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别嚣张》 作者:雾卷扶桑 ========= 第1章 第一章 告白?问问我男朋友同不同意……   九月的榕城空气里闷着一股燥热,天边火烧云正美。   开学一个星期,新鲜感骤降。每天被热气蒸得只剩一口气的学生只有在放学路上能瞧得出几分生机。   因着是周五,拖着轻便行李回家的住宿生不在少数,滚轮与碎石在地上滑过,发出笨拙而绵长的响动。   康以柠满肚子不痛快地踏出文昭校门。   带着辛香的热风从路边各式的小吃摊上刮来,夹杂着叽叽喳喳的人声和吆喝,吵得人心浮气躁。   大步往前,才刚经过煎饼果子和热狗的摊位,去路就被挡住了。   视线所及之处刚好是来人的胸口处,解了三颗的校服衬衫微敞,骚气地露出了一小部分蜜色肌肉。   继续往上,不期然看见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寸头,浓眉,长得挺帅,就是嬉皮笑脸的看起来不大正经。   康以柠虽然是个资深颜狗,但出来之前刚和一个丑八怪吵了架,还没消气,心情郁结到谁都不想理。   沉默着错开一步,对方亦步亦趋地又挡了上来。   “学姐。”   少年的声音夹着笑意,尾调悠长上扬,透着一股轻浮的流氓劲儿,“别走啊,我有话和你说呢。”   康以柠眉目一凝。   还是个弟弟。   勉强压了压火气,冷着眉眼朝他身后看去。   小卖部门口的阶梯上歪歪扭扭地站着几个男孩子,在她眼风扫过时看得出来是极力忍耐了,但笑声依旧管不住地从喉咙里漏了出来。   一看就是特地来找人寻开心的。   大概能推出来龙去脉的康以柠暗暗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绷住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要狰狞,眉头微蹙,“说什么?”   板寸弟弟气息悠长:“喜欢你?”   康以柠:“……”   气息倏然冷淡,本就锋利的眉眼夹杂了零星火气。   康以柠语调生硬:“麻烦让让。”   “别啊,”板寸弟弟依旧笑得风月无边,“第一次告白不知道流程,学姐担待一下?”   康以柠:“……”   她担待个屁。   就这浪荡得没边儿的样子还第一次,骗鬼呢?!   天气不好,康以柠热得心里发堵,遥遥看见公交站台上排起长龙,更加不爽。   犀利的视线锁着这个睁眼说瞎话的弟弟,眉头紧蹙,“我要回家了,能别堵了吗?”   “那你这是同意了?”   “……”   脸皮还挺厚。   自己不要脸,康以柠也没打算再跟他客气,“你脑子是不是有坑啊?人话听得懂么?我说我要回家你哪个字是没学过?”   “我..”   “我字没学过?”康以柠冷笑一声,嘲讽道,“那这边建议您回小学重造呢。”   “……”   这边人还没骂过瘾,身后遥遥传来秦可宝一声三折的小奶音。   因为还隔着段距离,吊死鬼一样拖着腔调。   “柠姐~柠姐~~”   康以柠顺着声音回头。   几乎都不用找,一眼就看见了顺着人潮朝她走来的,刚吵过架的丑八怪。   十七岁的少年身材挺拔修长,宽大的校服衬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胸前的金色校徽在一天之中最温柔的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红色的耳机线搭了一边在肩上,循着声音看过来的视线疏懒而平静,眉峰却挑了挑。   装模作样!   康以柠暗暗地瞪了他一眼。   有人打岔,康以柠心底火气稍减。   现成的借口找上门,她也没多想,对着还没死心的板寸弟弟,嚣张伸出大拇指向后一扬。   “喜欢我?行啊,先问问我男朋友同不同意。”   她说这话的时候江询刚好走到她身后。   估计着这个男朋友是在说他,视线微垂。   漆黑的瞳仁倒映着某个因为橡皮掉在他脚边没及时捡而和他大吵一架,最后还倔强地要自己回家的幼稚鬼,极轻地笑了一声。   公主号:南/望/小/言   慢悠悠撂下两个字。   “同意。”   康以柠:“………”   这话一出,不仅是她,就连一直都很任性的板寸弟弟都愣住了。   神情错愕地看着这个好说话到让人不敢相信的男朋友。   他说什么?   同意?   康以柠反应过来以后瞬间气炸,扬手就朝江询脖子掐去。   指尖还没碰到油皮,江询就已十分习惯地偏了头。   动作优雅地往后退了一步,右手轻抬,轻轻松松就拦下了所有攻击。   康以柠追过去揪住他腰侧的衣服,出气一般狠狠地拽了两下。   碍于身后还有一道虎视眈眈的视线,她也不敢大声,只能龇牙咧嘴地用仅他们两个听见的声音警告道:“下次还有女孩子缠你,你看我管你!”   距离太近,康以柠想要瞪他只能昂着自己的小细脖子。   反观江询,居高临下,一双眼漆黑淡定。   “你看我像舍得你的样子?”   “……”   被他的无耻噎住,康以柠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站在外围正在看热闹的秦可宝和吴颂,又看了看满脸都写着怀疑的板寸弟弟,胸口隐隐作痛。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打发了?!”   看她是真的着急了,江询这才像是刚注意到在场的另一人般抬眼。   清冷如霜的视线慢腾腾在人身上扫了一遍,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不好意思,这猪我家的。”   态度嚣张得令人发指。   但也不知道板寸弟弟这孩子到底是缺心眼还是真的无所畏惧,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康以柠看见他居然重新笑了起来。   左脸颊上的酒窝深深,还有些可爱。   “学姐,”少年嗓音像在撒娇,“不再考虑考虑吗?你这男朋友,看起来也不怎么爱你啊..”   “……”   被当众拆穿,康以柠心情大坏。   背着手,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四处掐江询背上的硬肉,脸上一派淡然宁静。   “没事,我也没多爱他,凑合着过而已。”   板寸弟弟歪了歪头,“那意思是我还有机会?”   江询:“你试试?”   板寸弟弟:“……”   眼看气氛不对,秦可宝赶紧插了进来。   瘦小的身板像块豆腐似的立在两个一米八往上的大高个儿中间,笑眯眯地打圆场。   “哎呀学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我哥刚才那是和柠姐闹别扭开玩笑呢,他俩这在一起都多少年了,外人看不懂的,赶紧散了散了吧,啊。”   听见这话,原本还嘻嘻哈哈躲在板寸弟弟身后那几个男生也围了上来,一人一只手地将板寸弟弟拉到身后。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就是打赌输了开了个玩笑,真不知道学姐已经名花有主了,抱歉抱歉。”   秦可宝赶人的手一顿,眼神中透出一丝兴趣,“打赌?”   对面其中一个男生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江询,道,“是啊,就是南哥输了,让他选个最漂亮的学姐,表个白,要个联系方式什么的..”   小学弟越说到后面嗓音越小,最后几乎是一个字一个眼神地注意着江询的动静。   康以柠被他看得好奇心起,也顺着视线往他脸上看去,不出所料地。   什么都没看出来。   秦可宝:“小学弟眼光不错啊,一眼就相中我们柠姐了?可以啊。”   “是是是,学姐一眼就看得出来,好看..”   几个人假模假式地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以后正准备离开,却被江询再度叫住。   闹了这一场,太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山。浓厚的云层蒙上了一层铅色,衬得人也暗了三分。   少年眉目微冷,嗓音疏懒轻松。   “视频删了。”   几个小学弟后颈一阵发凉,下意识地缩了缩,忙不迭道,“删,马上删!”   -   几乎是人刚转身的那瞬间,康以柠就拉开了和江询之间的距离。   巴掌大的脸上写满高冷,一开口就划清界限,“别以为我跟你说话就是原谅你了,我还没消气呢!”   外人一走,江询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矜贵气质也散了不少,了解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看家本领不拿出溜溜,你怎么会甘心。”   康以柠:“什么看家本领?你又骂我是狗?”   江询:“……”   在骂自己这条路上,他还真没见过有谁比康以柠更厉害的。   江询无语地看她,她也瞪圆了一双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是非要讨个说法。   无奈地转了视线。   江询:“我说的看家本领指的是过河拆桥,不是真的叫你去看家。”   康以柠:“………”   接下来这一路,康以柠都没再搭理江询。   耽搁了这么久,站台上早以站满了要回家的同学,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聊天。   康以柠扫了一眼站牌,在附近随便找了个背阴处站着。   江询连头都没抬,晃晃悠悠地带着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的秦可宝和吴颂也靠了过来。   熟悉的气息在身边站定,康以柠故意撇了撇嘴,似有若无地哼了一声。   秦可宝笑嘻嘻地凑过来,“柠姐,又辣手催心了?这都多少回了啊,要没有询哥,今天又回不了家了吧?”   康以柠从小到大就听不得别人说她离不开江询,好不容易才好了点的情绪顿时又阴沉了起来。   斜斜地瞪了他一眼,“我帮他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就是,”吴颂揪着秦可宝的领子把人拉回来,厚实的声线和他的脸一样憨厚可亲,“要你多嘴。”   秦可宝转身就挠,“我那是多嘴吗?老子再给你一次机会!”   “……”吴颂:“我稀罕死了。”   康以柠掀着眼皮看了一会,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身上。   顺着感觉找过去,对上了一双形状好看的桃花眼。   那女生大概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被发现,逃离的眼神迅速地在江询身上转了一圈。   见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神,既庆幸又有些可惜地松了口气,而后像是要掩盖什么般低下头,乌发里的耳朵红得像卤过。   以这个女生为中心,康以柠看了一圈站台上的人,这才发现,周围的女生基本上都在看江询。   偶尔有些不是单纯欣赏他皮囊的人,还会顺带看看她。   八九不离十是在猜她和江询的关系。   又等了一会儿,站台上渐渐空荡起来。   看着远处缓缓驶来的空车,康以柠估摸着这回应该能上去,于是迈着两条酸麻的细腿往前走。   车厢里还算空荡,康以柠找了一个自己能抓住扶手的位置站好,然后。   看着江询拿着手机,连头都不抬地找好位置,站在她左手边。   康以柠:“………”   即使是从小一起长大比旁人稍微有些默契,但康以柠每每看到江询这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她的样子都忍不住想,他上辈子估计是条狗。   鼻子不是一般的灵。   过了三四站,车里的人走了一半,机械的电子音报着下一目的地,提醒要下车的人按铃。   秦可宝把眼睛从手机上移开,一脸茫然地看了一下电子屏,又看了看似乎还在斗气的江询和康以柠,怂兮兮地叫了一声,“柠姐。”   康以柠淡淡地斜他一眼:“干什么?”   “询哥今天跟我们去网吧,等会就要下车了,你今天一个人回去哦。”   康以柠和江询青梅竹马,从小就住同一个小区,上初中之前一直都是结伴上下学。   现在长大了,虽然基本上还是一起回家,但毕竟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偶尔分开康以柠也不怎么在意。   别扭地将头扭向另一边,她轻嗤一声,骄横跋扈。   “谁管你们!” 第2章 第二章 我妈还让我们结婚,结吗?……   回到家里,厨房里传来煤气灶点燃的声音,餐厅的长方桌上已经摆好了两道肉菜。   康以柠鬼鬼祟祟地摸过去,掐着腊肉的边角丢进嘴里,还没嚼两下,母亲贺宁就拿着锅铲追了出来,“你又来!洗手没有啊?”   康以柠迅速矮身从桌子底下钻了出去,含糊不清地狡辩,“哎呀,我没碰到别的,就毒死我自己。”   贺宁看着她这熊样,头疼又没办法,“真能毒死了也让我省省心,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   “对对对,毒死了反正也不心疼。”   康以柠皮完最后一句,窜上楼梯迅速回了房间。   吃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所带来的好心情彻底盖过了下午发生的所有事情。   就连江询不仗义,骂她是猪,康以柠都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可以原谅。   正换着衣服,扔在床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康以柠哼着歌捡起来,划开屏幕。   丑八怪:【回栏了?】   康以柠:“……”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运作时发出的风声和她自己的呼吸。   康以柠对着屏幕上简单的三个字看了足足十几秒。   回、栏、了?   靠!   江询这个狗东西居然又骂她是猪!!!   -   江询和秦可宝吴颂去的是常去的一家网咖。   空间大,环境还算不错,除了键盘敲击声以外基本上没有别的声音。   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江询将口袋里的烟盒和手机拿出来扔在桌上,也不急着开机,悠悠地叼了根烟。   要点的时候才发现火机没带。   跟左手边的吴颂借了个火。   江询弯下腰,墨色碎发随着他凑近的动作软软耷拉下来。   弧度好看的下颚绷成一道直线,眉目冷清,看得秦可宝嘴皮子痒痒。   仗着中间隔着个江询,秦可宝伸着脖子,对着也拿了一支烟出来正准备点的吴颂欸了两声,“老吴老吴,别别别,千万别,你可千万别点!”   他喊得情真意切十万火急,弄得吴颂还以为有什么危险,手里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啊?”   “真的,你听我一句,别抽了,你看看人询哥..”   听到这里吴颂就已经知道他接下来要埋汰自己,但奈何秦可宝这张碎嘴不是一般人能打断的,所以即使知道结局也不得不听着他继续说。   “人询哥抽根烟跟拍电影似的,你再看看你啧啧啧啧啧..”   未尽的话里虽然透着无限的可能,但传递出来的讯息就只有一种。   毫无遮掩的嫌弃。   平白无故遭了一通嫌弃,吴颂气得牙疼,“你不说话能死?你过来,老子今天就□□鼻孔里给你上香了。”   秦可宝翻了个白眼:“傻逼才过去。”   吴颂:“……”   江询夹在中间,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左一句右一句地菜鸡互啄。   拿起手机准备打个电话给不回信息的康以柠,手指刚碰到屏幕,两条信息就跳了出来。   跟故意吓人似的。   炮仗精:【要你管!】   炮仗精:【你才是猪,你猪狗不如!】   看着意料之中的回答,江询也没恼。   手指在键盘上敲了两下,刚按下发送,手臂就被秦可宝捅了捅。   他和吴颂的较量向来不会超过三回合,就江询低头看信息这会儿功夫俩人游戏都已经登陆完成了。   “询哥看什么呢笑这么开心?哎你咋还没开机啊?赶紧进来啊——”   江询随手将手机扣在桌上,面对秦可宝烦死人的催促也没多大反应,唇角微微上挑着,像是心情极好。   “知道了。”   与此同时,正躺在床上刷小视频的康以柠屏幕上方忽然跳出了个对话框。   丑八怪:【嗯,不如你。】   康以柠:“……”   她真的好想把这个狗东西杀了。   ***   在家窝了两天,康以柠将前一阵子攒起来的小说一口气追完,看得天昏地暗眼睛都快瞎了,还因为别人的绝美爱情掉了两颗眼泪。   一转眼就到了周一。   康以柠闹钟没响,睁眼就已经要迟到了。   贺宁身体不好,康以柠从懂事以后为了让她能多休息会儿,这些年早餐一直都是在外面买着吃的。   刚开始贺宁不放心,还坚持着起来喊她吃饭送她上学,两个人因为这件事吵了几回以后,贺宁知道她是心疼自己,便也就由着她,不再早起。   康以柠为了不让她操心,早就改了赖床的毛病,像今天这种情况,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免不得就有些心慌。   着急忙慌地跳起来洗漱,结果落地的时候太用力,脚上的筋没落稳,一阵钻心蚀骨的疼瞬间从脚底蔓延到天灵盖。   顾不得摸摸,康以柠一瘸一拐地跑向浴室,一路眼泪花花地出了门。   昨夜下了一场大暴雨,雷声夹杂着闪电闹到半夜才歇,直到现在天还阴着,下着肉眼看不见的牛毛细雨。   康以柠看着路上走过穿着私服的三两人影,心底没着落的感觉让她出了一层细汗,一路小跑到路边,拦了辆出租就往学校赶。   十五分钟后,车子停在公车站台边。   早读课铃声犹如噩梦般响起,总是热闹的校道上此刻看不见一个人影。   康以柠满脑门子汗地推开车门,心口直跳,只觉得自己的血都是凉的。   跑了两步,学校门前的小卖部里忽然拐出一道熟悉的高挑身影。   没撑伞,脚步散漫,简单的校服穿得气质斐然。   慌了一早的心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顾不上周五那点别扭,也知道江询的起床气基本要持续到中午,在这之前不会主动开口说话,康以柠毫无负担地凑到他身边。   劫后余生的小花伞还抑制不住开心地转了个圈。   微凉的雨珠甩到手臂上,湿哒哒的有点烦人,江询垂眸看了一眼,懒得说话。   康以柠没注意这点小问题,把伞往江询那边挪了一点,颐指气使:“你拿着。”   江询:“你自己撑。”   “没让你进来,”康以柠昂着下巴,理直气壮,“这伞太沉了,还有风刮,我拿不住,你给我撑着。”   江询斜了她一眼:“我是你丫鬟?”   “干什么这么说自己,”康以柠不赞同地拧了眉,“就我们这关系,怎么可能是丫鬟?”   “……”   强硬地把伞塞进江询手里,康以柠拍了拍手,“怎么说也得拿个太监总管给你当当。”   江询:“……”   往身边倾斜的伞面顿时拉了回来。   江询轻呵了一声,没管康以柠被淋到时的惊呼,迈着长腿就往前走。   嗓音平淡喑哑。   “没睡醒呢?正好淋淋雨清醒一下。”   -   一路追着进了教学楼。   因为雨小得几乎等同于没有,跑了这一路,康以柠身上也只是觉得稍微有些湿润,衣服上连条水痕都没有。   恨恨地看着杵到自己面前的小花伞,康以柠气得不行,“你撑了这大半天还不给我收?”   江询提起左手,食指上挂着个塑料袋,言简意赅,“没手。”   原先能战800回合的人忽然就消了气焰。   康以柠看着袋子里的牛奶和面包,突然就觉得好渴。   今天因为起晚了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更别提去买早餐。   跑了这么半天,刚才是因为精神紧绷没发觉,现在闲下来,自然就觉得有些难忍。   默默地舔了舔唇角,康以柠若无其事地跟他商量,“我帮你提着?”   “呵..”   “……”   江询语气很淡,“你觉得我会做这种有去无回的事情吗?”   康以柠:“………”   心里的小算盘被点破,康以柠也不觉得尴尬,反正从现在开始到喝进江询嘴里还有时间,她只要盯紧一点不愁抢不到。   把伞接过来,康以柠警惕地盯着看起来格外困倦的江询,“你站这儿等我,我们一起上去。”   江询没动,也没吭声。   见他不理人,康以柠以为是没同意。   于是又挪了一步靠近他,驾轻就熟地威胁着:“你要是敢跑的话,你今天一整天都别想安宁了。”   “……”   从小到大不知道等过她多少回,又不知道第多少次被威胁的江询颇有种自己的耐心都喂了白眼狼的感觉。   没睡饱的感觉加上一路的消耗,耐心已到顶格。   他低下眼,格外不耐烦地。   “知道,收你的。”   ***   回到教室,班主任陈秀榕果然已经在班上来回走动着听着大家念课文。   康以柠躲在江询身后,连头都不敢抬。   等了大半个早读课终于等到他俩的陈秀榕明显动了气,将人带到走廊边上,不等他俩站定就问,“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康以柠还扭扭捏捏地不敢答,就听见江询语调平稳:“睡过了。”   康以柠:“???”   康以柠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一脸惊悚地盯着江询。   什么就,睡过了啊???   他们什么时候..???   “又睡过了?江询,”陈秀榕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语气更重了点,“这才刚开学你就开始了?啊?上个学期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都忘了?”   连续的问句带着来自老师的特殊威压,像几个巴掌扇在脸上让康以柠瞬间清醒。   然后就是一阵脸热。   她污了。   她真的太污了。   她这朵祖国的小花朵懂的内容真的太多了,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清纯透彻的小可爱了。   贼眉鼠眼地偷偷瞟了一眼神色淡然到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冥顽不灵的江询,康以柠忽然觉得,跟他一起挨批是个错误的选择。   早知道他这么能煽风点火,刚才就应该把他扔在楼下,让他等两分钟再上来。   班主任就算生气要说她,但一看见江询,肯定会让她先回去。   毕竟她这可是头一回,跟江询这个老油条可不一样。   自觉得吃了大亏的康以柠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是怎么威胁人家留下来的,悄悄地离这个扫把星远了点。   “没忘。”江询扫了一眼忽然空出来的一线距离,慢吞吞地告状,“路上遇见康以柠伞坏了,停下来帮她修了会儿。”   康以柠:“???”   “伞坏了?”陈秀榕看着康以柠的确是有些湿润的马尾和校服,再看看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的江询,“她伞坏了你也坏了?不会先一块儿撑吗?”   “都已经高二了,学习态度还是这么懒散,这成绩怎么能上的去?”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理由啊,这种事情我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再有下一次,就都去我办公室写检讨啊,尤其是你啊江询。”   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批,康以柠低眉臊眼地回到座位上。   恰逢早读课下课的铃也响起,在一片闹声中秦可宝就凑了过来,“柠姐,快快,救命,作业,作业快给我看看!”   身后传来同样的动静,是吴颂对着江询,“询哥,快快,作业,作业快给我看看!”   康以柠把书包甩在桌上让秦可宝自己翻,回头就要找江询算刚才的帐。   才张开嘴,就看见他拿着根吸管,正往牛奶瓶上插。   在吃的面前,康以柠觉得什么爱恨情仇都能往后放一放。   趁着江询没防备,康以柠迅速伸出两只爪子以包抄的姿势把江询的手捧在掌心,然后顺势往自己面前带。   还剩最后一点距离的时候,江询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用了点力气阻止她的动作。   康以柠想都没想,弯下脖子一口咬住吸管。   狠狠吸了一口。   江询:“……”   咽下嘴里的,康以柠料想自己喝过的江询肯定不会要了才放心地松了手。   结果这一松手才发现,因为刚才的较劲,牛奶被挤了一些出来,不仅流了江询一手,就连她的手指上也沾上了几滴。   此刻正缓缓地从手指上绕下,一点点凝聚在手掌边缘,随后啪嗒——   滴在桌上。   身边的空气压抑得有些可怕。   慢吞吞地抬起眼皮,康以柠对上江询凉凉的视线,也有些怂了。   沉默了三秒,她把还握在他手心里的牛奶拿出来,小声解释,“我渴了。”   江询:“……”   “我觉得你能理解一个濒死之人对水的渴望。”   “……”   舔了舔唇边的奶渍,康以柠从书包里拿出纸巾,一边给他擦桌子一边商量,“我等下课间的时候给你买还不行吗?”   怕他还要不依不饶,康以柠豪气地补充,“买两个!双倍奉还!行了吧?”   江询还是没说话,甚至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康以柠心里没底,但又觉得江询应该不会真的生气。并且按照往常的例子来看,如果江询真的生气了的话,很大概率上接下来她也会生气..   各种情绪拧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勇气,渐渐地竟然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当着他的面又喝了一口,她开始理直气壮地威胁,“哥哥要让着妹妹,这是我们从小到大的规矩,悠悠阿姨怎么教的你都忘了吗?”   康以柠口中的悠悠阿姨是江询的妈妈,陈悠。   因为两家从以前开始就走得近,江询又比她大三个月,小时候的康以柠可是叫了好几年的哥哥。   所以现在喝他口奶,根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听到这句话,江询总算有了点反应。   眉眼处落拓着阴影随着抬头的动作消散。   他长睫微动,微眯着的眼睛薄情且冷清,“我妈还让我们结婚,结吗?”   “……”康以柠震惊了两秒,“为,为了反驳我,你,这么无耻的话都说得出口?”   “还有更无耻的要听吗?”   “………”   虽然明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搭话,但康以柠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怀疑又警惕地问他,“什么?”   像是终于来了点兴致,江询总算没再板着脸,平直的唇角有了微微的弧度,看得康以柠毛骨悚然。   一早上从遇见她开始就没顺过气的江询坐得端正,看着她紧张的神色,斯文又正经地喊了声。   “妹妹。”   康以柠:“……”   康以柠:“算你狠!” 第3章 第三章 你不是学霸,你就是个垃圾……   因为天气不好,升旗仪式就也免了。   早读下课以后,康以柠和秦可宝,一人撑了把伞就往食堂去了。   因为昨天晚上又打了一个通宵的游戏,一向跳脱的秦可宝看起来也有些无精打采的。   康以柠被江询那声‘妹妹’喊得到现在都觉得膈应,也没什么胃口,默默地拿了三瓶牛奶一个面包,外加两包辣条就去排队结账。   下雨天人多,康以柠不喜欢被伞面擦过手臂的湿漉感觉,泥鳅似的左拧右转地躲着擦肩而过的人。   次数多了她就有些不耐烦,一个没注意,右肩就撞上了前面的人。   虽然力道不算重,但她还是下意识地道了个歉,“对不起,不好意思啊。”   她没抬头,自然也没看见对方茫然了一瞬以后陡然亮起来的双眼。   直到拖腔带调的嗓音里透着熟悉的欠揍感,康以柠诧异抬眸,这才看见笑得意味深长的板寸弟弟。   “哟,学姐。”板寸弟弟笑得耀眼,“这么大雨还亲自来买东西?”   康以柠觉得他话里有话,还没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见他十分故意地往她身后看了一眼。   顿时反应过来他是在找江询。   倒不是她喜欢多想,只是板寸弟弟人高,肯定在回头的第一瞬间就看见了她身后的秦可宝。   这么明显地又看一眼估计是还在记恨上周五她和江询没给他面子的事情,想嘲笑她这个‘下大雨’还得自己出来买面包的可怜‘女朋友’。   他这个绊子使得虽然直白,但还算是一针见血。   江询要真是她男朋友..   康以柠认真地想了想,按照她这个娇气的性子,回去还真可能给他两拳。   但很可惜,江询不是。   神色淡然地看了一眼这个段位高深的男绿茶,康以柠平静道:“这不是没外卖吗?”   “啊,”板寸弟弟笑了一声,吊儿郎当地嚼着口香糖说,“那不是有男朋友吗?现在不用等到什么时候用啊?”   “清明的时候。”   “……”   估计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板寸弟弟明显愣了一下。   下一秒,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整个人都精神了点,“嘿你们这一对儿真有意思,真不是仇家?”   康以柠早上吵架没吵赢,正烦着,察觉到他的试探以后更觉得没意思了。   烦躁地指了指他身后,语气不善,“学弟,队伍跑了。”   板寸弟弟回头看了一眼,往前走了一步,像是完全没看出她的不耐,继续说,“叫学弟多生分啊,叫我名字呗。”   康以柠抬头想骂人。   结果上一秒还有意无意在撩她的人下一秒就吹了个超大气泡,在她一言难尽的眼神中将快要撑破的泡泡又咬了回去,发出‘啵’的一声。   康以柠:“……”   这人怕不是个傻子。   怕不是个傻子的板寸弟弟在这一刻忽然弯腰,眉眼弯弯,“怕学姐贵人多忘事,介绍自己前先表演个才艺。”   他偏头笑了笑,像对自己的机智很是满意,“我叫顾司南。”   -   队伍不停往前,康以柠麻木地看着前面一个姑娘因为手机欠费刷不了二维码,和朋友东拼西凑地凑满了现金。   马上就要轮到她,康以柠默默地划开手机。   刚消停了没有五分钟的顾司南又转过来问她:“学姐,我请你?”   莫名觉得顾司南大概是个很难缠的人,不想和他在这之上还有更多牵扯的康以柠再次把江询搬了出来。   “不用了,买给男朋友的。”   康以柠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已经够明白了,寻常人也该知道点到为止了。   但顾司南的脸皮显然比她想象得要厚得多,不仅没觉得尴尬,还笑了笑,“我不介意。”   康以柠:“?”   “我不介意你拿我的钱养别的男朋友。”   康以柠:“……”   康以柠:“滚去算你的钱!”   ***   回去的路上,秦可宝亦步亦趋地跟在康以柠身侧。   八卦使他精神抖擞。   “柠姐柠姐。”   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康以柠警告性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然而秦可宝笑眯眯的,像是完全没放在心上,暧昧又娇弱地撞了一下她的肩膀,挤眉弄眼道,“这个小学弟,还挺执着啊~”   康以柠又瞟了他一眼,依旧没吭声。   “长得还帅,真的,”秦可宝啧了声,“感觉和询哥也差不了多少。”   康以柠忍不下去了,“什么差不了多少,就江询那个丑八怪,差多了好吗?你是不是瞎?”   秦可宝和他们在一起久了,知道康以柠就喜欢睁着眼睛埋汰江询,不但不反驳还顺着坡往下滚。   “是是是,差远了差远了。那你不是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吗?反正你跟询哥也不是真的,你不考虑考虑?”   康以柠喉间一噎:“谁跟你说我就喜欢好看的,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秦可宝老实道:“询哥说的。”   康以柠:“……”   她就知道!   江询那个狗东西,一天到晚除了睡觉,睁开眼睛就说她坏话。长得一副冰清玉洁的高冷样,成天的不干人事!   在心底又骂了好几句,康以柠没忍住问:“他怎么说的?”   “嗯...”秦可宝偏头想了想。   那还是他们高一年刚进学校不久的事情。   因为江询和康以柠出众的长相和气质,各自桃花都多,无论年龄大小成绩好坏,那段时间真是情书收到手软。   只是无一例外都拒绝了。   刚开始秦可宝还以为他俩感情深厚,是新世纪的爱情模版谁都无法撼动他俩在彼此心中的地位。   后来日子长了,不说牵手拥抱这种很平常的情侣活动了,这俩人私下里就连站位都十分讲究,最近的时候基本上都隔着一个拳头。   更别提一开口,就掐得跟乌眼鸡似的。   后来有一天他实在忍不住去问了江询,为什么不对女朋友温柔点。   他还记得,江询先是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用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那一刻,就是说江询看见狗讲话了都不夸张——   “温柔?那也得是我女朋友才行啊。”   那个薄情寡义又好看得过分的样子,秦可宝觉得自己能记一辈子。   也是从这件事开始,他明确知道江询和康以柠仅仅只是青梅竹马,有事挡箭无事互相插刀,也彻底歇了嗑cp的心思。   但不嗑他们两个并不代表就不嗑别人了啊!   秦可宝对这种事情有天生的热情,又问:“那你和柠姐不是真的话,那么多美女你就没一个看得上的?”   江询这回是连看都懒得看他了。   低着头,漫不经心地在手机上点点戳戳地玩连连看,失败以后顺手还给康以柠送了条生命请求。   秦可宝觉得脸生疼,但还是没想放弃,“柠姐也没有?你们俩的标准会不会太高了啊?”   这下江询倒是没无视,“她?她简单,好看就行。”   秦可宝学着江询的懒样把话复述了一遍,看着康以柠彻底黑下来的脸色,发自内心地问道:“柠姐,你仔细地想想啊,你是不是喜欢询哥啊?说到底,咱身边也没谁比他好看了啊。”   康以柠怒上心头,想也不想,“他好看个屁,老子喜欢狗都不喜欢他!”   ***   回到教室,原本趴在桌上睡觉的少年不见踪影,康以柠就算想找人算账都没办法。   憋着火气将买来的东西都塞进桌肚,只留一个面包在手里,才刚撕开包装纸就看见陈秀榕踩着上课铃走了进来。   然后,江询也回来了。   康以柠正襟危坐,果不其然,没出三秒肩膀就被人敲了敲。   因为早上才惹了陈秀榕不高兴,康以柠也不敢太放肆,微微侧了头,“干什么?”   江询摊开手掌,手指勾了勾,讨债意味明显,“我的奶。”   康以柠原本就没消火,看着他那理所当然的样子..   更气了。   完全忘记是自己先抢了他的,康以柠冷笑一声,“你的狗屎!”   江询:“?”   康以柠:“想都别想!”   江询:“……”   欺负完人以后,康以柠浑身舒畅。   紧绷了一早上的脊背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就连秦可宝偷偷摸摸地在桌肚底下偷吃干脆面的样子都格外可爱。   然而这点好心情还没持续两分钟,讲台上的陈秀榕忽然开口,“我记得上周让你们回去之前,我说了要背第一单元的单词,都背了吧?把听写本拿出来,现在听写。”   康以柠心里咯噔一声,嗑别人绝美爱情嗑得完全忘了还有这么回事。   但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伸手捅了捅已经偷偷将书摊开放在抽屉里的秦可宝,“等下给我也抄抄。”   秦可宝爽快地比了个ok。   有了退路以后的康以柠也没闲着,随手从桌子里翻出一本全新的作业本,争分夺秒地翻开英语书后面的单词列表。   临时的佛脚还是要抱一抱。   刚扫到一半。   陈秀榕:“抽两个同学上黑板来写,以柠江询,就你们两个。”   康以柠:“………”   这个世界上估计没有人比她更背了!   站到黑板上,心里没底的康以柠偷偷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的班主任,趁她没注意,又十分能屈能伸地往江询那边挪了一步。   捏着嗓子。   “江询。”   “江江~”   “询询~~”   康以柠皮笑肉不笑地撒娇,“你看看我呀。”   江询侧脸,狭长的眼尾斜了她一眼,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嫌弃。   康以柠装作没看懂,又努力地扬了扬唇角,“你站我近点嘛,我有点冷。”   江询没动,康以柠只好继续哄他,“我等下把牛奶给你,全都给你,还有辣条..”   注意到陈秀榕看过来的视线,康以柠心惊胆战地顿了一下。   好不容易等着她转过去,心态炸裂地咬着牙催促,“你快点过来!”   江询:“……”   没等江询过去,陈秀榕念了第一个单词。   康以柠刚才扫了一眼还有印象,赶紧写下。   又听了两个,陈秀榕停在第一组的最后一桌。   远远站在黑板另一端的江询:“我昨晚通宵了,没背。”   开局全都会的康以柠笑了:“那我就放心了。”   然后放心的康以柠错了三个,没写出来一个。   没背的江询,全对。   挨了两句批又被罚抄40遍的康以柠气炸了,一下课就站起来揪住了江询的衣领,咬牙切齿,“你不说通宵吗?啊?”   江询看到结果的时候就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   慢条斯理地掰开她的手指,又缓缓地拍了拍被她捏皱的地方,他无波无澜地点了点头,“是啊。”   “那你都写出来了是什么意思?”康以柠火冒三丈,“你这个狗东西,你现在都学会这招了啊,太阴险了你!”   “?”   “你就是传说中那种烦人的垃圾学霸,明明都会还装不会,考完试还要说自己考得不好,你简直就不是个东西!”   “……”等了一会,江询见康以柠只是盯着他似乎还在想词,扬了扬眉,“说完了?”   康以柠:“有你屁事!”   曲起食指在桌上敲了敲,江询像是跟她商量一样温柔,“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我通宵和写出来什么关系?我说我不会了?”   康以柠冷冷地盯着他,江询也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好一会儿,康以柠像是被他说动了一般冷静下来,“我说错了。”   江询:“?”   康以柠:“你不是学霸,你就是个垃圾。” 第4章 第四章 你要不抄,今天你和我,死一个……   早上最后一节课下课,断断续续下了一早上的雨终于也停了。   夏日的微雨初霁,阳光经过洗涤后变得恬淡而温和。   秦可宝想吃校外的苍蝇馆子,康以柠嫌走得鞋脏,但又耐不住他软磨硬泡了两节课,下课以后四人就一起往校外走。   大概是因为路面还湿着,去校外的人比平时少了些,校道萧瑟冷清。   康以柠还在记恨自己要抄的那四十遍,一整个早上都没搭理江询。   偶尔视线相触,横眉竖眼地重哼一声表示自己的脾气。   江询不想继续招惹,忍着听秦可宝和吴颂聊一个叫‘胳膊肘往里拐’的,游戏里认识的妹子。   “昨晚她说的那意思还不明显吗?啊?”   像是再也忍受不了,秦可宝恨恨地在吴颂微微隆起的腹部上拍了一巴掌,“她就是看上了你人傻钱多,想你给她买皮肤呢!你还天天拐拐拐拐的,美得都找不着东南西北了啊?”   美得找不到东南西北的吴颂轻轻地啧了一声,“你别瞎说,她就是觉得跟我一块儿有意思,哪有那么多有的没的。”   “有个屁的意思。”秦可宝不给面子地翻了个大白眼,“就你那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嘴有个毛意思。”   一句话说得三个人都侧目。   吴颂:“你话多你有意思,她怎么不找你?”   “那是因为我不想搭理她好么?”秦可宝不屑地嗤了一声,“天天哥哥哥哥,跟母鸡下蛋似的,也就你受得了,呵。”   吴颂受不了他阴阳怪气,三步走进餐馆,“行了别说她了,赶紧坐下,看看要吃什么。”   他选了个方桌,刚好一人一边,谁也不挨着谁。   江询习惯性地选了康以柠的左手边,才刚坐下就听到一声冷哼。   下意识回头。   赌气了一早上的人此刻坐得跟尊佛似的又冷又傲,圆圆的猫眼为了斜他耷拉成一条缝,唇角下撇,找茬找得分外明显。   一向机灵会来事儿的秦可宝正被吴颂求着赶紧点饭闭嘴,没空管他们。   江询沉默了一瞬,还是开口问她,“你吃什么?”   尾音还没落下,就见‘大佛’傲慢地白了他一眼,没听到似的拿起手机心无旁骛地开始刷小视频。   江询没计较,再次搭话,“你月底没流量了别来找我。”   康以柠充耳不闻。   两句话都没得到回答的江询觉得真是新鲜了,伸手把她的手机抽出来,抢在她骂人之前说,“你早上骂我垃圾的时候我不是没还口吗?”   都吵赢了怎么还能别扭这么久?   康以柠瞪着江询,还在纠结到底是继续冷战还是直接开口骂人,终于选好了自己要吃什么的秦可宝凑了过来。   “是啊柠姐,”他笑嘻嘻地帮腔,“询哥都没还嘴了,你就别气了吧?”   眼看有第三人能传话,康以柠立马将枪口对准秦可宝:“那他本来就是垃圾有什么好还嘴的?”   康以柠的长相本身就是那种不好惹的漂亮,生起气来气场锋利强大,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像盛满熔浆的玻璃球,直勾勾地盯着人的时候还真烫的慌。   秦可宝要命地缩了缩脖子,忙不迭点头赞同,“是是是,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眼看秦可宝倒戈,江询不满地皱了眉:“那她本来就不会不是该抄?”   秦可宝连口气都来不及松地又赶紧面向另一位大佬,眼神诚恳,“是是是,该抄该抄,太该了。”   听到这里,康以柠彻底炸了。   也不管才发下的一整天都不跟江询说话的誓言,质问道:“那你本来都会却不给我看是人干的事儿?”   “我不给你看?”江询像是气到极点,难得地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给你看?”   康以柠斜睨着他没说话,滔天的气势丝毫没减。   江询也不想再让着她了,直接挑破,“难道不是你听说我通宵以后怕被我抄你的,自己往黑板那边跑的吗?”   突然想起来好像是这么回事的康以柠:“……”   诡异的沉默蔓延着。   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要倒打一耙的康以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前一秒还鸡血沸腾,仿佛全世界都不是自己对手的气势就像是一场梦,破碎得毫无声息。   慢慢地压低了自己的下巴,康以柠看着江询黑沉沉的瞳孔,好半天都没想出能压倒他的理由。   但就这么认输也太丢人了。   垂死挣扎地哼了一声,康以柠毫无负担地将矛头指向秦可宝,“你说!谁错的多?!”   被吼得一激灵的秦可宝:“?”   他选择安安静静地做个宝宝不行吗?!   为什么就得是他说了?   他不掺和了还不行吗?!!!!   内心乱成一团麻还得强颜欢笑的秦可宝斟酌着字眼,“呃,我觉得..那个..”   还没等他那个出来,江询也看了过来。   眼神淬着冰似的。   “行,她说不清楚,你说。”   “……”左右都得罪不起的秦可宝眼睛一闭,悲愤地破罐子破摔,“你们!半斤八两一人一半行不行啊?”   江询:“不行。”   康以柠:“行个屁!”   像是没想到对方居然敢不依不饶,话一出口两个人又是一顿,然后同时扭头。   江询:“没完了?”   “我跟你完不了!”康以柠:“我跟你说你今天要是不把那四十遍给我抄了,你跟我,死一个。”   江询:“……”   眼看没自己事儿了,秦可宝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太可怕了,真的。还好我从小就熊,家附近的小姑娘看见我就跑,要我也有这么一个青梅,真是坟头草都几米了。”   吴颂憋着笑,“你就是活该!这么久了还没摸明白,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是人能掺和的么?”   秦可宝不满:“那不是人掺和还是狗掺和的么?”   “……”吴颂:“行,你有本事你继续。”   ***   战火在饭香中暂时平息。   康以柠盛了个圆滚滚的番薯丸咬了一口,咸香软糯的口感稍微安抚了一下她躁动的心。   眼角瞟到江询面前那看上去就好吃的炒面,心里又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其实换做平时他俩没吵架的时候,江询和她都会在吃之前互相给对方尝尝自己的。   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康以柠馋他的,但十几年下来江询也养成了习惯,基本上第一筷子都会夹给她。   今天吵了架,江询原就冷冽的气场越发阴沉,压得一向聒噪的秦可宝都埋头在自己的饭碗里,全程都没敢抬过脸。   自然也就没问康以柠要不要吃。   突然没了福利的康以柠明里暗里地偷偷瞄了他好几眼,然而掩在黑色碎发下的那双淡漠眼睛始终都没搭理她一下。   薄情寡义的模样让她心里没底的同时火气也冒了上来。   明明就是她先生气的,他居然还敢不理她?   简直就是欠收拾!   恶狠狠地又啃了一口丸子,康以柠还在琢磨着怎么样才能让江询后悔,放在碗边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是关注的一个搞笑宠物博主的推送。   烦躁地垂了视线,康以柠刚想锁屏,忽然就想到了自己昨天刚看到的一个视频。   福至心灵般亮了眼,手指上下刷刷地点了两下就发了条消息。   屏幕蓦地亮了起来。   炮仗精三个字挂在中央,本来就不想管的江询扫了一眼..   更不想管了。   用脚趾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康以柠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直到江询手机屏幕自动暗下都没见他拿起来看一眼,知道他这是故意无视她,心里的火又腾地一下,窜高了好几米。   行。   不就是较劲吗?   她还能在这上面输给他不成?!   康以柠放下勺子,也不说话,肃着一张阎王脸一眨不眨地盯着江询。   她就不信了,这样他还能吃得下去!   事实证明,江询的确是吃得下去。   和脑袋一根筋到了极点的康以柠不同,江询的情绪向来内敛。   不常生气,但一生气就难哄。   尤其是打定主意不想理人的时候,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都能闭上眼睛继续装死。   沉默的两个人一个盯,一个吃,眼看气氛就要僵持不下,身边忽然闹闹哄哄地走过一群人。   招呼着老板要算钱。   康以柠完全没分心,眼睛酸疼地坚持着。   直到那群人算完钱一个接一个地走出餐馆,人群最末尾的高瘦身影忽然在她身边停了一瞬。   极短的一声笑。   伴随着暧昧的调侃招惹了一众视线。   “哟学姐,这不就吃个饭吗?用得着盯得这么紧啊?男朋友是能跑了还是飞了啊?”   康以柠:“……”   闷热的小餐馆安静了一秒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像是知道要挨骂,顾司南扔下这句话以后也没给康以柠时间反驳,跟同伴们推推搡搡地离开了。   “我他妈..呵。”   没能及时辩解的康以柠感觉就像是被毒□□亲了一口,气得发抖还怪恶心的。   回头一看,原本还死气沉沉像是要自闭一辈子的江询也活过来了。   平直的唇角微勾着,看热闹看得很是开心的模样。   江询的确是觉得好笑,原因是根本没想到康以柠和他斗气的行为居然还能有这种解释。   看着康以柠气到无言的番茄脸,坏心情一扫而空。   心情一好,就想起了她刚才给自己发的消息。   慢条斯理地划开屏幕,发现居然是个小视频。   随手点开,画面里登时出现一只长得挺漂亮的灰色肥猫。   圆圆的饼脸,大大的眼睛,看起来无辜且软萌。   想着这猫估计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江询一边看一边夹了一筷子面。   与此同时,视频里的猫忽然打了个喷嚏,两条长长的浑浊鼻涕挂面似的喷涌而出,极具弹性地甩到屏幕前又荡了回去。   挂在了胡子上。   江询:“……”   顽强地嚼了两口,江询面无表情地准备退出,却在手指碰到屏幕的那一瞬间,看到这只漂亮的猫。   又把鼻涕吃了回去。   还意犹未尽般地舔了舔鼻子。   江询:“……”   彻底吃不下去了的江询连退出都省了,直接将手机按了锁屏扔在桌上。   寒着脸看向始作俑者,却见原本还气得满脸通红的人趾高气昂地扬起了下巴,无不得意地冲他哼了一声。   莹白的手指捻起被她扔下的瓷勺,故作矜持地舀起颗丸子,张开大嘴就咬了一半。   然后。   成功地烫出了眼泪。   “嗷——要死要死要死!!!!”   江询:“………” 第5章 第五章 江询,有人骂我!!   把碗里五个丸子吃完以后,康以柠觉得有些撑。   付完钱以后慢腾腾地往学校走。   洗去温和的阳光渐渐变得燥热,不知不觉间又成了刺得人睁不开眼的存在。   秦可宝和吴颂走到小卖部门口,动作利索地打开了冰柜,一边挑雪糕一边回头问她和江询要不要吃。   康以柠虽然嘴馋,但奈何胃小装不下,十分遗憾地摇了摇头。   江询垂眸看了她一眼,随意地摆了摆手表示拒绝。   两人放慢脚步,边走边等他们追上来。   康以柠扶着腰,姿态像个怀胎十月正辛苦的准妈妈,眼角余光扫到身形如松的江询,微妙的不平衡感再次冒了出来。   “我其实是想吃的。”康以柠斯文地打了个嗝,肉馅的味道让她差点反胃。   江询侧目看了她一眼,没什么情绪地应和道,“那回去买。”   “那不是吃不下吗?”   走了两步,依旧还是觉得亏得慌的康以柠又开始了日常甩锅。   “都是你,整天没事找事地惹我生气,我要是不生气能不分给你吃吗?那我要是分给你吃了,我现在肯定就能吃下冰棍了,天气这么热..你生下来就是为了克我的吧!”   “……”   好不容易才熄了火,江询也不想费神继续跟她吵。   绕过地上一块石子,懒洋洋地转了个话题,“我妈要回来了。”   听到自己喜欢的人,康以柠果然不再纠结冰棍。   眼带惊喜地回头看他,“真的?这回能在家待多久啊?”   和贺宁不同,江询的妈妈陈悠是个非典型的全职主妇。   江询的父亲江千弘工作繁忙,经常需要出差,一年里在家的时间几乎不会超过两个月,这点和她父亲康泽倒是很相似。   因为闲不住,陈悠偶尔会跟江千弘一块出差,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喜欢自己一个人满世界地跑,活得潇洒又恣意。   尤其是他们长大上了初中之后,江询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家,只有钟点工会定时去家里打扫卫生。   大概是习惯了这种生活,江询看起来还没有康以柠高兴。   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佛性脸,淡声道,“没说多久,就说了月底回。”   康以柠哦了一声,难得正经地对他提了个建议,“那你月底考试得好好复习一下,争取考到前二十名吧。”   虽然知道她大概率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但江询还是很给面子地‘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为了看清他的表情,康以柠特地转了个身,倒着走。   “不然我怕你这么大人了还要挨衣架,最后还得我给你求情。”   “……”   江询停了脚,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没说话。   康以柠见他不走了,也停下来。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三秒,最后还是她先败下阵来。   “好吧,”康以柠实话实说,“我怕你连累我。”   江询气笑了。   像是没想到这事儿也能跟她扯上关系,过了几秒才问:“我连累你?”   康以柠丝毫不心虚,理直气壮地开始指责:“是的啊!”   她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多温柔多佛系,作为她的心头肉,怎么可能会因为没考好就骂我?”   她蹙着眉,神色认真中还带着点不甘心,看得江询满心郁结。   但这还没完。   像是越说越来了气,康以柠掀起眼皮瞪了他一眼,继续道:“你好好想想,我们俩,哪回不是你先挨了呲儿然后我妈碍于情面,才开始说我的?”   “……”   “这么多年了,原来你一直还没发现这个规律吗?