的崇拜之意上升到了一个顶点。   接下来的一天,是168排在凌川岩度过的最开心的时间。   在灯光耀眼的地下要塞里,每人都洗了个澡,吃上了热腾腾的饭菜,然后分拨站岗休息,等待孟虎领着人回来,拥有了这一处工事,Z国已经胜了大半!   时间过得很快,一天后,孟虎终于回来,他身后还跟着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   为首的长官是一个瞧着有些古板的中年男人,他穿着整齐的军服,五角星肩章挂在肩头,赫然是一位将级首长,不过此时,他已经无法维持平静,眼中满是焦急之色。   待看清地下要塞后,他激动的手臂都在颤抖,连道几声:“好!好!”   “少虞!”顾伟转头看向晏少虞,眼中难掩振奋笑意。   “首长!”晏少虞上前朝着顾伟行了军礼,他神态倒是平静,不骄不躁,半点没有立了大功后志得意满的神色,见状,顾伟更是满意。   他抬手重重拍了拍晏少虞的肩:“不错!好小子,刚当上排长就给咱们Z国长了脸,立了功!这一回晋升保管有你一份,这是大功!毋庸置疑的大功!”   说到后面,顾伟语气又激动起来,占据了这处地下要塞,前线的战争也该结束了。   晏少虞唇线微抿:“168排在凌川岩与敌人进行了半个多月的拉锯战,都很辛苦。”   顾伟眉梢一挑,旋即哈哈大笑:“是!168排的功劳实实在在,没人能否认!放心,亏待不了你手底下的兵!都听到了?你们排长可是个有情有义的,忘不了你们!”   168排的战士们齐齐应了M.L.Z.L.,兴奋大喊道:“感谢首长!感谢排长!”   众人一片喜气洋洋,顾伟则已经派人开始清点要塞中的物资了。   “少虞,你和……”顾伟看向顾月淮,脸色有些奇妙,继续道:“顾军医是吧?你们一起过来,我有事要问。”   晏少虞早知道有这么一遭,半点不慌,拉着顾月淮跟了上去。   孟虎有些担忧地看着两人,与一旁的贺岚章道:“顾首长脾气最倔,也最守旧,该不会觉得顾军医是个女人就刻意刁难吧?要不是顾军医,咱们也不可能活下来,要不我跟上去给顾军医多说几句好话吧?千万别叫顾首长把人给刁难走了。”   说着,孟虎就要跟上去,贺岚章连忙拉住他的手臂,皱眉道:“首长没叫你过去,再说了,你一路上应该没少给顾军医说好话吧?这时候再去,反倒会适得其反。”   这么一听,孟虎觉得有道理,长吁短叹道:“你说的是。”   贺岚章松了口气:“咱们就在这等着,顾首长虽说脾气不好,但是个讲道理的,这次咱们能活下来,顾军医是大功臣,顾首长一定不会为难她。”   孟虎点了点头,也没再吵嚷着追上去说好话了。   *   另一边,顾伟带着晏少虞和顾月淮去了军官指挥所。   顾伟看着布置奢华的指挥所,皱了皱眉:“这些洋鬼子,手笔倒是大。”   他轻哼一声,转头看向晏少虞和顾月淮,目光着重落在了两个年轻人拉着的手上,旋即没好气地道:“当着长辈的面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晏少虞没接话,握着顾月淮的手也没松口,说道:“顾首长有什么话就问吧。”   顾伟瞪了晏少虞一眼,知道他是个什么脾气,懒得与他多说,而是看向顾月淮,小姑娘面对他时也很冷静,脸上甚至还挂着浅淡的笑意,这气性倒是让他高看了许多。   他也没有刻意为难,而是道:“顾军医,听说徐首长的枪伤就是你治的?”   顾月淮眉目沉静,颔首道:“嗯。”   顾伟点了点头:“这次168排能顺利牵制敌人,并且发现地下要塞,你功不可没,放心,我会把真实情况上报,小姑娘年纪虽然小,但沉得住气,是颗好苗子。”   晏少虞微诧,对于素来爱冷脸的顾伟来说,这番话着实不可思议。   顾伟夸完顾月淮,便严肃起来:“少虞,你把发现军事要塞的事重新说一遍,每一个细节都不要错漏,包括你是如何歼灭敌军的,不得有丝毫隐瞒!”   “是!”晏少虞行了军礼,气定神闲的开始诉说。 第489章 大获全胜!   他语气从容,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除了隐瞒顾月淮的特殊能力,其他地方都原原本本没有变化,至于顾月淮大杀四方的部分,则转化成了他和顾月淮运气好,M国营地守卫松懈,加之他枪法奇准,两人就这样毫无困难的拿下了这处要塞。   听罢,顾伟脸色很复杂,他盯着晏少虞看了半晌,最后憋出一句:“真是老天爷赏饭吃?真有人能运气这么好,头回上战场军功就送到手里了?”   顾伟虽然怀疑,但事实摆在眼前,又容不得他不信,总归军事要塞到手了。   晏少虞眉梢微动,语气还保持着平静:“或许是因为结婚了,喜事冲头吧。”   顾伟嘴角一抽,有些无语,可看向晏少虞时,眼神却有着些许追忆,他记得晏少虞幼时总跟着他父亲来军区,那时,就是他们几个成天带着他上山下海。   少时的晏少虞脾气很冲,说话做事也一副二五八万的样,可惜,自从晏家出事后,他来到第八军区,从一个新兵做起,就再也没有了曾经的桀骜。   他已经许久不曾见到这样的晏少虞了,如今,倒是有些欣慰。   顾伟摇了摇头,笑着摆手道:“行了,知道你结婚了,回去吧,等前线战事结束,部队就放你回去好好办个婚礼,可别亏待了人家姑娘,顾军医是个有本事的,往后你们夫妻同心同德,定能成事,未来局势说不定会出现大转机。”   他的话说到后面,已经带上了些许意味深长。   晏少虞没说话,拉着顾月淮离开了指挥所。   两人一出去,孟虎就大步跑了过来,小声道:“排长,顾军医,咋样,顾首长没为难你们吧?顾军医,顾首长这人面冷心热,要是说了啥让你不高兴的话,你可别放在心上,你看,你俩都姓顾,说不准往上数个几辈还是一家人哩!”   听着孟虎离谱的话,顾月淮眼皮跳了跳。   晏少虞也看向他,冷声道:“闲的没事?”   孟虎讪讪一笑,忙不迭跑远了,活宝似的模样倒是让军事要塞中的气氛越发活跃。   接下来,全体战士都开始清点仓库里的物资,等到清点结束,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时间,顾伟心里有谱,开始了布排,前线有了强大火力的支援,展开了强势反攻!   许是因为168排立了大功的缘故,接下来的时间没有再上前线,反而是担任起了物资运输的工作,往返于前线与地下要塞之间,相对来说要安全许多。   至于顾月淮,则自告奋勇,加入了前线伤员的治疗工作中。   女军医她是前线中唯一的一个,原本大家还觉得她是凭借晏少虞的关系才能来这,不相信她能看惯血淋淋的场面,没想到这姑娘处理起伤口来面不改色!   挑子弹,处理断臂,缝合开裂的腰腹,她从不喊苦喊累,而且医术很高明,经她手治疗的伤员伤口恢复都很快,且不会发生感染之类的可怕后遗症。   久而久之,顾月淮就成了前线战士们最信任喜欢的军医。   顾伟看她这么快融入前线生活,也不免感慨,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这小姑娘是颗好苗子,有她来做晏少虞的贤内助,未来大有可为,晏家还有兴起的时候。   晏少虞作为168排的排长,也一直没有再上前线参与战斗,不过,地下要塞的易主还是让M国大为恼火,发动了不少兵力突袭,想要抢回凌川岩要塞。   战争一波接着一波,很快,一个月时间就过去了。   炮火纷飞,你来我往,但因为M国赖以生存的地下军事补给站被夺,导致战争后继无力,Z国反倒是越战越勇,赢得了几场不大不小的胜利。   在彼此胶着了一个月后,M国露出颓势,渐渐有了后退之心。   前线战争趋于稳定,M国位居前线指挥战争的首长终于发出求和的信号,与顾伟面谈了一回,不知最后是付出了什么代价,总归这场由M国挑起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历时不算长,但也不短,Z国大获全胜!   顾月淮在略显潦草的营地里,看着宣布胜利消息后,一个个抱在一起的伤员战士,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在前线这一个多月,她也算是成长了许多。   “月淮!”熟悉的清冽嗓音响起,顾月淮回眸就看到大步朝她走来的晏少虞。   他休养了一个月,脸颊不再消瘦,长眉下漂亮的桃花眼熠熠生辉,薄唇微微勾起愉悦的弧度,俨然已经恢复了夺人的美貌,裹在军裤里的长腿十分有力,朝她走来的步伐很稳健,在经过前线战争的洗礼后,他也变了许多。   顾月淮凝视着晏少虞,笑了,抬脚向着他跑去,两人相拥在一起。   晏少虞握着她的腰,将她抱的很高,两人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周围战士们的注意,他们看着漂亮的顾军医投入晏排长的怀抱,情绪都很复杂,但很快就响起了起哄声。   “晏排长,回去可要好好办个婚礼,兄弟们都要吃喜糖!”   “就是!晏排长,你是走了大运才能娶到顾军医这样好的女人,得珍惜呀!”   “顾军医,要是晏排长对你不好,兄弟们都会给你讨说法的!”   “……”   听着周围的叫嚷声,晏少虞哭笑不得,他着实没想到,他家这个瞧着冷冷淡淡的女人,竟然能在前线混的如此如鱼得水,对照之下,反倒是把他推上了众矢之的的位置。   人群中,孟虎熟悉的声音高喊:“就是就是!排长是走了大运咯!”   顾月淮眉眼弯弯,望着晏少虞,笑道:“你可听到了,眼下你是被监督的那个,未来如果敢欺我,多的是人帮我讨公道,犯众怒可要不得。”   晏少虞沉默片刻,叹了口气:“现在后悔是不是也晚了?”   话虽是这样说,但他狭长的眸子里,笑意几乎盈满眼眶。   “晚了!”顾月淮眨了眨眼,郑重回了一句。   晏少虞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声音很轻,很淡,却裹挟着近乎偏执的认真:“不后悔,永远不会后悔,我很高兴你能在千千万万的人群中,选择我。”   顾月淮眼底噙着点点湿润,从来不是她选择了他,而是他从未放弃过她。   是他,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从前世,走到今生。 第490章 花花绿绿的结婚证   胜利的喜悦席卷整个营地,而战争的结束也意味着战士们可以归家了。   在休整了两天后,晏少虞等168排的战士们就踏上了归程的汽车,返回淮海市,等回去后,就要授予军功军衔,带着满身荣光回家探亲了。   一路通畅,几天后,军用汽车就回到了淮海市,停在了码头。   这一次去第八军区,顾月淮已经十分熟悉,而且已经不能算去,而是回了,她如今已经是一名堂堂正正的军医,不需要介绍信也能凭自己本事说话的那种。   第八军区依然是老样子,不过,军区门大敞着,两侧站着手握红旗的战士,徐川谷领着心腹吴绝以及警卫员李冬冬站在最前方,以最大的礼仪迎接获胜归来的战士们。   晏少虞,顾月淮等一众人行至前方,朝着徐川谷行了军礼。   徐川谷看着他们,脸上露出欣慰的神情,曾经的新兵蛋子,经过着半年多的历练,已经完全变了样,一个个青涩的神情掩去,留下的只剩坚毅与铁血。   他们,已经成为了Z国最合格的战士,能够保家卫国的战士!   徐川谷深吸一口气,高声道:“你们很好!没让我失望!”   首长的一句夸赞,让每个人的脸上都扬起了骄傲的笑容,由大部队迎着回了军区。   *   徐川谷的住处。   平叔拾掇了一桌好菜,徐川谷坐在首位,下方则坐着晏少虞和顾月淮。   “少虞呀,我早知你是将星,果然没让我失望,这一次前线大捷,你率领的168排功不可没,还有你,小顾,真真是福星能将!”徐川谷眉眼开怀,显得很高兴。   他连连夸奖着两人,脸上既骄傲又得意,完全一副自家小辈有出息的模样。   晏少虞笑了笑,十分官方的说了句:“都是徐叔指导的好。”   徐川谷眉梢一挑,诧异地看了晏少虞一眼,这带了点调笑与吹嘘话要是搁以前,肯定不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这一趟前线之行果然没白去,人历练的性子都变圆滑了。   不过,徐川谷可太了解晏少虞了,他呵呵一笑:“你可别捧我,有话直说。”   晏少虞像是就在等这句话,听他说完,便道:“徐叔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徐叔,我得告假,婚假,这次立了功,您总得批个十天半月的假吧?”   听了这话,徐川谷哈哈大笑起来,虚点了点晏少虞:“好小子,知道成家立业了。”   他倒是没含糊,爽快道:“成!给你批假!回去好好和小顾把婚事给办了,风风光光的办!该给的咱都给买上,别亏待了人家小姑娘,千里迢迢追着你去前线,就这样的性子,比你妈当初还爽利干练,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说完,徐川谷眼神落寞了一瞬:“要是你爸妈在,肯定高兴坏了。”   晏少虞眉眼也暗了暗,他没接这话,只与顾月淮笑道:“的确是个好姑娘。”   顾月淮也没害臊,伸手拉着晏少虞的手,认真道:“等你爸妈回来,咱们再办一次婚礼,到时候把徐叔,平叔,孟虎,贺岚章他们都请去,成不?”   这话一出,不止是晏少虞,连徐川谷眼底都蕴了热意。   如果真有这样一天,那一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日子。   晏少虞回握着顾月淮的手,轻嗯一声。   一顿午饭吃完,徐川谷又与两人闲话了一会儿,才道:“明天就是军功授予大会,你们回去休息休息,等大会结束,就给你们批婚假,行了,回去吧。”   晏少虞点了点头,和顾月淮一起离开了。   徐川谷站在窗口,看着小夫妻并肩离开的身影,脸上有一瞬的恍惚,直到平叔递过来一杯热茶,他才万分感慨道:“少虞这孩子,总算是走上这条路了。”   平叔虽然听不到徐川谷在说什么,但两人很有默契,单看他盯着两人的神情就能明白一二,他道:“少虞和他父亲一样,是个有本事的,未来路长着呢。”   徐川谷笑着点了点头:“希望咱们几个老家伙,还有重逢的一天。”   *   离开了徐川谷的住处,晏少虞就拉着顾月淮去了部队的办公室。   半年时间过去,结婚报告的审查肯定已经结束了,而且顾月淮如今是正儿八经的入职军医,即便是没有审查结婚报告也是可以打下来的,他们的结婚证该办下来了。   果然,在来到部队办公室,见到了上回那个熟悉的文职人员时,两人就拿到了属于自己的结婚证,花花绿绿的结婚证上标注着双方的姓名,还贴着他们的结婚照。   而在照片下方,则有着第八军区的钢印,他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夫妻关系了。   文职人员笑着道:“恭喜两位了。”   晏少虞认真看了看手里的结婚证,抬眸与其认真道了句谢。   两人离开办公室,站在门口相视一笑。   下午,晏少虞被召回了队伍,顾月淮则又回了临时探亲宿舍,她今天还得住这,依然是上回熟悉的房间,在前线辛苦了一个多月,一挨床铺她就睡着了。   顾月淮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从楼上下来时,听到了熟悉激动的声音:“顾妹子!”   她转头一看,果然是上回那个热情大方的成嫂子。   成嫂子看到顾月淮时显得很高兴,脚步都是轻快的,跑过来时便道:“妹子你能来这里,肯定是你男人也回来了吧?咋样,没受啥伤吧?”   她还记得上回握着顾月淮的手,哭诉自家男人要去出危险任务地情形,如今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两人再相见,男人们已经打了胜仗归来了,真真是幸运。   顾月淮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好着呢。”   “那就好,那就好。”成嫂子笑弯了眉眼,说完又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在顾月淮耳边道:“这回打了胜仗,军衔肯定是要往上升一升的,我马上就能随军了!”   顾月淮也笑,真心实意道:“真是恭喜你了嫂子。”   成嫂子脸上难掩笑意,说道:“放心吧妹子,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时候咱们就做邻居,嫂子天天带你去赶海,逮兔子,给男人们打牙祭!”   听着这朴实无华的话,顾月淮眼神笑意更深,认真点了点头:“好!” 第491章 张灯结彩庆功宴   成嫂子甩了甩手里的衣裳,笑道:“你是准备去食堂吧?”   顾月淮摇了摇头:“准备去看看他们晚上有什么安排。”   成嫂子暧昧地看了她一眼,语气颇为揶揄:“到底是年轻,这才回来就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真羡慕,咱俩一块去吧,因为打了胜仗,今个晚上在食堂办庆功宴哩。”   “庆功宴?”顾月淮微讶,睡了一天倒是错过了不少事。   “是呀,说了,咱们这些‘功臣’家属都能参加!”成嫂子笑着把衣裳撑好。   顾月淮了然,与成嫂子一起结伴去了食堂。   食堂外张灯结彩,欢庆的宛如过年,才刚靠近,就嗅到了一股股扑鼻的饭香。   成嫂子看着来来往往的年轻军人,有些紧张,虽然不是头回来军区了,但这种场面还真是第一次看到,她挽着顾月淮的胳膊,不住的伸手把颊边的头发撩至耳后。   两人进了食堂,倏的,她眼神一亮,扯着嗓子喊了声:“老成!”   成刚听到声音抬眼看过来,他和身边人说了句什么,就大步跑了过来。   “才说着回去接你,你自个儿就过来了。”成刚拉住成嫂子的手臂,脸上满是笑意,在看到她身边的顾月淮时,罕见的紧张起来,客客气气喊了声:“顾军医。”   在前线时,他虽然没受什么伤,和她没打过交道,但也知道顾军医的名头在战区有多响亮,不止是因为她漂亮,更是因为那一手出色的医术,深得战友们的追捧。   他作为部队战士,自然要与军医好好相处,况且她男人还是晏少虞。   虽然大伙都没明说,但谁都知道这回在前线立了大功的是谁,大家心里都门儿清,168排的排长晏少虞虽说是个新兵,但他有本事,这回是一定会飞升的。   军队的人都慕强,谁有能耐就服谁,晏少虞如今就是个香饽饽,未来前途大着呢。   这对凶悍的小夫妻,肯定得好声好气结个善缘,指不定以后还得求人呢。   成嫂子听着成刚的称呼,眼神有些疑惑:“顾军医?谁啊?”   成刚无语地看了老婆一眼,郑重道:“你还不知道呐?你旁边这位就是顾军医,这次上前线要不是有她在,不知道多少弟兄都要折了,是咱们军区的大恩人!”   成嫂子震惊地看向顾月淮,倒抽了一口凉气:“妹子,你可没和我说你是军医呀!”   她是个爽利性子,可看自家男人的态度就知道,这姑娘只怕是不一般,不是她所想的邻家小妹,想到刚刚说的她早晚也能和她一样随军,脸就有些发热。   成嫂子一时变得拘谨起来,搓着手,不知道手脚该往哪儿搁了。   顾月淮摇了摇头:“嫂子,我和你一样,都是军嫂,你要与我客气就是见外了。”   闻言,成嫂子脸上露出一抹感动,一旁的成刚也有些感慨,一般的小姑娘能有这种本事鼻孔都要朝天看了,可顾军医却不骄不躁,真是难得。   这时,身后传来晏少虞的声音:“月淮!”   顾月淮回眸看他,晏少虞一副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他大步上前打量了她几眼,拉着她的手,也没说什么,转头与成刚和成嫂子点了点头。   “走吧。”晏少虞拉着顾月淮去了自己的位置。   成嫂子看着两人的背影,小声嘀咕道:“顾妹子人漂亮,脾气也好,就是找的男人性子太冷了些,不是个会体贴人的,往后只怕是要吃苦受累的。”   成刚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语气复杂道:“你知道个啥?没瞧见晏排长是跑着过来的?肯定是刚刚去宿舍找顾军医了,人家那叫面冷心热,懂得疼人!”   成嫂子撇撇嘴,刚要反驳两句,脸色却变了:“晏排长?他是排长?!”   她一脸的震惊,只觉得今天过来就是受打击来的,那后生那么年轻,都是排长了?   成刚摇了摇头,成嫂子才刚要松口气,就听他道:“排长已经是在前线时候的事儿了,等明天授予军功你就知道了,人家呀,往后就是堂堂正正的高级军官咯!”   说起这话时,成刚也不免有些羡慕,他年纪也不小了,可惜人至中年才刚刚要往上升一升,且后半辈子说不定也就这样了,可晏少虞呢?年纪轻轻,还有很多机会。   成嫂子彻底噤了声,神情唏嘘又复杂。   *   另一边,顾月淮在晏少虞身边坐下,他们这一桌都是168排的熟人。   孟虎乐呵呵地道:“顾军医,就等着你了,咱军区禁止喝酒,哥几个就以水代酒,敬你一杯!要不是你跋山涉水赶赴前线,只怕是我们也没办法活着回来!”   虽然他心里至今还想不通“黄仙姑”的事,但这不妨碍他感激顾月淮。   顾月淮弯唇笑笑:“都是战友,有什么可客气的?”   她倒是从善如流,已经很快把自己带入到了角色中,在前线这段时间,她见证了太多太多,而最让她感动的,莫过于战士与战士之间的情谊。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上辈子的晏少虞总是提及自己的战友,他们生死相依,能够交付后背的感情是那时的她不能理解的,如今,她却很庆幸自己能融入其中。   孟虎沉默片刻:“战友归战友,谢还是要谢的,不止是为我们,也为王鑫同志。”   提起王鑫,桌上的气氛一静,大家都很有默契的举起水杯,在诸多沉默中惦念了为168排的同志们奉献了宝贵生命的王鑫,过了许久,桌上沉重的气氛才缓缓散了。   王鑫一直在,他会永远留在168排众人的心中。   孟虎是个欢脱性子,他吃吃喝喝,忽然小声道:“你们都听说了没?咱168排战功卓绝,听说要分出来,秘密训练,当咱Z国最尖刀最厉害的兵!”   他语气难掩激动,但这事儿他也没谱,都只是听旁的战友说的。   顾月淮微讶,看向晏少虞,这事儿她倒是没听说,而且如果真有这个可能性,今天徐川谷在饭桌上就该提及了,没说,说明大抵是不可能的。   不过,如果真能分出来倒也是好事,晏少虞就可以掌握一部分兵权了。   最重要的是,168排的战士们都是和晏少虞一起走过困境,同生共死过的,完全可以信任,如果把这股力量拧在一起,未来即便是再上前线,也能安全许多。 第492章 军衔,少校   贺岚章坐在孟虎身边,听到他的话,忍不住皱眉:“这话不能乱说。”   孟虎不服气:“咋能是乱说呢?你想想,咱们168排是实打实立了功的,排长领导的又好,咱们作战也有默契,分出来私下训练肯定更好!”   晏少虞一直没吭声,手里默默剥着虾,剥好后就放进顾月淮的碗里。   贺岚章看了他一眼,说道:“立了功就立了功,你也别一直挂在嘴上,让别人听到该怎么想咱们?首长有什么安排咱们顺从就行,明天肯定就有结论了,不要私底下乱说,省的让人家听去引来麻烦,今天晚上是庆功宴,说点轻松的。”   孟虎撇撇嘴,却也知道贺岚章说的在理,这种事的确不应该大张旗鼓的议论。   他很快转移了话题:“这次部队给批了假,我准备回去相亲,娶个媳妇,我家就我一个男娃,这回去前线我也算是明白了,那就是脑袋别再裤腰带上,说不定啥时候就回不来了,总要给我爸妈留个念想吧?我要是结婚,就把你们都请去吃酒!”   孟虎是淮海市本地人,家里条件不算好,但好在这回他立了功,军衔再往上升升,想相亲找个好人家的姑娘不是难事,回去后事情就能提上日程。   随着孟虎话音落下,桌上响起了一片大笑声,气氛果然轻松了许多。   顾月淮含笑望着众人,慢条斯理的吃着晏少虞剥出来的虾,不过,想到孟虎未来的结局,她又敛去眸中的笑意,只希望这辈子有她在,能改变这些吧。   这时,桌上有人道:“排长,你和顾军医这次回去就该办婚礼了吧?”   一听这话,所有人脸上都挂起了艳羡的神色,作为一个男人,能娶到顾军医这样的女人,实在是叫人羡慕,虽说排长人也优秀,但还是觉得差点意思。   晏少虞倒是好脾气地笑了笑:“可惜不能请你们去吃酒了,都趁着假期的机会,回家娶个媳妇,生个娃,人有了家就有了牵挂和念想,是好事。”   他向来话不多,可这回却附和了孟虎的理论,桌上众人对视一眼,笑着举了杯。   庆功宴结束,晏少虞也把顾月淮送回了临时探亲宿舍。   “回去吧,明天一大早就要开始准备授予军功的仪式,我就不过来了,徐叔应该会找人来接你。”晏少虞摸了摸她的脸颊,声音放的很柔。   顾月淮眨了眨眼,没理他的话,而是勾着他的手,指了指楼上:“住这?”   他们两人已经有结婚证了,算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住在一起也很正常。   不过,晏少虞听了这话却是浑身一僵,有些不自在地道:“不合适。”   虽说两人是结婚了,但毕竟还没办婚礼,部队也没给分房子,住一起真的不合适。   顾月淮轻啧一声,摇了摇头,眼睛里却带着笑,逗弄他还挺好玩的。   晏少虞看出她调笑的意思,也没生气,抿着薄唇直直看了她几眼:“回去吧。”   顾月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晏少虞眼中神色有些古怪复杂,她辨不清是什么,也没在意,与他道别后就上了楼,直到回了屋,透过窗子才看到他转身离开。   直到婚礼结束后,顾月淮才知道一时的调笑逗弄,是要付出代价的。   *   翌日一早,顾月淮是被军号声喊醒的。   她起身打开门看了一眼,正是初阳升空时,昏暗的天被晨光破开,处处透着希望。   顾月淮洗漱刷牙时,就看到提着袋子走来的李冬冬,他脸上漾着笑容,一口白牙瞧着十分阳光,待看到她便扬了扬手里的手:“顾军医早!我来给你送衣裳。”   “衣裳?”顾月淮把杯子里的水泼掉,起身走到李冬冬面前,低头朝袋子里一看,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军服?我也要穿?”   李冬冬没好气地道:“不然呢?今天可是授予军功的大会,你是要被授予军衔的,肯定得穿的正式些,这身衣裳可是赶制出来的,大小应该合适,你快去试试。”   顾月淮失笑,颔首道:“行,那你在这等会。”   李冬冬点了点头:“等你换好衣裳,再去食堂吃个早饭,我再领你过去。”   顾月淮提着袋子上了楼,换上了崭新的军服,大小的确合身,她又把头发扎起来,戴上了军帽,一下子就觉得整个人肃穆起来,连气息都变得飒爽了。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谁能想到有一天她也会穿上这身衣服呢?   顾月淮一下楼,就迎上了李冬冬和成嫂子欣赏的目光。   成嫂子有些激动:“妹子,你穿这身衣裳真合适,像样!给咱女人争光了!”   顾月淮抿着嘴角笑,没说什么,和成嫂子聊了两句,就跟着李冬冬去了食堂,吃过早饭,就被领着去了大会仪式举办的场地,这里已经列起了一队队的方阵。   战士们军姿挺拔,列队整齐,用饱满热情的情绪迎接授衔仪式的到来。   她看到了站在最前方的168排,领头的就是晏少虞。   顾月淮被李冬冬安排到了军医列队,她虽说有一米七的个子,可站在军医队伍中也显得娇俏,这些军医都是前线曾打过交道的,看到她时也都露出了笑脸。   很快,授衔仪式就开始了,徐川谷在正前方的讲台上,说起了前线发生的种种事迹,包括168排引敌人入凌川岩,又发现地下要塞等重大突破的功绩,又一一念起了在此次战役中英勇殉国的战士的名字,顾月淮在其中听到了王鑫的名字。   全场默哀后,徐川谷做了陈词总结,就正式开始为在此次前线战役中做出贡献的战士颁发军衔与军功章,首先被念到名字的,就是此次殉国的烈士们。   他们虽然殉国,但国家会对他们的家人给予安抚,且该有的荣光都是不会缺的。   顾月淮听着一个又一个的名字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了“晏少虞”的名字,她倏然抬眸看去,就看到一身笔挺军装的晏少虞踏着正步上前,行至徐川谷面前。   他身形颀长,脊背挺直,站在骄阳下风姿烈烈,绮丽如梦。   徐川谷声音庄严而肃穆:“现授予晏少虞同志少校军衔!”   话落,他便上前,亲自将资历章别在晏少虞肩头,郑重道:“希望你军衔上肩,扛起荣耀与责任,担起军人的使命和誓言,任何时候都以祖国和人民的利益为重!”   晏少虞薄唇紧抿,举起右拳,随着徐川谷的话庄严宣誓,字字铿锵。   顾月淮看着他挺拔的身影,眼角眉梢俱都含着笑意。 第493章 多了个新媳妇   晏少虞授衔结束后,就轮到了顾月淮。   听到徐川谷喊她的名字,顾月淮深吸一口气,别说,这种大场面还挺紧张的,她越众而出,来到台前,听着徐川谷走流程,最后落入耳中的是“授予中尉军衔,享副连级待遇”,她对这些不是很懂,但听着也知道很不一般。   她一个军医,能得到这样的荣耀,已经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了。   徐川谷也为她别上了资历章,年仅十九岁的中尉军医,还是个女人,这事儿传到哪儿都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但顾月淮在前线做出的点点滴滴都是实绩!   孟虎,贺岚章等人也得了授衔奖励,168排一个接一个的战士满面红光,成了此次授衔仪式的焦点,连李冬冬都投来了艳羡的眼神,一群新兵蛋子竟这么快熬出头了。   授衔仪式结束后,得了假期和荣光的战士们就踏上了返程回家之路。   晏少虞则被徐川谷给叫走了,顾月淮没跟着去,回了临时宿舍,准备收拾收拾东西,他们也该回家了,当时离开的匆忙,只怕家里人都要急坏了。   想到回家后还要面对父亲哥哥的怒火,顾月淮又有些头疼。   她才刚整理好东西,打扫了卫生,晏少虞就回来了。   自授衔仪式结束后,她还没来得及说一声恭喜,如今看到人了,便弯着眉眼,笑道:“两杠一星,少校同志,请问感想如何?有没有一种升职加薪的快乐?”   晏少虞好以M.L.Z.L.整暇地看着她,唇边噙着笑,听着她的打趣,上前揽住她的腰,低声说道:“升职加薪的快乐没有体会到,倒是很满意多了个新媳妇。”   顾月淮脸一红,暗啐一口,这家伙,像是打破了什么封印,越来越无耻了。   不过,抬眸看着他好看到近乎勾人的眉眼,又自我安慰了一句,罢了罢了,就算是无耻,那也是个能以色诱人的无耻之徒,她这人好色,甘之如饴。   她伸手抱住他的脖颈,微微下拉,轻咬了一口他的唇:“回家!”   晏少虞垂眸,对上她笑吟吟的眼,加深了这一吻,片刻后,从唇齿间溢出几个字:“好,我们回家。”   *   当天,顾月淮和晏少虞就离开了军区,坐上了回青安县的火车。   不过,直至上了火车,他们才通过旁人的议论知道了一件大事。   前线战争的胜利已经登报,全国各地都传递着喜讯,而此时,麦子也成熟了,沉甸甸的麦穗让全国的老百姓喜笑颜开,觉得是个丰年,可惜,却陡然迎来了晴天霹雳。   蝗虫席卷而来,宛如黑雾,所过之处,连麦秆都被啃噬的七零八落。   老百姓哭嚎声震天,却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抢收起了散落在地里的麦子,所得收获寥寥无几,这下子,噩耗遍地,今年竟依然是个吃不饱的荒年!   而随着蝗灾的爆发,各地涌到丰市买粮的人达到了一个新的顶峰。   火车上,一个上了年岁的大爷双手颤抖地捧着报纸,老泪横流:“这老天爷,是真不给咱们老百姓活路!好不容易局势稳定了,难道还要逃荒?”   顾月淮心头沉重,转头和晏少虞对视一眼,他眉间紧蹙,显然也为这样的情况感到沉重与棘手,没想到他们远在前线解决着人祸,大后方却发生了天灾。   “咱们估计得去一趟丰市了。”顾月淮深吸一口气,说道。   如今全国各地都乱了,抢购粮食的人只会多不会少,可想而知,粮食的消耗会有多大,而她这一个月都远在前线,即便丰市真有什么突发情况,别说邢健,就是大哥顾亭淮都寻不到她,不知道粮街怎么样了,剩下的粮食还能不能坚持的住?   晏少虞抿着唇点了点头,两人很有默契的没有提及粮食。   两天后,火车停在了丰市站。   顾月淮看着车厢里的人哗啦啦如潮水般退去,纷纷下了火车,原本拥挤狭仄的车厢一下子安静起来,而火车外人头攒动,连挪步都难。   她心头愈发沉重,和晏少虞一起下了火车。   晏少虞身量高,撑着手臂护着顾月淮挤出人群,全程没让人挨到她半点。   两人一出火车站,就直奔粮街。   这条路上人是最多的,看人流所向就知道众人的目的地都是粮街,晏少虞是头回看到这种情形,尽管早就知道了粮街的事,也不免为这条街的热闹与火爆吃惊。   到了粮街,顾月淮就拉着晏少虞去寻了粮街上的熟人,不等她开口说要见顾亭淮和邢健,粮街的伙计就认出了她,这下子,恨不得抱着她的大腿大哭一场。   “顾姐呀,你可算是来了,你要是再不来,咱粮街就彻底干不成了!”   这哭哭啼啼的声音活像是没娘的孩子,顾月淮轻舒一口气:“去通知邢健和顾亭淮,就说我在老地方仓库等他们,叫人过来搬粮,尽快。”   那人破涕而笑,激动的口齿不清,只能连声道:“好好好!”   看着人跑远,顾月淮就拉着晏少虞离开粮街,直奔自己在乡下租赁的仓库。   一脱离人群,顾月淮就松了口气:“发生蝗灾,粮街的买卖更频繁了。”   晏少虞抬手摸摸她的发顶,安慰道:“须弥空间的粮食储备很大,应该足以应付了。”   顾月淮颔首,她倒是不担心,今年的蝗灾是未来几年里唯一的天灾了,到了年末还会收成一波冬粮,的确不需要忧心须弥空间的储备粮。   到了明年,各地收成上去,粮街的买卖就不会像今年这样火爆了,不过,以后还是可以做一做粮食生意,毕竟须弥空间粮种优良,干起一个粮食企业来不是问题。   抵达乡下仓库后,顾月淮就把须弥空间里的储备粮尽数挪出来。   她刚把仓库塞满,顾亭淮和邢健就赶来了,两人神情急切,身后跟着一群人,一看到顾月淮,邢健就哭丧着脸道:“顾姐!祖宗!下回能不能留个信儿再走?”   顾月淮瞥了他一眼,看向顾亭淮,自从来了丰市,往日沉默寡言只懂得闷头干活的大哥也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更加稳重了,但周身气息凌厉,一看就知道不好惹。   在丰市,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价值,不再是曾经那个对未来茫然无措的人。 第494章 他为她做的不够多   顾月淮扬起眉眼,轻唤一声:“哥。”   顾亭淮看着妹妹脸上的笑容,原本绷着的神情一松,想训斥的话脱口也成了担忧:“怎么样?没受伤吧?一声不吭跑到前线去,你不怕吓死我们?”   他们本来是不知道具体情况的,可看到报纸上报道的前线战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妮子才十九岁,胆子却大的出奇,一个人跋山涉水也敢去枪林弹雨里冲了。   这么想着,顾亭淮就眼神复杂地看向晏少虞。   “大哥。”晏少虞从善如流喊了声,适应了自己妹夫的角色。   当他对上顾亭淮略显责备的眼神时,抿唇沉默了片刻,的确,如果是少离因为一个男人千里迢迢跑到前线去,他只怕就不止是责备那么简单了。   晏少虞微微躬身,低着头说了句:“大哥,是我的错。”   顾亭淮看他这副模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可他还没想好怎么说,就看到自家“胳膊肘都要拐断了”的妹妹挡在晏少虞面前,大包大揽起来。   “怎么可能是你的错?你道的哪门子的歉?大哥,都是我要去找少虞的,和他没什么关系,你要是怪就怪我吧!少虞从头到尾都不知情的,他看到我时也吓了一跳!”   顾月淮虽说挡不住身形修长的晏少虞,可说出的话却字字句句都是偏袒与维护。   晏少虞微微垂眸看着她的发顶,乌木似的眸子里闪掠过一丝无奈与感动。   这就是他爱着的人,不论何时何地,总想着把他护在身后,纵是护不住,也不会退让半分,战场上的硬刀子,回家后亲人的软刀子,她甚至不给他面对这些的机会。   这样一个心心念念为他的女人,他只觉得自己为她做的还不够多。   晏少虞眼睑微垂,一股温热而酸楚的情绪不断翻涌,很陌生,但他不排斥。   顾亭淮眼角抽搐,看着把晏少虞护的和眼珠子似的顾月淮,心里既难受,又感慨,难受是因为妹妹防的是他,感慨是因为妹妹终于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   他上前拉着顾月淮的胳膊上下打量了几眼:“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他们这种普通人,距离前线十万八千里,看到的听到的都只是冰山一角,但谁不知道那地方每天尸体都能堆成小山?这是闹着玩的?   顾月淮摆摆手,弯唇道:“没事没事,好着呢。”   看着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顾亭淮眉头一皱,板着脸准备再教训几句。   这时,一旁组织人手扛粮的邢健却跑了过来,嘀咕道:“我说,你们的家事能不能回去再说?现在啥最要紧?粮街粮食已经入不敷出了,再继续磨蹭,咱粮街名声可真要臭了,顾大哥,我先回去送粮,你和顾姐说说最近的情况。”   说完,邢健就领着人走了,生怕再晚点粮街真让气急败坏赶来买粮的人掀翻。   众人一走,顾亭淮便道:“你也看报纸了吧?自从蝗灾后,粮街几乎乱成一团,要不是有限购要求,根本等不到你回来,最近几天,限购的粮食也是越来越少。”   顾月淮半眯着眼:“宋今安呢?他那边没出什么状况吧?”   宋今安现在和粮街是合作关系,如果粮街真出了什么问题,他也逃不脱,当然,她关心的并不是这个,而是田静,这是她让顾亭淮来的最主要的原因之一。   她必须时刻注意宋今安的动向,防止田静偷偷摸摸来丰市,利用她的粮街给自己牟利,那样一来她一定会呕死,但仔细想想,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   田静是掌握先知的人,她心里清楚宋今安的价值,对于一个努力向上爬的人来说,不可能轻易放过这样一张“长期饭票”,而依她的能力,宋今安应该已经是她所能接触到的最优秀,也最适合的人选了,所以她一定不会丢掉宋今安这张牌。   不过,这辈子的田静被任天祥纠缠不休,还让宋今安亲眼见证了她的种种狼狈,这对官配真的还能毫无芥蒂的在一起,成为上辈子京城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晏少虞侧眸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她脸上淡漠的神情,伸手裹住她冰冷的手指。   顾亭淮瞥了一眼,只当没看见,他自然知道顾月淮问的是什么,却是摇了摇头道:“宋今安一直在改良政策,积极进行地方建设,倒是没有出什么问题。”   顾月淮眉梢微挑,颔首道:“这次送来的粮食足够撑很长一段时间了,我和少虞得回家,大哥也一起吧,这次回去我们要办婚礼,还有你和大嫂的婚礼,早该办了。”   提起这个,气氛就显得轻松了许多。   顾亭淮想到眼前的两人已经打了结婚报告,连婚照都拍了,他也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了,换位思考,如果是白玫出事了,那他肯定也会不远万里跑去找她。   这么想着,顾亭淮心里就释然了许多,与晏少虞说道:“少虞,往后好好对囡囡,她为了你真的付出了很多,连工作都不要了也要去你身边,这回更是连命都置之度外了,从小到大,我还没看她对什么这么执着过,你可不能对不起她。”   晏少虞颔首,语气郑重:“大哥放心。”   他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但他这人向来不说虚话,若是做不到他不会答应。   顾亭淮倒也没追着让他承诺什么,说道:“明天吧,等今天粮街的事平息了,咱们明天就回家,爸他们也担心你呢,你好好想想咋和他们解释吧。”   顾月淮眨了眨眼,狡黠道:“需要啥解释?道个歉,撒个娇,这事儿不就过去了?”   听了这话,顾亭淮沉默了,转头走了,晏少虞则轻笑一声,摩挲着掌心微凉细腻的手指,语气有些古怪:“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撒娇?”   在他的印象里,她一直是个很犀利的姑娘,该出手时就出手,雷厉风行从不手软,这样一个铁娘子,居然还有和人撒娇的时候?反正他是没见过。   顾月淮唇角扬起轻快的弧度:“你没见过的可多了,晏同志,往后好好琢磨吧。”   她说完,就追上了顾亭淮的脚步,和他说着粮街的事。   晏少虞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忽然低头笑了两声,胸腔震动,愉悦至极。 第495章 好在,是他的   粮街有了这一波粮食,算是解决了难题。   顾月淮又从邢健这里拿到了几万块钱的分账,也没在丰市多待,更没有去和宋今安碰面,第二天一早,三人就上了火车,随着轰隆轰隆的声响,回了青安县。   抵达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几人也没着急回家,在国营饭店吃了点饭就去了医院。   白玫也到了下班时间,正好把人接上,顾亭淮也许久没有回家了,他们夫妻俩如今算是异地,好不容易能碰上一面,大家今晚才是彻底团圆了。   顾月淮让晏少虞和顾亭淮在医院外头等着,自己进去找白玫,毕竟她也算是县医院的人,莫名其妙一个月没来,总得给李医生一个说法。   她一路走过,碰上的医生护士都很惊讶,纷纷和她打着招呼。   顾月淮一一颔首,抵达李自言办公室的时候,白玫正好也在整理文件,一看到她,白玫眼泪都要掉下来,冲过来抱住她:“可算是回来了,你要把我给急死!”   她没忍住拍了顾月淮几下,可到底舍不得下重手,眼泪簌簌往下落。   顾月淮心头微软,回抱着白玫安抚道:“我这不是回来了?没事,没碰上啥危险,对了,大哥也回来了,在外头等着呢,你去收拾收拾我和李医生说几句话。”   闻言,白玫回头看了李自言一眼,轻嗯一声,转身出去换衣服了。   顾月淮与李自言道:“李医生,当时走的匆忙,实在抱歉。”   李自言是个顽固,但她学医时却没有藏拙,几乎是费尽心思教她了,甚至有把她当接班人培养的意思,对他,她还是很感激的,要离开医院也得面对面说一声。   李自言倒是没生气,摘下眼镜搁在桌上:“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他像是一个普通长辈,语气里都是关心。   顾月淮沉吟片刻,到底没瞒着,说道:“前线,您也知道我结婚了,当时我男人正在前线遇到了事儿,我当时也没多想,就想着过去能救人。”   李自言一听,倏然站起身,一脸不敢置信:“你上前线了??”   他只知道顾月淮请假离开了青安县,但到底去哪儿了也没多问,只是每天看着白玫愁眉苦脸的样,也猜到她没去什么好地方,但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不声不响跑前线了。   顾月淮看着李自言震惊的神色,讪讪一笑,有些无奈,却也知道这对于他们来说真的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毕竟一个十多岁的姑娘,有这胆量的真不多。   如果她没有治愈之力和上辈子的经历,她也不可能真的毫无顾忌跑到前线去,且不说她去了能有什么用,这一路有万里之遥,估计还没平安走到就要被人拐卖到山里了。   李自言好半晌才冷静下来,他叹了口气:“往后就要去军区了吧?”   顾月淮颔首:“前段时间在医院承蒙您的关照,总要说一声的。”   李自言点了点头,神情欣慰:“去吧,能当军医,为国家为人民做点实事是好事,往后好好干,小顾,你是个有本事的孩子,青安县的确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顾月淮微微弯腰,客气道:“不管未来如何,都多谢李医生的教授之恩。”   “回去吧。”李自言笑了笑,摆手说道。   顾月淮没再说什么,退出办公室,顺手关上门,白玫已经在外面等着了,看她出来小声道:“咋样?李医生没生气吧?他不会赶你走吧?”   看着白玫脸上的担忧,顾月淮轻笑:“没事,走吧,回家路上再说。”   白玫抿着嘴角点了点头,和顾月淮离开医院,一出门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顾亭淮和晏少虞,她脸上扬起笑,还没靠近,顾亭淮就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白玫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被顾亭淮拉着手走近时,朝晏少虞点了点头。   晏少虞也客气颔首,握住顾月淮的手,四人一起往大劳子生产大队走去。   路上,白玫又问起了顾月淮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在听到她去了前线时,一张脸都白了起来,她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没用。   顾月淮在她心里一直是个无所不能的,尽管她年纪小,但却总能叫人心安。   她决定的事,无论谁说都是没用的,总归没出什么事,平安归来就够了。   这么想着,白玫也就沉默下来。   四人走在路上,还能看到两边田地里飞来蹿去的蝗虫,数量已经很少了,但肉眼依然能够捕捉到,盛夏时节,林间植被稀稀拉拉,宛如秋冬般萧瑟。   顾月淮目光平静而淡然,这一幕,上辈子的她也是听过,见过的。   不过,灾难总会过去,未来人民的生活会越来越好,日子也会越过越红火的。   回到大劳子生产大队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不过天气炎热,大队里的人都端着饭碗坐在村头大树下聊天,一个个情绪饱满,虽算不上喜滋滋,但也不同于路上往来行人的憔悴与焦躁,大劳子生产大队的人显得很悠闲自在。   在看到回来的顾月淮几人时,还有些惊讶:“顾丫头,你们回来了?这是?”   他们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晏少虞,近一年时间没见,倒是把当初来大劳子生产大队下乡插队的知青给忘了,乍一看到大队来了个俊俏后生,一个个还非常吃惊。   当看到晏少虞和顾月淮牵在一起的手时,八卦之火都要从眼眶里燃烧出来了。   大队里最漂亮,最有本事的闺女,这是谈对象了?还把人给带回家了?   “嘶——”四周尽是倒抽冷气的声音,当然,也不乏一些酸气,谁不知道顾家今时不同往日,都是因为家里这个小闺女有本事,能挣钱,十里八乡谁不惦记这支花?   可还不等他们下手呢,就被旁人捷足先登了?   不过,看着晏少虞挺拔的身姿和好看的面容,以及身上那股子震慑人心的气场,大伙也知道这不是个简单的,甭说,和顾家闺女站在一起单从外貌来说没得挑。   晏少虞任由旁人打量,也能从一些目光中察觉到艳羡与妒忌。   他菲薄的唇抿着,桃花眼中掠过一丝笑意,偏头看向顾月淮,又忍不住升起淡淡的骄傲,他家这个新媳妇儿真是个抢手的香饽饽,好在,是他的。 第496章 团聚   顾月淮倒是没藏着掖着,紧了紧和晏少虞交握的手,笑语晏晏,语气十分的愉悦:“我男人,领了证的!马上要办酒席了,到时候叔婶儿大爷大娘都来啊!”   一旁的顾亭淮看着这一幕,心里头又有点酸了。   白玫倒是很诧异,她和顾月淮认识时间也不短了,可她向来都是从容镇定又冷淡的,面对任何问题也能轻松应对,不需要旁人操心,让人不自觉忘记她的年纪。   可在晏少虞身边时,她却好似恢复了真实的性情,那姿态与神情比热恋中的小姑娘还要甜蜜许多,看样子,她是真的很喜欢晏少虞。   得到了顾月淮的验证,众人面面相觑,这不声不响的证都领了?   一个大娘碗里的红薯都不吃了,打量了晏少虞,好奇道:“小伙子,你是干啥的?有正经工作没有?顾丫头可是老顾最心疼的闺女,不能嫁给……吧?”   她心里暗自嘀咕,反正她要是有个生的这么漂亮的闺女,肯定是要嫁给城里人的。   大娘话没说完整,但谁都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顾至凤对自己的小闺女有多好大伙有目共睹,以前那肥猪样的时候都心疼的和瓷娃娃似的,更别提现在了。   晏少虞坦率道:“当兵的。”   当兵的?一听这话,众人脸上就隐隐露出了些许可惜,这年头去当兵的家里条件都一般,而且新兵津贴都不多,每个月几块钱,甭说补贴家用了,就是自己花都不够。 而且往后这两地分居的,顾家丫头又长得这么漂亮,指不定出啥事哩。   “妮儿,当兵的可没法子天天留在家里,你得仔细考虑考虑。”   “是呀,听说新兵蛋子一个月津贴就几块钱,那够干啥的?顾丫头,你不能只看脸好看就下了决定,这可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婶儿和你说,多想想!”   “……”   乡下人就这样,总会凭借自己的一点主观意识想东想西。   顾月淮看着众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抿了抿唇,下颚微扬:“我男人前段时间在前线和M国的洋鬼子打仗,打了胜仗!你们需要知道,如今大伙能这么悠然自得坐在树下吃饭,是前线战士们带来的安宁,别一提起当兵的就是一副瞧不起的模样。”   说完,顾月淮就拉着晏少虞转身走了,走出几步,还不忘回头弯唇讽道:“对了,我结婚办酒席的时候,各位叔婶就不用来了。”   她这番话可算是狠狠落了众人的脸面,一个个面红耳赤。   回家的路上,白玫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月淮,你可真厉害。”   她可是从小受够了村里这些妇女的嘴巴,每每碰上都得绕道走,生怕自己又成了整个大队的中心论点,没想到顾月淮另辟蹊径,直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顾亭淮也笑了,说道:“囡囡可真怕少虞受一丁点委屈。”   说这话时,他语气感慨又复杂,这会儿心里倒也不酸了,有的只是沉重。   自从顾月淮扛起家计后,好像家里每个人都被她护在了羽翼下,如今结婚了,也同样把自己男人也保护起来,明明她才是那个需要护着的人啊。   白玫听懂了顾亭淮的话外音,轻声道:“少虞往后肯定也不会让月淮受委屈的。”   她虽然不会看人,却也知道从见到晏少虞开始,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月淮,这种感情不是一朝一夕能形成的,而且他眼神虽冷漠,却很正,不是那种弯弯绕绕的人。   顾月淮没说话,晏少虞却是低声道:“嗯,不会让她受委屈。”   以顾月淮如今的能耐,能让她受委屈的可不多。   不过,他知道她还有着属于自己的秘密,那似乎是她背负良久的,不能与任何人诉之于口的秘密,他不会刻意追问,只希望有一天能够帮到她。   四人回到家时,晚饭已经做好了,是晏少离做的。   家里气氛有些沉闷,顾至凤坐在床头,晏少离抱着晏少棠坐在院子里,顾析淮河晏少殃则捧着书借着煤油灯在看,偌大的新房竟没人出声,安静的出奇。   直到寂静被晏少棠的喜声打破:“姐姐!姐姐回来!回来了!”   晏少离霍然抬头,当看到牵着手由远及近而来的顾月淮和晏少虞时,眼泪簌簌落下,又哭又笑,朝着两人奔来,她先是抱住顾月淮,旋即又抱住晏少虞,手忙脚乱。   “大哥嫂子,你们怎么样?没事吧?”她是从二哥那里知道了两人去了前线,每天晚上都是哭着睡着的,生怕两人出了什么意外回不来,那他们这一家子真就散了。   虽说嫂子年纪不大,但她就是他们不可或缺的主心骨!   而大哥又是嫂子的支柱,任何一个人出了意外,都不行!   顾月淮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声音放柔:“没事,哭什么呢?这不是都回来了?”   屋里的人也都听到动静,一个个全掀开帘子出来了,顾至凤看到顾月淮,老眼一红,险些没忍住哭出来,他抽了抽鼻子,最后也只是说了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爸,是我不好,也没和您说一声就……”看着顾至凤微红的眼,顾月淮抿了抿唇,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但当时晏少虞危在旦夕,如果她没去,怕是真会出事。   “没事,你和少虞能平平安安回家,比什么都强,走,进屋。”顾至凤摆摆手,招呼着众人进了屋,一大家子老老小小,还是头回在新房里一起围坐吃饭。   晏少虞看着花了心思盖起的房子,心头也是微微感慨,他还真是娶了个铁娘子。   他转头看向晏少殃,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都好了?”   晏少殃眼圈一红,重重点头:“都好了,多亏了嫂子。”   在他心里,大哥和嫂子是处于同等地位的,他希望他们能好一辈子,永远不分开。   晏少虞听出了他的意思,薄唇微扬,颔首道:“我知道。”   为了庆祝今晚的团聚,顾月淮特意又着手做了几个菜,满满当当一桌子菜肴。   众人落座后,顾月淮又免不了说起前线的事,不过省略了种种过程,最后说起晏少虞和自己的军衔时,桌上一片静默,手中杯子都险些拿不稳。   少校?中尉?他们一家子现在都和军官坐一块儿了? 第497章 被舅哥刁难   “咕咚”一声,顾至凤悄悄咽了口唾沫,小心打量着自家闺女女婿。   晏少殃和晏少离倒是表现的淡定了许多,毕竟晏家鼎盛时期,校级军官见得多了,不过如今晏少虞能在入军区一年的时间里就成为少校级军官,足以说明他的潜力了。   “大哥,嫂子,真是恭喜你们了!”晏少殃举起酒杯,杯中是顾月淮酿的果酒。   顾月淮和晏少虞与他碰杯,把杯中酒饮尽。   晏少离则不在乎这个,她着重问道:“大哥,你这次回来是为了办婚礼的吧?”   不管是在乡下还是在城里,办婚礼比领结婚证更具备说服力,只有真正办了婚礼,听到鞭炮声,办了酒席,在众人眼里才算是夫妻。   晏少虞颔首,沉吟片刻:“是,这次回来主要就是为了这个,部队结婚证已经办下来了,等结了婚,婚假结束,你嫂子也要和我一起去军区任职了。”   说起这个,原本沉浸在闺女女婿军官身份中的顾至凤回过神来。   虽然并不想闺女跑到军区去,可这些日子他也瞧出来了,她是真的喜欢这小子。   作为父亲,他还是希望她能如愿以偿,对自家闺女,他一直都抱着宠溺的心态。   虽然这是关乎她一生幸福的大事,但他并不想自己成为阻挠她幸福的拦路虎,他相信自己的女儿,结婚后也能经营好自己的感情与生活,不会像他一样。   这源自于他对女儿的信任,而且晏少虞人长得花,但性子却很沉稳,是个能托付的。   他看向晏少虞,倒没说什么刁难的话,说道:“拖得时间久了,是该办了。”   顾月淮有些诧异地看向顾至凤,还以为他怎么说都会为难几句,毕竟他就她这么一个女儿,老丈人的谱得摆起来,却没想到他今天竟这么好说话。   顾至凤没理她,看着晏少虞,语重心长道:“少虞,我家就这么一个闺女,往后她跟你去了军区,你多照顾着她些,一个姑娘家,跑那么远我是不放心的。”   晏少虞怔了片刻,放下筷子,认真看向顾至凤:“顾叔放心,我们是夫妻,不管前路有什么危险,我都会挡在她前面,等部队休假,我们就回来。”   顾至凤欣慰地点了点头:“叔知道你是个好的,把月淮交给你,我放心。”   饭桌上气氛一时温情,顾析淮吸溜了一口面条,含糊道:“不是,少虞,你和我妹都领证结婚了,你咋还唤我爸叔?你这可就见外了啊,叫声爸听听!叫声哥也成。”   话是这么说,顾析淮却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他年纪和晏少殃相仿,晏少虞要不是娶了顾月淮,真不可能唤他哥。   顾月淮嘴角一抽,没好气地瞪了顾析淮一眼:“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晏少殃和晏少离对视一眼,都笑呵呵看着自家大哥出糗。   晏少虞倒是神色淡淡,没有丝毫羞恼。   他凝望了顾月淮一眼,狭眸中含着笑意道:“爸,大哥,大嫂,三哥。”   他声音没有一丝停顿,从善如流,不见半分被为难的迹象。   顾至凤咧嘴一笑,虎目中闪掠过一丝泪光,从今往后他是又多了个儿子啊!   顾亭淮和白玫脸上也有笑意,纷纷应承一声,唯有顾析淮咂咂嘴,一脸佩服地看着面不改色的晏少虞,面对这种场面也能从容应对,是条汉子。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有一天他成了登老丈人家门的女婿,被舅哥刁难,啧,不行,他得给蔚蓝去一封信仔细问问,看她家到底有没有哥哥弟弟之类的难搞的角色。   想归想,顾析淮还是抬了抬下巴,说道:“我可和你说,顾月淮从小日子就过的好,一日三餐,细粮和肉是不能少的,结婚该有的东西也都不能少,能做到吗?”   他心里很清楚,晏少虞不是个简单的,他们晏家败落也有着不为人知的内情,未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等有一天晏少虞身居高位了,他再想说这话也晚了。   趁着现在结婚,他得让他知道,顾月淮的娘家人都不是摆设,不能让他这么轻轻松松就把人给娶走,未来要是不珍惜了怎么办?   晏少殃和晏少离哑然不语,脸色都有些苦。   如果晏家没败落之前,听顾析淮说这样的话,他们全然不会放在心上,可如今,却不知道该怎么来承担,两人都有些担忧地看了晏少虞一眼。   他们当然知道,顾月淮值得最好的一切,可自家现在什么情况已经很明了了,连吃住都在女方家里,能掏出大几百买四大件办酒席吗?   顾月淮也皱眉,不高兴地道:“顾析淮,甭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吃你的饭去。”   顾析淮瞥她一眼,重哼一声,心中暗道不知好歹,他说这话都是为了谁啊?   顾月淮握住晏少虞的手,轻声道:“别放心上,咱们家不缺这些,我也不需要。”   他如今晋了军衔,津贴也会随之上涨,但一时半会是拿不出太多钱的,她也是的确不需要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两人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所经历的一切已经不再需要物质来证明了,只是旁人不知道而已,装面子给谁看呢?   这个年代办婚礼,婚姻大事都听组织安排,他们在部队打了申请,领了证,就是一家人,她挣的钱就是他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况且现在光景不好,家家贫瘠,结婚也不兴大操大办,容易招人眼红。   这时,顾至凤也在一旁附和道:“结婚,简单点就好了,摆上几桌酒,请街坊四邻凑一起吃个饭就行了,没那么多讲究,只要你们自己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顾亭淮转头看了白玫一眼,没说话,他其实也觉得应该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妻子,但如今的他还没底气说这话,毕竟他现在所得的都源自于妹妹,一时沉默。   这时,晏少虞却道:“三哥放心,旁人有的,我都不会缺了月淮的。”   他说的郑M.L.Z.L.重,顾月淮转头看向他,看他狭长的眼尾上扬,含着柔光,就知道为了这次的婚礼,他已经做好了打算,他从没想过要委屈她。 第498章 八月初八   顾析淮唇边浮起一抹笑容,抛给顾至凤一个得意洋洋的表情。   他清了清嗓子,朝着晏少虞举起酒杯:“成,三哥看好你!”   晏少虞的变化落在晏少殃和晏少离眼中,两人微微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的激动泪光,自从晏家出事,他们就再没看大哥笑过,如今要成家了,他也变了。   如果晏家没散,爸妈都还在该有多好,他们会是最幸福的一家人吧?   接下来饭桌上的众人就开始围绕婚礼详情探讨起来了,原本说是先办顾亭淮和白玫的婚礼,但想着晏少虞和顾月淮假期时间不长,就提前办。   晏少离兴致勃勃与顾月淮道:“月淮,咱们明天就开始挂红绸贴喜字吧?”   白玫挽着嘴角笑:“我请个假,咱们一起干也能快点不是?”   一家子其乐融融,屋里的笑声久久不散。   因为晏少虞打定主意结婚后才住一起,所以晚上没进房间,晚上去晏少殃房间里挤了挤,对于这一点,顾至凤这个老父亲十分欣慰,顾亭淮和顾析淮也很满意。   顾月淮哭笑不得,想了想,睡前还是把晏少虞拉到房间里,带到须弥空间里干活。   他们俩都领证了,是合法夫妻,住一间房很正常,况且他都知道须弥空间的事了,活总得一起干吧?既省时省力,又能多收获两拨粮食。   晏少虞对此倒是没意见,他也想着自己多干点,顾月淮就能少干点,夫妻俩吭哧吭哧干着农活,别说,晏少虞还真是个干活的料,转起磨盘来毫不费力,比牛还好用。   茅草屋里白生生的米面堆了一袋又一袋,直到夜深人静时,两人才离开空间。   不过,饶是顾月淮再三挽留,晏少虞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离开,去了晏少殃房间。   顾月淮笑着摇了摇头,一夜好眠。   翌日,晏少离早早起来做早饭,吃完饭,顾至凤,顾析淮和晏少殃就都上工去了,顾亭淮则骑着自行车带白玫去县医院告假,顺便回来的时候再买点结婚用的东西。   顾月淮醒的时候,晏少虞也刚从外面晨跑回来。   晏少离等的望眼欲穿,看顾月淮推门出来,嗖的一下站起身,从地上一堆红艳艳的东西里拿出一张镂空的喜字,笑眯眯地道:“嫂子,你可算是醒了,快吃饭,吃完咱们就能开工了。你瞧,这些可都是顾大哥早就买好的,放好长时间了!”   顾月淮看了一眼,这正是当时她给顾亭淮钱,让他去置办的东西。   他没急着给自己和白玫办婚事,反倒是把东西留下来给她和晏少虞用了。   晏少离把饭盛出来,说道:“对了嫂子,早上的时候支书过来了一趟,说是有事找你,你没醒我也没叫,他就又回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有啥要紧事。”   顾月淮点了点头:“吃完饭我去一趟饲养处。”   晏少虞吃过饭就出门去了田里,他虽然不再是大劳子生产大队的知青了,但帮着干点农活还是没问题的,顾月淮也去了饲养处。   一看到顾月淮,王福就喜笑颜开迎了上来:“小顾呀,你可算是回来了。”   顾月淮也笑了笑:“支书有事儿就说,和我有什么客气的?”   王福听了这话,有些感动,旋即唏嘘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亲口和你道声谢,昨儿你回来的晚,我也就没登门,小顾呀,我替大队的社员们谢谢你了。”   “支书说这话我可听不明白了。”顾月淮摇了摇头,有些惊讶。   这时,王培生拿着一张盖了章的奖状进来了,他也听到了顾月淮的话,笑道:“小顾,支书谢你是为了咱大队种粮的事,当初是你建议多种红薯,才让咱们大队免遭蝗虫侵害,要不是因为这个,咱大队损失也大着呢,哪能天天脸上还挂笑?”   顾月淮了然,难怪昨天回来时大队的人悠然自得,全然没有赶路人的憔悴。   她当初是知道有蝗灾,才会提议大队多种红薯,后来王福果然力排众议种了红薯,当初还遭到了其他大队的笑话,但蝗灾后,大劳子生产大队的损失反而是最小的。   王福接过王培生手里的奖状,将之递给顾月淮:“你是咱大队的福星啊。”   顾月淮看着奖状上自己的名字,弯唇笑了笑,说道:“就是觉得国家倡导养猪,正好红薯饱腹,叶子咱们和猪都能吃,不亏,没想到误打误撞了。”   王福摆摆手:“哪有什么误打误撞,你就是咱大队的福星!”   不过,福星这种夹杂了些许迷信的话是没办法大张旗鼓铺开说的,奖状上也是写着对大队做出贡献云云,如今的顾月淮在大劳子生产大队绝对算是头一号先进分子了。   在离开饲养处时,顾月淮也没忘邀请王福和王培生去参加她结婚的宴席。   顾月淮结婚的事今天一大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王福和王培生也有所耳闻,也听说她为了自家男人和大队一些人黑了脸,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   王福看着顾月淮,十分感慨:“恭喜呀小顾,不知是哪家小伙子这么好命。”   王培生认同地点了点头,顾月淮这样优秀的姑娘,十里八乡也就这么一个,漂亮能挣钱,对家里人还好,想想如今顾家盖的新房,谁瞧见不羡慕?   不说别的,这段时间上门给顾家老三说亲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吧?   顾月淮也没说晏少虞的名儿,总归结婚的时候就能知道,和两人告别后就拿着奖状离开了饲养处,想着县城里那些朋友,还是得上门去通知一声。   中午,顾亭淮和白玫回来时,带着大包小包。   红布,棉花,瓜子花生糖,还有暖壶,红茶缸,痰盂等等结婚用的东西都给买回来了,两人还顺道找了人算了算时间,结婚日期就定在五天后,八月初八。   白玫打开布包,把里头样式新颖整齐的红衣裳拿出来,说道:“这结婚衣裳我已经裁好样子了,你只需要用几针,不耽误结婚时候穿。”   顾月淮摸了摸结婚衣裳,挽唇一笑:“谢谢大嫂了。”   八月初八,这辈子的婚礼总算是提上日程了。 第499章 婚礼倒计时   婚期定下,一家人开始了如火如荼的筹备。   红绸喜字都张贴起来了,十里八乡都知道大劳子生产大队的优秀社员顾月淮要结婚了,对象是个当兵的,趁着喜事,又有媒婆上门想给家里的几个男人说亲了。   顾析淮早早躲起来,还给刘蔚蓝去了信,希望她能过来参加顾月淮的婚事。   他已经决定好了,等婚礼结束就跟着刘蔚蓝去山村里头当支教。   顾亭淮有了媳妇,顾析淮不配合,众人就把说亲的想法打到了顾睿淮的身上,都听说他跟了他当官太太的妈,在县城酱油厂上班,除了腿瘸点,也没啥不好。   顾睿淮下班时,就被几个媒婆给拦下了,黑着脸听完他们的话,微微怔住。   他握着自行车把手的手紧了紧,喉咙微紧:“顾,顾月淮要结婚了?”   媒婆一愣,狐疑地看他:“你是她二哥,都不知道她结婚的事?”   几个媒婆面面相觑,互相使了个眼色,摆手走了,待他们走远,顾睿淮依然能听到媒婆不屑的议论声:“看这样是真被赶出家门了,顾家都不认他了,给他一个瘸子说亲有啥好处?还是回去逮着顾家老三问问吧,那可是个俊俏后生!枪手着哩!”   顾睿淮闭了闭眼,日光下,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眼眶中闪烁。   *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这几天家里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晏少离,白玫,以及雷毅、汪紫嫣和金灿的辛苦,他们每天上工结束就会来顾家帮忙,几乎忙的脚不沾地。   顾月淮自己也没闲着,在家忙活几天,绣了喜被,缝了嫁衣,晚上还要带着晏少虞干活,今天好不容易得空,准备去县城一趟,通知朋友自己结婚的消息。   说起来,她真正能算得上朋友,值得邀请的人也没几个。   万青蓝,黄彬彬,程陵,县医院的李自言也算她半个师傅,应该邀请,剩下的譬如姚美丽,朱蓉蓉之流,关系就没那么近了,也不值得专程邀请。   顾月淮又不免想到了魏落,如果她没跟着李向前离开青安县,她是一定要请她来的,他们两人亦师亦友,又一起面对了“黄晟事件”,关系自是有些不同的。   “在想什么?”晏少虞推门而入时,就看到顾月淮坐在床沿沉思。   顾月淮回眸看他,站起身勾了勾他的手,轻笑道:“没想什么,你今天就别去上工了,和我一块去县里,邀请我的几个朋友,行不行?”   晏少虞轻睨她一眼,抬手用手指敲了敲她的眉心:“好像我很难说话似的。”   顾月淮红唇边泛起一抹笑意,与晏少虞十指扣拢,歪着头想了想:“我怎么记得晏知青初来乍到时候真的很难说话?好像谁都欠你一张大团结一样。”   晏少虞怔了一瞬,旋即懒洋洋勾唇一笑:“难说话你怎么也不怕?”   那时的他刚带着弟妹离开京城,来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又因为指导员刻意刁难的缘故,浑身带刺,看谁都带着几分恶意,想起当时的顾月淮,真觉得她是牛皮糖。   思及往昔,晏少虞不禁伸手把顾月淮揽入怀中,又把脑袋搁在她的肩头上,轻嗅着她身上源自于须弥空间的自然清香,唇边漾着近乎欢喜的笑容。   他很庆幸,庆幸当时的冷漠与满身带刺没有逼退她。   顾月淮回抱着晏少虞,眉眼弯弯:“你真是越来越粘人了。”   “粘自己老婆,有什么问题?”晏少虞十分理所当然,顺势亲了一口她的唇。   顾月淮眨了眨眼,大大的猫儿眼乌黑漂亮,她脸颊染上浅浅的红晕,有些纳闷地看着如今撩人顺手拈来的晏少虞,总觉得他莫名其妙打开了任督二脉。   晏少虞面不改色心不跳,长眉一挑:“走吧,不是去县里?”   两人骑着自行车,率先去了群众日报。   这个时间点,上班的人都已经报到了,顾月淮径直去了三组办公室,虽说有半年多时间没来了,但地方还是能找得到的,她敲了敲门,三组的人纷纷看过来。   在看到顾月淮时,众人都有些惊讶,当时她和魏落一起离开单位闹得沸沸扬扬,还以为往后再也见不着了,毕竟是曾经的同事关系,虽说生疏了,但也不至于装陌生人。   有人道:“月淮,你咋来了?有啥事尽管说,我们能帮的肯定帮!”   顾月淮笑了笑,四下一巡,笑意微敛,疑惑道:“青蓝和彬彬今天没来吗?”   她在群众日报上班那么长时间,万青蓝和黄彬彬从没请过假,今天怎么好端端突然不来了?而且是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旷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闻言,办公室里一静,众人互看几眼:“你没听说?”   顾月淮皱眉:“听说什么?出什么事了?”   她起初离职后,万青蓝还隔三差五跑大劳子生产大队找她,后来她去了医院,时时惦记着远在前线的晏少虞,万青蓝不再来了,她当时也没多想。   有人道:“万青蓝被辞退了,黄彬彬是今天请假没来。”   顾月淮不解,眉头皱的更紧:“辞退?为什么?”   当时“黄晟事件”时,万青蓝并没有被牵扯进来,况且如果真是因为这事,她当时就得和她一起离开了,没道理秋后算账,但莫名其妙被辞退,总得有个理由吧?   看着顾月淮茫然的神情,众人的八卦之魂一时被点燃了,迅速将万青蓝的事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说到最后,语气隐隐带上了鄙夷。   听罢,顾月淮红唇微抿,胸腔中升腾出一股郁气。   她没多说什么,与人告别后就离开了群众日报。   晏少虞看着神色不对的顾月淮,长眉一蹙:“怎么了?”   顾月淮憋了口气,半晌才道:“青蓝出了点事,走吧,跟我去个地方。”   晏少虞看她兴致不高,也没多问,在顾月淮的指路下,骑车一路来到了一处胡同住宅区,这里的房子看着略新,没有筒子楼那么脏污,能住在这里的条件也不会差。 第500章 万青蓝出事   顾月淮拉着晏少虞寻到门牌号,敲了敲门。   片刻后,屋里传来动静,门打开了,露出魏落憔悴的面容。   她乍一看到顾月淮时还以为眼花了,怔了片刻:“小顾?你怎么来了?”   顾月淮直接道:“魏姐,我去了一趟群众日报,才知道青蓝的事。”   听到她的话,魏落沉默了片刻,打开房门迎了顾月淮进来,看到与她牵着手的晏少虞时惊讶地抬了抬眼,问道:“这是你对象?快结婚了吧?”   晏少虞对着魏落点了点头,没说话,随着顾月淮在沙发上坐下。   顾月淮颔首道:“已经领证了,马上要办婚礼了,去群众日报就是想告诉青蓝一声,只是没想到出了这种意外,正好魏姐也没去香江,就想着过来邀请你。”   魏落脸上笑容慢慢消失,显得有些苦涩。   她倒了两杯茶给顾月淮和晏少虞,抿唇道:“我也没想到。”   顾月淮没心思喝茶,道:“青蓝没事吧?我不知道她的住址,只能过来找魏姐了。”   魏落摇了摇头,片刻后说道:“自从出了事就一直待在家里没出过门,我去过几次,她也没见我,这事儿毕竟和前向有关,总要给青蓝一个交代才是。”   顾月淮沉吟片刻:“魏姐带我去一趟青蓝家吧,我去看看她。”   魏落想了想,颔首道:“这样也好,上班那会儿你们俩关系就最好,你多和她说说话,开导开导,说不定能让人提起点精神来,总不能后半辈子都不见人了。”   晏少虞在一旁充当着称职的布景板,没有多问什么。   三人又出了门,在魏落的带领下去了一个普通小区,万青蓝家就在这里。   魏落领着两人上了三楼,朝着一户人家敲了敲门,开门的妇女显得很苍老,在看到魏落时,眼底露出厌恶:“你怎么又来了?都说青蓝不想见你了,你让我家过几天轻省日子行不行?还有你的臭钱,我家是不会要的,滚!”   魏落脸色麻木,连难堪都已经没有了。   顾月淮在一旁看着,心头有些难受,魏落是个心理强大的女人,面对家庭的遭难,以及事业上的打击,她都能谈笑风生,可如今却被人指着鼻子骂。   魏落深吸一口气,躬身弯腰,满含歉意道:“对不起。”   妇人没有半点动容,宛如点燃的炮仗:“对不起有什么用?能让我闺女振作起来?能让她重新回去上班?能吗?你们这些有钱人,只会说点没用的屁话!”   说话间,她眼泪簌簌而落,伸手去推搡魏落,力道很大。   顾月淮上前去拦,晏少虞皱眉,小心护着她,唯恐她被妇人给伤到。   妇人看着突然出现的顾月淮和晏少虞,脸一沉:“好呀你,今天过来居然还找了帮手?怎么,是想强行破门进去骚扰我女儿?我要去妇委会告你们!”   魏落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可看着妇人狰狞厌恶的神情,竟将她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曾经那个口若悬河,八面玲珑的魏主编,俨然变了一个人。   顾月淮也不生气,说道:“婶儿,我是青蓝曾经的同事,这会儿也不在群众日报上班了,她应该有和你提过我,顾月淮,她以前总上我家吃饭。”   妇人似愣了愣,看着顾月淮,眼里含了几分泪,点头道:“我知道,知道你。”   顾月淮抿唇道:“我今天过来是看青蓝的,您看能不能去问问她,愿不愿意见我。”   妇人沉默了片刻,转头回了屋,顺手还把门给带上了,也没说会不会帮她递话。   “魏姐你没事吧?”顾月淮趁这个时间回头看向魏落,她一直垂着头不吭声,听到顾月淮的话才像是活过来了,苦笑着摇头:“没事,习惯了。”   顾月淮不语,不知该怎么安慰魏落,转而想到事情发生的起因,问道:“李向前呢?出事后他来过没有?该不会是已经离开青安县,回香江了吧?”   魏落忙道:“没,没回,他已经不准备回香江了,往后就留在青安县。”   说完,她看了一眼万家紧闭的房门,轻声道:“青蓝出事归根究底和向前脱不了关系,向前也很内疚,想着补偿,他隔三差五就会过来,但是青蓝不见人。”   顾月淮轻嗯一声,还行,不是个没良心的人。   两人说话间,楼里的邻居们也都纷纷开门看过来,他们对这一幕已经习以为常了,知道万家出事后,魏落时常过来,手里总是提着昂贵的礼品。   “今天又挨骂了,真想不通她成天过来干啥,找骂?”   “唉,听说万家丫头出事和她儿子脱不了关系,万家出这事,老万夫妻心里也难受,可不得找人出气吗?不过好像万家收到了一大笔赔偿金,后半辈子不用愁了。”   “呸!这事儿是赔偿金能抵消的?你这是什么资本思想?”   “……”   邻里们说着说着就争执起来,整个楼道显得十分杂乱吵嚷。   这时,万家房门打开了,万青蓝她妈脸上虽然还含着泪,但此时已经带了些许希望的光,她上前来拉顾月淮:“青蓝她愿意见你!”   说这话时,万青蓝他妈几乎喜极而泣,自从出事后,这还是她闺女头回表达意愿。   顾月淮和魏落对视一眼,松了口气。   楼道里的邻里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万青蓝妈妈面色一沉,也顾不得讨厌魏落了,说道:“你进来就在客厅里等,不要打扰到我女儿。”   魏落点了点头,进门后就站在入户门,没敢踏足屋内。   知道晏少虞是顾月淮对象,万青蓝妈妈倒是表现出了些许客气,邀请他在沙发上坐下,还给倒了水,只要不涉及闺女的事,她就表现得十分温和正常,是一位好妈妈。   顾月淮这是已经进了万青蓝的房间,屋里黑漆漆的,还有一股难闻的闷闷的味道,但她五感强,能清晰看到屋里的情况,窗帘严严实实拉着,一道瘦弱的身影坐在床上。   半年不见,万青蓝形容枯槁,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膛,会让人以为是一具干尸。 第501章 青蓝,还有很多事可以做   顾月淮抿唇看着万青蓝,几乎要认不出她了。   曾经的万青蓝古灵精怪,朝气蓬勃,如今却气息萎靡,形销骨立,到底是经历了多大的委屈与难堪,才会让一个活泼好动的人终日躲藏,不见天日?   顾月淮掩住心中的酸意,上前几步,万青蓝却是习惯性抱着膝盖往后缩了缩。   她脚步微顿,轻声道:“青蓝别怕,是我。”   听到声音,万青蓝浑身一颤,半晌,顾月淮听到了啜泣的声音,这声音悲痛入骨,渐渐变成无声,紧接着她开口了,声音如同砂砾滚过一般,粗糙难听。   “月淮,我好后悔没听你的话,误以为世间良善,可哪里良善呢?”   顾月淮微怔,倏然想起那时她的确和她说过,钟玲不是个善茬,且香江人素来看不起大陆人,她跟着李向前来到这里,定是将其看的很重。   万青蓝为人欢脱,不知轻重,总是贸然上前与李向前搭话,自然会引来猜忌。   只是,她也没想到钟玲竟如此心狠手辣,只是因为李向前要离开青安县,专程请万青蓝吃了一顿饭,就雇佣街道上的混混打了万青蓝的闷棍,虽没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却扒掉衣服让她一夜昏睡,第二天被往来的人看了个正着,名声彻底毁了。   万青蓝虽然第一时间报警处理,但造成的后果已经难以承担了。   流言猛如虎,不出两日,万青蓝和奸夫勾搭成性的事就传遍了街道办,根深蒂固的劣根性让那些喜欢窥视别人隐私的人毫不留情。   万青蓝纵是再乐观的性子,但日复一日的指指点点下也成了蜷缩起来的龟。   她久久不去上班,又风评日下,群众日报只能选择辞退。   很快,警方逮捕了所有犯事人员,他们都是街上不务正业,鸡鸣狗盗的混混,别说只是敲晕了一个女人,就是抢劫偷盗之类的事也没少干,完全有恃无恐。   不过,面对警方通报的巨额赔偿金,混混还是不情不愿说出了幕后指使者。   一个不算漂亮,但很有钱的香江女人,据说声音很好听。   这么几点,万青蓝一听就明白了始作俑者,她痛苦至极,完全不明白钟玲为什么要置她于死地,两人并没有什么过节,即便是因为李向前,可说清楚不行吗?   彼时,李向前和钟玲,魏落正准备离开青安县,前往香江,却被警方拦下了。   钟玲蓄意谋害的罪名成立,但她是香江人,不属于大陆管辖,被暂时关押起来,不日就要被遣送回到香江,至于李向前和魏落,乍然听闻这事,也没了离开了想法。   这段时间,李向前三五不时上门,想要对万青蓝做出弥补,毕竟这件事和他有关,但每次都吃了闭门羹,魏落也为这事憔悴了许多。   顾月淮上前,在床沿坐下,轻声道:“青蓝,不要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警方已经通报了,你是清白的,旁人说三道四是他们品质低下,流言止于智者。”   “你每天这样,把自己关在漆黑的房子里,伤害的难道只有你自己?”   “你也该抬头看看你父母,他们每天担心你,整日以泪洗面,难道他们不无辜?”   “他们培养你长大,不是为了让你伤春悲秋,痛苦难抑的,你该振作起来,这世间还有很多事可以做,难道你真准备一辈子把自己关起来?”   “知道我今天过来干什么吗?邀请你来参加我的婚礼。”   闻言,万青蓝抬头看向顾月淮,声音仍然哑着:“要结婚了?”   顾月淮颔首:“是啊,你不知说过多少次,我结婚一定要请你过去,我来履行承诺了,你是不是也该给出一点回应?我想看到的是那个活泼阳光的万青蓝。”   万青蓝愣了许久,忽然笑了,旋即又哭了。   她所有复杂的情绪都糅杂在一起,怎么都止不住,顾月淮沉吟片刻,上前揽住她,轻拍她的脊背:“想哭就哭吧,哭过后就放下这件事,好好生活。”   万青蓝猛地抱住顾月淮,期期艾艾的哭声骤然放大,变成了嚎啕大哭。   客厅里,万青蓝妈妈虽说一直在和晏少虞找话题,但瞧出后者不是个话多的,也就不再讨嫌,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万青蓝的房间,恨不得竖起耳朵贴上去。   蓦的,听到万青蓝嚎啕大哭的声音,她嗖的站起身就准备去开门。   魏落却在此时开口了:“让她哭吧,发泄发泄总好过一直憋着不吭声,那样身体也熬坏了,兴许小顾真能说服她重新出来,我们都是希望她好的。”   闻言,万青蓝妈妈身躯一震,回头看了魏落一眼。   第一次来家里时气质优雅的女人,在经过这段时间的事后,变得憔悴了许多,她当然知道她曾经是群众日报的主编,是一个成功女性。   她也知道自己是胡乱责难,这件事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女儿出事,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她一颗心都要碎了,面对任何人都恨不得竖起高高的屏障,想到自己这些时日的疯狂,万青蓝妈妈捂着唇低声哭了起来。   魏落眼眶一红,心头发酸,上前朝着她深深鞠了一躬:“青蓝妈妈,对不起。”   万青蓝妈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她现在只希望女儿振作起来,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变回曾经那个快快乐乐,爱笑的姑娘,这就够了。   晏少虞眼皮都没抬,一直默默不语,充当一块合格的布景板。   不知过了多久,万青蓝房间的门咯吱一声打开了。   顾月淮走了出来,魏落和万青蓝妈妈都眼巴巴看着房间里,想要看看万青蓝,可惜房间里依旧黑漆漆的,万青蓝也没有要出来的迹象。   顾月淮顺手把门关上,万青蓝妈妈语气苦涩:“她还是不愿意出来?”   “让她再静静吧。”顾月淮神色倒是平静。   在安抚了万青蓝后,顾月淮也没多待,和晏少虞,魏落一起离开了。   万青蓝妈妈把人送下楼,还不忘拉着顾月淮的手道:“小顾,有时间了就过来看看青蓝,她喜欢见你,到时候阿姨给你做好吃的,行吗?”   她恳求的神情和语气触动了一旁的魏落,她嘴唇动了动,想劝几句,就忽听顾月淮笑着道:“婶儿,你现在就可以去买点菜,做点青蓝喜欢吃的,她应该也饿了。”   听到这句话,魏落微讶,万青蓝妈妈也浑身一震,怔怔落泪。 第502章 聘礼我收下了   路上,魏落也不免好奇:“你是怎么劝她的?”   万青蓝是钻了牛角尖,谁说的话都不管用,可偏顾月淮去了,人就愿意出来了?   顾月淮耸了耸肩:“也没怎么劝,可能是她自己想通了吧。”   她的确没说什么,万青蓝本来也不是个消极的人,这段时间的自我折磨已经够痛苦的了,她的几句话不过是一些安抚台阶,让她愿意敞开门,重新迎接新生活。   魏落还想说什么,看着不远处,微怔:“小黄?你怎么在这?”   顾月淮顺势看过去,果然看到在路边踌躇不前的黄彬彬。   一看到他,就不由想到刚刚万青蓝抱着她哭着说出的话:“月淮,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没那个命?感情路怎么那么不顺?黄彬彬现在也不联系我了,肯定是嫌弃我了。”   她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出了这种事,黄彬彬要是想分手也情有可原,纵然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但万青蓝名声的确是变了,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虽说这样一来黄彬彬人品就有待商榷了,但她这人从不道德绑架别人。   在看到顾月淮,魏落时,黄彬彬面色有瞬间的慌张,迟疑了片刻,还是上前来,有些紧张地道:“月淮,主编,你们是从青蓝家里出来的吗?”   魏落看向顾月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顾月淮倒是很爽快地点了点头:“嗯,没什么事,你也不需要待在这里了,该上班就上班去吧,你家里人应该不愿意你再见青蓝吧?有时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懂吗?”   听到这话,黄彬彬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想解释两句,可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顾月淮拉着晏少虞,摆手道:“我们走了。”   黄彬彬站在原地,既没有追上去,也没有前往万青蓝家,怔怔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他才脚步沉重的离开了。   魏落频频回头看向黄彬彬,当看到他转身离开后,抿着嘴角叹了口气。   她自嘲一笑,男人都是这样的,她早就知道了,又为何会觉得旁人会不同?   来到一个岔路口,顾月淮转头道:“魏姐,我们就不送你回去了,两天后的婚礼,你记得来,我们还要去请别人,咱们到时候再见。”   魏落笑着点了点头,与顾月淮挥手道别后,往家走去。   *   顾月淮侧眸看向晏少虞:“你都不好奇青蓝的事?”   她是真佩服这种全程默默无闻,不好奇不打听的人,全然没有八卦心思。   晏少虞长眉一挑:“有什么好奇的?”   他与人不熟,对旁人的事的确没什么兴趣,而且这事从只言片语中也能分析出个大概,完全没必要费心思,有那个时间倒不如想想婚礼上的事。   顾月淮轻笑,没再说什么,和晏少虞一起去了县医院,相比万青蓝,邀请李自言就顺利多了,一听她要结婚,便说要放下当天的工作前往参加。   离开前,顾月淮又邀请了医院几个相熟的同事。   从医院出来,两人又去了一趟供销社,没碰上姚美丽,倒是无意听了一出八卦。   供销社售货员本就是个吃香职业,他们过来时正听到几个售货员在讨论职位空缺的问题,说着说着,又不免提起没来上班的姚美丽,一个个咬牙切齿一脸不屑。   顾月淮无意间知道了姚美丽的事,结婚了,而且嫁的还是供销社领导。   不过,从几个售货员口中,她又听到了些许小道消息,姚美丽是怀孕了,才会忽然嫁给矮胖的领导,满肚肥肠的供销社领导算不得什么好丈夫,且还是个二婚。   这样一来,姚美丽在众人眼中自然就成了攀附权贵的女人。   这个年代,唾沫是能喷死人的,姚美丽也知道自己的情况,特意请了长假。   想到初见时那个温婉大方的姑娘,顾月淮唇角拉平,人的性格竟是能装出来的,说起来也怪可笑的,如果不是她费尽心思攀附林锦书,想从中获得好处,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她也有些想不明白,林锦书到底有什么魅力?   顾月淮倒也没把心思都放在吃瓜上,又大包小包买了不少东西,付钱票时,她还没动作,晏少虞就面不改色从口袋里掏出崭新的大团结递过去。   顾月淮微讶,目光狐疑地看向他,有种自家男人藏私房钱的荒唐感。   毕竟他把津贴都给她了,身上应该没什么闲钱才是,怎么莫名其妙就阔绰了?   面对顾月淮的目光,晏少虞眼角微跳,离开供销社后,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递到她的手上,轻咳一声:“本来是想给顾叔的,你既看到了,就给你。”   顾月淮有些好笑,也有些纳罕:“M.L.Z.L.哪儿来的钱?”   这么多可不是小数目,大几百呢,按晏少虞作为新兵时的津贴,可得攒好几年呢。   晏少虞握拳抵唇,眼中神色略有几分尴尬:“和徐叔预支的。”   顾月淮抿了抿唇,小心数出一百块收起来,弯唇笑道:“你的聘礼我就收下了。”   剩下的几百块她又塞回晏少虞手里:“既然你有钱,那宴席的支出就交给你了。”   晏少虞微顿,把钱收好,才默默道:“这不是聘礼。”   顾月淮没听清,一脸郑重的把一百块钱收进须弥空间里,晏少虞从不是个在乎物质的人,他能厚着脸皮和徐川谷借钱,足以说明对她的心思,这笔钱她会好好收着的。   晏少虞也没再说什么,提着东西道:“现在去哪儿?”   顾月淮看了看略暗的天色,说道:“去图书纪念馆吧,还有个朋友得通知一声。”   两人拐道去了航渡路,才刚站定,就遇到了来上班的程陵。   “顾同志?”程陵看到顾月淮时微喜,转而看到晏少虞时,惊讶了一瞬。   顾月淮笑了笑:“程陵同志,好久不见了。”   自从她离开群众日报后,就再没来上过夜校,程陵要照顾弟妹,平日也很少有机会离开黄莺公社,两人说起来还真有许久时间没见了。   “是啊,好久没见了,这位是?”程陵有些好奇。   晏少虞腾出手来和程陵握了握,声音清冽:“你好,晏少虞。”   “你好,程陵。”程陵不知怎的,有些紧张,总觉得这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青年有些不好相处,周身气场太强,只是握了握手,手心就出了一层薄汗。 第503章 其实,上辈子我们就认识   三人寒暄了一阵,气氛倒是融洽了许多。   顾月淮看天色不早了,便笑吟吟地道:“你还要上班,我就不打扰了,长话短说,后天我结婚,有空的话就过来吃顿饭,方便的话带着礼金来。”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眨了眨眼,一副促狭的模样。   “结婚?”程陵愣了一下,看着晏少虞,陡然回过神来,他略有些惊喜地道:“晏少虞,少棠,原来你就是月淮嘴里说的未婚夫!久闻大名!”   程陵这副态度倒是让一旁的晏少虞有些惊讶:“你知道我?”   “说来还挺有缘分的,我和顾同志之所以相识,正是因为令妹少棠。”程陵哈哈一笑,神情瞬间多了几分热络,三言两语就把当初的事说了个大概。   顾月淮眉微拧,看了程陵一眼,她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   她和程陵初见时,晏少虞甚至还不知道有她这样一个人,莫名其妙救下少棠,且还知道她的名字,这事儿落在晏少虞眼中,定是一件怪事。   顾月淮红唇微动,本想打断程陵的话,可想到两人即将结婚,共度一生,是否不应该再有秘密?她是一定要杀了田静的,到时,他又是否能理解?   重活一世是她最大的秘密,是她的执念,从未想过要与人说起。   但仇恨的种子埋藏太深,俨然根深蒂固,她没有一天不在想怎么杀死田静,重生后虽说改变了一些事,可依然屡屡碰壁,不能一击必杀。   思及此,她莫名有些怀念上辈子的晏少虞。   那时,她日日被仇恨折磨,是他待在她身边,护着她,听她诉说种种,那时的两人虽不是爱人,精神上却已超越了相爱的关系。   果不其然,听完程陵的话,晏少虞眸子微闪,眼中疑窦甚重。   他侧眸看了顾月淮一眼,没当场说出疑惑的话,只朝着程陵客气笑了一声:“原来如此,多谢程陵同志当时见义勇为,否则我也没办法见到月淮和少棠了,多谢。”   程陵摆摆手,一脸羞愧:“我哪有付出什么,倒是顾同志,当时不要命的扑上去抱着少棠,完全不顾忌那两个穷凶极恶的歹徒,她待你,真是一往情深,爱屋及乌。”   晏少虞轻嗯一声,低头看顾月淮,路灯忽然亮了,微光掠过他深邃的眉眼。   “现在看你们要结婚了,我还挺高兴的,祝你们一辈子幸福。”程陵看着晏少虞眼底的深郁情意,笑了笑,脸上满是艳羡之色,不知什么时候他也能找到自己的爱人。   “谢谢。”晏少虞唇角轻抿,声音清冽中透着愉悦。   临走时,顾月淮问起了李向前。   说起这个,程陵眉头微皱:“向前倒是没什么事,只是钟玲马上要被遣送走,他这几天频频被召到警局里,被搞的心力交瘁,已经好几天没来过夜校了。”   闻言,顾月淮也就没再说什么,道别后和晏少虞牵着手离开了黄莺公社。   *   回家的路上,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昏暗的夜色中,顾月淮和晏少虞都没有说话,只是牵着手向前走,似知道一开口要说的话会打破此刻的平静,直到大劳子生产大队映入眼帘,顾月淮才出声打破寂静。   顾月淮声音很轻,很淡,偏着头看他:“没什么想问的吗?”   晏少虞脚步微顿,看向她时,眼神严肃,眼底藏着一抹很深的担忧。   “本来是不想说的,但不知怎么的,有点累了,我不知道在结婚关头和你说这个好不好,但不想瞒着,与其找一个又一个的借口来圆谎,不如告诉你真相,总归经历这么多,你的承受能力应该强了许多,应该不会被吓到吧?”   说到最后时,顾月淮语气也带上了些许不确定。   她不知道须弥空间和治愈之力与重活一辈子相比,到底哪一个更难叫人接受。   这么想着,顾月淮又忍不住自嘲一笑,原来发生在她身上的很多事,竟没一件正常的,这就导致她每每想要说真话时,总会觉得怕,怕被他当做异类。   晏少虞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伸手覆在她的脸上,夏日的夜卷起炎热的风,可顾月淮的脸颊却冰凉刺骨,唇也开始泛白,整个人惨淡的好似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他眉头大皱,把她揽入怀中,紧紧箍住:“别怕,不想说就不说,我不问。”   晏少虞笨拙的轻拍她薄薄的脊背,顾月淮掩去心中的复杂情绪,伸手环住他的腰,轻笑着道:“要说的,我不想和你之间有误会,有猜忌。”   顾月淮第一句话就让晏少虞心中掀起巨浪:“你知道吗,其实上辈子我们就认识了。”   他拥着她没动,继续听她细语,神情从平静,转为愕然,继而又化作万千痛楚,他僵硬地抱着她,手臂用了好大的力道,像是要把她嵌到身体里。   顾月淮没挣扎,也没喊疼,她神情有瞬息的恍惚:“我不知道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少虞,我一直很怕,怕又回到那时候,没有父亲,没有哥哥,没有家,也没有你。”   晏少虞听着她近乎缥缈的声音,心中绞痛,原来这就是她一直以来的秘密。   他狭眸发红,脑海中紧绷的一根弦断了,紧紧抱着顾月淮:“怎么会没有我?你也说了,最后我依然是陪着你的不是吗?月淮,你从没失去过我。”   晏少虞有些后悔听到这些,不是怕,而是再度掀起了她心中悲惨的过去。   顾月淮察觉到他微微颤抖的身体,她有些想哭,但眼睛却干涩的厉害,最后只能狼狈地揉了揉泛红的眼角,从晏少虞怀里退出来,看着他猩红的眼和害怕的神情。   这一刻,曾经血一般的过往忽然就没那么灼人了。   顾月淮把地上放着的大包小包收到须弥空间里,抬眸看着晏少虞,长睫轻颤了颤,旋即微凉的指尖握住他的手腕,带着他进了须弥空间。   晏少虞还没站稳,微甜的唇就覆在了他的唇上。   他身体微僵,看着近在咫尺的漂亮面容,喉结轻滑了一下。   顾月淮微阖着眼,睫毛如蝶翼般不断颤动,白皙的肌肤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潮,她唇齿间力道很大,似女妖一般想要将晏少虞吞没,拉着他沉沦。 第504章 以为你们私奔了   顾月淮浓密如蒲扇的睫毛轻轻划过晏少虞的脸,他呼吸沉沉,变得紊乱,觉得她周身的气息燃烧了他的理智,狭长的眼尾竟泛起潋滟的薄红。   顾月淮贴着他的唇,轻声呢喃:“少虞,我爱你。”   晏少虞沿着她的腰际摩挲,眼底是再也不可控的炙热欲念,他大手扣住她的手腕,低头轻轻啃咬着她的唇,声音从齿缝间传出:“月淮,我们永远不分开。”   事情莫名失控,发展到最后,空气中只剩下的甜到腻人的味道。   顾月淮醒来的时候,正对上晏少虞紧拧的长眉,他好看的眉眼间满是怅然若失。   她险些被气笑,没好气地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一大早起来就后悔了?”   晏少虞眉眼间有些委屈:“马上都要办婚礼了,太草率了。”   “噗嗤。”顾月淮看着他这副难得一见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原来你是这样的晏少虞,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你。”   晏少虞长眉一挑,攥住她的手腕,翻身而上,狭长的桃花眼中染着点点笑意:“有一辈子的时间够你来了解我,要不,咱们再探讨探讨其中真谛?”   顾月淮脸颊红的滴血,她发现自己还是修炼的不够,脸皮比之晏少虞差远了。   晏少虞看着她的神情,轻笑了几声,胸腔震动,带了丝情动时性感低沉的味道。   顾月淮眼神虚浮,瞟到一边:“该回去了,不然他们估计以为我们逃婚了。”   晏少虞感知着手下细腻的触感,高挺的鼻梁下,殷红的薄唇微抿,低头覆在她唇上厮磨,纠缠又暧昧,空气中的热度不断拔高,暖玉温香,终究是乱了。   *   回去的路上,两人手拉着手,一副黏腻的模样。   晏少虞时不时看向顾月淮,有些担心:“我背你?”   顾月淮嘴角一抽,看了看四周往来的行人,压低声音道:“你能不能小点儿声?非要嚷的旁人都往这边看?我没事,有治愈之力在,体力已经恢复了。”   “哦?”晏少虞若有所思的看向她,拉长的声调含了几分古怪的味道。   顾月淮被他看的脸颊发热,扯着他的手加快脚步往家里走去。   一晚上过去,天色已经大亮了,但昨晚彻底未归,也不知道家里着急成什么样了。   当然,想归想,她倒是不后悔拉着晏少虞共赴巫山云雨,她是不在乎什么婚礼不婚礼的,总觉得感情到了,气氛到了,就做了,昨天的机会她觉得还挺合适的。   两人还没到家门口,就看到顾家院子被大队的人团团围住了,几乎密不透风。   这场面实在熟悉,顾月淮心头微沉,这是一晚上不回来,又出什么事了?   晏少虞身量高,看的也多,他眉梢微扬:“来的倒是及时。”   顾月淮转头看他,一脸疑惑:“你知道是什么事?”   晏少虞眉眼含笑,声音似悦耳的大提琴:“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大步朝着家里走去,绕过小院,顾月淮也看清了被遮挡住的情况,他们家院子门口竟然停着一辆军车,京城牌照,而宽敞的院子里则堆满了东西。   王美华眼尖,一下就看到了顾月淮:“哟!小顾回来了?你们家来客了,瞧着像是你男人那边的亲戚,你快进去瞧瞧,人家这手笔,放在咱整个青安县都没人敢比!”   她声音极其谄媚,原本手心里抓着的瓜子都匆匆收进了口袋里。   说话间,王美华的目光不时扫过院子里的礼品,虽说用红纸绢花扎着,但有些东西却能清晰分辨出来,譬如缝纫机,自行车,这可都是富人定亲能给出的东西。   顾月淮微讶,看向晏少虞:“亲戚?”   她是知道的,晏家亲戚大多都随着晏少虞父母遭了难,剩下的应该都是关系远的,反正她是没听过晏家还有什么亲戚,但能拿出这些礼来,应该和晏少虞关系不错。   王美华也看向晏少虞,瞧着他身形挺拔,生的也好看,不由双目泛光。   这样一个后生,咋就便宜了顾家妮子呢?   她家闺女也才十九岁,厨艺好,又会弹棉花,虽说长得算不得多好看,但结婚光好看有啥用?她闺女最近正是说亲的时候,要是能寻个这样的该多好?   王美华眼里满是精光,扫过顾家院子里的礼,又忍不住嫉妒艳羡,可真是好命。   晏少虞没解释什么,看都不看王美华,与顾月淮道:“进屋吧。”   顾月淮颔首,两人越众而出,进了院子,顾亭淮和顾析淮正在院子里看着这些东西,有些无处下手,一听到动静,忙不迭回头,当看到顾月淮和晏少虞时,松了口气。   顾析淮眼梢一挑,说道:“你看大哥,我就说吧,他们俩在一块,能出什么事?”   顾亭淮瞪了他一眼,旋即看向顾月淮:“你们不回来也不说一声,爸担心了一晚上!” 说完,又有些紧张,指着屋里说道:“行了,旁的我也不多说了,你们快进屋去,少虞,京城来人了,在屋里喝茶,快去招呼着。”   晏少虞嗯了一声,转身往屋里走去。   顾月淮落后一步,顾析淮则凑过来,神情狐疑,小声嘀咕了一句:“你们昨晚上哪儿去了?该不是去招待所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私奔了,呵呵。”   顾月淮斜了他一眼,没理,跟着晏少虞进了屋里。   一进屋,她就看到了坐在桌边,和晏少殃,晏少离谈笑风生的两人,两个很挺拔的青年,咧嘴笑时都露着一口白牙,他们显然和晏家兄妹是老相识。   晏少离目光一瞥,就看到了走进来的晏少虞和顾月淮:“大哥大嫂回来了!”   两个青年身体一震,霍的站起身来,在看到晏少虞时,两人眼睛竟不约而同的泛起了红意,其中一人更是流了泪,抬手用袖口狠狠擦了擦眼睛,哽咽喊了声:“三哥!”   晏少虞看着两人,薄唇微抿,眼里泛起些许温和的光:“都多大的人了,还哭。”   他话音刚落,两个青年就大步过来,和他紧紧抱了抱,手掌拍在脊背上发出震动。 第505章 晏少离是无脑吹   一旁的晏少离看的眼圈都红了,不知是不是想到了当初在京城时候的事,抽泣道:“凌嘉哥和伟勤哥还是老样子,没变,倒是我哥,变了不少。”   听到这话,凌嘉和纪伟勤抿了抿嘴角,眼里的伤感也添了不少。   他们都是大院子弟,少时一起长大,不过他们两人家中管束的很严格,早早就安排入了部队,常年不在京城,故而也不与于建国,黄晟和潘若因他们混在一起。   之所以和晏少虞关系密切,是因为少时三人时常混迹在第八军区,打出来的关系。   晏少虞长眉一挑:“行了,让你们来是参加婚礼的,摆着臭脸给谁看?”   闻言,凌嘉和纪伟勤愣了愣,脸上神情由愕然转为惊喜,十分滑稽,可自从晏家落马后,晏少虞就再没笑过,说话也是惜字如金,哪有闲心和他们说这种玩笑话?   他现在倒像是恢复了曾经的模样,又变成了少时那个桀骜不驯,矜贵骄傲的三哥。   晏少虞自是看出了他们眼中的神色,没多解释什么,转而伸手揽上顾月淮的肩头:“给你们介绍一下,顾月淮,我爱人,在第八军区任职军医。”   凌嘉和纪伟勤面色一肃,站得笔直,朝顾月淮敬了个军礼:“三嫂!”   他们这副做派倒叫顾月淮想起了在第八军区的事,莞尔一笑,向两人点了点头。   两人看着顾月淮,心里微微感慨,还是三哥眼光好,下乡当知青也能找个这么漂亮的老婆,还是军医,两人都是军人,自然对顾月淮平添了几分热络好感。   顾月淮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流转,看着他们眼中的好奇与热络,心里也难免复杂,她自然是认识两人的,可惜,上辈子的两人对她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凌嘉,纪伟勤和晏少虞是过命的关系,少时就非常好,后来知道他带了女人回京,还特意寻了机会来拜访,不过,那时的她没有得到如今这样的尊重。   当然,她也十分理解。   当时晏少虞已身居高位,外界不知多少军政界的千金想要与他联姻,一旦强强联合,会让晏家的冤屈更早一步洗清,不过晏少虞从不是个靠女人的性子。   凌嘉和纪伟勤也很清楚,他们不乐意的,只是因为她配不上而已。   不止是因为她结过婚,嫁过人,更因为顾家家破人亡,田静处处紧逼,彼时的田静在京城可谓风云人物,被她盯上的,不死也得掉层皮。   她当时只能依附晏少虞过活,也变相使他与田静对上,锋芒毕露。   回想往事,顾月淮眼中闪过一瞬的恍惚。   晏少虞看着她,唇微抿,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令她回过神来。   他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转头看向凌嘉和纪伟勤时,脸色也有了些许不愉。   事实上他并不知道上辈子顾月淮和凌嘉纪伟勤之间有什么交集,但从前者的神情来看,显然这之间的交错不算愉快,仔细一想,他也能猜到个大概。   “三哥?”凌嘉微愣,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不悦是从何而来。   顾月淮也反应过来,拉了拉晏少虞的手,朝凌嘉笑了笑。   晏少虞这两个好友,性格也大有不同,凌嘉细腻,纪伟勤粗犷暴躁,但都是好人。   “你们站着不累?坐下坐下,我去给你们倒水去。”说着,晏少离就笑着把晏少棠塞进晏少殃的怀中,转头就跑到灶台前,把热好的水加到暖瓶里,动作娴熟自然。   凌嘉眼神有些复杂,轻声道:“离京一年,少离也长大了。”   曾经京城大院的小公主,如今也成了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姑娘。   纪伟勤可没想那么多,他眼巴巴盯着坐在晏少殃怀里的小姑娘,粉雕玉琢一般,朝他抿嘴笑的时候,脸蛋红扑扑的,粗犷汉子只觉得自己心都要跟着化了。   他忍不住道:“当初咱们仨招了那么多人去找人都没找到,没想到最后竟然误打误撞被三嫂给救下了,你说人这缘分有多奇妙?三哥,好福气!”   他和凌嘉过来时,乍一看到晏少棠还以为看花了眼,后来才听晏少离说了始末。   提起这个,凌嘉也不免露出感慨之色:“可不是,这和话本里的故事一样。”   “嘿,这算什么?我可跟你们说,我大嫂厉害着呢,有她在,什么都不用担心!”晏少离端着水过来,忍不住扬了扬下巴,一脸的得意。   她少女心性,只知道从遇到顾月淮开始,就再没遭过难,且每次遇到麻烦,她也总是能够忙着家里化险为夷,在晏少离心中,顾月淮就是有着一种叫人信任的魔力。   凌嘉和纪伟勤微怔,倒没想到晏少离对顾月淮有这么大的好感。   而另一边,默默不语的晏少殃听到这话,也附和的点了点头,的确,要不是遇到了大嫂,只怕是他们还在吃苦受累,而他,也依然是个趴在炕头的残废。   晏少殃的附和,让两人更加惊讶了。   在京城时,晏少殃就是个书呆子,除了上学,就成天待在屋里看书,从不和大院的那些子弟出去溜冰打球闲逛,对任何人都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   他可从来没给谁说过好话,或是对一个人有不同的态度,这可真是太稀奇了。   凌嘉又认真打量了顾月淮几眼,起初只是觉得这位三嫂漂亮,有本事,又是军医,是个值得敬重的人,可他忽然发现自己还是肤浅了,这其中怕是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   这么想着,凌嘉便道:“三嫂这么厉害,以后真得靠您多多照顾了。”   纪伟勤也忙不迭点了点头,举起手中的茶杯:“我以水代酒,敬三嫂一杯!”   顾月淮眼皮一跳,没好气地看了捂着嘴偷笑的晏少离一眼,转而笑道:“谈什么照顾,你们大老远从京城跑过来,还没好好招待你们,中午我下厨,给你们做顿好的。”   闻言,晏少离咋咋呼呼道:“凌嘉哥,伟勤哥,你们今天可有口福了!我跟你们说,我大嫂的手艺,简直比京城大饭店厨师的手艺还好,保管你们吃了一次还想下一次!”   面对晏少离的无脑吹,顾月淮有些头疼,忙起身道:“我去买点菜!”   说完,她就匆匆离开了屋里,给他们留下一个自由说话的空间。 第506章 纪青留下的   “大嫂还害羞了?”晏少离眨了眨眼,看向晏少殃:“二哥,难道我说的不对?”   晏少殃脸上噙着笑:“对!说的没错,大嫂应该早点适应。”   面对两个无脑吹大嫂的弟妹,凌嘉是真有些吃惊了:“三哥,少殃和少离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三嫂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三句话两句不离三嫂的好?”   晏少虞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很理所当然的语调:“不能是我老婆本来就很好?”   闻言,凌嘉嘴角一抽,不由得竖起拇指:“能。”   他在心里不由得把顾月淮抬得更高些,果然,能被三哥看中,是有真本事的。   纪伟勤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笑道:“三哥,你写信来京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本来以为往后再也见不着你了,没想到你这刚离开京城一年多,就要结婚了。”   晏少虞嘴边噙着笑,狭长的眸子里有点点碎光:“我也没想到。”   他从没想过要结婚,可如今却很庆幸,庆幸她重来一次,却愿意找到他,与他共度这来之不易的一生,更庆幸自己没抗的住糖衣炮弹,终究是深陷其中。   晏少虞虽然没多说,但他脸上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凌嘉和纪伟勤对视一眼,心里由衷的高兴。   晏少殃和晏少离眼中也满是欣喜,为自己大哥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感到很高兴。   晏少离听着外头大队社员们嘈杂的议论声,才想起凌嘉和纪伟勤来时高调的情形,不由好奇:“凌嘉哥,伟勤哥,你们工资是不是很高?来就来咋还带这么多礼?”   她刚刚都看了,自行车,收音机,缝纫机,什么都有!   凌嘉哈哈大笑,旋即看了晏少虞一眼:“你没和他们说过?”   晏少虞沉默不语,双手十指交叠,一派闲适的姿态。   晏少离狐疑:“说什么?大哥瞒着我们干什么了?”   凌嘉端着水杯转过头,没回答,摆明是不说实情,纪伟勤则一脸为难,与晏少虞道:“三哥,这事儿也甭瞒着少殃和少离了吧?我觉着还是让他们回京城比较好。”   他虽然木讷,可看着晏少离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家变得做饭烧水自然娴熟,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还是希望她日子能过得好些。   “回京城?!我们能回去吗?”晏少离双眼睁圆,微微屏息,神情有些紧张。   晏少虞抬眸看了她一眼,一旁的晏少殃倒是表现的很平静,好像回不回京城对他来说没什么差别,他微叹一口气,旋即轻描淡写道:“是妈留下的。”   晏少殃和晏少离一听,浑身一震:“妈?妈留下的?”   “当初事发突然,但妈似乎早有预料,留了一笔钱给我们。”晏少虞狭眸微眯,想到当初的情形,嘴唇紧紧抿着,修长的手指也攥了起来。   【“少虞,晏家树敌太多,最近会上的局势愈发紧张,只怕是风雨欲来。这些钱你拿着,倘若晏家出事,你就带着弟妹离开京城,知道吗?”】   晏少离眼里泪珠流转,想到妈妈,喉间变得哽咽起来。   晏少殃也不好受,虽然是家里的老二,但晏家一向信奉平等教育,他从未被忽视过,纪青亦是个十分开明的母亲,会尊重他们的爱好与选择。   晏少虞沉默片刻,继续道:“京城针对晏家的人太多,我只能带你们离开,那时想着把钱留在京城,等回去后也能置办一个住处,让你们重新回去上学。”   其实还有一个想法,就是让少殃,少离明白,晏家的确已经败落了,曾经的生活是不可能再有了,否则带着大笔的钱票下乡,两人还能成长吗?   正如母亲纪青所说,晏家树敌太多,晏少殃和晏少离需要尽快成长起来,独当一面,不然等回到京城后,迟早会被有心人盯上,他没办法永远在他们身前遮风挡雨。   从他选择上战场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有了马革裹尸的可能。   晏少离捂着脸啜泣出声,晏少棠看着姐姐,小嘴一扁,也哭了起来。   纪伟勤看的心里酸涩不已,伸手在眼睛上使劲擦了擦,提起脚下放着的小铁箱,将之递给晏少虞:“喏,三哥,你当初给的东西我可给你带来了,啥都没少。”   晏少虞颔首,声音略有几分沙哑:“辛苦了。”   纪伟勤一脸不乐意:“嗨,你和我说什么辛苦?咱们的交情说这个可见外了啊!”   凌嘉心里也难受,转而站起身看了看屋子,说道:“这房子新盖的吧?设计的还挺不错,瞧着结婚用的东西都装饰好了,我和老纪还是来晚了,没干上活!”   晏少离擦了擦眼泪,噗嗤一声笑道:“凌嘉哥也别气馁,总有你能干的。”   她眼睛亮晶晶的,想到母亲的提前安排,心里暖洋洋的,整个人精神都振奋了几分。   凌嘉笑着摇了摇头,拱手道:“成,你安排啥我干啥行不?对了三哥,宋今安,黄晟他们不是都下乡了?人呢?咋没见着?”   按理说都是大院的,知道他们过来,这会儿应该早就过来凑热闹了才对。   晏少虞还没说话,晏少离就皱了皱鼻子:“黄晟死了,你不知道吗?”   闻言,凌嘉脸上笑意微敛,纪伟勤也手一颤,打翻了桌上的杯子,黄晟死了?   这事儿他们还真不知道,平时都待在京城边的军区,不时常回家,这次还是收到晏少虞的信才好不容易请假出来的,还真不知道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晏少离刚要出声解释,外头就又响起了一阵汽车驶来熄火的声音。   晏少虞皱眉,起身大步朝外走去,凌嘉和纪伟勤也忙跟了出去。   屋外,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停驻在顾家小院旁边的汽车。   王美华一脸疑惑,语气也酸:“今儿也不知道吹得啥风,平时上县城也看不到一辆的小汽车,今儿都往咱大队跑?又是来给顾家送礼的?” 第507章 田静归乡   晏少虞看着漆黑光亮的轿车,眼底掠过一抹暗芒。   凌嘉和纪伟勤也神色一凛,纷纷看向晏少虞。   “三哥,这是京城的牌子。”纪伟勤眉头紧皱,压低声音说道,这次过来他和凌嘉是秘密行动,连家里人都不知道,按理说不该有人跟踪的。   “不是来找三哥的人。”凌嘉摇了摇头,肯定说道。   纪伟勤看向他,凌嘉还没开口,晏少虞便神色冷漠道:“真是冲着我来的,就不会这么光明正大了。”   忽然,驾驶座车门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下车。   看着那人,晏少虞眉梢一挑,凌嘉也微微皱眉,唯有纪伟勤愣了一下,旋即咋咋呼呼道:“那不是潘玉良吗?他怎么也来青安县了?三哥,你通知他了?”   纪伟勤话一出口就愣住了,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他想什么呢?晏家出事虽说和松潘两家没有直接关系,但他们作为爪牙,也没少落井下石,这样一来,三哥结婚又怎么会邀请潘家长子潘玉良?   凌嘉不解:“潘玉良怎么会来?难道是来看宋今安的?”   纪伟勤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这理由倒是靠谱,宋今安是他表哥,过来看看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早不来晚不来,倒是和我们撞了个正着,晦气!”   晏少虞一直没说话,看着潘玉良下车后,又细致打开后座车门,往日的大少爷脾气好似都好转了许多,低头含笑时,带了一丝宠溺的味道。   紧接着,后座下来一个女人,她穿着一条长裙,上身套着手工针织衫短袖,脚上还踩着一双皮质的平底鞋,打扮的十分富贵,倒是符合潘家人爱炫耀的特点。   不过,当看到女人的脸时,晏少虞桃花眼微眯,眼底寒凉,神情寡淡。   竟然是她。   女人皮肤不算白,但五官漂亮,杏眼桃腮,头发被精心打理过,柔顺的披在身后,不过,其高高挺起的肚皮,让知道这是个即将临产的孕妇。   虽然是孕妇,可她依然四肢纤细,气质柔美,很是吸睛。   另一边,手里挽着菜篮,刚从地窖出来的顾月淮也看到了下车的女人,她只是静静盯着女人,神色十分平静,片刻后,抿了抿唇,扯出一个淡薄的笑容来。   她倒是真没想到,在婚礼即将来临时,田静居然归乡了。   而且,看她这副模样,赫然是在京城又找到了一个靠山,把宋今安抛诸脑后了。   晏少虞回眸,看向顾月淮,大步行去,用担忧的目光看向她,自从知道了顾家和田静之间的仇恨后,他也明白了当初顾月淮想要将其置之死地的想法。   他和顾月淮如今是夫妻,是一体的,她的仇自然就是她的。   顾月淮挽着唇朝他摇了摇头,她现在已经不再是刚重生的时候,看到田静就像是乌眼鸡似的,经历了这么多后,即便是面对眼中钉肉中刺,她依然能从容面对了。   更何况,她早就在心中赌咒,再遇田静,就会利用治愈之力将之杀死,绝不拖延。   在顾月淮看向田静时,后者似有所感,轻抚着隆起的肚皮,也看了过来,半晌,她勾起一个笑容,和身前的潘玉良说了几句话,他往这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在看到晏少虞时,潘玉良也不惊讶,看来是早就知道了这里是京城知青下乡插队的地方,不过M.L.Z.L.,在打量过晏少虞后,潘玉良冷笑一声。   之后,田静就挽着潘玉良的手臂,踩着轻缓的步子走了过来。   她目光扫过院子里挂着红绸绑着红花的物件时,笑道:“月淮,许久不见,家里有人要结婚了?是顾大哥还是顾二哥?来的匆忙,倒忘了携礼。”   顾月淮静静看了她一眼,笑道:“一年不见,你倒是一如既往的虚伪做作。”   闻言,田静神情愕然了一瞬,旋即也笑着摇了摇头:“你还是这样敌视我。”   田静能一笑置之,可一旁的潘玉良却忍不住了,他脸色阴沉下来,原本是想教训一番的,可打量了顾月淮几眼后,脸上的怒意倒是散了几分。   他素来是个怜香惜玉的,眼前的女人虽说是乡下人,可气质清冷娇艳,最重要的是,脸实在生的好看,雪肤红唇,眼眸灵动,好似看谁都含着情意一般。   不过,看归看,潘玉良依然道:“这位女同志,待人总是要有包容之心的,我知道你和小静之间有些矛盾,但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有什么仇恨是化解不了的?”   “这次回来,小静就是为了和你化干戈为玉帛,找到自己的父亲和妹妹,她马上要临盆了,这个节骨眼过来已是最大的诚意,你应该不会不识抬举吧?”   说话间,潘玉良自带一股高高在上的味道,好似田静挺着肚子跑过来是给顾月淮面子一般,在他这个京城少爷眼里,顾月淮长得再漂亮,也是个乡下女人。   顾月淮瞥了田静一眼,看她就这么冷静的听着潘玉良放屁,半点不带制止。   田静和她化干戈为玉帛,可能吗?且不说她这边是永远不可能以善意对待田静,就说田静,当初被送到劳改场,又被任天祥给欺辱了,能和她化敌为友?   顾月淮沉吟片刻,抬头打量了潘玉良几眼,问道:“你和潘若因是什么关系?”   这个话题转的很快,潘玉良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他皱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我是若因大哥,这次来青安县和若因又没关系。”   顾月淮扯着唇道:“只是好奇,因为你和她一样,喜欢天马行空,自说自话。”   她话音一落,潘玉良的脸就涨成了猪肝色:“你!”   晏少虞唇角扬起,他就知道,嘴上功夫,十个八个潘玉良也比不过一个顾月淮,从认识她开始,好像从没见她在这方面吃过亏。   田静脸色冷了下来,几不可察地剐了潘玉良一眼,废物,刚下车就丢人。   “哟,潘大少这脸色,可不好看呀!”纪伟勤呵呵一笑,走了过来。   潘玉良看到凌嘉和纪伟勤,眉头皱的更紧,都是大院出来的,他们虽然不熟悉,但也相互认识,他眼神扫过晏少虞,知道这两人是来看他的。   田静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门前的军车和院子里的物件,心里也清楚了来处。   顾月淮果然要结婚了,不枉费她这次磨破嘴皮子也要回来。 第508章 潘家大少的情人   潘玉良缓了缓神色,客气道:“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   凌嘉笑着摆摆手:“我们也没想到潘大少居然……”   他目光瞟过牢牢挽着他手臂的田静,神色变得古怪而揶揄。   潘玉良讪讪一笑,他们这样出身的人,惯来喜欢说话说一半,留一半,徒留众多吃瓜看戏的大队社员,不清不楚地看向田静,眼神既好奇又艳羡。   晏少虞则是噙着浅笑,转头与凌嘉慢条斯理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潘玉良应该和齐书记的女儿结婚了吧?离京一年,他已经离婚再娶了?事态变得可真快。”   潘玉良脸色一变,有些难堪,他没想到这话会从晏少虞的嘴巴里说出来。   晏少虞以前还是京城大名鼎鼎的“三哥”时,素来不爱他们搅和,看人时都不正眼瞧,此时说起他的八卦消息时,倒半点看不出曾经的矜冷高傲。   社员们了然,原来是嫁了个二婚男。   不过,潘玉良人长得还算齐整,高高瘦瘦,看穿着也知道是个有钱人,更何况人家还开了车,这年头有车的可不单单是有钱人那么简单,也得有权,才有门路买到车。   一时间,大队一些年轻姑娘都不由得羡慕,目光在顾月淮和田静之间流转。   这两人,不就是长得漂亮些吗,咋一个比一个嫁的好?   而凌嘉听了晏少虞的话,想法可和旁人完全不同,他心思细,是个人精,自然能看出晏少虞话语中若有若无的寒芒,当即笑道:“哪能呐,齐书记的闺女旁人想娶都娶不到,齐颖又是个大方性子,我来青安县之前刚听说她生了孩子。”   凌嘉这话一出,对于相对封闭的乡下来说,不亚于一颗地雷。   当下,众人看向田静和潘玉良的目光就变了,如果说先前是艳羡甚至仰望的,那此刻就是厌恶和唾弃的,这个年代,抛妻弃子找小三可不多见,是要受到谴责的。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她只是提了一嘴“望春路”,聂佩兰就神情大变的原因。   杜金是有正当职位的,是要起到带头作用的县革委会副书记,一旦披露出他把情人养在望春路,且还有个孩子的丑闻,那一定会被革职,甚至被老百姓扔臭鸡蛋。   “真没想到,还以为田家闺女是改邪归正,找了个好人家回来了,没想到……”   “就是,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好的不学尽学坏的,破坏人家家庭!”   “没听人家说,这男的老婆刚生了孩子!他居然就这么出来乱搞了,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还有田静,居然是咱们大劳子生产大队的人,说出来真是丢人!”   “……”社员们啐着潘玉良和田静,恨不得将人直接给赶出去。   王美华又掏出了口袋里的瓜子,这时候也不羡慕了。   她边嗑瓜子,边呵呵笑道:“也正常,田静是啥德性咱们大家还不清楚?不过呀,他们这样人品不端正的,站在咱大队的地上都感觉恶心,脏了。”   潘玉良嘴角一抽,气得双腿哆嗦。   他是京城潘家长子,又和宋家带着姻亲,走到哪儿不是被人捧着夸着的?怎么来了这个破破烂烂的乡下,居然还被这些在土里刨食的泥腿子给瞧不起了?   一旁的田静脸色也变了变,不过很快就平复下来,冷静的宛如一个局外人。   顾月淮一直在打量田静,当看到她平静自若的情绪时,心头微微一沉。   果然,离开大劳子生产大队一年,她也不再是曾经那个被她稍微一刺就自乱阵脚的田静了,这样的人反倒是更难对付,这一次,不能再让她逃了。   顾月淮半敛着眸看向田静高高凸起的肚子,脸色漠然至极。   潘玉良懒得和一群乡下人计较,伸手揽着田静的腰:“哼,我们走,别在这里浪费时间,找你们大队的支书问问,你爸和你妹的下落他应该知道。”   两人就把车搁在原地,转头往饲养处去了。   顾月淮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隐晦神色,抬眸时,看到白玫骑着自行车回来了,菜篮子挂在车头上,篮子里高高叠起新鲜的蔬菜,她温婉大方的脸上含着笑意。   在和田静两人擦肩而过时,还好奇地打量了几眼。   “本来准备去买菜,但是大嫂已经去公社了,我就下地窖拿了点储存的菜,还新鲜着。”顾月淮回转思绪,抬高了手里的菜篮,里头放着番茄,土豆和一些辣椒。   晏少虞收回视线,垂眸看了看,目光从顾月淮脸上流转了一圈,看她没什么情绪,心头微微紧绷,他知道田静于她而言代表着什么,如今没变化反倒让他更担心。   “还真是新鲜。”纪伟勤探头看了一眼,没心没肺地咧嘴笑着竖起了拇指。   他全然看不出刚刚的剑拔弩张,对潘玉良光明正大找情人的事也不在乎。   凌嘉倒是发觉了些许问题,不过没当着众人的面问。   白玫骑着车回来,放好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凌嘉和纪伟勤:“真不好意思,你们大老远过来还得饿着肚子等,我马上开始做饭。”   顾月淮弯唇道:“大嫂把东西给我吧,你和少离给我打下手,我来做。”   白玫颔首,笑着道:“这样也好,你手艺比我好。”   说话间,周围的人群也看够了热闹,纷纷散去,回家做饭去了,临走时,还不忘朝白玫菜篮看一眼,新鲜蔬菜下头压着的,分明就是肉!   而且刚刚经历蝗灾,采购社的蔬菜价格格外贵,能买两坨酸菜下饭就已经很不错了,这老顾家果然是发了,买菜都挑新鲜的买,还有他们家那地窖……   不管脸上是啥想法,社员们离开时心里没有一个不羡慕的。   回屋时,凌嘉又忍不住凑到晏少离身边,仔细询问黄晟的事,按理说儿子死了,黄培安不该这么默默无闻的,京城方面也早该闹翻了。   想到莫名其妙身死的黄晟,以及忽然携着自己怀孕小情人回乡探亲的潘玉良,还有刚刚晏少虞的态度,他忽然觉得这个小小的大劳子生产大队,远比京城要热闹的多。 第509章 活一次,便杀一次!   顾月淮刻意走在最后,看了看坐在院子里的顾亭淮,走近一步,低声道:“大哥,你看着些田静,她要有什么动作,立马来告诉我。”   顾亭淮点了点头,抿着唇角,神情严肃。   他去丰市时,顾月淮就曾告诉过他,主要目的是为了看着田静,倘若她前往了丰市,就要放下一切事物,第一时间把田静的动静告诉她,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回乡了。   顾月淮叮嘱罢,就转头回了屋,在门口看到等着她的晏少虞,递给他一个放心的表情,便开始收拾食材,凌嘉和纪伟勤大老远跑过来送东西,总是要热情招待一番的。   *   另一边,潘玉良揽着田静的腰,朝饲养处走着。   他神情微怒,语气也多了几分埋怨:“穷山恶水出刁民,我早说了让你在京城养胎,你偏不听,偏要跑回来受人白眼,小静,你也快生了,咱们还是尽快回去吧。”   田静脚步停住,转头看向潘玉良,眼底泛着冷意:“你别忘了我回来的目的。”   潘玉良一顿,抿着嘴角道:“我知道你是回来报仇的,可为什么偏要赶在这个节骨眼上?你马上要生孩子了,为什么不等生了再回来?”   他神色不解,揽着田静腰身的手臂也微微僵硬。   “你是在怪我吗?”田静抬手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眼中闪过一缕异色,她眼波流转,把头轻轻靠在潘玉良的胸前,垂眸间,遮住了眼底冰冷的神情。   潘玉良最是受不了这软玉温香在怀,柔声细语的温柔模样。   他轻叹一口气,抚了抚田静的头发,低声道:“我知道你恨顾月淮,要不是她,你也不会遭受那么多苦难,但事情总要有个过程,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说这番话时,潘玉良言之凿凿,做出一副承诺的模样。   田静唇角掀起了一抹讥讽,出口的话却很温柔,噙着些许委屈:“真的吗?可我刚刚分明看到你对着她发呆了,玉良,你最是喜好美人,该不会被她勾走吧?”   潘玉良愣了一下,旋即咳嗽了两声,他是着实没想到刚刚瞬间的变化都被田静给捕捉到了,当即讪笑着道:“小静你可真会开玩笑,对我来说,只有你是美人。”   他打了两句哈哈,田静也没揪着不放:“咱们还是快去找支书吧。”   潘玉良松了口气,两人加快脚步往饲养处去了。   *   顾月淮刚把午饭做好,顾亭淮就匆匆进了屋,给她使了个眼色。   “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了。”顾月淮说完,就出了门。   纪伟勤回头看了看:“三嫂上哪儿去?”   “你们吃吧,我出去看看。”晏少虞目光微闪,起身跟了出去。   晏少离端着汤,回头一看人就少了两个:“咋回事?这一个两个,神神秘秘的。”   凌嘉倒是有所猜测,不过这个时候就没必要说了,他转移话题道:“甭管他们了,快来坐,咱们继续聊刚刚的事儿,李尔新真是被三嫂给救回来了?”   ……   顾月淮掀开帘子出门,就看到田静和潘玉良在隔壁院子里。   一年多没住人,此时田家的院子里早已长满杂草,他们两人晚上想住在隔壁是不可能了,顾月淮若有所思盯着看了片刻,晏少虞就走了出来。   他狭眸微眯,看向田静和潘玉良时,眸中闪烁着寒芒,轻声道:“你打算怎么做?”   顾月淮声音平静,很淡很淡:“出车祸,应该是很好的方式吧?”   她没打算夜深人静了再动手,有治愈之力在,她即便是光明正大杀人,也没人能发现,更何况大庭广众下死个人,谁也没办法怀疑到她头上来,更为妥帖。   不过,她并不希望暴露治愈之力控制草木的能力,这着实骇人听闻,只怕是前脚田静刚死,后脚有关部门就要来大劳子生产大队调查了,所以刚刚她才没有动手。   既要悄无声息杀死田静,又不能引起有人心人的关注,还要排除自己的嫌疑。   在大劳子生产大队,要说田静和谁关系不睦,恐怕谁都要说出她的名字,所以她必须要有充足的不在场的证据,让任何脏水都无法泼到她身上来。   她想过了,车毁人亡是最好,也最方便的结果。   田静和潘玉良今晚不可能住在大劳子生产大队,他们会开车离开,那时,就是最好的动手机会,这次,她绝不会让田静活着离开大劳子生产大队。   即便她能再次附体重生,从别人的身体上醒来,她也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她活一次,她便杀一次!这辈子,她有的是时间与她耗到底!   顾月淮美目中蔓延出危险的弧度,冰冷刺骨的眼神锁着田静的身影。   原本正在和潘玉良争论的田静似感应到了顾月淮的目光,转过头来,当对上她冷如寒冰的视线时,先是一僵,旋即露出一抹近乎挑衅的笑容。   “小静,这里太脏了,咱还是去住招待所吧。”潘玉良神情嫌恶地看着四周,他出身富贵,从小就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哪里住过这种地方?   田静压根没在意他的话,目光直勾勾盯着顾月淮,和她对视着。   她手抚着肚皮,肚子里的孩子似也有所察觉,蠕动了一下,她忽然笑了一声,双目涌上火热之色,眼中猫戏老鼠的神采浮现出来:“鱼儿上钩了。”   “小静,你说什么?”潘玉良看向田静,有些没听清楚。   田静循序收敛情绪,说道:“没什么,我说,收拾收拾,晚上就住在这里。”   “住这里?!”潘玉良拔高声调,语气满是抗拒:“这里脏乱差,全是灰尘不说,连窗户都是漏风的,虽说是夏天,但床板来被褥都没有,怎么住?”   田静皱眉,看向他排斥的目光,深吸一口气,放轻声音:“玉良,咱们车上带着被褥呀,你忘了,这是我从小就住的地方,我不想离开这里,你陪陪我好吗?”   潘玉良一滞,有些进退维谷,半晌,只能强迫自己点了点头。   此时,他心中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跟来了,他就没吃过这种亏! 第510章 请君入瓮   晏少虞一直站在顾月淮身旁,自然也看到了田静挑衅的目光,他道:“来者不善。”   顾月淮倒是很平静,并不因为那挑衅而有所变化,她道:“田静一直是个很有福运的人,她目的性很强,既然选择回来,那就一定是有了制衡我的办法。”   晏少虞眉间紧蹙,他初见田静时没有半分重视,却不曾想这人居然这么棘手。   “她曾经不是和宋今安结婚了,为什么会……”对于这一点,晏少虞也有些怀疑。   顾月淮抿唇,摇头道:“事情总会变化的,就像顾家。至于田静,她一直都是个异类,突然附体在真正的田静身上,我怀疑她是孤魂野鬼,不过也只是猜测,至于她到底是个什么,恐怕是得不到答案了,当然,这些也不重要了。”   顾月淮低声说着,治愈之力涌入地底,等待着田静和潘玉良上车。   在经过了前线的战争后,她的治愈之力也愈发雄厚,几乎能够覆盖整个大劳子生产大队,这种情形下,田静想要平安离开是不可能了,她注定要死。   不过,很快顾月淮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因为潘玉良居然开始打扫起了隔壁的屋子。   晏少虞也挑了挑眉稍:“看样子他们今晚要住在这里了。”   他倒是真觉得田静有些手段了,潘玉良是个什么性子,他虽然没有了解过,但京城这些家世显赫的少爷小姐是个什么秉性,他比谁都清楚。   潘玉良能为了田静住在这里,显然是动了真情的。   顾月淮冷眼旁观,直到屋里传来喊声:“大哥大嫂!你们快回来吃饭啊!”   晏少虞沉吟片刻,握着顾月淮的手道:“先回去。”   顾月淮也没执着,轻嗯一声,抬脚进了屋里,至于顾月淮,有周围的草叶,以及地底盘根错节的根系看着,总不会让人悄无声息逃掉。   他们既然要在大劳子生产大队住下,那找到合适的机会将之除掉也不是难事。   两人回去,也没人多问什么,饭桌上都是凌嘉和纪伟勤的夸赞声,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吃罢,顾月淮就收拾了两间房,让他们住下。   