那我的牺牲还有什么意义?”   “…………”   江询真不知道她这张脸是怎么长得能这么皮厚。   想当初发下成绩,哪一回不是她唯唯诺诺地过来牵他的袖子,哭得像天要塌了一样求着要跟他一起回家。   贺宁过来找她的时候遇见他挨批那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还她的牺牲没有意义?   她牺牲了个鬼。   垂着视线,江询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和例子,但也不知道是气过头了还是怎么,竟然有种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感觉。   抬头,康以柠因为他长久的沉默,得意到就差把脸怼到他面前笑了。   “……”   深吸一口气,江询联想到今早上听写的事件,不得不问,“你是不是老年痴呆了?”   康以柠:“什..”   没给她发问的机会,江询宽大的手掌带着显而易见的怜悯在她肩上拍了拍,语气是一贯的轻飘不正经。   “生病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早治早好,别拖了。”   ***   眨眼间第一次月考将近。   或许是因为头一次想拿个开门红的关系,陈秀榕这段时间盯他们盯得格外严格。   好不容易听说今天午休老师们要开会,不搞事就能死的秦可宝立马回头撺掇着吴颂打游戏。   吴颂看了一眼早就趴在桌上睡觉的江询,小声应了句好,“我问一下里里。”   成功得到了秦可宝一个白眼。   康以柠刚把手上积压的小说看完,正觉得无聊,闻言凑了过去,“谁呀?”   秦可宝正愁没地儿告状,瞌睡遇枕头地张嘴就叭叭,“谁?还能谁?不就是那个胳膊肘往里拐吗?”   康以柠哦了一声,“她怎么了?”   秦可宝又冷笑一声“反正我不喜欢她,整天妖里妖气的,像是没地儿粘的狗皮膏药。”   康以柠还是头一回看见秦可宝对人有这么大的意见,正想多问两句,就听见吴颂不赞同地反驳道,“人家那娃娃音是天生的,你怎么老揪着这点?”   秦可宝原本还顾着江询压着嗓音,听到吴颂这死不悔改的一句顿时就炸了毛,“你听到我哪句话说她娃娃音了?呵,一直惦记着人家娃娃音的不是你这个老色胚吗?!”   ‘老色胚’三个字咬得又重又稳,气吞山河般地吵得江询微微动了一下肩膀。   吴颂脸都要白了,一个劲儿地摆手道歉,“行行行,我的错我的错,你快闭嘴吧真的。”   秦可宝气归气但也不敢真的把江询吵醒,彼此冷静了没有两分钟后又贱兮兮地凑过去,要吴颂把名字改成胳膊肘往外拐跟里里凑成一对儿。   吴颂头也不抬,“那不得人家愿意吗?”   秦可宝:“你还真琢磨过?”   吴颂:“……”   康以柠闻言来了点兴趣,“这意思是你要网恋了?”   吴颂脸皮薄,平时就不怎么好意思和女孩子说话。和康以柠认识也一年了,看见她还是会脸红。   扭捏了一瞬又被秦可宝抢了话语权,“他网恋?就他这八竿子打不出个屁的要是能成,我脑袋剁下来给你们当球踢。”   康以柠眼睛一亮,“真的?”   “骗你是狗。”   秦可宝还想给她举几个例子佐证吴颂到底有多笨,就见这位姑奶奶抬了抬下巴,“吴颂,她来不来啊?”   吴颂老实地点了点头,“来。”   康以柠笑起来,“那我也来。”   吴颂:“……”   秦可宝:“……”   想起她糙到没边的操作,再想想自己好不容易才爬到的段位,秦可宝心都在滴血,委婉地提示了句,“柠姐,询哥没在啊..”   康以柠没听出他的拒绝。   一边等着太久没打开还在更新的游戏界面一边一脸奇怪地看着秦可宝,“你那不废话,他都睡着了还在什么在?”   “我的意思是我和吴颂可能带不动你,你..”   康以柠无所畏惧地耸了耸肩,“我没事,输了让江询打回来就行,好了好好别废话,赶紧的。”   输了并没有人能帮着打回来的秦可宝:“..好的。”   -   四个人才刚组上队,康以柠就看见那个叫里里问:【换人了呀?另一个小哥哥不来吗?】   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康以柠:“哪个小哥哥?”   秦可宝随口答了句,“询哥。”   说完没听见康以柠吭声,秦可宝又弱弱地补了句,“就是帮吴颂带妹子的,询哥平时不和她说话。”   康以柠随便选了个印象里江询教她时用过的人物,还笑着自黑了句,“今天让她知道知道人间的险恶,分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秦可宝:“……嗯。”   他俩说话这会儿里里又拉了个人进来,康以柠心里琢磨着吴颂的八卦也没注意,倒是秦可宝无法抑制地艹了一声。   “这他妈?还能玩?我操了,这他妈..大发了啊。”   秦可宝断断续续地又骂了几声,康以柠正想问怎么回事,屏幕上浮出一个气泡框。   不用听都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娃娃音。   里里:【这是我男朋友,大家加油嗷~~~】   康以柠:“……”   哦豁。   吃到个还没熟就被拧下来了的大歪瓜。   谜之沉默过后,那个叫‘我就是里’的男生发了个桃心。   -   游戏开始过后,没有江询保驾护航的康以柠就像是大海里的一叶扁舟,摇摇晃晃连走位都糙得没眼看。   因为平时都是和认识的人一起玩,还有江询在前面挡着,完全不知道真游戏该怎么打的康以柠这回也没什么感觉。   跟看风景似的东走西逛,遇到兵线都能掉小半血。   在秦可宝看来,没了江询还带着俩菜鸡姑娘的局面本来就很吃力,而吴颂今天估计也是受刺激受大发了,从开局到现在手残的次数,数都数不过来。   必输的局面他也没了什么挣扎的心思,想着舍命陪君子随便玩玩也就算了。   然而就在吴颂和康以柠先后阵亡的消息传来之后,‘我就是里’似乎是再也忍不住了,聊天界面上出现了无数个星号。   我就是里:【鲁班貂蝉是S上瘾了吗?**会不会玩啊?不会挂机好吗SB*********】   康以柠死亡时间还没过,看着血红一片的画面还有点懵,回头问秦可宝,“他骂谁呢?谁是鲁班貂蝉?”   秦可宝:“……”   合着这姑奶奶还以为这是一个人呢。   不等他回答,消息又刷了新。   胳膊肘往里拐:【哎呀都是误会的,以前不是这样的,小姐姐可能不太会玩,老公别骂了。】   我就是里:【不会玩拉**倒,出来丢人现眼*******】   宝里宝气:【够了啊,给你脸了叭个没完。】   康以柠看了两眼,然后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向秦可宝:“所以我是鲁班貂蝉。”   秦可宝张了张嘴,居然有种不知道从何开始解释的感觉。   好在康以柠也不需要他解释,回头就去祸害江询了,“给我起来,不许睡了!”   眼见康以柠的手往江询脑袋上去了,秦可宝心惊胆战地赶紧劝:“姑奶奶,你轻——..”   话还没说完,姑奶奶的嘴已经贴在江询耳边了。   康以柠:“江询,江询,江询!!!快起来快起来快起来~~”   秦可宝:“……”   很好。   明年今日,就是他的祭日了。   死神一点一点地从桌上爬起来。   动作迟缓但掩不住浓厚的煞气。   略微凌乱的黑发搭在额上,眼睛紧闭,纤长的睫毛畏光一般地颤抖。   正午沉闷而浑浊的空气里,他浑身上下散发着的戾气阴沉危险,像是下一秒就要掀桌把康以柠掐死。   江询的确是很想把人掐死。   他一直觉得,自己脾气就算够不上好但也勉强能算得上个不错。   就算康以柠平时怎么不着调,再怎么甩锅也都没真的跟她生过气。   就唯独一样,睡觉不能吵他。   “江询..”   忍到了极限,江询睁开眼睛。   深色瞳孔如刀,映着康以柠微微带了点儿委屈的琥珀色猫眼,眉骨微动。   “你..”   “有人骂我!”   康以柠把手机捧到江询面前告状。   屏幕上‘我就是里’还在不依不饶,她伸着脖子想凑过去看,光洁的额头险些撞上他红润的薄唇。   过近的距离里,江询稍稍往后躲了一下。   眼尾还带着被手压出来的微红,嗓音沙哑滞涩。   ——“谁?” 第6章 第六章 我让你享年十七信不信?   江询接过手机,屏幕上还在刷着大段的星号。   稍微联系一下上下文,倒也不难猜对方究竟在说什么。   看到某些刺目的字眼,江询原就没表情的脸更是瘫成了一张黑桃k。   眼刀扫了一眼吴颂,冷声问:“这傻逼谁?”   吴颂抿了抿唇,“里里男朋友。”   像是没想到还有这种展开,江询一愣,过了几秒才意味不明地呵了一声。   吴颂:“……”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看着界面上还在不断交替出现的情侣名,江询点开了对话框。   柠啊柠:【搞笑呢sb?连个黄金都带不动你还有理了?】   大概是没想到安静了这么久的人会反击,聊天界面出现了一瞬的停滞,以至于江询这一句就显得格外的醒目。   柠啊柠:【不行就直接说不行,客气什么,我们又不见外。】   我就是里:【你**说什么?】   柠柠:【你没妈呢?羡慕我?】   眼看自家男朋友讨不到便宜,胳膊肘往里拐出来主持正义了:【都别吵了,好好打游戏吧。】   江询轻哂一声,继续发消息:【用嘴打不是挺好?不死对手,专门死爹死妈死祖宗,多和谐。】   胳膊肘往里拐:【……】   康以柠和江询前后桌,屏幕不仅是倒着的还反光。   看不清江询都说了什么的她心急之下又往他那边凑了点,全然不顾两人之间靠得有多近。   额头上忽然搭了根手指。   康以柠呼吸一窒。   ——“挡着我了。”   江询指尖稍稍用力,把她推开,嗓音依旧沙哑得厉害。   “哦。”   康以柠后知后觉地冒出了点愧疚感,心虚地揉了揉鼻尖。   想着有江询在估计吃不了亏,于是拿起他放在桌角的水杯,准备去给他打点水来润润嗓。   她前脚刚走江询手指一停,因为困倦而显得分外无情的黑瞳冷冷地扫了一眼剩下的两个人。   “爱屋及乌到这地步呢?连个字都舍不得打?她不懂你们也不懂?”   被这突然发难吓得一抖的吴颂、秦可宝:“..现在就打。”   ***   康以柠回来的时候江询刚拿下第三个人头。   有他在,吴颂和秦可宝显然兴致高了不少,尤其是吴颂,神情专注到人机合一。   把水杯放在桌角上,康以柠这回没想着靠近江询,直接凑了个脑袋在秦可宝旁边。   看着他跟一群人混战,画面花里胡哨得根本分不清敌友,傻了吧唧地问了句,“我在哪儿啊?”   秦可宝笑了声,“你在蹲着那傻逼抢蓝呢。”   康以柠:“?”   知道她不懂这些,秦可宝也没多说。   贼眉鼠眼地看了一眼神色渐松但明显憋着坏的江询,压着嗓音跟她报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询哥在游戏里这么凶,全程没被和谐一个字但骂得是真爽了哈哈哈。”   康以柠没看见也觉得有点遗憾,趁着秦可宝回城补血的空档赶紧问,“他都说什么了呀?”   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秦可宝忍得肩膀都在抖,“询哥让他回去问问女朋友,这游戏怎么玩,实在不行问问狗也可以..还让那傻逼撒个娇,说考虑考虑帮他上分买皮肤。”   “对面好半天都没吭声了,估计气到心肌梗塞了哈哈哈哈哈,询哥牛逼。”   听了这话,康以柠也觉得解气,嘻嘻哈哈地跟秦可宝一块儿夸了江询两句。   游戏结束的时候恰好午休下课铃也打响了。   康以柠看着界面上的‘victory’与有荣焉,美滋滋地伸手要拿手机。   刚摸到了个角,江询就把手收了回去。   康以柠:“?”   什么毛病?   江询一脸平静地看着她,微微上挑的眼尾在他刻意冷脸的时候显得格外薄情。   像是没见过她一样看了好一会儿,才评价了句,“胆子挺大。”   康以柠:“……”   “出息大了。”   “……”   康以柠知道他是在说她技术差还敢跟陌生人组队这件事,虽然有点不服气,但脑子里也不知道怎么的,又想起了他才刚醒来那会的暴躁。   他俩向来是有事枪口一致对外,但没事了以后也不会忘记揪一揪对方的小辫子,内部还要开一个反省大会。   知道睡眠是江询的死穴,也怕他生气,康以柠赶紧拿起水杯往他面前递了递,“询询,渴了吧?”   江询视线落在她脸上,没动。   康以柠狗腿地帮他拧开瓶盖,还不忘强调自己的贴心,“我刚才一听你声音就知道不对,特意去给你打的,不温不热对身体最好了,你先喝两口?”   说着就粗鲁地要往他嘴边怼。   江询伸手拦下她的动作,既气又忍不住觉得好笑。   要说起床气,早在骂‘我就是里’的时候散得差不多了。   但要是让他就这么算了,好像又太便宜她了。   倒不是他就非得要抓着这点事不放,主要是康以柠这货,太容易得寸进尺。   今天还只是吵他午休,下次可能就要半夜给他打电话了。   为了掐灭她蹬鼻子上脸的机会,江询决定还是稍微敲打两句。   抬眼撞进她的眼底。   夹杂着明显的小心和装出来的假笑,依旧明亮得像掺着光。   康以柠:“嗯?”   江询:“……”   算了。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   陈悠是在国庆的第一天到家的,恰好是他们第一次月考结束的那个周末。   夕阳西沉的时候,贺宁在院子里架了个烧烤架。   陈悠买了饮料和酒,一早就来帮着她布置。   康以柠和江询分到了大半食材,坐在餐厅里,一根一根地往竹签子上串。   江询坐在灯下,暖黄色的灯碎金一样洒在身上,空调吹出的凉风扫过发丝,悠然四散,像是某种大型的温顺毛绒生物,无害又温暖。   因为不经常干这些事情,他手生且没经验,神情是难得的认真专注。   康以柠把花菜整理好,回头看见他笨手笨脚的样子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二话不说抢走他手里的竹签,又把另一头浸在冷水里的鹌鹑蛋端到他面前,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你把这些剥出来就行。”   江询打心底里觉得每个人擅长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所以也没想和她争,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便着手开始剥鹌鹑蛋。   他今天穿了件柠檬黄的宽大T恤,衬得人唇红齿白像个勾魂的小白脸似的,饶是见惯了他的康以柠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然后就被抓包。   江询:“看什么?”   康以柠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直接问他,“你这是新衣服?”   因为剥蛋不算什么高难度工作,江询耷拉着眼皮,又变成了那副没睡醒的样子,连声音都有些懒了下去,拖腔带调地应她,“是啊。”   康以柠随口夸了句,“还挺好看的。”   江询要死不活地哼了声,“我妈不是也给你买了,没这颜色?”   “有是有。”   康以柠戳了片牛肉,说:“但我要是穿了人家肯定会误会我们的啊,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以后我们穿这衣服的时候还是提前知会对方一声吧,啊。”   听到这话,江询抬头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得让人想假装看不见都不行。   但偏偏他又不明说,这种只能靠人慢慢体会的感觉就很难受了。   忍了一分钟,江询还是没吭声。   康以柠沉不住气问他,“你刚才那眼神什么意思?我哪儿说错了?”   像是早就料到她会问,江询浅浅地弯了唇角。   “还能怎么误会啊?”他靠着椅背,懒懒散散,“不就是个亲子装吗?爸爸愿意。”   康以柠:“……”   在一堆竹签里挑了根看起来最锋利的,康以柠目光冷厉,直指江询喉结,“我让你享年17信不信?”   ***   月上中天,燥热了一整天的风中终于带了些许凉意。   贺宁从小花园里接了水管,仔仔细细地将犹带暑气的白瓷地面冲了好几遍降温。   又把储物间里的大风扇翻了出来,正要往外搬,就被江询接了手。   康以柠和陈悠已经在往烤架上放东西了,袅袅烟火气混合着虫鸣花香,升腾着往天空而去。   “我要吃辣鸡翅,柠柠给我多放点儿辣椒。”   陈悠的手艺不行,只能负责翻食材和扇风,下味道这种高难度工作还是得靠康以柠。   康以柠连声应好,正准备拿辣椒罐子的时候身后忽然刮来了一阵强风,强到差点没把她摊子都掀了。   还在怀疑人生,就听见身边陈悠气吞山河般地喊了声,“江询!!”   “缺心眼儿啊这孩子,这是想把我们都刮跑了你一个人吃啊?”   陈悠一头利落的短发被吹得看不出形状,江询趁着她往回拨的功夫解释,“刚才是个意外,它一插电就这样。”   贺宁也在旁边打圆场,“对对,是这样,估计去年收起来的时候柠柠没关好。”   “哈?”   康以柠没想到贺宁居然要让她背这个锅,着急忙慌地转过去要好好掰扯掰扯,才刚张了口,又是一阵大风刮得她眼皮好险没翻过去。   陈悠:“啊——这倒霉孩子!!!”   江询捏着开关,像个掌握着所有人生杀大权的君王一般,神情淡然且欠揍地,“哦,这回才是故意的。”   贺宁:“……”   康以柠:“???”   陈悠:“你给我滚过来!”   -   惹了众怒的江询被发配到烧烤架前扇扇子。   陈悠拉着想要过去帮忙的贺宁坐到院子里,伸手拿了瓶冰啤撞了撞她面前那瓶,笑眯眯地说今天让孩子们伺候伺候妈妈。   “让他们忙吧,我们俩姐妹好好说说话。”   贺宁文雅地笑了笑,温声应了句好。   月光如水,笼在人身上映着莹白的光。   江询尽职尽责地给鸡翅膀打扇,没一会儿腿上就挨了一脚。   两只手都没闲着的康以柠抽空瞪了这木头一眼,又碍着两个家长在场不敢大声骂他,只能压着脾气和嗓音质问道,“你就能不能管管我?”   江询:“?”   “我难道还没有这几个鸡翅膀重要吗?!你就不能给我扇扇?没看见我热得都要冒烟了啊..”   院子里的灯有着黄昏的颜色,昏昏沉沉,充满着烟火气的暧昧。   康以柠在烤架前已经有一小会儿了,汗水顺着脸侧慢慢往下滑。鬓角湿润粘在脸上,细细的发丝呈现出别样的黑。   线条好看的猫眼为了斜他而微眯着,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抖。   额上热得有些发痒,康以柠用小臂胡乱擦了把汗。   齐眉的刘海被掀开,露出左额上一道只剩白印的,五公分左右的伤疤。   江询目光一凝。   这伤口的来历他和康以柠本人都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   只是在偶然间听陈悠提起过一次,似乎是他们还在上保育园的时候发生的一次意外。   至于具体原因,倒是没有说过。   虽然大家都觉得女孩子破相不好,但江询倒是觉得没什么大碍,反正他这么多年就没遇见过一个比她好看的。   康以柠给架子上的食物翻了个身,拿孜然的时候眸光不自觉地朝江询方向看了一眼。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额上那道疤,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的样子,坏脾气突然上来。   “看什么看?!”   江询回神。   康以柠举起串鸡翅作势要揍他,“没见过美女啊?”   察觉到自己刚才的想法,江询:“……”   默默地将扇子转了个方向。   移开视线,他嗓音铺开,像是隔了一层水膜般含糊。   “给你扇,行了吧?” 第7章 第七章 那你就再原谅一次呗   等到大家都吃饱以后,时间也才刚刚八点。   陈悠和贺宁这一对多年老友没有互相灌酒的毛病,但一点一点随心而饮地到现在,也有了点微醺的意思。   晚风带着花香吹在脸上,话题从彼此的年轻岁月转到了坐在另一边,低头像是在玩什么游戏的两个孩子身上。   “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陈悠靠在躺椅上长长地叹了口气,“明明感觉昨天还在上幼儿园,今天就已经能结婚了。”   “……”习惯了好友喜欢夸张的毛病,贺宁也没反驳,慢慢地摇着蒲扇道:“谁说不是,时间真是太快了。”   像是回忆起了什么,陈悠嗓音里带了点惆怅,“其实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他们两个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看着就觉得高兴。”   她顿了顿,“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两个小家伙刚上幼儿园那会儿,江询还闹过脾气。”   贺宁笑起来:“记得,怎么不记得,后来不是还跟柠柠闹别扭了么?”   陈悠:“差点没把我气死。”   两个大人同时笑起来,倒是吓了正处于话题中心的两个小家伙一跳。   康以柠犹豫地看了一眼江询:“我怎么觉得,刚才好像听见我们的名字了?”   人对自己名字向来敏感。   江询将手机往口袋里一揣,“嗯,我也听见了。”   沉默一瞬。   两人同时搬起小板凳,悄悄地朝自家妈妈靠近了点。   “..我就是觉得那段时间他情绪不太对,要说不愿意去上学吧,又一次都没提过不肯去,回到家反正就是闷闷不乐的。去问他又撅着个嘴不肯说,可真是愁人。”   陈悠的嗓音清亮,说起往事总是让人听了还想听。   “后来柠柠来了吧,我以为这个臭小子能好点儿了,谁知道这么大本事又把柠柠给欺负哭了,简直能把人气死。”   康以柠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   她记事晚,对幼儿园的印象都模糊了,但也不妨碍她秋后算账。   “你干什么欺负我?”   江询动了动唇,没来及否认,就听她凉凉地又补了句,“你敢说你不记得,你上次还说我幼儿园的时候抢了你奶喝要我赔呢!”   江询:“……”   江询不是一个喜欢回忆过去的人。   在陈悠提起来之前,这些事就像是被他压在箱底的褪色日记本。   没看见的时候不记得,但稍微翻一翻,又历历在目。   其实这件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不过是对好朋友的独占欲作祟而已。   从婴儿时代就和康以柠在一起的他曾经天真地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和康以柠两个小朋友,直到打开幼儿园的大门才发现自己错得多离谱。   但如果仅仅只是因为这个,倒也还够不上他郁闷的理由。   小朋友不会掩饰,有什么都摆在脸上。江询天生冷感,小时候性格远比现在更加冷淡。   因为看起来实在是太不好亲近了,幼儿园里的小朋友就算想跟他交朋友都不敢靠近。   相比之下,同样好看且活泼外向的康以柠就更加受欢迎。   陡然间多了十几个新朋友的康以柠忙不过来,成天跟着别人搭积木学画画。   无意之中就冷落了江询。   不过短短三天,江询的情绪就已经糟糕得让陈悠发现了。   江询还记得,那是一个周六的早上。   康以柠来家里找他玩,心无芥蒂又缺心眼的样子跟现在一模一样。   他心情不好,看她也不顺眼。   把她喜欢的想要的全都抢到自己身边,连颗糖都不给她吃。   年纪小,又没受过这么多委屈的康以柠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哭了起来。招来了在客厅里聊天的贺宁和陈悠,想告状但又说不清,最后只能可怜兮兮地趴在贺宁肩头回家了…   想到这里,江询神色微凝。   这种事,要他怎么跟她说?   “..从小就是块木头,把人欺负哭了吧就站在原地看着人哭,等你把柠柠抱回去了才偷偷抹眼泪,眼眶红红地包着泪花,”陈悠笑着摇了摇头,“他倒还委屈得不行。”   木头收回思绪:“……”   贺宁也是头一次听说,还有点不能相信,“小询也哭了?”   陈悠:“是呀,他还觉得不好意思,一边哭一边跑回自己房间里锁起来了,怎么说都不肯开门。我以为他要闹几天别扭,没想到第二天就说要去找柠柠。”   康以柠:“嗯?”   没想到自己亲妈能把这些都抖出来的江询:“……”   “没想到哇,你小时候还挺..”偷听得正高兴,康以柠揶揄似的地对着江询眨了眨眼,“可爱啊~~”   江询皮笑肉不笑地瞟了她一眼,“我觉得现在更可爱。”   “……”   “不过柠柠的脾气是真的好,头一天还说不要理江询了呢,第二天看见江询来了又笑了。”   陈悠像在说什么心头肉一样甜了嗓音,学着小时候的康以柠细声细气地来了句:“询询,你来啦~~”   康以柠、江询:“……”   四目相对,都有些难以言喻的微妙。   “那不是我,悠悠阿姨肯定记错了。”康以柠高兴不起来了,盯着江询明显弯起来了的眼睛,强调着:“我怎么可能这么没骨气?”   江询笑了声,学着她刚才的样子,眼尾微挑。   “那你小时候,还挺诚实的啊。”   康以柠:“……”   和康以柠一样,贺宁也是受不了陈悠的夸张了,连声打断,“好了好了快别说了,现在都混成啥样了,越听越来气。”   陈悠笑得停不下来,杏眼眯成一条缝,“不过我后来还偷偷问了柠柠,江询后来有没有跟她说什么,你猜怎么着?”   贺宁:“怎么了说什么了?”   陈悠靠过去,压低嗓音,“柠柠说,江询问她能不能..”   气氛正神秘,背后猛地蹿起一道黑影。   “妈。”   陈悠:“?!!”   江询突然出声,吓得陈悠差点从躺椅上蹦起来。   捂着胸口盯着他看了好几秒,气顿时不打一处来,“这倒霉孩子,干什么吓人呢?!”   江询像没听见一样,“渴了吧?喝点水吗?”   躺着影响发挥,陈悠坐起来瞪他,“我这有酒喝什么水,我看你就是成心的!走走走,走开点!别打扰我和你阿姨聊天,真是..烦人!”   连带着被轰出花园的康以柠跟着走了两步,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微风袭面,发丝挠得脸颊微痒。   看着江询脚下带风的背影,下意识觉得自己好像亏了。   这八卦不是正精彩呢么?   悠悠阿姨喊他走远点,又不是叫她,他把她也拉出来是什么意思啊?   越想越觉得江询莫名其妙,康以柠心中生疑,开始一点一点地回忆起刚才的对话。   按照陈悠的意思,小时侯的江询私底下肯定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才能让她这么念念不忘又一直隐瞒到今天才说。   而江询那么突兀地打断,根本就是欺负她忘记了,不想让她听!   而他自己,八成还记得清清楚楚!   想明白后,康以柠心情就像是隔了扇门看自己的宝藏,抓心挠肝地火烧火燎。   一把撩住江询的衣角,“你等会儿。”   知道她要作,江询充耳不闻,继续往客厅里走。   康以柠拖着他的衣服,像只不成器的小鸡仔一样折腾老母鸡。   “你刚才那么着急打断悠悠阿姨的话,肯定是记得你说了什么的是不是?你快点告诉我!”   江询头也不回:“不记得。”   “放屁,你不记得你走得像有鬼在撵。”   “真不记得了。”   他神色淡定不似作假,但康以柠肯相信才有鬼。   坠着他的衣服,她开始猜测:“按照你这么怕失去我的样子,肯定是跪下来求我原谅你了是不是?”   想起陈悠刚才描述的画面,康以柠偏了偏头,着重补充,“哭着求的那种。”   得意地挺起腰杆,康以柠没再追问,只静静地等着江询的反驳。   然而平日里什么都不肯让着她的少年像是忽然失去了所有的斗志。   连个稍微凌厉点的眼神都欠奉,只不痛不痒地敷衍道:“对,你说得都对。”   康以柠:“……”   一拳打在棉花上。   进了客厅,江询随便选了个位置坐下,也没抬头看人,懒懒散散地像是彻底要把她当空气。   康以柠不死心,两手背在身后威胁道,“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问悠悠阿姨了。”   江询抬眸。   康以柠怕他要狡辩,又凶了一点,“我说真的,你别想——”   “就是求你别生气了。”   低沉嗓音带着点薄戾,江询打断康以柠的话,黑瞳微沉,像含着别的意思,“不然还能是什么?”   他没笑,平日里被忽略的冷冽感扑面而来。   康以柠看着,有了一点,微妙的不知所措。   “..什么?”她下意识问了句。   江询静静地看着她,没吭声。   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得厉害,似乎有点不对劲,康以柠底气不足地哦了一声。   随后又觉得自己这个反应不太好,怂怂地补了句,“那我,肯定会原谅你的。”   “……”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怎么都没想到能听到这样一句。   江询乍然抬眼。   康以柠就在灯下。   空调吹出的冷风吹动鬓角,长睫垂着,阴影落拓在眼睑下方,轻轻抖着。   无辜是无辜。   就差那张小嘴撅得能挂油瓶。   不知名的情绪在心上过了一遍,像春天里最轻的风拂过。   只一瞬,似有若无地撩着水。   看着她飘开的视线,江询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自己的反常。   估计是吓到她,才这么老实。   刚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只见老实人一个大鹅扭头,气势滔天地怼着他。   “你太小气了!!”   江询:“?”   “我只是说我要去跟悠悠阿姨告状,那我去了吗?没有!!”她难以控制地提高了音量,“我都还没去你就开始发脾气了,我要是去了你怕不是要上天了!”   “……”   “我简直像是供了个祖宗!”   她情绪转得太快了,江询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喷了一脸。   所有的感受被都无奈和好笑所覆盖。   江询慢条斯理地扬了尾调,像是存心惹她生气一样,“不是肯定会原谅我吗?”   康以柠:“?”   轻轻地笑了声,带着冰雪初融的清冽冷感。   江询:“那你就再原谅一次呗。” 第8章 第八章 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国庆长假结束前一天,秦可宝发了个消息给康以柠。   问她要不要出来嗨皮。   康以柠在家瘫了好几天,正觉得无聊,想着江询肯定也会一起去,没作犹豫就答应了。   临近五点,江询果然来家里等她。   康以柠穿着室内拖鞋,踢踢踏踏地从他面前飘过,头上顶着个粉色的干发帽,还不忘立下个注定打脸的flag。   “等我五分钟,马上就好。”   贺宁从房间里出来刚好听见她鬼扯,看着江询淡定又习惯的样子,顿觉面上无光,“早就让你去收拾了,就拖着拖着,又让小询等。”   康以柠在浴室里吹头发,隐约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大声询问,“什么?!!!你们谁说话了??”   “我,”贺宁回答,“你就不能早点洗?”   康以柠:“你们大点儿声,我听不见!!!!”   贺宁:“我让你快点儿!!”   康以柠:“什么?!”   贺宁:“……”   十分钟以后。   康以柠从房间里探出个头来,柔顺的黑发垂在身前晃荡着,“我今天穿什么啊,外面风大不大啊?”   江询面前摆了个小碗,里面放着切成小块的冰镇西瓜,新鲜水润,一看就是贺宁给他现切的。   他戳了一块起来,闻言懒懒散散地抬眸看了康以柠一眼,“我哪儿知道风大不大,你要干嘛?”   康以柠手里提了两条裙子,乍一看颜色和款式都差不多,只是一条长点一条短点。   隔着半个客厅对他晃了晃:“你看哪个好看?”   康以柠虽然问了,但心里也没期待这个凡事随便的大直男能认真回答她。   正想着要不要去问问贺宁,就听见江询淡然道:“长的吧。”   康以柠赶紧低头去看他选的长裙,两相对比一下,拎起左边那条奶油杏色的气质款吊带纱裙摇了摇。   “这条?”   江询嗯了一声。   “确定?”   江询又应了一声。   “……”   康以柠倒不是对裙子有什么意见,毕竟都是自己选出来的。   只是看着他如此笃定的模样,忽然就很想知道这条裙子是哪里吸引了他。   低头仔细地鉴赏了一下这两条裙子,康以柠猜测道,“你是喜欢这种仙气飘飘的感觉吗?”   江询这回没有马上回答。   在手机上戳了两下简单地回了秦可宝一长串的催促信息,一抬头,人正乖巧地等着他答案。   “不是你说要去江边吃烧烤?”   这话题跳得太生硬,康以柠立刻信心爆棚地觉得自己是猜中了江询的心思,只是他不好意思承认。   难得这样认真表达自己心意,康以柠倒也没太为难他,善解人意地顺着他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   “那不是正好吗?”江询慢条斯理地,“晚上蚊子那么多。”   一时之间,康以柠还没明白过来他这个正好是怎么个意思。   三秒后。   “老娘这不是蚊帐!”   ***   康以柠虽然不爽江询对她宝贝裙子的不敬,但碍于江边蚊子的超强攻击力,还是老老实实地把长裙穿上了。   他们和秦可宝吴颂约的地方是榕江边上。   虽说是小吃街,但只在下午五点以后准许摆摊,所以也算是夜市,热火朝天卖什么的都有。   等她和江询到了地方,秦可宝和吴颂早已经占好位置等着他们了。   夜色浑浊,江景在彩灯和人声的装饰下,弥漫着令人欢喜的烟火气息。   正是人多的时候,江询排队拿到盘子回来的时候,猴急的康以柠手里已经抓了满满一把签子。   看到他的那一瞬紧绷着的眉眼一松,张口又是熟悉的抱怨,“还不赶紧过来!”   此刻摊子周围还站着不少的姑娘,原本都只是暗地里偷看江询,听到康以柠娇蛮的声音,都忍不住望了过去。   眼神火热又羡慕。   江询今天穿了一件宽大的白色T恤,黑色五分牛仔裤,气质清爽干净还含着一丝不近人情的矜贵感。   慢步走到康以柠身边,懒洋洋的样子看得她手痒。   “这不是来了。”   康以柠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等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来,江询大概扫了一眼,自己喜欢的东西一样不差。   他回来了,康以柠踮起的脚也放下了。   以为她都拿好了,江询刚转身就被她揪着皮掐了一下手。   眉心狠皱,“什么毛病?”   康以柠抬起下巴,大爷一样指着远处的鸡翅膀,“去,给本宫拿两串。”   江询:“……”   美滋滋地使唤了他几次,康以柠心满意足地看着江询将堆成小山的盘子送到老板手边,转身去找秦可宝和吴颂。   还没走近就听见秦可宝的公鸭嗓子在嚷嚷,“她居然还来找你?你还搭理她?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话题还挺劲爆。   吴颂看了一眼周围的视线,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劝着他说,“你小声点。”   秦可宝不听,“你都做得出来还怕我说?”   “……”吴颂自己给自己挖了坑,委屈又窝囊,“我做什么了我?”   “你还不承认?”   吴颂:“……”   晚了一步回来的江询给康以柠递了罐凉茶,见状随口问了一句,“在说什么?”   秦可宝像是就等着人问,扭头就叭叭,“询哥,你还记得那个胳膊肘往里拐吧?就是你上上个礼拜刚把人男朋友按在地上摩擦那个。”   江询头也不抬,“麻烦注意一下你的表达方式。”   秦可宝忙着说坏话,立马改口,“行行行,就那个骗了吴颂不少钱的那个妹子,你还记得吧?”   吴颂、江询:“……”   康以柠不动声色地给秦可宝竖了个大拇指,“人才。”   秦可宝含蓄地冲她笑了一下,紧接着又一脸不能忍受地继续告状,“咱都撕破脸成这样了,她居然还敢给吴颂发消息,你说这说明了什么?”   中间连个停顿都没有,变脸技术堪称一绝。   江询抬了抬眉毛,顺着他的话,“狗改不了吃屎?”   秦可宝:“……”   空气沉默了一瞬。   下一秒,秦可宝和康以柠同时笑起来,激动得一人扶桌一人打江询。   吴颂反应最慢,纳闷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屎,一张老实巴交的脸上满是委屈,“不是,询哥,你骂归骂,怎么连我也骂上了?”   秦可宝抹着泪花从桌上爬起来,张嘴又骂了一句,“不骂你骂谁?人傻钱多脑子有包。”   “……”吴颂:“老子跟你绝交一晚。”   四个人笑笑闹闹地吃完晚饭还觉得不过瘾,秦可宝挂在烧烤摊的一根柱子上,又吵又闹地要唱歌。   康以柠嫌丢人,赶紧拦车去了最近的一家KTV。   秦可宝和吴颂喝了点酒,走路的步伐还算稳当,就是情绪有些不正常地亢奋。   进包厢的脚步跟看见了猪耳朵的狗似的,前后倒腾得像要起飞。   坐在点歌机器前,秦可宝瘦长的手指上下翻飞地戳了好长一串。康以柠路过的时候瞅了一眼,满屏幕的失恋情歌。   一个赛一个惨。   吴颂一开始还端着,秦可宝怎么拖怎么骂都不肯唱。   两瓶酒下肚以后,大概也是悲从中来,也不用人拉了,和秦可宝两个人肝肠寸断地唱着‘错错错,是我的错,热恋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配合得天衣无缝。   一曲完毕,秦可宝意犹未尽地跑到桌前捞了瓶酒,痛快地喝下一口。   稍一抬眼,就看见了沙发上的康以柠和江询。   一个比一个坐得懒散,听了这么久连个掌声都没有。   心里忽然就不平衡了。   隔着张大桌,想着江询也不能跑过来打他,秦可宝扭头就对吴颂喊,“把询哥的成名曲点上!!”   此时康以柠正伸手去拿自己的可乐,闻言还觉得有点新鲜,“你什么时候有成名曲了,我怎么不知道?”   江询玩手机的手一顿,冷哧一声,“我说我也才知道,你信吗?”   吴颂喝得脑子已经有点不清醒了,扯着嗓子问,“什么?什么成名曲?哪首?”   康以柠哟了一声,故意道,“还不止一首啊,您老人家有点厉害啊。”   她一边挑衅一边喝了口汽水,碳酸的辣感瞬间化作眼泪充盈了眼眶。   “猪头猪脑啊!”秦可宝恨铁不成钢般地喊了回去,“新贵妃醉酒!!!”   “噗咳咳咳咳..”   怎么都没想到能是这首的康以柠狠狠呛了一口。   辣感从喉咙直冲鼻腔,像是吃了整整一大口的芥末。   怕弄脏衣服,康以柠抖着手把可乐放下,专心致志地掐着自己的喉咙想把那点汽水咳出来。   江询:“……”   放下手机,江询看着康以柠像个鬼一样匍匐在沙发上。   刚想开口问问她有没有事,吴颂便对着秦可宝大喊,“喂喂,柠姐鬼上身了啊!掐着自己的喉咙不松手,岔了气了都!你快去看看啊!”   秦可宝从桌前绕到康以柠身边,神色不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   贱爪子一推,就把康以柠推到江询手边上了。   江询:“?”   “你姑娘你倒是好好看着啊,”秦可宝老成了摇了摇头,“真是一时半刻都不让人省心。”   江询:“我姑娘?”   吴颂隔得远听不见他们这边说了什么,伸长了脖子自顾自地感叹,“这乌漆嘛黑的咋看啊?”   秦可宝转过头去大怒:“你懂个屁!柠姐不是鬼上身吗?绪哥身上阳气多重的。”   他一通胡说八道,吴颂居然还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你安排得很好。”   秦可宝:“那是!”   康以柠缓过来一些,看着这两个狗胆包天的醉鬼,又气又恨,“真是日了狗了。”   江询:“……”   又坐了一会儿。   康以柠听着秦可宝马上就要吊死的戏腔,两边的太阳穴直跳,伸腿踢了踢江询脚边。   “让让。”   她要去厕所躲躲了。   江询收了手机,让出点位置给她过。   此刻包厢里除了烘托气氛的灯球以外什么都没开,桌下漆黑一片。   康以柠看不清路,一个不察,绊了一脚直接就扑到江询身上。   毫无防备就毫无收敛,摔得两个人都疼。   “嘶——”   江询反应快,下意识捞了一下手边的一截细腰。   康以柠挣扎着从江询肩上露出个头来,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听见音响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卧槽。   激动得还破了音。   秦可宝抓着话筒,满脸通红,“你俩干嘛呢?干嘛呢?干嘛呢?!”   康以柠:“……”   “什么时候在一起了?居然连宝宝都瞒?你们还是人吗?”   熟悉的三连问夹杂着刺耳的嗡鸣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但这还不算完。   因为酒精而变得格外诚实的吴颂拿着另一个话筒,厚实的嗓音里还有带着点伤痛,“你们就非得今天公开吗?啊?你们对得起我吗?”   秦可宝迅速附和:“就是!对得起我们老吴吗?”   全然忘记了老在人伤口上撒盐的就是他自己。   康以柠磕到鼻子正疼得眼泪包着眼睛转,闻言伸手抓起两颗青梅一人赏了一个。   气得话都说不完整,“我他娘的..江询!!”   江询:“?”   这也能怪他?   康以柠端起青梅的盘子,大有全部扔完的架势。   一边瞄准一边喊,“全都给我抓到洗手间里按到马桶里清醒清醒!!!”   “……”   “我倒要看看这酒疯还要发到什么时候!” 第9章 第九章 同吃一盒冰淇凌也是女朋友才有……   酒过三巡,吴颂彻底放飞自我,酒疯撒得彻彻底底。   昏暗包厢里,吴颂像只被人遗弃的狗熊般坐在液晶屏下。   屏幕里不断变化的场景透出的光明明灭灭地照亮着他的惨不忍睹的表情。   秦可宝搬了个移动圆沙发坐在他对面,企图拿走他怀里那个松松垮垮的空瓶。   几次过后,原本安静得仿佛睡着了的人忽然一声哀嚎,吓得包厢里的三个人都抬了头。秦可宝更是浑身一抖,身体格外抗拒地往后倾斜。   吴颂往前一扑抱住了秦可宝小腿,“我当初就应该听你的话啊,连个照片都没看见,我..亏啊呜呜呜呜..”   秦可宝酒意上头也不着调,但好歹看起来还有个人样。   闻言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又十分贴心地,像是要给他力量般地拍了拍吴颂脆弱的肩膀,“你支付宝密码多少?”   正躲着看八卦的康以柠:“……”   这塑料兄弟做得可真是兢兢业业。   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小金库被觊觎了的吴颂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像是根本就没听见秦可宝说了什么,还在诉苦,“你知道吗?她来找我根本就不是因为想我,她根本就是心怀鬼胎的!”   说完还非要用劲抬起脑袋,用一双迷离的眼睛寻找秦可宝的,企图找到认同。   秦可宝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微信也可以。”   像是触犯到了心里的隐痛,吴颂忽然翻脸,“你怎么知道她找我要询哥的微信?!她是不是也找你要了?!!”   还在念叨着银行卡的秦可宝脸色一变,揪住吴颂的领子,“等等,你给我等等!什么微信?”   激动地将脸凑过去,秦可宝情绪逐渐高涨,“胳膊肘要询哥的微信干什么?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你给我从头说一遍,她是一上来就要的吗?喂喂!别嚎了!!”   “你快点给我!重头!说一遍!!!”   眼看八卦之魂已经走火入魔的秦可宝开始‘殴打’吴颂,企图强逼着他招供了,康以柠心潮澎拜地扭头,明目张胆地看了一眼被卷进这场三角恋里的江询。   故作矜持地抿了抿唇角,康以柠意味深长地拖着长音,“原来还有这么个内幕啊~~”   他们两个动静不小,尤其是听到八卦的秦可宝,狂暴得像是见了红的蛮牛。   一口一个询哥,江询就是想装聋都不行。   想开口解释,恰好吴颂被秦可宝又掐又拧得清醒了片刻,咆哮声顿时又夺去了康以柠所有的注意力。   “早知道她喜欢骂人的,我就该天天艹她家祖坟!也不至于,像今天这么遗憾呜呜呜呜..”   遇上八卦,秦可宝全身上下的筋脉都活络了。   立刻明白过来,胳膊肘往里拐一定是知道了玩游戏那天,后来怼人的是江询。   这才按捺不住,又找了回来。   脸上立时堆满了‘我就知道’四个大字。   打从刚认识开始,这个胳膊肘就有意无意地想要往江询那儿拐。   但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江询既不开麦也不打字,活得像个机器人一样。   这才转头选了吴颂。   现在知道了高冷大神不仅会带妹子还能‘冲冠一怒为红颜’,那勾勾搭搭的小心思肯定是又活泛了呀!!   自觉得窥探到了真相的秦可宝心满意足地啧了两声,还不忘盘问,“那你给她了没有?啊?你们是怎么说的?”   然而吴颂这回是彻底死机了,任凭他怎么问怎么打都人事不省,靠着墙壁都能往地上躺。   眼看这情况是不行了,康以柠想问问江询这下该怎么办,结果一回头,人家正等着她呢。   大片黑色之中。   江询眉眼稍敛,彩色光斑印在脸上,唇边,光怪陆离如深海妖精。   见她看过来,深海妖精闲闲散散地扯了扯嘴角,学着她刚才的语气,“原来还有这么个内幕呀。”   康以柠:“……”   呀你个鬼呀。   -   聚会结束以后,秦可宝仗义地接收了吴颂,拍着胸脯保证能把他照顾得妥妥当当。   笑眯眯得像捡了座金山。   康以柠深切怀疑,明天吴颂起来将要面对自己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悲惨事实。   把人送走以后,康以柠和江询也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爬上后座,康以柠动作迅速地滚到另一侧给江询腾位置。   江询弯腰进来报了地址。   车还没发动,就听见康以柠问他,“你们跟那个里里玩了多久游戏啊?你们玩游戏的时候都说些什么啊?见过面吗怎么还能谈恋爱的?”   一口气问了三个他都不了解的问题,江询无语:“我怎么知道?”   他又不谈。   康以柠嫌弃地啧了一声,暗恨自己没能和秦可宝做邻居,连八卦都没地儿八。   安安静静地看了两分钟夜景,还是没死心,上赶着送人头般地问了句,“那你觉得,我要是打游戏会有人想跟我谈吗?”   因为顾忌着司机在场,她特地压低着声音往江询那边靠了靠。   一脸期待,问得认认真真。   “你也喝多了?”   江询伸出食指搭在她额上,一点一点慢慢推开,“你现在的行为像什么你知道吗?”   康以柠眨了眨眼睛,“像什么?”   “傻子。”   “……”   “而且你别把人都当成你同类好吗?”   收回手,江询轻笑了声,“人家情侣偶尔手残当情趣,你这种终身性残疾别凑热闹了,容易出命案。”   “……”   说不过他,康以柠伸手就掐江询的脸和脖子。   带着要和他同归于尽的劲儿,阴森森地呲了呲牙,“我现在就有个头条想跟你上上,你要不要试试?”   江询:“……”   到了小区门口,两个人打也打了,骂了也骂了,都处于一种力量耗尽以后的空虚状态。   江询付钱下了车,等着康以柠高冷如霜地从自己面前掠过才甩手关了门。   寂静凉风里,康以柠走在他前面两步,步子迈得大而矜持,瘦高的背影如孤鹤般高傲。   她闹别扭,江询也没打算追。   总归都在自己视线所及之处,也不担心能出什么幺蛾子。   然而,就在江询觉得今晚的闹剧到此为止的时候,孤鹤忽然一个转身,毫无征兆地。   停了下来。   温暖路灯下,她长发飘散,杏色裙角飞扬。   目光幽幽地看着他这个方向,柳眉颦颦,不说话的样子..   像极了女鬼。   江询:“……”   他能不能装作没看见。   面色淡定地穿过她身边。   康女鬼不声不响也不动,活像个被人夺去了魂魄的稻草人。   江询又往前走了两步,身后依旧没有动静。   虽然恼火但大晚上的也不能就直接把她扔在这儿,认命地转身。   “又怎么了?”   康以柠哀怨地回身,为了配合现在的氛围还格外细声细气地,“我想吃冰淇凌。”   “……”江询真是没脾气了,“吃个冰淇凌而已,用得着吓人?我以为你中邪了。”   被他一逗,康以柠就绷不住笑,嘟囔着,“那我不是怕你不肯去。”   想起她平日里的行径,江询呵了声,“今天还挺客气。”   康以柠吃了一路的亏了哪里还肯被他嘲讽,“你快闭嘴吧,没一个字能听的。”   一路吵嘴地进了便利店,康以柠直奔冰柜,丢下江询慢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后,活像位饱经风霜的老父亲。   老父亲站在冰柜的另一侧。   看着她动作迅速地挑了个QQ杯抱在怀里,挑挑拣拣地斟酌了好半天才又拿了个三色杯。   不容置喙地吩咐:“你吃这个。”   江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伸手将她手里那个也拿过来,一起付完钱后才又丢还给她。   走到便利店门口,江询打开自己的三色杯,自觉地举到她面前。   康以柠手嘴并用地撕开勺子,熟门熟路地把三个味道都挖了一勺放进自己盒子里。   嘴边的笑容压都压不下去。   康以柠挖完江询的冰淇凌,心情大好,抬头想跟他说了声好了,不期然撞进了他的视线。   通透玻璃门里透出来的冷光落在脸上,长而密的睫毛存在感很强地拓下阴影打在卧蚕下方。   下一秒,阴影如被惊扰的蝶翅般褪去,点漆般的黑瞳沁着光,微眯了一瞬。   康以柠浑身一凛,供奉一样举着QQ杯,磕巴着问:“你,你挖点儿?”   不等江询反应,她又很小心眼地强调,“不准挖红豆啊,就几颗呢..”   本就没打算要她冰淇凌的江询掀了掀眼皮。   像是看够了她这个没出息的样子,扭头就走。   “你自己吃吧。”   能屈能伸的康以柠一点都不觉得丢份儿,甚至还有点窃喜。   快走两步追上他,假惺惺地又问了一遍,“真的不要啊?”   江询本身并不喜欢吃零食,尤其是甜的。   但奈何身边这个炮仗从小到大就是眼大胃小,看见什么都想尝。   为了至少能吃到两种口味的零食,没少在他面前作死耍赖。   他反抗不成久了就成了这么个习惯。   眼看康以柠正无比珍惜地吃着从他这挖过去的香草味冰淇凌,江询又看了看自己手里剩下的。   忽然就觉得,可能不是同一样东西。   他思考了片刻,开口跟她商量,“你下次能不能挑点儿别的?”   盒装的冰淇凌种类有限,这么多年他吃来吃去就那几种味道,一点期待都没有。   康以柠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对吃的有要求,格外新鲜,“比如说?”   “圆筒?”   江询原只是随口说了个,却没成想竟然引起了她强烈的反应。   “那怎么行?!”   康以柠半分犹豫都没有,“你吃甜筒我还怎么吃你的?啃一口吗?”   “......”看着她这个理直气壮的样子,江询一时之间居然找不到理由反驳。   大眼瞪小眼了半晌。   江询:“你就不能不吃我的?”   康以柠这回没说话了,眯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斜着他。   企图让他自己反省。   江询气笑,故意膈应道,“那给你啃?”   康以柠思考了三秒,摇了摇头:“那也不行。”   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江询没觉得什么,本想就此揭过,结果一低头就看到了康以柠满脸的不情愿,心里顿时一堵。   明明他才是吃亏的那个,她是怎么好意思摆出这副不情不愿的脸色来的?   而且还是深思熟虑过以后的结果。   康以柠没注意到江询的沉默,还在火上浇油,“再说了,同吃一个甜筒那是和男朋友做的事情,你凑什么热闹?”   江询:“……”   康以柠将最后一口香草冰淇凌送进嘴里,含糊地威胁,“你敢说我找不到男朋友试试。”   江询没做这么幼稚的挣扎。   他只是沉默地盯着还没来得及被她碰过的另外两个味道,冷静而精准地伸出了勺子。   康以柠觉得眼前好像花了一下。   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盒子里的巧克力和草莓味就都不见了。   康以柠:“???”   这怎么还带反悔的?   还能不能行了?!!   “你!”   不等她撒泼,江询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强势截去了话头,“在我这里..”   他恶劣地挖了一大勺草莓味,当着康以柠的面放进嘴里,毫无温度地弯了眼睛,“同吃一盒冰淇凌,那也是女朋友才有的待遇呢。”   康以柠:“…………”   她总有一天要杀了这个狗东西。 第10章 第十章 你妈我全国第一!   节后回校,班上的气氛比之前热烈了不止一点。   小别胜新婚这句话,放在一个礼拜不见的同学身上也挺合适。   吴颂看着肃着脸、似乎都没睡醒的江询和康以柠前后进来,又想起了自己酒后干的那些蠢事,默默地将头低了点,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羞涩。   相比之下,秦可宝就不要脸多了,大呼小叫哭天抢地地要康以柠给他作业抄。   康以柠昨天回去之后刷小说放飞得太过,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   晕乎乎地将胡乱写了一气的作业往桌前一扔,又趴下去睡了。   吴颂不敢招惹起床气还没散的江询,看秦可宝正在疯狂地写数学,伸手敲了敲他的背,“把英语卷子先拿来我看。”   - 第一节 班会课下课之后,月考的成绩大榜也贴了出来。   秦可宝和吴颂起哄着去看了,留下陡然清醒过来的康以柠满心忐忑。   因为害怕,康以柠整个人都柔弱了不少,喊得也格外亲昵。   “询询,你觉得你这次考得好吗?”   江询知道她的德行,连眼皮都懒得抬,直接道,“我没告诉我妈考试。”   康以柠眼睛一亮,当机立断,“我晚上去你家吃饭。”   江询:“出息。”   秦可宝回来的时候还挺兴奋。   两只胳膊愣是被他舞得像只八爪鱼。   “柠姐柠姐,我这回班级排名就差你十名了!看来我抄作业还是有效果的哈!以后我还得再接再厉。”   秦可宝常年在年级倒数十名里沉浮的人,康以柠一听就哀嚎了起来,“死了死了,我死定了!我这回绝对死定了!!!”   紧随其后的吴颂看见这一幕,试图安慰肉眼可见已经崩溃了的康以柠,“询哥这回比你多两分,就在你上面。”   康以柠还有心思管闲事,回头就问依旧佛性的江询,“你今晚去我家吃饭?”   江询:“……”   此地无银三百两成这样,是生怕家里两个妈妈抓不住把柄吗?   江询不理人,康以柠就以为他是在认真考虑自己的提议,也没打扰。   见秦可宝情绪格外高涨,心里那名为希望的小火苗微弱而又顽强地冒出了头。   万一呢?   万一他这回真的就考得还不错呢?   现代社会是一个瞬息万变的信息社会,盲目以旧眼光判断一个人只会自取其辱。   作为一个新时代的新青年,她必须要以崭新的,向上的面貌去面对身边的每一次刷新。   “宝宝,”新青年面带微笑,“你这回考了班上第几名啊?”   秦可宝比了个剪刀手,字正腔圆,“第二!”   “……”   像是怕她还不够扎心,秦可宝笑嘻嘻地又补了一句,“倒数的。”   康以柠:“………”   这个新青年,谁爱当谁当吧!!!   -   因为这次考得特别砸,康以柠一整天都蔫儿了吧唧的。   直到江询家门口都还在念叨自己今晚会被贺宁大卸八块,要江询记得给她收尸。   “你要记得,”康以柠攥着江询的衣角,唠唠叨叨地开始给自己安排后事,“我喜欢雏菊,洁白无暇的那种。”   “我希望到了这种时刻你就不要心疼钱了,把你所有的小金库打开,完成我最后的心愿,我要睡在花海里。”   “还有,最后的时光我想要能安静一点,如果我妈要请唢呐队,请你一定一定,一定记得要阻止,一定的知道吗?”   眼看她越说越没边,江询实在是忍不住了。   停了脚步,居高临下地觑着她脑袋上的发旋。   “有必要?”   又不是头一回考砸了。   见他不理解,康以柠抹了把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戚戚然道,“你不晓得,我考试前跟我妈保证了我会进步到二十名的。”   结果这回非但没进步,反而差点就进了倒十的队伍。   康以柠一想起贺宁可能会有的脸色,浑身的肉都在疼。   江询蹙眉:“你脑子抽了?”   “不是,“康以柠搅着食指嘟囔,“就是,那个,骗了点资料费。”   “......”江询无语半晌,声线微寒,“多少?”   “就,500..”   “干什么了?”   康以柠躲着他的目光,垂死挣扎着,“买辣条吃了。”   江询没吭声,淡漠的视线犹如针扎般落在她脸上。   “好吧好吧,”知道瞒不过去,康以柠干脆破罐子破摔,“买了蚊帐。”   江询:“?”   康以柠:“就是你喜欢的那条。”   “……”   诡异的沉默蔓延着。   康以柠被江询看得心里发慌,伸手就去推他的脸。   “好了好了你别看了,赶紧进去等下被我妈看见了..再说了又不是头一回,你这么震惊干嘛?”   她语调着急,夹杂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娇意像撒泼的奶猫。   “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   推推搡搡地挤到了门前,江询心累到连骂人都没兴趣了。   沉默地刷了指纹,两个人换鞋进屋。   才走到客厅,就看见两位妈妈一个不少地在开放式厨房里,包包子。   江询:“……”   康以柠:“………”   陈悠看到康以柠那一刻还愣了一下。   “都回来啦?鼻子这么灵,考得怎么样啊?”   几乎是在看到贺宁的那一瞬,康以柠一个大闪就躲到了江询身后。   “悠悠阿姨我肚子疼,就先回家了。”   弯下腰,康以柠捏着嗓音就想往外逃。   结果脚还没迈出去,就听贺宁轻飘飘的一声。   “站住。”   “......”   “看不见我?”   “看,看见了。”康以柠吭了一声,继续猫在江询身后装死。   两个小家伙从小就是一块儿长大的,陈悠一看这样子康以柠这心虚的模样,哪里还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手里还擀着面皮,她抬眼看向自己儿子,“所以,这是考砸了?”   江询神色如常地走到厨房里洗了个手,依旧是那副不在意的样子,“还行吧,正常发挥。”   陈悠:“那把卷子拿出来我看看。”   江询抽了张纸巾往外走,“看那糟心东西干什么?”   陈悠:“……”   口口声声喊着死的康以柠此时活像怕被无常拖去了,亦步亦趋地跟着江询走,全程连头都不敢抬。   陈悠被江询淡定的语气唬住了一瞬,等回过味儿来的时候脸色也放了下来。   沾满面粉的擀面杖往桌上一拍。   “往哪儿走?把卷子拿来我看看!”   “......”   武器都亮了。   趁着江询低头拿卷子这一会儿,贺宁盯着无所遁形的康以柠,语调沉沉,“你呢?”   康以柠浑身一凛,支支吾吾地,“我也正常。”   “正常?”贺宁可没那么好糊弄,闻言就皱了眉,“上次不是说好了考前二十吗?这个正常是考了多少?”   康以柠心中哀嚎,手也不自觉地搅在了一起。   她倒是不想毁约也想考前二十啊,那不是同学们的实力不允许吗?   不敢直面贺宁锋芒,也不敢逃走。   康以柠期期艾艾地移动着小碎步,在大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拉了拉江询衣服,求他救命。   下一秒。   怎么都找不着的卷子摆上了灰色餐桌。   陈悠洗了手过来,接过去一看。   大把大把的红叉鲜红似火。   手抖着翻下去,一直到最后一张都没一张及格。   气得差点当场就要揪他的耳朵。   努力地压着火气,陈悠默念着孩子现在大了,要好好地教育好好地引导,不能还是老一套的棍棒法则,需要用爱来浇灌祖国的小花朵。   刚念到第二遍就忍不住——   “你给我站起来!!”   平地一声雷没炸到江询,倒是把惊弓之鸟康以柠给炸起来了。   陈悠、贺宁:“......”   康以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能这么怂。   哭丧着脸狡辩:“我,我腿抽筋..”   谜一般的沉默之后,江询很给面子地笑了一声。   这一声宛如打破冰面的重锤,顿时又吸引了陈悠的注意,“还有脸笑!”   陈悠用力拍着他的卷子,“考这么点拿出去称斤卖都怕被人家看见了笑话,你还有脸笑!加起来都没有当初你爸的零头多!”   康以柠隐约记得江询的爸爸江千弘是本国最高学府出来的超级大学霸。   但因为他经常不在家,妈妈们平时聊天也不会聊到这方面,所以乍一听还觉得挺新鲜。   没人说话,气氛又有些尴尬。   怕贺宁要问她成绩,康以柠巴不得把话题扯开,赶紧问,“江叔叔以前这么厉害啊?”   面对可爱的女孩子,陈悠脸色稍霁,说着说着还带上了点夸老公的小得意。   “是啊,从我认识他开始就是全级第一,第二名差他好几十分那种。”   康以柠:“好厉害呀。”   陈悠虽然已经年近四十,但少女心不死,提前从前眼睛还是亮晶晶的,“是呀,关键是长得还好看。”   眼看气氛马上就要融洽起来,安静了好久的空调忽然轻微地响了一声。   一阵凉风吹过,手里的卷子拂上陈悠手背,强势刷着存在感。   陈悠低头。   康以柠:“!!!”   真是天要亡她和江询。   再次看见这令人心焦的分数,再加上有那么一个完美的爸爸做对比,陈悠的火气更大了,怎么看自家儿子怎么不顺眼。   “考成这样,以后能有哪家的姑娘看得上你?”   陈悠叉着腰,想着江询平日那副懒洋洋的,看似听话实则阳奉阴违的臭德行,正想好好地削他一顿。   却突然看见,他那和江千弘如出一辙的上挑眼尾朝她这个方向,挑了一下。   赏心悦目到想立马原谅他。   就此放过的念头只有一瞬,陈悠立马稳住自己严母的人设,板着脸补充了句:“我说的是正经看上,不是把你当小白脸那种。”   江询、康以柠:“……”   饶是江询脾气再好听到这里也沉默不下去了。   手指在桌上轻敲了一下,绵里藏针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那没遗传到我能怎么办啊?”   陈悠当初挑家具的时候都是选颜值高的买,就连餐桌椅都比一般的高挑。   过高的位置配上江询这毫不在意,甚至还有两份嚣张的表情。   看起来格外的欠揍。   陈悠被他问得一愣,“几个意思?”   “不是,就是有点好奇。”   康以柠敏感地察觉到了一点危机。   觉得江询是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陈悠:“好奇什么?”   江询轻笑一声,嗓音很淡,“当初您考几名啊?”   陈悠:“……”   没想到江询居然敢把如此明目张胆地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   陈悠怔了秒,随后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沉默的贺宁。   不知道气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康以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大气都不敢喘。   电光火石之间,也不知道两位妈妈是怎么交流的。   只见陈悠忽然出手,狠狠地,戳歪了江询的脸。   声如雷震。   “你妈我全国第一!” 第11章 第十一章 别说话,小心岔气   全国第一的儿子眉梢一挑,就着这别扭的姿势,还嘴硬。   “那不是正好?”   陈悠:“?”   “您全国第一找了个全级第一,”江询慢悠悠地分析,“我比不上你们,我找个全班第一的就行。”   他唇角带笑,嚣张的模样看得康以柠一阵咋舌。   这狗东西今天真是连皮都豁出去了,就怕悠悠阿姨打不死他吧。   然而。   陈悠愣了半晌,居然没生气。   一脸古怪地盯着江询,“你给我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上人家第一名了故意这么说的?”   江询:“?”   不等自家儿子狡辩,陈悠扭头就问康以柠,“你们班上第一名是谁?”   “啊?”康以柠没从她跳跃的思维中回过神来,懵逼地顺着本能回答,“好像..是个男的,班,班长吧..”   从知道自己成绩开始,她就颓废得像朵蘑菇,哪还有心思关注别人?   还是隐约中似乎听到秦可宝说了一句,班长这回依旧考得很好,离年级第一就差几分,算算应该就是班级第一了..吧?   就这问题,江询没想到康以柠还真的回答了。   脸色一黑就要解释,但陈悠这时候又善解人意了。   一脸云淡风轻地挥了挥手,“哦,那是我误会了。”   江询:“……”   江询的作死没能帮助康以柠逃过一劫,陈悠解决完他以后就轮到了她。   贺宁一番轻飘飘的软刀子把人削得大气都不敢出。   半个小时后,两人一起到角落里面壁思过去了。   临走之前,陈悠还气不过地在江询手上拧了一下,“给我好好反省,不然晚饭没有!”   贺宁站在另一边,云淡风清,“柠柠不许说话,不然晚饭也没有。”   康以柠:“?”   合着就她话多?   站了没有十分钟,厨房里传来了视频请求的声响。   康以柠贼眉鼠眼地看了一眼身后,没看见贺宁的身影,闲不住地拉了拉看起来马上就要睡着的江询,“你猜是谁。”   江询睡神附体,一会儿没吭声又是一副困倦模样。   闻言懒懒地皱了皱眉,“还能有谁,告状去了呗。”   “我还能不知道吗?”康以柠对他的敷衍很是不满,“问题是你妈告状还是我妈告状。”   江询:“有区别?”   “区别大了去了好吗?”想起康泽那张常年严肃的黑脸,康以柠脆弱的小心脏难以平静地震了震,“江叔叔又不会骂我。”   “.....”已经吸引了大部分火力的江询:“你就过河拆桥吧。”   总有一天有你受的。   康以柠一听他这不痛快的语气就知道不妙,正想着要不要为了接下来的安宁说点什么安抚安抚。   陈悠举着手机就往这边来了。   “你看看你儿子,给我好好看看,这么大个人了还要罚站,简直丢死人了。”   手机那头传来一道富有磁性的男性嗓音,情绪还挺平静,“丢就丢吧,反正也没外人。”   陈悠没听到想听的,眉眼一厉,“什么丢就丢吧?敢情你一点儿都不着急?合着这儿子就是我一个人的?!”   江千弘连忙顺毛:“着急。”   扫了一眼角落里老老实实站着的两个人,陈悠:“那你说怎么办?真的没一科及格的了,这下去还得了?”   江千弘:“不得了。”   “整天懒懒散散的像个小老头似的..那冬眠的蛇夏天还醒呢!我看他就没一天是有力气的,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了!”   “随我。”   陈悠:“……”   能感觉到陈悠在爆发的边缘,江千弘轻咳一声,赶紧转移注意力,“你把人喊来,我跟他说,太不像话了。”   “你少联合他敷衍我,”陈悠暗暗地瞪了自家老公一眼,“你赶紧给我想办法。”   “……”   康以柠偷听了半晌,背影还是笔直的,然而唇边早就爬上了嗑到cp的诡异的笑容。   见江询没反应,还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用口型道:“好肉麻呀~”   江询:“……”   随着陈悠的靠近,江千弘的声音也渐渐清晰,“那就补课去吧,老张不是市一中的老师吗?等下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听到补课二字,康以柠敏感地察觉到了危机。   挤眉弄眼地给江询打暗号想让他拒绝。   嘴还没张开,那头的江千弘似乎像是看见了他俩一样。   沉厚的嗓音里带着点笑意。   “看这俩大蘑菇,要不要一块送去,也有个伴儿。”   康以柠:“?!”   真的不用客气了啊!   ***   隔日早上,康以柠醒得比闹钟还早。   左眼皮上的异样的肿胀和些许的刺痛让她难以适应。   从家到公交车站,短短三分钟的路程就揉了不下五次。   等走到江询面前,整个眼圈都是红的。   难得看到他早起,想也知道是因为考差了被陈悠轰出来的。   看见他,康以柠就想起了昨晚回家以后挨的那半小时的训,莫名地有了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感。   安安静静地走到他左手边,神色柔和静谧。   专属于清晨的平和气氛流淌在两人身边,只有浅淡的发丝倒影在地上摇曳。   下一秒。   还未清醒的沙哑嗓音从侧旁落下,冷而性感。   “有必要?”   康以柠:“?”   江询侧了身,眉骨微动,再度问了句人听不懂的。   “怕成这样?”   康以柠虽然不舒服但还是勉力撑着眼睛看向他,“你在说什么?”   “不就是去补个课吗?”江询盯着她的左眼,“眼睛都哭肿?”   “……”   不知道被哪里来的不长眼蚊子盯到眼睛都难以睁开的康以柠无语半晌,“你是不是傻?哭肿的就肿一边?”   这么高难度的动作是人能干出来的吗?   江询:“我这不是也挺好奇?”   他起床气未散,自带冷感的声线刻板到把疑问句问出肯定句的气势。   “那还不是被你家的蚊子咬——诶诶..”   话还没说完,就被江询半强迫地推开了脸。   康以柠气结。   想转回来,却被压得动弹不得。   “干什么?!”   燥热微风里,江询情绪冷漠:“太丑了,别对着我。”   康以柠:“……”   虽然康以柠从不把江询的话放在心上,但好歹也正值青春,乍然被说丑也做不到完全的无动于衷。   出门前特地趴在洗漱台前的镜子上看过了,一个硕大的包稳稳地扎在她双眼皮中间。   掐也掐不着捏也捏不到的,又痒又疼,像外长了个针眼。   丑..是挺丑的。   感觉到不适,康以柠烦躁地抬起左手,刚想下个死手使劲搓一搓这个‘针眼’,手腕就被抓住了。   明显高于自己体温的掌心干燥而柔软,中指掌骨的左下方缀着颗红痣。   小小的一点,落在他的冷白皮上,干净的氛围里莫名多了点妖娆的气质。   审美神经一动,康以柠不由自主地想多看两眼,就听他懒散劝道:“别揉了,要瞎了。”   “......”瞬间回神,“瞎了也不要你管!”   挣开桎梏。   康以柠记恨他说自己丑,别扭的心思上来,又把之前骂他的话捡了出来。   “丑八怪!!”   江询:“……”   算了。   这眼睛早就瞎了。   -   到了教室。   康以柠第一件事就是掏出随身带着的小镜子,看看自己的眼睛消肿了没有。   肿包还在,眼睛不能完全睁开,因为过度的揉搓而红成一片。   眼球上也布满血丝,远远看过去就是一只完整的红眼睛。   还真是丑得格外别致。   身为康以柠麾下第一狗腿的秦可宝十分自觉,在要作业前殷切地凑过来关心,“柠姐眼睛这是怎么了?挨打了?”   “......”   “询哥就没护着你?”秦可宝担忧地看着她充血的左眼,用只能他俩听见的声音谴责道,“真是太过分了嗷,怎么能不保护我们柠姐,看这花容月貌的,谁见了不惋惜啊~”   他身体表情都十分到位,配着稚嫩的长相,任谁看都是一副‘好闺蜜’形象,然而说出来的话。   处处踩的都是康以柠的痛脚。   面无表情地合上镜子,康以柠冷漠拆穿:“你大点儿声,这样他听不见。”   “……...”   迅速抓起桌上的笔,秦可宝两只爪子飞快地倒腾,将作业本翻得哗哗直响,“哎哟我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宝宝作业写来不及了。”   好不容易找到位置,秦可宝下笔之前还没放弃贴心人设。   “柠姐您先好好休息一下,老师来了我叫你,放心,绝对不会让你被抓的。”   康以柠:“……”   她放心个屁。   ***   下午的第一堂课是体育。   眼前一片花白的康以柠站在一棵歪脖子树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天儿热得操场上都寸草不生了。   上课铃早就响过,姗姗来迟的体育老师驾着小摩托风驰电掣而来,选了操场入口处的一颗大榕树下列了队。   与此同时,操场上还零零散散地分布着两三个班级,口哨声此起彼伏看起来还挺热闹。   在树荫下做了准备运动以后,体育老师无情地下了‘男生三圈,女生两圈’的指令,康以柠揣着一百个不愿意,要死不活地坠在队尾。   跑道里侧有两个篮球场,早有自由活动的别班男生追逐着在比赛。   这种蒸笼般的天气,康以柠敬他们是条汉子,眯着眼看过去,没一个熟悉的面孔。   感受到他们身上那股扑面而来的精力,默默地收回视线。   高一的,没跑了。   又跑过一段,身边忽然跟了道人影。   康以柠起先没注意,只以为是个路过的。   直到这影子两步跨到她斜前方,动作利索地转了个身。以一种闲庭散步般的轻松,倒退着跟着她的步伐。   像是故意嘲讽她龟爬的速度般不紧不慢。   康以柠恼火地抬了眼。   顾司南唇边噙着抹贱兮兮的笑容,“学姐,好巧啊,你也上体育课?”   刚跑完一圈,康以柠只剩下最后一口仙气吊着。   不想张口喝风,只不情不愿地点了个头,希望他能利索地打了招呼就走。   但顾司南显然不是个利索的人。   他看了看康以柠的侧脸,十分真诚地又踩了个雷,“学姐你眼睛怎么了?”   康以柠:“……”   这个事儿还能不能过了?!!   见她不答,顾司南开始猜测:“月考没考好?”   “。”   “被老师批评了?”   “……”   “哭成这样?”   康以柠受不了了:“你觉得现在是聊天的时候?”   顾司南抬头,视线落在她脸上。   两人并肩而行,距离并不远。   从他的角度来看,康以柠个子娇小但也不算矮。   利落的马尾随着她的跑动起落,还有一缕看起来是遗漏的,没被抓起的发丝被汗水沾湿,蜿蜒地贴在脖颈上。   没入衬衫领口。   巴掌大的圆脸泛着红,表情严肃种带着点火,像是被烦到想躲起来的大猫。   “的确不是时候。”   顾司南笑着转了个身,倒是没再开口。   安安静静的,像是运动会上那些专业陪跑的一般跟在她身边。   耳边清净下来,但康以柠一点都没觉得好受。   察觉到班上同学探究的视线,心里的那点异样感愈发明显且按捺不住。   康以柠暗暗咬牙加快了脚步想甩开人,但顾司南就像是吃了秤砣般铁了心要跟她作对,硬是能慢悠悠地继续跟上。   来来回回变了三次速度的康以柠忍不住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他,“你还有事儿吗?”   她在学校可是顶着江询那个狗东西的女友身份好吗?   能不能给她留点活路?   顾司南侧目,闻言一本正经地劝她,“快别说话了,小心岔气。”   康以柠:“……”   我岔你大爷! 第12章 第十二章 窝里横   秦可宝是最先跑完回到树荫下集合的那一批人,一口将带来的半瓶矿泉水喝完,他难得狂放地拉着自己的领口扇风企图降温。   吴颂人黑,即使背上都湿透了脸上都泛不出颜色,站在看起来依旧干净清爽的江询旁边,画风辣得秦可宝移了视线。   这黑白双煞..   他还是看看他柠姐跑得怎么样了吧。   虽然隔着大半个操场,中间还有些打球的人阻隔了视线,但随着回来的人越来越多,还在跑道上人再拉开距离,秦可宝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康以柠的身影。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一声卧槽也忍不住飙出了口。   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秦可宝狗胆包天地推了推江询,“询哥询哥,你快看啊!!那不是想追柠姐那小学弟吗?他俩这是干嘛呢?我了个去,防不胜防啊!!”   江询抬头,看着不远处正往这边跑来的两道身影,微微眯起了眼睛。   秦可宝还在感叹,“这是啥意思啊?怎么还陪上跑了?这是还没死心啊?”   吴颂显然是忘了这么一号人物,默默地凑过来,“你认识他?”   秦可宝颇为嫌弃地啧了一声,“不就是上次在校门口堵柠姐那小学弟吗?你这什么记性?”   吴颂努力地回忆了会,想起来,“那时候不是说了误会?好像是说玩游戏输了?”   八卦现场,秦可宝根本不舍得错眼。   但嘴上还是飞快地反驳道,“误会个屁,你们是不知道,我上次陪柠姐去小卖部,这小学弟挖墙脚挖得有多叼。”   因为知道江询和康以柠只是纯洁的兄妹情,秦可宝说话的时候丝毫没有顾忌,看起来还十分的兴奋。   吴颂也好奇:“有多叼?”   秦可宝看了一眼江询,笑得花枝乱颤,“他说他要养询哥。”   江询:“?”   吴颂:“什么意思?”   “因为他想请柠姐吃东西,柠姐说是买给询哥的,他说他不介意柠姐花他的钱养询哥。”秦可宝暧昧地朝江询挑了挑眉,“还挺感动的哈!”   江询:“……”   秦可宝将上次在小卖部遇见顾司南的事情仔细说了,越说越觉得顾司南这人骚得很,感叹道,“我还是头一次见人这么挖墙脚的,这达到爱屋及乌的级别了吧?”   吴颂看着顾司南的身影,同意地点点头,“心胸还挺宽广的。”   “我也觉得。”   秦可宝和吴颂你一言我一语地正八卦得无比快乐,忽然觉得后背有点凉。   狐疑地回头。   一直不吭声的江询正似笑非笑地翘着唇角,眼底的情绪漂浮得让人看不懂。   “心胸宽广?”   凉薄的嗓音压低以后带着说不出来的压迫,偏说话的人还一副斯文的模样,“是说我?”   秦可宝:“啊?”   江询:“呵。”   吴颂、秦可宝:“……”   他询哥的起床气还没散吗?怎么这么凶..   ***   康以柠甩不开顾司南这块狗皮膏药,又气又丢人。   眼看还有四分之一圈就要跑完了,身边的人还没离开的迹象,康以柠急了,“你还要跑到什么时候?”   “嗯?”顾司南眉梢微扬,吊儿郎当地叫了声学姐,“做人哪能那么霸道呢?这操场这么大,我跑跑还不行么?”   康以柠火气上头,正想直接翻脸的时候,一道浑厚的嗓音伴随着锐利的哨声便传了过来。   “那边的男生,”还隔着一段距离,体育老师伸手隔空指了指顾司南,“慢慢吞吞的干什么呢?加跑一圈。”   因为跟顾司南较劲,康以柠即使不是跑得最慢的也逃不了后几名。   眼见基本上一个班的同学都看了过来,神情中都带着微妙的复杂,康以柠脸上轰——地就烧了起来。   文昭校风严格,晨会的时候每每都是三令五申的不准同学们早恋。   大家虽然免不了阳奉阴违的但那都是私下里的事情。   像顾司南这样字面意义上地追着人跑,还真是头一回见。   眼看老师误会,康以柠气到喉咙痒。   顾司南显然也听见了。   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后发现身边只有自己一个男生了,指了指自己,喊了回去:“老师,您说我啊?”   体育老师气乐了,“除了你还有哪个男的没到的?”   “话是这么说啊老师,”顾司南拖着长音,笑得十分灿烂,“可我不是你们班的啊——”   康以柠低着头,压着心跳过快猝死的底线加快速度想要逃离这个尴尬的场面。   然而操场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聚集了一小波人,闻声发出了一阵闹天的起哄声。   “不是一个班的有什么要紧的?老师说跑了就要跑!”   “就是,南哥别怂啊,老师多罚两圈吧,没事儿的,我们没人心疼。”   “都跟你说我家桥洞下那个哑巴说了你今年不能骚的,你看看,被罚了吧!!”   还有个后来的耳背,声音格外的嘹亮——   “什么?!南哥心疼哑巴?卧槽,他人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顾司南明显听见最后一句,也不管康以柠了,扬声骂着追了过去。   “陈浩!给老子死出来!!还跑?!”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康以柠悄无声息地混入队列之中,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秦可宝就凑了过来。   “柠姐,”他笑嘻嘻地把她的水瓶递了过来,“啥情况啊?啊?这小学弟..”   他挤了挤眉,又暧昧地撞了撞她肩膀,“穷追不舍啊?”   康以柠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瓶,豪迈地擦了把唇边的水渍,冷笑一声。   穷追不舍?   她现在只想把他揍得黯然失色。   斜眼看了一眼眼巴巴地望着她还在等答案的秦可宝,康以柠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想死是吧?