院子里的物件都已经抬了进来,晏少离拉着白玫兴高采烈安排着摆放。   晏少虞拉着顾月淮回了屋里,把纪伟勤拿来的箱子交给她。   顾月淮微讶:“这是什么?”   晏少虞敛了敛眸子:“晏家的一些东西,交给你收着。”   说着,他把箱子打开,里面摆放着一沓文件,包括几份地契,勋章,以及整整齐齐的大团结,这一箱子的东西,价值不菲。   顾月淮眨了眨眼:“还以为晏家没落后穷的响叮当,没想到你还藏了私房钱。”   晏少虞失笑,沉默片刻,却是道:“不是我藏的,我母亲留下的。”   闻言,顾月淮微微噤声,她想出声宽慰一番,晏少虞却率先开口了:“这些钱是留着给少殃少离少棠念书生活用的,倘若以后出了什么事,还需得托付给你。”   顾月淮眸子微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啪”的一声把箱子合上,还给他。   “能出什么事?这事儿我可不管,我才十九岁,就要帮着你照顾弟妹了?有什么事你自己做决定,别和我说。”顾月淮自顾自上床,盖好被子,阖着眼感知隔壁的动静。   她有这个功夫听晏少虞说废话,不如多观察观察田静。   而且,上辈子没她在,晏少虞都活到了最后,更何况是现在。   她作为军医,一定会寸步不离跟着他,只要留着一口气在,治愈之力也会让他安然无恙,这样“托孤”的话她实在是不爱听。   晏少虞看着顾月淮,轻笑着摇了摇头,好脾气地靠近些:“那这样,算我说错话,你先帮我保管着,毕竟你是个移动的银行储存柜,放在你这里我放心。”   顾月淮嘴角一抽,睁开眼看他,没再说什么,默不作声把箱子收进须弥空间。   晏少虞问道:“田静那边怎么样?”   顾月淮垂了垂眼睑:“还在收拾。”   晏少虞想到田静今天的种种行径,沉吟道:“她有些古怪,还需小心。”   “确实变化很大。”说起田静,顾月淮眉尖一蹙,一年时间不见,田静隐藏心事的本事无疑增强了数倍不止,她也确实感觉到了她浓浓的恶意。   只是,一个孕妇,又能有什么威胁到她的地方,难道是凭借潘玉良?   顾月淮眸子微眯,默默否定了这个猜测,田静不会那么天真,而且潘玉良也不是个心狠手辣的狠绝之人,想利用他的话……就唯有她腹中的孩子了。   顾月淮神情恍然,抬眸看向晏少虞,后者似也想到了这一点,皱眉道:“虎毒不食子,就为了除掉你,便在临盆之际回乡,这田静,看来真是恨毒了你。”   “可是,要怎么利用孩子呢?”顾月淮悄然起疑,田静应该很清楚,她们两人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她凭什么认为她愿意靠近她,给她嫁祸威胁的机会?   晏少虞微眯着眼,沉思片刻,黑眸陡然锐利了些。   他道:“她知道你要对她动手,只怕是起了引君入瓮的心思,否则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在隔壁荒废的屋子里住下,她是在给你制造机会。”   晏少虞神情渐渐变得冷凝,扯了扯唇:“田静是把你我当傻子了。”   顾月淮眼底闪过冷光,语气平静的骇人:“请君入瓮?那不如咱们来个将计就计,我倒想看看她存了什么龌龊心思,能利用肚皮里的孩子做出什么文章来。”   她拥有治愈之力,田静根本知情,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徒劳。   晏少虞颔首,想着田静冷漠诡异的神情,还是说道:“不要靠近,小心为上。”   顾月淮点了点头,继续感知着隔壁院子的动静,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治愈之力的运用须得一击必杀,她不伤害无辜,潘玉良只是无意入局,她不杀他。   不过,倘若潘玉良碍手碍脚,自愿成为田静手里的刀,那她也不会妇人之仁。 第511章 顾月淮,就差你了   隔壁田家院落才刚刚收拾了个大概,潘玉良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险些累的腰都直不起来,可看着挺着大肚子也在擦拭灰尘的田静,牢骚话又说不出了。   潘玉良看着田静,抿了抿嘴唇,脸上浮现出一丝期盼,语气也有些讨好:“小静,等收拾了顾月淮,咱们就回京城去,好好养胎,把孩子生下来,行吗?”   他和田静的认识算是一场戏剧,彼时的她正在街头找人算命。   当时,那个戴着墨镜,瓜皮帽的神棍指着他说了句:“就是他了。”   他想,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田静转头看向他的眼神,欣喜,依赖,好似他是她的全部,那一刻他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心脏,之后一切就由不得他了。   他们在一起没多久,田静就怀孕了,对此,她开心极了。   不过,他却一直对田静有种抱不牢,抓不紧的错觉,明明两人耳鬓厮磨,感情甚笃,甚至她腹中还有他的孩子,可偏偏他心里总有这种诡异到离谱的感觉。   田静敛眉,转头看潘玉良,半晌,弯唇道:“好呀,到时候我们就一起回去。”   听了她的应答,潘玉良心头微微松了口气,紧接着道:“可是你还没告诉我,要怎么对付那顾月淮,如今晏少虞,凌嘉,纪伟勤都在顾家,我们想找到机会动手可不容易,贸贸然行动的话很可能会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们几个可都是狠人。”   想到少时这几个家伙一言不合就群殴大院子弟,且每每都能大获全胜的情形,潘玉良皱了皱眉,虽说现在年纪长了,不会那么冲动了,可真要打起来,他肯定不是对手。   那晏少虞显然很喜欢顾月淮,他们真要对付后者,保不齐会被盯上。   晏少虞少时是个混不吝,啥事儿都能干得出来,谁知道现在“疯病”好转了没有?   田静听着潘玉良话语中的犹豫,眼神略轻蔑,语气却淡:“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闻言,潘玉良却更担心了,刚要问什么,就听田静道:“行了,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你去车里把被子拿出来,开了一天的车,你不累吗?”   潘玉良喉间的话瞬间咽了回去,有些无奈地转头出去了。   田静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心头暗骂一声“废物”。   潘玉良不过是小说里一个微不足道的配角,给宋今安提鞋的存在,如果不是成大师选择了他,说他五行属阴,最适合孕育“鬼子”,她会瞧上他?   再者,宋今安如今对她防备的紧,潘玉良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的最好选择罢了。   她深吸一口气,手贴着肚皮,感受着肚子里和自己血脉相连的“鬼子”,脸上浮出一抹愉悦的笑容,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顾月淮啊,可就差你了,不要让我失望。   *   顾月淮拧着眉,站起身,透过窗子看向从车里拿被褥的潘玉良。   晏少虞微怔:“怎么了?”   “不对劲,田静气息不对劲。”顾月淮摇了摇头,神情疑惑。   治愈之力是世间最纯净的力量,与草木交融,蕴含着浓浓的生命之力,可草叶从隔壁院子传递过来的信息却带着阴冷,萎靡,好像下一刻就要枯萎了似的。   植物大多都是向阳的,喜阴的不多,而且这股阴冷还带了些邪性。   晏少虞微凛:“不对劲?哪里有问题?”   顾月淮沉默片刻,似做了某种决定,抬眸看向晏少虞:“这事儿我也说不准,但显然就是我们猜测的麻烦,现在我有个想法。”   傍晚时,天还亮着。   潘玉良和田静去支书家吃了顿饭,又闲庭信步般在周围遛着弯,消着食。   顾家一派热闹景象,毕竟后天就要办婚礼了。   虽说中间省略了迎亲嫁娶这一环节,可该热闹的地方还是得热闹起来,凌嘉和纪伟勤都是搞气氛的好手,刚吃过晚饭就拉着众人开始编排起了哄项目。   顾家的热闹传到外面,引得在外纳凉的社员们一脸艳羡。   “这顾至凤,还真是好命,养了个闺女有出息,给家里买粮又盖房的,日子过得比谁都滋润,这会儿又找了个好女婿,瞅瞅今天送上门的礼,真叫人眼热。”   “哈哈,这有啥好羡慕的?人闺女漂亮有本事,咱可羡慕不来!”   “说的倒也是,不过顾家这么大排场,等宴席的时候肯定不好上窝头红薯,咱到时候随个几毛钱的礼,上桌改善改善伙食,说不准还能长两斤膘哩!”   这话一出,大伙哄堂大笑。   潘玉良嫌恶地看了一眼,冷笑道:“一群没见识的乡下人。”   田静却笑不出来,她吃了那么多苦,又在京城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混日子,最后甚至主动接触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鬼神牌,顾月淮倒好,竟要欢欢喜喜的嫁人了。   虽然有她的干预,顾月淮并没有像小说里一样嫁给宋今安,但她依然见不得她好。   “鬼子”嗜血好杀戮,她用自己的血脉养小鬼,为的就是能更好的操纵“鬼子”,等它把顾月淮全家杀死,这小说世界还有谁能挡得住她的脚步?   她穿越一场,不过是想好好的活,是顾月淮不给她机会,偏要斩尽杀绝。   田静周身逸散出的怨念和恨意似能化作实质,潘玉良打了个哆嗦,转头看向田静,不知怎的,一股恐惧从心头弥漫出来,他小声道:“小,小静,你怎么了?”   “没事,走吧回去。”田静注意到社员们看向她时厌恶唾弃的眼神,微微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的狠辣,这些顽固不化愚蠢无知的人,也该死!   潘玉良讷讷地点了点头,回了漏风的田家院子,草草用凉水洗漱后就睡了。   田静一直没有闭眼,听着耳畔传来潘玉良的轻鼾声,神情厌恶至极。   片刻后,院子里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田静眼神骤然大亮!   她扯了扯唇角,起身朝外走去,在此过程中,她没有惊醒潘玉良,怕他误事。   随着“咯吱”一声,破败的木门被打开,田静借着夜色,看清了站在院子外的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顾月淮,她脸上笑意放得更大:“你来了。” 第512章 我不过是棋差一着   顾月淮踩在一片绿莹莹的植被上,看着田静脸上近乎癫狂的笑意。   田静压低声音,朝顾月淮招了招手:“顾月淮,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的来历?来,过来,我告诉你,说实话,我也很好奇,你上辈子经历了什么。”   顾月淮听了这话也不慌张,倏然弯唇,应田静所愿,朝她走近。   不过,田静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目光放在地上铺开的绿色植被上,眉头一皱,回过味来,今天下午潘玉良分明已经把院子里的杂草清理干净了,这是什么?   思索间,顾月淮已经近前,而她也亲眼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田静脑海一片空白,仿佛被人迎头打了一闷棍,怔怔看着顾月淮脚下,她走一步,脚下绿植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一寸,覆盖了她的脚印。   “你……”田静瞳孔一缩,倒抽一口冷气。   她是现代重生来的,看过无数小说,见过不知多少金手指,接受能力自然要远胜于原著民的,单看这一幕便明白了,看样子顾月淮从后院挖出的金手指,就是操控植物!   她心头发寒,一颗心猛地坠了下去,张嘴便要嘶喊。   顾月淮的金手指远超她的预料,在这样超凡的能力下,她能不能活着都不一定,依顾月淮对她的恨意,只怕是不会留她性命,她若要处理尸体,也完全能做到无声无息。   她是想“鬼子”死于顾月淮之手,这样一来,“鬼子”便会对顾月淮乃至顾家抱着最深的恶意与罪恶,可眼下的问题是,倘若她死了,“鬼子”再强又有什么用?   顾月淮手指微动,早已提前埋伏好的藤蔓便紧紧锁住了她的咽喉。   田静脸涨得通红,发出“呜呜呜”的声响,可喉间窒息的痛楚令她面色恐惧,顾月淮没给她挣扎的时间,伸手握住田静冰冷的手腕,下一瞬,人就被送进了须弥空间。   漆黑的夜色里,唯有蝉鸣和蛐蛐的叫声。   顾月淮四下一巡,收回了“放哨”的植物根系,紧接着便迅速离开了。   随着她离开田家院落,地上原本簇拥的植物也纷纷枯萎凋谢,融入泥土。   从田静出门,到顾月淮离M.L.Z.L.开,这中间的过程不超过两分钟。   顾月淮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手,这时候家里人都睡了,就剩晏少虞在房间等着。   晏少虞看到她安然无恙,微微松了口气,低声道:“成了?”   顾月淮颔首,把门反锁好,拉着晏少虞的手,两人一齐消失在屋里。   田静头脑一阵晕眩,再睁眼时,就不再是漆黑的田家破落的小院,而是一处鸟语花香的世界,她瞳孔大震,心里有了猜测,一时双目充血,既嫉妒又绝望。   她没想到在付出这么多后,还是棋差一着,输给了顾月淮。   顾月淮当真是天选女主,金手指不止有操控植物,竟还有空间!   她把她带到空间,就是明摆着不会放过她了,而她也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田静内心的绝望还未平息,下一刻,面前就出现了两个人。   她死死盯着顾月淮,浑身不住的颤抖。   顾月淮看着她几乎要吃人的表情,有些好笑:“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是你引我过去的?这会儿成了阶下囚,竟还大眼瞪小眼的,田静,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话说到后面,顾月淮声音变得很轻,很淡,好像裹挟着的浓重疲惫要烟消云散了。   她一直想的是如何杀了田静,却从未想过把人带到须弥空间里,一来是将这里当做净土和秘密,不愿旁人知晓,二来则是觉得对付田静没必要弄脏了须弥空间。   可今日的种种猜测和植被传递来的气息,让她改变了主意。   田静有问题,与其将之杀死,让她把所有的秘密都带到地底,不如在动手前撬开她的嘴,彻底斩断她能够附体重生的可能性,了结这个祸患!   她和田静的宿怨,终究是到了落幕的时候。   顾月淮脊背微微颤抖,晏少虞薄唇紧抿,伸手覆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安抚着。   两人这鹣鲽情深的一幕,更是刺痛了田静的眼,她脸色发青,整个人形如鬼魅。   顾月淮松开了锁着她喉间的藤蔓,缠绕她四肢腹部的藤蔓却又紧了几分,直到她面露痛楚,田静脸色惨白,声色俱厉:“顾月淮!我不过是棋差一着,你得意什么?!”   “我并没有得意,如今有的,只是解决了背负两世的仇恨执念的轻松。”顾月淮一字一顿,居高临下睥睨着田静,如今这个时候,也不在乎秘密不秘密了。   正如田静猜测,她将须弥空间和治愈之力尽数展露其眼中,就没想过放了她。   尽管就这样解决,是便宜了田静,但她还有自己的生活,后天就是她的婚礼了,她要步入正轨,不再被仇恨束缚,她也想做一个简简单单的人,拥有快乐的人生。   听了她的话,田静狰狞的神情忽然平息下来。   她古怪地看了顾月淮一眼,喉咙里发出一阵可怖的笑意。   片刻后,她道:“看样子,上辈子的我,是成功了。”   顾月淮静静看着她,没出声,在被任天祥凌辱欺压后,田静就有了疯癫的迹象,她心理濒临崩溃,在被送到京城后,情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越发严重了。   “真正的田静被你杀了?”在田静笑意稍稍平复后,顾月淮才问出了这个问题。   田静隐晦地看了她一眼,笑容越发张扬:“你以为我会告诉你?满足你的好奇心?”   顾月淮微眯着眼,五指撑开,戴着尖刺的枣树枝条便迅速疯长,紧紧缠绕在田静身上,后者发出凄厉的惨叫,四肢都因为疼痛而不断痉挛抖动。   田静神情狰狞,小声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告诉你!”   顾月淮尚未松手,田静就疯疯癫癫咧嘴笑了笑。   她诡异地拉平嘴角,声音夹杂着挑衅与寒意:“你是不是想听我这么说?顾月淮,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我要你当个糊涂鬼!死都不明白我的来历!”   顾月淮容色转冷,眉眼镇定:“你真的不怕死?”   田静冷笑,发出如老妪般嘶哑难听的声音:“成王败寇,你从没想过放了我,不是吗?与其临死前为你解惑,不如带着所有秘密下地狱!” 第513章 田静之死   田静神情癫狂,凄厉如恶鬼。   顾月淮皱了皱眉,田静实在不对劲,明明是个大活人,表现出的症状却好似索命的厉鬼,她拉着晏少虞倒退了几步,用木枝藤蔓更紧地锁住田静,防止她狗急跳墙。   晏少虞看着田静眼里猩红的血丝,眉头紧蹙:“她有疯病?”   他这句话像是打开了田静的绝望:“我没有疯!我没有疯!疯的是你们!我是穿越者,是气运之女!这个小说世界就应该围绕着我转!不不,宋今安呢?宋今安在哪儿?”   田静不断挣扎,枣树的枝干嵌入她的肉里,勒出道道刺目的血痕。   “穿越者?气运之女?小说世界?”短短几个词汇,却抽丝剥茧般把田静眼中的世界给呈现的干干净净,顾月淮和晏少虞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尽是震惊之色。   “我想过很多种可能,却……”顾月淮嘴唇微颤,一脸的不敢置信。   小说世界,她真实生活的世界,在田静眼里居然只是一个故事?何其荒谬?   晏少虞抿了抿唇,微眯着眼,略做沉思后便道:“你曾说过,田静从头至尾的目标都是宋今安和你,如此看来,她所知的故事中,你和宋今安应该就是主角了。”   顾月淮蹙眉,还没说什么,神情就变了变。   田静肚子上的衣衫破裂,高高凸起的腹部宛如一层透明的薄膜,几乎能看到内脏,而她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在不断蠕动,青筋遍布,看着十分诡谲。   顾月淮脸上神情惊疑:“她肚子里的是什么鬼东西?”   她五感与普通人不同,常人或许只能看到她肚皮薄膜下一个人形生物在踢腿伸手,可她却是清清楚楚感知到她腹中胎儿阴冷可怖的气息,不带半点人气。   晏少虞狭眸凌厉,盯着她的肚皮看了片刻,凝重道:“是降头术,婴尸养鬼术。”   顾月淮倒抽一口凉气,清透的瞳孔都跟着震了震。   不过,在经历了重生和须弥空间,治愈之力等超凡能力后,对这种诡异之术的接受能力也强了许多,半晌,她皱眉道:“降头术怎么会在我们国家流传?”   早在建立新社会时,诸如风水师,阴阳师等职业都被驱逐出境,这些人后来大多去了香江,故而这种玄学术数在内陆并不盛行,按理说是不该有降头术的。   晏少虞神色阴沉,一字一顿道:“有心之人想要害人,谁能防备的住?”   就他所知的,京城就有某些派系大员手下养着降头师,目的不言而喻,只是这些年从未在公众面前暴露过,隐藏的很好,所以才没有被发现。   晏家,也曾被降头术祸害过,生来痴傻的晏少棠,就是证据。   不过,如今的少棠已经被治愈,再不是曾经那个全家担忧的小妹妹了。   顾月淮盯着田静不断跳动的腹部,皱着眉,冷声叱道:“田静,你真是疯了。”   田静躺在地上哈哈大笑,不知过了多久,她微微抬头睨着自己的肚皮,察觉到肚子里不断蠕动生长的“鬼子”,她眼中喜悦更甚,配着浑身鲜血的模样越发渗人。   “顾月淮,‘鬼子’察觉到母体的危险,准备降生了,就算是死,我也要拉着你陪葬!”说完,田静艰难地转头环顾四周:“这么好的地方,这么好的空间,在你手里真是浪费了,要是有下辈子,我一定要抢过来,把你们都杀光!哈哈哈——”   须弥空间回荡着田静桀桀凄厉的笑声,下一刻,她腹部陡然破开一个大洞!   顾月淮呼吸微屏,拉着晏少虞的手也紧了紧。   田静腹部的大洞不断溢出鲜血,接着,一只干枯的,似乎皮包骨头的小手从她肚子里探出来,片刻后,一个模样怪异的婴儿爬了出来!   婴儿五官扁平,眼珠子黑洞洞的,当真如田静所说,乃是“鬼子”!   晏少虞倏然从腰侧抽出手枪,扣动扳机,朝着“鬼子”放了几枪。   子弹呼啸而出,很轻易就洞穿了“鬼子”的眉心和躯干,不过它也只是震了一下,便朝着晏少虞露出龇牙咧嘴的凶煞表情,明明是刚出生的婴儿,嘴里却生了一口尖牙。   顾月淮厌恶至极,随手抛出一把种子,种子遇土疯长,许是因为在须弥空间的缘故,生长速度比之外面更快,只是瞬息,密密麻麻的藤蔓就将“鬼子”给束缚住了。   “鬼子”剧烈挣扎,尖牙啃噬在藤蔓上,发出“滋滋滋”的声响。   它的隐含气息对植物有着很强的克制,不过,一个刚出生的“鬼子”,就算是三头六臂也抵不住藤蔓的生长速度,不多时,“鬼子”就力竭了,软趴趴被困在藤蔓里。   顾月淮瞥了一眼出气多进气少的田静,又看向“鬼子”,神情难看。   “这东西要怎么处理?黑狗血?还是去找个道士画张符给它贴上?总不能咱们还得去找降头师吧?”她从未接触过这种鬼东西,一时碰到还真有些不知所措。   晏少虞拧眉,他对此虽说不是一无所知,可同样知之甚少。   两人相顾无言,半晌,顾月淮试探道:“要不,用治愈之力试试?”   她能感觉到“鬼子”的气息和治愈之力的生生之气是相悖的,兴许有克制之道。   晏少虞默默点头,面对这种情况,也只能用超凡应对诡异了。   顾月淮上前,眉头紧锁盯着一动不动的“鬼子”,握住捆住它的藤蔓,治愈之力宛如洪流般顺着藤蔓倾泻而出,尽数涌入“鬼子”,霎时,阵阵尖锐的嘶鸣响彻!   “鬼子”的身体冒出白烟,就像凉水浇灌在木炭上一般,刺啦刺啦的声响不绝于耳,不过片刻,“鬼子”诡异的身躯便化作烟雾,消散了空气中,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田静不知是不是感觉到“鬼子”的消散,嘴里涌出一口鲜血。   她眼瞳灰蒙蒙的,身体也像是被吸干了能量似的,变得苍老不堪。   “顾,顾月,月淮,输给你,我,我真是,是不甘心!”田静瘫软着,眼里倒映着须弥空间宁静美好的画面,鼻息还萦绕着稻香和果香,气息全无。 第514章 一起回京   顾月淮眼神冷漠地看着田静的尸体,她也没想到,一直想要将之折磨致死的田静,最后居然死在了自己的手里,真是可悲又可笑,害人终害己这话果真没错。   晏少虞上前握着她的手,轻声道:“田静死了,上辈子的仇,报了。”   “是呀,仇报了。”顾月淮语气不急不缓,半晌,脸上露出一个粲然的笑意。   上辈子,直至身死时,她所思所想都是如何才能替全家报血海深仇,可惜那时的她蚍蜉撼树,连出现在田静面前的资格都没有,重来一世,也算是了结了执念。   田静死了,尽管不是她亲手所杀,但她临死时遭受的痛苦,足以宽慰亡魂。   她心中一直以来背负的仇恨也随着田静之死烟消云散,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好似一座沉重的大山被挪走了似的,从身到心的平静与轻松。   顾月淮笑容璀璨,落在晏少虞眼中,比百花盛开还要明媚漂亮。   他伸手轻抚顾月淮的眉眼,修长的手指放在她柔软的红唇上,轻轻摩挲了一会儿,俯身,在她唇上印上一个近乎虔诚的吻:“希望你往后余生,平安喜乐。”   顾月淮神色柔和,她没有回答,但认真含笑的神情俨然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晏少虞轻笑,指了指一旁的尸体道:“田静的尸体怎么处理?”   顾月淮眨了眨眼,半蹲在田静的尸体旁,看着她近乎干枯的尸体及其腹部的大洞:“寻常尸体不会枯败的如此快,是‘鬼子’吸干了她?这婴尸养鬼术到底是什么?”   田静的尸体太过狰狞可怖,即便是扔出去,只怕是也没人会觉得她是遭人杀死。   提起这个,晏少虞微微蹙眉:“婴尸养鬼术就是一种诡异的控灵术,出自T国降头师之手,一般都是利用夭折的婴儿或幼童尸体,以宿主精血喂养。”   “据说‘鬼子’可增加运气,军阀混战时期,就曾出过一桩闻名的养鬼事迹,当时,一名R国高官去风尘场所寻欢作乐,一人老珠黄的风尘女郎利用小鬼施展的‘鬼’遮眼的法力,使R国高官意乱情迷,将半老徐娘看作青春少艾,豪掷千金。”   “当时事情闹得很大,震惊全国,还上了新闻报纸。”   顾月淮拧眉,露出嫌恶之色,看着田静的尸体道:“那她是怎么回事?”   晏少虞摇了摇头:“许是一种以母体为养分的新型养鬼术,以前也没听说过,看田静初来时的神情,她大抵也没想到会被‘鬼子’反噬,应该也是被骗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活该。”顾月淮轻啧一声,眼底神情有些冷嘲。   晏少虞勾起长长的眼尾看她:“田静的确恨你入骨,不然也不会遭了蒙骗。”   “据闻,小鬼年纪越小,效果越好,特别是夭折的婴儿或胎儿,其所受凡世污浊很少,蕴含先天之气极多,有伤天和,田静腹中‘鬼子’怨气极大,倘若我们没有应对的本事,只怕整个大劳子生产大队都要遭难,她是铁了心要治你于死地。”   晏少虞说这番话时,看向田静的尸体也噙着些冷意。   这种为了赢不计后果的疯狂之人,活着也只会对社会造成危害。   顾月淮倒是没多少感慨,田静把她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后快,她也是同样,如果上辈子她曾接触到这种诡异巫术,也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   当然,这话是不能和晏少虞说的,她转念笑道:“京城还真是水深火热,不止有明枪暗箭,还有这种诡谲手段,晏少虞,嫁给你我可真是吃亏了,你往后可得待我好些。”   她语气娇嗔,可晏少虞却笑不出,他微微垂眼,轻声道:“我不准备带你去京城,那里的一切,我会亲自处理干净,到时候再把你和少殃他们接回去。”   顾月淮睨了他一眼,没吭声。   晏少虞苦笑一声,知道是自己的话惹了她生气,但京城局势复杂,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他没办法带她回去,正如她所说,那里不止有明枪暗箭,还有龌龊手段。   顾月淮也没再提京城的事,说道:“田静的尸体直接扔出去吧。”   她这副模样,说是被鬼杀的都有人信,不可能有人死亡后一夜之间变成枯尸,这种手段不是人能干出来的,自然也就没人会怀疑到她的头上。   田静的尸体,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说不准还会被送到京城研究所去。   扔出去的另一个原因是潘玉良,看他对田静情深意切的模样,应该也很清楚她和田静之间的关系,若是找不到人,保不齐就要被狗给咬住了。   她和晏少虞的婚礼就在后天,时间紧迫,并不希望横生枝节。   “嗯。”晏少虞点了点头,自然也想到了这些。   月黑风高,外面静悄悄的。   顾月淮直接把田静的尸体扔到了大劳子生产大队外,还用藤蔓将之挂在了树梢上,风拂过,尸体在半空晃荡,留下黑漆漆的影子。   在确保没有任何人看到的情况下,回了家。   晏少虞已经烧好了热水,她回来后,好好洗漱了一下,也没顾忌家里还有人,拖着晏少虞的手回了房间,今晚经历太多,她一个人的话还真有些睡不着。   晏少虞也没执拗,顺着她的心思进了屋。   不过,倒也没那么大的心干些出格的事儿,他一手揽着顾月淮的腰,一手轻拍着她的脊背,怕她害怕晚上做噩梦,便轻声低哄着,耐心十足。   顾月淮阖着眼,嗅着他身上清冽熟悉的味道,声音很轻:“少虞,等婚礼办完了,咱们就去军区吧,我会陪着你披荆斩棘,破除万难,一起回京。”   他们在军区待的每一天,都是为了往后更有余地和底气。   晏少虞喉间滑动,声音也有些发涩:“你不怕吗?”   顾月淮轻哼一声,精致的眉眼蒙上了一层薄怒:“怕?怕的话这辈子就不选你了,怕的话也不会去前线,更不会招惹田静,你看我像是会怕的人?”   她当然知道晏家是个天大的麻烦,但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旁人。   晏少虞把头埋在她肩窝处,放在她腰间的手倏然收紧了几分。   顾月淮也在这岁月静好的气氛中沉默下来,环着他的腰身,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不怕,你也别怕,京城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陪你走一遭。” 第515章 潘玉良的质问   “啊——”   清晨的天刚蒙蒙亮,一道凄厉恐惧的声音陡然响彻整个大劳子生产大队。   顾月淮睁开眼,对上晏少虞的视线,两人默契的没有开口,起身穿衣。   田静的尸体被发现,潘玉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加之民警来调查,要说大劳子生产大队谁和田静有矛盾,只怕她会成为众矢之的,今天还有场麻烦要应付。   顾家众人,包括凌嘉,纪伟勤都被惊醒了,一行人来到村头时,人群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堵严实了,不过,田静尸体被藤蔓吊的很高,大老远就能看清楚。   “嘶——这是咱们昨儿见着的,潘玉良的小情人?”凌嘉倒抽一口冷气。   他震惊地转头看向晏少虞和顾月淮,又看看同样一脸难以置信的纪伟勤,饶是见过不少大世面,可对上田静可怖的尸体,也深感心头发寒,冷得直打颤。   顾月淮自然没办法回答他,穿过人群,果然在最前方看到了王福和王培生。   两人神情十分难看,王福旱烟杆子紧紧握在手里,盯着田静诡异的尸体,面色铁青,心头却叫苦不迭,总觉得大劳子生产大队是遭了霉运,三天两头出大问题。   田静这副鬼样子,等民警来了,怕是还得出幺蛾子。   来到人群最前方,顾月淮看向田静的尸体,眼神也适时表现出惊惧和恐慌:“支书,这是怎么回事?田静昨天才回乡,怎么突然就死了?”   王福摇了摇头,叹气道:“谁能晓得?等民警来了调查调查再说吧。”   王培生靠近王福几步,语气惊疑:“支书,你看田静的尸体,哪里像是刚刚死去的人?看这萎缩的程度,说是死一个星期了都有人信!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又去哪了?”   这种案子估摸着最后也寻不出凶手,等同于悬案了。   王福双手颤抖,答不出,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头的恐惧,转头看向人群:“不是让你们去叫人了吗?那位潘同志呢?怎么还没来?”   这时,人群中有年轻人道:“已经去叫了,估摸着没睡醒,不好叫!”   大伙都知道田静找的男人是个有钱的,开着小轿车,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很富裕,这种人怎么可能和他们这些乡下泥腿子一样早早起来下地干活?   顾月淮握住晏少虞的手,目光扫过人群。   如她所料,田静被“鬼子”吸食精血而亡,尸体和正常死亡的尸体大有不同,她这副模样只会让人觉得她撞了鬼,而不是被人所杀。   人群中,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双手合十,嘴里神神叨叨嘀咕着,时不时看一眼田静的尸体,宛如看什么糟粕鬼怪一般,满脸恐惧之色。   如果不是这时候不兴说一些封建迷信的话,只怕早有人跳出来破口大骂了。   片刻后,一脸惨白的潘玉良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他一副刚从被窝里被挖出来的模样,头发凌乱,衣服扣子都没扣。   在穿过人群,看清挂在树上的田静尸体时,瞳孔大震,一个趔趄跌在地上,手掌都擦破了皮,可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田静,怔然恐惧到了极致。   他喉咙不断滚动:“小,小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紧紧盯着田静的尸体,身体不自觉的向后挪动,嘴巴干涩。   顾月淮看着不断后退,没敢上前的潘玉良,心头冷笑。   她原本还以为田静临死前寻了个真爱,没想到,所谓的真爱不过是个肤浅之人,活着时或爱她的皮囊,或爱她腹中的孩子,如今,却是和寻常人一样,排斥着她的尸身。   纪伟勤是个爽直性子,看不惯潘玉良这副模样,手臂抱胸,大声道:“潘玉良,你可真给咱们京城丢人,树上挂着的那个是你的女人,还是怀了你娃的女人,这会儿害怕个屁?还不赶紧上去把人给放下来,就这么挂着让人看猴戏似的盯着瞧?”   潘玉良哪管那么多,田静样子诡异,他实在不敢触碰。   不过,恍惚间想到她肚子里的娃娃,忙抬头定睛看去,田静肚子破开一个大洞,里面肠子肝脏等器官都萎缩了,像是被风干了似的,风一吹,她的尸体还跟着晃荡。   潘玉良想到昨晚自己还和田静躺在一个炕上,脊背上不由得起了一层白毛汗。   纪伟勤翻了个白眼,冷声道:“怂包软蛋。”   潘玉良只当没听见,挣扎着站起身,走到王福身边,还不自觉往他身后藏了藏,苍白着脸道:“支书,报警了没有?民警什么时候过来?”   王福叹了口气,刚要说话,就听到了一阵摩托车的声音。   未几,两个民警就骑着摩托车过来了,两人也是见惯了尸体的,可当看到吊在树上的田静时,纷纷打了个激灵,一个略年轻些的大声道:“你们确定人是刚死?”   他声音十分怀疑,见多了尸体,虽说不是法医,可到底有经验。   按照树上尸体的萎缩程度,绝不是刚死的,只是尸体又没有腐烂,实在古怪。   王福佝偻着脊背上前:“民警同志,田静的确是昨天下午才回的我们大队,可回屋的时候还有人瞧见,人活生生的,这一大早就让人碰见……哎……”   “谁第一个见到尸体的?”另一个民警手里握着纸笔,做着笔录。   人群中走出来一个中年人,他脸色惊恐,嘴唇都有些发紫,到这会儿还没回过神来。   他把自己一大早看到尸体的过程说了一通,最后发泄似的大哭道:“民警同志,你们可一定要查清楚啊,晦气,太晦气了!我们大队不安全呀!”   民警看着田静怪异的尸体,心头也有些发憷,可这种时候却只能宽慰道:“老乡放心,我们既然来了,就肯定得给大家一个答复!”   民警的话算是给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沸腾的人群也隐隐平息下来。   不过,很快,又有一道声音响起,带着凶狠的质问:“顾月淮!说!是不是你杀了小静?她和我说了,你曾经害她去劳改场,被人祸害,还捅了她一刀!你们两人有仇!肯定是你,你怕小静回来报复你,才出手杀人的!”   顾月淮神情平静地看向潘玉良,他手指颤抖地遥遥指着她的鼻尖。 第516章 构陷军官   凌嘉眉头一皱,呵斥道:“潘玉良,你说什么呢?!说话要讲证据!”   “窝囊废说的话能信?”纪伟勤早看不惯潘玉良了,瞧着他伸出的手指,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大步上前,直接扭住了他的手指,下一刻,潘玉良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喊声。   两个民警看着忽然动手的纪伟勤,面色一肃,刚要制止,就看凌嘉从衣襟口袋里掏出一本绿皮证件,就这么一出示,民警便噤了声,不再多说什么。   京城方面军,那可是直接隶属于军区大佬管控的,他们能插手的了?   “放,放手!”潘玉良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手臂动都不敢动弹一下。   纪伟勤冷笑一声,轻轻一推,潘玉良就狼狈滚在地上,捂着手指痛呼。   “你们,你们真是蛮人!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民警同志,我说的句句属实,小静的死绝对和顾月淮脱不了关系!”潘玉良握着手指,一脸怨恨的道。   纪伟勤又要动手,直把潘玉良吓得缩了缩脖子。   凌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呵呵一笑,开始给众人分析。   “昨天晚上我们俩和三哥三嫂待在一块,他们压根没出过门,怎么可能杀人?更何况你觉得你这小情人是被人杀的吗?谁死了一晚上尸体能变这样?”   “相比三嫂,我倒觉得你更可疑!”   “谁不知道你正牌老婆齐颖是个不折不扣的暴躁脾气,不止一次打你出气,为了这事儿你时常出去喝酒买醉,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众所周知。”   “你突然找了个小老婆,还怀孕了,齐颖能放过你?”   “你是不是害怕事情败露,才专程把人带到乡下,杀人灭口的?”   “啧啧,潘玉良呀潘玉良,我本来以为你就是个纨绔,没什么狠辣心思,没想到呀,不止杀自己的女人,还把娃都掏出来了,虎毒还不食子呢!”   转瞬间,这一口黑锅就被凌嘉盖在了潘玉良自己的头上。   顾月淮有些诧异地看了凌嘉一眼,上辈子她可没发掘出他有这般利索的嘴皮子,不过还真别说,这话有理有据,杀人动机真是比她还充分。   当然,想归想,该有的分辩还是要有的。   顾月淮拉着晏少虞上前两步,说道:“民警同志,我昨天一直和我男人待在一起,的确没有出过门,另外,潘玉良同志所说的,害田静去劳改场,这事我们大队的人都知道,事情源于田静手脚不干净,掘了我家的地,还陷害我,你们可随便找人求证。”   “另外,我捅了她一刀?这事儿就更是无稽之谈了,事情始末我们大队社员同样清楚,这事儿在公安局里也是有备案的,你们都可以回去查证。”   顾月淮声音从容平稳,有理有据,再结合刚刚凌嘉的话,事情出现了一面倒的转机。   社员们七嘴八舌,把田静和顾月淮之间的种种往事全部抖搂了出来。   这些事情任谁听了,都挑不出顾月淮半点错来,田静完全是自作孽不可活,因为自己做错事,受了苦就恨上无辜之人,足以说明这田静是个心胸狭隘之辈。   潘玉良听着社员们的话,傻了眼,他们说的和田静说的可完全不一样啊!   顾月淮这时候又给出了一记重锤:“潘玉良同志,我是第八军区的军医,被国家授予中尉军衔,没有证据,你知不知道随意构陷一个军官是什么罪名?”   潘玉良腿一软,他自己就出身官宦之家,自然清楚这罪名。   “我……我……对不起。”潘玉良是个识时务的人,这种情况下,没有继续硬着头皮质问,忙调转话题:“民警同志,刚刚是我一时口不择言,误会了顾同志!”   “田静的死和我也完全没关系,你们可不能听凌嘉的一面之词!她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子,现在人莫名其妙死了,孩子也没了,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两个民警一时头大如斗。   这时,晏少虞说道:“民警同志,我建议把尸体带去给法医鉴定,或许能有线索。”   年轻民警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道:“这位同志说的在理!”   就这样,田静的尸体被民警给带回了县城,潘玉良因为是“家属”,所以也跟着去了警局,至于大劳子生产大队一众看了热闹的社员,只等警局给出一个说法了。   尽管尸体被抬走了,但大伙还是觉得阴嗖嗖的。   “没想到田静居然死了。”回到家,顾亭淮有些唏嘘的感慨了一句。   他还记得当初顾睿淮为了田静,甚至不惜和家里人决裂,如今人死了,只是不知如果顾睿淮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是怎样的反应,是否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顾至凤皱眉,没好气地瞪了顾亭淮一眼:“好好的日子,提死人作甚?”   白玫利索的做好了早饭,看众人情绪都不高,便笑着道:“行了,明天可是月淮和少虞的好日子,甭提这些扫兴的事,该忙活就忙活起来!”   这年代乡下结婚,提前一天都要热闹起来,亲朋好友都是会来帮忙的,有些甚至晚上都不睡,只等着天一亮就开始放鞭炮,等待新郎上门接亲。   顾家没什么亲戚,晏家也没有,但不妨碍两家欢欢喜喜筹备婚礼。   许是为了冲散大队死了人的事,大队里一些闲着没事的婶子大姐都来帮着张罗了。   一时间,顾家院子气氛跟着热闹起来。   一直到傍晚,民警才来到大劳子生产大队,宣告了田静意外死亡的结论,尽管所有人都知道田静的死并不是意外,但想到诡异的尸体,也没人敢再多提。   这种事说出去怕是也没人会信,被人举报还得被抓起来,属于宣传封建迷信。   潘玉良也没再回大劳子生产大队,至于田静的尸体是怎么处理的,没人知道。   田静的死成了一个未解之谜,不过,大众的关注总是在不断更新的,时间久了,也就没人会提了,当然,这也是后话了,为今最重要的,还是明天的婚礼。 第517章 顾家的香饽饽   七十年代所受的教育相较于老一辈,更为的“根正苗红”,政治成分仍然在婚姻中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婚礼的革命意味空前浓烈。   顾月淮家本是地主,阴差阳错被评了贫农,在乎的人还是会对其成分挑三拣四。   晏少虞作为落马高官家的孩子,更是受人白眼。   不过,两人在穿上军装,经历了前线的战斗,拿到军衔后,情况就大不一样了,组织上承认的军婚,那是受到律法保护的,谁来了不道声喜?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驱散了大队沉闷的气氛,一场平凡朴素的乡下婚礼开始了。   因为省了迎亲这一项,所以敲锣打鼓的直接就在顾家院子外开始了,空前的热闹。   而顾家一旁M.L.Z.L.的空地上也已经支起了桌子凳子,以及一口硕大的铁锅,掌勺的师傅伙计都是从县里找来的,一个个正忙活的满头大汗,切菜蒸馒头,炒菜。   顾亭淮,顾析淮,凌嘉,纪伟勤几人也忙的脚不沾地。   大队的社员们今天都上门来庆贺了,顾析淮架起一张桌子,拿着纸笔记录着乡邻们上门送的礼,有人是几毛钱,有人是几个鸡蛋,也有人是一篮子红薯……总之五花八门。   凌嘉坐在一旁帮着打下手,看着热火朝天的乡亲们,也算是开了一把眼界,听着一人一句吉祥话,他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他在京城时参加的婚礼可没这么朴素有趣。   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晏少虞穿了军装,两杠一星的少校肩章闪闪发亮。   军装令他的身形越发挺拔颀长,他生的俊美,五官好看,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噙着点点温和笑意,和往日的冷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至凤笑呵呵的领着“新女婿”在门口迎客,一一给他介绍着乡亲们,晏少虞也很给面子的一口一个叔婶,看着高高大大的军官这么称呼自己,大伙脸上笑意更深了。   一个个挺胸抬头,只觉得参加这么一场婚礼还怪有面子的,身心舒畅。   王美华领着蒋丽丽过来的时候,看着站在门口的晏少虞,十九岁的姑娘家也忍不住看直了眼,直到在桌边坐下,还不住的回头,脸颊上泛起一抹憧憬的红晕。   她以后要是能找到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这辈子可真就是没白活。   王美华瞥了一眼闺女,看她那花痴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看个屁,人都成别人家的了你还看?当初人家在咱大队插队,你咋不知道好好把握机会?蠢货!”   她早打听清楚了,顾家这新女婿就是前段时间下乡插队的知青!   知青点塌了之后,这晏少虞就领着弟妹住进了顾家,这顾月淮也知道把握机会,就趁着那会儿把这知青给拿下了,如今人家拿了军衔回来,风风光光把她给娶了。   王美华想着想着,忍不住心里头泛酸,看着顾至凤迎客时脸上笑出的皱纹,更觉得气闷了,顾家这哪是多了个女婿?分明是多了个往后能当大官的亲儿子!   蒋丽丽咬了咬嘴唇,眼里也忍不住涌出嫉妒。   王美华却忽然凑近她,小声道:“这晏少虞你是甭想了,但是顾家老三,你可别再错过了,你瞅瞅顾家这院子,你要是嫁给顾析淮,以后这房子还不是你的?”   她是个精明性子,顾家老大一棍子打不出半个屁,看着也没啥出息,虽说娶了个媳妇是个护士,但是没娘家人撑腰,也是个好欺负的。   顾家老二被赶出去了,分不了家里的钱,顾家的一切最后不都是顾家老三的?   那顾析淮看着就是个聪明的,真要跟了他,日子肯定差不了!   蒋丽丽愣了一下,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桌后,拿着笔细细记录的顾析淮。   青年皮肤很白,模样也俊,抬头和人说话时,表情也非常的谦逊温和,虽说比不上晏少虞长得俊,可比起同大队的其他后生来,的确是强上许多的。   蒋丽丽本来对顾析淮没什么关注,可如今看着看着,倒是真觉得不错了。   王美华了解自家闺女,看她目不转睛,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压低声音道:“闺女,你能明白妈的苦心就对了,你瞅瞅顾家这日子过的,肯定是咱十里八乡头一份的!”   “顾月淮是个有本事,能挣钱的,这会儿还当了什么军医,她男人年纪轻轻也已经是军官了,往后保不齐就是响当当的大官!”   “你要是能攀上这门亲,咱老蒋家可就跟着你享福了!”   蒋丽丽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踌躇了一阵,准备去和顾析淮搭搭话,虽然大家都是大劳子生产大队的,小时候也认识,可长大之后就没再接触过,感情是需要培养的。   不过,还不等她动作,就看到同大队的一些年轻姑娘们簇拥上去,和顾析淮和他一旁的凌嘉说说笑笑聊起天来,蒋丽丽傻了眼,呆滞在原地不知道还该不该上去。   王美华脸拉得老长,一巴掌拍在蒋丽丽胳膊上:“蠢货,吃屎都赶不上一口热乎的。”   顾家日子红火,大有前景,这也不是单单她能看到的,媒婆都上门好几拨了,可惜都吃了闭门羹,顾家老三心气儿高,肯定不想找乡下女人。   王美华也就是撺掇撺掇,看她闺女能不能有这个本事被看上,万一呢?   如今看来,这机会是十分渺茫了。   王美华摇了摇头,转头和一旁同来吃席的妇女们聊起天来。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辆小轿车缓缓驶来了,随着车门打开,一个穿着体面洋气的女人挽着小包下来,还指挥着司机往外头搬东西。   社员们定睛一看,这大包小包,布料缎面收音机,可都是省城的高档货!   人群中有眼尖的,很快就认出了女人,林锦书,顾月淮她亲妈。   王美华自然也是认得林锦书的,虽说她没在大劳子生产大队多待,可当初林锦书漂亮的名头可传的十分响亮,作为同辈人,年轻时候她可是对其很不服气的。   可如今看人家依旧富有弹性的皮肤,以及明显富裕的生活,心里酸意更浓了。   这好事咋都赶上顾家了? 第518章 祝你婚后幸福   林锦书并不知道这些,转头看到面熟的人时,还不忘笑着点点头,一点官太太的架子都没有,蒋丽丽看着她,忍不住艳羡,小声道:“顾月淮她妈长得真好看。”   王美华瞪了她一眼,伸手在她腰间狠狠拧了一把:“多看看男人比啥都强!”   蒋丽丽眼里噙着泪,敢怒不敢言,又转头看向顾析淮,心理上似有了寄托一般。   不过,顾析淮这会儿可没心思关注她,当看到大张旗鼓的林锦书时,忍不住叹了口气,下一瞬,他又看到了从车上下来的顾睿淮,神色怔愣了一下。   顾睿淮已经很久没回过大劳子生产大队了,毕竟当时走的不体面。   凌嘉有些好奇地道:“析淮,这两位是?”   顾析淮抿了抿嘴角,声音细若蚊蝇:“我妈和我二哥。”   凌嘉戛然,顾家的事儿他早从大嘴巴晏少离那儿打听过了,并非一无所知。   林锦书让司机把东西送进去,和顾睿淮一起走到桌边,从包里拿出一个用红纸紧紧裹着的红包,将之递给顾析淮,语气复杂道:“析淮,这是给囡囡的。”   顾析淮顿了顿,没接,指着屋里道:“你自个儿给她吧。”   这种大喜的场合里,他也不可能真把人给赶走,下了她的面子,再怎么说她都是当妈的,闺女结婚,是理所当然应该出面的,即便她已经缺席了近二十年。   林锦书诶了一声,攥紧包,往屋里走去。   顾睿淮没跟着,看了看顾析淮,就像根木头似的杵在这里。   顾析淮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心头也不免有些复杂,以前顾睿淮还没离开的时候,和他关系是最近的,可如今兄弟俩待在一起,竟然也没了能说的话。   林锦书走到门口,迎面就看到了顾至凤和晏少虞。   她把目光放在后者身上,打量了许久,轻轻呼出一口气,虽说晏家水很深,不是个好去处,可不得不说,晏家教出来的儿子是极优秀的。   晏少虞去第八军区还不足一年,却已经从一个新兵成为了少校。   他这样的升迁速度,说出去都有些骇人听闻,也只有战争年代里才会出现了。   顾至凤看着林锦书,心态已经平和了许多,不再是曾经那个痴痴恋着她的人了。   他语气算不上熟稔,客客气气打了声招呼:“来了。”   说完,顾至凤看向晏少虞,示意道:“你唤一声……唤一声林姨吧。”   他本来想说唤一声“妈”的,可想到顾月淮的态度,到底不想在结婚这天让她不高兴,在她没有重新接受林锦书之前,他也没办法帮着她做决定。   晏少虞颔首,朝林锦书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喊了声:“林姨”。   林锦书怔了一下,旋即苦笑一声:“嗯,我进去看看囡囡。”   她垂下脑袋,快步越过两人进了屋。   顾至凤回头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晏少虞自然察觉到了顾至凤心头的复杂,不过,老丈人的私事还轮不到他来管。   顾至凤也没说什么,又不着痕迹瞥了一眼埋头站在桌边的顾睿淮。   这时,魏落来了,身边还跟着李向前和程陵,几人上了礼,就来和顾至凤打招呼,几人都是见过的:“顾同志,恭喜了,得了个这么好的女婿。”   顾至凤也笑呵呵的,安排魏落三人在桌边坐下,等着开席。   人一波接着一波的来,外头人应付的手忙脚乱,屋里的人也不清闲。   林锦书进了屋,四下打量着顾家新盖的房子,心头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如果二十年前顾家能维持这样的生活,那她应该不会离开吧?   晏少离正在烧水,看到林锦书时愣了一下,旋即往屋里看了一眼。   她清了清嗓子,唤了声:“林阿姨,你是来看我嫂子的吧,她在那间屋里。”   晏少殃站在她旁边,等着把烧好的热水灌进暖壶里,也跟着唤了林锦书一声。   林锦书笑着和两人点了点头,往新房走去,入目的是一片鲜艳的红,顾月淮正坐在床沿,怀里抱着晏少棠,侧着头和一旁的白玫说话,完全不在意她的来去。   她看着穿着崭新红衬衫的顾月淮,目光有些怔愣。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顾月淮从没穿过这么艳的颜色,头回穿,竟是出奇的好看。   她挽着头发,发髻旁还插着鲜艳的花,只是稍稍妆点,就平添了几分媚色,在红衬衫的衬托下,更显她皮肤白皙,脸庞精致美丽,是她看过的最漂亮的新娘子。   这个年代,女人能做一身崭新的衣裳,就算是最好的嫁妆了。   白玫看着林锦书,有些紧张地站起身,她是做媳妇儿的,却是头回见“婆婆”。   林锦书看了看白玫,朝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似察觉出她的拘谨,轻声道:“小白对吗?我想和囡囡说几句话,你可以去帮我倒杯水吗?”   她完全没摆婆婆的架子,对白玫也是温言细语。   从小到大没感受过女性长辈关怀的白玫很感动,也微微松了口气,不过,却没有第一时间出去,而是看向顾月淮,一副全凭她拿主意的模样。   尽管林锦书表现的十分无害,可她从小抛弃顾月淮,这事儿她也是知情的。   作为一个被白家捡去的孤儿,她能够感同身受,也知道顾月淮对林锦书是完全没有好感的,她如果不想和林锦书单独待在一起,那她就不走。   见状,林锦书心里涌出些许波澜,对顾月淮于顾家的地位十分纳罕。   “嫂子去吧,没事。”顾月淮语气很平和,唇边还勾着浅浅的弧度。   今天是她结婚的日子,万事万物她都能看得顺眼。   她并未通知林锦书来参加婚礼,可她来了,不管怎么说,登门即是客。   白玫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婚房,还不忘把门虚掩上,给她们母女一个说话的空间。   人一走,单独和顾月淮待在一个房间里,林锦书又不自觉紧张起来,心里泛起难言的苦涩,她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见到女儿,心虚,内疚,局促的人了吧?   紧张归紧张,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林锦书取出红包递给顾月淮,声音放的又轻又柔:“囡囡,祝你婚后幸福。”   顾月淮看着厚厚的红包,久久没有伸手去拿。   林锦书眼眶渐渐红了,知道即便是她结了婚,也没想过要原谅她。 第519章 结婚了   这时,门外传来晏少虞的声音:“要拍照了。”   林锦书垂下头,准备把红包搁下就离开,下一刻,手里微微一沉,顾月淮已经接过了红包,并站了起来,抬眸看她,声音很平静:“一起拍照吧。”   林锦书霍然抬头看向顾月淮,嘴唇剧烈的颤抖着,有些不敢置信。   顾月淮没再说什么,率先出了门,和等在门口的晏少虞牵着手离开了屋里。   林锦书怔怔站在原地,心里头翻腾的情绪始终平复不了。   晏少离兴冲冲朝她招手,喊道:“林姨!快点呀,拍照去!”   “诶,诶!来了!”林锦书擦去眼底的热意,笑着应了声,跟着出了屋。   今天是个艳阳天,太阳灼灼,好在院子背阴,清一溜放几排桌子也稍稍能凉快些。   晏少虞牵着顾月淮的手走出来,宾客们的目光齐刷刷看了过来。   王美华撇了撇嘴,说道:“不说别的,顾家这妮子长得是怪好看的。”   她声音不大不小,瞬间掀起了浪潮,大伙纷纷笑着夸赞,就差把顾月淮和晏少虞这对新婚小夫妻给夸到天上去了,一旁的顾至凤听得美滋滋的。   魏落和李向前,程陵以及李自言一桌,她四下环顾,和李向前一起寻找着万青蓝,不过,即便是今天这个场合,她也并没有出现,大抵是怕碰上他们吧。   李向前有些失望地垂下脑袋,他是真的很抱歉,想真心实意与她说一声对不起。   魏落看儿子的模样,轻叹一声,说道:“等事情结束了,妈陪你再上万家一趟,月淮已经劝过青蓝了,她应该已经好了许多,今天没来应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李向前沙哑着声音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这时候结婚是没有司仪的,一系列流程都十分简洁。   因为新社会缘故,所有旧的传统色彩的东西都被否定了,例如拜天地,跨火盆之类的,不过,因为盛行“所有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所以新人在结婚时需要向领导人画像宣誓,说出最忠诚的誓言。   宣誓结束后,就算是结完婚了。   “拍照了,拍照了!”从县城来的照相师傅支着相机站在最前面,摆手招呼着。   顾至凤理所当然坐在了最前面,怀里还抱着晏少棠。   林锦书有些迟疑,不过最后也还是在顾至凤身边坐下。   顾月淮和晏少虞则站在两人身后,紧接着,顾亭淮,白玫,顾析淮,包括晏少殃晏少离都上前站在两侧,脸上挂着笑容,唯独剩了一个木呆呆站在原地的顾睿淮。   顾睿淮眼神艳羡地看着“一家人”,心头如同吞了苦果,也有些不知所措。   在他近乎呆滞的目光里,顾月淮指了指顾析淮身侧:“顾睿淮,你站那里。”   闻言,顾睿淮脊背都绷紧了,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顾月淮,喉间如塞了一团棉花似的,哽咽至极:“我,我可以一起拍照吗?我是说,我能,我能站过去?”   顾月淮直视前方,没再说话,顾亭淮却明白她的意思,招呼道:“老二,快点!”   顾睿淮连忙点头,跑到顾析淮身旁站定,他激动的身体都有些打摆子。   “不就是拍个照吗,瞧你那样!”顾析淮瞥了他一眼,有些看不下去。   顾睿淮素来嘴巴毒,这会儿却没反驳,而是咧嘴笑了,一时间身上的阴郁气息都跟着散去不少,如果不是瘸了条腿,应该也是姑娘们喜欢的年轻后生。   顾至凤回头看了一眼,眼里满是复杂,但更多的却是愉悦和放松。   “都准备好了?听我指令,笑——”   随着拍照师傅的话音落下,所有人脸上都扬起笑意,“咔嚓”一声,一副全家大合照就被定格在了照片上,这是真正意义上,一家人唯一的合照。   照完相,顾睿淮踌躇着上前,紧张的眉头都要拧在一起,却还是走到了顾月淮的面前,声音打着颤:“月淮,谢谢你,祝你结婚幸福,快乐。”   顾月淮神色冷淡,回了句:“谢谢。”   她所以让林锦书和顾睿淮来拍照,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她心里清楚,这一张照片对于顾至凤,乃至顾亭淮顾析淮的意义,结婚的日子,满足所有人的心意,挺好。   宣誓,照相都结束了,掌勺的大师傅也开始上菜了。   乡下宴席主打的就是一个热闹,一开席,处处都是吵吵嚷嚷的声音,顾至凤则领着顾月淮晏少虞,挨桌敬酒,顾析淮心不在焉往村口的方向看。   他都已经提前好些日子通知刘蔚蓝了,她为什么没来呢?是没空吗?   可惜,不管他怎么想,一直到酒席散场,社员们纷纷回家,刘蔚蓝也没出现。   婚房。   顾月淮靠在晏少虞怀里,闭着双眼,感受着他的心跳,觉得全世界都安静了。   她向来不是个喜欢嘈杂气氛的人,今天虽然是个例外,可到底觉得烦闷,这会儿四下皆静,听着与晏少虞交织在一起的心跳声,有种说不出的舒适和满足。   晏少虞也将她拥在怀里,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不知过了多久,顾月淮说道:“婚礼结束了,咱们什么时候回军区报道?”   晏少虞把下巴抵在她额头上,沉默了片刻,说道:“明天凌嘉和老纪就回京城了,等他们离开,我们就出发,我有预感,我们在淮海市待不了太久的。”   闻言,顾月淮忍不住抬头看他:“为什么?”   晏少虞敛眸看了她一眼,这次倒没瞒着,说道:“上次在淮海市,我听到了宋霖的话,京城姜系那些人,准备提前对我父母动手,不过因为M国的事暂时耽搁而已。”   顾月淮眉梢微动:“姜系?”   她上辈子虽然在京城待了许久,但对于这些官方派系是很陌生的,不过,她倒是知道京城当权者之一,有一个姓姜的,所以,那才是导致晏家父母入狱的罪魁祸首?   晏少虞狭长的桃花眼微眯,沉的能滴出水来,声音却很平静。   “京城方面势力驳杂,总的也就分为两个派系,姜系和周系。”   “晏家中立,管控军方势力,曾是双方争抢的重要助力,不过,我爸为人刚直,常年扎在军区不回来,更不愿和这些蝇营狗苟之辈掺和,后来……” 第520章 美好的新婚夜   顾月淮也听明白了,她道:“宋霖隶属姜系?”   晏少虞喉咙滑动了一下,轻嗯道:“宋家和晏家因是邻居,关系不错,不过自我家落难,宋霖扶摇直上后,我也明白了,当初那份所谓的证据,只怕就出自他手。”   “证据?晏家到底是因为什么落难的?”顾月淮眉梢拧了拧,有些不解。   晏家军权在手,想要将之扳倒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只怕定下的不是什么小罪名。   上辈子她执着于自己的仇恨中,晏少虞也一直在为晏家奔走,她从未问过。   一来,是怕提起晏少虞的伤心事,毕竟他为了完成目标在前线拼杀,不知吃了多少苦,又有多少次游走于生死线上,可到头来,却依然未能给晏家平反。   二来,也确实是因为当时没有多上心,那个时候的她天天沉浸在血仇中,还得靠着晏少虞庇护,自顾不暇,即便是问了又有什么用?徒增烦恼罢了。   晏少虞脸绷很沉,搁在她腰间的手倏然收紧了几分,好一会儿,裹挟着冰寒的声音才从他齿缝中溢出来:“有人检举晏家被国防部保密局内部策反,企图……政治颠覆。”   顾月淮瞳眸一缩,果然是天大的罪名。   国防部保密局是国党情报机构,前身是臭名昭著的“军统”,如今的国党高层早已撤离大陆,不过依旧不死心,正面硬刚做不到,就暗地里使坏。   晏家被有心人设计,和国防部保密局扯上关系,的确很难脱身。   顾月淮拧眉,这种牵连甚广的大事,如果没有证据,只怕说出来也没人会信,晏家是否被内部策反她并不关心,她疑惑道:“什么人检举的?宋霖?”   晏少虞摇了摇头,说起这个,眼底寒意更甚:“是纪然。”   “纪然?女人?”顾月淮一愣,这个名字倒是很微妙,因为她知道晏少虞的母亲名唤纪青,如果没猜错的话,这纪然估摸着和纪青是亲戚甚至姐妹关系。   晏少虞脸上忽的涌出一抹冷笑:“纪然是我的亲姨母。”   顾月淮默默无言,果不其然,最容易捅自己刀子的就是身边亲近的人。   “66年的时候,保密局策划了一场刺杀行动,当时姜系当局和我爸都在客机上,准备出席会议。”   “行动失败了,但我爸回来时,带回了一个受重伤的男人。”   说到这里,晏少虞顿了顿,神色显得有几分复杂:“那人就是冷中易,国防部保密局局长,曾在战争时期和我爸联手歼敌,两人似敌似友。”   “冷中易在晏家养伤时,被纪然发现了,那时的纪然还没结婚,你来我往间两人生出了感情,不过冷中易胸有沟壑,自然不可能留在大陆,伤愈后就离开了京城。”   “纪然觉得自己被背叛了,要求我爸妈联络冷中易,遭到拒绝后,连带着恨上我家,后来,她嫁给了姜丙戎,也就是如今的姜系领导人。”   “晏家勾结国防部保密局,就源于她手中的一封信,信件双方是我爸和冷中易。”   听罢上一辈人的往事,顾月淮也有些无言以对,这纪然真是个心狠手辣的恋爱脑,为了报复曾经的爱人,把整个晏家连锅端了。   不过,既然有书信作证,想要给晏家平反,那真不是容易的事。   如今的国党虽然不再使用暴力手段,但依然在走隐蔽路线,要想为晏家父母平反,只怕还得等到七十年代末期,那时改革开放,两岸关系缓和,倒是容易疏通。   亦或者,让冷中易出面或纪然改口,为晏家的清白作证。   但这两个办法想想都觉得头大,冷中易作为国防部保密局的局长,不可能轻易离开宝岛,而纪然,她已经疯魔了,恨不得把晏家斩草除根,又怎么会改口?   似看出了顾月淮脸上的为难,晏少虞哑着声音道:“那封信是伪造的。”   顾月淮微讶,伪造的?   “姜丙戎娶纪然,本意是想要和晏家联姻,达成合作关系,但我爸油盐不进,惹怒了姜系,纪然会伪造信件出面检举,少不了姜丙戎的指示。”   顾月淮听了这话,心中也明了了,问道:“那信件现在在什么地方?”   既然是伪造的,就不可能一点差错都没有,只有拿到信件,说不定可以作为平反证据,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需要冷中易的配合,那为晏家平反自然事半功倍。   晏少虞眉间一蹙:“在京城的档案管理局。”   他沉默了一会儿,紧接着道:“信件我亲眼见过,瞧不出什么大问题,事情要有转机,必须从纪然或冷中易方面着手,但我们根本没机会接触这两个人。”   顾月淮眸子微眯,抬手拍了拍他的脊背:“没事,别怕,见不到,我们就下黑手,直接把人掳走,威逼利诱,或者采用暴力手段,总能找到办法。”   听了她的话,晏少虞原本压抑紧绷的情绪骤然一松,有些哭笑不得。   “好了,咱们要不要换个话题?新婚夜,大好的时光你要浪费在聊这种事儿里?”说话间,顾月淮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晏少虞的喉结,旋即顺着精致的锁骨朝下滑动。   晏少虞身躯紧绷,不发一言,气息却有些急促起来。   他翻身而上,将顾月淮锁在怀里,身影笼罩着她,随着两侧的床褥深陷,晏少虞抵着她,炙热的吻落下,用了极大的力气研磨她的唇齿,彼此互换着气息。   晏少虞圈着她纤细的腰肢,埋首在她颈窝处,喷出浅浅的热气。   灼热的气息扫过肌肤,痒极了,顾月淮缩了缩脖子,刚要把人推开,就看到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轻声道:“谢谢你,阿月。”   听着这个新鲜的称呼,顾月淮怔了一瞬,下一刻,她轻唔出声,白皙细致的肌肤泛起一层红晕,颤栗着伸手环住晏少虞的脖颈。   一夜缠绵,淅淅沥沥的雨声遮掩了屋里令人羞涩的动静。 第521章 我要跟着回去   清晨的空气满是泥土的清新味道,晏少殃和晏少离一大早就上山打猪草了。   晏少离一手抓着猪草,一手握镰刀,手起刀落,便是一把还泛着水汽的新鲜猪草,家里的两头猪崽长膘全凭了她,想着来年交售给国家,也能挣不少钱。   她兴冲冲割着猪草,想到昨天大哥大嫂结婚,欢快的情绪还没完全舒缓。   听着晏少离哼着小曲,已经彻底适应了乡下生活的模样,晏少殃一阵欣慰。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少离,大哥大嫂马上就要离开大劳子生产大队,回淮海市了,到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和少棠,仔细听顾叔,顾大嫂他们的话,知道吗?”   晏少离哼小曲的声音戛然,狐疑地看向晏少殃:“二哥,你怎么了?”   自家二哥向来是个闷瓜书呆子,这无缘无故的说这些叮嘱的话,有点怪异。   晏少殃倒也没瞒着,握着镰刀的手微微用力,清朗的脸上噙着一丝坚决:“今天凌嘉哥和伟勤哥就要回京城去了,我准备和他们一起回去。”   闻言,晏少离手里的镰刀险些掉到地上,她瞪圆了眼,嘴唇微微颤抖着:“二哥,你别开玩笑了!京城是什么情况咱们下乡的时候大哥都说的很清楚了!”   