老娘成全你们!!”   “啊啊啊啊啊啊——”   秦可宝疼得花容失色,立马就怂,“柠姐柠姐,错了错了,我错了,松手松手松手啊啊啊啊啊!!”   看着都疼的吴颂倒抽了口气,摸了摸手臂上不争气的鸡皮疙瘩,默默地评价了句,“宝宝这也算是,为理想献身了吧..”   江询:“……”   原地解散之后,秦可宝惊弓之鸟般地躲在吴颂身后,只伸出个脑袋问康以柠,“柠姐,去不去买水?”   康以柠坐在台阶上,抬头。   从左到右看过去,又从右看回来。   没一张顺心的脸。   顿时就暴躁了:“不去,赶紧滚!”   秦可宝被吼得缩了回去,誓死不再参与他们这‘三角恋’了。   察觉到江询在看自己,康以柠觉得他十有八九是在嘲笑自己甩不掉顾司南只能生闷气,还没压下去的火气顿时又冒了起来。   “看什么看?!再看收钱了!”   江询轻嗤一声,像是完全没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他站在最后一层台阶之下,身形修长,一阵热风刮过,身后树叶簌簌作响。   身边有人发出畅快的声响,夹杂着操场上的杂音都在这一刻,溶化在他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线里。   ——“窝里横。”   ***   康以柠独自在原地又坐了十分钟,依旧还是不能接受江询骂她是窝里横这件事情。   她觉得这三个字简直就是侮辱了她的人格。   他也不想想,当初他被初中女校霸看上的时候,是谁临危不惧胆大心细义薄云天地跳出来救他于水火之中的?   就算是现在,要没有她在前面为他挡住那些狂蜂浪蝶的,他能过得这么舒坦这么自在?早八百年   就跟那进了盘丝洞的唐三藏似的,还想有好日子过?   做梦过去吧!   康以柠越想越憋屈,在绝交和他打一架里犹豫了一秒钟,然后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后者。   凭什么啊?   凭什么就她一个人在这儿气得半死,他得比她还气才行!!   打定主意之后康以柠起身便往食堂走。   搜肠刮肚地连上幼儿园的时候帮他赶了只蝴蝶这件事都翻出来准备扔他脸上。   却在食堂门口碰见了,叼着根老北京冰棍的顾司南。   康以柠:“……”   她这是什么倒霉命。   最要命的是她忽然发现自己也好想吃冰棍。   顾司南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有这么好的运气,眉峰高挑地对着康以柠笑了,“来找我算账来了?”   康以柠:“想多了。”   您还没这么大牌面。   面对冷脸,顾司南慢条斯理地咬了口冰,而后像是想不明白一样问她,“学姐,你到底为什么对我意见这么大啊?我好像也没得罪你吧?”   康以柠无语又窝火。   远的不说,就刚才,二十分钟之前他才害她丢了那么大脸,现在居然还敢舔着个脸说没得罪她?   他怕不是年级轻轻的就老年痴呆了。   但最恼火的那一阵过去,康以柠现在也懒得跟他掰扯,只想赶紧说清楚了走人去找江询。   “我和你不熟,以后也可以不用打招呼,离我远点就行。”   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地撕破脸,顾司南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愣了两秒后才说,“别啊。”   身手敏捷地挡住了康以柠的去路,却没太靠近,顾司南神神在在地笑了笑,“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的,学姐,你别生气呗。”   康以柠觉得这个人简直是莫名其妙,但又碍于人来人往的不好发作,只能咬着牙问,“还有完没完了?你到底想干嘛?!”   顾司南老实说:“想和你做朋友?”   “……“康以柠觉得他纯粹是来结仇的,毫无商量余地地拒绝:“那你想着吧。”   顾司南:“……”   沉默一瞬。   就在康以柠觉得自己成功地摆脱掉了这个神经病的时候,顾司南忽然问她,“学姐,你是不是怕你男朋友生气?”   康以柠:“???”   “你不能这么宠着他的。”   为了佐证自己没有胡说,顾司南连那句经典的‘我是男人,所以我最了解男人’都搬了出来。   “你这样宠着他会让他变得盲目自信,接下来就会不珍惜你的。”   康以柠:“……”   顾司南:“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看他下雨天都让你出来买东西,这就是苗头!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冷落他不理他,让他深刻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这样才有助于你们以后长久的发展。”   康以柠没吭声。   顾司南以为她是听进去了,心思一转想要加把油跟她拉近点关系。   想起初见时江询那句轻飘飘的‘同意’,于是试探地问了句,“要不我去帮你打入内部看看你男朋友究竟是怎么想的?”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他发现的,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   莫名其妙拥有了秘密的康以柠:“你是看上我男朋友,来挖墙脚的吧?” 第13章 第十三章 要不我喂你   康以柠话音刚落,食堂门口就像命中注定般地转出三道身影。   江询站在秦可宝和吴颂的中间,长身玉立,手里拿着根葡萄味的棒棒冰,看样子正准备撕包装。   看见康以柠的那一刻有片刻的怔愣,像是没想到她会来。   顾司南被康以柠的那句话炸懵了。   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正准备解释一番,就看见原先一直绷着张脸的高冷学姐忽然炸毛。   连音色都高亢了几分。   “你居然背着我偷吃棒棒冰?!你这个叛徒!”   顾司南:“……”   江询:“……”   江询顿了顿,视线在康以柠和顾司南身上扫了一圈。并没吭声,只是撕包装的动作格外的小心缓慢。   像是故意等着谁。   康以柠又渴又馋,生怕江询这个狗东西真的跟她闹别扭,立马就追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腕。   又谴责了一遍,“你居然背着我吃独食!”   江询语速悠悠地:“这不是还没吃。”   “那是因为被我抓住了!”   “……”   怕他还有歪理,她直接开口威胁,“你今天可惹我三次了啊!”   言下之意,要他自己掂量掂量一下,再这么飘下去将会有什么后果。   江询眉骨微动,虚假地惊讶了一下,“这么少?”   康以柠:“..再给你一次机会!”   眼见这俩祖宗又要吵起来,再加上旁边一个默默围观的顾司南,秦可宝头都大了。   硬着头皮咳了一声,他闭着嘴,妄想用腹语提醒一下这对假情侣还有外人。   ——“询哥,醒醒啊,还有人啊询哥。”   哼唧了半天,江询没理他,吴颂忍不住了,“你嗯嗯啊啊地干嘛呢?便秘?”   秦可宝:“……”   吴颂见他一脸的一言难尽,还以为他是舍不得八卦,好声劝道:“想去厕所就去吧,别憋着了,等会儿拉裤子里多不好。”   “……”   秦可宝直直地盯着吴颂看了半晌,忽然暴起在他脑袋上盖了一巴掌,“你便秘拉裤子里啊?那他妈的是蹿稀!”   这一巴掌打得吴颂又懵又委屈:“我他妈的不是为你好吗?你怎么还动手?”   秦可宝差点气死,超级玛丽一样变着花样地跳着揍人,“为我好为我好!我让你为我好!”   “我他妈的,你给我住手啊,住手,不然我不保证我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你来试试啊!来啊!!”   “……”   身后的动静太大,连带着被撞了两下的江询烦得转过头,“干嘛呢?”   秦可宝被他那犀利的眼神盯得生无可恋,又不敢直说,委委屈屈地敛了眉,“没,看你们心情不好,表演个打地鼠。”   吴颂:“……”   江询懒得管他们,回神看见顾司南还站在原地,眼中情绪淡了几分。   但好歹康以柠还在自己眼皮底下站着,也不好多说。   将手里的棒冰分成两半,他面上无波无澜,语气却柔和,“分你一半?”   香甜浓郁的葡萄香味蔓延开,带着一丝凉意,稍稍驱散了康以柠心中的不快,却依旧觉得不够。   带着点旁若无人的骄纵,康以柠又开始霸道,“我要白桃味儿的。”   伸到她面前的手一顿。   江询格外好脾气地点了头,“去挑。”   说完也没多做停留,转身往食堂里走。   眼见到嘴的棒冰跑了,康以柠赶紧追上去,“诶等等,你手里那半也给我!”   还没到下课的时间,食堂里聚集了好几波上体育课的学生在休息,倒也不显冷清。   见到康以柠跟着江询进来,两个人依旧打打闹闹的似乎一点都没受到影响,班上几个女生面面相觑,无声中都撇了撇嘴。   ——“真有手段。”   康以柠一心都扑在冰柜上,压根就没注意到周边的氛围。   江询看着她挑东西,神色散漫,像是忽然想到了便随口一问般的:“你和他怎么回事?”   这话问得突然,康以柠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问的是顾司南。   秀气的眉头皱起,因为亲近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我还想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呢!莫名其妙的又不熟,害我丢这么大脸。”   嘟嘟囔囔地拿起白桃棒冰,又对苹果口味的割舍不下。   康以柠:“还好老师没说什么,不然我真的要跟他拼命,真烦..”   江询垂眸听着,因为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倒也没什么大的反应。   康以柠最后还是拿了最开始想要的那个。   付账时途径辣条区,回头就指使沉默的提款机,“我要吃这个。”   她光动了下巴示意,江询也不知道这个指的到底是哪个。   随便拿了最外面一袋,“这个?”   看着他低眉顺眼的听话模样,康以柠还欠儿得有些不习惯。   晃着肩膀撞了一下他的,唇边挂着贱兮兮的笑容,“今天对我这么好?”   “……”   “那全买了?大款~~”   “……”   无视她的调侃,江询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走。   “别吃了。”   “诶?”   一脸懵逼地看着江询前去结账的背影,康以柠抓起他丢下的东西追上去。   “夸你你还生气啊?等等嘛我要吃这个!!”   ***   许是江询给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陈悠这回联系家教的动作十分迅速。   因为是老相识,只打了个电话就将补习的事情给确定了下来。   每周六早上,九点到十一点,专补数学。   剩下的选择性科目,康以柠选的多是偏文科的背诵类科目,赌咒发誓地跟贺宁说自己能学好,这才逃过下午也要上课的命运。   而完全选择了理科的江询表示,“我也能学好。”   又被陈悠白了两眼,考虑大半天才愿意重新给一次机会。   看其中表现。   转眼到了周六。   第一天补课,康以柠起了个大早。   倒不是对学习有多积极,只是她这人有个毛病,每次要到新环境的时候就容易紧张。   一紧张精神就会虚伪的高涨,就像现在,明明昨晚就只睡了五个小时不到,现在倒还觉得挺精神。   吃完早饭收拾好东西,才刚刚七点二十。   康以柠坐不住,跟贺宁说了一声便到隔壁江询家去了。   陈悠给她开门的时候江询正要死不活地坐在餐桌前眯着眼。   面前一碗白粥散发着热气,看起来还一口没动。   陈悠菜还没炒完,简单地问了两句确定康以柠真的吃过了才又回了厨房。   经过餐厅的时候还不忘凶一句,“赶紧吃,磨磨唧唧的又让柠柠等,好意思..”   江询这才睁眼,看着眼睛睁得溜圆,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他对面的康以柠,“几点了?”   康以柠看了一眼客厅墙上挂着的电子钟,机械道:“七点半。”   “这么早来干嘛?过去只要二十分钟。”江询揉了揉额头,拿起勺子没什么胃口地搅了搅粥。   虽然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但康以柠还是止不住担心。   “路是不远,但是总得预防突发情况啊,那公交车万一迟了,或者我们找不到路,小区保安不让我们进去那不都要花时间吗?第一天上课就迟到多不礼貌,影响接下来师生的和谐关系。”   越数越觉得紧张,康以柠抓着自己的手,恨不能现在就拖着人出门。   但又碍于他的起床气,不敢催促。   这一长串的担忧,江询像是听见了又像没听见。   垂着眼皮,依旧在摆弄他碗里的那碗清粥。   动作慢得康以柠看不下去。   “要不我喂你?”   “……”   -   作为一个嘴皮上的王者,行动上的矮子,真把人催出了门,康以柠又免不了地开始怂。   悄悄咪咪地挨江询近了点儿,缓解情绪般地开始跟他搭话,“你昨晚复习了吗?”   因为两个人的基础都差,所以从一开始就说好从高一的基础开始恶补,如果对现在课堂上学的存有疑问,也能带过去问。   康以柠对新老师没底,只知道是江千弘的老同学,市重点高中一中的高级教师,叫张文辉。   因着是一对二的小班教学,蒙混过关浑水摸鱼之类肯定是不行的,想着自己那羞于见人的考试成绩,康以柠是实打实地紧张。   抱了大半个晚上的佛脚,觉得至少不会一问三不知了以后心里才稍微好过了点。   她说话的时候自然地看向身边人,清晨的阳光还算温柔,落在眼睛里是剔透的光芒。   江询漠然地扫了她一眼,“我书都是刚翻出来的,你说呢?”   康以柠大大地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江询:“……”   到了张老师家小区的公交站点,江询拿出手机导航,稍微辨认了一下方向后便往前走。   紧绷的情绪到达了顶峰。   康以柠没吭声,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走了一会儿看到小区的标志。   时间卡在八点半,还算早。想回头问问康以柠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会儿,看到的已经是个机器人了。   江询:“……”   还以为长大点能有点出息,结果好像还不如刚上小学那会。   至少那时候还知道跟紧他点。   他停下来,正好康以柠觉得有点口渴。   还没来得及指向左边的便利店,江询对她招了招手。   印象里他很少做这种动作,冷不丁看见下意识就朝他走去,等走到面前了才发现这个动作有多像在招狗。   还没来得及发作,江询忽然伸手扯住了她的脸。   不轻不重,却很来火。   “江询?!”   康以柠震惊地盯着他,“你干——mua..??”   质问的话被力道干扰,像在索吻。   康以柠自觉丢人,耳朵气得通红。   伸手就去扒拉他的手腕,“要死啊你?赶紧给我松开!有人在看啊..傻不傻啊——”   江询充耳不闻。   像玩棉花一样捏着她脸上的软肉,往外拉了两下。   打打不过,骂骂他耳聋。   康以柠火冒三丈,“我数三下!三——”   “……”   “二——”   “……”   眼看再不松手就要挨打了,江询这才意犹未尽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康以柠揉着自己的腮帮子,“这都要上课了还闹,成何体统?!”   还没谴责完,就听见他气息悠长地笑了声。   “……”   死亡视线扫来,江询站在原地没躲。   “我那不是,挺紧张的?”   眉梢轻挑,疏懒声线低沉悦耳。   顺着飘着桂香的淡风拂过耳畔,洋洋洒洒。   “多亏你的肉脸,现在好多了。”   差点被前半句忽悠住的康以柠:“赶紧滚!” 第14章 第十四章 正常生理现象,我能理解……   等进了张老师家门,坐在宽大的书桌前,康以柠兵荒马乱了一早上的心反而还静了下来。   和她想象中的严肃气氛不同,张文辉长了一张和善的圆脸,脸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微胖的身材第一时间就给人安心感。   再加上江询之前与他也有过几面之缘,几句寒暄介绍过后,张文辉让他俩把课本拿出来。   询问他俩还记得多少内容的话在看见两本崭新的书后停了一秒。   “你俩这书,”他顿了顿,半是玩笑地问了句:“不是昨天刚买的吧?”   康以柠自知荒废,有些羞愧地红了耳尖。才松弛下来的神经又绷了起来,连眼睛都不敢抬。   江询慢悠悠地翻开第一页,页边还有些拉手。   “哪能是刚买的,”他慢条斯理地,还有心思贫,“压箱底的宝贝呢。”   康以柠:“……”   虽然他这话十分形象地还原了今早翻箱倒柜的场景,但康以柠此刻只想让他闭嘴。   脸上原本就火辣辣的一片,在听到张文辉轻笑的那一刻差点没燃起来。   这狗东西就不能给人留点好印象,就非得要这么欠揍!   康以柠囧到窒息,正暗自下决心接下来不管张文辉说什么她都得接嘴,绝不能让这个没皮没脸的家伙继续掀老底。   就听见张文辉郑重地清了清嗓。   两人都看过去。   “行了不开玩笑。”张文辉脊背笔直地坐着,作为班主任的他职业病犯,看见不上进的学生就难免操心。   “你们的情况我大概都听说了,基础的确是差了点,但好在现在还不晚,只要努力,什么都还是有可能的。”   “离高考还有一年半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主要时间这个东西吧,还是要靠自己把握住,我们身为家长老师的,能做的就是尽量给你们创造环境让你们安心学习。”   他语调舒缓,希望能从思想上转变这两个孩子的想法,在这热血常奔的日子为未来添砖加瓦。   “高一的课程相对简单,为了赶上进度,我想最好在两个月之内把这个内容过一遍,然后在你们期末考试之前,把高二的内容也整理整理。”   “一周三个小时的课,东西会有点多,所以希望你们能安排好时间预习内容,上课也能顺畅一点。”   康以柠敏感地捕捉到了预习这两个字,默默地觉得心上插了一箭。   时间紧迫,张文辉说完以后便开始给他们上课。   康以柠提前预习过,张文辉讲得又清晰明了,原先看一眼都觉得脑袋大的问题渐渐地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   久违的满足感涌上心头,她投入之余还不忘看一眼江询。   宽大的书桌后,少年一件没有任何装饰的简单白T宽松地笼在身上。   骨肉匀亭的小臂随意地搭在桌边,修长的指间夹着根黑色水性笔,红色小痣依旧显眼。   他神色与往常无二,康以柠看不出来他到底听没听懂,但碍于张文辉在,也不太好问。   又过了十来分钟。   课上到一段落,张文辉从一堆材料中抽出了两张A4纸,一人一张放到了桌上。   康以柠扫了一眼,被纸上漂亮的书法惊艳了一瞬。   张文辉:“给二十分钟,好好写,等下我看。”   康以柠从包里拿出了自带的草稿本。   五道选择五道填空。   乍一看都是刚才讲过的内容,写写画画地各做了三道以后,康以柠开始卡得怀疑人生。   趁着张文辉去倒水的空档,她回头看江询。   人家已经停笔悠哉,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神,看不出情绪。   “你写完了?”康以柠不敢置信。   江询懒懒地嗯了声,“怎么?”   “选择和填空的后两道你也会?”康以柠探过头去看他的卷子,深深怀疑他俩拿的东西不一样。   江询稍稍往后让了点,“你今天还挺讲究。”   康以柠:“?”   江询:“还知道找理由。”   康以柠:“……”   合着是觉得她抄答案来了。   “谁说我要看你的了,”康以柠移开视线保护着自己最后的尊严,“谁知道你的对不对。”   她嘀咕着又审了遍题,将题面上出的条件罗列在草稿纸上,来来回回地琢磨,没一会儿就写满了一张。   从表面上来看,硕果累累。   实际上也就是练了练字。   再看看江询,和她一样的白纸上只简单地列了几个式子,连计算的草稿都没有。   MMP。   康以柠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   心浮气躁地压了压火,她忍不住问:“这几题跟老师刚才讲的不是不一样吗?你是怎么写的啊?”   江询嘴欠:“手写的。”   康以柠:“……”   眼见炮仗精要翻脸,江询收了玩笑心思,捡起桌上的中性笔刷刷地开始写步骤。   他做正事的时候神色自然冷肃,语气却还挺无奈。   “脑子能不能转点弯?别什么坑都往里跳行不行?”   康以柠顶嘴,“最大的坑不就是你!”   最大的坑没管她的挑衅,继续说:“多余的条件不要就不要了,你猴子掰玉米呢?都要了拿得走吗?”   康以柠嘴上不饶人但身体却很诚实,凑过去看的时候还忍不住催,“你跟我一块儿拿不就拿得走了吗?废话多,赶紧写!”   江询:“……”   他真是上辈子欠的。   江询一道解题过程堪堪写完,张文辉就回来了。   看见他俩凑一堆儿,还以为是有什么分歧。   “讨论什么呢?哪儿卡住了?”   张文辉端了个透明茶壶回来,淡色的茶水里漂着几朵白色菊花。   他没忙着去看卷子,拿过俩小孩的纸杯,为他们添水,“菊花茶防中暑,多喝点。”   康以柠和江询乖巧道谢。   张文辉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随后拿起江询的卷子,来回扫了两眼。   肉墩墩的脸上满是意外。   他设置题目的方式一直都很固定,百分之六十的基础题加上百分之三十的拔高题,最后的百分之十是留给有能力的学生的附加题。   因为知道这俩孩子的基础差,怕他们心里上有压力,他特地做了点调整,将百分之十的附加题换成了拔高。   虽然容易了很多,但就算这样,要全部解出来也需要一定水平。   还是在规定时间内。   张文辉扶了扶滑下来的眼镜,又看了一眼从头至尾都没什么表情的江询。   因为都没人没说话,他还在草稿上写步骤,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出错。   虽然的确也没错就是了。   但这也实在是..   太宠辱不惊了点儿吧?   像是赌石商人开了块璞玉,张文辉莫名还有些激动。   想夸他两句,一抬眼就瞟到了一旁,还在眼巴巴地等着讲解的康以柠。   找回了点正常情绪,张文辉和蔼地笑了笑,“没事,来,我们一起来看看。”   ***   等康以柠完全弄懂了这四道拔高题后,刚好也到了下课的时间。   张文辉给他们画了范围预习,送到门口了都还不忘叮嘱时间紧迫,让他们回去买两本练习好好练练手。   康以柠很久没有这么认真地动过脑子了,只觉得灵魂深处都被掏空,直到走出小区呼吸了新鲜空气才缓过来点。   她走出两步,因为完成任务而轻松起来。   这一轻松,忽然就觉得小腹处有种不能言说的隐痛。   一丝一丝的,不是很强烈,就像扎了根刺。   脚步骤然一停,她猛一转身。   跟差点撞上来的江询大眼瞪小眼。   江询信息打到一半,不知道就这电光火石的几十秒内她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干嘛?落东西了?”   “不是。”康以柠有点囧,“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把剩下的几个字打完,满足了一下秦可宝对他们头一天补课心情如何的好奇心。   江询随口道:“去外面便利店问问。”   康以柠正有此意,迈着极速的小碎步往外挪。   一路虎虎生风地到了便利店门口。   想起自己等会儿要买的东西,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见不得人的日用品..但看看身边的这张棺材脸吧,实在是难以想象他在旁边陪同的样子。   “呃..”康以柠商量着开口:“要不你在外面等我?我去问就好了。”   江询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大多数时候,康以柠都算得上是个独立的姑娘。   这么多年来,她身边除了江询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玩的来的朋友,也不是那种上个厕所就非要拉着他在外面等的矫情姑娘。   但仔细想想,这种坚强好像也就仅限于学校了。   尤其关注社会新闻的康以柠,只要一出门就活得像个稀世珍宝一样,走一步都要江询在身后守着生怕被鬼拖走。   这主动不让他跟,还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江询垂着眼,想起康以柠刚才那一系列堪称欲盖弥彰的别扭模样,若有所思地又看了她一眼。   江询:“你这是在不好意思?”   康以柠:“……”   “我觉得还行,”江询淡淡地给她宽心:“正常生理现象,我能理解。”   康以柠:“………”   她求他理解了吗???   这个狗东西就不!能!闭!嘴!吗?!   他不要脸,她还要呢!!!   康以柠咬着后槽牙,骂人的话都涌到嘴边了,又被江询抢了先:“经期生气会短命,你控制一下。”   康以柠:“……......”   她控制不住了。   她现在就要打死他。 第15章 第十五章 这是你男朋友吗?好,好辣啊……   最后江询还是被留在了门外。   康以柠一个人走到日用品货架旁,迅速地选好了东西。   借了厕所整理好出来,前后才过去不到五分钟。   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店的江询正从冰柜里拿了瓶矿泉水,看见她过来,眉梢微挑,“要吗?”   康以柠动了动嘴唇还没出声,他食指一伸,指了指柜台旁边的一列常温水,“那儿。”   他这一副心无芥蒂还在替人着想的模样,让康以柠顿时觉得自己刚才遮遮掩掩的模样简直是十二分的愚蠢。   就像考试的时候,你这边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地把自己的答题卡遮住,但人压根儿就没想抄!   不想抄就算了,人家考得还比你高一截。   板着张高贵冷艳的脸,康以柠恨恨地磨了磨牙,“不渴!不要!”   江询:“确定?”   康以柠瞪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朝着零食货架去了。   渴是不渴,但她又没说她不饿。   伸手拿了包梅子,又挑了两包糖,正想着要不要再拿个小蛋糕的时候江询跟过来了。   