晏少殃沉默不语,好一阵,声音微哑道:“我知道,但我必须回去。”   晏少离眼圈一红:“二哥!你别傻了,纪然就在京城,她恨不得把我们都给杀了,你确定你回去能平平安安的?那时候咱们费了多少力气才离开京城的?”   晏少殃眼圈也慢慢红了,走到一棵歪倒斜躺的大树上坐下:“少离,大哥承受的太多了,结婚了,回京城的事就会变得更加迫切,他会拼尽全力的。”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晏少离:“你知道为什么妈留下的钱大哥要收起来吗?”   晏少离走到他身边坐下,咬着嘴唇道:“为什么?”   “他是做好了死在前线战场上的准备,一旦回不来了,那笔钱就是我们三个最后的退路,你明白吗?大哥他殚精竭虑,付出太多,我们已经这么大了,不能再安然享受他的保护了,我但凡能多做一些,大哥就能少承担一点。”晏少殃声音很沉。   晏少离的身体猛然挺直了,她盯着晏少殃看了半晌,忽然啜泣出声。   “别哭,身为晏家人,流血不流泪,你忘了?”晏少殃伸手摸了摸晏少离的脑袋,声音既轻又软,想到少时父亲的话,眼中闪过了一丝黯然之色。   晏少离哭声却止不住,过了许久才渐渐停歇:“你和大哥说过了?”   看着她抽抽噎噎的模样,晏少殃弯唇笑了笑:“没说,不过大哥会同意的。”   晏少离没再说话,她心里也清楚,大哥的脾气和父亲是有些相像的,不过前者性情要更冷漠刚硬些,一旦二哥提出要回京城的话,他大概率是不会拒绝的。   晏家人不怕死,怕的是窝窝囊囊一辈子。   晏少离看晏少殃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也不再多劝了,他们家的人,一个赛一个的倔脾气,她长吁短叹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你回了京城要做什么?”   晏少殃沉吟片刻,郑重道:“进报社,写文章。”   他已经仔细斟酌过了,自古以来朝堂上就有两个战场,一文一武,大哥选择上战场拼杀,他没那个本事,自然就要选择最适合自己的路。   寒窗苦读这么多年,拿枪打敌人他不会,但拿笔杆子诉黑暗罪恶,他是没问题的。   正所谓“枪杆子里出政权”,往后在京城,大哥可以用枪威慑,捍卫他手中的笔,他便用笔杆子争取人心,早晚有一天,晏家能洗刷冤屈,成功平反。   晏少离虽然不懂其中弯弯绕绕,可看着晏少殃稳重而饱含坚定的神情,心里一阵安心,她嘴唇动了动,不由开口道:“二哥,你说,爸妈真的能回来吗?”   话落,晏少殃便严肃而认真地接话道:“当然!你不信我,还不信大哥吗?”   晏少离点了点头,破涕而笑:“我相信大哥,也相信二哥,等你们在京城把一切都处理好,就接我和少棠回去,到时候爸妈也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就真的团圆了。”   晏少殃笑出了声,一缕阳光透过树林枝丫斜射在他身上,带来一阵暖意。   *   兄妹俩背着装满猪草的篓子回来时,早饭已经做好了。   晏少虞,凌嘉和纪伟勤都在院子里锻炼,几人额头都汗津津的,衣服也湿透了贴在身上,如果不是因为还有白玫在,只怕是早就脱了衣裳了。   他们在军区时,大早上都是光着膀子锻炼,不过在乡下却是不能那么粗莽了。   “回来了,洗洗手,吃饭。”白玫拿着锅盆蹲在外面洗,看到两人回来,笑着招了招手,说完,又看向晏少虞三人:“我烧了热水,你们也去洗洗,咱们吃饭了。”   几人都应了一声,晏少虞回屋后,稍做清洗就进了房间。   床上的大红喜被微微隆起一个弧度,他眉眼温柔,上前看了看,顾月淮正蜷在薄被里,满头青丝披散,光洁如玉的脊背微露,不过其上斑驳的红痕叫人脸红心跳。   看着这些痕迹,晏少虞眼里一虚,轻咳几声。   顾月淮觉浅,如果不是昨天太疲惫,也不会睡懒觉,听到动静后就睁开眸子,入目的是晏少虞好看的眉眼,嗯……一大早看到这张脸,心情都好了一大半。   “大嫂做好早饭了?”她坐起身,微微伸展了一下酸涩的腰肢,也不在意从身上陡然滑落的薄被,雪白的沟壑波澜壮阔,万般风情都被晏少虞纳入眼底。   他眼神有些幽暗,不自觉剧烈的咳嗽了一声,转过身M.L.Z.L.去:“嗯,收拾一下起床吧。”   说完,他就逃也似的出了房间,虽说喉结滚动,情绪有些起伏激荡,但开房门时不忘只打开一道狭窄的缝隙,生怕被外面的人看到屋里的风景。   顾月淮垂眸看了看自己,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都什么时候了,还害羞?”   她哪里知道,开了荤的狼不是害羞,是怕控制不住欲望,叫一桌人等他们开饭。 第522章 京城再见   早饭气氛融洽,这个年代相对淳朴,倒是没人拿昨天新婚夜的事出来调侃。   凌嘉喝着米粥,心里感慨,不知道为啥,总觉得三哥家的粮吃的香,一碗米粥下肚浑身都热乎乎的,不是那种发汗的热,而是有暖流直达四肢百骸,补充能量。   纪伟勤闷头干饭,吃完三个包子后才后知后觉打了个饱嗝,想到待会就要离开大劳子生产大队,心情难免不舍:“三哥,和部队没请几天假,吃完饭也该出发了。”   晏少虞沉默了片刻,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气音:“嗯。”   说完,又说了句:“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发份电报,往第八军区发。”   纪伟勤点了点头,一时间,桌上充斥了不舍的情绪。   顾月淮敲了敲桌面,轻声道:“这是干什么?又不是生离死别了,每一次的分别,都是为了更好的重逢,等着我们,很快咱们就能在京城再见。”   这话倒是驱散了一些离别的氛围,不过,晏少殃下一句话却又叫众人紧张起来。   他抬头看向晏少虞和顾月淮,似有些紧张,吞咽了一口口水,鼓足了十分的勇气才道:“大哥,大嫂,我准备和凌嘉哥伟勤哥一起回京城去。”   闻言,顾月淮眸子微闪,倒没有第一时间说拒绝的话,而是看向晏少虞。   她知道晏少虞对晏少殃是存着许多期望的,不过,昨天两人谈论京城局势,也让她明白那地方和龙潭虎穴没有差别,明刀暗枪就不提了,最诡异的就是降头师。   降头师一出手,普通人压根没有逃脱的余地。   晏少虞的手微微一顿,旋即掀了掀眼皮,看向晏少殃。   凌嘉喉头滑动了一下,忙看向晏少殃,拼命给他使着眼色,旁人不知道晏少虞当初带他们几个离开京城有多难,他可是一清二楚的,如今晏少殃居然还要回去?   纪伟勤也傻了眼,微微屏住呼吸,开始装傻了。   就在众人都以为晏少虞会发怒时,他却是放下了筷子,眼神平静地看向了晏少殃:“决定了?不怕?”   顾亭淮顾析淮几人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面面相觑,心中不由在想,回家而已能有什么危险的?而且京城地界繁华,肯定比待在乡下好。   “少虞,少殃要是能回去也是好事,更有前途不是?只是你们这些乡下知青能随便离开?回城是不是还得支书给开证明?”顾析淮眨了眨眼,有些不确定的说。   虽然大劳子生产大队这群知青因为出身不凡的缘故,一个接一个的出问题,但晏家的情况他也知道一些,他们这样的落难高干子弟想要回城,只怕是不容易。   晏少虞没回答,只是看着晏少殃,似要得到他深思熟虑后的答案。   晏少殃对上他冷沉的目光,果真犹豫了,不过这种犹豫也仅仅只是片刻,他郑重颔首:“是,我决定了,我要回去,我要成为大哥的助力!”   他掷地有声的话在饭桌上回荡,凌嘉忍不住投去一个诧异的眼神。   他虚长晏少殃几岁,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从小到大他都是个温和不争的性子,能在这种争分夺秒的紧要关头说出这样的话,倒真是变了。   晏少殃再也不是曾经那个被父母兄长护在身后的晏家老二了,他成长了。   倏的,晏少虞脸上冷凝的神情消散。   他唇边噙着笑,用一种肯定的目光看向晏少殃,似已经料定了他会如此坚决。   “既然决定了,那就回去。”晏少虞尾音勾着笑,说完,又轻声道:“我信你”。   听到晏少虞的话,晏少殃眨了眨眼睛,眼角有些湿润,埋头重重点了点头。   凌嘉笑道:“既然你哥同意了,那咱们就一起回京城,到时候就住我那!”   纪伟勤也在一旁唏嘘了一声,抬手拍了拍一旁晏少殃的肩,说道:“行,跟哥一块儿回京城,哥罩着你,别怕,到时候有啥事我们给你出头就是了!”   年纪轻轻的小伙子,纵然知道京城水深,也没在怕的,有纪伟勤这么一打岔,原本严肃的气氛陡然轻松下来,吃过饭后,晏少殃就去收拾东西了。   顾月淮让纪伟勤搬了些原粮和水果上车,都是须弥空间产出的。   纪伟勤倒是没想那么多,一口一个三嫂的傻乎乎的乐呵着,很快就把后备箱给装满了,夏日的车里空气很闷热,可随着后备箱塞满,弥漫着浓郁清甜的果香,十分好闻。   另一边,晏少虞进了晏少殃的房间。   “大哥。”晏少殃把叠好的衣服都收进背包里。   “你去了京城,可以住在这里。”晏少虞把一份文件递给他,里头是一处房产的地皮合同,以及一沓沓崭新的大团结和粮票肉票。   晏少殃皱眉,推拒着:“大哥,这些我不能要……你刚结婚,往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我能自己养活自己,我都想好了,不需要这些。”   晏少虞眼尾一扬,利落道:“这是母亲留给你的那份,拿着。”   听罢,晏少殃苦笑一声,只能收下,将之小心放进背包里。   晏少虞看着他,声音放轻:“去了京城,一切小心。”   晏少殃点了点头,郑重其事道:“大哥放心,我已经不是小孩了,知道针对我们晏家的人很多,会一切小心,去了之后也会时刻关注京城动向,随时给你写信的。”   他很快就收拾好了行李,简简单单一个背包,是他下乡一年多来为数不多的东西。   凌嘉发动了车子,几人挥手告别,晏少离抱着晏少棠站在一边,忍不住眼含热泪低声哭泣,白玫揽着她的肩,轻声安慰着。   晏少虞靠近车窗:“如果被人盯上,就立刻放弃这里,去找凌嘉和纪伟勤。”   晏少殃严肃颔首,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这时,一直在屋里忙活什么的顾月淮出来了,她手里拿着一个鼓囊囊的包袱,将之递给晏少殃:“把这个带着,京城不比家里,好好照顾自己。”   “谢谢大嫂。”晏少殃没拒绝,眼圈又忍不住红了。   这一年多来,虽然失去了父母亲朋,可多了一个顶好顶好的嫂子,如果不是她一直鼓励帮扶,他至今还是个躺在炕上没办法起来的废物。   不管是为了晏家,还是为了大哥大嫂,他都要努力,他也想给他们撑起一片天。   凌嘉深吸一口气,说道:“好了,时间不早了,咱们该走了。”   “走吧。”晏少虞拉着顾月淮后退几步。   “三哥三嫂,咱们京城再聚了。”凌嘉说完,便调转车头,缓缓朝着远处驶去。   顾月淮站在晏少虞身旁,抱着手臂看着军车远去,短暂的团聚后,又迎来了分别,不过,分别也只是暂时的,她相信要不了多久,几人就能在京城重逢。 第523章 新闻顾问   家里一下子清闲下来,午饭时候,白玫说自己准备回去上班了。   不过,话音刚落,就干呕了一声,这下子可让桌上气氛变得有些安静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顾月淮出声打破了寂静:“嫂子这是有了?”   白玫脸上泛起红晕,似有些不好意思,转头看了顾亭淮一眼。   顾亭淮这个当爹的应该也早知道这个消息了,挠了挠头,闷闷应了声,虽说憨直,但脸上也挂着初为人父的欢喜,看白玫的眼神满是情意。   顾至凤都愣住了,完全没想到自己马上要当爷爷了。   晏少离原本还在为晏少殃的离开感到伤怀,乍然听闻这个消息,脸上也不由露出笑容来:“真好,白玫姐怀孕了,咱们家马上就要有小宝宝出生了。”   顾月淮也弯唇笑了,对于顾家而言,这的确是一件难以言说的好事:“真是个好消息,不过,是我们的疏忽了,应该早给大哥大嫂办婚礼的。”   晏少离嘿嘿一笑,打起精神来:“现在办也不晚呀!”   顾月淮沉吟片刻,转头看了晏少虞一眼:“行!那咱们明天就开始筹备!”   本来是准备明天就启程回淮海市的,但大哥大嫂的婚礼总不能草草结束,再怎样也得帮他们办完喜事后再走, 毕竟这一走大概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了。   大伙就顾亭淮和白玫婚礼讨论的时候,顾析淮一直心不在焉,他有些担心刘蔚蓝,不知道她是否启程来了青安县,这么长时间没到,是不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婚礼的讨论结束后,第二天大家就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了。   已经有过一次经验,这次办婚礼自然就熟悉了许多。   很快,顾亭淮和白玫就在家人,邻里,亲朋的祝贺下办完了婚礼。   晚上,顾月淮就开始收拾行李了,她道:“家里的事情都办完了,我和少虞也该回军区了,大哥这段时间就待在家里吧,好好照顾嫂子,每个月跑一趟丰市就成。”   晏少离脸耷拉下来,这一会儿喜一会儿悲的,实在是叫人心里难受。   顾月淮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掏出一个鼓囊囊的信封递给她:“我们不在的时候,家里全靠你照顾,喏,这些钱票拿着,想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去买些,别委屈自己。”   晏少离眼圈一红:“我又不是小孩了。”   顾月淮失笑:“是吗?不是小孩哭什么鼻子?”   晏少离把头转到一边,声音含着哭腔,还有些许孤寂落寞:“大哥二哥和你都走了,家里就剩我和少棠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顾月淮沉默片刻,认真道:“这个我也说不来,但我和你保证,每年都会回来看你,这样行不行?等你大哥调到京城去,就把你接回去。”   听着顾月淮温声细语的安慰,晏少离情绪很快平复下来。   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做拖后腿的,让他们走都走的不安心,接过顾月淮手里的信封,打开看了一眼,又哭又笑道:“大嫂手笔可真不小,给我留这么多钱作甚?”   顾月淮递给她一个财大气粗的表情:“没事,咱家不缺钱。”   两人相视一笑,冲散了离别的悲伤。   翌日,一大早顾家就热闹起来,白玫蒸了包子红薯,还煎了饼子,专程让两人路上带的,吃早饭的时候,院子外头就响起了万青蓝的声音:“月淮,在家吗?”   顾月淮眉梢微扬,起身出去了。   她结婚的时候万青蓝没来,以为是她还没从黑暗的遭遇里走出来,没想到她今天忽然上门了,听她声音里夹杂着的平静,想来是已经好转了。   顾月淮掀开帘子,就看到站在院子外的万青蓝:“青蓝,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万青蓝进了院子,朝着顾月淮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对不起啊,你结婚那天我本来是要来的,但是身体虚弱,没能站起来,休息了两天才算是蓄养了些精神。”   顾月淮对此倒是没什么,她关心地看了万青蓝一眼:“身体还不舒服?”   万青蓝摇了摇头,眨着眼道:“已经好多了,喏,这是我专程给你准备的花生莲子桂圆,多吃点,虽然迟了些,但还是要祝你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顾月淮略略讶然,接过万青蓝递来地竹篮,里面果然放着满满当当的花生莲子桂圆之类蕴含美好寓意的干果,篮子里,还放着一个包好的红包。   她心头微暖,轻笑道:“那就多谢你吉言了,毕竟都是身体健康,年轻气盛的新婚小夫妻,说不定过段时间就怀上,到时候还得劳烦你准备一个红包。”   闻言,万青蓝嘴角一抽,朝她竖起拇指:“果然不愧是你。”   两人笑着聊了半晌,顾月淮才说出自己马上要出发去淮海市的事。   “淮海市?当军医是吧?实在羡慕你,可以离开青安县。”万青蓝说到后面时,声音渐渐压低,情绪也再度压抑起来,对她来说,青安县已经变成了阴暗的桎梏。   她没有了工作,名声也坏了,总想着离开这里到别处去落地谋生。   顾月淮看着万青蓝,眸子微眯,想到丰市的粮街事业,再过几年情形好转了,总要拓展业务,原本她是想请魏落的,却没想到万青蓝竟然误打误撞丢了工作。   万青蓝的人品是没问题的,办事效率也高,去了丰市倒是能担当一个新闻顾问。   这么想着,顾月淮就发出了邀请:“青蓝,你愿不愿意去丰市?”   “丰市?”万青蓝愣了一下,曾经的丰市臭名昭著,是大家都不愿意前往的地方,但自从丰市粮街横空出世后,口碑倒是好转了许多。   她略一迟疑:“我就算去了丰市,那边的群众日报应该也不会聘用我的。”   顾月淮弯眸弯弯,笑道:“谁说我是提议你去丰市的群众日报了?”   “啊?”万青蓝更不解了,她除了在报社工作,还能干什么?   顾月淮眨了眨眼:“其实,丰市粮街是我办起来的,只是我平日很忙,没空一直待在丰市,你要是愿意去,我倒是能帮你安排一个工作。”   她说的从容,可出口的却话让万青蓝目瞪口呆。   在群众日报的时候同事们就去丰市粮街买过粮,可那时她从未说过什么炫耀的话,真是没想到,丰市粮街幕后老板居然是她最好的朋友,顾月淮?!   这个消息实在惊人,万青蓝久久回不过神来。 第524章 踏上新征程   顾月淮掰开一颗花生,喂入嘴里口齿留香,还沁了一股子甘甜,虽然比不上须弥空间产出的花生品质高,但味道也不错,一看就是老手艺人晾晒处理的。   她看着一脸不敢置信的万青蓝:“怎么样?考虑考虑?”   万青蓝使劲吞了口唾沫,抓着顾月淮的手往自己脸上捏,声音有些哆嗦:“不是,月淮呀,你捏我一下,我看我是不是做梦了,还是听错了。”   顾月淮没好气地道:“机会可只有这一次,你确定要这么浪费?”   下一刻,万青蓝就高高举起胳膊,兴高采烈地嚷道:“去!我去!”   说完,她一把抱住顾月淮,力道很大,语气感激:“谢谢你月淮,我就知道天无绝人之路,你就是我的贵人!能跟你做朋友,真的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了!”   她说着,语气就有些哽咽起来,热泪滚入顾月淮的脖颈,浸湿了她的衣领。   顾月淮轻拍了拍万青蓝的后背,声音带了些揶揄:“我说,虽说现在天气有点热,但是你也不用在我身上下雨吧?怪黏糊的。”   万青蓝破涕而笑,松开她,用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旋即想到什么,忙道:“月淮,今天你们就出发去淮海市了?那我要不要跟你们一块呀?”   顾月淮想了想,问道:“你要和家里人告别吗?时间仓促,你要是不急的话,就再等等,准备好了可以让我大哥带你过去,这段时间他也一直在丰市忙活,不过我大嫂刚怀孕,为了照顾嫂子,可能得懈怠一阵子了。”   闻言,万青蓝惊喜道:“白玫姐怀孕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才告诉我?”   她想了想,便说道:“说真的,我很急,天天待在家里都要长毛了,出门又会被人家笑话,还不如早点儿走,要不就今天吧,你们能不能等等我,我回家收拾下东西?”   顾月淮也知道她如今的处境,更知道流言猛如虎,与其待在家里,不如趁着事情热度正高时离开,等回来的时候应该就淡了,情形也会好转。   这么想着,她便点头道:“那行,那你先回去准备,咱们十点钟在火车站碰面。”   万青蓝忙不迭点头,都来不及进屋里和人打招呼就快步折返回家去了。   她迫不及待想要离开青安县,如今机会好不容易来了,她肯定是不能错过的。   顾月淮看着她欢脱快乐的背影,忍俊不禁。   回了屋,白玫道:“是青蓝吧?她怎么没进来?我给她盛碗粥?”   顾月淮摇了摇头,把刚刚和万青蓝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众人也没发表什么意见,粮街的事他们都没掺和,顾亭淮这个唯一接触的人点了点头:“万同志是个靠得住的。”   晏少虞吃完饭又拉着晏少离到一边叮嘱了一句,后者乖顺地点了点头。   “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出发吧。”顾月淮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了,走到县里还得一小时,再等等万青蓝,时间也就差不多了,正好赶上十点多那列火车。   晏少虞颔首,拿上东西,和顾月淮一起与顾家人挥手告别了。   “去了军区多照顾自己,别什么事儿都往上凑,万事你们商量着来,不要急眼,少虞呀,囡囡从小让我惯坏了,脾气不大好,要是有什么争执,你让着她点。”   “去了那,吃的喝的肯定不如家里,缺啥了你就给爸写个信,爸好去看你。”   “……”   顾至凤因为马上要当爷爷的事乐呵了一会,可这会儿要送闺女走了,又忍不住开始絮叨起来,尽管这不是顾月淮第一次出远门,可他知道,她这次一走,可能许久都不会回来了,军区不是说走就能走的地方,更何况要是去前线参加任务了,又很危险。   他这颗老父亲的心又酸又涩,铮铮虎目都忍不住泛起水光来。   晏少虞郑重颔首:“爸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阿月,有假的时候会带她回家探亲的。”   “好,好,那爸就放心了。”顾至凤声音哽咽地摆摆手:“行了,不说了,快走吧,别耽误了火车,等到了就给爸写一封信,平时没事了也给爸写信,知道吗?”   顾月淮见不得他这样,喉间也有涩意。   她抿了抿唇,轻声道:“爸,你放心吧,我和少虞都这么大的人了,能照顾自己。倒是你,年纪大了,平时下地干活稳着些,累了就在家歇歇,注意身体。”   “哎呀,知道了,快走吧,走吧。”顾至凤转过头,又使劲摆了摆手。   顾月淮没再说什么,和晏少虞一起离开了大劳子生产大队。   她没有回头,生怕回头一看,又惹来顾至凤的悲伤。   直到人都走的没影了,顾亭淮才与顾至凤道:“爸,回去吧。”   顾至凤双手背在身后,没吭声,回头时,才发现一直装哑巴的顾析淮不见人,他愣了一下,看向顾亭淮和白玫:“咋回事?老三呢?”   *   顾月淮和晏少虞到黄莺公社的时候,万青蓝已经背着大包站在了去县城的必经之路上,她一个人,父母也没跟着,虽说看着消瘦,可脸上洋溢的笑意却许久未见了。   一看到顾月淮和晏少虞,她就蹦着招了招手:“月淮!晏同志!”   顾月淮弯唇笑笑:“还是这个模样看着讨喜。”   万青蓝心情极佳,附和着点了点头:“嘿,我也这么觉得。”   “你怎么说服你爸妈的?不会是偷着跑来的吧?我可跟你说,不说清楚不能走,我可不想背上拐卖人口的罪名。”顾月淮还真没看到万家父母,一时挑眉,有些狐疑。   万青蓝清了清嗓子,大咧咧道:“你想啥呢?我说了!”   “他们也知道我最近心情不好,一听说是和你出门,压根没说啥拒绝的话,是我没让他们来送,省的哭哭啼啼浪费时间,咱们还是快走吧!”   顾月淮瞥了她一眼,刚要说话,身后就传来顾析淮的声音:“月淮!少虞!”   晏少虞眉梢一挑,看向顾月淮。   顾月淮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回头看向背着背包,大步奔来的顾析淮。 第525章 大伙的心意   顾析淮手撑着腰,气喘吁吁道:“你俩身体素质可真好,跑的真够快的。”   顾月淮双手环胸,呵呵一笑,叱道:“三哥,你这两天悄咪咪就打这主意呢?”   察觉到妹妹语气不对劲,顾析淮脸颊上的肉抽了抽,一溜烟跑到了晏少虞的身后,小声道:“少虞,你可得帮帮我,我能不能娶到媳妇儿就全靠你了!”   晏少虞狭长的眼尾一扬,反手就把人给捞了出来,半点没有徇私的打算。   顾析淮看着顾月淮似笑非笑的神情,脸一垮,咬牙切齿道:“好你个晏少虞,娶了媳妇忘了哥!”说完,又笑嘻嘻对顾月淮道:“妹子,就带上我吧。”   顾月淮皱眉:“甭跟我嬉皮笑脸的,我问你,你出门告诉爸和大哥了吗?”   顾析淮吓了一跳,忙举手道:“我告诉大哥了!”   “意思就是没和爸说,就偷偷跑出来了?”顾月淮瞪了他一眼,不客气地抬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顾析淮,你已经二十多了,不是小孩,竟然还干这种事?”   顾析淮哎哟一声,龇牙咧嘴地捂住脑袋:“顾月淮,你力气咋这么大?”   顾月淮懒得理他,语气严肃:“回去,别添热闹。”   看她是真没打算带上自己,顾析淮也不耍宝了,他抿了抿嘴唇,清秀的脸上满是执着:“你要是不带我,那我就自己去,反正也有出门的经验了。”   顾月淮险些被气笑了:“到底你是我哥,还是我弟?”   “你要想当姐姐,我也没什么意见,所以,姐,带上我?”顾析淮厚着脸皮靠近,眼神中满是祈求,他必须得去确定一下刘蔚蓝的安全。   他写信有段时间了,不仅没收到回信,人也没见着,不确定一下他不放心。   顾月淮也瞧出了他的心思,稍作敲打后便道:“三哥,刘蔚蓝支教的地方可不是咱们这样的大队,她那里山路盘旋,是名副其实的山沟沟,民风怎么样不好说,你真要去了,就得多注意着些,万一遇到什么问题,远水救不了近火。”   她这话可不是危言耸听,这个年代落后的村落很多,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而且往往一个村子的人都是一条心,联合打击外人,就像雷毅他们当初所在的柳枝大队。   顾析淮郑重点了点头:“你放心,我知道。”   他都这么说了,顾月淮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一行人加快脚步赶往了火车站。   买好票,检票上车,一会儿功夫几人就坐下了。   万青蓝没出过远门,一上车眼睛就瞪的和铜铃似的,脸上满是新鲜。   接下来一路上十分平静,除了顾析淮和万青蓝偶尔嘀咕两句。   一天一夜后,丰市就到了。   顾月淮需要先把人给送到粮街,和邢健知会一声,再把这段时间须弥空间储存的粮给放出来,一去军区许久没办法回来,还得细细叮嘱几句。   几人下了火车,顾月淮让顾析淮和万青蓝在街边等着,她则和晏少虞去了仓库。   顾月淮看着满当当的仓库,拍了拍手:“希望这些粮能多坚持一段时间。”   晏少虞莞尔,伸手把她衣服上沾着的叶子取下来,安抚道:“没事,部队每个月都有休假,可以赶着两天一个来回,只是回家的话时间就不太够了。”   顾月淮清亮地应了一声:“已经很好了。”   她虽说的轻巧,晏少虞却忍不住心头的微叹,随军生活是很苦的,尽管她并不在意这些,但说到底都是为了他,每每想到这里,他都有些心疼。   “你可别说什么煽情的话,快走了。”顾月淮看他情绪不对,一把拉住他的手匆匆往后赶,复仇的事已经翻篇了,她现在是独立的个体,日子不要太美好,哪会觉得苦?   两人回到粮街时,顾析淮和万青蓝还等在原地。   顾析淮焦急不已:“你们要是再不回来,我可要自己带万同志去找邢健了。”   “走吧。”顾月淮没说什么,领着几人去了粮街仓库,可惜,没见到邢健。   顾月淮在粮街走了一圈,找到了另一个熟人老七:“老七,邢健呢?”   “顾姐!粮食还有呢,您怎么过来了?”老七一看到顾月淮就惊喜出声,把售卖的粮食交给另一个同伴,上前来点头哈腰与顾月淮说着话。   他脸上都笑出了一朵花来:“邢哥去市政府了,这不又到交接的时候了嘛。”   顾月淮了然,原来是去找宋今安了。   万青蓝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售粮的伙计,他们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一看就知道对生活有奔头,而买粮的人也井然有序排着长队,一切都很美好。   她有些感慨,往后这里就是她工作的地方了,想想心脏激动的都要跳出来。   在群众日报当过文字编辑时,头版头条都研究的很透彻,粮街出现的频率可不低。 她当然知道在全国缺粮的紧要关头,粮街代表什么,不止是伙计们对生活的奔头,还是各个市县老百姓们的期盼,她一定要好好在粮街干,为人民服务!   顾月淮拉过万青蓝,与老七说道:“这位是万青蓝万同志,往后就是咱们粮街的人了,有什么宣传编辑之类的活,就交给她干,平日里她也能跟着卖粮。”   老七一愣:“那顾家大哥嘞?他不来了?”   他倒不是对万青蓝有意见,只是已经对顾亭淮熟悉了,后者做事老实,也不仗着自己是老板的亲哥就偷奸耍滑,一心为粮街,的确是个很好的同事。   顾月淮轻笑:“他忙过这段时间会来,青蓝就交给你们了,让邢健好好照顾。”   “顾姐放心!我们保准照顾好万同志!”老七笑呵呵地朝着顾月淮敬了个军礼,旋即想到什么,有些害羞地道:“顾姐你等等,我有个东西要给您。”   顾月淮微讶:“啊?”   老七也没多解释,匆匆跑走了。   没等多久,老七就拿着一个鼓囊囊的牛皮纸包回来了,把纸包交给顾月淮,消瘦的脸上溢出笑容,露出一口牙齿:“顾姐,结婚快乐,没时间过去,心意总得送到。” 第526章 随军生活开始了   顾月淮很惊讶,没去接,她知道里面是钱。   老七他们平日干活也不容易,这纸包一看就知道里头钱不少,他们辛苦挣来的,虽说带着美好的祝愿,但她也不好真拿,便笑着道:“谢谢你老七,但这钱就不用了。”   对顾月淮言听计从的老七却很执拗:“不行!必须要!这是咱们粮街所有人的一份心!邢哥的也在这里头了,顾姐,要不是您,大伙现在连口饱饭都吃不上,知道您结婚,都自发的把自己的工资凑了凑,心里都感激着您呐!”   万青蓝在一旁听着,看顾月淮的眼神也涌上了浓浓的崇拜。   她以前得过且过,每天只知道上班谈恋爱,这会儿看到原本和她一样上班的顾月淮却已经成了粮街老板,还得到了员工们诚挚的喜爱和尊崇,实在厉害。   顾析淮上回来丰市就知道了,顾月淮虽然不经常来丰市,对于粮街众人来说,她的地位是没有人能够取代的,换言之,她更像是一种精神支柱。   他还真有些好奇,自家妹妹和这些人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老七哀声道:“顾姐,您就收下吧,您要是不收,大伙都会不安心的。”   顾月淮苦笑一声,忽然身边的晏少虞道:“收下吧。”   她抿了抿唇,只能接过牛皮纸包,拿到手里都是沉甸甸的,可见这段时间邢健没有藏私,把分到的钱绝大部分都下分给了大伙,他的确是一个有责任的领头人。   这时,晏少虞从包里拿出两袋糖递给老七:“喜糖,你给大伙分一分。”   闻言,老七眼神亮晶晶的,乐呵呵收下,忙道:“诶!多谢姐夫,我这就去!”   晏少虞一愣,乌木似的眼珠子微微眨动了一下,姐夫?   顾月淮是家中最小的,他倒是头回听到这样的称呼,感觉,还不错?   老七风风火火走了,顾析淮挠了挠头,有些着急:“不是,我说咱们要不让他带着万同志上手工作去,咱们自己去坐火车?时间可不早了,再不出发今天还得住招待所。”   他现在迫不及待想见到刘蔚蓝,确定她安然无恙。   万青蓝递给他一个白眼,本来高高兴兴的来,眼下马上要融入新工作了,她该高兴的,可面对陌生的环境,一个人到底心里有些踌躇不安,顾析淮还说这样的话。   不过,想归想,她也知道顾月淮给她一份工作,还把她送来丰市已经非常尽职尽责了,她要是继续拖后腿,那就是没良心,不知好歹了。   万青蓝咧嘴一笑:“月淮,你们快去坐车吧,我自个儿没问题的。”   顾月淮看了她一眼:“真的没问题?”   万青蓝重重点了点头:“当然了!我现在干劲十足,迫不及待想要融入到新工作里啦!你们快回去吧,我没问题的,月淮,我一定好好干!”   她握拳朝天空挥了挥,一派阳光自信的模样。   顾月淮想了想,说道:“那行,那我们就先走了,就让老七先带着你。”   她话音一落,旁边眼巴巴盯着的顾析淮猛地松了口气,他可真怕在丰市再耽搁一天。   顾月淮和老七招呼了一声,后者便拍着胸脯保证:“顾姐放心回去吧,万同志我们肯定好好照顾,等你下回回来,保管她胖一大圈!”   闻言,万青蓝露出一个苦巴巴的笑容,心头暗道:你人还怪好哩。   顾月淮也失笑,和老七告别后,三人离开粮街,回了火车站。   经过上一次李三娘的事后,火车站的拐卖事件已经好了许多,最起码明面上没人敢光明正大拐卖了,就连抢劫的事都没那么频繁了,或许也有宋今安整治的原因?   顾月淮没多想,买了车票后,三人又坐上了去淮海市的火车。   这路程可不短,过了两天两夜才到,M.L.Z.L.好在一路顺利,没出什么事。   到了淮海市,顾析淮就要和他们分开了。   他倒是半点不害怕,尽管是头回来淮海市,但嗅着空气中弥散的腥咸海风的味道,一脸的新鲜,拿出信件最后确定了一下地址,就和顾月淮两人摆手告别了。   顾月淮看着顾析淮兴冲冲的背影,皱了皱眉,总觉得三哥性格跳脱了不少,不咋稳重,虽说算不上是书呆子,但就他这幅模样,去了山里不知道会不会被人给盯上。   晏少虞拍拍她的肩,宽慰道:“放心,他肯定没问题。”   顾析淮性情的确有些跳脱,但他心思细腻,脑子还是不错的。   顾月淮颔首,现在担心也没什么用,不过想来还有刘蔚蓝在,她是百分百能信的:“咱们尽快回军区报到吧,都下午了,等乘船到了部队还等收拾宿舍。”   他们现在已经结婚了,组织上也算是见证过了,肯定会给他们安排随军宿舍的。   两人很快就搭上了军船,这里是去第八军区的必经之路,平时码头都会有标注着编号的军船,或运送物资,或搭乘一些战士,总归是很方便。   在出示了军官证后,两人就顺利坐上了船。   甲板上,顾月淮眨了眨眼,有些好奇道:“我是军医,按理说应该有独立宿舍吧?”   晏少虞眉梢微蹙,语气不明,眼神却有些危险地看向她:“你想住独立宿舍?”   顾月淮看他微眯的桃花眼,噗嗤一声笑出声:“我要真想住,你同意吗?”   说真的,婚后男色惑人是真的,但腰酸背痛也不假,明明她体力也不差,可在床上时总是输一筹,结婚这几天每天都是昏昏沉沉,和咸鱼似的。   这搞到最后,她还得用治愈之力治愈自己,想想也怪不好意思的。   晏少虞立马接话,毫不犹豫:“不同意。”   说完,他拉住顾月淮的手,薄唇紧紧抿着,眼中神情都有些委屈:“咱们可是新婚夫妻,你不能自己一个人住,我不管!你要住独立宿舍,我就去和你一起住!”   这无赖似的模样叫顾月淮忍不住笑出声来,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就是随便说说,肯定要住一起的呀,放心,我有治愈能力,咱们大战三百回合,保证尽兴!”   公然说这种话,晏少虞却半点不慌,反而眼神亮亮地点了点头:“好!”   顾月淮看着他浮想联翩,越想越欢喜的眼神,忍不住弯唇笑了,眺望着远处夕阳西下的海面,心里一片平静安然,岁月静好的随军生活终于要开始了! 第527章 宿舍,新的邻居   顾月淮和晏少虞抵达军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不过,现在正是放长假的大部队归队的时候,嘈嘈杂杂十分热闹,路上,还碰上了几个相熟的战友,都要一起回去报到。   面对顾月淮和晏少虞这对新婚小夫妻,众人脸上神色都是佩服的。   虽说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但当时授衔仪式上,这两人可没少出风头。   对于旁人的目光,顾月淮皆投以温和的笑容,往后他们可是要在第八军区长住的,怎么说都要与“邻里亲朋”把握良好的关系吧?   到了后勤办公室,填了填表格文件,就拿到了“合法同居”的宿舍钥匙。   第八军区建在海岛上,面积是很大的,而家属楼也占据了很大一块位置,房子都是毗邻而居的,不大不小,但看着很有人气儿,和周遭缭绕的军哨军歌声相得益彰。   找到宿舍,晏少虞拿着钥匙开了门,一阵灰尘味袭来,看着是许久没有住过人了。   他眉尖一蹙,上前收拾了一下床板,把墙上的烟尘清理干净,与顾月淮说道:“坐了几天的车你也累了,坐那歇着,我来收拾,待会不做饭了去食堂吃。”   家家户户宿舍外都有灶台,军官家属们偶尔会做些腊肉排骨改善伙食。   “两个人收拾的快些,再说,我坐车难道你没坐?一起吧。”顾月淮嗔了他一眼,把袖子一撸,打水开始清理桌面板凳,虽然许久没人住,但设施还是完好的。   晏少虞无奈的笑了笑,两人迅速拾掇起来,速度的确快了许多。   天色渐暗,顾月淮点起了煤油灯,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不大的宿舍,平添温情。   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顾月淮松了口气,递给晏少虞一个眼神,他便关上房门,拉上帘子,下一瞬,屋里就多出了许许多多的生活用品。   脸盆、牙膏、牙刷、毛巾、拖鞋、枕套枕巾、杯子、衣架等等,满满当当铺了一桌子,这些都是在丰市买的物资,不过直接送入须弥空间的,没费力气拿着。   顾月淮眉梢一扬,精致的眉眼稍显几分得意:“怎么样,这下啥都不缺了吧?”   晏少虞失笑:“用这种能力当仓库,也只有你能做得出了。”   “你懂什么?我这叫物尽其用好吗?出一趟军区有多麻烦需要我说?还得和出去采购物资的同志一一报名,倒不如我们提前备好。”顾月淮说的理直气壮。   晏少虞眉眼含笑,附和道:“说的在理,的确是因为有阿月在,省了好大的力气。”   顾月淮弯唇笑笑:“现在做饭时间太晚了,去食堂吃饭?”   她这次可带了不少种子过来,就想着在须弥空间播种,多收获些新鲜作物,还有淮海市本地的蔬菜水果种子,都可以买些来耕种,虽说住军区,可不能亏了自己不是?   晏少虞颔首,刚要说话,外头就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顾妹子是住这家吗?”   顾月淮微讶:“好像是成嫂子。”   说话间,她上前打开门,果然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李国庆。   顾月淮笑着招呼:“嫂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成嫂子一看到顾月淮,眼神就热络了几分,忙道:“妹子,你还真住这家!我回来有几天了,听我家那口子说你和晏少校回来了,这不,过来看看有啥能帮忙的不。”   “嫂子真是太客气了,已经收拾好了,准备去食堂吃饭哩。”   面对熟人,顾月淮也很热情,虽然她是军医,但也是军嫂,往后人情往来肯定是少不了,而且成嫂子这人热情淳朴也能干,是个能交往的人。   成嫂子一听,忙道:“食堂?去食堂干啥,走,上嫂子家认认门,嫂子家有现成饭!”   “那多不好意思啊。”顾月淮笑着推拒,但耐不住成嫂子太热情,上前拉着她就准备走,这时,晏少虞从屋里出来,瞧见他,成嫂子一愣,客气道:“晏少校也在啊。”   晏少虞颔首:“成嫂子。”   他除了在顾月淮面前表现的情绪外露些,面对旁人,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距离感。   成嫂子有些尴尬,撒开了拉着顾月淮的手,不好意思地说道:“要不晏少校也一起去?我家老成在家呢,你们还能说说话。”   晏少虞看了顾月淮一眼,想了想,没拒绝。   成嫂子美滋滋的乐了,招呼道:“那行,咱们走着,今天晚上你们可有口福呐,我可做了拿手的鸡蛋面条,老成一次能吃两大碗哩!”   顾月淮说道:“行,嫂子等我一下,我回屋拿个东西。”   她折身回去揣上十个鸡蛋,准备去串门了。   虽说往常也没机会走人情,但生在任何一个年代,都讲究你来我往,成嫂子客客气气邀请上门吃饭,还吃的是细粮,总不好就这么空着手过去。   顾月淮拿着鸡蛋出来,和晏少虞一起,跟在成嫂子身后往她家去了。   家属区很大,不过因着成嫂子一家也是刚搬进来的,所以两家距离并不远,除了他们这两家外,家属区还新搬来了十多户,都挨挨挤挤,到处能听到人声。   路上,还遇到了一个穿着光鲜亮丽的年轻女人,穿着连衣裙,披散着长发,头上还戴着发箍,一派洋小姐的打扮,和周遭灰扑扑的一切格格不入。   女人在看到她们时,眼睑微微上扬,一副谁也看不上的表情。   在走出老远后,成嫂子才皱了皱眉,小声与顾月淮说道:“你往后可离她远着些,资本家的小姐,对谁都是这副德行,省的给你气受。”   顾月淮眼尾一挑,有些好奇:“资本家的小姐?她也是军属?”   成嫂子是个万事通,一看顾月淮感兴趣,忙与之分享:“可不,人家可了不得,是谭政委刚娶的老婆,有文化,和咱赶一波了,但是一来就当了咱家属院小学的老师。”   “咱部队还有小学?”相比这位谭政委刚娶的老婆,顾月淮对小学更感兴趣。   成嫂子微微惊讶,看了身后身姿笔挺,目不斜视的晏少虞一眼。   “晏少校没和你说?咱第八军区大得很,随军家属也多,孩子当然也少不了,教育问题总得跟上吧?学校早有了,而且里头的老师都是咱们这些军嫂。”   说完,成嫂子忽然发现嘴瓢了,她一拍嘴巴,笑道:“看我说的,你是军医,和我们可不一样,给咱女人脸上长光呢!” 第528章 谭政委和海训   顾月淮摇了摇头:“成嫂子真是太客气了,什么长光不长光的,都是为人民服务。”   成嫂子看她是真没觉得自己光荣,神情不由多了几分唏嘘。   这人和人真是没法比,那姚海兰不过仗着政委老婆的身份才当了个小学教师,人顾妹子还是拿过军功的军医呢!人家骄傲了吗?   这时,身后一直闷不吭声的晏少虞开口了:“谭政委?谭宏宇?”   “是呀,就是那位谭政委,我是没见过,但是听说才三十多岁,这种年纪就坐上政委的位置了,可真是够厉害的。”成嫂子点了点头,语气难免酸涩。   她男人都奔四十的人了,要不是这回跟着上了趟前线,眼下还住不进这家属院呢。   顾月淮瞟了晏少虞一眼,他不会无缘无故问一个人,这谭宏宇只怕有问题。   她道“谭政委才三十多岁?的确年轻,不过刚刚那位,看着也就刚满二十吧?”   政委只有在团级以上的部队才设置,早期被称为党代表,严格说起来,也算是部队首长之一,只是并非军事主官而已,但这个职务,也是非常关键的角色。   三十多岁就能坐上政委的位置,要说他背后没人撑着,她是不信。   成嫂子一愣,旋即道:“你说姚海兰?别提了,她是谭政委二婚娶的老婆。”   顾月淮没想到还牵出一个瓜,看晏少虞对那谭宏宇感兴趣的模样,便多问了两句:“二婚?那他头婚的妻子呢?他先头有孩子吗?”   成嫂子环顾一圈,压低声音道:“离了,先头有仨孩子,都跟着谭政委哩。”   顾月淮了然,还没说话,又听成嫂子道:“那姚海兰本来是从大城市下放来军区当建设兵知青的,小姐身子,受不了苦,不知怎的被谭政委看上了。”   “啊?谭政委离婚也是因为她?”顾月淮是真吃惊了,这种男女作风有问题的还能当政委?要换成旁人只怕是立马就要被撸职了。   成嫂子摇了摇头:“这就不清楚了,旁人不好说,我也没打听。”   话是这么说,但里头的弯弯绕绕谁能不明白呢?   顾月淮看了晏少虞一眼,他微眯着眸子,见顾月淮看过来,递给她一个回去再说的眼神,接下来的路上三人都沉默下来,好在很快就到了成嫂子的宿舍。   一到门口,她就嚷嚷道:“老成!老成!快出来看看我把谁给带来了。”   成刚正在屋里盛饭,听到动静,端着碗筷就出来了,一看到顾月淮和晏少虞,他便眼神一亮,笑道:“今儿这股风可真没吹错,来来来,进来添碗饭!”   成嫂子住的宿舍和他们的没太大区别,总的说起来,他们的宿舍要略大些。   一进门,顾月淮就看到了一高一矮两个男娃,大的瞧着已经十岁了,小的也有四五岁,察觉到她的目光,两人都有些羞涩地低了低。   成嫂子招呼道:“斌子,果子,快,和你们顾姨,晏叔打声招呼。”   大的闷闷叫了一声,小的却有些迟疑:“妈,为啥要叫叔姨?应该叫哥哥姐姐!”   闻言,屋里的几个大人哄堂大笑,成嫂子拍了一巴掌果子的脑袋:“嘴可真甜,行了,先甭写作业了,把桌上收拾收拾,咱们洗手开饭。”   顾月淮弯了弯唇,把带来的鸡蛋递给成嫂子:“嫂子,回来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鸡蛋你拿着,给斌子和果子煮着吃,蒸着吃,能添点儿营养。”   成嫂子一惊,连忙推拒:“哎哟妹子!你这是干啥?我唤你来吃饭可不是要收礼的,这事儿要传出去,我和你刚哥的脸面还往哪儿摆?拿回去,我们不能要!”   顾月淮眉头微微一皱,嗔道:“嫂子要是不收下,这饭我可不吃了。”   “哎呀,你咋那么倔呢!”成嫂子有些为难,回头看了一眼盛饭的成刚。   成刚也有些不好意思,与晏少虞道:“少虞,你看你这媳妇儿,也太客气了。”   他和晏少虞相识已久,虽说对方现在晋升了,但他们平时都是称呼名字,这会儿又是喊人回家里吃饭的,自然不好喊的太严肃,也影响气氛不是?   晏少虞也不在意,直接把鸡蛋放到了锅灶上:“刚哥收着就是了。”   这一番礼送的,双方关系似又亲近了几分,倒不是市侩,只是人之常情罢了。   西红柿鸡蛋面条上桌,浓稠的汤汁裹着面条,喷香。   饭桌上,成刚一口面条一口蒜,说道:“少虞,你听说了没?过几天就要进行海上作战训练了,你是新兵,没参加过,可得好好准备准备。”   顾月淮有些好奇:“海上作战训练?军医需要参加吗?”   她对这些军区训练倒是很感兴趣,身体永远是本钱,虽说有空间井水在,能不断加固体质,但外在训练也是必不可少的,遇到危险时也来得及应对。   一听这话,成刚才想起来这位可是立了军功的军医,不过军医都是后勤,一般来说都是不需要参加难度训练的,但如果自己申请,首长应该也不会拒绝。   晏少虞皱眉,不赞同地看向她:“海训都是高强度的,你别掺和。”   海上作战训练科目繁杂,包括游泳、抗眩晕、装载上船、海上航渡、抵滩冲击等等,这些都是海军战士需要具备的基本技能训练,一般人可受不了这种强度。   第八军区临海,兵种驳杂,陆军海军空军都有。   顾月淮眼尾一挑,没回答,但脸上神色显然是不同意他这话的。   成刚打着哈哈,打起了圆场:“顾军医,你可别不当回事,少虞说的是,海训强度大,你是干后勤工作的,没必要吃这个苦,要不少虞也心疼不是?”   顾月淮吃着面条,镇定道:“刚哥,我都知道,你们就甭操心了。”   她想参加训练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想要验证一下而已,真要是能确定的话,在这海岛上就真是如入无人之地了,对于可能会迎来的战争也是好处极大的。 第529章 探知海底世界   吃完饭,顾月淮和晏少虞就告辞离开了。   果子年纪小,最是随着自己喜好的时候,黏着顾月淮不愿意撒手。   晏少虞皱眉盯着这豆丁小子,一脸的不悦。   顾月淮失笑,摸摸果子的脑瓜子:“等下回过来,给你带糖吃,好不好?”   果子一听有糖吃,小眼睛亮晶晶的,忙不迭点头:“好好,吃糖!糖!”   好不容易摆脱了小豆丁,晏少虞拉着顾月淮便往家走,唯恐被缠上。   成嫂子乐得哈哈直笑,与一旁的成刚道:“你瞧瞧晏少校那不值钱的样,咱果子才丁点大就防备着,这往后要是自己家有了小子,岂不是天天眼睛都不敢合上了?”   成刚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甭说,还真有可能。”   蓦的,成嫂子眼珠子一转:“要是生个女娃娃,会不会和顾妹子一样,白皮肤,大眼睛,长得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这要是能和咱果子从小搁一块长大,不是有机会?”   成刚闻言,朝成嫂子翻了个白眼:“你看他夫妻俩那模样,就知道生下来的娃肯定和观音座下的童子童女似的,不过,你瞅瞅你家这瓜皮蛋子,人能瞧得上?”   他拉着成嫂子进了屋,看后者一脸不高兴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   “和你说句势利的,晏少校这个年纪,才头回上战场就立功了,他还年轻,背后又站着徐首长,往后机会多着呢,能升到什么位置,咱们静等着看吧。”   说话间,成刚伸手朝天指了指,神情艳羡,却生不出半点嫉妒。   这人呐,得有自知之明,他们这样的,一辈子能混个校级就顶了天了。   别看现在双方坐一个桌上吃饭,往后那肯定不是一个阶级的人。   成嫂子听罢,神色唏嘘,却是沉默下来了,默默收拾碗筷和灶台。   她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成刚话说的虽不浅显,但她也能听明白,简单来说就是先甭提长得咋样,就单从前途来看,自家没那个本事和人家攀亲。   果子手里捧着个白嫩嫩的鸡蛋,小心翼翼的吃着,听着父母的话,却完全听不明白,清澈的眼睛眨了眨,鸡蛋的香气让他忍不住眯缝起眼睛来,美滋滋的乐了。   他这副模样倒叫屋里略显沉重的气氛淡了,成嫂子笑骂一句:“没出息。”   罢了罢了,只要能就这样一家人幸福的待在一起,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么想着,成嫂子忍不住回头,成刚果然在看她,两人相视一笑。   *   顾月淮和晏少虞走在家属院的路上,时不时就会遇到提着水桶往海边赶的女人,她们三三两两成群结伴,说说笑笑,都是想趁着退潮的间隙去捡点海货,能打打牙祭。   一路上,晏少虞都频频回首看向顾月淮,不过,他就憋着一句话没问,等到了家,门一关上,他便道:“阿月,你不会真要去参加海训吧?”   他好看的眉眼都蹙在一起,握着顾月淮的手也很紧。   顾月淮微讶,挣开他的手到一边倒了杯水:“你就那么不想让我参加?”   晏少虞抿了抿嘴角,紧蹙的眉尖依然没有松开:“海训我曾亲眼见过,十分严苛,而且对女人尤其残酷,日复一日的训练,你的身体吃不消的。”   顾月淮看他是真的忧心,不由叹了口气:“行了,也没说一定要参加,我就是想验证一下猜测,要是可行的话,说不准往后咱们还能做做水产生意什么的。”   晏少虞一愣,没明白怎么忽然从海训转移到做水产生意上了。   倏的,他眉梢一动,压低声音:“你是说,你的治愈之力能用在海中植物上?”   顾月淮喝了几口水,转头用微微赞扬的眼神看向他:“行呀,脑子好使。”   晏少虞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试验猜测的话,现在就可以,并不用参加海训。”   顾月淮一听,有些跃跃欲试:“嗯,要不咱现在去试试?”   “走吧。”晏少虞颔首,拉着她的手出了门。   不过,两人刚出门就被通讯站的小战士拦下了:“是晏少校吧?授衔仪式那天我瞧见了,就是你!晏少校,有您的电报,京城第六军区发来的。”   顾月淮笑道:“第六军区?是凌嘉吧?没事,你去吧,我自个儿上海边也行。”   晏少虞皱眉:“还是我和你去吧,电报也不着急。”   “没事,你快去看看,不知道少殃回了京城适应不适应,凌嘉电报里应该有说,得了信儿晚上你好好和我说,我一个人能行,去吧。”顾月淮说完,就匆匆跑了。   晏少虞追了两步,被通讯站的送报员给拦下了,小声嘀咕道:“晏少校,电报。”   他看着小通讯员无辜的眉眼,眼皮不由跳了跳,修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走吧。”   另一边,顾月淮没跑几步就到了海边,沿途都有岗哨战士,看她是从家属院出来的,知道是军嫂,也没阻拦,她一路畅通无阻到了海边。   海水刚刚退下去,原本冒头的礁石都显露出来。   顾月淮脱下鞋子,走在热乎而柔软的沙滩上,这里都是俯拾即是的贝壳,偶尔还有横着跑过去的小螃蟹,军嫂们提着水桶,穿梭在海滩边,挖蛤蜊,逮螃蟹。   她看了一阵,就往海边去了。   海里的植物可不少,其中海草最多也最坚韧,除此外,绿藻、海带、红藻、珊瑚、蕨菜、石花菜等等,数不胜数,治愈之力能够操控植物,通过植物渗透,还能给她传递回准确的信息,这样一来,抓捕海鱼海蟹海虾几乎是手到擒来的事。   海边时不时响起军嫂欣喜的惊呼声,可见是寻到了什么珍贵的海货。   顾月淮心无旁骛,触及温凉的海水,治愈之力便涌了进去,她微微阖眼,如蛛丝一般的治愈之力四散,凡是触及到的海底植物,都忍不住舒展枝叶,发出欣喜的呼唤。   她接着向下,通过海底植物的回馈,几乎将脚下这片海域中的景象尽数纳入眼中。 第530章 大龙虾,五块钱   她从没感受到治愈之力干涸的时候,治愈之力在海水中涌动,海底的水草、珊瑚招展着身体,不断延伸,如同雷达一般把周围探测到的生物尽数返回到顾月淮的视野。   一只张牙舞爪的龙虾躲在石缝里,顾月淮微讶,以水草缠绕在龙虾钳上,下一刻,水草从海底嗖的窜了出来,顶端深红色的大龙虾足有小臂长短。   顾月淮眨了眨眼,双手握住龙虾的脊背,入手微凉的触感,可见海底水冰冷。   她原本还想利用治愈之力继续探索海域,忽然察觉到脚步声,她刚收回治愈之力,一道吃惊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响起:“嚯!大龙虾?着可不多见啊!”   龙虾这种海货对于常年在淮海市生活的本地人来说都是珍贵物,价格极其昂贵。   顾月淮转头看去,看到一个陌生的军嫂,她年纪瞧着不大,梳着两条粗粗的辫子,浓眉大眼,说不上漂亮,但外表看来是个很纯真朴素,有味道的姑娘。   军嫂看了龙虾半晌,才扭头打量顾月淮,目光有些好奇:“你是新来的军嫂?”   说完,她又自说自话一般,惊呼道:“你长得可真漂亮!”   她语气真诚,没有半点嫉妒,集合着这个年代乡下姑娘质朴善良温煦的品格。   顾月淮抓着龙虾站起身,朝她露出一个笑容:“你好,我叫顾月淮,是新来的军嫂兼职军医,往后要是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只怕还得你找我呢。”   说到后面时,她语气略带揶揄,两人间的陌生感一时消散了不少。   军嫂捂着嘴笑,说道:“张小曼,顾同志,你叫我小曼就成!”   张小曼上前几步,朝顾月淮伸出手,她笑着眨眼道:“顾同志?”   顾月淮举了举手里的龙虾,笑道:“今天看来是不能和你握手了,不过,我既然叫你小曼了,那你再叫我顾同志是不是显得生分?喊我月淮就成!”   张小曼眼巴巴盯着龙虾,自然收回手,轻叹道:“亏我还是在海边长大的,可没见过几次这么大的龙虾,你就在这海水边找到的?运气可真好。”   顾月淮失笑:“可能真是运气好,可是我没做过,这龙虾要怎么做好吃?”   张小曼咂咂嘴:“清蒸一下,拍点蒜泥儿上去,原汁原味最好吃!你男人可有口福了,不过,这么大的龙虾要是能换给供销社,肯定值不少钱哩。”   后面一句话时,张小曼声音压的很低很低,生怕被人给听见。   顾月淮很惊讶:“还能拿龙虾去供销社换钱?”   张小曼轻咳一声:“当然不能光明正大的换了,海边渔民日常打捞的海鱼都是要被回收的,给一定的补助,不过龙虾海参之类价格昂贵的,都可以私下换给供销社。”   “淮海市领导多,时常会购置一些新鲜珍贵的海货,供销社给的价格不低的。”   “要我说,你还是把这个换钱吧,虽说咱们在部队也花不到什么钱,但多攒点儿,往后男人退伍回了家,也算是有点儿家产不是?你下回想逮到这么大的龙虾可不容易了,我估摸着,你拿去供销社的话,说不定能换到五块钱哩!”   张小曼说的话非常诚恳,都是在明明白白给她做打算。   顾月淮轻笑:“这龙虾我也没吃过,想留着和我男人一起吃,到时候小曼也一起来吧,正好教教我这大龙虾该怎么做,把你男人孩子都叫上。”   闻言,张小曼眼睛一亮,顾盼神飞道:“真的?”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撩了撩耳边的头发,扭捏道:“我才刚结婚,还没孩子哩。”   “刚结婚?”顾月淮眨了眨眼,仔细看了看,才借着微光发现她穿着红色短袖,脚上提着一双黑布鞋,红袜子也塞在里面,先前倒是没注意到。   张小曼更不好意思了:“就刚结婚,就……就来了。”   顾月淮难掩惊讶,眸中蕴着笑意:“那可真是巧了,我也是刚结婚。”   “天啊!真的吗?我们真是有缘分!”张小曼先是一惊,旋即就乐了,一下子感觉和顾月淮亲近热络了不少,甚至恨不得手挽着手彰显自己愉悦的情绪。   顾月淮颔首,刚欲说话,那边忽然传来呼喊救命的声音。   “快来人呀!救命了!有人坠海了!”   “遭了!”张小曼脸色骤然,转身就往那边跑。   顾月淮拧眉,把手里的龙虾给扔到须弥空间里,也抬脚跟了上去。   不多时,两人就到了事发地,此时海水已经开始上涨,即将淹没礁石,而一群年轻的军嫂站在海边,吓得脸色苍白,指着海水哆嗦个不停,话都说不出完整的。   “人呢?谁掉海里了?”张小曼踮着脚望,但夜晚的海面幽深,宛如一张恶魔的大嘴,下一刻就会把所有人给吞没进去似的,令她这个渔女都心生惧意。   有人哭诉:“你刚走,婉婷就跑到海边去了,她喊着海里有鱼,我们还没赶到,她就脚下打滑掉进海里,恰逢一个浪头过来,人紧跟着就没了踪影。”   张小曼脸色也很难看,在原地急的团团转:“你们犯什么傻?!退潮后的石头上还黏着水草,湿滑的很,不会水的人到海边去那不是要命的事?”   又有人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们都是刚随军的,不识水性,都是你带我们来的!”   “就是就是,你是海边出身,我们知道你熟悉环境才跟着来的,眼下出了事儿,你能脱得了责任吗?我可告诉你,婉婷他爸是咱军区的领导,出了事你吃不了兜着走!”   有一人出声推卸责任,剩下的人就全部都充当了墙头草。   一听“领导”两个字,大伙都噤了声,恨不得把责任全推到张小曼一人身上去。   张小曼神色惨白,心知越耽搁人就越找不到,她一咬牙,撸起袖子就准备下海。   见状,一众军嫂反倒是松了口气,不管人是否能找得到,总归有人担起这责任了,就算人真没了,上头的领导也没办法怨到她们这些不识水性的人头上吧? 第531章 出人命了?   张小曼刚要往海里跳,就被顾月淮一把拉住:“别去。”   顾月淮望着茫茫无际的黑暗海面,眉头紧皱,面对大自然的磅礴浩然,普通人还是会心存恐惧,即便是熟识水性,在没有任何工具的情况下,下海也过于草率了。   “可,可是有人坠海了,那也是一条人命,我们不管她的话……”张小曼冷汗顺着额头滑下,脑子嗡嗡作响,一时恐惧的都不知该如何思考。   她既怕有人因为她而丧命,又怕才刚来军区,就要被领导遣回去了。   她男人也是刚得到晋升的小军官,这些功勋和荣光都是他拼了命从前线挣回来的,难道要为了她这个刚娶回家的媳妇而失去?那她和丧门星有什么区别?   这时,军嫂中有人站出来,指责顾月淮:“你又是谁?张小曼带我们来的,她当然要把我们带回去!你再拦着婉婷指不定被冲到哪儿去了,这个责任你能担当的起?”   说话的人身材略矮小,声音尖利,叉腰怒声讲话时,宛如一个泼妇。   又一个皮肤很黑的军嫂站了出来,她迟疑的目光落在张小曼身上:“玉娘说的有道理,小曼,史婉婷是史大校的闺女,才十八岁,真要没了,咱们可都得吃挂落。”   言外之意:小曼,你就快点下海去找人吧,再不去一切就都晚了。   张小曼眼圈通红,浑身抖如筛糠,欲挣开顾月淮的手下海救人。   顾月淮却力道很大,攥着她的手臂没松:“我刚刚过来时已经通知了岗哨同志,他们会拿着设备救人,你们这样撺掇张小曼下海救人是什么意图?光明正大的谋杀吗?”   忽的,灯塔射出光亮,将她琉璃般的猫儿眼映照的极其璀璨。   顾月淮声音冰冷,气势十足,以李玉娘为首的几个军嫂后退两步,不敢和她争执。   张小曼抬起袖子抹了抹泪,感激地看了顾月淮一眼,旋即又有些着急地望向海面。   李玉娘咬了咬牙,哼了一声:“说什么谋杀?要谋杀也是张小曼,明知道我们不会水,还喊着我们来拾海货,这下好了,人出了事,纵是你再怎么狡辩也没用。”   顾月淮神色极淡地回头瞥了她一眼,满含嘲讽和蔑视。   “你们都结婚了,是成年人,都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腿长在你们身上,还能怪到旁人头上?张小曼是你父母?如果我没猜错,她应该叮嘱过你们不要往深处去吧?”   “你们自己不听,现在出事了倒想着推卸责任了?”   顾月淮声音不大不M.L.Z.L.小,刚好被赶来的一众救援兵听到。   不过,眼下却不是讨论责任的时候,他们轻车熟路的带着装备下了海,准备救援。   这边的动静闹得很大,不少休息的人都往这边赶过来了,一听说是有人坠海,一阵阵犀利的哨声传的很远,越来越多的战士下海找人了。   顾月淮和张小曼并肩站在岸边,随着天色变暗,气温也开始明显下降了。   张小曼看着战士们下海,也松了口气,心头希冀着人能够救回来。   她搓了搓胳膊,转头看向顾月淮,原本是想问她冷不冷,可看到她手里空荡荡的,不由有些惊讶:“龙虾呢?你不会是把龙虾给扔了吧?”   顾月淮摇了摇头,很平淡地道:“没扔,绑起来丢一边了。”   张小曼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心思又放到了史婉婷身上,可几十分钟过去了,下海找人的战士时不时冒出头来,却一直没什么动静,她一颗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这么长时间了,对于一个完全不懂水性的人来说,绝对是致命的。   “月淮,你说,你……”张小曼喉头哽咽了一下:“你说,婉婷不会真的……”   她心里忍不住升腾出浓浓的负罪感,今天大伙吃完饭,说着刚来军区,还没去过海边,恰好又到了落潮的时候,她就自告奋勇带人来海边捡海货了。   史婉婷不是军嫂,她就是路过恰好听到她们要去,这才结伴跟上的。   一个才十八岁的年轻姑娘,草草结束了生命,这让她心里极度不安。   顾月淮垂眸看了一眼她红彤彤的双眼,不知该如何安抚,时间太久了,在她看来,史婉婷应该是已经没了,但显然这种时候不适合说这种丧气话。   顾月淮看着她,眉头微皱,抿着唇蹲在了海边,释放出治愈之力。   虽说治愈之力能够通过植物探测周围的环境,可她压根不识水性,更不可能为了一个陌生人枉顾自己的性命,这样一来,使用治愈之力也只是白费功夫罢了。   张小曼怔怔看着她的动作,有些不明所以:“月淮?你在做什么?”   顾月淮冷静地回了一句:“测水温,海水越来越冷了。”   听了这话,张小曼忍不住咬住了嘴唇。   她是海边长大的,自然知道冰冷的海水会令人身体失温,即便史婉婷幸运的抓住了浮木或是冒头的礁石,可身体一直泡在水里,也迟早坚持不住。   半晌,顾月淮终于在海水中探测到了一具人形生物,不过,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她缓缓收回手,皱眉看着海面,风拂过,卷起波涛。   这时,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顾月淮就被揽入微凉的怀抱中。   晏少虞胸腔不断起伏,奔跑后的灼热气息喷在顾月淮的发顶,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低沉的声音都含了几分后怕:“你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顾月淮不识水性,早在遇狼的山坳里他就知道了。   一听到哨声,他就知道海边出事了,连忙往这边赶,好在并不是她。   “我没事,别担心,只是的确有人坠海了。”顾月淮微微退出晏少虞的怀抱,手指微动,不着痕迹指着一个方向,她黛眉微蹙,摇了摇头。   晏少虞菲薄的唇紧抿,接收到顾月淮的示意,从依旧源源不断赶来的战士身上拿走一套设备,穿戴整齐后跃入海中,他身姿矫健,如游龙入海。   张小曼在此过程中都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晏少虞入海搜救才回过神来。   她心中暗暗祈祷,史婉婷能够被平安救回来,尽管希望十分渺茫。 第532章 她又醒了?   张小曼双手紧握,抵在胸口,不断念叨着“平安”,顾月淮回眸看了她一眼,和同仇敌忾想要泼张小曼脏水的军嫂相比,她倒觉得这姑娘蠢得近乎单纯,有些可爱。   不过可惜,史婉婷没了生命体征,即便是救回来,也是个死人了。   思索间,海边又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肩头的两杠四星着实耀眼,岸边的战士们看到他,纷纷抬手行军礼。   中年男人却满脸焦急,眉心的川字纹几乎能夹死蚊子。   他声音略有几分颤抖:“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人还没找到?”   顾月淮眸子微闪,大校级别的军官,见过的世面可不少,在这种情形下没有主持大局,反而情绪如此外露,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史婉婷的父亲了。   一旁一个尉级军官道:“报告长官!潮水上涨,海底都是暗流,搜救难度很大。”   史劲松后牙槽紧紧咬着,盯着海面,不好的预感似乎下一刻就要得到印证,心头的悲痛止不住地往出涌,他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万一出点儿啥事,那他怎么办?   张小曼看他高大的身躯摇摇欲坠,脸上也不禁涌出热泪。   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忽的,海面上传来一阵响亮的哨声,隐隐有人声传来:“找到了!找到了!”   史劲松虎躯一震,忙往海边跑了几步,灯塔的光影影绰绰,片刻后,几个战士七手八脚抬着一个人上了岸,将人搁在了沙滩上。   “婉婷!”史劲松猛地扑过去,抓着史婉婷的手臂晃了晃,全无动静。   他忍不住老泪纵横,仰起头,一脸无助地道:“军医!军医在哪儿?救救我闺女,快来救救我女儿,她才十八岁!才十八岁啊!”   这个时候的史劲松,不是第八军区的大校,只是一个平凡而普通的父亲。   晏少虞紧随几个战士上了岸,他找到了尸体,但并未上手,只唤了人过来帮忙。   他上岸后,摘掉呼吸器,顾月淮已经上前递上了毛巾,眼神关切地注视着他,旁人现在注意力都在史劲松和没了气息的史婉婷身上,没人注意这边。   晏少虞擦了擦头发上湿黏的海水,对上顾月淮投来的关心的目光,摇了摇头。   在听到史劲松的大喊后,顾月淮看无人应答,想了想,说道:“我来看看吧。”   虽然人已经死了,即便治愈之力都不可能救回来,但在场的就她一个军医,万一史劲松秋后算账,想到她作为军医却没有站出来,难免会心生芥蒂。   她和晏少虞在军区刚刚站稳脚跟,没必要树敌,只是简单的看诊而已。   尽管她待会要宣布的消息可能同样会得罪史劲松,不过这时候也没空多想了。   听到回应,史劲松忙看过来,他自然是认得顾月淮的,毕竟前线战争如火如荼,结束后动静也不小,发现一处M国的军事要塞,这么大的功劳可不是寻常小事。   在第八军区,晏少虞和顾月淮显然已经声名鹊起了。   