看着她手里的那堆甜食,隐隐感觉到牙疼。   “饭怎么办?回家吃还是出去吃?”   康以柠身上不舒服想回去洗澡,但碍于面子又不愿意直说。   仗着自己虚弱,她十分硬气地反问道:“我就不能两边都吃吗?”   “?”   见他不答,康以柠又强调了一遍:“我今天既想在家里吃也想出去吃。”   江询:“......”   康以柠想着江询平时的饭量,虽然比她大点儿,但也没到大胃王的地步。   她说要回家吃饭不过就是个要洗澡的幌子,怕他傻乎乎地真应了,委婉地给了个提示:“当然,你要是觉得两边吃不下的话家里的就别吃了,等我好了以后打电话叫你,我们再出来。”   江询这回没再沉默了。   以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看着康以柠,问:“你是猪变的吗?”   康以柠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们不是要买习题册吗?吃完饭刚好能买。”   江询油盐不进:“那就吃完了,买完了回去。”   康以柠顿时手痒,并且还不打算忍耐。   她冷静了三秒钟,越想越气,抬手就去掐他的脖子,“你这个狗东西,你听我的能死吗?啊?把我气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再惹我我现在就带着你一起走你信不信?!”   没有外人,江询由着她摇晃,一副破罐子随你怎么摔的模样,“我不愿意。”   康以柠:“?”   “活着的时候就算了,死了还不打算让人安生。”江询面无表情,“比生了个儿子还累。”   康以柠:“......”   ***   康以柠的满腔怒火都撒给面前的零食了。   噼噼啪啪地像炸金花一样把东西摔进篮子里。   连价格都懒得看了。   就在小购物篮马上就要装满的时候,便利店的自动打开。   带着一阵震颤的杂音和机械的欢迎光临,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进来。   回头看了一眼。   一个女生带着一个男生走了进来。   男生走在女孩后面,目测和江询差不多高。   气场强大,黑色T恤上悬了个古银的羽毛项链,带着扑面而来的锋利威胁感。   前面站着一个到他下巴位置的女孩子。   皮肤白皙透亮,穿着一条乳白色亚麻裙子,露出的两条小腿笔直纤细,身上书卷气息很浓。   气质上南辕北辙的两个人靠得很近,像是一对情侣。   “..明天下午几点的票啊?我去送你。”   温柔的女声细腻绵软,却不甜腻,是与她气质相符的舒服。   “五点半的,不用送,免得我还要担心你丢了。”   “我认识路,不会丢的。”   小情侣边说着话边朝零食这一块过来。   康以柠想着要收回视线,却在看到女生长相的那一秒愣住了。   “——那也不行。”陈辞应着话,察觉到前面有人,下意识扫了一眼。   然后就发现,货架旁有个女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心肝宝贝。表情从震惊转到怀疑,渐渐又成了犹豫,复杂得让人捉摸不透。   他多看了两秒,身上就落了另一道视线。   冰冰凉凉,如芒在刺。   他分神看了一眼,是个小白脸。   视线对上。   小白脸神色凉薄,一双黑瞳冷厉孤傲。唇角微掀,似嘲似讽。   陈辞眼皮一跳,不用琢磨都知道这个小白脸误会自己在偷看他女朋友。   被冤枉得既窝火又莫名其妙。   明明是他女朋友先盯着他的心肝儿不放好吗?!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因果关系?!!   江询本来等得就不耐烦了。   偏偏康以柠现在还跟个定海神针似的,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仅如此,还招了个盯人怪。   他心情不好,语调微戾:“挑完了没有?是要住在这里了吗?”   “......”   康以柠正忙着,没空搭理江询。   江询:“......”   简单的对话和他俩不曾挪动的身影引起了一直在找东西的女生注意。   茫然地看过来,又茫然地对上了康以柠的视线,然后。   明显地怔了怔。   康以柠看到她的反应,终于有了勇气试探地叫了声:“小语?”   温语眼睛亮起来,“..柠柠?”   心中大石落定,瞬间就被狂喜包围。   康以柠迎上去握住温语的小臂:“真的是你?天呐,我都不敢认。”   温语和康以柠是从幼稚园到小学的同学,两个人坐了很久的同桌,一动一静,感情一直很好。   直到四年级的时候,温语父亲因为工作调度的原因,全家搬去了别省。后来康以柠社交账号被盗丢失了联系方式,这才遗憾地没了交集。   原以为这辈子都难以再见的人忽然出现,康以柠激动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好。   “我都没敢想有一天能再遇见你,天呐,这是什么玛丽苏情节啊,”康以柠捂着嘴,激动地跺了跺脚,“我好想你啊。”   温语满脸通红,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拼命地点头,“我也是我也是。我之前回来还到你家去找过你,但是那边好像都拆迁了..”   “对对对,那边十年前都拆了!我搬家的时候哭得半死就怕你回来找不到,还傻兮兮地留了张纸条贴在门上,都不知道被谁看见了。”   “......”   互相惦记的人久别重逢,顿时就忘了自己身在何地身边都有些谁。   两个姑娘对视三秒,同时伸手。   抱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好想你!!”   “我也是我也是。”   “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我也是我也是!”   陈辞、江询:“......”   陈辞见到了自己不曾触碰到的温语的另一面,心里半是稀奇半是酸醋。   耐心地等了好几分钟。   见她俩这衷肠还是还是没有诉完的迹象,便忍不住用眼神压迫在场的另一个人。   这女朋友怎么也不知道管管,老抓着别人的手干什么?   江询太了解康以柠的性格了,知道她不把自己心里那点兴奋值发泄出来就没个消停。   面对陈辞的催促,他轻轻一扬眉,又挡了回去。   懒到极致就是嚣张,陈辞恨得牙痒。   “你这回来是办什么事的吗?”康以柠加了温语微信,不舍地看着她,“什么时候再回去啊?”   温语吸了吸鼻子,“不回去了,至少..”   悄悄抬眸看了一眼陈辞,本就赢弱的声线又压低了点,“要等高考结束吧。”   康以柠眼睛一亮,“真的?!那我以后不是想见你就能见到了吗?”   温语笑着点了点头,“放学以后都可以。”   陈辞:“周末是我的!”   温语:“......”   温语回榕城才一个月多一点,但对于陈辞来说,因为每一分每一秒都不习惯,一天也就成了一年。   所以才会在这样的,毫无特点的普通周末坐车来看她。   康以柠刚才一门心思都在温语身上,根本没在意陈辞。现在听见他出声,不自觉地抬眸看他。   和江询那一副总是招猫逗狗的懒散富贵少爷形象不同,眼前的少年风格硬朗,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单眼皮,这样近距离看带来的颜值冲击比刚才门口那惊鸿一瞥还要强烈。   温语这才想起来要介绍一下人,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好在陈辞上道,没等气氛尴尬,直接报了名字。   然后大拇指一歪,指向温语,“她的追求者。”   温语:“……”   康以柠:“………”   嚣张得像‘正宫’一样的追求者,她还是头一次见。   温语回过神,想到他刚才说了什么,刚褪下的红色又从脖颈处开始蔓延,直到耳尖都染上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康以柠眼睛里已经燃上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温语一个头两个大,急秃了头地想要转移话题。   注意到一直安静但存在感极强的另一个人。   不敢直视他锋芒,温语退而求其次地盯着对方身后的一排辣条。   透明的包装袋上印着一个Q版人物形象,旁边还用红色的加粗字体强调着:香辣好滋味!   想也不想地:“这,这个是你男朋友吧?”   康以柠:“?”   温语想着平日里,七大姑八大姨要把话题转到她身上的之前都会客气地再夸上两句,以示礼貌。   她一向守礼,但又碍于不熟悉不知道该不该夸成绩好人乖这一类的。   脑子里一半装着陈辞一半装着说辞,嘴一抽,脱口而出——   “好,好辣啊。”   江询:“?” 第16章 第十六章 晚饭你就找温语,让她喂,哥……   康以柠回去的一路上都在偷笑,叽叽吱吱地让江询觉得自己身边是坐了只胖老鼠。   伴着时不时就要落在自己身上的古怪视线,江询忍了三站地。   实在是觉得她太欠打了,冷漠道:“笑够了没有?”   他没吭声,康以柠还能收敛收敛。   一听见他隐带着火花的嗓音,哈地一声又笑了起来。   江询:“……”   作为同一个幼稚园和小学的普通同学,江询对温语的印象其实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如果不是康以柠认出了人并叫了名字,估计人家站他面前都想不起来有这么一号人。   有了名字以后关于她的零星记忆便跳了出来。   江询和温语相处得不多,简单的几句对话基本上都和康以柠有关,对她最大的印象就是内敛到沟通困难。   但就是这么一个几乎无时不刻都在害羞的人,说他辣..   虽然她说完这个字以后就被那个黑面煞神一样的追求者给领走了,但他身边这个没人领。   还在精神污染他。   像是感受不到这低气压,康以柠嬉皮笑脸地凑过来给江询看手机。   上面是她和温语的聊天记录。   江询扫了一眼。   发现温语刚才并没有把他认出来,还在解释自己是因为看辣条看入神了才这么说的。   直到康以柠直接点破江询的身份,对方发来一长串的省略号,然后就。   装死了。   康以柠还在鹅鹅鹅,拍着江询的肩膀抹眼泪:“我真的要笑死了,陈辞这个人才,居然拉着小语去买辣条了,说要治治她这个馋病,拉都拉不住哈哈哈哈哈..”   “……”   “哎哟喂,现在年轻人谈恋爱真是有意思,有意思!”   江询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不想发表意见。   康以柠追着他,继续叭叭:“小语转学到二中去了,要是能早点遇上的话,说不定还能把她拐到我们学校来,真烦。”   “……”   “你说我现在去要人还来不来得及?”   江询瞥她一眼,“你可以试试。”   中午十二点的阳光过于强烈。   公交车上的蓝色布织窗帘永远拉不紧,透出的缝隙像豁开的嘴,漏出一丝光线打在康以柠眼睫上方。   不适应地眯了眯眼,康以柠往椅背上缩了点儿,拧得像根麻花似的想躲。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点戳戳,脸上还挂着笑,估计是还在跟温语聊天。   “或者..”   鬼使神差般地。   江询单手搭在护栏上,眉目稍敛,语气带点不经意的玩笑:“我跟她换换?”   “什么?”康以柠茫然抬头,“什么换换?”   “她来文昭,我去二中。”   “那怎么行?”康以柠没想到他居然会有这种想法,想都不想地,“怎么可能?”   没等江询觉得她有良心,她立刻摆出了一副受了天大侮辱般的表情。   “人小语学霸月考考了二中第一名呢!你再看看你!”   “……”   “连张及格的都没有!!!”   像是开启了什么特殊开关,康以柠完全停不下来。   “要能换,我当然是乐意,但人二中能同意才有鬼了对吧?”   “......”   “别说你了,就是班长估计都比不上小语。”   “......”   “所以,”康以柠说着说着还忧愁了起来,“不要再给我这种不可能的希望了,哎,越说越伤心..快歇着吧!”   江·没一张及格·快歇着吧·询:“……”   感觉这么多年是真的都喂了狗。   ***   回到家里。   客厅里静悄悄的。   康以柠上了二楼,拐到贺宁房间前想跟她打个招呼就去洗澡。   隔着道门隐隐约约听到她略显冷淡的嗓音,像是在跟谁打电话——   “..我去就行了,柠柠上学,没时间。”   “有什么不好的,孩子上学难道不知道吗?又不是周末..周末也不行,她现在补课,走不开。”   “我到时候看看吧,总不能把柠柠一个人丢在家里,你别念叨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敲门的手停在半空。   听对话,康以柠估摸着电话那端的人应该是她的父亲,康泽。   原因是。   这么多年,贺宁的好脾气是大家公认的。   康以柠的印象里就没见到她跟谁大声说过话,红过脸,总是温文尔雅笑意盈盈。   唯一一点直接的坏脾气,似乎都留给了康泽。   康以柠小时候不理解,还以为他俩感情不好,忧心忧肺地总觉得自己有一天得成单亲家庭的孩子。   但过了这么十几年也算是看出了点门道。   那是他们老夫老妻的浪漫,外人掺和不进去,就算是亲生女儿也不行。   见贺宁在忙,康以柠也没打扰。   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房间,快速洗了个澡,将自己收拾好以后才出来。   已经过了午饭的点,什么都还没吃的她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想着这都过去半小时了,再长的电话也该打完了,于是又转到贺宁门前。   刚想敲门。   “..买什么?买什么他们都不会满意,你也别费心思了,人家欢不欢迎我,你不清楚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对,我就是抓着不放过不去,你要是不满意你就自己回来,别找我!”   “……”   眼看他俩真的要吵起来,康以柠心里一慌。   退了几步佯装才刚跑过来的样子喊了声妈妈。   推开门,贺宁正半靠在床上,眼神中一晃而过的情绪复杂而浓烈。   康以柠甩掉拖鞋,咚地一声蹦上了床。   撒娇一样靠过去,“你在跟谁说话啊?爸爸吗?”   伸出个脑袋看向屏幕。   康泽的脸正以一个十分窒息的死亡角度卡在上面,看起来信号十分的差。   康以柠试探着喊了他一声,“爸爸?”   那边立马就传来了深沉的应答:“嗯。”   康以柠:“……”   所以只是画面卡了而已。   火气被打断。   贺宁脸色虽然还是不怎么好看,但也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像是特意避开一般,她将手机转向自己,冷淡道:“柠柠回来了,我去给她做饭了,你自己看着办。”   康泽长叹一声,贺宁也不管,径自挂了。   气氛凝滞。   康以柠躺在床上,不解地看着已经坐起来,却迟迟没有动作的贺宁。   白天光线带着温度,房间里的窗帘都拉上了。   空调房内呈现出的灰色调看起来有些模糊,冷静的同时却有着令人心慌的颓感。   看着这样情景下的贺宁,康以柠莫名地觉得有些难过。   正犹豫着要不要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贺宁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向往常一样率先开口说道:“你爸要是这两天找你,你别理他。”   “……”   康以柠揪着被子的一角,觉得问题有些严重,小心翼翼地问她,“怎么了呀?你们在吵什么?”   “没什么,”贺宁下了床,下意识地否认过后顿了顿,解释道:“下周你奶奶生日,他让我过去一趟。”   康以柠哦了一声,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不喜欢爸爸那边亲戚这件事,贺宁从来就没有掩饰过。   在康以柠的记忆里,贺宁从来就没有主动在她面前提起过,还住在乡下的爷爷奶奶。   更别提送年送节留宿串门。   就连过年吃年夜饭,贺宁都跟防什么似的防止她和谁多说两句,每次都是来去匆匆。   而康泽,一直以来也只是从中调和,态度纠结而模糊。   康以柠虽然觉得奇怪,但因为的确和他们没什么感情,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受的地方。   纤细而敏感的心思在这样怪异,沉默的保护网下,渐渐地有了自己的猜测和趋向。   也就导致了,她从来就没问过贺宁,是不是在那边受过什么伤害。   她只是用自己明目张胆的偏向来告诉贺宁,她永远都将站在她这一边。   无需理由。   -   贺宁的坏心情只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   康以柠午饭才吃到一半,陈悠上门来,不由分说地就把贺宁拖走。   到她家去打麻将了。   把人抢走之后,陈悠也没忘了操心康以柠。   趁着贺宁在玄关换鞋子的功夫,笑眯眯地让她晚上跟江询去吃饭。   “那臭小子张嘴就要500,柠柠记得晚上吃顿好的啊~~”   康以柠听话地点了点头,“好的好的。”   贺宁直起身,叮嘱道:“记得早点回来,别在外面瞎晃,有什么事就打电话。”   康以柠全盘应下,看着她们出了院子才把门关上。   一边往房间走一边看手机。   微信里一片静悄悄的,被安排了要带她去吃晚饭的人一点表示都没有。   康以柠想了想,觉得自己的福利还是得自己争,打算委婉地提醒一下那个很有可能的赖账的面瘫。   柠啊柠:【我听说你得到了一笔横财?】   消息才发出去,下一秒就得到了回复。   丑八怪:【?】   康以柠没管他的装模作样,继续打:【你知不知道这钱,其实是我把我妈妈借给你妈妈一下午,才有的?】   江询:“……”   江询懒得跟她打字,直接拨了个语音通话。   康以柠接起来,听到他那边一片嘈杂有些诧异。   “你干嘛呢?你也上桌了?你会打吗?你别把我晚饭钱都输了啊。”   屏幕里战况正酣。   江询松手靠在椅背上,指间捻了根快燃尽的烟。   细细升腾的薄雾,模糊了酷炫的爆闪画面。   不咸不淡地呵了声,眉目稍敛,“输了怎么办?”   “输了?”康以柠学着他的模样,高贵冷艳地哼了声,“就是留下来刷盘子你也得把我喂饱。”   操纵着鼠标,将人物停在某个角落偷懒。   江询不知道怎么地,又想起了她早前在公交车上说的那些话。   较劲的心理上来,他也没压着。   慢条斯理地杀了个前来偷袭的杂碎,嗓音凉凉,“晚饭你就自己去找温语,让她喂。”   “哥哥不伺候。” 第17章 第十七章 它一公猫找你能有什么事儿?……   不知道他怎么又把温语扯上了,康以柠莫名其妙地皱了皱眉,“这跟小语有什么关系?是你输了钱又不是小语输的。”   江询没回答她,只是十分讨嫌地又呵了一声。   康以柠忍了忍,打算再给他一次机会,“我现在说的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你不要把别人拉进来。”   江询这回连个气声都不给了,直接没了声响。   背景里忽然多了键盘敲击的响动,间或夹杂着一两声熟悉的惊呼和脏话。   康以柠突然反应过来,“你出去打游戏了?”   江询懒懒地嗯了声,“还算有得救。”   “……”   康以柠来气,“你打游戏就说打游戏,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还把小语扯进来!”   “我这不是..”   话说到一半,江询微妙地顿了顿。然后像是强行开启了什么开关似的,忽然正经了起来。   “没什么。”   康以柠被他这不上不下的一句话卡得胸闷气短,“什么没什么?你又在憋什么坏主意?”   画面上。   因为自己一个失误,队友接二连三地阵亡。   江询轻啧一声,“没主意,你是要现在出来还是等下我叫你?”   这话就相当于是让步了。   康以柠摸了摸隐隐有坠疼感的小腹,懒得继续和他吵,“我晚点再出去。”   怕他玩得忘记时间,康以柠嘱咐道:“我五点就要吃饭的,你自己看着时间,晚了小心我把你薅秃。”   “知道,挂了。”   “……”   面无表情地收了线,江询将手机扔在桌上。   心情忽然变差的他刚想点支烟喘口气,秦可宝就鬼哭狼嚎地扑了过来。   “询哥,你怎么能抛下宝宝,吴颂那个狗.日.的坑b带不动啊——”   江询眉骨微动,视线往右移了一瞬。   坑b正叼着根烟,一手握着鼠标一手在键盘上打得劈里啪啦,“送人头送得比街上发传单人还勤的就闭嘴吧,我这才是日了狗了!”   秦可宝大怒:“你再说一遍,谁像发传单的?”   吴颂:“再说几百遍也是你!”   “……”   江询毫无波澜地听着他俩菜鸡互啄。   看着兵败如山倒的界面和其他人的谩骂,胸中一片平静。   那一瞬间的,犹如浓雾失途的烦躁似乎就这么,随着康以柠声音的消失而一点一点消散。   他捡起随意放在桌上半打开的烟盒,从里面抽了一根出来咬在嘴里。   在点燃前的一刻。   心里倏地划过了一道浅浅的,难以察觉的,但一旦察觉了就难以忍受的钝痛感。   人对自己情绪的在意程度往往都会超出自己的想象。   那些落在每件小事上,因为不知情而忽略过去的细枝末节,在不知不觉中发展到了..   他既想要追根朔源,却又有些抗拒的程度。   强行定了定神,江询拿了火机,掀开防风盖,点燃烟卷。   烟雾腾起的时候,他听见自己平静的嗓音。   像是什么都不曾有过一般,低而沉地招呼那两只乌眼鸡。   “闭嘴,继续。”   ***   因为康以柠说了五点要吃饭,江询提前半个小时给她打电话问地点。   秦可宝和吴颂说要回家,也都被他留了下来。   三个大男生坐成一排,以江询为中心,都眼巴巴地瞧着他打电话。   打了三次,就被挂断了三次。   就在江询怀疑她是故意拖时间好来薅他头发的时候,康以柠给他打了回来。   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嗓音似乎还在梦里,绵软甜糯地问他,“几点了?”   “……”兴师问罪的话卡在嘴边,江询顿了顿,“四点半。”   “哦,四点半。”未醒的人嘀咕着又重复了一遍。   下午挂完电话以后,无所事事的康以柠就回床上窝着了。   身体不太舒服的她翻出想二刷的那本小说,结果只看了个开头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几个叠加在一起的梦境被铃声打断。   因为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约定的影子,她半梦半醒间掐断电话以后总觉得哪里不对,这才又顽强地靠着意志力给他打了回来。   不然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   “那我是不是得起来了?”康以柠还有些晕,几乎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们晚上吃什么?你想吃什么?”   “你不是想吃烤肉吗?”   康以柠模糊地应了一声,困意深重。   “吴颂他俩也在,”江询舌尖抵了抵唇角,话锋忽然一转,“你起得来吗?”   康以柠花了两秒时间分析了一下江询的话。   起得来吗?   起得来怎样?   起不来又怎样?   生怕他来句‘起不来就算了吧’的康以柠倏地睁开眼睛。   圆溜溜地盯着天花板,嗓音清明,“我醒了,我活了,我马上就来!”   江询:“……”   以为他不信。   康以柠悉悉索索地从床上爬起来,嘴里还不忘报告,“我现在下床了,我只要换个衣服就可以出门了,连五分钟都要不到!”   头疼地按了按眉心,江询低声问,“那我小区门口等你?”   康以柠扒拉衣服的手一顿,“你不是在市区了吗?”   江询应了一声。   “那你回来干什么?”   “你找得到路?”   “……”   用肩膀和脸夹着手机,康以柠两手在衣柜里摸瞎,“什么叫我找的路?我经常一个人出去玩的好吧?你能不能不要以为我没了你就不行?”   不屑地哼了声,康以柠不容置喙地拍板:“你就在公交站那儿等我,我马上就到!”   江询:“……”   -   四十分钟后。   马上就到的人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喂了大半个小时蚊子的秦可宝濒临饿死,有气无力地挂在吴颂身上,虚弱地问江询,“询哥,你要不要打个电话给柠姐啊,她是不是找不到公交站台啊?”   江询看了眼时间,语气平静,“就在家门外,站台。”   不可能找不到。   秦可宝哭丧着脸,“那坐反了呢?”   “……”   好像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莫名地沉默了一阵后。   江询拿出手机,认命地给康以柠打电话。   等待的嘟声格外漫长。   就在江询觉得她不是又睡着了就是出了什么状况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呼啸的风声夹杂着沉重喘气声,瞬间就把人的心吊了起来。   江询眉心微皱,斜靠在公交站牌上的身体也站直了。   迟疑地喊了声,“康以柠?”   或许是因为距离有些远,康以柠的嗓音略微失真。   “江询吗?你再等等我!”   “……”   一阵刺耳的衣袖摩擦声响过之后,康以柠的声音清晰了起来,“喂?我刚才出来的时候看见咪咪了,它好像找我有事儿,一直围着我转,我现在追着他跑呢。”   咪咪是他们小区里众多流浪猫中的一只狸花猫,身形精瘦健壮,眼睛像玻璃球一样漂亮。   康以柠喜欢这些毛孩子,但不巧贺宁对它们的皮毛过敏,所以只能买些猫粮和罐头偶尔喂一喂,并不敢带回家。   江询偶遇过这只狸花猫几次,不知道它一只猫能有什么事情找康以柠。   话里带着不解,“你给它点吃的和水不就好了吗?还能有什么?”   “我给了呀,它不吃,就一直围着我转圈圈还走两步停下来看我,”康以柠一本正经地,“我怀疑它可能是生孩子叫我去看。”   江询面无表情,“它是公的。”   “……”康以柠被他说得一愣,“你怎么知道?你还把他扒开看了吗?”   江询:“……”   那还需要扒开吗?   它翻肚皮的时候是没见过还是怎么..   头疼地听着她呼气的声音。   想提醒康以柠别傻乎乎地跟着它到处走,但又觉得只是一只流浪猫而已,总不能还真把人拐走了。   还在犹豫,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惊呼。   “我去!这是把我拐到猫窝里来了?碰瓷啊咪咪。”   江询眼睫一抬,“怎么了?”   还没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康以柠笑起来,“没事,这儿还有几只大猫,可能是咪咪的后宫吧,我手上这点粮不够,可能还得回去再拿点儿。”   