史劲松虽然不觉得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大的本事,但眼下在场的也就她是医生,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往旁边错开身,说道:“顾军医,那就劳烦你了。”   顾月淮听他喊出她的名字,也不诧异,迅速上前对史婉婷做出急救措施。   不过,心肺复苏做了十几分钟,可惜人还是没有动静,周围的人心里都十分清楚,一个不识水性的人坠海近一个小时,还是在海水里找到人的,怎么可能活下来?   史劲松跌坐在一边,不断流着眼泪,眼睛却又舍不得离开女儿。   顾月淮也尝试着往史婉婷的尸体里送入一些治愈之力,不过,治愈之力在触及尸体时就逸散到四周,完全无法被身体接收,这是彻底死亡的征兆。   她心中微叹,人确实已经死了。   她唇微动,刚欲把结果告知史劲松,忽然,纤细的手指猛的一颤,霍然看向躺在沙滩上的尸体,史婉婷一看就是娇惯长大的姑娘,五官清丽,只是如今肤色惨白,看着有些渗人,这并不是让她色变的原因,刚刚,这具尸体居然开始吸收治愈之力了。   这意味着什么?   一具已经死去的尸体,突然活了过来?   顾月淮心头发寒,看史婉婷尸体的目光犀利而警惕。   她自己本身就是重生的人,再加上田静这样一个借尸还魂的穿书异类,让她不得不草木皆兵,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怕是又有什么孤魂野鬼入了史婉婷的尸体!   顾月淮如今万众瞩目,她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表情都会被众人捕捉,史劲松最是关注,他神色一震,忙道:“顾军医,怎么样?我女儿是不是还有救?!”   顾月淮眸子沉的能滴出水,她谨慎盯着史婉婷的尸体,轻声道:“或许。”   借尸还魂,这种明显封建迷信的话是不可能说的,不然这大庭广众之下,只怕立马就得给她扣上一个“愚昧无知,怪力乱神”的帽子,到时候平白沾一身屎。   史劲松可没想那么多,一听顾月淮的话,心里不由大喜。   他伏低身体,唤道:“婉婷!婉婷你醒醒呀,我是爸爸,是爸爸!”   “史婉婷同志身体虚弱,还需要送到医务室去挂水,进行一段时间的休养,不过,等她把腹中的积水吐出来,人应该就能醒过来,目前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顾月淮站起身,声音十分平静,眼神中却掠过一抹阴暗晦涩。   “顾军医,多谢!这个恩情我史劲松记下了!”说完,史劲松就抱起史婉婷,匆匆忙忙往军区医务室去了,随着他一走,海边的人也都纷纷散去,战士们也各归其位了。   “婉婷居然没事!月淮,你真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军医!”张小曼脸上涌出红晕,整个人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她上前一把握住顾月淮的手,满口称赞。   不过,下一瞬她就拧起眉头,搓了搓顾月淮的手:“月淮你怎么了?手这么凉?”   晏少虞皱眉,因着身上被浸湿,也没上前揽顾月淮,轻声道:“回去吧?”   顾月淮默默点了点头,她心里想着史婉婷的事,也没心情和张小曼闲聊,与其打了声招呼便和晏少虞一起回去了,这惊心动魄的一晚,竟意外扯出了一桩麻烦事。 第533章 别怕,有我在   张小曼有些怔愣地看着顾月淮的背影,茫然地挠了一下头发。   回宿舍的路上,顾月淮一直心绪不宁,唇瓣紧抿,晏少虞眉间紧蹙,心里知道定是出了事,但路上人来人往他也没开口询问,只牵着她的手加快了脚步。   一到家,他都没来得及脱掉身上湿透的衣裳,问道:“史婉婷有问题?”   他刚刚找到人的时候也看过了,的确是死了,如今这种情形和诈尸无异。   顾月淮回神,抬眸看向晏少虞,伸手替他脱湿掉的衣裳,边脱边颔首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的史婉婷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了,就像田静一样。”   晏少虞看着她极淡的眉眼,不喜不怒的,眉头忍不住狠狠一皱。   他当然知道田静对顾月淮来说代表着什么,也深切明白自田静死后,她有多放松。   两人都清楚,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或许在外来人眼中只是一本书中的世界,而如田静这样的外来人,他们的目标,便是身为主角的顾月淮和宋今安。   晏少虞顺着她的动作把衣裳脱下来,肌理分明的精瘦身躯在煤油灯照耀下有种别样的性感,他微微弯腰,狭长的眉眼中全映衬着顾月淮:“没事,别怕。”   顾月淮眨了眨眼,平静的神色些许破功,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腹肌,意兴阑珊道:“怕倒是不怕,就是觉得有点儿膈应,总觉得现在美好平静的日子都是偷来的,兴许哪一天就会失去,不然为什么田静才刚死,就又出现了一个未知的变数?”   “许是规则束缚吧,身在局中,剧情总会在下一刻,颠覆我们的认知。”   她语气微嘲,眼底晦暗,里面涌动着波涛,却很快就平息下来。   上辈子,田静用狠戾的手段与心性,亲自教了她一堂名为“残酷”的课。   这辈子的幸福和美好才刚刚开始,就又出现了变故。   有前车之鉴,她自然也能够猜测到,但凡重生或是因某种缘由借尸还魂的人,都不是什么心思纯粹的好人,那史婉婷的来历有待商榷,但大概率是敌非友。   田静死的仓促,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她所说的书中的世界到底是什么。   人想的多了,总会对旁人眼中的既定未来产生好奇乃至恐惧,她不清楚,是不是她所做的每个决定,甚至走的每一步路,都是作者笔下随意写出的东西。   这么想着,顾月淮不禁脸色微白,情绪俨然压抑到了极致。   晏少虞望着她灰败的瞳孔,心中一痛,他伸手扣着她的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心,微凉的唇落下,眸中温度也降了几分:“我不会让任何人打搅我们宁静的生活。”   顾月淮伸手环住他的腰,头靠在他肩上,猫儿眼略显黯淡。   她不怕有一个田静,也不怕有第二个,她怕的是田静口中所说的书中世界,人力是否能够改变,剧情又是否会一一印证,致使她再次走上上辈子的路?   顾月淮察觉晏少虞脊背紧绷,整个人宛如一根绷紧的弦,她心中微叹,把情绪尽数收敛,轻声道:“不说这些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想也只是自寻烦恼罢了。”   她松开环着他的手,抬眸与他对视:“你和我说说,凌嘉在电报里都说什么了?”   晏少虞眸色微暗,不发一言,下一刻拦腰抱起她朝着床边走去。   他动作轻缓地把人放下,抖开被子给她裹上:“他们已经回到京城了,你现在需要休息,听话,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万事有我在。”   顾月淮盯了他半晌,微微点了点头,听话的阖上眼。   晏少虞一直坐在床边,等顾月淮发出平缓的呼吸声,才起身换了身衣裳,出了门。   听着房门打开又关闭的声响,屋里陷入平静,顾月淮却微微睁开眸子。   她朝着紧闭的房门看去,没什么动作,只静静看了片刻,又阖上了眼。   *   晏少虞离开家属院,径直往医务室去了。   第八军区的医务室很大,单是在职军医就有二十多人,打下手的军护就更多了。   晏少虞一进门就迎面碰上了一个往外走的军人,他同样浑身湿漉漉的,正是刚刚一起下海救人的战友之一,还不等开口,对方便率先叫了一声:“晏少校!”   晏少虞神色冷峻,点了点头:“嗯,史婉婷同志怎么样?”   萧策神色颇为感激:“婉婷已经好很多了,刚刚走得匆忙,没好好和晏少校和顾军医道谢,今天要不是有你们夫妻两人,婉婷真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言语间赫然与史婉婷十分亲密热络,关系应当不一般。   晏少虞眸子微闪,摇了摇头:“都是部队同志,道谢就显得生分了。”   萧策笑着道:“晏少校说的是。”   晏少虞自然道:“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同在一个部队,往日倒是没打过照面。”   一杠三星,连职上尉,这人瞧着年纪不大,军衔却不低,想来也是个有背景的,最重要的是,他与史婉婷应该不是普通的同志关系,两人说不定是恋人。   曾经晏家还没有没落时,他对部队里的军官都算熟悉,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这一回,作为第八军区的新兵,他也压根没掺和多少交际就去了前线,自然认不得这些新提拔起来的军官,想来,他应该是史劲松手底下的兵。   果不其然,他话音落下,萧策便朝着晏少虞行了军礼:“第八军区下辖第83集团军特战第50旅,萧策。”   史劲松,便是第83集团军的副师长。   晏少虞冷峻的眉眼缓和了几分,他调侃似地看向萧策,“原来是史大校手底下的精英,听你先前的语气,你与史婉婷同志关系难道是男女朋友关系?”   同在部队,战友们时不时说一些荤话都是很正常的,更何况这样的闲聊。   两人站在一处说话,许是因为史婉婷脱离了危险的缘故,萧策整个人都很放松。   他听了晏少虞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周正的脸上都涌出些许红晕,他清了清嗓子:“咳……咳咳,就,也也不是,这次是,是婉婷过来相看的。”   晏少虞眉梢微挑,随着话题深入,倒是套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第534章 升华一下关系   史婉婷,刚从丰市过来,已经过了十八岁的生日,父亲虽是大校,却是头回来军区,口头上说是来探亲的,其实是来相看对象的,史劲松亲自为闺女相看的对象。   史劲松显然是十分心疼这个闺女的,可不止为她物色了萧策这么一个对象。   晏少虞眸子微眯,若有所思道:“史大校是丰市人?”   萧策愣了一下,不知道这个有什么关系,需要着重问一句,却还是点了点头。   晏少虞唇边浮起一抹淡笑:“看样子,你是很喜欢史婉婷同志。”   萧策脸颊羞红,环顾四周一圈,压低声音道:“史婉婷同志长得漂亮,思想先进,父亲又是革命战士,这种姑娘谁都会喜欢吧?”   “史婉婷同志不是刚来军区吗?你这么了解她?”晏少虞神情似笑非笑。   “我……”萧策刚欲开口解释,那边忽然响起了史劲松的声音:“萧策!”   萧策朝晏少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蓦的掉头往史劲松方向跑去。   晏少虞脚步微顿,也跟了上去,刚一走进,就听到史劲松略显激动的声音:“婉婷已经醒了,快,你快去食堂给她弄点热乎饭,要流食,她爱吃甜的,记得放点红糖。”   “好好,我这就去!”萧策踮脚往病房里看了看,神色也有些激动。   说完,他一手撑开,一手握拳,在掌心重重砸了一下,高高兴兴跑远了。   史劲松见晏少虞过来,也没着急回病房,语气感激道:“顾军医已经回去了?这回可真是多亏了她,等婉婷身子好些了,我就亲自带她上门道谢!”   “史大校客气了,月淮是部队军医,救人是应该做的,她不放心,原本打算亲自过来看看史婉婷同志的,但许是在海边吹了风,身体有些不适,这才让我过来的。”   晏少虞十分客气,瞎话张口就来,没有半分卡顿。   史劲松看他态度诚恳,神情又和善了几分,说道:“婉婷已经醒了,你跟我进来吧。”   晏少虞颔首,在史劲松转身的一刻,眼底掠过一抹冷酷的戾气。   他脊背紧绷,脚步稳健,跟在其身后走进病房。   因是未婚的大姑娘,又是史劲松的独女,自然是住在了单人病房里。   史婉婷躺在病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她脸色依然苍白,但确实睁开了眼睛,一双杏眼很是萎靡,在看到有人进来后,她微微抬眼,神色透着些许斯文。   “爸爸,你刚刚和谁在说话?”史婉婷声音有些哑,还好奇地探头去看。   史劲松眼睛里闪烁着心疼,忙让到一边,把身后的晏少虞显露出来:“是晏少校,刚刚就是他在海底发现了你,又是他爱人,顾军医救了你。”   史婉婷微讶,看向晏少虞时脸上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惊艳,旋即大大方方道:“原来是你救了我,多谢你了晏少校,年纪轻轻就是军官了,一定是个有本事的人。”   她说着,便微微坐起身,感激地看向晏少虞,周身都是良好教养的模样。   晏少虞狭长的双眸紧紧盯着史婉婷,眼神犀利,像是要把她看穿。   “晏,晏少校为什么要,要这么看着我?”史婉婷察觉到晏少虞的打量,忍不住咬了咬唇,到底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被他周身气场压得有些惊惧。   史劲松也注意到晏少虞不同寻常的目光,皱眉道:“晏少校?你这是做什么?”   “哦,史大校见谅,我这人不善与生人打交道,又在前线养出来的警惕,看人总是先打量,实在不好意思。”晏少虞眼尾微扬,语气没什么诚意的说着。   史劲松看着他,眼神严肃,眼底有着一抹很深的怀疑与忧虑。   他也知道自家闺女情况有些不对劲,在海里淹了那么久,捞上来的时候都没气了,这会儿却又醒过来,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有些诡异。   晏少虞从史婉婷身上瞧不出端倪,不知是她惯会演戏,还是有其他问题,他便道:“史婉婷同志,你还记不记得刚刚出了什么事?真的是你不小心脚底打滑坠海的?”   史劲松眉头皱的更紧:“晏少校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婉婷还能是被人推下海的?”   晏少虞耸了耸肩,声音平静道:“史大校多虑了,我只是问问。”   史劲松有些恼了,却看自家闺女挽起唇角,客气道:“多谢晏少校的关心,我确实是脚下打滑坠海的,毕竟是头回来军区,实在好奇。”   晏少虞扯了扯唇角:“说起关心,刚刚萧策同志与我说了些话,倒是要提前恭喜了。”   他三句话两句都离不开试探,史婉婷却完全听不出,说起感情上的事,也表现的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姑娘家,脸颊微红:“晏少校误会了,我们还不是那种关系。”   说完,她有扬起头,语气带了些俏皮道:“我是过来相看对象的,不过目前还没有确定下来,如果晏少校没结婚的话,我倒是很想和你升华一下同志之间的关系。”   史劲松在一旁默默无言,乍一听这话,忍不住猛咳起来。   他诧异地看了史婉婷一眼,又用挑剔的目光瞥向一旁的晏少虞,可这一看,又发现闺女的眼神没问题,这晏少虞但凡没结婚,在这部队里可就是一等一的香饽饽。   不过,晏家是个扎手的麻烦,他只是个大校,并不愿卷入到京城权势斗争中。   他现在就想给闺女找个家庭背景干净的,到时候就随军到部队里,有他照应不说,他们父女俩也能天天见面,想着想着,史劲松又发现自己想跑偏了。   晏少虞一个结了婚的,就算没晏家的麻烦事儿,他也挑不着他啊!   对于史婉婷如同告白一般的话语,晏少虞眼神冷漠,神情没有半点动容。   他意兴阑珊的收回视线,转头与史劲松道:“史大校,既然史婉婷同志已经好转了,那我爱人应该不用过来了,我就先走了。”   话落,他都懒得再和史婉婷打招呼,转头就走。   不过,一出门,晏少虞便皱起眉,余光扫过病房时,锋利的眉梢倒竖,漂亮的桃花眸微眯,寒光迸射,杀机四溢。   这不是真正的史婉婷,甚至,借她尸体还魂的,怕还是熟人。 第535章 起死回生之术?   晏少虞一走,病房里就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中。   史婉婷靠在枕头上,转头看向史劲松,声音又轻又柔,带了些骄纵的味道:“爸爸,你发什么愣呀?我肚子好饿,你有没有叫人去给我买饭?我要喝小米桂花粥!”   史劲松骤然回过神来,听到“小米桂花粥”后,眉眼都跟着放松下来。   她闺女最爱吃的就是这小米桂花粥,这可不是丰市和淮海市的做法,一般人还真不知道,既然她能说出来,那肯定就是他闺女,他到底在怀疑什么?   史劲松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巴掌,居然连自个儿的亲生女儿都怀疑!   只要他闺女能好好活着,他就不图什么了。   这么想着,史劲松就笑呵呵道:“萧策已经去了,他知道你爱吃什么,就是咱部队条件有限,弄不来桂花,等下回你妈过来,让她带点桂花蜜,搁小米粥里喝,成不?”   史婉婷撇撇嘴,似有些不乐意,却只能皱着眉头道:“那好吧。”   史劲松看着她脸上熟悉的细微表情变化,脸上神色更放松了些。   不过,想到她刚刚说过的话,心头还是有些凛然,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谆谆嘱咐道:“婉婷呀,爸和你说,那晏少虞已经结婚了,咱是军人家属,可不能犯原则性错误!更何况,他就长得好看,跟了他可过不上啥安生日子,知道了吗?”   他很清楚自家闺女的脾气秉性,从小被他惯坏了,性子执拗的紧。   那晏家一团乱麻不说,晏少虞的老婆顾月淮瞧着可不是个什么善茬,一个女人,在前线都能立大功,不骄不躁,能简单?   史劲松看史婉婷没应答,又道:“以后那种话也别说了,平白叫人笑话。”   他们夫妻俩最近风头正盛,犯不着为了这点没影的事儿得罪他们。   史婉婷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看着泛着粉光的指尖,眼里流转着喜悦的微光,对于史劲松的话,她一副全然没听到耳朵里的模样。   史劲松无奈,最后在敲门声中恹恹的闭上了嘴。   *   晏少虞没回宿舍,而是去了徐川谷的住处。   京城混乱的局势,徐川谷是亲身经历过的,对于那些手段诡谲降头师的熟悉程度也远远高于他,他须得问清楚,降头师是否有什么起死回生的方法。   田静死时的惨状历历在目,是否有什么契机,促使她再度借尸还魂?   没错,他很怀疑,那个在史婉婷尸体上重新活过来的,是田静。   重生之事说来玄妙,但并非所有人都能有这样的机遇,既然这是一本书中的世界,那幸运或许会不断降临在某个人身上,让她一遍遍重来,达成最终的结局。   真正的史婉婷性情骄纵,但年纪小,没经历过什么事,她兴许觉得自己伪装的很像不会引人怀疑,但真正的大姑娘,又怎么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说出那样的话?   而且据萧策所说,他和史婉婷关系已经很亲近的,只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他倒没有自大到貌比潘安,能让史婉婷一见倾心的地步。   倘若在史婉婷身上重新活过来的真是田静,那这个人未免太可怕了些,灵魂不灭,可以随即复活在任何一具刚刚身死的尸体上,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   他必须要问清楚降头术,从根源处解决这个问题。   时间已经很晚了,但刚刚史婉婷的事闹得很大,徐川谷的住处也亮起了灯。   晏少虞敲门后不久,平叔就开了门,李冬冬也在。   李冬冬倒是很高兴,上前拍了拍晏少虞的肩:“少虞!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晏少虞朝他点了点头:“今天刚到,首长没睡吧?”   李冬冬摇了摇头,往外看了一眼,面色微肃:“部队差点出人命,哪睡得着?”   “我就是来说这件事的。”晏少虞薄唇紧抿,脸色也显得很冷肃。   平叔知道他急,便把人带到了徐川谷的房间。   徐川谷披着外衣靠在床头,戴着眼镜,手里还捧着书在看,抬头看了晏少虞一眼,这才笑着道:“我当你结婚了都不知道过来瞧我了。”   晏少虞倒是没有半分不好意思,把门关上,便把史婉婷的事说了出来。   他并未直白说怀疑史婉婷是被人借尸还魂了,毕竟这种事实在匪夷所思。   听完他的话,徐川谷扣着书本的手微微一紧,皱眉道:“你是说,你找到人的时候她分明已经淹死了,却又莫名其妙活过来了?”   晏少虞颔首:“月淮亲自验证的,没了呼吸,后来又活过来了。”   徐川谷双眉紧锁:“你是怀疑史婉婷?”   晏少虞眸色冰冷,带着几分戾气:“徐叔,别忘了当初京城的降头霍乱之术,降头术诡谲,防不胜防,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专门针对我们的降头术?”   提起“降头术”,徐川谷瞳孔一缩,脸色也沉了下来。   徐川谷声音低沉:“你想怎么做?”   晏少虞眸光闪动,没直说,而是问道:“徐叔,你当初是亲历过京城降头霍乱的,我想知道,降头术中,是否有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手段?”   上回在须弥空间时,他就知道了,治愈之力是降头术的克星。   如果史婉婷的问题真是源自降头术,那只需要找个借口用治愈之力磨炼驱逐就好。   现在需要确定的是降头术中是否有借尸还魂之术,这样便能够确定史婉婷身上的到底是不是田静,她复活的契机是什么,还有那幕后助她的降头师,又是什么人?   徐川谷脸上晦暗不明,半晌,才有些艰涩地道:“其实新社会后,这些诡谲之人与势已经不多见了,至于你说的起死回生的手段,据我所知,会这种手段的并不是降头师,而是风水师,二十多年前的京城,的确是出了这么一件轰动的事。”   他话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拧着眉,似回忆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过往。   晏少虞神情也有些惊疑,徐川谷所说的他也是头回听说。 第536章 京城往事   徐川谷抬头看向晏少虞,似踌躇要不要将此事告知他。   晏少虞眉头紧蹙,目光变得锐利:“徐叔,我迟早是要回京城的。”   如果这件事真是为人操控的一场阴谋,那提前得知肯定能最大限度的防备,反之,连最基本的知情都做不到,还何谈别的?   徐川谷看了他半晌,默默点了点头,紧接着,便把二十年前自己所知道的的事娓娓道来:“那年我也不过二十岁,还是跟在你父亲身后的副官。”   京城水深,晏家祖辈皆富裕,晏狩之也是个有本事的,早早就声名鹊起。   徐川谷眼中浮现出些许怀念:“你爸年轻时候可是京城的混世魔王,所过之处不知多少姑娘倾心相待,就盼着纵马疾驰的晏少司令能派副官上门提亲。”   晏少虞不接话,神色古怪而淡漠,对这种事显然并不感兴趣。   他只想知道降头术以及起死回生之术的始末,还有田静的复活,到底有什么缘由?   徐川谷像是知道他的心思,说道:“有件事我需要提前和你说一声,你想知道的起死回生之术,就发生在你小姨纪然M.L.Z.L.的身上,她便是二十多年前轰动的源头。”   晏少虞大吃一惊,长眉又倏然紧蹙:“所以,徐叔认识有这种本事的风水师?”   如果说纪然是事情的源头,那徐川谷必然是见过那位施展术数的风水师的。   这种玄妙的事说出来,当真叫人心头微紧,有种说不出的惊心动魄。   而徐川谷神情变得复杂起来,他搓了搓牙花子,说道:“那人,是你妈。”   晏少虞猛地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徐川谷,端详了好一会儿,似看出来他不是在开玩笑,喉结微微滑动:“徐叔,我妈她虽然脾性刚直,但从没有过什么怪异的举动,怎么可能是你口中的风水师?”   徐川谷叹了口气:“我没骗你,有件事你应该知道吧?你母亲虽说出身纪家,但她出生时正值战争动荡,身体虚弱,后被留在农家,十几年后长成才回到纪家的。”   晏少虞拧眉点了点头:“听我外公说起过。”   徐川谷颔首:“流浪在外的那些年,你母亲学了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风水术。”   “你母亲孤身在外,漂泊多年,最是依恋亲人,回到京城后,你小姨纪然与她感情最好,两人同吃同睡,没有一丝心结芥蒂,直到纪然病危垂死。”   “事情具体是怎样的我不了解,只知道纪然确实被医生证实死亡,原本是要办丧事,连宾客都请了,谁知道她莫名其妙又活了过来,且活的好好的,和常人没任何区别。”   “这件事一时轰动,报社轮番报道,最后还是上头出手才压了下来。”   “普通民众觉得起死回生就是上流社会哗众取宠的手段,没多久事情就平息了。”   “但他们并不知道,纪家已经入了权势的眼睛,被紧紧盯上了。”   晏少虞听着这些他所完全陌生的京城往事,心绪也不由跟着起伏。   徐川谷也没吊他的胃口,压低声音道:“所有人都在打听纪然的事,殊不知,纪然出事前后,还有一件旁人所不知的事,你母亲曾来和你父亲借过一样东西。”   晏少虞脊背紧绷,狭长的眸子一闪:“徐叔说的,难道是我们晏家的玉牌?”   徐川谷一愣,惊讶道:“你知道?你母亲和你说过?”   他摇了摇头,手掌忍不住重重握在了一起,却没有解释。   玉牌如今已经和顾月淮的画卷融为一体,成为了她自身的一种能力,不过看样子,多年前身为风水师的母亲纪青,就发现了晏家玉牌的不同之处。   徐川谷也没刨根问底,继续道:“那玉牌是晏家祖传,是要留给长媳的,那时你爸妈只能算是认识,还没走到相恋的一步,中间又发生了许多事,总归玉牌是借了。”   “后来,纪然就活了,纪青也把玉牌还了回来。”   “我曾听她说过,越是古老的玉就越有灵性,晏家玉牌在京城名声响亮,或许正是因此她才会来借,只是我不知道纪然的活与这件事是否有什么关联。”   “各方都在查探纪然身上的秘密,她成了众矢之的,后来,你父母结婚,纪然有了晏家庇护,再加上政策上不允许说起这种东西,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有些人不死心,远渡重洋找回一些降头师,想要复刻这种诡谲之事。”   “如果不是你今晚说起史婉婷的事,我也不会与你说起纪然了,她们两人的遭遇有些相像,但如你所说,纪然当时身边可没有风水师,她怎么能活?”   徐川谷眉头皱着,一脸的沉重与不解。   晏少虞眯了眯眼,问道:“纪然活过来之后,和曾经有区别吗?”   徐川谷一愣,陷入沉思,半晌,摇了摇头:“我不了解纪然,不过她重活过来后和你母亲关系依然如故,只是我没想到她会在嫁入姜家后性情大变。”   说起这事,徐川谷语气多了几分复杂,他很清楚纪然的叛变会让纪青多难受。   晏少虞深吸一口气:“看样子史婉婷的事和降头师的确没关系。”   徐川谷点了点头,却还是叮嘱道:“死而复生超乎自然,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史婉婷那边还是盯着些,一旦有什么发现,就第一时间告诉我。”   晏少虞颔首:“徐叔放心。”   今晚的所知的信息实在有些超出他的预料,离开徐川谷住处后,他便回了宿舍。   但这些事,也让他联想到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   纪然能活过来,一方面是因为有身为风水师的纪青吊着命,又有附着着治愈之力的玉牌作辅,强行把人救了回来,应该算不上真正的起死回生之术。   而史婉婷身体里的恶魂,有多半的概率就是田静!   田静是死在须弥空间里的,而当时她腹中的鬼子正是由治愈之力反哺而死,或许正是因为有治愈之力,才使田静这样超脱自然的鬼怪残留了一丝意识,而这一缕意识,却在今晚顾月淮搭救史婉婷时,见缝插针般占据了她的尸体! 第537章 好命的锦鲤女配   晏少虞站在宿舍门口,将心中反复翻搅的杀意压下去,才开门进屋。   一进门,一股扑鼻的香气扑面而来,他愣了一下,转而看到在桌前忙活的顾月淮。   “回来了?来,给你看个好东西。”顾月淮回眸看了晏少虞一眼,也不奇怪他这么晚出去做什么,只招了招手,精致的眉眼蒙着淡淡的暖光,似能驱散一切黑暗。   “什么?”晏少虞上前,看着桌上摆着的龙虾,又忍不住怔了一瞬。   “刚才捉到的,恰好遇到史婉婷的事儿,就随手扔须弥空间了,刚刚睡了一觉,精神倒是恢复了不少,不过咱们这边还没摆煤炉,我就直接在空间处理了,你尝尝?我也是头会做,手生。”顾月淮拉开椅子,顺手递给他一双筷子。   晏少虞看她神态表情都已经恢复如常,看不出半点先前的脆弱,不禁抿了抿薄唇。   顾月淮瞟了他一眼:“看我做什么?快吃,就当是夜宵了,不然待会可没力气。”   “没力气?”晏少虞诧异地看了顾月淮一眼,似没想到都这种情况了,她居然还有闲情逸致想那种事,但想归想,还是严肃道:“什么时候都有力气。”   这下子,反倒是顾月淮愣住了:“什么?”   当然,毕竟是心灵相通的夫妻俩,疑惑也只是一瞬间,回神后她忍不住嘴角一抽,险些被气笑了:“晏少虞,你想什么呢?我是说,你快吃,吃饱了种地收粮去!”   晏少虞面不改色心不跳:“我知道,种地收粮只是顺带的,用不了多少力气。”   “贫嘴。”顾月淮哭笑不得,在他身边坐下。   两人默默吃了一顿清蒸大龙虾,熄灭煤油灯,便进了须弥空间。   外面一片漆黑,空间里却一年到头亮如白昼,四季如春,站在青葱的草地上,好像心中所有的污秽都会被洗涤干净,从身到心,不一样的清爽。   晏少虞闭了闭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心中翻腾的凶戾之气也终于平息了下去。   顾月淮拉着他在草地上坐下,也没忙着干活,摘了一串荔枝,剥开一个汁水浓厚,雪白的果肉看着十分喜人,将之喂入晏少虞口中,轻笑:“是不是很甜?”   晏少虞目光望着她,没移开,点了点头。   他吃完,沉默了片刻,喉结滑动了一下:“你不问我什么吗?”   顾月淮将他微妙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觉得有些许好笑,勾着唇道:“问你什么?问田静为什么又复活了?还是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晏少虞一顿,缩了缩手指:“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月淮纤细的手指剥开红通通的荔枝壳,平静地道:“其实没什么好猜的,田静是个异类,不属于我们这里的异类,如果说人人好命可以重活,我是不信的。”   晏少虞看着她通透而事不关己的语气,只觉得胸口闷闷的。   他搁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嗓音又低又沉:“我会杀了她的。”   顾月淮把剥开的荔枝又喂到他嘴边,清凌凌的猫儿眼中掠过笑意:“我也会。”   不管田静有几条命,能活多少次,她都会杀了她。   起初觉得身在局中,总是逃不过阴谋与针对,可仔细想想,从她重生开始,她就已经处于麻烦的漩涡中心了,人要有冲劲儿,怎么能遇到点麻烦就垂头丧气呢?   她作为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难道还会怕一个死过的人?   晏少虞看她是真的不在意了,心头也微微松了口气。   顾月淮却好奇道:“你怎么确定史婉婷是田静的?她应该也知道你在试探吧?”   思及“史婉婷”,晏少虞狭长的眼眸瞬间染上厌恶,将医院的事乃至后来徐川谷所说的话都告诉了顾月淮,听罢,她瞳眸瞠的溜圆,一脸的吃惊。   如果说田静的另类复生让她觉得心累,那徐川谷的一番话就让真正她感到震惊了。   纪然居然也是死过一次的人,而纪青,她婆婆,还是个风水大师?   这些消息汇聚在一起,何止一个爆炸可言?   晏少虞看着顾月淮吃惊的神情,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低笑出声。   他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听完,顾月淮收敛情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在理,纪然的死应该只是一个误会,但田静……”   “所以,当时杀田静把人给带到须弥空间里,等于变相给她留了一命?”   顾月淮神情变得古怪而复杂,有种踩到了粑粑的感觉。   晏少虞漆黑的眸子中满是笑意,点了点头:“我猜,是的。”   顾月淮手里把玩着荔枝,叹气:“田静这命还真是好,锦鲤之名实至名归。”   晏少虞不置可否,自从听了顾月淮所述的种种事情后,他对这种玄妙诡谲的事接受程度大大提升,敬畏有之,恐惧有之,抗拒有之,但这些种种全部源自她,而非田静。   他敬畏这种碰不到,摸不着的超自然力量,因为他难以操控。   他恐惧这种虚无缥缈,惊心动魄的诡谲之力,怕有一天他所爱的人因此出事,他却束手无策,抗拒,排斥,接源自于他心有所爱,而他的所爱又与之息息相关。   思及此,晏少虞眸中掠过一抹无力,揽着顾月淮的手又紧了几分。   顾月淮手指不紧不慢地叩着井沿:“你说,田静重新活过来,她会怎么报复?”   她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安危,有须弥空间和治愈之力在,田静就是再蠢,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和她对上,怕就怕她狗急跳墙,为了报复,专挑顾至凤他们下手。   晏少虞桃花眸微眯,显然也和顾月淮想到了一起。   他沉吟片刻:“‘史婉婷’短时间内离不开第八军区,且不提她的身体是否允许,她若是现在走,定会引起史劲松的怀疑,到时,都不需要我们出手她就会被处置掉。”   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看到自己亲人的身体死后还要被孤魂野鬼占据。   史劲松目前只是没有证据,一旦有不可反驳的证据摆在眼前,他绝对是第一个解决“史婉婷”的人,为了不引起怀疑,稳住局面,她目前也不会离开。 第538章 海训变故   顾月淮抿了抿唇,想到田静临死时的事,皱眉道:“但她知道我有治愈之力,心生畏惧,应该会千方百计从我面前消失,以防出现破绽才是。”   晏少虞沉吟片刻,颔首:“的确,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顾月淮声音平静,透着一丝漠然:“找机会吧,最好是选择海边。”   既然田静是因海而生,那她便叫她因海而亡。   这一回,没有须弥空间和治愈之力的作用,她一定不会再活过来。   晏少虞轻嗯一声,他冷硬的下颚弧线微绷,低沉的声线也溢出了些许掩不住的杀意。   两人在须弥空间劳作一番,翌日大清早,就听说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史婉婷突感肺炎,被连夜送到京城去了。   顾月淮眼中明明暗暗,直到晏少虞轻声唤她才回过神来。   她倏然扯了扯唇角,笑意凉薄:“重活一回,她还真是足够谨慎了,知道自己昨天已经引起怀疑,留在第八军区可能会被神不知鬼不觉处理掉,竟然连夜想办法走了。”   晏少虞桃花眸中隐藏着晦涩的杀意,田静是个定时炸弹,谁都不知道她逃走后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惨死后重活过来的人,会不惜付出一切,报复自己的敌人。   他想到打听到的消息,说道:“史劲松也跟着一起去了。”   史劲松在京城没有安家,带史婉婷过去只是因为那边医疗水平更高些,怕自己的宝贝独生女出什么问题,待病好后,应该还是会把人送回老家丰市。   想到丰市,又不免想到目前在那里“开疆扩土”搞建设的宋今安。   顾月淮眸子微闪,兜兜转转,最后竟然还是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她没说这一茬,想到已经丢了踪迹的史婉婷,抬手揉揉额角:“我们现在在军区,分不出心神,我写封信回去,让爸他们谨慎些,不要着了道。”   晏少虞看她神色不太好,皱眉道:“我去,你身体不舒服就晚两天再去医务室。”   顾月淮看他一步三回头地叮嘱,忍不住笑道:“我没事,来都来了,总不能旷工吧?行了,你快去,今天不是还要训练?海训那么苦,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外头天光大亮,军哨声已经开始不断的呼啸了。   晏少虞点了点头,穿着整齐的军装离开了家属院。   他一走,顾月淮就冷下神色,想到“跑了”的田静,目光有些发寒。   她有预感,田静一定会狗急跳墙,她没本事光明正大对付她,一定会把阴暗手段放到顾至凤他们身上,她远在淮海市,到时候真是防不胜防。   她不能把田静视如无物,必须要在有限的时间里解决掉这个人。   *   顾月淮来到医务室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到岗了。   她做了登记,领了衣裳和工牌,许是因为在前线积累的军功的缘故,还分配到了一间办公室,虽说只有简简单单的办公桌椅设备,但已经是质的飞跃了。   顾月淮刚坐下不久,就有个小战士被战友扛着送过来了。   乍一看到顾月淮,小战士忍不住羞红了脸,部队里女军医就这么一个,且因为前线的事,导致她名声很响,他忍不住哆哆嗦嗦道:“顾军医,我脚疼的厉害。”   顾月淮新手上任也不虚,指着椅子道:“坐下我看看。”   在用治愈之力检查后,发现是脚踝挫伤了,想了想,开了些药,说道:“最近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参加激烈的训练,会导致伤势加重,注意休息。”   小战士听着她清清淡淡如春风的话语,只觉得身心熨帖,旁的不说,感觉连脚上的伤都清清凉凉好了许多,嗯,顾军医真是个好军医,他回去一定要好好和战友们说。   如果顾月淮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知道,这并不是错觉,也不是因为她声音好听,而是因为治愈之力流转,检查过他的伤口后,进行了一番浅显的治疗,导致疼痛缓解。   “谢谢顾军医!”小战士有些亢奋,朝着她敬了个军礼。   这个病患走了,下一个病患紧接着就登门了。   虽然早知道第八军区地广人多,但一上午的时间,往来的病患几乎没有间断,生病的居多,身体负伤的也不少,还有来复查旧伤的,总之五花八门。   临近中午,有年轻军护进来询问:“顾医生,需不需要给您打一份饭?”   顾月淮看看时间,刚欲点头,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响了起来,她眸子微缩,起身看向面色大变的年轻军护:“出什么事了?这是什么声音?”   她来军区时间太短,许多东西都还陌生,但看军护神情就知道是出事了。   军护语气着急道:“是有紧急患者,今天是海训的时候,最是容易出事。”   顾月淮心头微沉,眉头紧皱:“海训会出什么事?”   “海域广阔,海训的时候经常会发生被海洋生物蛰伤、咬伤的情况,而且这种现象还很频繁,遇到没毒的还好,一旦遇到有毒的生物,都坚持不到医务室。”   军护听着刺耳的警报声,脸色发白,却还是依言给顾月淮解释着。   蓦的,他眼神一变,迅速往医务室外跑:“还真是海训出事了!”   顾月淮也不敢耽搁,跟在军护身后跑了出去,果然看到大波人簇拥着往医务室赶,有些甚至是被人抬着过来的,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   她目光巡过人群,很快就捕捉到了晏少虞。   当看到捂着手臂,鲜血潺潺的晏少虞时,她心头咯噔一声,只见他双眉紧锁,一张好看的脸上神情紧绷,目光在几个昏迷不醒的战友身上流转。   她也没上前去,作为军医,首要任务是救援情况更危急的病人,尽管心中焦灼,但她还是没有贸然上前去,眼前阵仗太大,不是她一个新人军医能出面平息的。   为首的长官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不过看其肩章,便知道也是一位大校。   这位大校很有目的性,还没进医务室就嚷道:“快叫赵军医!” 第539章 中毒了   顾月淮在一旁听到“赵军医”三个字,就知道情况的确非常危急。   她虽然今天才来医务室报到,但这里的大体情况已经了解过了。   毕竟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需要好好经营的地方,她做过一些功课。   医生是最能以资历论地位的职业,即便是在军区医务室,军医和军医之间也是有极大区别的,大校嘴里的“赵军医”,名为赵本祥,年过半百,已经在部队任职三十年了,除去那些已经退休的老军医,这位俨然已经是最具资历的了。   赵军医的日常并不是给小战士们看骨折腿伤,而是为部队里一些老领导检查身体,或是给新人军医们传授传授经验,只有出现棘手的,危及人命的事,他才会出手。   这位大校一进门就嚷“赵军医”,想来这次海训出现的麻烦还不小。   不一会儿,一个瞧着身体硬朗的老人就脚步匆匆出来了,他面容严肃刻板,从顾月淮身边擦身而过时,还有一股中药味,他一出来就喊道:“立马把人抬进去,放平!”   战士们不敢耽搁,七手八脚把几个昏迷不醒的同志抬进医务室。   顾月淮目光扫过这些人的脸,心头微微一沉,他们和晏少虞不同,不是受伤,是中毒了,而且看嘴唇泛紫的程度,估摸着那海中生物还是剧毒!   在这些昏迷不醒的中毒战士中,她还看到了贺岚章,他原本俊秀的面容一片灰败,眼睛紧紧闭着,嘴唇也绷得很紧,四肢瞧着已经有些许僵硬了。   顾月淮眉头紧皱,转而就看到了准备进门的晏少虞。   她看着他不住往下滴血的手臂,声音有些颤:“到底出什么事了?”   晏少虞脸色也不好看,眸子往医务室里看去,旋即道:“海训原本一切正常,贺岚章忽然觉得浑身灼热刺痛,症状持续了很久都没有消散,便向警戒员发送了求救信号,紧接着,好几个同志都出现了同样的情况,海训被迫取消。”   顾月淮握着他受伤的手臂,看着上面狰狞的划痕:“那你的伤?”   “有一个同志症状十分严重,在海里就失去了意识,我找到他的时候那里有一片珊瑚礁,手臂划破了,没什么大碍,只是其他人的情况怕是不好。”   晏少虞声音虽沉,但难掩焦灼,大家都是战友,他自然放心不下。   顾月淮抿了抿唇:“他们是中毒了,应该是碰到了什么剧毒的海洋生物。”   两人随着人流进了医务室,一进去,就听到赵本祥沉痛的声音:“是剧毒水母,伤口已经处理过,也已经注射过抗敏药物,但人还是没有反应,这种情况……”   先前送人进来的大校面色变了变,惊声道:“已经让人去叫魏老他们了,肯定没事的,赵军医,你一定要保住这些同志的性命,他们都还年轻呀!”   赵本祥却是为难,很快摇了摇头:“胡大校,我真的无能为力,他们浑身泛丘疹,红斑,体温上升速度也很快,用了药都不见效,这都是过敏性休克的征兆。”   胡伟斌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这里七八个战士,都还没经历过什么事,就要因为海训还丢掉性命?他作为总教官,实在难辞其咎!   他神色痛苦地闭了闭眼,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略清冷的女声:“让我来看看吧?”   胡伟斌一愣,回头看向顾月淮,他原本心里还抱着期待,可一看是个年纪轻轻,精致漂亮的年轻女人,心便再度沉了下去,脸色死灰,没了半点希望。   顾月淮的名字他也听过,晏少虞的爱人,徐首长钦点的军医,可这么年轻,还是个女人,连资历经验超出她不知多少的赵军医都没办法,她又能怎么样?   晏少虞从人群中走出来,他面容冷峻,说道:“胡教官,让她试试吧。”   胡伟斌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点头让到了一边。   他在第八军区这些年,没服过谁,可这个年纪轻轻的晏少校,他却不得不高看一眼,不止是因为他出身晏家,更是因为他本人极强的领导力和远超寻常人的体质。   他当教官许多年了,却是头回觉得教“新兵蛋子”这么轻松。   尽管168排也算不上严格意义上的新兵蛋子了,但他们毕竟都没经历过海训,都是初出茅庐的新人,寻常人头回下海心里总是慌乱的,可168排并没有。   三十个年纪轻轻的战士,不喊苦不喊累,在晏少虞的带领下,把别班的战士通通比了下去,出现危急情况时,连他都有些慌,晏少虞却丝毫不乱,展开救援。   如果部队都是如他这样的年轻人,哪里还愁国人柔弱可欺?   顾月淮越过众人走向昏迷不醒的中毒战士们时,赵本祥看了她一眼,提醒道:“水母种类繁多,毒素也五花八门,这种我没见过,不好治,还是等魏老他们过来吧。”   他眼神扫过她格外漂亮年轻的脸,眼神中蕴着几分不信任。   这种情况下,最好是维持原状,万一越治越出问题怎么办?   “赵军医放心,我会尽力而为的。”顾月淮只当没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依然上前。   她仔细翻看了一下他们的眼珠以及脊背后颈的伤势,一片片红色条形瘢痕簇拥着,密密麻麻,斑斓而刺眼,伤口已经开始肿胀了,众人呼吸也越发微弱。   顾月淮检查后,与一旁的军护说道:“拿些海水过来。”   军护愣了一下,看所有人都朝自己看,脸一红,忙不迭跑去端海水了。   第八军区建在海岛上,是最不缺海水的,须臾,军护就端着一盆海水过来了,顾月淮从口袋里拿出一些研磨的药粉,当着众人面撒进去。   她冷静道:“用这盆水给他们清洗伤口,防止水母触手上的刺胞进一步释放毒液。”   紧接着,又叫人拿来一些注射药物和口服药物,忙活了近半个小时,突然,有一个昏迷的战士剧烈咳嗽起来,紧接着又吐出了一滩秽物,但他的神色已经好看了许多。 第540章 又立功了   赵本祥倒抽了一口凉气,人醒过来了?   他连忙上前给呕吐的小战士把脉,检查,不一会儿,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向顾月淮,只觉嗓子干涩:“他们醒了,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赵本祥话音落下,四周响起了一阵冲天的欢呼声。   以孟虎为首的几个168排的同志,高高扬起下巴,如果有条尾巴在身后的话,只怕是都已经翘到天上去了,他们看顾月淮的眼神,一如既往的信任。   早在前线的时候,他们都在等死,就是顾月淮一手把他们从死神手里救出来的。   顾月淮莞尔一笑,她用的药都是寻常清毒用的,真正起到作用的是空间井水调配的药粉,以及细微的治愈之力,否则这剧烈毒素一定会要了这些同志的性命。   她转头看向晏少虞,拿起纱布开始替他包扎淌血的手臂。   晏少虞微微松了口气,与她交换了一下眼神,即便知道有治愈之力在,人应该能保住性命,却也怕中间出什么差错,一直情绪紧绷。   顾月淮看着他手臂上狰狞的伤口,眉头微蹙:“这几天还是不要下水了。”   “天气开始变暖了,许多海洋生物都开始活动,且移动速度都很快,你们日常训练还是要更谨慎些,一些海蛇甚至携带几秒钟令人致命的毒素,很危险。”   她力道有些大,狠狠瞪了晏少虞一眼,后者狭眸微弯,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孟虎凑过来,小声道:“咳咳,我可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你们看胡大校的表情。”   胡伟斌一脸震惊地看向顾月淮,时不时转头看看接二连三呕吐苏醒的战士。   “不是,顾军医,你有这本事咋不早说呢?这,我们可真是有眼无珠啊!”胡伟斌性格大大咧咧,起初的震惊已经转变成了庆幸,还亲自上前来给她敬了个军礼。   见状,在场的所有人战士都有样学样,连晏少虞和孟虎都是如此。   顾月淮饶是再厚的脸皮都有些发热,忙摆手道:“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大校实在客气了,更何况我身为军医,治病救人就是我的职责,当不起你们这样。”   胡伟斌截断她的话,一脸不赞成地道:“顾军医!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的本事我们有目共睹,是你挽救了这些年轻战士的性命,值得我们所有人敬重!”   这时,赵本祥上前,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脸求知若渴的表情:“顾军医,那个,你能不能和我说说你刚刚治疗时用的药是什么?”   他起初的确有些不信任顾月淮,毕竟她太年轻了,可经过这事儿却也明白,有些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能跟着人家多学点东西也是好的。   面对赵本祥的虚心求教,顾月淮也没瞒着,把自己用到的药材纷纷说了一遍,只除了最关键的空间井水,不过,饶是如此,听完她的话,赵本祥也是一脸激动。   不止是赵本祥,医务室其他医生也上前来,围着顾月淮站了一圈,认真听着。   “我以前看过一些书,对海洋毒性生物有些了解,其实不止是水母水蛇,甚至一些贝类和珊瑚都是含有剧毒的,我们常年在海边,需要格外的谨慎小心。”   顾月淮不止是说了些药品的事,还顺便普及了一下毒性生物和救援措施。   一个年轻军护一脸吃惊:“贝壳类居然都有毒?这怎么可能?”   贝类普遍都是大众所认为的无毒无害海洋生物,对人类造不成什么伤害,可如今听了顾月淮的话,还真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连贝类都不能轻易触碰了?   “当然,虽然只是少数,但不是没有,比如说鸡心螺,是一种圆锥形的花螺,毒性很强,如果不慎被刺伤的话,会即刻中毒,甚至会发生心脏骤停和呼吸衰竭症状。”   “如果你们训练时不慎碰到了,要立即采取急救措施,用热水清洗伤口部位,没热水就用海水,切勿用淡水,这样会加速毒液的释放与扩散。”   “还有海蛇,毒性同样猛烈,一旦被咬不会感到疼痛,但毒素会被吸收,很危险。”   “还有一点,中毒后应该先进行急救,不要盲目送医,有时候移动身体会使血液流转过快,造成毒素扩散,止血时可就地取材,用鞋带之类的扎紧伤口靠近心脉的地方。”   “……”   这些都是上辈子从书中看来的,虽然没被实践过,但后世的知识总是有用的。   顾月淮侃侃而谈,最后不止是医生军护,就连来看病的战士都凑过来听了,这些日常经验和急救措施必要时候都是能救命的,多听听从没坏处。   “海训时,还是要做好防护措施,尽量避免接触海洋生物。”   想了想,顾月淮还是开口提议道:“虽然医务室距离海边不远,但我还是提议海训时安排两个军医随行,更有保障一些。”   这个年代军事训练还是粗糙,各方面也不完善,具备一定的危险性。   听了她的话,胡伟斌眼神一亮,郑重地点了点头:“顾军医说的在理,都是为了同志们的生命安全做保障,这事儿我会和首长说的!保准能行!”   顾月淮点了点头,转头又去检查了检查中毒战士的身体,的确脱离生命危险了,但身体里还残留着毒素,在治愈之力的贯通下,散发着星星点点的黑光。   她轻叹一声,战士们背井离乡,保家卫国,真的吃了不少苦。   知道人没事了,也都醒过来了,胡伟斌就带着其他人离开医务室了,晏少虞也没多待,跟着走了,他只是手臂受伤,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   顾月淮也没阻止,又默默用治愈之力治疗了一下他的伤口。   当魏老一行匆匆赶来时,就看到已经能独立坐起来喝米粥的战士们了。   待说清楚治疗方式,魏老等人面面相觑,总觉得这其中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步骤和药物,不过,对于顾月淮救回八个同志的性命,还是给予了高度赞扬。   这才上任头一天,顾月淮就立了大功。   这在第八军区医务室史上,还真是头一遭! 第541章 突如其来的任务   傍晚,顾月淮准备回宿舍做饭时,就遇到了等在外面的李冬冬。   他一看到顾月淮,就默默竖起一根大拇指:“行呀顾军医,头一天就声名大噪,您的厉害咱第八军区今个儿都传遍了,估摸着以后上门找你看病的同志还等多!”   顾月淮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M.L.Z.L.眼,问道:“徐首长要见我?”   “是啊,就是为了你今天立功的事儿,胡伟斌大校亲自登门为你请功的。”   “诶!你说说,我来部队好几年了,啥功劳都没,你才来多久啊,就总是立大功,看着吧,这回你这职务还得升,唉,我啥时候能等到啊?”李冬冬语气有些痛心疾首。   他实在哀叹自己的不争气,这么大年纪了,没媳妇,没军功,没军衔,咋整?   顾月淮笑着摇了摇头,旋即看了一眼时间:“时间差不多了,少虞也该吃饭了吧?”   李冬冬有些酸,也有些羡慕:“有你这么个时刻惦记自个儿的媳妇儿可真好,放心吧,饿不着他,知道他手臂受伤了,首长也安排人过去喊他了。”   顾月淮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与李冬冬一起去了徐川谷的住处。   一进门就是扑鼻的饭香,细细嗅一嗅还有红烧排骨的味道,晏少虞已经到了,上前接过她的挎包,李冬冬在一旁又酸了一句:“以前咋没见你这么体贴呢?”   晏少虞对这话视若无睹,拉着顾月淮走进饭厅。   徐川谷只穿了件老汉背心,满面红光,可见心情是极好的,看顾月淮过来,还不忘笑眯眯地调侃道:“哟,瞧瞧,我们的功臣回来了,饿了吧?快坐下,坐。”   顾月淮笑了笑:“徐叔可别开我玩笑了,什么功臣不功臣的,都是为人民服务。”   徐川谷乐了,抬手虚点了点她:“你可别跟我假客气,要这么说,那胡伟斌给你提干的事儿,我可就不考虑了。”   顾月淮眨了眨眼,淡定地点了点头:“也行,夫妻一体,把我这功劳添给少虞也成。”   闻言,屋里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李冬冬伸手扣住晏少虞的肩,一脸心酸:“兄弟,你咋那么命好呢?”   他本以为晏少虞的脾性不会回答他,孰知,他话音落下,晏少虞便神情认真地道:“我也这么觉得。”   李冬冬嘴角一抽,朝天翻了个白眼。   一旁的徐川谷和平叔相视一笑,后辈年轻人之间说说笑笑,倒是让他们都跟着年轻了似的,好像回到了当初搞革命打游击的时候,年轻的同志战友们也是这样。   思及此,徐川谷神色又生出些许苦涩,转瞬即逝。   他招呼着平叔和李冬冬道:“都坐,坐下,今个咱不穷讲究。”   “得嘞!就等首长您这句话了!”李冬冬可不客气,徐川谷一说完便在晏少虞旁边坐下了,顺手还拉上了平叔:“平叔,今天可是好日子,不得庆祝庆祝?”   几人边吃边说,又就着今天顾月淮力挽狂澜拯救几名中毒战士的事迹展开了讨论。   李冬冬吃的满嘴流油,幸福地眯了眯眼。   听徐川谷说起海训建设的事,颔首道:“还是顾军医有想法,我看呐,这海训军医专员配备就顾军医了,她对这些东西熟悉,有她在还需要操什么心?”   “再说了,少虞这段时间不是要参加海训?顾军医这一去,他们小夫妻不是白天也能见面了?我觉得这主意挺好。”说完,他又抬头给晏少虞使了个暧昧的眼色。   顾月淮想了想,附和道:“说的是,这样挺好,不然徐叔看着安排一下?”   她眉眼含笑,和徐川谷说话时,反倒比晏少虞更像一个亲近的晚辈。   晏少虞看了她一眼,海训军医专员,所要担负的责任可不小。   徐川谷沉思片刻,说道:“行,这事儿我好好想想。”   海训的事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闲话家常,许是看出他有事要说,李冬冬和平叔收拾了桌上的残羹冷炙就转头离开了,给他们三人留下一个安静的空间。   晏少虞看着神色严峻,完全不复刚刚愉悦的徐川谷,疑惑道:“徐叔?”   徐川谷看了顾月淮一眼,又看向晏少虞:“少虞,现在有个任务需要你去一趟京城,海训的事只能暂时搁置,我得告诉你,这桩任务有危险,你和小顾商量商量吧。”   他是首长,下发任务,战士们使命必达。   不过,晏少虞对他来说,并不单单是手底下的兵,还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如果不是事发突然,而且又和史劲松有关,他也不会想到让他去参与任务。   几乎是在徐川谷话音落下的瞬间,顾月淮就神色一肃:“我也去!”   她很清楚,对于现在的晏少虞来说,任何一桩任务都是晋升之阶,越是危险的任务他越是不会放弃,与其等她来说服他,不如一起去,最起码有她在,安全不需要担心。   “不行。”   “不行。”   徐川谷和晏少虞异口同声发出了否定,顾月淮唇微紧。   徐川谷看出她的抗拒,语气郑重道:“小顾,这桩任务不是那么简单的,与秦系当局重病有关,你没有受过专门的训练,一旦被人盯上,会很麻烦。”   话说到这里,已经逾矩了。   京城派系林立,但为首的就是秦姜两系,两家分庭抗礼,为夺权闹得剑拔弩张。   顾月淮微微垂下眼睑:“徐叔,我一定要去,少虞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徐川谷皱眉,看向晏少虞,想让他好好劝劝顾月淮。   不过,他还没开口,顾月淮便抬起眸子,语气平静道:“徐叔是觉得秦系当局病重有蹊跷,或许和京城姜系背后的降头师有关是吗?”   徐川谷眼神微深,旋即给了晏少虞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他没想到连降头师这种隐秘的东西他都告诉了顾月淮,这类人行邪术,十分诡谲,是不允许出现在大众口中的,会影响社会的安稳。   顾月淮红唇微翕:“徐叔,我有办法对付降头师。” 第542章 大功劳!   顾月淮说的平静,落在徐川谷耳中却不亚于平地惊雷。   徐川谷霍然起身,双目紧紧锁着顾月淮:“你说什么?你能对付降头师??”   他发现他对这个侄媳妇真是完全估量错误,本以为她和纪青一样,性情爽直,英勇果敢,敢爱敢恨,又有一身好医术,已经很优秀了,如今看来,他还是小看她了。   几十年前的京城,降头师横行,老百姓或许体会不到,但他们这些人却深受其害。   后来,如纪青这样的本土风水师如雨后春笋似的冒出头来,和降头师鼎足而立,再后来,国家有了根,当局联手驱逐这些“奇人异事”,将之定位为封建糟粕。   这也是为什么纪青后来再也没使用过风水术数的原因,这些人也完全销声匿迹了。   如果不是昨天晚上“史婉婷”的事情,让他重新翻出了对这些诡谲之人的记忆,他也不会把秦系当局重病的事与降头师联想到一起,从而升起警惕心。   而且昨天晚上“史婉婷”出事,今天一早史劲松就携女入京,怎么看怎么不寻常。   说不定真如晏少虞所说,“史婉婷”的死亡和复活都只是降头师的手段,若是能顺藤摸瓜,说不定还真能找出背后之人,当年的降头之乱决不能再发生了。   如今国家百废待兴,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一心为人民为国家的晏狩之和纪青虽然倒下了,但他还在,总不好在他们出来后,看到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吧?   所以,他一定要阻止降头师祸乱,还天地,国家一片清明!   不过,降头师手段诡谲,隐藏能力也远非常人可比,遇到这样的人,普通人还真的只能望而兴叹,如今乍然听到顾月淮能对付,他心中的激切不言而喻。   顾月淮语气镇定,说道:“徐叔,我确实能对付降头师,但很抱歉,具体的方法我没办法说,不过这件事少虞是知道的,有我在,完成任务的成功率也更高些。”   “更何况,我是军医,离开部队前往京城为秦系当局诊治,不是更名正言顺?”   她说的十分自然,也并不准备偷偷摸摸的去,此番要真能成事,便是大功劳!   晏少虞长眉紧蹙,看顾月淮的眼神满是不赞同。   他并不希望她卷入到京城是非中,更何况降头师的手段看不见摸不着,涉及秦系当局,背后之人一定不好对付,万一着了道治愈之力又没办法解决怎么办?   京城的麻烦与她并没有关系,他并不希望嫁给她后,反而令她没有平静的日子。   徐川谷沉默片刻,颔首道:“好!这次的任务我就交给你们了。”   说完,他迟疑了一瞬,又道:“其实让你们执行此次的任务,还有一个原因。秦系当局病重的事事关重大,一旦他身死,京城局势将发生巨大变故,届时,姜系将一家独大,想要将你父母救出来,就越发难上加难,你们能明白吗?”   他虽然是中立姿态,但真要说起来,相对还是和秦系亲近些,秦系当局当年也是与他们一起拿过枪杆子的战友,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他出事。   姜系手段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若是秦系败落,姜系必定乘势而起,到时候苦的还是老百姓,身在局中,还是想要尽可能把结果推向好的一方。   而且也正如他所说,晏狩之夫妇当初被捕入狱,从头到尾都是姜系的阴谋,纪然在其中也不过是充当了一个重要棋子的身份,真正做决定的还是姜系。   不管是为了晏狩之夫妇,还是为了老百姓,秦系当局都不能出事。   晏少虞神色微敛,许久之后,他道:“徐叔放心。”   顾月淮轻舒一口气,看样子她是能跟着同行去京城了。   倒不是她一身反骨,只是降头师的确不好对付。   晏少虞纵然有本事,可面对降头师并没有足以应对的手段,除非搞暗杀那一套,可是,能让姜系如此看重,降头师身边又怎么可能没人保护?   她的治愈之力是降头师的克星,倘若秦系当局重病真是降头师搞的鬼,那此番操作说不定能博得秦系好感,这对于晏家来说大有好处。   况且她没记错的话,“史婉婷”现在也在京城,瞌睡来了送枕头,她怎么能错过?   三人又商议了一下任务细节,带多少人,怎么行动,怎么调查等等,直到夜色渐浓,顾月淮和晏少虞才离开徐川谷的住处,往家属院的方向行去。   一路上,晏少虞都沉默不语,像是在生闷气,气氛显得很沉郁。   顾月淮轻叹一口气,挽住他的手臂,把头靠在他肩上,刻意把声音放轻,放柔,带了些许娇嗔:“还生气呢?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   晏少虞下意识伸手揽住她的肩,听了她的话,绷着脸道:“你不知道害怕?”   顾月淮撇撇嘴:“当然知道!但这不妨碍我跟着你,咱们不是说好了共进退?你要去京城,就丢下我?再说了,没有我在你真有信心对付降头师?”   说到后面,她声音也不由带上了些许怨念,忍不住瞪了晏少虞一眼。   她敢肯定,要是徐川谷是私底下给他下达任务的,他肯定先斩后奏。   晏少虞抿唇不语,只要是人,就肯定有弱点,他有这个耐心找到这个弱点。   再说,他是准备先调查清楚,再围剿暗杀的,降头师就是再强,也只是肉体凡胎罢了,也怕尖刀枪子儿吧?   不过,看顾月淮气呼呼的表情,他把话全都咽了回去,没在这个节骨眼上火上浇油。   顾月淮抬眸看着前方,眼神有些冷:“其实不止是担心你,你知道的,‘史婉婷’在京城,我必须去看看,万一她腾出手来对付我爸我哥他们,那后悔也晚了。”   晏少虞看着她冷漠到平静的面容,揽着她肩膀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他沉声道:“‘史婉婷’的事的确不能拖拉,这次去京城就一并办了。”   顾月淮颔首,两人回了家属院,原本打算早点睡等着明天徐川谷的消息,谁知,刚回到宿舍门口,就看到一个扎着长辫的女人在门口探头探脑地踱着步子。 第543章 启程,京城   顾月淮看着那略眼神的背影,轻唤了声:“小曼?”   女人果然应声转过头来,她胸前垂着两条粗粗的黑辫子,因是新嫁妇,辫子尾巴还绑着红色的头绳,她一看到顾月淮,一双大眼都噌的一下亮了。   “月淮!你可回来了,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她朝两人走了几步,旋即有些拘谨的和晏少虞点了点头,转而看向顾月淮,质朴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喏。”张小曼献宝似的把手里端着的瓷碗往顾月淮面前一递。   她垂眸看去,就看到大大的海碗里满满当当的海虾,甲壳呈青色的海鲜瞧着十分新鲜,张牙舞爪的在海碗里伸展触须和钳子,虽然不大,但胜在量多。   顾月淮抬眸看了张小曼一眼,却见她眼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感激与讨好。   她神色微缓,轻声道:“怎么了?怎么突然给我送虾子来了?”   张小曼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眼睫,旋即真诚道:“月淮,今天的事我都听说了,谢谢你救了我男人,要不是你,我说不定都要当寡妇了。”   顾月淮微讶:“你男人是今天参加海训,被水母蛰了中毒的同志?”   张小曼重重点了点头:“王大川,还记得吗?”   王大川?顾月淮细细回忆,点了点头:“记得,那位浓眉大眼的同志。”   今天中毒的几个人里,她除了认识贺岚章,记忆最深刻就是王大川,倒不是因为他生的好看,有什么特色,而是因为他穿了一双红袜子。   张小曼眼圈有些红红的,小声道:“我今天去医务室看他了,本来当时就想去谢谢你的,但是你太忙了,又想着上回你捉到的龙虾丢了,就想再帮你捉一只。” 说完,张小曼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但是我好像没那个运气,嘿嘿,就给你捉了一碗小海虾,别看没什么肉,但是营养大着呢,回去炒着吃就成。”   不等顾月淮开口拒绝,张小曼就转头跑了:“我还得回去照顾大川哩,你记得炒着吃,碗就搁你家,下回我过来拿!”   说话间,张小曼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顾月淮端着沉甸甸的海虾,弯了弯唇角,人间自有真情,果不其然。   晏少虞接过她手中的海碗,看她眉眼温和,清冽的神情也微微柔和:“我家阿月才刚来部队就交到朋友了?要捉这一碗海虾可得费好些功夫。”   他活了这些年,总有些看人的本事,那张小曼的确是个善良质朴的人。   至于王大川,虽然不是168排的同志,但能在结婚后就领着家属随军,可见也是有几分本事的人,这家人没什么弯弯道道,是个能结交的对象。   顾月淮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羡慕?”   晏少虞眉梢一挑,笑着道:“羡慕倒是没有,我这是夸赞,你能这么快适应部队生活,为夫很欣慰,可惜,马上又要离开了。”   顾月淮听出他的未尽之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管他,自顾自回去了。   晏少虞垂眸看看活蹦乱跳的海虾,好看的眉眼微沉,叹了口气。   *   翌日一早,海训中毒的几个战士都出院了,虽然算不上是活蹦乱跳,但能吃能喝,眼瞧着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可以说半点后遗症都没留下。   一时间,新人军医顾月淮成了崭露头角的香饽饽,名声反倒更响亮了。   下午,顾月淮在医务室忙活时,徐川谷的任务就下派过来了。   徐川谷并非直言让顾月淮前往京城去替秦系当局看病,只说是京城一位大人物。   顾月淮的本事有目共睹,能为京城的大人物看病,要是真能治好就是大功劳。   徐川谷把人派出去是理所当然的,随行的还有晏少虞,孟虎等一干168排的同志,这是摆明了让他们随行立功的,知情的人心中难免发酸。   这群新兵蛋子,年纪轻轻的就碰上这么多机会,命还真好。   李冬冬亲自过来的,还通知了赵本祥等人一声。   顾月淮如今是其他军医眼里的“宝贝”,日常有个啥病症都想着要先和人讨论讨论,这才第二天,人就被指派任务,离开淮海市去京城了?   赵本祥一脸不满,觉得自家医务室的骨干还没好好上任,就又被调走了。   他拉着李冬冬絮絮叨叨:“你回去可和徐首长好好说说,任务完成立马把人给调回来,可不能让她留在京城,那地儿有咱们第八军区有人情味儿?”   李冬冬耳朵遭了难,叫苦不迭,忙与顾月淮道:“顾军医,没啥事你就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尽快出发吧,从淮海市去京城路上也得好几天嘞。”   说完,他也不等赵本祥继续说,拔腿就跑。   赵本祥气的吹胡子瞪眼:“这瓜娃子!”   顾月淮觉得好笑,与赵本祥知会了一声,收拾了一些常用的药物,背着药箱,做出一副矜矜业业执行任务的样子,才离开医务室,准备回去等着晏少虞。   她没等多久,晏少虞就回了家属院。   他看着顾月淮,眉眼柔和:“这次咱们不坐火车,直接开车过去。”   顾月淮微讶:“开车?那距离可不近。”   晏少虞颔首,轻轻松松提起准备好的行李,与顾月淮往外走,说道:“嗯,部队给批了两辆车,随行的还有顾首长,他是秦系当局的心腹。”   顾月淮更惊讶了:“顾首长回来了?”   顾伟一直待在前线,上回他们回来时他还在处理M国的地下工事,没想到这会儿居然回来了,看样子秦系当局的事已经很严重了,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夫妻俩对视一眼,眼里都是一派了然,看破不说破的态度。   抵达军区门口时,同行的人都已经到了,孟虎就不多说了,其余还有七个人,除了168排的几个眼熟的同志,还有坐在副驾上的顾伟。   顾月淮上前与人到了声招呼,转而看向坐在副驾的顾伟:“顾首长。”   闭目养神,脸色不佳的顾伟睁开眼,素来严肃的神情在看到顾月淮时微微缓和了几分,朝她点了点头:“顾军医,此行就拜托你了。” 第544章 在海上   顾月淮这会儿倒也没谦虚,颔首道:“顾首长放心。”   顾伟眼神感激,眼里泛着的血丝都散了几分,不过,到底情绪不佳,没心情和人寒暄,说了几句话后就各自上车,驶到码头后,那里已经泊了一艘大船。   顾月淮有些吃惊,她还是头回看到这么大的船,疑惑道:“咱们坐船?”   晏少虞还没说话,孟虎就美滋滋地解释道:“顾军医你有所不知,津海绵延很广,从淮海市坐船抵达凌安市,再开车去京城,会近很多,也不知道咋那么赶?”   不过,疑虑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对他来说京城可是首都,这次接的任务实在轻松,不就是护送顾月淮去京城给大官看病,他们这完全等于是公费旅游呀!   顾月淮看了晏少虞一眼,没再多问,军区费这么大的人力物力财力,看样子京城局势当真不容乐观,秦系当局应该已经成为了众所关注的中心点。   码头的战士们帮忙把两辆汽车给吊到了大船甲板上,一行人也紧接着上了船。   须臾,大船发出汽笛声,嘟嘟嘟地驶离了第八军区所在的岛。   一上船,顾伟就回了船舱房间,孟虎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顾首长果然严肃,反正咱们在船上也没啥事,训练去?”   军区的船上有专门设置的训练室,孟虎是个闲不住的,自然手痒痒。   “走!”一众人兴高采烈地吆喝着,完全没拿这次的任务当回事。   “你们去。”晏少虞说了声就拉着顾月淮回了安排的房间。   孟虎挠了挠头,脸色终于有些凝重起来,他心里直犯嘀咕,与身边其他战友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咱队长和顾首长都不对劲?这任务是不是有什么咱们不清楚的?”   一个皮肤黝黑的战士看了他一眼:“有啥不对劲的?咱们不就是随行保护顾军医的吗?能有啥大事?反正以顾军医的本事,肯定能治好京城那大人物的病,咱们这回去就是捡功劳的,有啥好烦的?再说了,队长和顾军医有事咱们往上冲就行了!”   闻言,孟虎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在理!走,训练去!”   他们几个都是临时接到任务的,走的匆忙,对内情并不了解,而且这其中涉及“降头师”这种封建糟粕,自然不能光明正大从任务里头表明。   另一边,顾月淮和晏少虞也回到了船舱房间里,他们需要在船上待两天两夜。   狭窄的小房间还安排的是高低架子床,条件算是简陋了。   回了房间,把东西放好,顾月淮迟疑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和他们说?”   这回的京城之行可不是什么旅游,危险程度不亚于上前线,说不准连小命都得不明不白丢在那里,看着他们懵懵懂懂的神情,她心里难免多了几分恻隐。   晏少虞倒是很平静:“等去了京城,我会说清楚的。不用担心他们,组织上下达的任务,不论危险与否,知情与否,战士们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顾月淮眼尾一扬:“既然决定要去京城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晏少虞屈指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我不是说这个,咱们去凌安市,路程上要两天时间,不过恰好天气不佳,应该是要下雨,海面不平静,你很少坐船怕是会不习惯。”   顾月淮眨了眨眼,心头对此不置可否。   不过,当傍晚瓢泼大雨下来后,她才知道自己托大了,透过房间的窗子,可以看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水划过玻璃,闪电惊雷,使整个海面都泛起了白光。   波涛汹涌中,她也吐得昏天暗地,晏少虞在一旁拍着她的后背,眉头拧的很紧,几乎能夹死蚊子,他道:“你进须弥空间,外面有我照应,不会出事。”   顾月淮摇了摇头,抓住晏少虞的手臂,天气不寻常,难保不会有人过来,为了他担心,最后只能不断在身体上流转治愈之力,才堪堪压住身体的不适。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不多时,房间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孟虎满是担忧的声音响起:“队长,顾军医,你们没事吧?雨下的太大,怕触上暗礁,只能走的慢些,顾军医没经过这场面,身体没啥事吧?”   晏少虞唇线紧绷,上前打开门,孟虎一眼就看到坐在床边,脸色苍白的顾月淮。   他眉头皱了皱,说道:“虽说知道要下雨,可这雨也太大了。”   晏少虞显然很有经验,冷静问道:“外面怎么样?甲板上的下水口检查过了?”   “检查过了,没什么事,雨虽然下的大,但咱们这军船够稳当,上浪不多,只要过了这段雨区应该就会好很多了,就是顾军医……”孟虎看向顾月淮,眼神很担忧。   顾月淮摆了摆手:“我没事,小心行驶就成。”   有治愈之力在,她还能扛得住,只希望不要持续太长时间。   孟虎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晏少虞:“那队长,我继续去盯着点。”   这回来的几个同志里,就他是土生土长的淮海市人,熟识水性,对船舶也了解。   晏少虞颔首:“做好防护措施,小心些。”   “行,知道了!”孟虎应了一声又匆匆跑远了。   顾月淮看着窗外,黛眉紧蹙,有些感慨:“这么大的船,在海上也显得很渺小,人类在大自然面前真是微不足道。”   晏少虞没接话,看她脸色稍微平缓些了,端起水让她喝了几口。   不过,连水杯都没放下,外头就传出了惊呼声,以及匆忙慌乱的脚步声。   顾月淮心头一沉,应该是出事了。   她抬眸和晏少虞对视一眼,后者神色也不好看,狭长的眸子一片阴沉:“阿月,你待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   说完,他披在外套出了房间,顾月淮忍不住叮嘱:“小心些!”   “放心!”晏少虞应了一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顾月淮眉头紧皱,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 第545章 游轮大救援   大概又过了五分钟,晏少虞回来了,他面色沉凝严肃,手里还拿着入海所需设备,利落的往身上套着,凌乱的黑发被雨水打湿,贴在他白皙的额头。   顾月淮眸色微凛,站起身往外看了一眼,皱眉道:“出什么事了?”   “咱们得军船受到了一条微弱的无线电呼号,有一艘由E国入境的游轮触碰暗礁,即将沉没,我们必须立刻对其展开救援!”晏少虞声音十分沉重。   顾月淮瞳孔一缩,红唇也不由紧抿:“游轮触礁?”   晏少虞颔首,他神情严峻,伸手握住她的肩:“是,咱们的船必须加速朝事故地点行驶,阿月,你就待在这里,实在不舒服就进须弥空间,事后我会解释。”   顾月淮眉头紧拧,外头是哗啦啦的暴雨侵袭之声,在这样的环境里下海救援实在太危险了,什么都看不清不说,说不定还会碰到鲨鱼之类的凶恶海洋生物。   真是出师未捷,才刚离开部队,就遇到了这样的突发情况。   她吐出一口浊气,伸手握住他的手,冷静道:“我得和你一起去!”   话落,不等晏少虞反驳,便收敛了沉凝的表情,轻笑道:“你可别忘了我的能力,论救援的话,十个你们也比不上我,更何况,这种环境下,让我放你一个人去我自己躲在须弥空间里,我不放心,再不济,我还能帮你们驱逐一下海洋生物。”   晏少虞肌肉有些紧绷,但到底没说什么拒绝的话,和顾月淮一起离开了船舱房间。   此行的战士们已经尽数在甲板上集合了,也全都套上了装备,就连顾伟都不例外,他站在最前方,声音凌厉,有条不紊的下达着救援指令。   狂风暴雨席卷,顾月淮抓着桅杆,冰冷的雨水落在脸上,倒叫她晕船的反应好转了一些,不过,看着黑梭梭的海面,恐惧还是不由的从心底升腾起来。   船长速度很快,大船披云斩浪一般,从海天一色的暗中破了出去。   而晏少虞等人,两人一组,已经率先乘了小的救生艇朝事故地点出发了。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顾月淮才在远处的海面上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光点,亮如白昼。   近了,更近了,顾月淮看见一艘和军船差不多大小的游轮已经沉没了半截,不少人都浮在海面上,痛苦的呼号隐隐约约传入耳中。   这些人看到有救援船过来,一个个都露出了生的希望。   “Help!Help!”   顾月淮披着雨衣,跟着救援艇下了大船,手指触及冰冷的海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治愈之力汹涌而出,促使这片海域的水生植物摇曳生长,传递着信息。   这里已经是切切实实的深海区域,即便有植物帮忙,也几乎触不到底。   她迅速找到了晏少虞,利用植物提供的感知力,帮他营救这些落水的人。   不知是不是他们这边动静实在太大,救援进度过半时,顾月淮就察觉到了几道来势汹汹的身影,其三角形的背脊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像是死亡的镰刀。   人群中,不知谁惊恐地喊了声:“鲨鱼!有鲨鱼!”   落水的人太多,难免携带利器,或是在挣扎中踢到海面上零碎繁杂的物品,导致出血,鲨鱼对血腥味最是敏感,对它们来说,落海的人相当于一顿自助人肉大餐。   鲨鱼的到来造成了极大的恐慌,原本等待救援的人开始挣扎着往救援艇上爬,本就不稳当的小艇遭不住这样七手八脚的攀附,接二连三翻船,给救援带来巨大的压力。   孟虎奋力协助落难者上游艇,忽然,他眼瞳一震,指着晏少虞不远处,嘶声喊道:“队长!那边!”   鲨鱼已经临近,速度很快,几乎只是眨眼间就游到了一名落难者的身边。   顾月淮刚要驱使水中植物将鲨鱼驱逐,自己所在的救援艇就被掀翻了。   她使劲攀附着游艇边缘,却还是没能幸免落水的局面。   虽然不识水性,但她是个冷静的性子,在落水的刹那就屏住了呼吸,旋即利用海中植物的支撑稳稳当当浮出水面,深吸一口气后,迅速驱使植物开始阻挡侵袭的鲨鱼。   不过,只是刚刚一瞬间的落水晃神,已经有人受伤了,血液染红了一片海。   尖叫声、哭嚎声、痛苦嘶吼声裹挟在风雨中。   “大家冷静!不要慌乱!”顾伟站在救援艇上,看着混乱的场面,也深感救援难度。   可惜,面对扩大的海域,他纵然声音很大,也没被人听到耳朵里,无奈,顾伟只好从腰间掏出枪,拉开枪栓,朝着天空放了一枪。   “砰——”的一声巨响,使场面短暂的安静了一瞬,接着就响起了尖叫。   场面反而愈发混乱,好在第八军区的战士们有救援经验,使救援进入尾声。   顾月淮顾不得休息,迅速查看晏少虞那边的情况,这一看却是惊住了,为了救援落难者,晏少虞主动吸引了鲨鱼的注意,握着手中的匕首在海中与鲨鱼展开了搏杀。   他那边动静闹的很大,海浪翻腾,几乎成了众所瞩目的焦点。   不多时,海中鲜血涌动,一具鲨鱼尸体泛着雪白的肚皮浮出水面。   紧接着,晏少虞从海中冒出头来,他似乎有些力竭,手臂撑在鲨鱼尸体上喘着粗气,四周静了静,却又响起了E国人惊叹的声音。   孟虎也一脸的目瞪口呆,但看这些外国人崇拜惊呼,自豪感油然而生。   “看见了吧?这就是我们Z国的兵!”与有荣焉之感澎湃,救援时不由多说了两句,也不管这些外国人能不能听得懂。   顾月淮驱使植物形成封闭圈,将鲨鱼全部禁在人流外围。   漆黑的海面只有救援时M.L.Z.L.微弱的灯光,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倒是没人察觉到不对劲。   一直到大雨停歇,日暮初生,所有活着的游轮落难者都被转移到了军船上。   海面上一片狼藉,顾月淮正在给受伤呛水的人展开治疗,而晏少虞还没回来,正领着孟虎等人在海中排查是否还有别的落难者,顾伟则带着人核实身份。 第546章 大人物   这是一艘合法入境的,来自E国的游轮,其上还有一位大人物。   顾伟坐在船舱里,看着面前端着热水,一身刻板气息的E国中年男人,有些吃惊:“洛夫什金先生,您怎么会在这艘游轮上?”   洛夫什金苦笑一声,用流利的Z国语道:“我是代表E国,前往京城与你们Z国几位当局商议粮食贸易的,只是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情,多亏了您。”   顾伟这时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说不幸了,谁又能想到普普通通一场救援行动,居然还救下了一个重要人物,但这对于秦系而言无疑是一个极大的好消息。   但不幸的是,秦系当局重病,做不了什么决策,也起不到什么决定性作用,即便是带着洛夫什金去了京城,只怕也是给姜系作嫁衣裳。   当然,他也不能用如此狭隘的态度来看待这种国际问题,毕竟如今国内老百姓的粮食短缺问题很严重,一旦促成与E国的粮食贸易,对国人来说是一件好事。   这时,一个收拾整齐的E国姑娘,披散着一头金发款款而来。   她脸上虽然还残留着刚刚坠海事件的苍白,但情绪已经平复了,她来到洛夫什金身边,朝着顾伟客气地点了点头,旋即小声与洛夫什金用E国语交谈着。   洛夫什金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她却撒娇似地跺了跺脚。   顾伟不知道这父女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错,这位凯瑟琳小姐正是洛夫什金的小女儿,也是E国上流社会鼎鼎有名的记者,她此行就是充当两国谈判的新闻记者。   不知凯瑟琳催促了两句什么,洛夫什金叹了口气,转而看向顾伟:“顾长官,这次游轮上的伤亡损失能这么小,多亏了你和你手下的兵,放心,去了京城后我会好好与你们Z国当局说一说这件事,你们的功劳是不可磨灭的。”   顾伟客气笑道:“洛夫什金先生真是太客气了。”   他话虽是这么说,心中却很满意,他手底下的兵也都是肉体凡胎的,经过这种高强度高危险的救援行动,解救了近百位国际友人,的确应该获得极大的嘉奖!   而这话若由洛夫什金来说,效果又大不一样。   洛夫什金看了一眼身旁的凯瑟琳,迟疑了一下,问道:“我女儿是E国优秀的记者,她想要采访一下刚刚对我们展开救援的战士,不知道顾长官能不能行个方便?”   顾伟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点了点头:“当然。”   如果能通过E国的新闻报,披露这一次的救援行动,第八军区也能扬名国际了,这件事对他们来说不是坏事,只是不知道洛夫什金的表情怎么那么古怪?   *   晏少虞拖着疲惫的身体和手臂上泡发的伤口回来了。   顾月淮暂且把受伤的人交给其他医务人员,亲自上前去给晏少虞包扎,看着伤口肿胀发白,她眉头紧锁,撒上药粉后又用治愈之力覆盖了一层。   如果不是怕人怀疑,她早就用治愈之力把伤口给治好了。   “没事,不疼,就是看着有些吓人。”晏少虞看着顾月淮不满的神情,轻咳一声,伸出闲置的手轻轻拍了拍她湿漉漉的头发。   “哼。”顾月淮轻哼一声,刚要说话,就被匆匆跑过来的孟虎给打断了,他咋咋呼呼一脸兴奋道:“队长,简直太绝了!咱168排这次要出名了!”   晏少虞一脸冷静,轻瞥他一眼:“出去发癫。”   他当然知道这次的救援代表什么,这些E国人属于外国友人,第八军区这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绝大多数的人全部救下,可以直接加深双方友好的国际关系。   顾月淮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抬眸和晏少虞对视一眼。   孟虎一脸激动的情绪掩盖不住,恨不得在原地跳两圈:“哎呀,队长,我要紧的还没说,你知道咱们救的是什么人吗?大人物!响当当的大人物!”   晏少虞眸子微眯:“你是说,这艘游轮上有E国的权势人物?”   顾月淮微讶,有些震惊,这么说起来,他们还真是运气不错。   孟虎忙不迭点头,左右巡了一圈,才压低声音说道:“是洛夫什金,E国的外交部大员,还有他那个女儿,叫什么凯瑟琳的,听说还是国际知名的新闻记者!”   说完这番话,孟虎又忍不住握拳挥了挥,压抑着兴奋的情绪:“我孟虎居然也有享誉国际的一天,队长,我就知道跟着你肯定没毛病!”   顾月淮目光流转,和晏少虞交换了一下眼神。   孟虎瞟了一眼晏少虞的伤口,忍不住催促道:“顾军医,你快给队长包扎吧,顾首长喊咱们过去呢!然后咱们就能去换身干净的衣裳,接受外国记者的采访!哈哈,咱168排这次声名远扬,到时候回了部队得多少人羡慕咱们?”   “知道了。”顾月淮有些好笑,应了声。   几人来到船舱时,就看到了顾伟,洛夫什金和凯瑟琳。   洛夫什金是个古板的中年男人,身居高位,但在看到顾月淮和晏少虞等人时,十分客气地站起身,与他们一一握手道谢,一口流利的Z国语饱含诚意。   在和晏少虞握手时,洛夫什金多了几分关注,用夸张的语气称赞道:“这位Z国的战士英勇果断,能和鲨鱼搏杀,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你叫什么名字?”   晏少虞眉梢微挑,平静道:“晏少虞,洛夫什金先生,刚刚只是一时情急,事实上我们Z国的所有战士都能做到,这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的话令在场的同志们纷纷挺胸抬头,想把Z国战士的精神从身姿展现出来。   洛夫什金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原来如此,这一次来到Z国,不虚此行,等抵达京城后,我一定要好好与你们的当局聊一聊,如何把战士培训的如此优秀。”   双发一番你来我往的寒暄,使原本紧张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在洛夫什金与众人握完手后,凯瑟琳便直接来到晏少虞面前,用爽朗中裹挟柔和的声音道:“晏先生,我想采访你,给你拍几张照片,可以吗?” 第547章 凯瑟琳的崇拜   凯瑟琳是个十分标准的金发碧眼外国美人,再加上良好的家世教养,以及不输给男人的对工作的热情,即便是在E国也绝对是受人追捧的香饽饽。   对游轮展开救援的可足足十数人,都站在她面前,可她偏跳过所有人,来到晏少虞面前,这样特殊的对待令孟虎等人面面相觑,皆小心翼翼看向顾月淮。   难道说他们队长魅力无边,就这么一次机会,就让E国外交大员的女儿倾心了?   凯瑟琳似乎知道自己的区别对待造成了旁人的误解,不过她并没有解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晏少虞,说真的,他这样近乎美丽的容貌并不符合她们E国女人的审美。   不过,先前他在海中与鲨鱼搏斗的场景她实在难忘,这样勇猛的作风倒是有她们E国的精神与风范,所以,她不在乎“屈尊降贵”和这名Z国战士展开一段恋情。   洛夫什金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摇了摇头,旋即落座,不去插手女儿的事。   晏少虞握住顾月淮的手,声音冷峻:“抱歉,我没有上报纸的想法,你可以采访其他人。”   他动作自然而亲昵,落入凯瑟琳眼中,她不禁看向一旁的顾月淮。   和她相比,这位Z国女子的容貌竟丝毫不逊色,反而较之她深邃的五官更加明艳一些,她作为记者,也和不少东方美人打过交道,眼前这个绝对算得上是佼佼者。   凯瑟琳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几乎不用多问,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不过,她还是客气道:“那是否能采访你和你的妻子?我只是想报道一下你与鲨鱼搏杀的过程,这实在太惊人了,从新闻角度来说,对你并没有坏处不是吗?”   凯瑟琳大大方方的态度让周围的气氛好了许多,晏少虞依然开口拒绝:“我说过了,和鲨鱼搏杀只是小事,我们Z国战士都可以做到。”   顾月淮在一旁默默充当着布景板,全程脸色都没什么变化,她对晏少虞是百分之百信任的,眼下需要考虑的是与E国的国际问题,而不是拈酸吃醋这种小事。   他们这一次救下洛夫什金和凯瑟琳,说不定会在此次京城之行中得到意外收获。   晏少虞的油盐不进让凯瑟琳有些无奈,她摇了摇头,说道:“那好吧,如果你改变主意依然可以找我,这次我和我的父亲会在你们的首都京城多住一段时间。”   说完,凯瑟琳便转头和孟虎他们讨论起了采访的事。   为了救人和鲨鱼搏杀,这样的论点传到E国会大爆,不过,此次Z国对游轮落难者展开救援,挽回了无数生命,这才是真正会引爆国际的大事,她当然不会放过。   相比晏少虞的冷漠,孟虎等人就相对配合很多了。   众人约定好采访拍照的时间后,凯瑟琳就离开了船舱。   顾伟瞥了一眼端坐在一旁的洛夫什金,心头呵呵,搞了半天拐弯抹角来这么一出,就是为了给自家闺女行方便之事?他们Z国的好儿郎,还能被外国女人勾走了?   他朝着晏少虞等人摆摆手:“行了,你们先出去安抚群众吧。”   晏少虞一秒都不想多待,拉着顾月淮离开船舱,回了房间。   他们路过甲板时,还能看到凯瑟琳在指挥人打捞那具漂浮在海面上的鲨鱼尸体。   回了房间,晏少虞便蹙眉躺下,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   顾月淮有些好笑,给他倒了一杯水:“先前不知道累,现在倒是知道了?身体累还是心累?我还以为受到美人青睐,理应得意忘形呢。”   她调侃的话语落入晏少虞耳中,令他嘴角一抽,旋即他眼尾上挑,拉着顾月淮放在心口:“美人青睐?在我眼中,可唯有阿月算得上美人。”   他嗓音放柔,十分缱绻,倒叫顾月淮有些招架不住。   她轻咳一声,嗔道:“油嘴滑舌!你别说,我还真的挺怀念原来那个少言寡语的晏少虞的,你瞧瞧你现在,结婚后和开屏的孔雀差不多。”   晏少虞眉眼含笑,理直气壮道:“有什么不好?”   顾月淮把水递给他:“别打岔,你说洛夫什金去了京城,会不会影响局势变化?”   晏少虞眸子微眯,眼底有一缕暗芒闪过:“或许,我们能借力打力。”   顾月淮猫儿眼中闪烁着星光,若有所思道:“你是想通过洛夫什金,削弱姜系在京城的影响力,或许还能够借凯瑟琳在新闻报道上的威势,揭露其利用降头师行恶之事,说不定能一击必杀,将姜系彻底拉下马,这样一来……”   她越说眸子越亮,这话说来也就两三句,但实际需要设计筹谋,不能有任何纰漏。   晏少虞笑了笑,望着顾月淮的眼睛,轻声道:“怕吗?”   利用E国人的影响力,来对付姜系,事后必然会被戴上一顶叛国的帽子。   一旦开始行动,那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失败,姜系必定倾巢而出,他们将很难再有机会,或许还会因此丢了性命,届时,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顾月淮没有回答,但她认真的神情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晏少虞薄唇微抿,伸手将顾月淮揽入怀中,两人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半晌,他低声道:“秦系掌权后,必会重翻旧案,还晏家一个清白,让我们一家团聚。”   顾月淮靠在晏少虞的胸口,听着他说话时有力的心跳声,轻嗯一声。   他们如今想要对付姜系,宛如蚍蜉撼树,借力打力无疑是最快的方式,而在此之前,须得将重病的秦系当局治好,才能进行下一步,与E国的粮食贸易商谈。   秦系造势,姜系倒台,这就意味着距离晏家平反不久了。   经过几个小时的修整,军船开始继续航行,在第三天的清晨,抵达了凌安市。   军船刚刚停泊在港口,凌安市民众就簇拥过来,手里举着旗子和彩带,迎接着救援了外国来宾的第八军区战士,早在前天,无线电发出后,外国游轮触礁的消息就在国内引起了轩然大波,京城方面亲自致电凌安市市长、书记,立即安排医疗队,救援队。   不过,却很快收到了来自第八军区军船的传信,救援结束。   这个消息再度引爆,而第八军区的大名也在诸多市县传扬开来。 第548章 抵京   在凌安市市长、书记的迎接下,顾伟和洛夫什金并肩下了军船,凯瑟琳所带领的外国记者团队紧随其后,手里都扛着相机,记录着这足以载入历史的一幕。   阿那普斯号游轮触礁,全船一百三十七人,最后活下来一百三十二人,这在救援史上都是极大的奇迹,第八军区的能力与功劳有目共睹。   以晏少虞为首的第八军区战士,身着笔挺的军装,排成整齐的队列走下来。   在场的中外记者都纷纷按下快门,留下了战士们卓越的英姿。   两辆军用汽车又从军船上吊起,稳稳当当搁在码头,当务之急还是秦系当局病重的事,顾伟并未与凌安市市长、书记过多寒暄,在群众欢呼雀跃中坐上了汽车。   凌安市市长本想留下洛夫什金,让其在凌安市待两天,好好款待,压压惊。   不过,洛夫什金此番进京也有要紧事要处理,在船上时顾伟邀请他一同前往,他并未拒绝,就这样,游轮上的落难者交由凌安市转送大使馆,安排后续事宜。   一行人来去匆匆,倒是让此次的英雄救援行动覆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凌安市书记亲自为洛夫什金安排了汽车,顾伟则与顾月淮,晏少虞坐了一辆。   一上车,顾伟便直白道:“顾军医,这次进京,请你务必救治好当局,不能让与洛夫什金谈判的机会落入姜系手中!那样一来,助长姜系气焰不说,贸易来的粮食也将会以姜系当局的名头下发到群众手中,对秦系而言这将会是致命的打击。”   这件事事关重大,他也不再拐弯抹角。   说话间,顾伟目光从顾月淮身上转移至晏少虞。   曾经京城三分天下,姜系、秦系还有晏少虞所在的晏家,晏家虽处于中立,但手握军权,为国为民,自来亲近的都是手段更温和一些的秦系。   “少虞,我也是第八军区的老人了,知道晏首长是清白的,他绝不可能通敌叛国,这些都是无妄的指责,但姜系霸道,秦系式微,京城俨然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一言堂。”   话至此处,顾伟叹了口气:“有些话我本不应该说的,但如今真是火烧眉毛了,一旦秦系当局撑不住,京城政权尽数归于姜系,届时,你觉得你父母还有机会出来吗?”   姜系和晏家的针锋相对在Z国政权中已经不是秘密了,他作为秦系当局的心腹大员,这些话说出来的确有怂恿的嫌疑,可谁敢说他说的不是事实呢?   他沉默片刻,继续道:“你成长的很快,但还不够快,你能明白我的话吗?”   顾月淮眉头微蹙,有些担心地看向晏少虞。   晏少虞垂下眼睫,长睫在日光中浮出一层淡淡的金色:“顾首长不必激我,来时徐首长已经讲明了事情的轻重,我爱人一定会倾尽全力救治当局。”   顾伟长舒一口气,略有些激动地拍了拍车子椅背:“少虞,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晏少虞自小长在京城圈子里,甭看瞧着冷漠,可心思千回百转绝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老实人,有些话他要是不说清楚,真怕他明哲保身,留有余地。   要知道,这已经不单单是救一个人了,而是改变京圈局势!   接下来的路程,顾伟似放松了情绪,和坐在后排的顾月淮谈论着日常琐事,又不动声色打听着她和谁学的医,对秦系当局的重病有没有信心云云。   其实他是不相信顾月淮的,毕竟太年轻了!   不过,他隐约也听说了秦系当局重病有猫腻,里面兴许是有降头师的影子,作为军区老人,他当然知道多年前轰动一时的降头之乱,对此,他是又急又气!   姜系惯会搞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可偏这种手段让他们无计可施!   起初他也致电京城,让秦系遣人去南洋另寻降头师的,可惜,路程实在遥远。   而本土的风水师,也早在解放初期就被尽数驱逐,眼下没人敢大摇大摆拿风水师的名头出来说事,即便真让人去寻,只怕是也如大海捞针一般。   顾月淮,算是如今唯一的希望了。   他也是从徐川谷那里听说的,知道她不仅医术高超,还有应付降头师的法子,在这个紧要关头能出来这么个人,索性也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不是他不靠谱,实在是束手无策了。   秦系当局重病已经有段时日了,初时还能吞咽一些米粥,但最近病情加重,已经演变成汤汤水水都灌不进去的程度了,只能靠打营养针苟活。   倘若这次入京,顾月淮也没办法解决这件事,那秦系基本可以宣告败北了。   顾月淮知道顾伟心中的难处,一路上也十分配合,大多都是宽慰之语。   其实她是有信心的,她的医术并不高超,但奈何开挂了,任何病症在治愈之力的覆盖下都会被侵蚀殆尽,即便是降头术,也在治愈之力下无所遁形。   她很清楚秦系当局的重要性,也明白秦系对于晏家平反起到的作用。   所以,不论如何,她都会全力以赴。   当然,在此过程中,她需要表现的费尽心力,给出了百分之百的救治。   这样一来,才能从中得到巨大的好处,不能怪她心机深重,和这些心眼儿如同马蜂窝似的大人物共事,总要谨慎些,否则最后只会被吞吃的骨头都不剩。   车子急速行驶,终于在第二天的傍晚,抵达了京城。   顾月淮看着车窗外疾驰而过的景象,只觉的陌生又熟悉,神情不免恍惚。   晏少虞回眸看了她一眼,轻声道:“累吗?”   顾月淮回神,摇了摇头,朝他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不管怎么说,她总归是回来了,再次踏上这片精神象征的土地,她的心情更多的是平静,她已经不再是上辈子那个被田静撵的宛如鸡狗的顾月淮了。   她们两人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对调。   顾伟显然是一分一秒都不能等待,即便是傍晚了,也不给人休整的时间,直接让人把车开到了秦系当局的住处,清月山。 第549章 秦有功   至于洛夫什金,顾伟也遣人亲自安排了住处,相约明天为其接风洗尘。   他这是怕被姜系的人捷足先登,并未把人送到大使馆。   洛夫什金能捡回一条命全靠第八军区,对于顾伟自然也存着一分好感,再加上凯瑟琳从旁说话,他也就应下了,没执着去与京城方面安排的官员接洽。   顾月淮下了车,入目的是连绵起伏的苍翠群山,令人身心放松。   顾伟心里很焦急,忍不住打断了顾月淮的观赏:“顾军医,这边请。”   顾月淮颔首,从车上拿下自己的药箱,晏少虞接过,两人一起往秦系当局住处走了过去,打眼一看,这里并非什么红墙绿瓦的奢华大院,只是一处很普通的民宅。   不过,顾月淮感知敏锐,自然是从一些不起眼的角落里察觉到了隐藏的危险。   作为秦系当局的住处,自然不可能像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暗地里不知有多少警卫兵关注着这边,甚至可能枪口都对准了他们,稍有危险行为,下一刻就会被击毙。   “放轻松,没事。”晏少虞提着药箱,走在顾月淮身侧,轻声安抚。   顾月淮点了点头,上辈子经历了那么多,这辈子倒不至于见个人都紧张。   孟虎等人下了车,没跟着进去,站在门口一个个站得笔直,他们也没想到作为新兵蛋子,居然有这种机会来这种大人物的住处,心情是复杂又澎湃的。   顾伟率先进门交涉,他作为秦系当局心腹大员,自然是备受信任的。   开门的是个上个年纪的老人,须发皆白,不过看其稳健的步伐和锋利的眼神,便知道不是个普通的老人,而是个练家子,这样的人是真有能耐的。   顾伟看到这个老人,态度十分恭敬,抬手朝着他敬了个军礼:“冯老,这位就是我从第八军区带来的,顾军医。”   冯老锋利如鹰的眸子转移到顾月淮的身上,在他饱含威慑的目光下,顾月淮神色平静,一动不动,全然不像是一个仅仅二十岁的小姑娘。   “进去吧。”冯老嗓音有些沙哑,让到一旁,叫顾伟领着人进去。   顾伟脚步匆匆,轻车熟路来到房间,敲敲门,半晌,才有一个身着白大褂的老人上前开门,他倒也不惊讶,目光扫过顾伟身后的顾月淮和晏少虞,微微让开一条道。   一进门,就是扑鼻的药味,极其浓郁。   顾月淮皱了皱眉,外面天色已经暗了,屋里开着灯,她抬眸看了一眼,通电的生活还是方便许多,接着,她把打量的目光放在了躺在床上的人身上。   床上的中年男人瞧着十分憔悴,脸颊瘦弱,几乎要看不出本来面目了,眉宇间罩着一层肉眼可见的阴暗,好像下一刻就要咽气了似的。   她微微惊讶,这就是秦系当局秦有功?   秦有功年近百半,按理说日常营养师照顾,应该保养的比正常年纪还要年轻些的,但如今看上去,却似被病痛折磨的失了本来形貌,甚至生机都要被吞噬干净了。   顾伟神色沉痛,看向一旁穿白大褂的老人:“这……当局怎么会变成这样?”   老人也神色沉重,摇了摇头:“病症方面根本看不出半点端倪,找了很多医生,都无计可施,如今只是吊着一条命,怕是拖延不了两天了。”   顾伟虎目含泪,上战场时都流血不流泪的铮铮铁骨,此刻也微微弯曲。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世间最难过的,莫过于曾经一起上战场,一起歼敌的同志,战友,却要先一步离开,他们不是死在敌人手里,而是死在了自己人的阴谋算计里。   晏少虞神色平静,并不因为秦有功的模样而有所怜悯。   顾月淮转过头,看向站在床边穿白大褂的老人:“您是当局的医生?”   老人看她,颔首道:“顾军医可以叫我一声唐老。”   顾伟紧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道:“唐老是Z国医学科学院院长,各种病症他都曾经手过,如果连他都看不出当局病重原因的话,那应该是那种东西没错了。”   唐老面色一变,旋即眉头皱的很紧,却没有说什么叱责的话。   顾月淮点了点头,让晏少虞打开药箱,从中取出一个用帕子包裹的东西,将之交给唐老,说道:“唐老,还要麻烦您把这支参处理一下,为当局吊着一口气。”   “人参?”唐老失望地摇了摇头,他还以为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大能耐,人参这东西首都还缺?各种年份,各种地域流水似的送过来,半点用没有。   不过,想归想,他还是接过了顾月淮递来的人参。   这一触手,唐老就发觉了不对劲,他神色微敛,三两下打开了裹着的帕子,当看到躺在其中的人参时,眼珠子都快脱框而出了。   根须保存完好,品相极佳还是其次,这么大个,怕是得有五百年了吧??   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作为医学院院长,他见过的珍贵药材数不胜数,可品质上佳,年份如此之高的,生平还是头回看到,堪称人参王了!   顾伟听到唐老的声音,凑过来看了一眼,这一看也惊讶道:“这么大的人参?!”   他即便是不懂行,也知道这么一条人参价值该有多高。   顾伟暗暗咂舌,抬头看看顾月淮,又看看晏少虞:“军区肯定是没这种好东西的,顾军医,这不会是你的自己的吧?”   顾月淮也没推脱,颔首道:“嗯,祖传的,此行专程带过来的,别耽搁了,唐老是个中高手,我就不多说了,您应该知道怎样处理能让人参保持最佳的药性。”   虽然她的治愈之力可以治疗秦有功,但这种东西旁人可看不到摸不着,这种时候自然需要出点血,拿出一些足以引动旁人情绪的东西,才算是有价值。   唐老郑重把人参收好,再抬头看向顾月淮时,眼神已经不似刚刚的平静:“顾军医,我替当局谢谢你的慷慨,若是你真能将当局治好,那便是天大的功劳,届时,不论你需要什么,我想当局都不会拒绝,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说完,唐老就拿着人参匆匆出了房间,煎煮去了。 第550章 拜把子,忘年交?   顾伟为人耿直,唐老一走,就朝着顾月淮竖起了拇指:“顾军医,牛!”   “唐老也是从战争年代过来的,啥场面没见过?今儿沾了你的光,一根人参让他变了脸色,你放心,有唐老为你背书作保,当局要是醒过来,你的福气可在后头呢!”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跑到晏少虞身旁,重重拍了拍他的肩:“少虞呀,你可是寻了个有本事的好老婆,往后可得好好对人家顾军医!不然咱第八军区所有人都不能同意!”   他眼神有些微妙,这晏家还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种情况下都有翻盘的机会。   一直沉默不语的晏少虞这时倒是有了动静,他轻瞥了顾伟一眼,旋即目视顾月淮:“顾首长多虑了,即便月淮什么都不会,是个没本事的人,我也会好好对她。”   他声色冷峻而漠然,显然对顾伟隐约的吹捧并不在意。   顾伟热脸贴了冷屁股,有些讪讪,忍不住瞪了晏少虞一眼,这臭小子,人都到这里了还给他拿乔,不过,他也只是撇撇嘴,没说什么。   他心里明白,当初晏家出事,秦系虽然没有落井下石,但对此也是乐见其成的。   晏狩之固执守旧,对任何人的示好都视若无睹,可他偏偏手握重权,有着十成十的能耐让人无法忽视,就像是扎在两个派系心坎上的刺,若不拔除,怎么都会疼的。   对晏少虞而言,姜系如果是头等仇敌,那秦系也不作不得什么朋友。   顾月淮自然听出了晏少虞话语中的淡漠,她回眸看了他一眼,安慰之意溢于言表。   他桃花眼中覆着的冰冷缓缓散去一些,示意她给秦有功看看。   顾月淮颔首,芤了芤秦有功的脉搏上,软弱无力,虚弱至极,的确如唐老所说,这种情况下能坚持两天都算是不错了,收回手后,又掀了掀他的眼皮,仔细检查。   在治愈之力的映射流转下,她能够清晰看到秦有功近乎破败的身体,这种破败是由内而外的,他的血脉骨骼中附着着密密麻麻的黑点,看着有些恐怖。   顾月淮皱了皱眉,盯着他看了半晌,轻啧一声。   晏少虞薄唇紧抿:“他怎么样?能救吗?”   一听晏少虞问起关键,顾伟也竖起了耳朵,脊背都跟着紧绷起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顾月淮,唯恐从她嘴里听到什么不好的话,那可意味着大麻烦!   顾月淮回头,用搁在床头的湿帕子擦了擦手:“当局如今算是半只脚踏进了棺材,如果再不能对症下药,就真的醒不过来了,顶多两天。”   顾伟脸色煞白,看了秦有功一眼,嘴唇哆嗦着道:“还有救吗?”   顾月淮弯了弯唇,颔首道:“能救。”   不等顾伟脸上的笑容扩大,她就来了个转折:“不过,我也说了,当局的情况非常严重,需要治疗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恢复,需要的药材也不少,这些就需要你们自己准备了,我只负责救人,放心,有我在,保证让当局安然无恙。”   她得把情况说的更严重些,这样救回秦有功后,才能争得更大的利益。   顾伟连连点头,高兴地锤了锤拳头:忙道:“好说好说,只要当局没事,咱们什么都好说,要什么药材都不用客气!这段时间就劳烦顾军医住在这里了。”   不过,他话音一落,就忽然想起了还等着商谈粮食贸易的洛夫什金,面色微变。   顾伟皱起眉头,有些为难地道:“顾军医,你也知道洛夫什金的来意,E国的态度是不能忽视的,更何况粮食贸易对老百姓来说是极重要的,这一桩外交贸易要是落入姜系手中,对我们秦系来说是十分不利的,当局要是一直不醒……”   他说着,神情渐渐凝重起来,想着想着,又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没想到刚一高兴,又遇到这么个棘手问题,洛夫什金那边耽搁一天还属正常,若时间久了,不提洛夫什金是什么态度,就单说姜系就不会咽下这口气。   顾月淮拧眉,这还真是个问题。   她看向晏少虞,后者似也思考了这个问题,朝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顾月淮抿了抿唇,耿直道:“顾首长的顾虑的确应该考虑,有我救治,当局今天晚上就可以醒过来,不过你觉得他这个状态能和洛夫什金商谈吗?”   她不可能只一晚上的时间就让秦有功活蹦乱跳,那不是神医,那是妖孽,到时候别说拿到功劳了,只怕是会被囚在京城,成为一个专职治病的“犯人”。   所以,尽管她能做到,也不可能这么做。   顾伟忍不住惊呼出声:“顾M.L.Z.L.军医,你没开玩笑?今天晚上就能醒过来?你确定?!”   顾月淮颔首:“当然,我从不说大话。”   她说这番话时,倒是有了些年轻人的意气,门口的冯老恰好听到这话,他没忍住大步走了进来,目光灼灼地看向顾月淮:“小丫头,你真的有把握?”   顾月淮清透如水的声音响起:“我说了,我从不说大话。”   冯老难掩激动,他步伐稳健地走到顾月淮面前,郑重道:“好!好好好!小丫头,若你真能让有功今天晚上苏醒过来,我老冯就和你拜把子!当个忘年交!”   “嘶——”顾伟在一旁倒抽一口冷气,有些不敢置信。   他回神后,频频给顾月淮使眼色,能和冯老扯上关系,那可真是走了大运了!更何况冯老说了,是拜把子,当忘年交!可不是普普通通应个条件什么的。   要知道,依冯老的身份,能和他拜把子的可都是鼎鼎有名的人物!   顾月淮客气地朝冯老微微点头:“冯老客气了,我不奢望能与您老拜把子,只是,我的确有一事相求,只希望当局醒过来后,冯老能替我当个说客,助我达成所愿!”   从顾伟的态度,以及冯老对秦有功的称呼便能看出来,这人身份不低。   冯老刚刚只是一时高兴,脱口而出的话罢了,她不过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晚辈,怎么可能真厚着脸皮去与人拜把子?   不过,他这样的人素来一言九鼎,倒是能借其之力,在晏家的事上出力。   那份通敌信件是伪造的,只要秦系愿意倾力调查翻案,晏家平反指日可待!   所以,秦有功必须活着,好好活着。 第551章 好!我答应你!   冯老一时有些不高兴,他双手背在身后,一双眼盯着顾月淮:“小丫头,你是在质疑我?老头子一言九鼎,只要你能让有功醒过来,就拜把子!”   他声如洪钟,虽说上了年纪,可一袭笔挺的唐装在身,浑身都弥散着高人的气韵。   顾伟一看冯老不高兴了,忙道:“冯老,顾军医今年也就十九岁,年纪轻轻,没见过啥世面,不知道您老的身份,你可切莫与她一般见识。”   说完,他又走到顾月淮身边,压低声音道:“顾军医,冯老性子执拗,与人相交从不顾及身份地位,你也不用顾虑,应下就是了,对你没坏处。”   说完,又怕小姑娘不懂事,听不懂他话语中的意思。   “罢了,还是告诉你吧,冯老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丐帮活阎王,手底下三教九流的门徒数不胜数,真要和冯老拜把子,往后你可是能横着走,知道吗?”   顾月淮微讶:“丐帮?这不是武侠小说里杜撰的吗?”   冯老一听,朝着顾月淮吹胡子瞪眼:“小丫头片子懂个屁?丐帮可不是臆想!我们丐帮师祖可追溯到唐朝!要加入丐帮,那是真正要起香堂摆祖师牌位的!”   看顾月淮是真不懂,冯老轻哼一声,顺嘴给她解释了一番。   正所谓三百六十行,乞丐虽说衣食无着,却也算是一门行当。   人都说三教九流,所谓下九流就是巫、娼、戏子、贩夫、走卒、媒婆、乞丐、剃头和更夫,自唐朝开始,一些有本事的乞丐形成联通,成立了丐帮,当乞丐没什么门槛,但想加入丐帮就不一样了,需要文武先生也就是“引师”介绍,毕竟“行有行规。”   乞丐是“穷教行”,江湖上称他们为“杆上的”。   人们认为,乞丐历尽世间苦难而不死,属于“八字”最硬,命最大之人。   冯老不紧不慢解释了一番丐帮的来历,看顾月淮神情复杂,颇为自得地笑着说道:“这会儿懂了吧小丫头,这世间事多的是你不知情的,好好学着点。”   “冯老,受教了。”顾月淮微微弯身,以示敬重。   她上辈子被困在田静所设的囚笼里,不见天日,什么都不知道,这辈子重来一回,倒是见识了许许多多认知以外的神秘,降头师,风水师,乃至江湖。   原来,这个世界并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冯老满意颔首:“知道就好,怎么样,现在愿意和老头子我拜把子了?”   顾月淮轻声道:“能得冯老看重,是我的荣幸,自然不敢拒绝。”说罢,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秦有功,迟疑道:“能不能冒昧问一句,冯老和当局是什么关系?”   顾伟嘴角一抽,对着顾月淮挤眉弄眼,都这种时候了还问这个?   冯老倒是没在意,说道:“有功年轻时候帮过我,如今他有难,我自是需要站出来,要说我们是什么关系,亦师亦友吧。”   话落,他瞥了顾月淮一眼:“你所求什么事?现在也可说来听听。”   顾月淮敛去唇边的笑意,语气转淡:“是晏家的事,冯老应该知道晏家吧?”   一旁从头到尾默不作声的晏少虞蓦然抬头看向顾月淮,他喉结滑动,完全没想到她所求居然是这件事,晏家本是他的责任,不曾想最后却被她扛了起来。   冯老眼神微变,转头看了晏少虞一眼,沉声问道:“晏家,通敌叛国,罪不可赦。”   他当然知道晏家,只是,晏家的罪名已经成立,想要重新翻盘是不可能的,也没人会冒着得罪姜系的风险去救下晏家,得不偿失。   顾月淮抿唇,掷地有声道:“晏家是无辜的,是被姜系陷害的。”   冯老眉头紧皱:“你说是无辜的就是无辜的?此事牵扯甚广,非你一人之言可以证实,如果你是想让有功帮晏家平反,这个主意是打错了。”   顾月淮作为来给秦有功诊治的军医,在来之前身家背景就都被调查清楚了,他当然知道她如今是晏家的媳妇儿,可这不代表着胡作非为,帮罪人平反。   顾月淮弯了弯唇,抬头直视冯老:“晏家是什么样的,冯老,您应该也是清楚的,晏家为何被诬陷通敌,我公婆又为何入狱,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冯老原本沉凝的面色片刻后转为怅然,旋即叹了口气。   丐帮群众遍布各个地方,所掌握的信息几乎是最多的,晏狩之是什么样的人,没人比他更清楚,但身在高位,有时候也有身不由己,官场上的事不是他能决定的。   顾月淮一字一顿:“我要求不高,只希望当局醒后,能为晏家平反。”   她潜台词已经很明白了:一条命,换他为晏家平反,这笔买卖很值。   冯老盯了顾月淮半晌,须臾,问道:“如果我拒绝,你就不救有功?”   他眼皮微阖,背在身后的手指轻轻摩挲,不知在想些什么。   晏少虞面色微变,刚欲上前挡在顾月淮面前,就听后者声色平静道:“不,即便是你拒绝了我,我依然会救醒当局,这只是我个人的诉求。”   闻言,冯老手指微顿,鹰一般的眸子隐晦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   顾月淮眉梢一挑,耿直道:“哪有什么为什么?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救人的,如果能达成所愿自然最好,不能的话,那就再等等,我相信少虞总有一天能得到这个话语权。”   说着,她越过冯老的肩膀,看向晏少虞,递给他一个明媚的笑。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原因其实有很多,不过没必要和冯老说就是了。   一来,她是军医,职责就是治病救人,更何况救的还不是普通人,牵一发而动全身,她要是敢以此威胁,不止是自己讨不了好,还可能牵连晏少虞。   二来,如果秦有功醒不了,死了,那京城局势发生巨变,姜系一家独大,不管是对晏家还是对普通老百姓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姜系并不施行仁善政策,有这样的当局在,对整个Z国而言都是灾难。   冯老眼神略有几分复杂地看着顾月淮,须臾,冷哼一声:“小狐狸,不就是逼着我老头子心软?还话语权,你倒对这晏家小子有信心。”   他转而看了一眼秦有功垂死的面容,说道:“有功现在没法应你,但我可以代他决定,只要你能让他好起来,替晏家平反的事我代他应下了。” 第552章 解决负重   “真的?冯老说话算话?!”顾月淮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   虽然田静的事现在又变得不清不楚,但如果能为晏少虞解决他扛起的重任,那这趟京城之行也算是没白来,最起码往后他可以活的轻松一些。   冯老吹胡子瞪眼,有些不高兴:“哼,老头子一言九鼎!”   他说完,还不等顾月淮欣喜发言,唐老就端着一盅参汤回来了,托盘里还放了一个小碟,里头摆着切好的参片:“什么一言九鼎?老冯你说什么呢?”   一支五百年的老参,一部分用来煎煮成汤,一部分则切片含于口中。   冯老没提晏家的事,探头看了一眼唐老手里端着的东西:“你干啥去了?”   说起这个,唐老脸上不由露出笑意:“好东西!顾军医带来的人参,年份少说五百年,药效很强,用这个吊着当局一口气,能再活两天!”   在唐老看来,能再活两天,就意味着能找到更多的办法救人。   冯老呵呵一笑:“你还不知道吧?这小丫头说了,今儿晚上就能让有功醒过来。”   闻言,唐老手一抖,险些把费尽心神煎煮好的参汤给洒了。   他抬头看向顾月淮,一双眼湛湛发亮:“顾军医,你真能做到?”   顾月淮失笑,一个两个这么反复的询问,倒让她有些压力了,看了看时间,说道:“顾首长,少虞他们赶了一天的路,都没吃饭,麻烦你给他们弄点吃的,这边就交给我吧,保管你们吃完饭过来的时候,当局已经醒了。”   顾伟一听,忙不迭点头:“好好好,那就辛苦顾军医了,你放心,你男人这边我肯定好好照顾,你这边先忙着,我就带他出去了!”   说完,顾伟就扯着不愿意的晏少虞离开了房间。   “唐老,麻烦你为我准备一些药材。”顾月淮念叨了一串药材,都是补气益血的,说到底,秦有功是着了道,并不是真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想恢复还是需要进补。   唐老用心记下,也不耽搁,立马出去准备了。   顾月淮看向一旁眨巴着眼,一副“我干什么”表情的冯老,有些好笑,真是年纪越大越孩子气,想了想,她道:“冯老,您见多识广,可能看出当局为什么会这样?”   冯老面色一肃,眉头紧皱:“老唐一直瞧不出有功身上的病症,我们都当是一种从未出现过的绝症,毕竟他器官衰败是真的,难道真是什么降头师的手段?”   顾月淮心头一动:“冯老可和降头师打过交道?”   冯老瞥了她一眼,撇嘴道:“小狐狸,又在这套我话呢?”   他沉吟片刻,说道:“当年的降头之乱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让人想不知道都难,同在江湖,丐帮和风水师,茅山术士,降头师甚至蛊婆之流都打过一些交道。”   “和那些玄异之术相比,丐帮的些许拳脚功夫的确不值一提。”   说到这里时,冯老语气也难免唏嘘,但这就是事实。   顾月淮若有所思,片刻后说道:“冯老,我怀疑当局就是着了降头师的道,他身体有内而亡腐朽衰败,绝不是病症,而做出这种事的人,恐怕和姜系脱不了关系。”   闻言,冯老面色凝重起来。   顾月淮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他们这些老家伙凑到一块也解决不了的麻烦,她却能办到,尽管目前还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但她无疑已经具备了和他们同等对话的地位。   她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是已经确定了,他自然信任。   顾月淮眸子微闪,继续道:“另外,我猜测当局身体的病症一旦治愈,会对出手的降头师造成某些反噬效果,不知道冯老有没有办法盯上姜系的人,以此确定他们身边的降头师到底是谁,这样一来,我们针对起来不是更有目的性吗?”   “那降头师必须抓起来,否则有一必有二,对当局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冯老沉思片刻,重重颔首:“你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办。”   顾月淮笑眯眯地道:“冯老出马,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只是……”   冯老嘴角一抽,大刀阔斧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你这小狐狸,说话一句三叹,就不能一口气说完?行了,还有什么落下的,说完。”   顾月淮一脸真诚道:“冯老英明!”   她也没迟疑,说道:“冯老,我这边其实还有个怀疑的对象,兴许与姜系身边的降头师有关,如果可以,冯老可派人搜查一下,最好是能盯上那人,定会有收获的。”   “哦?你说!”冯老果然严肃起来,坐直身体。   顾月淮平静道:“那人名叫‘史婉婷’,其父是第八军区一位大校,名唤史劲松。”   接着,她就把史婉婷如果坠海,又如何在确诊死亡后重新活过来,种种疑云一说,冯老神情变得难看起来,他口中喃喃道:“起死回生,竟然又出现了?”   他显然也想到了当年死而复生的纪然,后者如今俨然是姜系的第一夫人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冯老站起身,吐出一口浊气。   “丫头,有功就交给你了,我出去一趟。”说完,冯老也没过多交代,大步离开了,瞧那潇洒矫健的背影,但凡换一身年轻人的衣裳,都不会让人觉得他已经一百岁了。   顾月淮眸子微深,转头看向秦有功,心头不知该是复杂还是该欣喜。   不论是她,还是晏少虞,皆背负了很多很多,为了自己所背负的东西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累,可偏这世上有些人,即便一句话都不说,就能为他们解决这样的负重。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芤在秦有功的脉搏上,治愈之力顺着血液,经络汹涌而出,一点点拔除着他身体里附着的黑点,这个过程是缓慢的。   她率先驱除的就是他心脏以及头颅内的黑点,这两处的污秽一旦清除干净,他就可以苏醒过来,治愈之力辅以空间泉水,秦有功彻底好起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第553章 秦有功的家人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顾月淮面色有些发白,倒不是治愈之力告罄,而是精神高度集中,运作在另一个人身体里,拔除其体内诡异的黑点,为免遗漏,实在要打起一百二十万分的精神。   她鬓边的发丝都被浸湿了,直到外面响起争吵声,才缓缓收手。   “一个从犄角旮旯来的军医,能有什么本事?听说还是个女的?顾伟,你是不是糊涂了?居然把我爸的命寄托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身上!”   这道年轻女声十分张扬霸道,言语间满是不满和贬低。   这时,又是一道浑厚的男声响起:“淑华!怎么和顾中将说话的?”   “我说错了吗?咱爸身份尊贵,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治的。”秦淑华冷哼一声,为了发泄心中不满,还跺了跺脚,高跟鞋踩在木地板的声音十分刺耳。   顾伟尚未开口,孟虎就驳道:“你说什么?!什么叫阿猫阿狗?我们顾军医千里迢迢不辞辛劳来到京城为当局治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   秦淑华语气嫌恶,似后退了两步:“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合我说话?”   晏少虞的声音极尽冷漠:“顾首长,看样子为当局看诊的事你们并没有协调好,我们不是当局手底下的兵,我爱人更没有必要在这里受人侮辱。”   说完,略显凌厉的脚步声便朝着房间走来。   顾月淮敛了敛眸,站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开门时,恰好晏少虞准备敲门,两人迎面碰上,顾月淮看他面色沉凝冷漠,便知道他被秦有功的女儿气得不轻,轻声道:“出什么事了?”   晏少虞握住她的手,说道:“我们回去,这个病不看也罢。”   一看晏少虞要拉着顾月淮离开,顾伟瞬间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诶!不是不是,少虞,你可不能意气用事啊!你不是当局手底下的兵,但是徐首长手底下的兵不是?他让你过来执行任务,你不能甩手不干了呀!”   他十分头痛地看了秦淑华一眼,小声道:“少虞,给我一个面子,别和她一般见识,你知道的,这秦淑华是当局最小的闺女,平素被惯坏了,没大没小的。”   “顾伟?你嘀嘀咕咕说啥呢?让他们走!”秦淑华上前几步,打量了顾月淮几眼,眼神更加嫌弃:“你就是顾军医?你看病凭的什么?年轻漂亮?”   这话已经和诋毁侮辱没什么两样了,晏少虞眸光更冷,凉凉道:“你说话这么不过脑子,得罪的人不少吧?是凭什么在京城活下来的?凭了当局的权势?”   他脸色虽然冷漠,但眼神是适时的狐疑与嘲讽。   “你!你又是什么人?嘴怎么那么贱?!”晏少虞这一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操作,令秦淑华脸色充血,只觉周围人看她的目光全是嘲笑。   她咬着嘴唇,说完就气冲冲上前,抬手欲要掌掴晏少虞一个耳光。   顾月淮眼底有冷光掠过,她是真的恼了,原本以为秦有功有冯老和唐老从旁坐镇,人品应该是挑不出大错的,可没想到教出来的女儿居然是这么一副德行。   她开始否定秦有功了,这么一个人,就算是好转了,能好好对待老百姓吗?   最起码从秦淑华的身上,她看不到半点对老百姓的共情,反而都是利用权势背景贬低羞辱普通人,这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模样,真是让人看了就手痒痒。   “啪——”   一声巨大的脆响,在偌大的简约客厅中回荡。   紧接着,穿着一身丝质长裙,烫着一头时髦卷发地秦淑华被掼倒在地,手里的包包也滚到地下,她不敢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脸,嘴唇哆嗦道:“你,你竟敢打我?”   顾月淮放下手,眼神平静,语气更是波澜不惊:“是啊,打你了,你能怎么样?”   秦有功现在一条命尽数系在她身上,秦淑华口无遮拦,打一巴掌又怎么样?   她弯了弯唇,歪头道:“再口出恶言,想着动手,就不是打你一巴掌那么简单了,你的靠山都快死了,还当自己是曾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小姐呢?”   这话令四周气氛显得冰冷而紧绷,秦立国忙上前扶起秦淑华。   他是秦有功的长子,年近四十,如今在政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秦淑华甭看人快三十了,性格里还是个小女人,被秦立国扶起来后,眼泪簌簌而落,捂着脸颊哭喊道:“哥!你可一定要给我讨个公道啊!”   她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秦立国看了一眼秦淑华脸上的巴掌印,脸色沉了下来,倒没有直接指责顾月淮,在他看来,以他的身份,和一个小军医一般见识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他皱起眉,不悦道:“顾中将,这就是你带来的人?竟比淑华还要跋扈霸道几分。”   他说这话,显然是要顾伟给一个说法,不然这件事过不去。   顾伟看了顾月淮一眼,微不可察地朝她眨了下眼睛,旋即咳嗽两声,严肃道:“秦市长,刚刚的情形你没看清楚吗?是淑华小姐挑衅在先,顾军医反击也实属常情。”   眼看着顾月淮诊治有望,当局今晚就能醒过来,他能让人来搅黄这大好局面?   秦立国一愣,完全没想到顾伟居然是这么一个反应!   他神色微微一变,倒不是怀疑顾伟的忠诚,而是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顾伟作为他父亲的心腹大员,遇到任何事情,都理应站在他们这边的,可如今却偏帮一个小小的军医,难道说这顾军医真有什么不同之处,能够救醒他父亲?   他和秦淑华不同,毕竟是政治圈子里混出来的人,心里想事情也得拐了三道弯。   这时,唐老回来了,身后跟着几个抬着箱子的警卫兵。   他看了一眼客厅里的闹剧,眉头大皱。   秦淑华眼看气氛凝固了,忙上前拉住唐老的手臂,左右摇晃着,语气委屈道:“唐老,唐老您可回来了!淑华被人打了!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她算是被唐老从小看着长大的,心里已经认定了,打她的小军医不死也得残! 第554章 从质疑到震惊   正是因为从小看着长大的,唐老是熟知秦淑华品性的,他瞟了一眼后者使劲往他面前凑的脸颊,这力道,这印子,看样子的确是受了不少委屈。   “唐老!唐爷爷~”秦淑华看唐老一语不发,忍不住又撒起了娇。   “唐爷爷”这个称呼从她二十岁后就很少再叫了,不是她不想,而是她爸不让,非要说唐老是医科院院长,和家里并不是亲戚,这样叫难免让人觉得是在攀关系。   “好了淑华!唐老还有正事要办。”秦立国眼神扫过警卫兵手里的几个箱子,心里明白,这肯定又是用在他爸身上的药材,这么多的量,只怕是真的要到头了。   秦立国心头沉重,不止是为人子因父亲即将病逝的痛苦,更是因为秦系即将倒台。   姜秦两系明面上关系和睦,实际上可以说是水火不容,往后,他这个市长应该也就倒头了,再想往前升一步,说不得还得看姜系众人的脸色。   思及此,秦立国脸上露出一抹自嘲苦笑,哪里还有心思去管秦淑华的委屈?   他深吸一口气,恭恭敬敬朝着唐老弯腰鞠躬:“唐老,有些日子没来了,我爸的身体怎么样?多亏了您老费心。”   唐老依然不说话,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落在了顾月淮的身上。   他抬脚走到顾月淮面前,上下打量了几眼,声音温和道:“顾军医没事吧?”   这样的反转落在秦立国和秦淑华眼中,两人都忍不住目瞪口呆。   “唐老?”秦淑华面色变了又变,用看鬼似的眼神看向顾月淮,要不是秦立国凌厉的眼神,喉咙里堵着的“您老是不是也老糊涂了”的话险些就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   相比大脑小脑缺根弦的秦淑华,秦立国显然是有脑子的,他眉头微微拧紧,旋即换上一副恭敬的表情,走到唐老身边:“唐老?这位顾军医难道真有办法救我爸?”   话是这么问,可他眼里的质疑实在遮不住,她真的太年轻了。   唐老冷哼一声:“顾军医要是没办法,那你就收拾收拾给你爸准备后事吧。”   他这话也是毫不客气,秦立国瞳孔一缩,脊背不禁朝着顾月淮弯了弯。   唐老没再理他,而是说道:“顾军医,秦家的丫头脾气是不太好,你能帮着教训教训,让她知道人外有人也是好事,她若有什么得罪之处,冯老自会亲自为你出气的。”   唐老说话时呵呵直笑,完全不把这件闹剧当成一个要紧事看待。   一旁的秦淑华脸色彻底白了,紧紧攥着手里的包包。   顾月淮微眯起眼:“没事,只是我很怀疑,当局为什么会养出这么一个女儿?”   唐老,秦立国和顾伟面色皆是变了变,这是在质疑秦有功的人品有问题啊!   不过,这时候没人敢指责顾月淮什么,唐老叹了口气:“顾军医,实不相瞒,当局当年树敌不少,原本旺盛的家族如今也人丁凋零,就剩一儿一女。”   “淑华年纪最小,算是当局的老来女,自是惯的有些过火,但你放心,她只是脾气傲了些,从未做过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的事,大是大非上,还是很清醒的。”   顾月淮眉目舒展,淡然道:“我希望秦淑华同志能为自己刚刚的言行和少虞致歉。”   唐老还没说话,秦立国便颔首道:“当然!是淑华出言不逊在先,理应道歉!”   说罢,秦立国便转头看向眼泡含泪,浑身打着哆嗦的秦淑华:“还不道歉?”   如果说顾月淮是唯一能够救醒他爸的人,别说是道歉了,就是让秦淑华和他下跪,他也绝无二话,秦系危难存亡如果只是一个歉就能解决的,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秦淑华咬着嘴唇,就是不愿意开口,这么多人看着,她什么时候这么丢人过?   秦立国眉头紧皱,厉声道:“我说,道歉!”   秦淑华被吓得浑身一震,眼泪止也止不住,小声道:“对不起,顾军医,对不起这位同志,是我口无遮拦,是我的错,请你们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说完,她只觉浑身发软,有些羞愤,却又不敢愤然转身离开,怕又得罪人。   顾月淮侧眸看向晏少虞,他眉眼依旧冷漠而锋利。   不过,秦淑华既然已经道歉了,也没必要一直抓着不放,他们此行的目标就是解决秦系当局重病的事,以及处理掉姜系背后的降头师,不应节外生枝。   晏少虞抿唇,与顾月淮交握的手微微紧了紧。   顾月淮颔首,不再看秦淑华,而是与唐老道:“唐老,药材可准备好了?”   唐老松了口气,笑着指了指几个箱子:“都已经准备好了,你看?”   顾月淮点了点头,说道:“麻烦唐老把这些药材抬进房间,我需要挑选一些,还要劳烦您煎煮成药。”说完,她抬手看了看腕表:“服药后半小时,当局应该就能醒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管是秦立国,唐老,顾伟,还是一旁难掩羞愤的秦淑华,全都抬头看向顾月淮,脸上激动,振奋,难以置信不断交织在一起,但他们都没在这时候开口质疑。   结果到底如何,还要看服药后,秦有功是否能够苏醒。   一旦他醒过来了,那这位顾军医就是整个秦系需要供起来的神医,救命恩人!   反之,秦有功没有苏醒,那她怕是就很难摆脱骗子的嫌疑了,还可能会因此沾上官司,所以,她到底是有真本事,还是说大话,待会自见分晓。   唐老不敢耽搁,立马让人把几箱药材都抬进屋里去。   顾月淮递给晏少虞一个眼神,转而和唐老一起进了房间,片刻后,唐老端着一盘药材出了门,都来不及和人打招呼,就脚步匆匆跑去煎药了。   顾月淮在唐老离开后,就砰的一声关上门,独自一人留在屋里。   秦立国看着紧闭的房门,微眯起眼,转而看向一旁团团转的顾伟,压低声音问道:“顾中将,你对这位顾军医了解多少?”   顾伟瞥了他一眼,到底是秦有功的独子,他也不想把人得罪惨了,便道:“秦市长说笑了,既然是找来给当局治病的,顾军医的背景我自然是调查的清清楚楚,放心。”   秦立国嘴角一抽,暗骂一声老狐狸,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他深吸一口气,虽说依然对顾月淮抱着质疑的态度,但万一有那么零点零一的机会,他爸真的被救醒了呢?那秦系所面临的困境,立马就能够解决了。   这么想着,秦立国盯着房门的方向,眼睛都不敢挪开半点。 第555章 消息走漏   唐老很快就煎煮好了药,端着走过时,空气中都弥散出一股中药味。   秦淑华皱了皱眉,她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晏少虞,眼底掠过一抹痛恨,但想到自己的父亲正在救治中,又按耐下心中的烦闷,乖乖拎着包站在一边。   唐老在屋里待了片刻,就又出来了,给顾月淮留下了安静的空间。   “唐老!怎么样?我爸他今天真的能醒过来?”秦立国是最关心秦有功的,一见唐老出来,忙上前询问,说到后面,语气都有些干涩,生怕最后还是失望的结局。   秦有功自重病到如今,已经整整昏迷七天了,如果不是有营养液始终吊着这口气,早就撑不住了,换句话说,也就这里有资深医护能用得起药物,兼之秦有功不是普通人,干系太过重大不能死,这要搁寻常老百姓,撑不了这么久的。   顾伟也凑过来,小心翼翼看着唐老,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唐老花白的眉拧着,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迟疑道:“那些药材虽说不算常见,但大多我也用过,并没有起到什么大的效果,兴许,顾军医有自己的治疗方式?”   这么一听,秦立国和顾伟心都凉了半截,原本的憧憬希望被打的七零八落。   秦淑华虽说乖乖站在一旁,但耳朵却竖的很高。   她听了唐老的话,胸口压抑的怒火骤然翻涌出来,冷笑道:“我就说嘛,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凭啥来京城接替唐老的工作?我看她就是个骗子!”   秦淑华咋咋呼呼的声音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孟虎厌恶地看了她一眼,驳斥道:“你少胡说八道!我们顾军医本事大着呢,来之前她还救了我们军区好几个同志的性命!”   “如果不是徐首长下令,顾军医又怎么会费这个功夫过来?”   “你一定是看顾军医长得比你漂亮,心生嫉妒,在这里刻意抹黑诬蔑她吧?”   年轻小伙子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是犀利的雷霆之言,叫秦淑华脸色青白交错。   “我嫉妒她?她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你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在这里大放厥词辱骂我!瞎了你的狗眼!”秦淑华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不过,她到底是吃了亏,没敢上前动手,只是躲在秦立国身后骂骂咧咧。   晏少虞狭眸微眯,薄薄的唇抿出锋利的弧度,冷声道:“你有军衔吗?你为国家立过功劳吗?为人民做过什么值得称颂赞扬的事吗?仅仅因为你父亲是秦有功?你就对一个刚从前线回来的战士口出狂言?这就是秦有功教你的教养?”   他言语冰冷,丝毫没有敬重秦有功的意思,叫一旁的秦立国不悦地皱了皱眉。   晏少虞从少时就在第八军区长大,回来后又时常待在军区大院,与这些当M.L.Z.L.局子女不算熟识,顶多是见过几面,自晏家没落后,就更没人会费心去记他的长相了。   这时,唐老也皱了皱眉,却不是为了晏少虞的话,而是看向秦淑华:“一个女同志,说话实在难听,我看真是当局往日太纵着你了,才致使你这么没规矩!”   秦淑华一脸苍白委屈,还没等她开口,唐老眉头皱的更深,神色变得凝重而严肃:“我和冯老并没有通知你们有人来为当局治病,你们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闻言,四周不由得诡异安静了一瞬。   晏少虞心中一沉,难道消息提前走漏了?   他们此行的任务有两个,一是救下秦系当局秦有功,二就是处理掉姜系背后的降头师,一旦走漏了风声,姜系乃至降头师定会有所防备,要想下手就更难了。   秦立国抿了抿嘴唇,脸色有些讪讪,似很难堪。   秦淑华倒是满不在乎,扣着手指,就是不说话。   “这件事乃是绝密,你们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唐老声音一沉,呵斥道。   秦有功重病需要治疗的事牵扯甚广,况且此行前来的还是个年轻女军医,未免中间出现什么波折,他和冯老达成共识,那就是谁都不说,隐瞒这个消息。   刚刚情况紧急,他没考虑那么多,如今想来才发现端倪。   秦淑华和秦立国并没有收到通知,他们是从什么地方知道这件事的?   秦立国也就罢了,秦淑华这种性子,遇到顾月淮这样年轻的女军医,怎么可能不出言挑衅讥讽?这幕后之人险恶用心不言而喻,这是摆明了不想让当局好起来啊!   这么一想,唐老瞳孔一缩,只觉骨头缝里都透着冷。   唐老眼睛一瞪,厉声道:“说!”   他为人温和,鲜少有这么恼火的时候,秦淑华面色一白,求救似地看向秦立国。   秦立国叹了口气,朝唐老微微弯腰:“唐老,淑华只是从朋友那里听来的,第八军区徐首长派手下军医来京为我爸治病,这事儿根本不可能瞒得住。”   晏少虞冷笑一声:“为你爸治病?谁说是来为你爸治病的?秦有功重病,事关重大,这件事本不能公开,你们竟随随便便从朋友那里听说了,当是什么笑话吗?”   闻言,秦立国脊背僵直,也陡然回过神来。   他起初也没在意,毕竟前面也找过不少人来为他爸治病,但如今和军部扯上关系,按理说是要隐瞒的,秦淑华一个不涉军政的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   秦立国大步走到秦淑华面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臂,眉眼严肃:“淑华,你这话到底是从谁那听来的?”   秦淑华还不知事情轻重缓急,甩开秦立国的手:“哎呀,你弄疼我了!”   她似乎也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明白今天不给个交代指不定还要出啥事,便小声道:“也没谁,就是昨天在君悦来酒店碰上……碰上姜桐了,多说了两句。”   秦立国深吸一口气,一脸失望地看着她:“秦淑华,你不知道我们秦家和姜家的关系吗?竟还跟他纠缠不清,你知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会害了我们!”   秦淑华不满:“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是我,秦家是秦家,怎么能混为一谈?我和姜桐家世相当,彼此欣赏,处个对象也是正常的,哥,你真小题大做!”   她话音刚落,秦立国便扬起手臂,狠狠在她脸上掴了一巴掌。   他怒骂道:“小题大做?简直愚蠢!愚蠢!” 第556章 顾军医,我服了   大厅里都是秦立国的暴怒声,以及秦淑华的轻声啜泣。   这时,房门开了,顾月淮从中走了出来,她眉眼不悦:“吵什么?当局需要清净的环境休养,而不是被你们给吵醒,有什么事不能安静点?”   唐老这时也顾不得秦淑华了,问道:“顾军医,当局怎么样?”   “今天的治疗已经结束了,再过十分钟,他就会醒过来。”顾月淮说完,便走到了晏少虞身边,和他交换了一下眼神,刚刚她在房间里,外面的话也全部听到了。   秦淑华和姜系勾结,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走漏风声,降头师必会有所防备。   不过,姜系能早几日知道第八军区派人来给秦有功治病的消息,且明明白白知道是一个年轻的女军医,足可见第八军区内部也不干净。   这倒也正常,毕竟顾伟就不是一个忠于徐川谷的,他是秦系的人。   秦有功十分钟后会苏醒的消息令场面紧绷的气氛骤然一松,秦立国严肃的神色也缓和了几分,不过,看向秦淑华的目光依然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顾月淮转头看向唐老,平静道:“唐老,有件事我得和你说一声。”   唐老心头咯噔一声,颔首道:“顾军医请说。”   “纵然降头师手段诡谲,但要想成功,也须得有媒介之物,据我所知,当局身边不论是医生,警卫兵还是营养师都是军部出来的警觉可信之人,当局会在什么情况下接触降头师?亦或者是谁把他贴身之物送到了姜系,这事还需要仔细排查一下。”   “我能救当局一次,但不见得能救第二次,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出这个人,亦或是除掉那降头师,不然的话,即便是当局好转,只怕也寝食难安吧?”   “降头师”三个字令在场的气氛陷入到窒息的冷漠中。   秦立国面色惨白,他年近四十,自然也对当年的降头之乱有印象。   他只觉脑子里一团乱麻,着实没想到这竟然不是一起普通的病症。   唐老面色也变了变,在脑海中不断思索着能够靠近秦有功的人。   顾月淮倒是眉眼镇定,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人,最后定格在秦淑华脸上。   如果真要她来选的话,这位没脑子的当局之女显然是最可疑的人。   秦淑华和姜系中人关系暧昧,有所牵扯,而且看她的模样还是个恋爱脑,倘若真被有心人利用也实在不足为奇,如果说秦有功落得今天这步田地是她害的,那就好玩了。   顾月淮能想到的,唐老,秦立国和顾伟自然也能想到。   或许是察觉到了顾月淮淡淡的怀疑目光,秦淑华面色一变:“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什么降头师,这都是封建糟粕,是假的!唐老,这样的人你确定她是军医?”   她尖锐刺耳的声音把唐老的注意力唤回到她的身上,他咬了咬牙,眼神冰冷。   秦立国看着妹妹无知的模样,一股寒意不由得爬上了脊背。   顾月淮弯了弯唇,伸展腰肢,挽住晏少虞的手臂:“我看这件事还是等当局醒后再做结论吧,时间也差不多了,进去瞧瞧。”   随着她话音落下,唐老率先转身开门,秦立国和顾伟紧随其后,秦淑华咬咬牙跟了上去,虽然她愚蠢,却也知道秦有功的死活会直接影响到她的利益。   顾月淮扯了扯唇角,挽着晏少虞也进了房间,毕竟是她亲自救回来的人,当然得看看状态怎么样,冯老已经承诺了好处,她也不能让雇主失望不是?   原本宽敞的屋里一下子进了这么多人,多了几分逼仄。   房间里灯光很亮,众人目光纷纷汇聚在秦有功的脸上,这一看,都大吃一惊!   原本秦有功脸色死灰,一副死人之相,可如今,竟然恢复了几分血色,像活人了!   秦有功震惊的目光从秦有功脸上转移到顾月淮身上,眼神从起初的质疑震惊,再到如今的敬佩,他道:“顾军医,我为自己先前的言语道歉,您的确有真本事。”   不管秦有功是因为降头师的捣鬼,还是真的得病了,但在所有医生,乃至医科院院长唐老都束手无措的情况下,她让人气色好转了,这就是能力。   在京城这地界儿,看的从来都不是年纪辈分,而是背景和能力。   顾月淮瞥了他一眼,淡声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她刚说完,秦淑华就尖着声音扑到床边:“爸!爸你是不想醒了?”   她满脸激动,握着秦有功的手,又转头看向秦立国:“哥!我刚刚看见爸他眼皮动了,爸肯定是醒了,真的醒过来了!哥你快过来看看呀!”   秦立国也精神一震,才刚迈出脚,就看到秦有功睫毛颤动,眼皮底下的眼珠子似乎滚动了两下,紧接着,在刺目的灯光下缓缓睁开,又好像不适应般闭上。   唐老虽然早有预料,可真看到秦有功醒过来,还是感慨道:“真是神了!”   秦有功什么情况没人比他更清楚了,身体器官都在由内而外的衰竭,这种情况下就是大罗神仙都难救,可偏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军医把人给救回来了。   他转头面向顾月淮,郑重鞠了一躬:“顾军医,我算是服了。”   顾月淮侧身避开这一礼,半开玩笑道:“唐老客气了,在治病救人方面我是不如您的,只是您也知道,这些歪门邪道的玩意儿,您就是想治也无从下手啊。”   唐老苦笑着摇了摇头,哪里不知道顾月淮这是在给他留面子?   纵然降头师在其中占据了很重要的原因,但秦有功昏迷这么久都醒不过来,也有他的责任在,不过,她这番话到底是令他心头微暖,没那么无力了。   顾伟在一旁看着,心头也有些感慨,顾军医真是给他们第八军区长脸呐。   不过,转念一想,这一趟京城之行,顾月淮也算是没白来,不仅成了当局的救命恩人,还和冯老唐老交好,水涨船高,往后他都得顾忌她几分了。   这时,秦有功已经彻底睁开了眼。   “爸!爸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好啊!”秦立国握着秦有功的手,热泪盈眶。   秦淑华也小声哭着,再没心没肺,父亲被救回来一命她也感到十分庆幸。   他张了张嘴,但许久不说话使他嗓子干涩,还有些不习惯,只是张着嘴发不出声来。   秦立国忙回头去看顾月淮,言语间满是尊重和敬畏:“顾军医!神医!你看我爸,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说不出话来?”   顾月淮摆摆手:“没事,就是不习惯,待会就好了,你们先看着,待会把参汤喂给他喝,我们先出去了,有什么事再喊我吧。”   说完,顾月淮和晏少虞一起出了房间。 第557章 降头师之难   一看两人出来,孟虎几人就凑了过来,好奇道:“队长,咋样?人醒了没?”   顾月淮轻笑一声:“那不是当然的,你们这么信任我,我能叫你们失望?”   孟虎嘿哈一声,重重在空气中挥了一下拳,得意洋洋瞪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说道:“这京城的人思想都不成,咱们把人治好了就赶紧回吧。”   说起这个,顾月淮轻扯了一下唇角,瞅向晏少虞:“你和他们说吧。”   晏少虞倒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直白道:“这次来京的任务有两个,平安护送顾军医来为秦系当局治病只是其一,其二是处理掉姜系背后的降头师。”   孟虎眨了眨眼,和身边的几人面面相觑,旋即低声道:“不是队长,刚刚我就想问,啥是降头师?听你们说的感觉怪玄乎的,是不是那种神神秘秘卖假药的骗子?”   晏少虞瞥他一眼,言简意赅解释了一番,听罢,孟虎等人不由得目瞪口呆。   孟虎吞咽了一口唾沫,不知是惊的还是吓的:“队长,真有这种人?”   晏少虞长眉一挑,抬手拍了拍孟虎的肩:“怕了?”   被这话一激,孟虎当即就不乐意了:“怕?我虎子啥时候怕过呀?这不头回听说,有点反应不过来吗?得,啥也别说了,咱现在就出发,干他丫的!”   说话间,他还撸了撸袖子,眼睛瞪的老大,一副愣头青的模样。   顾月淮在一旁看着,神情有些复杂,就他们这样的,能解决掉一直隐藏在姜系背后的神秘降头师?她看够呛,指不定阴沟里翻船,叫人家提前埋伏了。   晏少虞显然也是这么觉得,他皱起眉,眼底有沉厉之色:“我和你们说这些,不是让你们轻视对手的,降头师手段诡谲,绝不好对付,我们需得一击必杀!”   孟虎等人见状,面色一肃,朝晏少虞敬了个军礼,高声道:“是!队长!”   顾月淮往外看了一眼,尽是黑茫茫的夜色,她眼中不禁染满寒霜。   晏少虞捕捉到她眼底的冷意,轻声道:“在等冯老?”   顾月淮颔首,拉着他在大厅沙发上坐下,低声说起她和冯老协定好的事。   “冯老派人去盯梢姜系,当局苏醒,降头术失效,一定会反噬到那降头师的身上,就像是当初的田静,只要盯紧些,我们就可以提前知道降头师的身份。”   “这件事事关秦系,冯老自会费尽心思。”   “另外,他也去调查史婉婷了,相信很快就会有个结果。”   顾月淮说完,晏少虞漆黑的眸子闪动了两下,看她的眼神有些无奈:“本来是交给我们的任务,还要辛苦你帮我们借力,冯老手下有能人,任务难度倒是降低了。”   “分什么你我?还有一件事。”顾月淮收敛了神情,正色看向晏少虞。   “我家的事?”晏少虞看着她,语气淡淡,狭长的桃花眼里却裹了一层温情。   顾月淮倒也不奇怪他猜出来,毕竟从过来后她就一直以此为商谈的砝码。   她颔首道:“冯老已经答应我,待秦有功好转,就为晏家平反,不过,这件事必然会牵扯到冷中易,不知他那边是什么想法,倘若他咬死晏家,只怕不会翻盘。”   说起这个事情的始作俑者,顾月淮眉宇间也弥漫上淡淡的厌恶。   冷中易便是一头彻头彻尾的中山狼,晏家为救他落难,他倒好,不闻不问,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始乱终弃一个女子,让人因爱生恨,致使晏家最终落了难。   这样一个人,她很难相信他会良心发现,帮晏家平反。   晏少虞眸子微闪,沉吟道:“京城事了,我会去一趟宝岛,你就不要随行了,回军区等我消息,我会把人带回来的。”   顾月淮眉头紧蹙,有些不乐意:“你有把握?”   “嗯。”晏少虞颔首,他薄唇勾起,眼眸神色却晦暗。   顾月淮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到时候他不带着,就悄悄跟上去。   宝岛混乱,冷中易也不是一个普通人,想要接近他,这其中难度自不消多说。   晏少虞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   他轻叹一声,握住她略冰冷的手指:“放心,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不过,在此之前,姜系需要倒台,否则他们不会允许冷中易踏上京城的土地,更不会允许他站在军事法庭上为晏家辩驳。”   顾月淮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姜系倒台,说得简单,这比抓住降头师还要难百倍。”   姜系手下势力驳杂,根深蒂固,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让之彻底倒台,这难度不亚于西天取经,这样说起来,事情仿佛又回到了一个没有尽头的原点。   晏少虞脸上忽的涌出一抹笑意,只眼底冰冷:“难吗?”   顾月淮瞳孔微震,拧了拧眉,压低声音道:“你要对姜丙戎动手?”   秦有功重病,导致秦系险些瓦解,这样一来,姜系当局姜丙戎若是身死,那就成了没头的苍蝇,到时候还不是被秦系拿捏,只是姜丙戎身边能人不少,杀他可不容易。   闻言,晏少虞失笑,抬手轻拍顾月淮的脑袋:“想什么呢?”   他顿了一下:“降头师在手,姜系离死也就不远了,秦系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顾月淮美眸微眯,缓过神来,的确,姜系背后的降头师作乱,导致秦有功重病不治,险些气绝身亡,这笔账秦有功但凡有点气性都不会轻轻揭过。   一旦活捉降头师,威逼利诱一番,人证物证俱在,何愁姜丙戎不倒台?   他既养了降头师多年,不可能就干了这么一件糟心事儿,说不定还会有意外的惊喜,届时,各大新闻报纸一刊登,姜丙戎必 被Z国百姓口诛笔伐,姜系也会墙倒众人推。   蓦的,顾月淮微亮的眼神一顿,心里生出些疑虑:“少虞,我们能想到的,姜丙戎这老狐狸自然也能想到,你说,他们会不会先下手为强?”   晏少虞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阿月,你的确敏锐。”   顾月淮拧眉:“这时候你还有闲心说笑话?”   晏少虞微微耸肩:“所以,这回就看老天爷眷顾谁了,走吧,去拜访一下我们这位秦系当局,相信他会好好抓住这个机会的,我们从旁协助就是了。” 第558章 当然!   顾月淮深吸一口气,与晏少虞起身,准备进房间与秦有功聊聊。   这时,房门从里面打开了,顾伟走了出来,他眼眶有些红,看到顾月淮时脸上神情十分感激:“顾军医,当局请你和少虞进去。”   顾月淮颔首,进了房间,目光就放在了床上的秦有功身上。   他闭着眼时倒没感觉,如今醒了,一双历经沧桑的眼睛倒折射出了逼人的压迫感,不像是一个刚刚从死亡线救回来的人,也是,能当上秦系首脑的人,会简单吗?   在她看向秦有功时,秦有功的目光也放在了顾月淮和晏少虞的身上。   须臾,他动了动嘴唇,声音略有些沙哑:“这位就是顾军医吧,谢谢,如果不是你搭救,我这把老骨头应该也就交代在这里了,你救了我,也救了秦系。”   顾月淮十分平静,微微颔首道:“当局客气了,分内之事。”   秦有功似笑了笑,他转而看向秦立国和秦淑华:“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和顾军医说。”   秦立国点头应是,顺手给秦有功掩了掩被子,转头朝着顾军医感激一笑,这才离开房间,脾气暴躁的秦淑华这次也没多说什么,闷不吭声跟在秦立国身后出了门。   两人一走,屋里顿时清静了许多。   秦有功目光一转,落在唐老身上:“冯老呢?”   唐老一顿,看向顾月淮,旋即眉目严肃地道:“冯老去调查姜系背后的降头师了,当局,我认为当务之急还是应该重视一下顾军医先前的话,排查身边人。”   秦有功一愣,旋即心中微沉:“唐老何出此言?”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此次莫名重病是降头师所致的祸患,背后动手之人不外乎姜系,只是这和身边人有什么关系?难道说是他身边出了内鬼?   唐老没说话,而是看向顾月淮:“顾军医?”   在她看来,顾月淮治好了秦有功,就是秦系的恩人,她所说的话份量自然不轻。   顾月淮颔首,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遍:“降头师下手,需得有媒介,或是你的贴身之物,或是你的饮食,这种事如果不是亲近之人压根做不到,接近当局可不容易。”   秦有功眉心拧成川字,嘴唇翕动,半晌,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顾军医所言我记下了,放心,我不会再给人第二次动手的机会。”   他暂且把这事跳过,看向顾月淮,好奇道:“顾军医年纪轻轻,也不是京城人,为何会对降头师这么了解,还能解除降头师所下的禁制诡术?”   顾月淮从容道:“当局,有些人天生克制这种鬼东西,巧了,我就是。”   秦有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倒没怀疑什么,世间之事的确很多都难以解释。   他忍不住轻舒一口气,这回,他是真感觉气运将绝,却不想绝处逢生,竟遇到了一个专门克制邪祟的军医,这恰恰代表他命不该绝。   秦有功平复了一下心间的情绪,转而看向站在顾月淮身旁的晏少虞。   他神情略复杂,眼中也泛起一抹波动,他还记得晏狩之的这个儿子,那家伙不论走到哪儿,嘴里都是对这个儿子的赞赏,让人想记不住都难。   只是,晏家落难后,这孩子也远走他乡,那时,他是袖手旁观的态度。   如今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双方的位置就发生了转换,不过他没有选择同样的态度,而是让他的爱人救了他,有时候缘分气运之说真的玄之又玄。   他咳嗽了两声,看着晏少虞冷漠的俊脸,笑了笑:“晏家小子,也不叫人?”   晏少虞好看的眉眼笼罩着事不关己的漠然,他对上秦有功的目光:“当局,如果我是你,现在可没心情联络感情。”   唐老眉头一皱,对晏少虞的态度有些不满,但秦有功都没说什么,他自然也不好越俎代庖。   秦有功笑了笑,丝毫不介意他冷漠的态度,反而是自嘲似地道:“哦?那你说说,就我现在这副身子,能做什么?”   不过,接下来晏少虞的话让他有些笑不出了。   “姜系联络E国,想要进行粮食贸易,你心知肚明,倘若姜系成功,粮食下发,他的声望将在全国各地老百姓达到一个你难以企及的高度。”   “姜系名声空前,秦系难以为继,即便是你活过来了,又能挽回什么?”   “当务之急,是阻挠姜系和E国的粮食外贸,最好是能利用降头师一事,把姜系彻底拉下马,这些事需要我再和你说清楚一些吗?”   晏少虞慢条斯理,每多说一句,就让秦有功的眉眼沉一分。   唐老在一旁则听得面色大变,一脸吃惊地看向晏少虞,他怎么都没想到,在这小小的房间里,居然有人敢和当局讨论如何拉姜系下马的事,这人还是个毛头小子。   “首长下达命令,我们来京城一是为了救你,二则是为了处理掉姜系背后的降头师,姜系利用鬼魅之术害人,行非政治手段霸权,这样的行径,你总不能放过吧?”   短短的三言两语,就令秦有功眼底漫起晦涩的光。   他再看向晏少虞时,神色已经完全变了。   曾经他以为晏家人刚愎自用,手握重权却不知权衡利弊,只一味的沉浸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愚蠢中,这才导致被人钻了空子,如今看来,晏家也不是全都一根筋。   最起码,他眼前这一个生了个好脑子。   片刻后,他与唐老道:“唐老,去把顾伟叫进来。”   唐老面色严肃,点了点头,匆匆转身出去了。   他知道,接下来他们要商讨的事,足以颠覆整个京城的局势。   秦有功微微动了动脊背:“晏家小子,你很不错,有没有重回京城的打算?”   他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想要提携这位后辈。   晏少虞还没开口,顾月淮便轻声道:“当局,少虞心思直白,不适合官场。”   见状,秦有功哑然,旋即轻笑一声,也不介意,继续道:“晏家的事,我会上心,算是你们救我这一回的报酬,不过,倘若姜系阻挠,宝岛那边也不给明确答复,只是凭借一封信的话,很难为晏家平反,所以,你们要提前做好打算。”   他话音刚落,晏少虞便抬起眸子,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熠熠生辉:“姜系倒台,冷中易亲自上军事法庭作证,你能保证晏家的清白吗?”   秦有功微愣,他深深看了晏少虞一眼,旋即唇边掀起一抹笑:“当然。” 第559章 冯老带回了消息   顾伟进门时,双方已经停止了谈话。   他站在床尾,朝着秦有功敬了个军礼:“当局!”   秦有功沉吟片刻,郑重道:“老顾,这次有个任务要交给你去办。”   顾伟一听,脊背都绷直了几分,能成为秦系当局的心腹大员,他显然也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虎,心里清楚,这任务兴许就和姜系背后的降头师有关。   果不其然,秦有功接下来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   “配合晏少虞同志的行动,活捉姜系幕后对我下手的降头师,此事,只能成,不能败!”秦有功虽然身体虚弱,可这番话说的铿锵,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   顾伟虽然疑虑自己要给晏少虞打下手,但还是恭敬道:“是!”   “记住,是活捉。”秦有功剧烈咳嗽了几声,脸色涨得通红,他把胸腔里的沉闷尽数压下:“你们准备一下,等冯老回来,就即刻出发。”   既然要赶在姜系和E国商议粮食贸易之前,那事情就已经刻不容缓了。   今晚,就必须要行动。   顾伟轻呼出一口浊气,转头看向晏少虞,眼神带着些微妙。   这小子到底和当局说什么了,竟然今晚就要开始行动,难不成那降头师还能跑了不成?赶了这老些天的路,这是连口喘气的时间都不给啊!   晏少虞漆黑的眸底犹如暴风雨降临,对顾伟的目光毫不在意。   今晚,就是他对姜系展开报复的第一步。   顾月淮抿了抿唇,想提出同去,但想也知道晏少虞不会同意,况且秦有功刚从阎王殿里跑出来,此刻正是后怕的时候,肯定也不会让她这个救命恩人离开。   众人没等多久,冯老便带着两个眉眼灵活的青年回来了。   一听秦有功醒过来了,冯老也不耽搁,直接就推门进了房间。   一进门,看着睁着眼睛,精气神瞧着还不错的秦有功,冯老有些激动:“有功!”   “冯老。”秦有功含笑应了一声,眼神间也满是放松,可见冯老是他极信任之人。   冯老和秦有功说了两句话,就转头来到顾月淮面前,得意笑道:“小狐狸!我就知道你能行!不错,我老冯说话算话,回头处理了正事,咱就架猪头,烧香喝酒拜把子!”   对此,顾月淮也只能报以微笑,问道:“冯老,事情查的如何了?”   冯老走到一边倒了杯水:“让老头先喘口气,七刀,癞子,你们俩说。”   两个青年对视一眼,瘦长条的率先站了出来。   “当局,小的七刀,江湖上的诨号。”   “今天晚上冯老让小的去查姜系那边的动静,您应该也知道,那边护的和铜墙铁壁似的,小的也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找了几个熟悉那道的兄弟,路过了那高墙大院。”   冯老端着水杯走到七刀旁边踹了他屁股一脚:“甭说废话!”   七刀讪讪一笑,毕竟是做这一行的,嘴巴要是不能说,可讨要不出什么东西。   他挠了挠后,继续说道:“我们发现,今天晚上那地儿亮堂着呢!好像是里头有人出啥事了,还有医生进进出出,不过没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   闻言,众人都有些失望。   秦有功皱眉:“姜丙戎那老匹夫,果然是降头师寸步不离跟着。”   顾伟为难了,苦笑道:“当局,降头师住在姜家,那里到处都是警卫兵,想突破防御攻入其中,还要活捉降头师,这可不是啥容易的事儿,保不齐明天京城就要炸了。”   一位京城当局住处被人袭击,这已经堪称犯罪了。   秦有功眼神有些阴沉,姜系险些害他性命,他自是想要让姜系万劫不复,可姜丙戎不是什么愣头青,城府心计极深,为人更是心狠手辣,想从他手底下抢人,太难。   晏少虞脸上神情晦暗不明,不知是什么心思。   眼看气氛寡淡沉默下来,冯老一口饮尽水,卖关子道:“癞子,你接着说。”   顾月淮眉梢微动,看冯老一副一切尽在掌控的模样,就知道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癞子长得略肥一些,模样喜气,他先是恭恭敬敬给秦有功鞠了一躬,才道:“今晚冯老让我调查一个名叫‘史婉婷’的女同志,倒是小有收获。”   “史婉婷?什么人?”秦有功愣了一下,对此事他倒是全不知情。   顾月淮看了他一眼,淡淡解释了一句:“一个起死回生的人。”   单是这一句话,所披露出的信息量就足够秦有功和顾伟这两个不知情的人震惊。   癞子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我是在惠安路一家友谊商店找着人的,她就一个人,兑了不少外汇券,买了很多高级茶叶点心,离开后就拦了一辆出租车。”   “我们兄弟几个跟了一路,哪成想,竟然和七刀碰头了。”   顾月淮眸子微沉:“你是说,‘史婉婷’也去了姜丙戎的住处?”   果然,当初给田静施什么鬼子术的,就是姜系背后的降头师。   她此次重新回到京城,一来是想寻求降头师庇护,毕竟在田静眼中,拥有了治愈之力的她已经超脱了普通人的范畴,她自知不是对手,自然要积极寻找活下去的希望。   晏少虞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眉头紧蹙,言语间自有一股锋锐之气:“凡是和降头师勾结的,都不算是好人,更何况死而复生本就扰乱世间生老病死的铁序,这种人乃是祸害,抓到后应立刻杀死,无需留下活口。”   冯老点了点头,附和道:“的确,这种违背秩序的人与事,都不该活着。”   秦有功则眉头紧锁,一脸的不解:“这‘史婉婷’竟也和姜系有关!”   冯老呵呵一笑,在椅子上坐下,还顺便翘起二郎腿:“有关便有关吧,只是一个女人,虽说两桩事合成一件了,不过这样也好,一石二鸟,岂不痛快?”   顾月淮眉眼弯弯,红唇勾着:“冯老这话我爱听,一石二鸟,实在痛快。”   顾伟愁的直抓头发:“你们倒是说的简单,只是,我们该怎么接近姜丙戎的住处?E国外交之事太过紧急,不容再细细筹谋了,今晚就必须有个结果。”   想到被他安排下的洛夫什金父女俩,顾伟深感一个头两个大。 第560章 万平斋06号   冯老嘿嘿一笑,又不紧不慢往嘴里倒了口水,老神在在道:“急什么?”   顾伟嘴角一抽:“如今都火烧眉毛了,还不急?”   秦有功也无奈苦笑一声:“您老就别再卖关子了,说说吧。”   冯老轻哼一声,把茶杯放下,一拍大腿:“行,那我就和你们说说。”   “七刀和癞子盯得紧,眼瞧着那史婉婷进了姜丙戎的住处,不过没多待,约莫半个小时就出来了,她不是一个人,当时身边还跟M.L.Z.L.着姜丙戎的独子,姜桐。”   说起正事,冯老老顽童似的模样也收敛了起来,变得十分正经严肃。   秦有功皱眉:“姜桐?他和那史婉婷相识?”   想起姜桐和自家闺女之间那点小九九,秦有功脸色很明显的阴沉起来。   顾月淮看了晏少虞一眼,“史婉婷”,或者说重生后的田静,来找降头师尚且能够理解,可姜桐她又是怎么认识的?或者说她到底是以什么身份接近的姜家?   死而复生这种事纵然出现过,可真要亲自面对时,任何一个普通人怕是都不能从容。   晏少虞默默摇了摇头,对此,他也不太明白。   冯老拍板道:“肯定认识,两人一块儿坐车,回了姜桐在万平斋的住处。”   顾伟听不下去了,他哭笑不得:“不是,冯老,这年轻小男女的事儿和降头师有什么关系?您老是不是听岔了?现在最要紧的是降头师的下落!”   冯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哎呀,小顾,你就是沉不住气!继续听我说!”   说完,他还不忘转头看一眼沉着冷静的顾月淮和晏少虞,顺嘴夸赞道:“你瞧瞧,俩小辈都比你沉稳,也不知道跟在有功身边这些年都学了点啥。”   说到最后,冯老暗暗瞟了顾伟一眼,语气都带了些许嫌弃。   顾伟有些无语,伸出双手表示自己保证不再多问了。   冯老满意颔首,继续道:“我跟你们说这个,倒不是好奇俩小辈的事儿,只是,今天晚上开车带他俩去万平斋的司机,不正常,我猜测,就是那个降头师!”   闻言,屋里众人都忍不住噤了声,纷纷看向冯老。   冯老倒是没再吊胃口,说道:“姜丙戎身边的人咱们都见过,有医护有保镖还有秘书,都是熟面孔,只是咱们摸不准到底哪个才是那作恶多端的降头师。”   “而今晚送姜桐和史婉婷去万平斋的司机,就是姜丙戎身边的一个秘书!”   冯老说罢,看向秦有功,郑重道:“有功,说起那秘书来,你肯定不陌生。”   秦有功神情惊疑,微微挣扎着想要坐起身,不过身体到底是虚弱,没能撑着坐起来,他神色变了又变,沉声道:“冯老是说,玉幺娘?”   冯老点了点头:“可不就是她吗?我早跟你说过,这女人古怪,你还不信!”   秦有功半眯起眼,脸色略有些复杂,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玉幺娘……”顾月淮轻声呢喃了一遍这个颇具古韵的名字,这个年代可没人会起这种名字,不过看秦有功的反应,这玉幺娘应该是个美人。   她道:“冯老不会提起一个无关紧要人,难道这玉幺娘就是您认为的降头师?”   冯老郑重颔首:“就是她!”   秦有功抬头看向冯老:“您老如何能够确定玉幺娘就是降头师?”   “呵呵,我看你是昏头了吧?你认识姜丙戎这么多年,看玉幺娘离开过他身边?今天晚上情况这么急,玉幺娘怎么偏偏带着姜桐走了?她是秘书又不是保镖!”   “而且……癞子,你来说!”冯老似看不惯秦有功的模样,欲言又止的片刻,哼了一声,指着一旁当鹌鹑的癞子,让他来继续充当公开情报的角色。   癞子点了点头:“听了冯老的安排,我们一众兄弟都认真观察了今晚离开的人,除了往来的医生护士,就只有姜桐,史婉婷和那个名叫玉幺娘的司机。”   “当时我看的真真的,那玉幺娘状况很不对劲,她好像腿受伤了,出来的时候一瘸一拐没让人扶,就是不知道为啥还偏要开车,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   “不过姜桐他们一走,医生护士就都撤走了。”   “我眼看着他们进了万平斋06号,现在还有人在那盯着呢。”   听完癞子的话,秦有功瞳孔一缩,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既然已经确定了,那就即刻出发,立马把人捉来!”   顾伟皱了皱眉:“当局,这事需要先机,咱们只有一次机会,倘若察觉失败,这玉幺娘不是降头师,只怕姜系就要立马做出应对,咱们再想动手就难了。”   冯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哼,保证是那玉幺娘,我早前就看她不顺眼。”   顾月淮心知这件事的重要性,问道:“冯老,这玉幺娘到底是什么人?听你话中的意思,她跟在姜丙戎身边已经许多年了?”   冯老点了点头:“反正从我知道,这玉幺娘就在他身边了,说起来也有二十多年了吧?嘿,要不是后来那纪然嫁了姜丙戎,我还以为这俩人要成其好事呢。”   说着说着,冯老神色变得有些猥琐起来,还朝着顾月淮使了个眼色。   顾月淮眯了眯眼,若有所思道:“所以,她这么多年都没结婚,就一直跟在姜丙戎身边当秘书,且还是寸步不离的秘书?”   这世上可没有这种心甘情愿为男人鞍前马后的女人,这么说起来,这玉幺娘的确很不同寻常,即便不是降头师,也肯定知道姜丙戎不是隐蔽的事。   这样一个人要是能活捉,价值显然是不逊于那降头师的。   冯老颔首:“嗯,是这么回事。”   说完,他又压低声音:“而且有个事儿,更让我确定她是降头师!”   “哦?”顾月淮有些好奇。   “那玉幺娘很是有点玄乎劲儿,你说我们认识她也有二十多年了吧?算起来她年纪和有功都差不多,得五六十了,可那模样却完全不像,年轻着嘞!”   “你们瞅瞅有功,他现在这样和玉幺娘站在一起,和父女差不多!”   冯老挤眉弄眼,然后又默默背起手,语气颇为沉重感慨。 第561章 出发!围剿!   闻言,顾月淮神情微诧,这年头可没什么高科技的保养品,玉幺娘能二十年如一日维持美貌,可见不是什么寻常人,不过,她甘愿待在姜丙戎身边多年,图什么?   而秦有功听罢这话,似苦笑了一下,旋即眼神中划过一抹怅然若失之色。   顾伟仿佛也知道什么内情,眼观鼻鼻观心,没吭声。   顾月淮拧眉:“冯老,我有个疑问,听你话中的意思,这玉幺娘似乎和姜丙戎关系并不一般,只是后者娶了纪然,玉幺娘竟然全无嫉妒,还无怨无悔跟着他?”   冯老摇了摇头:“这旁人就无从知晓了,不过,玉幺娘对姜丙戎的确忠心耿耿,依我看,即便是抓着人了,玉幺娘也不可能反口咬姜丙戎一口,全是无用功。”   说完,冯老又坐在椅子上,呵呵笑道:“你别说,姜丙戎那小子年轻时候模样长得好,喏,和你旁边这晏家小子也没差多少,可迷着不少女同志哩。”   顾月淮哭笑不得,这冯老还真是个老小孩,嘴巴和大漏勺似的。   秦有功眸子微深,瘦到皮包骨的手紧紧握拳:“不管她愿不愿意说,先擒了再说。”   冯老微讶,非常惊讶秦有功的反应,不过,他还是默默竖起大拇指:“嚯,可以,你年轻时候要是有这魄力,还轮得到姜丙戎骑你头上?”   秦有功嘴角一抽,罕见无视了冯老的话,看向晏少虞:“少虞,你可有信心?”   晏少虞眉眼微动,颔首。   不管他有没有信心,今晚的行动都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这时,顾伟悄无声息站出来,提出自己的疑惑:“就算玉幺娘出了问题,可为什么她要离开姜丙戎的住处,和姜桐一起回了万平斋?”   秦有功沉默稍许,冷声道:“姜丙戎谨小慎微,玉幺娘出事意味着我已经好转,他们或许是知道我们已经起疑,才会连夜将玉幺娘送离姜丙戎的住处,想混淆视听。”   冯老左右环顾,看众人脸色都很沉凝,不由拍了拍手,在一旁拍板道:“既如此,那事不宜迟,出发吧,今晚我这把老骨头也要跟着活动活动咯。”   说着,他站起身,身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骨骼脆响,浑身气势都大不一样。   顾月淮在一旁看的新奇,转头就看晏少虞默默盯着她看。   她没理晏少虞,而是与秦有功道:“当局,降头师手段繁多,我今晚想随行。”   闻言,在座众人面色都变了变。   晏少虞一脸不赞同,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顾月淮的能力全来自于治愈之力,今晚人多眼杂,不一定能用得到,说不定还会被史婉婷盯上,反咬一口。   冯老也皱起眉:“小狐狸,你个女娃娃做啥打打杀杀的,就留在这里,安全。”   他如今是真正拿顾月淮当自己人看待,自然不想她一个年轻小姑娘跟着一道去碰这种危险任务,想也知道今晚的激战不会太轻松,活捉玉幺娘,绝不容易。   秦有功自然也不想她离开,不过,想到秦系当前紧迫的局势,他还是说道:“好!那就辛苦顾军医走这一趟了,希望你们能平安归来。”   顾月淮弯了弯唇,转头朝晏少虞眨了眨眼。   “出发吧。”顾伟在一旁早就摩拳擦掌了。   秦有功看着众人离开房间,嘴唇紧抿,手也不自觉攥得更紧。   今晚一行,便意味着秦系对姜系的正式宣战!   冯老吩咐秦立国、秦淑华好好照看秦有功,又和唐老耳语了几句,这才领着顾月淮、晏少虞以及一众第八军区随行的战士,上车,准备朝万平斋方向出发。   顾伟出门后,则去安排调度了一波警卫兵。   今晚行动太过重要,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几辆车闪烁着尾灯,消失在林间,秦淑华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胳膊,转头与秦立国小声道:“哥,我咋感觉有点不对劲?冯老他们去哪儿了?为什么要带那么多人?”   秦立国眸子微闪,想到顾月淮起初说过的话,以及秦淑华和姜桐的关系,到底没给妹妹解释这些事,只平静道:“回去吧,爸刚醒过来,咱们多陪陪他。”   秦淑华强忍住心中的不安,点了点头。   *   夜色已经很深了,一路上一个行人都没碰到。   车上,冯老还在谆谆嘱咐:“小狐狸,待会你就待在车上,遇到啥事儿不要强出头,子弹可没长眼睛,知道吗?”   顾月淮心头微暖,这老头倒是可爱。   她歪头打量冯老,轻笑道:“冯老,我看您对今晚的行动倒是颇有信心。”   她倒没什么可紧张的,有千万植物可以做她的眼睛,耳朵,那玉幺娘除非是长了翅膀能飞,不然今晚就是铜墙铁壁,她逃不了的。   冯老哼哼两声,朝后面的车子指了指:“顾伟那小子,把王令给带上了。”   顾月淮尚且没什么反应,倒是坐在副驾的晏少虞听到这个名字回头看向冯老:“王令?”   他语气些微的变化过于明显,顾月淮眉梢一挑,这王令又是什么人?   冯老眼神微妙地瞟了晏少虞一眼:“你小子倒是知道的不少。”   顾月淮抿唇:“你们卖什么关子?”   “相比这下你这妮子就显得孤陋寡闻了。”冯老叹了口气,没等顾月淮反驳,便道:“狙击之王,十多年前屡立奇功,风靡整个军区,是军界举足轻重的人物。”   顾月淮不动声色地看向冯老:“狙击手?这是打算活捉不成就地格杀?”   冯老嘿笑一声:“不然呢?如果真没办法活捉,就只能想办法除掉,虽说这样一来没办法对姜系造成大的冲击,但降头师实在是个不可控因素,不能叫她逃了。”   “而且玉幺娘和姜丙戎感情不一般,她要是死了,对姜丙戎也是致命的打击。”   “反正照我看,玉幺娘就算被活捉了,也不可能背叛姜丙戎。”   顾月淮没再说什么,抬眸看了晏少虞一眼。   “是人就肯定有弱点,而牵制玉幺娘留在姜丙戎身边的原因,就是这个弱点。”   玉幺娘如果真是姜系背后的降头师,那她手中掌握的姜系罪证绝对不在少数,姜系短时间内倒台与否全系在这一个人身上,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能够活捉。 第562章 一个大胆的猜测   听了这话,冯老点了点头:“你这话倒是没错,不过如果玉幺娘就是因为爱姜丙戎才一直留在他身边的,那咱可没法子把姜丙戎也给毙了。”   顾月淮失笑,能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的,也就冯老了。   既然话题到这儿了,顾月淮便问道:“纪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她居然能容忍自己的丈夫身边一直寸步不离跟着别的女人,而且两人还在一个屋檐下生活?”   冯老摇了摇头:“这纪然虽说嫁给姜丙戎才几年时间,但寻常场合都不出席,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她是个什么性子估摸着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不过,她既然能出卖庇护自己多年的晏家,只为了帮姜家,就知道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没心没肺,白眼儿狼一个,没什么好说的。”   说起纪然,冯老眼神有些厌恶,他向来直率,从不掩饰自己的个人情绪。   副驾的晏少虞除了起初问起王令时主动了些,后面的话题都没有参与,至于他的小姨纪然,从她背叛晏家那一天开始,双方就已经不剩什么情谊了。   顾月淮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这其中疑点重重,我总觉得不对劲。”   “你们说,如果说玉幺娘真是降头师,真对姜丙戎爱入骨髓,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姜丙戎迎娶别人?爱之深恨之切,只怕是转头杀了后者都有可能。”   “而且,据我所知,纪然嫁给姜丙戎之前,已经有了心爱的人,因爱生恨之下就嫁给姜丙戎,紧接着又倒戈,帮着姜家对付晏家?你们就没觉得古怪?”   或许是当局者迷的关系,在得知降头师是个女人,且是个与姜丙戎关系密切的女人后,她首先想到的就是纪然的古怪,她或许恨冷中易变心,但怎么会报复晏家?   冯老听了顾月淮的分析,忍不住拧起眉头,默默点了点头:“说的有道理。”   晏少虞眉眼低垂,声音有些哑:“你怀疑纪然是被玉幺娘控制了?”   顾月淮抿唇:“我只是觉得纪然没道理帮姜家对付晏家,你还记得徐叔说的话吗?纪然重新活过来后和往日并没有什么差别,反倒是嫁入姜家后才性情大变的。”   “而玉幺娘之所以不嫉妒,甘当众人眼中姜丙戎的情人,应该也是因为当初姜家迎纪然进门本就不是真心的,只是为了寻个能靠近晏家的由头和契机。”   一时间,车上一片寂静,每个人脊背上都冒出一层白毛汗。   如果说玉幺娘有这种本事,那就真的太可怕了。   片刻后,顾月淮率先打破寂静:“另外,有一件事我很好奇,冯老,还需要你为我解惑。”   冯老面色严肃,一本正经道:“你说。”   他算是发现了,这小狐狸脑子好使,让她多分析分析,说不定能找出啥秘密。   “姜桐,姜丙戎的儿子,听你们话中的意思,这姜桐年岁应该不小了,可纪然嫁给姜丙戎这几年,好像只生过一个孩子,目前也就三岁,那这姜桐是谁生的?”   顾月淮从未关心过姜丙戎的桃色故事,可一旦涉及的降头师变成了女性,那么一切有关女人的绯闻就变得至关重要了,这其中肯定有古怪。   冯老轻嘶一声,神色变得狐疑起来:“你别说,我还真没想过姜丙戎咋有个这么大的儿子,那肯定不能是纪然生的,他前头应该结过婚吧?”   这种事,他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还真没着重打听过。   这时,晏少虞的声音从前排传来:“姜丙戎头婚是二十年前了,不过结婚不久爱人就难产死了,只留下一个孩子,就是姜桐。”   顾月淮眸子微眯,若有所思:“那他前头那位太太,可有人见过?”   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在心头飞掠而过,寒意忽然涌了上来。   晏少虞薄唇微抿:“不知。”   冯老摸着下巴,沉凝道:“这么说起来,姜丙戎前头那个老婆也怪神秘的。”   顾月淮黛眉一蹙,眉眼间渐渐盛满了冷意,平静道:“你们说有没有一个可能,姜桐其实并非姜丙戎前头那位太太生的,而是玉幺娘的孩子?”   闻言,车上再度寂静下来,不可否认,这是个极为大胆的猜测。   顾月淮扯了扯唇角,紧接着道:“你们想,如果姜桐是姜丙戎第一任太太生下的孩子,那玉幺娘和他的关系就是极为尴尬的,即便是为了防止秦系窥探,姜丙戎也不至于心大到把女人送到儿子那里去,这未免太过于放心了吧?”   “冯老也说了,玉幺娘容貌二十年如一日,十分年轻,而姜桐已经二十多岁了。”   剩下的话顾月淮没再继续说,但气氛俨然已经被她所说的话拔至紧张的程度。   冯老摸摸胡须,眼神亮堂道:“行呀小狐狸,你这一番分析实在很有见地!”   晏少虞锋利的长眉一蹙:“极有可能。”   顾月淮轻笑一声,语气带了些耐人寻味:“所以此行,或许能够把姜桐当做突破口,兴许能有意外收获也说不定。”   冯老嘿嘿一笑:“说的好!咱们这次必定对那玉幺娘手到擒来!”   他这副模样和初见时的高人气度截然不同,眉眼间的喜色是显而易见的。   蓦的,冯老想到什么,问道:“对了,玉幺娘和姜桐都有了安排,那那个史婉婷咋办?她能和这群人混在一起,肯定也不是啥好东西,要不要收拾了?”   顾月淮眸光闪动,声音很轻,轻的不带一点情绪,平铺直述:“如果有机会,就让狙击手直接击毙吧,这样的人,实在不该活着。”   冯老显然也认同这一点,颔首道:“放心,我会安排下去。”   听到这话,顾月淮弯了弯唇角,须臾,唇边的笑涡浅浅隐匿下去。   不管史婉婷的身体里是不是田静,她都不准备再深究,说她冷酷也好,无情也罢,这个本就脆弱的世界,不该有这么多意料之外的存在,它该平稳的运转下去。   车上的人达成共识,此行的围剿活动也即将展开。   不过,从清月山到万平斋距离可不算近,路上足足走了一个小时。 第563章 废物有废物的用法   万平斋,06号住宅。   屋里的灯光已经彻底暗了,唯有一间卧房,留着一盏小灯,散发着莹莹诡谲的光。   史婉婷坐在凳子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望着眼前鼓捣着伤口的女人。   这是个极漂亮的女人,她容色艳丽,生了一张白皙的瓜子脸,嘴唇略纤薄了一些,看着多了几分刻薄,不过,此时她手中的动作却极为悚然诡异。   她露着雪白的大腿,腿上一条鲜血淋漓的伤口很是狰狞。   而她涂着嫣红指甲油的手,攥着一条雪白的虫子,正将之搁在伤口处,虫子肥嘟嘟的身体不住地蠕动,不知过了多久,雪白的身体竟然充斥了条条血线。   纵是早就知道了降头师的诡异之处,可看着这一幕,史婉婷也仍觉得心头发寒。   不过,她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么想着,史婉婷就放松了心神,与虎谋皮,总好过再次被剥皮抽骨。   玉幺娘把虫子放回盒子里,轻声开口道:“这么多血,总不好浪费。”   她的声音十分妩媚,入耳竟叫人身体发热,这样一个女人,无疑是个天生的尤物。   史婉婷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心下的耐心已经要告罄了,她压低声音,冷着嗓音幽幽道:“大人,我的秘密都已经告诉你了,你到底答不答应我的要求?”   闻言,玉幺娘眉眼涌出一丝嘲讽,眼风微微扫过正襟危坐的史婉婷。   在她的目光所及中,史婉婷身上涌现着黑色的光,和初见时红中泛金的模样截然不同,如果不是她真能说出“婴尸养鬼术”的步骤与过程,她还真不敢信,这居然是她看中的大气运者,这才过了多久,竟换了一副躯体。   不过,这么一通折腾下来,也把自己的气运也耗尽了。   尽管玉幺娘心里厌恶,话语脱口而出时仍带着几分温和:“你口中的顾月淮,真有那样一个可以无限储备粮食的宝贝?你没有诓骗我?”   史婉婷深吸一口气:“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这是真的!而且她那宝贝还能够克制降头术,是你的克星!你必须要把人给杀了,才能以绝后患!”   玉幺娘咯咯一笑:“怎么还急了?乖孩子,我还能不信你吗?”   她拖着受伤的身体站起身,行至史婉婷身后,手指轻轻划过她的后颈,旋即伏低身体覆在她的耳边:“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杀了顾月淮的。”   玉幺娘顿了顿,紧接着呼吸微微屏住:“我现在就想知道,你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史婉婷眉头一皱,霍然起身远离了玉幺娘的桎梏:“你不信我?我都说了,我死在了顾月淮的空间里,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具身体里了,至于原因,我真不知道。”   她是田静,如今也是史婉婷。   带着滔天怨恨重来一回,却不曾想竟误打误撞来到了第八军区,和顾月淮晏少虞撞了个正着,她心里很清楚,顾月淮不会放过她,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换条思路。   所以,她毫不犹豫来了京城,找到了当初为她施展降头诡术的玉幺娘。   她那时其实并不相信玉幺娘,毕竟她只是她伪装成算命先生后随便在街上找的人。   彼时,她以为玉幺娘是拿她开涮,只是为了骗钱,可真正见识过降头师的手段后,她才知道自己曾经的世界有多么狭隘,而这本小说中的世界也同样不简单。   玉幺娘美眸微眯,认真端详了她几眼,旋即缓和神色:“好了,我们现在可是合作关系,对我这么排斥与防备可不是什么好事,来,坐,咱们再好好说说这顾月淮。”   她素来无利不起早,当初会帮田静,也不过是因为瞧出了她是大气运者,于她和姜丙戎有利罢了,可惜,这废物不仅失败了,还把自己的气运尽数耗尽了。   如今的她,不过是一具彻头彻尾的行尸走肉,由怨念操控,早晚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废物也有废物的用法,端看操纵者的手段了。   史婉婷心头微松,绕到一边坐下,始终与玉幺娘保持着一段距离。   玉幺娘冷笑一声,也不在意,走到床边坐下,手指轻点,一条青翠的小蛇就从她衣襟里钻了出来,只有筷子粗细,看着倒是不恐怖,只是美人与蛇的组合到底是渗人的。   史婉婷也知道自己态度过于激进,为了避免和玉幺娘撕破脸,不由得放轻了声音:“你想知道什么顾月淮什么事?我都会告诉你。”   玉幺娘把玩着翠蛇:“就说说她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们要去什么地方寻人。”   “第八军区,顾月淮如今在第八军区当军医,她结婚了,嫁的是晏家的长子晏少虞,其实就算不是为了私怨,你也非杀她不可,否则对姜系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史婉婷,或者说田静,语气平静,话语中的怂恿却是不遗余力、毫不遮掩的。   她原本以为听到这话,玉幺娘也只会冷冷一笑,宛如睥睨众生蝼蚁的仙人,孰料,她听罢后,竟面色骤变,攥紧了小蛇的身躯,小蛇吃痛,发出“嘶嘶嘶”的哀鸣。   玉幺娘柳眉倒竖,厉声道:“你说什么?第八军区?晏家?你早前为何不说?!”   田静被吓了一跳,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她又后退了几步:“就算她嫁给晏少虞,去了第八军区又如何?在姜系眼中,也不过是一只可以随时捏死的小蚂蚁,你怎么会这么紧张?”   “蠢货!”玉幺娘气急,把手里的翠蛇狠狠掷了出去,甩在田静身上。   田静脸色一白,却没敢乱动,她知道这女人手上的东西都是毒物,万一被咬一口,只怕是几分钟就会毙命,她可不像来之不易的命毁于玉幺娘手中。   玉幺娘眼神怨毒,宛如择人而噬的毒蛇:“我早该想到的,早该的。”   她狠狠说出这句话,起身便往外面走去,大步流星,对腿上的伤口全然不顾。   田静被她这副做派吓到了,噤若寒蝉,可想到事关顾月淮,又不敢停留在原地,咬咬牙追了上去,等她下了楼时,就看到玉幺娘正在打电话。 第564章 阿桐,你先离开   玉幺娘神情严肃,厉声与电话那头道:“你现在立刻派人过来,是立刻!”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玉幺娘表情微微缓和,挂断电话后,她伸手扶着额头,似乎非常苦恼,田静咬紧腮帮子,鼓足勇气上前:“大人,您怎么了?”   她自然不是关心玉幺娘,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谈及顾月淮和第八军区,她就会为之变色,顾月淮不过是军区一个小小的军医,充其量有些军功在身,为何会被忌惮?   玉幺娘没抬头,冷声道:“管好你自己的事,旁的少问。”   她这几个字,带着冷冽的血腥气,田静表情瞬间僵硬,沉默下来。   这时,一个身形颀长,容貌英俊的男人从楼上拾级而下,他穿着一身黑色睡衣,手里还端着水杯,一双眸子扫过玉幺娘和田静:“你们在吵些什么?”   姜桐的出现令客厅里冰冷紧绷的气氛瞬间缓和下来。   玉幺娘原本沉凝冷酷的神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她起身看向姜桐,声音裹挟着柔和:“把你吵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吃个宵夜?”   姜桐也神色微缓,摇了摇头:“不用麻烦,我接杯水就上去。”   玉幺娘颔首,想到刚刚的事,迟疑了一瞬,说道:“阿桐,今晚你还是不要住在万平斋了,回去住吧。”   姜桐皱眉,脸上笑容微微褪去:“出什么事了?”   玉幺娘似也不想瞒他,不由冷冷勾了勾唇角。   “你也知道,我受到反噬,说明秦有功那老家伙醒了,原本我只当是秦系寻了其他降头师回来,我们没能收到消息而已,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说着,玉幺娘轻瞥田静一眼,眼中浮出一抹残忍又凉薄的神色。   田静呼吸一屏,俏脸煞白,她倒不傻,尖声道:“顾月淮?是顾月淮?!”   “顾月淮?”姜桐面色也霍然一变,第八军区的消息是他来接洽的,对于这个名字自然熟悉,他拧眉:“是徐川谷从第八军区遣来的军医,顾月淮?”   玉幺娘颔首,脸上略有些凝重:“的确是她。”   姜桐不解,脸上满是不敢置信:“她不就是个十九岁的姑娘,充其量就是嫁给了晏少虞,能有什么本事?她居然能破了你的降头术,救醒秦有功?这怎么可能?”   “而且,顾月淮居然已经到京城了?为什么我们的人没有送来消息?”   姜桐脸色铁青,姜系对第八军区的消息洞若观火,可是路程中出了一桩第八军区救援E国游轮的事后,事情好像就开始偏离原本的预料了。   如果说顾月淮来了京城,那岂不是意味着洛夫什金和凯瑟琳都到了?   这么重要的消息姜系居然没有人上报上来,秦系还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原本我也没把这人放在心上,如果不是史婉婷,我也不会想到顾月淮身上。”   她原本以为是有其他降头师秘密来京,破了她的术法,才会造成反噬受伤。   秦有功既然已经醒了,那他定会报复,她想着早晚要与那降头师动手,怕波及到姜丙戎,便来了万平斋,这里清净,杀人自然也没什么好顾忌。   只是,她或许是想岔了。   她把旁人当成笼中鸟,瓮中鳖,可孰知旁人也是这么想她的?   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女军医,任谁都没有把这个微不足道的角色放在眼里,更没人会想到她能破了她的术法,如果不是田静今晚这番话,她也不会怀疑。   但从其言语的蛛丝马迹可知,这顾月淮,绝对是天命气运之人,受天道眷顾。   如果是往常听到这样一个人,她定会不遗余力拉拢,促使姜系气运大涨,就如同当年她费尽口舌说服姜丙戎拉拢宋霖一样,宋霖一家鸿运当头,其子更是笼罩金光。   不过,顾月淮既然嫁到了晏家,那就注定要和姜系站到对立面。   而且,她拥有克制降头师的手段,这样一个人,她是不可能让她安然活着的。   姜桐眉眼冷厉,想到E国大使都到了京城,而姜系却没有收到消息,他就深感恼火:“就算真是顾月淮救了秦有功,难道你还怕她不成?何须我离开?”   玉幺娘一时不知是该为姜桐的信任感到欣慰,还是要为他的张狂感到担忧了。   如果顾月淮只是一个碰巧救醒秦有功的军医,那她自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可偏偏她不是,她既然当初能杀了身怀鬼子的田静,又救了秦有功,就必是有真本事的。   纵是在京城横行这么多年,她也没狂妄到天下无敌。   玉幺娘眼神晦涩,还是轻声道:“阿桐,你听我的,先离开吧。”   姜桐不语,走到沙发边,拨出一通电话,让手底下的人尽快查清楚洛夫什金的落脚处,明天他就亲自上门去相邀,这次的合作必须要促成!   “啪”的一声挂断电话,姜桐翘腿在沙发上坐下:“行了,你也坐下,没你想得那么严重,一个小人物罢了,更何况秦有功才刚醒过来,难道今晚他们就会有所行动?”   “秦系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两天了,安心。”   姜桐看玉幺娘还是眉头紧蹙,没说话,有些不耐:“我说了,坐下。”   玉幺娘抿唇,果然依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玉姨,你放心吧,旁人都知你和父亲素来寸步不离,就算是想报复,也是去我爸那边,怎么可能跑来万平斋?更何况,依你的本事,任谁来了都没M.L.Z.L.用!”   姜桐放缓声音,态度也尊重了几分。   一旁的田静沉默不语地看着这一幕,在心头揣测着玉幺娘和姜桐的关系。   不知看了多久,她瞳孔一缩,此时才忽然发现,并排坐在一起的两人,模样居然十分相像,只是玉幺娘过于年轻,两人看上去如同兄妹。   姜桐皱眉,一脸不悦地与田静道:“看什么?滚回去。”   田静垂下脑袋,默默转身上楼了。   玉幺娘扫了一眼她的背影,刚要说话,眼神突然一厉,起身大步行至窗边,把窗帘掀开一道缝隙看了看,外面除了夜风和蛐蛐的叫声,什么都没有。   姜桐也起身来到她身边,看着寂静的夜,无语道:“又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玉幺娘深吸一口气,妩媚的双眼满是凶气:“我们还真是小瞧了秦有功。” 第565章 阴阳降头草   姜桐神情也严肃起来,又小心翼翼往外看了一眼:“你是说,秦有功的人来了?”   玉幺娘柳眉倒竖,凶相毕露,与姜桐说道:“不管发生什么,你就待在房间里不要出来,既然他们敢来,那就必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我先前已经打电话给你父亲了,他会即刻派人前来支援,只要扛过这段时间就没事了,你保护好自己,我去拖住他们!”   说完,玉幺娘就匆匆上楼,须臾,又下来了。   姜桐还站在原地,眼神闪烁不定。   “还不回去!”玉幺娘此时焦急,也顾不上温声软语了。   姜桐嘴唇微颤,最后还是侧身低头往楼上跑去,他是个政客,不是杀手,就算留下也没什么用,与其添乱,不如管好自己,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不过,在上楼梯前,他头也没回,闷闷的声音传出:“你小心,妈。”   玉幺娘浑身一震,纤细玉指攥着,神情略有些错愕与感动。   她没说旁的,只轻轻“嗯”了一声。   即便秦有功有备而来,她也不是什么手无寸铁的女人。   姜桐没再停留,匆匆上楼进了房间,顺手把门关上,从床头柜里取出手枪。   *   万平斋06号住宅区外围,已经被包围了。   顾伟率领调遣而来的战士,将住宅围堵的密不透风,争取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冯老也命手下的癞子等人撬窗,准备潜入进去。   晏少虞握着枪,沉声与孟虎等人道:“你们留在外面,我进去擒人。”   孟虎此时也知道了这回任务有多危险,自然不想看晏少虞一个人进去冒险,他面色一肃,冷声道:“队长!咱们一起去!”   晏少虞皱眉,语气平静的骇人:“听命令。”   这件事关乎姜系与晏家,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他必须亲自动手才能安心。   顾月淮由始至终没有开口,从下了车就寻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了下来,还惹得冯老一阵哼哼,说她还真会享福,这种时候居然还有闲心坐下休息。   她手指触摸着地面,听着地下植物根系传递而来的感知。   细弱的植物根系穿透屋中缝隙,攀援,吸附,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姜系能盘踞多年自有其道理,玉幺娘也不是一般人,对付他们,再小心都不为过。   她必须确保他们此次的行动没有被人提前捕捉,否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岂不成了笑话?   在布置好了一切后,顾月淮起身来到晏少虞身边。   他目光盯着黯然无光的屋子,问道:“怎么样?”   顾月淮低声道:“屋里有三个人,冯老的猜测没错,玉幺娘就是那降头师,屋里阴冷晦涩的气息和当初对付田静时如出一辙,让人闻之作呕。”   说到后面,顾月淮忍不住皱了皱鼻子,眼神也十分嫌恶。   晏少虞回眸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你留在外面。”   顾月淮抿唇不语,没应承也没反驳,晏少虞见状敛眸垂目,似无奈低语:“小心。”   蓦的,顾月淮拧眉,她目光锐利地盯着黑漆漆的屋子,大喝道:“大家后退!我们被人发现了!”   万平斋住宅区每一栋房子都相隔甚远,十分清静,这也是为什么玉幺娘会选择这里休养,降头师惯来喜欢阴冷无人之处,与人斗法也更方便些。   顾月淮话音一落,围在房子周围的人就纷纷后撤。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蜈蚣、蝎子、蜘蛛、蛇等毒物从屋檐墙角缝隙里钻出来,正值盛夏,也是毒物最活跃的时候,这大批大批的毒物涌出,引来阵阵后怕惊呼。   如果不是顾月淮提前知会,只怕靠近房子的人瞬间就会被虫海吞没。   “天呀!顾军医,真是多亏了!”孟虎拍着胸脯,听着耳边吱呀乱叫的声响,只觉头皮发麻:“可是咱们该怎么对付这些虫子?”   顾月淮轻舒一口气:“燃火把,把这些东西烧死,切勿让它们近身!”   这时,冯老行至顾月淮身边,看着众人清除毒物毒虫,神情沉重。   “降头师素来喜欢操控毒物下降,当年降头之乱,我曾亲眼见过一人体内突然孵出许多怪虫,那些虫子自他七孔钻出,直至肚破肠流,渗人至极。”   “没想到多年后,居然再一次看到这种毒虫涌动的画面。”   “降头师果真是这世间至恶的存在,不除之,不足以安民心。”   冯老越说越气愤,转而朝不远处一棵大树看去,王令就在那里,一旦没办法活捉玉幺娘,就会采取非常手段将人击毙,总归是不能让人从他们手上逃了。   晏少虞给手枪上膛,冷声道:“须得速战速决,既然玉幺娘发现了我们,她极有可能给姜丙戎通信求援,届时,若被姜系抓个正着,秦系往后怕是要退出京城圈子了。”   秦系动手,本就理亏,若在军事法庭上说是为了捉降头师,能服众吗?   冯老严肃颔首,与一旁的顾伟道:“一部分人留在外围,不要让屋里的人逃了,其他人,立刻破门!务必活捉屋里的所有人!”   “是!”   晏少虞速度极快,如一头猎豹般,迅速从战士们清扫出的通道靠近屋子,一脚踹开窗子,直接破窗而入,其他战士紧随其后。   冯老唏嘘,颇为赞扬道:“少虞这小子,倒是个当兵的好苗子。”   顾月淮没说话,仔细透过植物,感知着屋里的一切动向。   她察觉到二楼藏着的两个人,以及厨房后一团阴冷的气息,深吸一口气,也朝着房子跑去,才刚入内,就听到一阵凄厉的痛呼声。   一个年轻战士倒在地上,双手紧紧扣着自己的脖子,脸色涨得通红,短短数息,皮肤居然还是肿胀,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中破出来一样。   顾月淮目光凛然,迅速拉下灯绳,想要打开大厅的灯光。   黑暗是降头师习惯的作战方式,对于持枪的战士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过,她拉了灯绳,光却没亮,想来是玉幺娘早有防备断了屋子里的电源。   她刚要去开电源,就看到可怖的一幕,无数杂草从倒在地上的战士皮肤里钻出来,它们像是活的一样,轻轻蠕动,似要随风招展叶片。   顾月淮心头发寒,阴阳降头草。 第566章 顾月淮这莽货!   为了多了解降头师,在车上时,她没少拉着冯老询问当年的降头之乱。   这阴阳降头草,粗为阳,细为阴,通常会并生在一起,即便是制作成干草,阴阳两草也会发生不可思议的蠕动,直到靠结在一起,降头草触碰人身,就会落地生根。   这种诡异的降头术,是最为难解的“绝降”,中降者只有等死一途。   顾月淮眼底闪过冷光,没有迟疑,上前将手扣在战士手腕处。   而从他身体里滋生出的阴阳降头草如跗骨之蛆,在触及她的手指时就想要滋长。   顾月淮身体里大量的治愈之力涌出,顺着手指涌入战士身体,原本张牙舞爪的阴阳降头草如碰到了什么天敌一般,竟蜷缩着想要缩回战士身体里。   不过,下一刻,治愈之力迅速席卷,但凡触及的阴阳降头草都开始枯萎。   这一幕被其他战士看到,都忍不住惊呼,看顾月淮的眼神宛如看什么神人。   他们也知道顾月淮是秦有功的救命恩人,对治愈降头师十分有能耐,在短暂的吃惊后,心头反而愈发安心,原本要对付降头师这种诡谲之人还有些怕,如今倒是好了。   反正他们这边有人专治这个,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晏少虞正准备往二楼去,他也看到了顾月淮。   顾月淮声音镇定,抬手指着一个方向:“厨房!”   晏少虞迅速跃下楼梯,招呼着战士们上前,枪口对准厨房,将之围困其中。   顾月淮也没闲着,因为有植物给的感知,她迅速找到电源,又折返回来拉开灯绳,大厅骤然亮堂起来,似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和冷意。   在灯光亮起的瞬间,顾月淮高声道:“小心!”   一条碧青色的线突然蹿出,直奔晏少虞的脖颈。   晏少虞早有防备,在顾月淮出声的瞬间,手已经扣动了扳机,只听“砰”的一声,一条碧青色的小蛇被击中,还被后坐力贯穿,直接向后甩出一段距离。   小蛇落在厨房的柜子上,蛇头已经稀巴烂了,尾巴蠕动了几下,最终不动了。   玉幺娘似没想到晏少虞还有这样的身手,她忽然轻笑一声,从厨房缓步走出来,边走还边拍了拍手,走出来后,她微微靠在墙上,妖娆婀娜的身段尽显。   面对树杆黑洞洞的枪口,她没有半分紧张,反而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晏少虞。   这样的兴味在看到晏少虞身上笼罩着的金色气运时戛然而止,她目光泛冷。   难怪晏家气运都耗尽了,还能走到这一步,逼她至此,真是难以想象,破落的晏家居然还出了个大气运之人,可她分明记得晏家几个小辈离京时乌云罩顶的模样。   如果不是明知道他们即便离开也不会有什么大作为,她又怎么可能放人离开?   在察觉到晏少虞有从军之心,也立即就派人去清除这蝼蚁了,可没想到还是棋差一着,竟然让人成长到这一步,还入了秦有功的眼。   “晏狩之的儿子,倒没有想象中的废物,当初,你是故意离开京城,脱离姜系视线的?”她这显然是废话,晏少虞最近一段时间军功显赫,姜系也早收到了信息。   不过,他远在第八军区,那里又是军部的地盘,徐川谷可不见得听姜系的。   晏少虞眼风一扫:“我很好奇,姜丙戎许了你什么?”   玉幺娘冷笑一声,不过,眼里的嘲意还没彻底弥漫出来,一支针管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空而出,刺穿了她的腹部,一股凉意涌出,令她面色巨变。   她也没想到晏少虞年纪不大,心眼居然这么多,话都没说完就命人动手了。   玉幺娘凶气毕露,拔出针管的同时,手一扬,数张黄纸飘飘洒洒落于四周。   晏少虞瞳孔一缩,厉声道:“后退!”   不过,他反应快,黄纸飘散的速度更快。   “哼!”在洒出黄纸后,玉幺娘就速度极快地折回厨房,只听一道巨响,晏少虞追入厨房后,只余下一个破开的窗户,呼呼垂着夏日的热风。   顾月淮皱眉,与晏少虞说道:“我去追玉幺娘!你把楼上的两个人捉了,然后迅速撤离!姜丙戎的人应该快要到了。”   她说着就要从窗户跃出,晏少虞驳斥的话咽了回去,说道:“小心。”   他心里很清楚,这个时候这样的安排是最好的,因为她能感知到玉幺娘的动向,也不会被其暗算,这样一来,她无疑成了最好的追踪者。   而且玉幺娘被注射了迷药,她坚持不了多久。   顾月淮颔首:“我知道,你也小心,放心,我一定带回玉幺娘。”   说罢,她就迅速追了上去,刚一跃出窗子,就看到几个已经晕倒在地,嘴唇酱紫,口吐白沫的战士,他们都是被破窗而出的玉幺娘给袭击了。   顾月淮顺手给几人输入一些治愈之力,维持生命,让他们不至于死亡。   在植物感知中,她能够清晰捕捉到玉幺娘的逃跑路线。   万平斋附近是大片大片未经开发的林子,夏日的林子枝繁叶茂,漆黑的夜晚好似处处都暗藏杀机,顾月淮能察觉到附近隐藏的欲要伺机而动的毒物。   如果这次追来的不是她,而是其他战士,只怕是要有来无回了。   这玉幺娘还真是谨慎,不愧是混迹多年的老江湖。   迷药似渐渐起了效果,玉幺娘的步伐也慢了下来,约莫几分钟后,顾月淮追上了人。   玉幺娘力竭,也没有再跑,而是背靠在一棵树下坐着,一双妩媚的眼睛紧紧锁着追来的顾月淮,目光在她身上流转而过,似乎把人给看透一般。   下一刻,她动了动眼珠,自嘲一笑:“田静输给你,倒不冤。”   她自问入了玄门,成为降头师后,也见过许多大世面,可如面前女人这般强盛到刺目的气运,她是真没见过,这样的人,说是天道庇护都不为过。   难怪她能拥有至宝,连带着晏家气运都跟着拔高,有了翻身的征兆。   顾月淮没心思与人闲聊,手指微动,几粒藤蔓种子落地,迅速扎根生长,将玉幺娘给牢牢捆住,她面色骤变,险些维持不住面上的平静。   玉幺娘深吸一口气,说道:“顾月淮,你还不知道吧?已经死于你手的田静已经重新活过来了,你难道不想知道她死而复生的秘密?我可以把研究的成果交给你!”   她坚信,没人能忍得住重活长生的秘密。   顾月淮扯了扯唇,压根不与人多话,目光四顾,从不远处捡起一根木根,在手里掂了掂重量,确定不会死人,便朝着玉幺娘的脑袋敲了下去。   “你——”玉幺娘尖锐的声音卡在嗓子眼。   她没想到,没有被迷药率先迷晕,反倒是被顾月淮这莽货给打晕了。 第567章 活捉,母子   玉幺娘被捕,顾月淮也没多耽搁,把人拖着在林间穿行,远离万平斋。   这里地处偏僻,出了林子,就来到一条大道,不过想要全程拖着一个人回到秦系地盘显然不可能,她刚欲把人扔进须弥空间,就察觉到远处一辆驱来的军车。   顾月淮眸子微闪,暗暗藏到一边,抓着玉幺娘,一旦情况不对就躲进空间里。   她脊背紧绷,下一刻,车子停下,晏少虞的声音传来:“阿月!阿月?!”   晏少虞声音焦急,说着就欲要进入林子。   顾月淮松了口气,探出头来,朝着晏少虞招了招手:“少虞!这里!”   晏少虞大步跑来,先是上下检查了一下顾月淮,玉幺娘手段诡谲,稍不谨慎就可能阴沟里翻船,他不放心,在成功抓捕姜桐和史婉婷后,就迅速赶来驰援了。   顾月淮轻声道:“放心,我没事,人已经晕过去了。”   晏少虞这才抽空看了一眼玉幺娘,他透过林子眺望一眼火光四起的万平斋,说道:“姜丙戎的人已经赶来了,我们走吧。”   顾月淮颔首,两人把玉幺娘丢进后备箱,上车后迅速离开了。   今晚行动说起来还算成功,她道:“怎么样?姜桐和史婉婷抓捕过程还顺利吗?”   晏少虞语气平静而清冽:“姜桐负隅顽抗,那枪击伤了一名同志,不过没有大碍,史婉婷跳窗逃跑,不过她高估了自己,刚跳窗而出,就被狙击手射穿了腿,本来是要一击毙命的,她却是命好,关键时候绊倒了。”   顾月淮弯了弯唇:“历经艰辛,还是功亏一篑,她应该很痛苦吧?”   “或许吧。”晏少虞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覆在她冰冷的手上。   忽的,顾月淮想到刚刚玉幺娘逃跑时,扔出了一沓黄纸,她蹙眉道:“对了,玉幺娘刚刚扔出来的黄纸是什么东西?触碰到的人没什么大碍吧?”   晏少虞摇了摇头,声音略沉:“不知道,不过我怕出什么意外,凡是被黄纸触碰的人我都绑了,等你回去之后看看。”   顾月淮微讶,竖起拇指夸赞了一句:“行呀晏少校,有先见之明。”   晏少虞眼尾扬起,眼底也有了笑意。   *   一路无事,回到了清月山。   不过,两人还没进门,就看到惊人的一幕。   几个被绳索捆绑的战士怒目圆睁,脸色狰狞,如果不是有绳索束缚,只怕是早就要抽出腰间的枪支把周围的一切都给射穿了。   “果然中招了。”顾月淮拧眉,轻声呢喃了一句。   两人车子还没停稳,冯老和顾伟就迎了上来。   “怎么样?有没有抓住玉幺娘?”顾伟语气焦急,毕竟今晚这位才是主要目标。   “幸不辱命。”晏少虞下车,打开后备箱,看着被五花大绑,还处于昏迷状态的玉幺娘,说道:“不过,玉幺娘的抓捕是我爱人全程负责的,今天她当首功。”   顾伟搓了搓手,心情不错,乐不可支道:“知道知道,你们夫妻俩立大功了!”   冯老也松了口气,不过他现在倒没闲心关注玉幺娘,而是走到顾月淮身边,说道:“丫头,你快给他们看看,到底是中了哪门子的邪?这种降头术闻所未闻啊!”   “他们初时还没什么反应,在车上时候突然发了狂,好在晏家小子有先见之明。”   冯老看着一众宛如发疯的人,眉头紧锁,脸色也不太好看。   顾月淮走近,这些战士嘴里发出呜呜的声响,一个个口齿淌着津水,宛如恶犬,她倒也不惧,上前将手覆在几人手腕上,治愈之力流转,发现降头黑气都汇聚在脑子里。   她皱了皱眉:“唐老呢?我需要他帮我熬几碗药。”   熬药倒是其次,主要还是为治愈之力打个掩护,看样子那黄纸是一种独属于降头师的手段,会作用于脑海,令受害者产生幻觉,或者迷失意识,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   冯老连连点头,朝屋里喊道:“老唐!老唐!”   唐老应声出来,先是恭喜顾月淮晏少虞这一次行动顺利,旋即就应声熬药去了。   而在此期间,玉幺娘也被关了起来,等待她的将是残酷的逼问和威胁。   当然,这个过程顾月淮就不会参加了,因为秦有功又体力不支,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她这个专职军医,又被叫去为当局“续命”了。   秦有功的降头已经解了,身体之所以虚弱,是因为长时间昏迷导致的。   他苏醒后,看着忙前忙后的顾月淮,有些感慨:“顾军医,多谢你了,此次要不是你和少虞鼎力相助,任务必不会成功。”   顾月淮轻笑一声:“当局不用客气,您只需要记得答应我和少虞的事就好。”   秦有功怔了一笑,旋即笑着点了点头:“放心。”   他苏醒后,顾月淮也可以功成身退,转头就去询问了冯老史婉婷的关押地点。   冯老狐疑道:“我想着把人秘密处理掉,你还见她干嘛?”   顾月淮扯了扯唇角:“秘密处理掉?忘了与您老知会一声,我和这史婉婷毕竟是旧相识,总想着再见见,不如今天这处决的任务就交给我?”   冯老皱眉:“你一个姑娘家,一天到晚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   顾月淮挑眉:“您老别忘了,我现在也是一名军人。”   最后,冯老还是同意让她见见史婉婷,不过,最后处决的事还是交给旁人去做。   顾月淮耸了耸肩,也没说应不应,跟着人来到了关押地点。   秦系在清月山有专程关押处理要犯的地点,这是属于政治上的事,就轮不到她多问了,不过,当看到双手被吊起来,神情呆滞的史婉婷时,她笑了笑。   顾月淮走到“史婉婷”面前,轻声道:“好像昨天才再过面似的。”   “史婉婷”瞳孔一缩,却依然装作呆滞的模样,没有动弹。   顾月淮也不在意,她压低声音,似喃喃自语,又让声音传入“史婉婷”耳中:“田静,你说,我再杀你一次,你还能不能好运的再活过来?”   “史婉婷”神色一震,呆滞的面容开始有了裂痕。   她终于装不下去了,动了动嘴唇,声音干哑道:“你杀我一次,再深的仇怨也该解了吧?为什么要赶尽杀绝?顾月淮,你真是心狠手辣!”   顾月淮笑了,眸子里是细细碎碎的光,转身时,轻拍了拍田静的脸,一字一顿道:“我心狠手辣?你勾结玉幺娘想要除掉我时,难道就是心慈手软?” 第568章 她吐了   田静盯着顾月淮,紧紧咬着嘴里的软肉,直到尝到一股铁锈味。   顾月淮眉目舒展,唇畔含笑,一柄刀子轻轻一送,就没入了田静的脖颈。   田静瞳孔放大,渐渐失焦,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不过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鲜红灼热的血液就潺潺流出,淌过她的衣襟,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顾月淮把刀扔在地上,附在田静耳边,语调很轻,很淡:“怕你重活一辈子,心脏还在右边,索性,让你少挨一刀了,去了阎王殿记得多诉说自己的罪行。”   “仔细想想,上回你死的太匆忙,我们都没有好好告别。”   “田静,我们的怨念起于上辈子,却永远无法终止,不管你重活多少次,我都会一次次杀了你,下辈子做个好人,不要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知道吗?”   顾月淮拂了拂并未沾染袖子的尘埃,转身离开了。   田静透过月光,看着逆光而行的顾月淮,眼神黯淡,没了声息。   她走出关押处的地界,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等待的晏少虞。   他穿着深黑的衬衫和长裤,整个人好似融入黑暗了一般,听到动静,抬头看过去,对上顾月淮含笑的眉眼,大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晏少虞嗅着她身上细微的血腥气,没多问,只紧了紧握着她的手。   顾月淮倒是有些好奇,问道:“玉幺娘怎么样?”   “回去再说。”他皱眉看着她略白的脸色,伸手揽住她的肩,回了顾伟帮忙安排的住处,一间颇为安静的房子,倒是符合两人的习惯。   回了房间,晏少虞插好门,顾月淮便带着他进了须弥空间。   空间里清新的果香味弥漫在鼻尖,使这一晚上的惊心动魄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晏少虞坐在井边,抬眸看向顾月淮,他好看的眉眼满是平静,带着些许放松:“玉幺娘什么都不肯交代,不过,如你所料,姜桐的确是她的软肋。”   接下来的话几乎不用多问,玉幺娘跟在姜丙戎身边多年,她若成为军事法庭上的证人,绝对会死死咬住后者的死穴,让他无法翻身。   姜系的阴谋注定败露,而秦系也会乘势而起。   顾月淮躺在草地上,望着白茫茫的天:“接下来京城可不会安宁了。”   晏少虞上前坐在她身边:“明天我让孟虎送你回军区。”   顾月淮睨了他一眼:“那你呢?是留在京城看着姜系倒台,还是准备去宝岛?”   晏少虞微顿,诧异于她的敏感,却还是老老实实道:“我准备去一趟宝岛,其实这些年晏家一直在关注宝岛以及冷中易的动向,这些年他娶了好几房太太,却一直无子。”   顾月淮眸子微闪,坐起身看向晏少虞:“难道,纪然婚后给姜丙戎生的儿子,是冷中易的?你确定他会来?”   她一直很好奇晏少虞要用什么手段找来冷中易,对方身份敏感,真要来京城,涉及的东西也不少,情况必然十分棘手,他也不一定愿意来。   如今倒是从晏少虞的三言两语中寻出了蛛丝马迹,不过,冷中易能平安走到今天,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他真愿意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孩子将自己置身险境?   晏少虞沉默了片刻,摇头道:“我不确定。”   顾月淮拧眉:“为什么不从纪然身上找突破口?如果真像我说的那样,纪然或许只是被玉幺娘给蛊惑了呢?她兴许是无辜的呢?会不会反口为晏家证明清白?这样一来我们就不需要冷中易了,宝岛那地方太危险,我不希望你去。”   晏少虞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轻声道:“我会好好考量的,你已经帮我解决了最为棘手的问题,接下来,有秦有功相助,事情已经成了大半,我知道该怎么做。”   “阿月,回军区等我,等我处理好一切,会亲自接你回来。”   “你知道吗,我从小生活的大院很漂亮,有父亲设的靶场,有母亲养护的花园,有一棵参天大树,少离最爱带着少棠在树下拍照……”   “这些,我都想带你亲眼看看,还有,我的父亲,我的母亲。”   “……”   顾月淮靠在晏少虞肩头,听他说起往日种种,眸中也涌出些许暖意。   她抿了抿唇,声音放的很轻:“好,我等着你带我看看这些。”   晏少虞眉眼舒展,紧了紧揽着她的肩,侧眸在她鬓角落下一吻,声音同样放的很轻:“到时,我们就在大院办一场盛大的婚礼,我们早前说好的。”   *   翌日,秦系就以雷霆之势展开了对姜系的军事起诉。   而顾月淮,也在确保了秦有功身体无碍后,由孟虎等人护送,离开了京城。   码头,晏少虞亲自送她上了船,两人隔船相望,谁都没有开口。   军船缓缓驶离码头,晏少虞在顾月淮眼中也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她有些意兴阑珊地抱住手臂,也不知道京城的局势什么时候能够稳定,而晏家,又什么时候能平反。   孟虎走到顾月淮身边,小声道:“顾军医,在担心队长?”   顾月淮轻笑:“他本事那么大,我需要担心他?”   孟虎可听不出这其中的怨念,反而挺起胸膛,重重点了点头:“嘿,您这话可说对了,咱们队长能耐着呢,等重回军区,指不定都要坐上首长的位置了!年轻有为!想我虎子,跟着队长也算是出息了,从小小乡野步入了京城大势,人生呐,瞬息万变。”   顾月淮失笑,转身回了船舱,接下来,她只需要在军区安静等待,事情的结束。   不过,在回到第八军区的一个星期后,顾月淮就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她照常去医务室上班,当给一个在军事演习过程中扎伤手臂的小战士缝合伤口时,居然很不专业地吐了,遭到了医务室全体军医军护的注目礼。   在呆愣中,赵本祥亲自为她把了脉,最后在一众注目礼中,宣布了一件喜事。   顾军医,怀孕了!   顾月淮眨了眨眼,又亲自给自己把了脉,似不敢置信,又用治愈之力探测了一番,最终确定了,她还真怀孕了,虽然现在还是小小的胚芽,但给予她的反馈却很强健。   她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率先得到消息的不是身为母亲的她,也不是身为父亲的晏少虞,反而是医务室里的老老少少。 第569章 三个月后   怀孕后,顾月淮就成了重点保护对象。   徐川谷每天都让平叔做菜给她送到宿舍,荤素搭配,营养均衡,生怕她孕期胃口不好,亏待了自己,也亏待了孩子,更是三五不时去一趟医务室,陪着人说说话。   医务室的同志们,以及受伤生病的小战士都自发给顾月淮减轻负担。   顾月淮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只偶尔想想远在京城的晏少虞。   她并没有写信告知他这个消息,她觉得这种事还是应该当面说比较好。   *   三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夕阳西下,顾月淮拎着水桶,在海边钓鱼,海鱼营养丰富,适合她。   这时,张小曼的声音响起:“月淮!月淮!”   顾月淮拎着水桶站起身,回头看向张小曼,她和成嫂子一块来的。   成嫂子一看她手里提着东西,忍不住说道:“哎哟!你说说,你肚子都这么大了,还折腾来折腾去,你要想吃鱼,就知会我和小曼一声,自个儿跑过来,也不怕危险?”   她没好气地抢过她手里的桶,低头看了一眼里面活蹦乱跳的海鱼,又忍不住唏嘘:“不过你说也古怪,我和小曼这土生土长的渔女,反倒没你运气好。”   顾月淮眨了眨眼,轻笑着抚了抚肚子,自然不好说是治愈之力的效果。   成嫂子也没在意这事儿,反而顺着顾月淮的动作看向她高耸的肚皮,语气稀奇道:“你说说,这也就将将四个多月,你这肚皮怎么这么大?”   顾月淮沉吟片刻,似玩笑一般说道:“兴许我运气好,一胎能生好几个?”   成嫂子一听,忍不住乐了:“真要是那样就好了,我还没见过双胎呢,你要能生出来一对儿也让我开开眼界!”   顾月淮但笑不语,她这一胎,还真不止一个。   她也有些纳罕,小小的胚芽长大,居然不是一个。   不过,这话就不用说了。   顾月淮看向神情不属的张小曼,眉梢微挑,轻笑着道:“你怎么回事?往日就属你话多,今天倒开始装哑巴了。”   说起这个,成嫂子看了一眼张小曼,脸上表情也变的古怪起来。   顾月淮拧眉:“怎么了?神秘兮兮的。”   张小曼轻咳两声,甩了甩粗粗的辫子,回头看了一眼军区,然后小声与顾月淮道:“月淮,你今儿出来的早,怕是不知道,军区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顾月淮眸子微眯,眼底的笑意也失去了温度。   这三个月来,晏少虞没来过一封信,可见京城事态有多紧张。   军事法庭办案,时间会久一些,更何况事件涉及京城两大巨头,情形就要更严谨些。   不过,这种事在没有定论前,很难传出一丝信息,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前段时间登报的国际新闻,Z国和E国达成了粮食贸易合作,老百姓们马上就能吃饱饭了。   而且,这件事的促成方,新闻上端端正正写了秦有功以及晏少虞的大名。   晏少虞参与救援E国外交大员的事前段时间已经传遍了,再加上粮食贸易的合作达M.L.Z.L.成,导致他的名声瞬间拔高,在民众眼里,俨然已经成为了应该敬重的英雄人物。   秦系拿下和E国的合作,足以说明姜系的颓唐。   三个月的时间过去,已经足够事情盖棺定论了。   她这段时间格外关注京城的动向,不过远在万里之遥,还真的很难第一时间知晓,所以她这段时间往徐川谷那跑的格外勤,他们这样的大人物,消息渠道肯定比她广。   徐川谷倒是没瞒着她,只说军事法庭的审判已经到了尾声。   玉幺娘作为事件的关键人物,口供里,条条桩桩,都是她帮助姜丙戎所做的恶事,草菅人命,贪污犯罪,甚至包括控制纪然,陷害晏家。   姜丙戎自然不承认这些事,他破釜沉舟与玉幺娘彻底决裂,想把事情归结为一件微不足道的桃色新闻,好从中安然摘出去,不过,此举可彻底惹怒了玉幺娘。   她当即撕破脸,和姜丙戎在法庭上闹得极其难看,更是提供出了更多的物证。   一时间,认证物证受害者俱在,姜丙戎哪里还有反抗的余地?   顾月淮听完这些事后,久久无言。   尽管徐川谷赘述的过程足够繁琐了,可她还是听出了其中的紧张与艰难。   感慨过后,她又不免为晏少虞感到高兴。   玉幺娘亲自开口,为晏家脱罪,这样一来他就不需要再去宝岛冒险找冷中易。   不过,没等她高兴,就从徐川谷口中知道了晏少虞的情况,他还是去宝岛了。   他要让晏家的罪名,从姜系,到纪然,再到冷中易,干干净净的洗脱。   她那时候突然后悔瞒着他怀孕的事了,早知道应该早些告诉他,兴许他会因为顾念她和孩子,早早回来,而不是又撒腿跑到宝岛去了。   可这样的想法也仅仅持续了一瞬间,她之所以不说,也是不想扰乱他的思绪。   晏家,是晏少虞背负的重担,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在为了洗脱晏家的罪名而努力,甚至不惜付出生命,其执念不亚于她对田静的仇恨。   如今田静死了,她的重担卸下了,她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止他呢?   顾月淮眸子微敛,看着隆起的小腹,眼中有着些许无奈温柔之意。   张小曼摇了摇顾月淮的手臂:“月淮!你有没有听我说?”   顾月淮颔首,平静道:“听到了,不就是军区一些人被问责了,马上要被提到京城调查去了?这算不得什么大事,你们只当没听到就是了。”   张小曼嘴角一抽:“在你眼里这不是什么大事?”   顾月淮看了她一眼,好笑道:“在我看来,还不如吃晚饭要紧,走吧,回去了。”   三人折回军区,路上看到了来来往往的执法队军人,以及三米一个的哨兵,军区的气氛似都跟着紧张起来了,张小曼和成嫂子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直到进了家属院的范围,两人才微微放松一些。   不过,紧接着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女人,姚海兰。   她是军区谭政委的老婆,还是部队的小学老师,初次见面时打扮洋气,高高在上,成嫂子没少吐槽,不过此刻,却哭哭啼啼被执法军人带走了。   顾月淮眼神冷淡地看着被带走的姚海兰,看样子,这谭政委也是姜系的人。   秦有功果然雷厉风行,已经开始着手清理姜系留在军区的人了。 第570章 晋升,少将!   成嫂子拍了拍胸脯:“嘶——可太吓人了!谭政委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啊?”   张小曼呵呵一笑,没心没肺道:“月淮都说了,让咱们只当不知道,我看事情挺严重的,反正和咱也没啥关系,走走走,回去做鱼,月淮今天想喝鱼汤还是?”   她话音刚落,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就响了起来。   张小曼回头一看,笑道:“看样子今天是吃不成鱼了,李警卫员来了。”   说话间,李冬冬已经近前,他一路上都没歇着,停下脚步时还能听到他沉闷的喘息声,他朝顾月淮敬了个军礼:“顾军医,首长让我请你过去吃晚饭。”   顾月淮颔首,与成嫂子张小曼说了一声,就和李冬冬往徐川谷住处去了。   她知道,应该是京城的局势已经有了定论,清扫军区就是一个信号。   路上,李冬冬不住扭头看向顾月淮,眼神既钦佩又感慨。   顾月淮转头看他:“你看什么?”   李冬冬嘿嘿一笑,摆手道:“没,没什么,就是觉得顾军医巾帼不让须眉,厉害!”   顾月淮不明所以,抵达徐川谷住处后,一进门就看到他坐在餐桌边,还格外稀罕的倒了杯酒,要知道,军区是明令禁止喝酒的,他这个当首长的一招破戒,可了不得。   她轻笑一声,走到桌边坐下:“看样子今天徐叔心情不错。”   徐川谷笑了笑,先是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温和道:“身体怎么样?”   顾月淮点了点头:“挺好的。”   徐川谷也没再多问,转而拿起一边放置的文件,递给顾月淮:“看看吧。”   顾月淮抿了抿唇,接过文件,打开一看,神色略有松动。   她抬眸看看徐川谷,舒展的眉眼含笑:“所以,少虞快要回来了?”   徐川谷呵呵一笑,虚点了点顾月淮:“这要是旁人看到文件内容,怕是要惊得跳起来,你倒好,万事崩于前都不露声色。好啊,这小子脾气不好,运气倒不错。”   他眼神赞赏地看着顾月淮,心里也颇为骄傲,说道:“这下子,我那老战友出来,瞧着儿子有出息了,儿媳妇儿又是个优秀的,还要抱孙子了,我也能交代了。”   说起这番话时,徐川谷语气有些感慨,眼底也有粼粼波光。   顾月淮轻声道:“徐叔,这些年多亏了你的照拂,不然少虞也没办法得到机会。”   徐川谷转头拂去眼底的湿润,旋即哼哼一声:“这高帽子我可戴不上,哪次任务不是你们小夫妻自个儿拿的军功?这回去京城,不错,任务办的实在漂亮。”   提及京城,徐川谷也变得唏嘘起来。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原本安排这个任务,也只是想让晏少虞在秦系面前露脸,倘若顾月淮能救醒秦有功,那就是大功劳,于他们的前途大有益处。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两人运气这样好,超额完成了任务。   他们路上就遇到了E国大使洛夫什金,结下善缘,后来又在京城一番筹谋,竟直逼姜系命脉,这种种行径任谁都听了都得目瞪口呆。   顾月淮想到今天的事,问道:“您就让秦有功插手军区的事了?”   徐川谷无谓地笑笑:“如今京城局势稳定,秦有功正是大刀阔斧整顿的时候,他处理了秦系旧人,对肃清军区来说也是好事,那些个顽固,我原本也苦恼该怎么处理,既然秦有功想震慑,那我何不卖个好?于我也没什么难处。”   顾月淮轻笑,果然,对这些深处权利旋涡中的人来说,每一桩事都不是平白无故的。   “少虞什么时候回来?”顾月淮垂眸看看手里的文件,轻声问道。   徐川谷摇了摇头:“少虞没说,不过应该要筹备解决晏家的事,我准备亲自去一趟京城,你如今情况也稳定了,不如就和我一起去吧?”   顾月淮弯唇,说道:“京城我就暂且不去了,不过我想和您告个假,回家一趟。”   她离家许久了,除了给让人给丰市送过一趟粮,其他时候都没离开过军区。   这么长时间没见,家里也一定惦记了,如今晏家即将平反,未来她或许会和晏少虞一起定居于京城,还需要早早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问问他们的想法。   还有另一个原因,她视晏家父母和自己的亲生父母没有任何区别,他们待她肯定也充满了好奇,初次见她,一定是希望留给她一个更好的印象,而不是出狱时的狼狈。   她自问不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却希望他们能更舒适些。   徐川谷想了想,颔首道:“这样也好,等我见了少虞,让他去接你,这小子要是知道自己要当爹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嘿,怪好奇的。”   一直压迫在心头的事情即将解决,徐川谷也不由多了几分愉悦和跳脱。   顾月淮轻笑道:“不如我到时候拍个照片给您看看?”   徐川谷忍不住哈哈大笑,举杯饮了一口:“极好!极好!”   饭桌上气氛和谐,吃罢饭,顾月淮也要离开了。   不过,她刚站起身,徐川谷便道:“这份文件你带着吧,总归是给你们夫妻俩的。”   顾月淮顿了顿,颔首,接过文件,由李冬冬送回了家属院。   “顾军医都知道了吧?”路上,李冬冬忍不住嘿笑一声,说完又不由拍了一下自己的嘴:“你瞧我,现在应该叫您一句顾上校了吧?”   李冬冬语气郑重又感慨,初见时,顾月淮只是晏少虞的对象,没人会觉得她未来能有什么作为,可如今,她入军区才短短数月,就实现了几连跳的晋升。   尽管军医军衔没有什么实权,但这种荣誉也是旁人想都想不来的。   顾月淮弯了弯唇:“我还是喜欢顾军医这个称呼。”   没错,她手里这份文件,其实是她和晏少虞的晋升令。   京城局势稳定后,秦有功大权在握,马上就开始投桃报李了。   首先就是晏少虞的晋升令,先他一步抵达了第八军区。   文件上写明,他揭露了姜系阴谋,救援了E国外交大员,变相促成了与E国的粮食贸易合作,在种种行动中表现优异,经会议决定,授晏少虞同志,少将军衔。   至于她的晋升令,也大同小异,对于这个,她倒是不在乎。   不过,在万事皆安的现在,这封晋升令也无疑是锦上添花了。   她也希望晏少虞能活在花团锦簇中,父母健全,妻儿在侧,一如当年潇洒恣意。   顾月淮抬头看看悬于夜空的明月,轻轻呼了一口气,扬起一抹灿然明媚的笑容。 第571章 他不能置身事外   徐川谷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军区,前往了京城。   他所行的目的,明面上押送昨天清查出来的一众姜系党羽,其实,只是为晏家洗脱罪名站台,表明自己的立场,然后亲自迎接老战友出狱。   顾月淮把人送走,就开始收拾行李了,淮海市特有的海产自是少不了的。   不过,离开第八军区前,顾月淮给顾析淮去了一封信,原本是想顺道去一趟山区,看看他和刘蔚蓝支教的地方,不过她如今身子不便,就打消了念头。   顾析淮前往山区后给她写过两封信,才知道刘蔚蓝当时压根没收到他寄送的信件,毕竟山高路远,因一些特殊情况而弄丢信件也是正常的,好在她本人没出什么事。   这次回家要不了多久就要去京城了,顾析淮也好趁着机会把人带回家看看。   顾月淮坐上了回家的汽车,一路上见到的老百姓都喜笑颜开,手里大包小包拎着从供销社买来的低价粮,政府和E国达成合作后,就开始实行全国性的放粮了。   一路顺利,抵达丰市后,顾月淮照常下了车。   虽然有政府下发的低价粮了,但丰市的粮食还是人满为患,毕竟这里的粮食不论价格还是质量都要优于低价粮,不过,外地来的购粮户少了很多。   顾月淮挎着布包,站在粮街外看着人头攒动。   这时,一个粮街熟人认出顾月淮,惊声道:“顾姐!”   她许久不来,乍然出现,倒叫他们一阵惊喜,很快,他们就通知了邢健和万青蓝。   万青蓝来到粮街后,干劲十足,扛粮食、卖粮食、算账记账,从不喊苦喊累,也算是大大减轻了邢健的负担,家中自白玫有孕后,顾亭淮往返两地就频繁了许多。   “月淮!”万青蓝一看到顾月淮就高兴的蹦了起来。   她穿梭过人群,来到顾月淮面前,刚要扑上去一个熊抱,就忽然看到了她高耸的小腹,愣了一下,似不敢置信,指着她道:“这……这是,是我要当姨姨了?”   顾月淮失笑,手轻抚腹部,颔首道:“是啊。”   “太好了!太好了!快快,咱们回去歇着,你累不累呀?饿吗?渴不渴?怎么突然有空来丰市了?是要回青安县吗?”万青蓝一时慌了手脚,嘴巴吧嗒吧嗒说个不停。   邢健这时上前了,轻瞥她一眼,呵呵笑道:“你快闭嘴吧你,顾姐听了都头疼。”   “你说什么?!”万青蓝龇牙咧嘴,看邢健的眼神宛如斗牛。   邢健翻了个白眼,好奇看了一眼顾月淮的小腹,说道:“难怪顾姐这段时间都没有过来,原来是有大喜事,看样子咱粮街又要准备准备,包个大红包咯!”   “哼!”万青蓝把邢健撞到一边,小心翼翼扶着顾月淮道:“走,咱们回去歇着。”   顾月淮弯唇笑笑,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我就不去了,趁着时间还早,还要回青安县,只是顺道过来看看你们,没什么大事。”   万青蓝皱了皱眉:“回青安县呀,你一个人吗?”   顾月淮颔首:“我一个人,如今我情况特殊,没办法时时过来,有什么事你们就和我大哥说就成,另外,政府低价粮下来,难免人心浮动,你们要好好安抚大伙。”   她比较担心这些人为了赚钱,提高粮价,做出损害人民利益的事来。   邢健点了点头,笑道:“顾姐放心吧,他们都是老早就跟着你的,没啥旁的心思。”   一旁的万青蓝突然想到什么,神色激动地小声道:“对了!月淮,前段时间新闻上说的,第八军区晏少校的丰功伟绩,说的就是晏同志吧?”   顾月淮笑了笑,没回答,只道:“我得回去了,再晚该赶不上车了。”   万青蓝虽然不懂这些事,但从顾月淮的表情也看出来,她并不想多谈这些事。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傻笑了两声,这时,邢健说道:“顾姐,今天宋科长要回京城,听说也要顺道回一趟下乡插队的地方,不如你乘他的车,路上也有个照应?”   顾月淮怔了一下:“宋科长?”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邢健,我要的粮食准备好了吗?”   万青蓝哭笑不得:“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顾月淮眉梢微挑,转头看向来人,还真是宋今安。   自从田静死后,她就再没关注过宋今安的情况,宋科长,倒是混得不错。   不过,姜系倒台,作为姜丙戎倾力扶持的政要大员,宋霖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去,就是不知道宋今安这个宋霖之子,会不会受到牵连了。   宋今安也看到了顾月淮,他脚步顿了一下,紧接着脸上浮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他大步走上前,轻声道:“顾同志,许久未见了。”   顾月淮点了点头,与万青蓝和邢健道:“我先走了。”   她转身时,宋今安看到了她隆起的小腹,神色怔忪,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不过,不等他开口说什么,顾月淮已经走远了。   宋今安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手缓缓握成拳,看着顾月淮远去的背影,眼睛有一瞬间是朦胧的,他也不明白,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人已经成为了相顾无言的陌生人。   邢健察觉出他情绪的变化,忙笑着打岔:“宋科长这些粮食都是给老乡准备的?”   他帮着把几袋鼓囊囊的粮搬进汽车后备箱,虽说瞧出顾月淮对宋今安的冷漠,但对于这个人的人品,他觉得还是值得夸赞和敬佩的,不由多说了两句。   宋今安轻嗯一声,深吸一口气,把钱票递给邢健后,就上车离开了。   “看什么?回去了!”万青蓝戳了戳邢健的胳膊,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钱票,乐呵呵跑远了,邢健失笑,又回头看了一眼宋今安远去的汽车,叹了口气。   车上,宋今安坐在后座,低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   司机是宋霖安排给他的心腹,在长久的沉默后,他道:“科长,省长让你不要离开丰市,更不要掺和京城方面的事,你现在回去,无疑是把自己送到了旁人眼皮子底下。”   显然,在京城局势如火如荼的时候,宋家也早已收到了消息。   宋霖自知无望,却不想自己的儿子牵涉其中,早早做好打算,一力承担,把宋今安给撇出去,只要他不主动冒头,一个小小的科长,也不会被秦有功放在眼里。   听到司机的话,宋今安抬头看向窗外,声音很平静:“我已经不是父母庇护下的宋今安了,既然是一家人,就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总归,欠了别人的是要还的。”   早在收到宋霖的消息时,他就想起了晏少虞曾与他说过的话。   潘家不无辜,宋家又能有多干净? 第572章 主笔:晏少殃   顾月淮下火车时,已经是下午了。   她在火车站买了一份最新的新闻报纸,看着上面刊登出的爆炸新闻,抿了抿唇。   姜丙戎涉险贿案、杀人案、构陷案等等多重罪名,由国家监察委员会调查终结,军事法庭审查起诉,日前,已对姜丙戎及其他涉案人员作出逮捕。   姜系倒台,俨然成了定局,对于老百姓来说,也只是一个触及不到的大人物因为犯罪而落马,影响不到他们的日常生活,但对于京城多方而言,却是一起大地震。   相较于新闻报纸的内容,她其实更关注的是新闻稿最下方的署名落款。   这份报纸,来自“先锋日报”,这家新兴起的报社,有一位年轻的主笔:晏少殃。   顾月淮挽着唇角,默默收起报纸,回了家。   *   顾月淮到大劳子生产大队时,大队的乡亲正热火朝天在饲养处排队领粮。   乡亲一看到她,便个个高兴的与之打招呼:“小顾?!小顾回来了?”   “诶,回来了。”顾月淮笑着走进饲养处,王培生正和大队会计在核算粮食数量,支书王福则在给大家下发粮食,看到她时,都热情的招呼起来。   黄凤英原本也在打下手,抬头一看,乐道:“哟,小顾这是有喜事了!部队给休假了?快快快,刚回来就摊上好事儿了,你爸没来,你正好领一份粮回去。”   她轻瞥一眼粮,就知道来处了。   黄凤英当她疑惑,笑着解释了一句:“宋今安,宋知青,记得吗?你说他走的时候也没知会大伙一声,突然就让人回来送粮食了,小伙子人真大气。”   顾月淮没接话,轻笑着道:“我就不领了,给大家多分一些。”   她转身离开饲养处,脸上笑容也淡了下去。   宋今安的确是个良善的人,如果可以不受牵连,必然是个为人民服务的好官。   她到顾家院子外时,正看到晏少离在喂猪,她如今已经十分娴熟了,而圈里的两头猪又长大了许多,“啰啰”的声音回荡,屋里又恰响起了白玫吆喝吃饭的声音。   顾月淮轻笑,许久没见家里的烟火气,倒是很想念。   听到动静,晏少离愣了一下,她掏了掏耳朵:“听错了?”   顾月淮失笑,敲了敲木栅栏:“少离。”   晏少离霍然转头,看到顾月淮时,眼睛里的泪花瞬间就冒了出来,她忙跑过来开门,这一开,又注意到了她身体的不同寻常,一双眼瞪的老大:“这,嫂子,我……”   她支支吾吾,一时竟说不出一句通顺的话,紧接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晏少离从小没吃过苦,下乡后又有兄长和嫂子照看,可忽然人都走了,她心里不安,却也明白需要坚强起来,还要好好照顾晏少棠,这段时间尽管精神紧绷,也从不与人诉说,如今顾月淮突然回来,还带回了这么刺激的惊喜,她实在绷不住。   “咋了?咋了?少离?”听到晏少离的哭声,屋里的人都跑了出来。   顾月淮抬头看去,顾至凤、顾亭淮、白玫、少棠都在,看着众人愣住的模样,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几个月没回来,你们连人都不认识了?”   顾至凤心情激荡,忙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呀!快进屋!进屋!”   顾月淮在簇拥中回了屋,里头满是浓郁的饭香味,待她站稳,几人才看清一直被晏少离挽着,当珍稀动物对待的顾月淮隆起的小腹,一时,又是一阵巨大的欣喜。   “你说你,怎么不早点回来,部队都是大男人,能照顾好你?”白玫嗔了一声,忙拉着她去炕头坐,顾亭淮也去给她倒了杯热水:“身体没什么不舒服吧?”   顾月淮笑着接过水杯:“没有,好着呢。”   顾至凤却是揉着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肚皮,又看看白玫的肚子。   他眉头紧拧,有些欲言又止:“囡囡,你,你这肚子怎么……”   顾月淮有些哭笑不得,的确,她虽然才四个月,但肚子却大的出奇,比白玫这个早前就怀上的人肚皮还大,一般人看了,还真要发出质疑。   她瞧出了顾至凤的咬牙切齿,眨了眨眼:“好像肚子里不是一个。”   又是一个重磅消息,晏少离高兴的一蹦三尺高:“这么说我要有两个小侄子了?我要当姑姑了!还是两个小娃娃的姑姑!不行不行,我得和白玫姐学手艺,做衣裳!”   顾至凤也眉眼舒展,乐不可支:“双胞胎呀?这可不多见!好呀!”   不过,他转念想到晏少虞,又皱起眉头:“淮海市离咱家这么远,少虞就让你一个人回来了?这一路上人那么多,火车上又不安稳,他也能放心的下?”   这个时候,顾月淮当然要给自己男人说好话,笑道:“爸,少虞出任务了,在京城,前些日子的‘先锋日报’你没看吗?”   听到这个,顾至凤眼神缓和下来,想到晏少虞,也不由点了点头:“少虞有本事,为老百姓谋福祉,是个好的,前些日子还不少人来咱家问哩。”   说完,又咳嗽了两声,不满地嘟囔了两句:“就是不知道疼媳妇。”   顾月淮也没打断他,眉眼弯弯道:“那等他回来,你找他好好聊聊。”   顾亭淮看顾月淮回来,又上手添了一盘小炒肉,待上桌后,说道:“爸,囡囡,咱们边吃边说吧,不然菜都要凉了,囡囡也该饿了。”   一家人围桌吃饭,彼此诉说着这段时间的事。   京城的事不能说,军区的事又日复一日,也没什么好赘述的,大部分时候,都是顾月淮听着,顾至凤几人说着,尽管只是一些家长里短,顾月淮也听得津津有味。   倒是一旁的晏少离在听闻晏少虞去京城执行任务后,变得沉默起来。   她生在京城,政治敏感度自然要强于顾家众人的。   虽然她对姜系秦系也辨不清,却也知道京城局势严峻,又想到先锋日报主笔的二哥,心里不免激动紧张失落,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构成复杂。   顾月淮看出晏少离有很多事想问,下了饭桌后,就带她回了房间。   她没瞒着,把京城乃至晏家的事都告诉了晏少离,后者听罢,红着眼圈垂下了头,嗓音哽咽:“大嫂,我们是不是,是不是终于能,能回家了?”   顾月淮眼底也有些酸涩,她轻声道:“是呀,能回家了,能见到父母亲人了。”   晏少离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下一刻她抱住顾月淮,埋在她肩头,低声啜泣起来:“我一直以为再也回不去了,谢谢你嫂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顾月淮察觉到被氤湿的肩,轻拍她的脊背:“谢什么呢,我们是一家人啊。”   晏少离呜咽着,重重点了点头。 第573章 心有归处   接下来的日子,顾月淮彻底进入了养胎摆烂的咸鱼状态。   值得一提的是,她回来的消息不知怎的传到了林锦书耳中,紧接着,大劳子生产大队就迎来了许多登门探望的人,诸如林锦书,顾天凤,聂佩兰等。   甚至,她名义上的继父秦万江,以及姑父杜金,都放下身段亲自上门来缓和关系。   这一回,不管是聂佩兰还是顾银凤,都收起了曾经高高在上的嘴脸,变得沉稳温和了许多,一口一个囡囡的叫着,更是携带了不少贵重的礼品。   这一幕难免讽刺,这就是所谓的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顾月淮淡漠笑笑,姜系倒台后,各方也收到了信号,一些有京城关系的,更是听闻了晏家即将平反,再度掌握军权的消息,再加上晏少虞前些时日频频上报,自然勾的人心浮动,连秦万江和杜金都放下长辈身段,足可以权势的力量。   不过,她经历了那么多,也着实没心思和人周旋,一次之后就开始闭门不出了。   许是看出了她的排斥与厌恶,聂佩兰等人也自觉减少了登门的次数,但却时不时送些礼物过来,想要牢牢把握住这门亲戚关系,以图日后能够好好利用。   对于这些礼物,顾至凤眼不见心不烦,索性怎么送来的再怎么送回去。   不过,这些贵重礼物中,有一样被顾至凤留下了,是一些手工玩偶。   顾月淮看了看,注意到顾至凤眼底复杂的情绪,到底没说什么,留下了。   这些普普通通的玩偶,都出自顾睿淮之手,他素来喜欢倒腾这些东西,不过曾经都只是为了讨田静欢心,如今,却只是默默无闻,用卑微的讨好来弥补曾经的愚蠢。   日子又过了一个多月,天已经转凉了。   顾月淮坐在院子里,摸着滚圆的肚皮,轻叹一声。   晏少离这时端着一碗冒热气的汤出了屋:“嫂子,快尝尝我炖的雪梨汤!这可是凤英婶儿送过来的,她家树上结的,又大又甜,这个季节喝最是润喉了。”   顾月淮轻笑,接过甜汤轻抿一口:“辛苦少离了。”   晏少离手叉着腰,一脸洋洋得意:“谈什么辛苦?!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把你和肚子里的小侄子小侄女养的白白胖胖,等大哥回来肯定得夸我!”   说起这个,顾月淮脸上笑意转淡。   晏少离瞧出她情绪不太高,哑然道:“嫂子,对不起呀……”   顾月淮垂下眼睑,搅着碗里的汤:“说什么对不起,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晏少离搬了个小札子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道:“我是说大哥,我替大哥说的,他这么长时间不回来,你也很失望吧?也不知道京城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她声音越来越低,有些失落,这段时间她也一直期待着能传回好消息,可惜什么都没有,没有大哥的消息,没有二哥的消息,更没有晏家的消息。   顾月淮抿了抿唇,汤里袅袅升腾起的雾气氤氲了她的眉眼:“总会回来的。”   她倒不是不高兴晏少虞一直没回来,而是担心。   尽管姜系已经彻底退出了京城的政治舞台,但宝岛那边依然是个麻烦,冷中易是否去了京城,以及晏家的事态进展,她全不知情。   当一个人对一切都处于一个茫然无知的状态时,难免心中不安。   不过,这样的不安一直截止到傍晚。   顾月淮坐在房间里烤着火盆,手上捧着画板,手持画笔,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在五官刻画上尤其细致,一双桃花眼罕见的没有锋利,唯剩温柔。   她边画,边轻声道:“这是爸爸,知道吗?”   孩子已经五个多月了,晏少虞缺席了太久,她怕肚子里的孩子对他怕陌生,就时常拿出画板画一些晏少虞的画像,旁人胎教都是念书音乐,她别具一格,教认爸爸。   这么想着,顾月淮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不过,眉眼中的笑意却有些涩。   这时,屋外响起了汽车熄火的声音。   她神色淡淡,手里依然握着画笔没起身,想也知道又是林锦书聂佩兰这些人。   顾月淮全神贯注于纸上,依然小声与腹中的孩子说着话:“虽然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不过我想他应该会很高兴见到你们。”   她话音刚落,屋外就响起了一道暗哑低沉的声音:“是,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顾月淮蓦的抬眼,手里的画笔掉到地上,咕噜噜滚远。   房门应声而开,看着站在门口的颀长身影,顾月淮弯了弯眼梢,眼底却泛起了红,她站起身,有些哽咽地道:“我还以为你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她很少露出这样脆弱的神情,落在晏少虞眼中,不亚于锥心之痛。   他脊背绷得笔直,眼眶也瞬间红了起来,看着近在咫尺的顾月淮,以及她高高隆起的小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有种近乡情怯的怕。   顾月淮往前走了两步,她的动作惊到了他,那般纤细的身影,却负重着一个那么惊人的肚子,这一幕看的他心头巨震,几乎没有过脑子,就已经迈开了长腿。   晏少虞大步走过来,用力把她抱进怀里,却又下意识收起腰腹,怕碰到她。   他声音沙哑,抱着她的手臂微微颤抖,情绪里满是自责与沉痛:“对不起。”   顾月淮摇了摇头,头埋在他胸口,声音发闷:“是我没告诉你,对不起什么。”   晏少虞下颚绷紧,抵在她发顶:“我回来晚了。”   顾月淮这时倒是重重点了点头:“嗯,你真的太晚了,晚了五个月。”   她是想指责的,可下一刻,滚烫的眼泪滑入她的脖颈,一颗一颗,砸的她有些疼。   顾月淮忽然就没了情绪,伸手抱着他,贪恋地嗅了嗅他身上的气息,他平安归来,就意味着京城的事已经彻底解决了,往后都是安稳平静的幸福日子,有什么可指责呢?   好一会儿,两人才平复下来。   晏少虞怕她累,手扶着她的腰让她在床上坐下,眼神好奇又迟疑地看着她的肚子。   他从不知道,怀孕的女人肚子可以这么大,也不知道,会这么辛苦。   顾月淮被他的表情逗笑了,抓着他的手搁在肚子上,不软,还有点硬。   忽的,肚子滚动了一下M.L.Z.L.,像是起了波涛,晏少虞吃惊地收回手,一脸呆滞地看着她的肚子,声音结结巴巴,脑袋上都冒了汗:“动,动了!”   看着他大惊小怪的模样,顾月淮心头微酸,其实,他才是最辛苦的那一个,远在京城的他心里应该也多是惦念与孤寂,而她,最起码还有家人陪着。   她声音放的很轻:“是呀,兴许是知道爸爸回来了,都很开心?”   晏少虞菲薄的唇紧抿,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这一回谨慎之余又多了些回应。   这一刻,他才觉得心有了归处。 第574章 生了!三胞胎!【大结局】   两人从房间出来,顾月淮才看到原来此行回来的不止晏少虞。   她略有些紧张地看着坐在外间的一对中年男女,男人神情严肃,似不常笑,看到她时想要朝她笑笑,可偏那笑容瞧着比哭还难看,倒叫人忍俊不禁。   女人哭笑不得,拍了男人一把,没好气道:“你可别笑了,别吓坏了月淮。”   她说着站起身,来到顾月淮面前,一张英气中透着温婉的脸,眼神温和至极,她低头看看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声音放的更柔:“很辛苦吧?”   顾月淮有些拘谨地摇了摇头,想叫人,又觉得有些突兀。   倒是一旁明显哭过的晏少离大声道:“嫂子,这是爸妈呀!”   她这么一打岔,顾月淮有些哭笑不得,反倒是不紧张了,她弯唇朝着晏狩之和纪青笑笑:“爸妈,我不辛苦,只是累的你们跑这一趟了。”   纪青笑着摇了摇头,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孩子,谢谢你。”   她要谢的很多,谢她救了少棠,治好少棠的痴病,解了她这个做母亲的心结;谢她救了少殃,让他不至郁郁不得志;谢她坚定选择了自己的儿子,陪他历经风雨。   谢她,让一切圆满。   *   京城,迫近年关时,军区大院响起了炮仗升空的声音,鞭炮噼里啪啦响起。   大院里的孩子都堵在晏家门口,吆喝着要喜糖。   今儿可是晏三哥和爱人补办婚礼的日子,京城凡是有身份地位的都来了,甚至当局秦有功都亲自出席,还充当了两人的婚礼见证人。   数月前,姜系倒台,揭露出当初陷害晏家的事,姜丙戎的夫人纪然亲自出席军事法庭,说出自己伪造信件的过程,中途,冷中易出现,同样为晏家的清白做了见证。   多方证词以证其清白,晏狩之纪青出狱,晏家重新恢复了昔日荣光。   不过,晏家还是一如当初般低调,尽管晏狩之重新掌握军权,也搬回大院这么久,却也从不参与旁人的邀请,同在大院的邻里也只偶尔看到纪青领着儿媳妇种花。   值得一提的是,晏家长子如今也在军区,同样手握重权。   一门父子俩,皆是将级首长,军权在握,家族荣光甚至比当年更盛,许是历过一劫地缘故,与曾经不同的是,这父子俩的手段皆是铁血,震慑所有觊觎晏家之人。   晏家低调,今天这场补办的婚宴却是十分盛大。   晏家隔壁的宋霖一家因卷入姜系党派而被牵连,如今这住处已经分给了晏少虞。   婚宴是上午10:08正式开始的。   当顾月淮挽着顾至凤的手臂,走过长长的红毯时,脸上笑容是幸福的,经历过上辈子的痛苦执念后,她才知道这世间的幸福竟可以如此简单。   红毯两侧坐着的宾客很多,魏落、邢健、万青蓝、程陵、贺岚章……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噙着祝福的笑容,在她视线看过来时,朝她举杯,饮下这口喜酒。   晏少虞捧着花束站在红毯尽头,今天的他一身军装,肩章闪亮,原本桀骜不羁的眉眼今日难得温和,桃花眼熠熠生辉,竟衬得他极温润,险些叫人认不出来。   凌嘉撞了撞一旁纪伟勤的肩,小声嘀咕道:“今天这家伙还真有点人模狗样的。”   纪伟勤眼睛一瞪:“你咋说三哥呢?三哥他一直都……”   说完,他凑过来看了看,显然觉得堵在嗓子眼的话有点说不出口,讪讪一笑,心里头腹诽了一句,别说,还真是。   晏少虞只当没听见两人的嘀咕,亲自上前迎了几步,拉住顾月淮的手。   她如今已经怀孕八个多月了,站在原地都看不到脚尖,他一会儿见不到都觉得心里慌乱,原本是想着生完孩子再补办婚礼,可她却神秘兮兮,把日子定到了今天。   顾至凤看他急不可耐的模样,也没说什么场面话,把人交给他就下去落座了。   晏少虞凑近顾月淮,轻声道:“没有不舒服?”   顾月淮眨了眨眼,轻笑道:“没有,好着呢。”   秦有功出席作了证婚人,出乎意料的是,这场婚礼并没有准备昂贵的戒指,晏少离捧着托盘,上面只有一副打磨光环的木戒,很不起眼。   宾客们纷纷交头接耳,询问着这木戒的来历,却没一人知道。   顾月淮和晏少虞可没那个心思为人解惑,在所有人的见证中交换了戒指,戴上木戒的瞬间,两人似心意都相通了一般,这戒指,是须弥空间梧桐树脱落的枝干所刻。   交换完戒指,婚礼仪式就结束了。   不过,在准备落座给客人敬酒时,顾月淮却是脚步一顿,挑了挑眉梢,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语气十分平静的与晏少虞道:“晏同志,我想咱们得缺席了。”   晏少虞先是一愣,旋即迅速反应过来,脸色一白:“要,要生了?!”   顾月淮拍了拍晏少虞的肩,安抚道:“冷静!”   她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拦腰抱起,晏少虞慌慌张张就往外冲,顺道回头与凌嘉吼了一声:“车钥匙!快!月淮要生了!去医院!”   他这一吼,令整个婚礼现场乱作一团,顾至凤和晏狩之都慌了神,还好纪青冷静,安排晏少殃照顾宾客,随后打电话给医院,一切井然有序的进行。   在顾月淮被推进手术室时,晏少虞腿脚都有些发软。   顾月淮弯了弯眉眼,有治愈之力在,她倒没感觉有多痛苦。   她笑着道:“我以为,选择这一天给你惊喜,你会开心。”   晏少虞紧握她的手,喉结不住滚动,整个人都有些打颤,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都吐不出来,只伸手摸摸她的肚子,不知是在安抚她,还是在安抚自己。   “别怕。”顾月淮失笑,安慰了他一句,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晏少虞像一尊门神似的杵在门口,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盯着手术室的门,纪青等人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一时都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任谁劝说他都不挪步子。   约莫半个小时,手术室里响起了孩子响亮的哭嚎。   “哎呀!生了生了!”纪青高兴的团团转,连晏狩之严肃的脸上都涌出笑容。   高兴过后,顾至凤反应过来,急的跺脚:“不是说有两个?还有个没生下来呢!”   不过,他的顾虑显然是多余的,话音刚落,又是一道稚嫩的哭嚎声响起,手术室里瞬间热闹起来,在所有人都松懈下来时,手术室响起护士的惊声:“还有一个!”   足足一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才打开。   顾月淮生了,三胞胎,两男一女。   虽然是多胎,但几个孩子在腹中时营养吸收的很足,每个都有五斤重!   晏少虞看着并排躺在襁褓里的三个孩子,眼神有些不敢置信,他转头看向病床上眉眼含笑,脸色红润,没有半点虚弱状态的顾月淮,她一直没告诉他,是三个宝宝。   顾月淮眼尾扬起,眼底有了笑意:“不是说了,是惊喜。”   晏少虞走到病床边,半跪着握住她的手,眼底有光闪烁:“顾月淮,我爱你。”   ——爱你历经风霜,仍坚定不移的选择了我,与我共度这艰难却值得的一生。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