她看了眼时间,也觉得有些晚了,“要不你们先去店里吧,等下把地址发给我,我直接打个车去。”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远处拐过来的公交顶上亮着鲜红的数字和自动循环的乘车提醒。   江询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挂了电话。   眉目微凝。   也不知道她在急什么。   秦可宝饿得一双眼睛都大了点,见他终于放下手机,忙不迭问,“询哥,怎么样了啊?”   江询盯着缓缓停下来的公交。   “你们先去店里,我回去看看。”   “……”   他走得干脆利落,徒留吃了一嘴尾气的秦可宝和吴颂呆在原地,分外凄凉。   吴颂怔了半天,直到车子拐弯看不见了才反应过来,“询哥这是不是也太小心了点,这才几点啊?真能丢了啊?”   “你的安全程度那跟柠姐能一样么?”秦可宝伸脚踢了踢他小腿,“走走走赶紧带路吃烤肉去,饿死我了!”   吴颂一言难尽地盯着他,“你不知道怎么走?”   秦可宝:“???”   对视三秒。   秦可宝眯起眼睛,“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在哪儿?”吴颂揣着手,“询哥又没说..”   “……”   饿到发狂的秦可宝忽然暴起,揪着吴颂的衣领就晃,“啊啊啊啊啊要、你、何、用、啊?!”   “……” 第18章 第十八章 江询,我想牵牵手   江询一路上都在琢磨着猫窝这件事。   按理来说,野猫是警惕性很高的独居动物,虽说小区里的流浪猫稍微亲人,但总归还是保留了一些‘行走江湖’的习性。   康以柠从两年前开始照顾咪咪,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   偶尔喂它的时候有别的猫路过,它都要从地上翻起来盯着,像是随时都要冲上去打一架。   这回突然冒出来这么多只,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是好事。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的江询怕康以柠犯傻,在微信上给她发了一长串的消息让她不要靠野猫太近,他现在回去帮她一起喂。   然而不管他怎么说,那边都没有一点反应。   越等越燥,越发觉得走走停停的公交不堪用。   好不容易等到了站点,江询跳下车,迈着大步就朝里走。   像是存心跟他过不去一般,安静了一路的手机在这时嗡了一声。   江询停住。   炮仗精:【没事了,都解决完了,我现在坐车去找你,你们在哪儿?】   江询盯着‘解决完了’这四个字看了一会。   刚想回消息,身后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说话声。   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是一对吃完饭后出来消食的老夫妻。   老太太一头银发精神矍铄,戴着一副细边老人眼镜,嗓音不大却有气势,正在数落老伴。   “走半步都要跟,又走不了多久,才刚出来就要回去,我都还没跳够!哈巴儿都没你粘人!”   和她并肩走着的老先生人很高,但瘦得厉害。   偏黑的肤色和严肃的神情看起来有些难以接近,怀里抱着只狗。   “哈巴儿认得路,你认得么?”   “谁不认得?我都跟你说了上次我就是在车上睡着了,那司机没喊我,车又开回去了,不是坐的反方向!我没坐错车!!”   老先生慢悠悠地跟她分辩,“然后不是就不认得了么?打电话叫我去接你。”   “就这么点儿事你要记多久?”老太太被戳了痛脚,脸色顿时就拉下来了,“反正你以后不许跟着我了,又不会天天睡着..以后让哈巴儿跟我出门!粘人精!”   被粘人精三个字吸引住的江询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却隐隐又觉得不太对劲。   身体先思维一步地按了锁屏,认真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先回烤肉店去等。   -   来回折腾了这么久,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康以柠一边往外走一边给江询发消息。   然而前几分钟还在拼命找她的人,此刻就像是突然没了话费断网了一般。   不管她说什么都没反应。   就在她寻思着是不是打个电话更快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忽然瞄到了左边的一团阴影。   随着她看过去的动作而靠了过来。   脚步沉稳,隐隐带风。   康以柠没反应过来,吓得倒退两步。   直到踩到保安亭里透出的灯光,才认出江询的脸。   大起大落的心脏不受控制,身后冷汗出了一层。   康以柠眼睛盯着他衣领,张嘴就抱怨,“你是想吓死我吗?给你发消息也不回,你是断网了吗?”   江询从上到下看了她一遍,确定没缺胳膊少腿,这才瘫着张脸回击,“这不是跟你学的?”   “……”   她就知道这个小心眼的人会这么说!   康以柠抗议地哧了声,“我可不是故意不理你,跟你这性质不一样。”   江询抓住漏洞,“所以你刚才在干什么?”   “呃..”   视线飞快地在他脸上掠过。   面对江询说不清是认真还是冷漠的神色,康以柠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心虚。   将左手往身后藏了藏,她故作镇定地往前走了两步,“没干什么,哪有干什么,那不就是咪咪打架没打赢,我去帮忙揍了两只猫吗?能有什么..”   她两条腿倒腾飞快,但江询没跟着她走。   光暗之处,他神色凉薄,尤其一双黑色眼睛,不兴波澜时犹如一块冰冷玉质。   “你要是觉得我瞎了,或者你能藏一晚上,尽管往前走。”   “……”   这就是真的生气了。   康以柠向来‘欺软怕硬’。   就这么一句话,活像是被人点了穴。   老老实实地僵在原地,连抬起的脚都不敢往下放。   等了一会儿都不见人过来,康以柠又气又觉得丢脸,咬着牙骂,“你还不过来,我不是都没走了吗?!”   江询:“……”   这才知道她金鸡独立是个什么意思。   懒得看她继续犯蠢。   江询走过来,掌心向上,“爪子伸出来。”   “……”   康以柠瞅了眼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伸出了右手。   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江询先是警告性地盯了她一眼,吓得人赶紧抿了唇表示自己绝不开口以后,才将视线放在了她手臂上。   只有两道看起来像是被猫抓了的红痕。   痕迹很长,但好在没破皮,估计明后天就能消肿。   松开手,丝毫没有就此放过的意思。   江询缓声道,“那一只。”   康以柠磨蹭着哼唧,“可能有点丑。”   江询耐心告罄,语气不带任何温度,“伸出来!”   “……”   被他突如其来的气势震住,康以柠忙不迭闭上嘴,麻溜儿地把手伸出来了。   反正她已经提醒过他了。   是他自己非要看的,要是吓得吃不下饭了也不赖她。   她自顾自地腹诽着,完全没注意到江询看到她左手上的伤口后脸色变得有多差。   事情的发生其实也就在一瞬间。   她挂完江询的电话以后,还没来得及做第二件事,眼前顿时一花,两只毛团就纠缠在一起了。   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两只猫厮打得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康以柠也是急傻了,赶紧追过去就想分开俩猫。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手上瞬间就多了八个血洞。   她吃痛收回了手,却还没放弃。   在到处飞舞的猫毛里捡了根树枝,追着打着,比地上两个还狼狈,总算是赶跑了另一只野猫。   从结果上看,算是险胜。   “你真是能耐了。”江询捏着康以柠的手腕,灼人的视线从她被挠得花里胡哨的小臂上移开,盯住她的眼睛,“猫打架都敢管了。”   刚才天黑他也没注意,现下仔细一瞧,睫毛都还没干透。   难怪出来的时候死活都不肯看他,也不知道躲在哪里偷哭了出来的。   被他这么说,康以柠不知道是尴尬多一点还是窝囊多一点。   默默地抠了抠脸颊,她试着转移话题,“这么晚了你不饿吗?我们是不是该去吃饭了?”   “吃饭?”江询阴阳怪气地呵了声,“去医院里吃吧。”   “......”   把人骂老实以后,江询拽着康以柠就要去路边打车。   谁知道经过一电线杆子的时候,死活都拖不动了。   康以柠手脚并用地扒着电线杆,像是要被人拖去卖了一样嚎得惨。   “我不去我不去!干嘛了啊就要去医院,我这是被猫抓了不是被狗咬的,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   江询本就是压着火在处理这些破事。   她乖乖配合也就算了,居然到现在还在耍小孩子脾气。   耐心耗尽,他松开她手腕,一言不发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康以柠立刻猜到江询是要跟贺宁告状。   一把按住他的手,还怕他跑了似的紧紧攥着,“你要干什么?”   江询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狭长的眼形在这一刻发挥了前所未有的威慑作用。   “松手。”   康以柠不敢松。   装可怜的目光在他冷漠的视线中渐渐变得真可怜起来。   小腹和手臂上的痛感传来,针扎火燎一般。   想着自己这一整天的跌宕起伏,娇气的那一面不可抑制地放大,觉得既难堪又委屈。   但又因为是自己的错,没办法继续放肆。   慢慢地低了头,才压下去没多久的眼泪再度冒出来。   “干嘛生气呀..”康以柠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声线里的颤音,“我去医院还不行吗?”   ***   到了医院。   趁着江询去挂号的功夫,康以柠已经上网看了一圈‘打疫苗疼不疼’这类的帖子了。   等她刷到‘一旦感染将100%死亡’这一条的时候,终于重视起来。   吓得又点了好几个关于狂犬病症状的链接。   越看越严重,越看越慌的她此时什么侥幸心理都没了。   原本不在意的伤口也像是感应到了她的怯弱,渐渐地有了灼伤的痛感。   看到江询回来,也顾不上刚才的别扭。   慌里慌张地迎上去,张嘴就是,“我是不是要死了?”   江询余火未消,按着自己的心意直接道,“以后别再管它们就不会。”   “那怎么行?”康以柠想也不想地,“我以后还想养只黑崽呢..”   “……”   江询头一个反应就是不行。   黑色的猫难找不说,到了晚上灯一关,谁知道它在干什么?   千里眼都看不见。   反对的话将要出口的那一刻,突然察觉到了某种违和感。   不论花色,就算以后真的要养猫,那也是康以柠要养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操哪门子的心?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的康以柠抬眼。   见江询垂着视线,薄唇紧抿,一副无视她的模样,以为自己刚才那番话又惹着他不开心了。   才刚新鲜点了的心情又败了下去。   不想再碰硬钉子,她选了个长廊边上的塑料椅坐下,委委屈屈地等着挨针。   等待的时间格外的漫长,尤其还是在这种窒息的环境下。   康以柠捧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在几个常用软件里跳来跳去,看得眼睛都快瞎了的时候才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站起来跟着护士进了诊疗室,江询沉默地落在她一步之后。   看过伤口以后,医生果然提出了最好打一下狂犬疫苗的建议。   江询像座冰山似地杵在康以柠身后,不管医生说了几种方案,他第一时间就选择了最保险也是挨针最多的一种。   一点要跟她这个病号商量的意思都没有。   康以柠见他都包揽了,也乐意让他管。   渐渐地也就不大注意医生都说了什么,只自己发起呆来。   直到护士端着药盘进来,让她伸手。   伤口消毒的时候康以柠尚且还能绷得住。   被猫抓伤不是什么大伤,她也不想扭扭捏捏地让人看笑话。   为她处理伤口的护士年纪不大,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生手重,一阵快如闪电的操作以后成功地。   让康以柠对接下来的命运更害怕了。   抗拒的情绪在看到尖锐针头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康以柠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再也顾不得江询是不是还在生气,求救一般地回头喊他。   “江询。”   江询看向她。   视线相接。   琥珀色眼球水光潋滟。   康以柠单手抓着自己的衣摆,难以启齿一样低着嗓音。   ——“我想牵牵手。” 第19章 第十九章 他对她,抱着超出了青梅竹马……   我想牵牵手。   熟悉又久违了的五个字。   瞬间就让江询闻到了很多年前的,甜腻糖纸香味。   走路怕摔倒要牵牵手,怕滑滑梯要牵牵手,在幼儿园睡不着又不能说话的时候,也要牵牵手..   他看着康以柠。   眸光却像隔了千山万水,没有一丝实感。   江询没有一刻能够像现在这样,无比清晰地认识到。   在康以柠心里,他真的就只是一个邻居家的,能够给她带来安心感的。   哥哥而已。   在今天之前,甚至是在此刻之前,他也从未深思过,这样的关系到底有什么问题。   直到这一瞬间。   从心脏处传来及其不自然的快速跳动和微微的慌乱感,就像是忽然被火燎到了指尖。   除了惊吓以外还有难以忽视的疼痛。   眉心一跳,江询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   在这极为短促的时间里,不知怎么就,扫到了她额上那条淡淡的白印。   像是一个契机。   他想起了一个月前的那个晚上。   因为陈悠提起的往事,他突如其来的火气吓住了康以柠。   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都觉得是没有理由的事,却依旧得到了一句‘我肯定会原谅你的’。   那种犹如被羽毛拂过的情绪在被察觉的这一瞬间,放大到了极致。   清清楚楚地,不容退避地告诉他。   他的慌乱,在意,心疼。   是因为。   他对她,抱着超出了青梅竹马该有的感情。   他在不知不觉之间,越过了那条线。   “江询..”   简单的两个字让江询猛地回过神来。   他甚至有些忘了自己是为什么在想这些事情。   直到康以柠有些犹豫地,慢慢地。   对他伸出了左手。   “......”   眼前的人和记忆里的那个小女孩慢慢重叠。   明眸皓齿,眼神纯净如同一汪春水。   江询忽然理解了小时候的自己。   为什么每次被她带着摔倒后,明明都在心里暗暗发誓下次再也不要和她牵手了。   却总是一次一次地妥协,接纳。   -   温热手掌完全包裹住她手的那一刻,康以柠十分有实感地觉得自己安全了。   扣着江询的手指,她吸了吸鼻子。   不仅毫无芥蒂还奶声奶气地提了个要求,“你抓紧点儿啊,我今天没摸猫,不脏的。”   “……”   没得到回应。   康以柠觉得有些奇怪,歪着脑袋去看他,“你听见了吗?我今天没有摸——”   满心思都不怎么对劲的江询毫无耐性,“闭嘴。”   “——猫。”康以柠坚持说完。   江询:“……”   护士姐姐拿着针管转身回来,看见这俩小年轻悄摸地牵上手了,莫名还觉得挺可爱。   她虽然上班的时间不长,但因为职业的关系,见到的人却不少。   有擦破点皮走两步就能愈合的姑娘呼天抢地要男朋友又吹又抱。   有摔断了腿的顶梁柱疼到青筋暴起也咬着牙关不露弱态的。   但更多的是会哭会笑会吵会闹的普通人。   或许是医院里的情绪都太浓烈,乍然看见这么一对青涩的小情侣忍着害羞牵手,居然还让她想到初恋那个糟心的狗男人了。   她心思一激荡,下手的时候也就更失了温柔。   康以柠咬牙挨了一针,只觉得每个伤口都在抗议。   火烧屁股一样龇牙咧嘴地站起来就要走人。   才刚有了动作,就被江询按下了。   毫无感情的眼刀飞来,江询横她一眼,“干嘛?”   康以柠有些懵:“什..么干嘛?”   “还没完呢,你往哪儿走?”   康以柠:“?”   什么叫做还没完?   这疫苗不是都只有一针的吗?   是欺负她打预防针的时候还不记事吗?   就这两句话的时间。   护士姐姐动作麻利地扔了手上的针管,一刻不停地又拆了一个新的出来。   康以柠看得头皮发麻,弱弱地问了句:“这,这还有几针啊?”   护士姐姐推药水的时候分神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同情心地直说,“还有五针呢,安心坐着吧。”   “……”   康以柠怀疑自己听错了,“刚才打的不是狂犬疫苗吗?狂犬疫苗这么多的吗?”   再来一针她都能召唤神龙了。   护士姐姐笑了起来,“哪有疫苗打在伤口上的,刚打的是狂犬免疫蛋白,疫苗等会儿的,最后打了。”   康以柠:“………”   她今晚大概是没法儿好好地走出医院大楼了。   原以为最坏的结果就是这样。   康以柠紧紧攥着江询的手,像是抓着自己的勇气。   她难受,江询同样不好过。   因为疼痛而冰凉的手指骨节泛白,克制不住地在他掌心轻颤。   心里泛上一股烦躁,想就这么带着她回去。   又是两针。   就在两个人都觉得难熬的时候。   护士姐姐忽然开口,即使有口罩闷着都挡不住那股冰凉的机械感。   “来,转过去,把衣服掀起来,剩下的打背上了。”   康以柠:“???”   江询:“……”   ***   后半程江询全程就没抬过眼。   什么都没看见,却依旧红了耳根。   比起他,康以柠显然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害羞。   上刑一般地将所有的针受完,整个人都在细微地颤抖。   打过免疫蛋白的伤口迅速地肿了起来,疼得她连动都不能动一下。   绷着的面子在护士姐姐喊她下个礼拜再来打一针的时候轰然倒塌,康以柠再也顾不得什么逞强。   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江询:“……”   把人带出医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白色大楼上的红色医院招牌尤为醒目,半弯月亮隐隐成了陪衬。   康以柠还在小声地抽噎。   江询不知道该怎么哄她。   还没能完全接受自己情感上的变化,他甚至不敢看她的脸。   默默递了张纸巾过去,连带手指都被抓得生疼。   在原地沉默了一会。   康以柠抽嗒着擤鼻涕。   现在这情况,烤肉肯定是吃不成了。   江询想了想,决定先给秦可宝打电话,让他和吴颂先回去。   往常都是秒接的人这回却几乎等到要自动挂断时才出现。   气喘如牛般地喂了声,连声音都粗了不少。   江询眉骨微动,“你这逃单还是怎么?”   秦可宝像是聋了般,连着用他那公鸭嗓又喂了好几声,声音大得半条街都听得见。   “询哥????你们这是到了?我他妈的刚跑出来,快别去了,有傻逼!!”   江询:“什么意思?”   秦可宝连撒泼带谩骂地说着事情原委。   江询听了大半天,脸都听瘫了才大概听懂了来龙去脉,“所以你出厕所的时候踩着人鞋了,然后他要你赔钱?”   “是啊!”秦可宝一提起钱就火冒三丈,“我他妈的,身手那是一般的灵活吗?在鞋底擦到他的前一刻,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转就让开了!屁都没碰着,他居然敢叫我赔钱?!”   江询自动忽视了他的修辞,冷静道,“他要多少?”   “两千块!!!”秦可宝喊到破音,“两千块啊哥哥!!”   江询诧异地扬了扬眉,“你踩的AJ?”   “A个卵J!”秦可宝像只暴跳如雷的跳蚤,“地摊上一双30都嫌贵的那种尖头漆皮皮鞋,尼玛都开口了还敢要老子2000,他怎么不去抢?”   秦可宝已经被钱和愤怒迷住了双眼难以沟通,江询问了另一个人,“吴颂呢?”   那头沉默三秒,大喊一声,“艹!我把他落店里了!”   江询:“……”   挂了电话,江询揉了揉被震得有些发麻的耳朵。   想着秦可宝和吴颂都会三百六十度旋转,问题应该不大,也就没往心里去。   重新安静下来,他换了个视角。   盯着大楼外墙上的一块破损瓷砖,嗓音淡淡,“想吃什么?”   已经平静下来的康以柠主动跳过这个问题,带着浓浓的鼻音八卦,“你给谁打电话呢?宝宝?”   江询嗯了一声,随口回答,“本来想一起吃饭的。”   “……”   一句话就堵死了康以柠还待询问的嘴。   毕竟要不是她受伤,江询也不会到这个点还饿着肚子。   康以柠也饿了。   但考虑到自己那一堆的忌口和惨不忍睹的手臂,她有些泄气地踢了踢地上的石子,闷闷道,“我想回家了,你去吃饭吧。”   这种时候,江询不可能丢下她不管。   快速地看了一眼她毛茸茸的头顶,言简意赅。   “回去点外卖吧。”   -   两人回到康家,贺宁还没回来。   康以柠松了口气,大大咧咧地把包往沙发上一甩。   性格里的乐观成分因为没有第一时间被贺宁发现而又活跃起来。   她走进厨房拉开冰箱,看着里面放着的两排养乐多和可乐扬声问了一句,“你想喝什么?可乐行吗?”   却没有得到回答。   这已经是今晚第三次了。   康以柠将头从冰箱里抽出来,探头探脑地往客厅里看。   江询依旧站在玄关门口。   弯着腰像是在换鞋,但动作却十分的慢,像是心思完全不在这里。   他不搭理人的时候很多,但像现在这样心不在焉到听不见周围人说话的情况却很少见。   康以柠觉得奇怪,又叫了他一声,“江询?”   这回他听见了。   深色瞳孔里带着的光像被月色印染的湖面。   微有起伏波澜轻漾,像是藏了什么不怀好意的秘密,诱人下水。   “嗯?”   康以柠看着他站直了身,明明已经回过神了却还是那副兴致不高的模样。   略微有些忐忑,“你是不是还在生气啊?”   “?”   扒着厨房和客厅之间的隔断墙,康以柠难得没有任性地跟他说实话。   “我下午说不要去医院是因为不知道猫抓的也算狂犬病,而且你也知道我最讨厌打针了呀,不是故意要跟你唱反调的..”   江询安静听着。   康以柠本身嗓音其实算不得多温柔细腻,活泼的性格和火爆的脾气让她总是尖牙利齿,高嗓门凶人更是家常便饭。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在这种时候,显得格外的真诚和令人心软。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我是故意的,那我都那么可怜了,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吗?”   “......”   真诚了没有三秒的人原形毕露,开始算账,“二话不说就掏手机要打电话,你是当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么?告状告状告状,你是个告状精吗?!又凶又坏,简直就是个..”   顿了顿,康以柠好一番搜肠刮肚地吐出三个字,“臭直男!!”   江询:“……”   江询动了动唇,刚要说话。   眼前这位‘受了天大委屈’的人便投降地举起了双手。   仿佛刚才气势滔天的人不是她一般。   娇里娇气地,“别骂我了吧..别看我表现得这么坚强,其实我手现在可疼了呢!”   “......” 第20章 第二十章 这个混账坐地起价   江询觉得自己既冤枉又火大。   偏偏还因为心思杂乱,不知道该怎么说。   郁气难消地看了康以柠一眼。   他垂着眼皮冷静了两秒,没忍住又看了一眼。   康以柠被他这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   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打破这诡异的气氛,恰逢江询的手机响起。   是外卖到了。   窒息的气氛因为这个电话而有所松动。   康以柠趁着江询出去拿晚饭的功夫,迅速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可乐,十分贴心地都开了罐,插上吸管。   虽说没能吃上烤肉,但江询也没克扣她的口粮。   两个人,从冷菜到甜品,满满地摆了一桌子。   康以柠满脸幸福地喝着蹄花汤。   她伤重在左手,右手因为没破皮,只是简单地消了毒打了针疫苗,并不影响她拿筷子。   吃到一半。   康以柠忽然想起自己的医药费还是江询付的,咽下嘴里的大米饭问他,“今晚花了多少钱啊?我等下微信转你。”   江询眼皮都不抬地,“1000。”   康以柠一愣,“你是来讹人的吗?什么就1000了?”   江询从下午开始就深陷于情绪的漩涡之中,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看着康以柠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那股难以平衡的失重感再难压抑。   每个细胞都在气闷中叫嚣。   他抬起那张没表情的脸,声音轻而危险,像是在下什么陷阱。   “嫌贵?”   康以柠理所当然地盯着他,“你这不是废话?”   江询放下筷子,像是要好好跟她算这笔账。   康以柠也学着他的动作,正经了起来。   然后下一秒。   她就听见这个混账坐地起价。   “刚才的报价没算精神损失费,现在加上,满打满算,就给个1万吧。”   “......”康以柠不敢相信,“什么精神损失费?谁的精神损失费?”   江询慢条斯理地吐出两个字,“我的。”   康以柠:“……”   虽然今晚这事儿的确是她自己搞出来的,她再怎么惊魂不定怎么惊险万分都是自己的事赖不着别人,但是这个狗东西未免也太气人了吧?   这是嫌她给他造成了惊吓么?   还能有点同情心吗?   无视康以柠要咬人的目光。   江询一副公事公办不要想占我便宜的口吻慢悠悠道,“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给你打个折,给我19999就行。”   康以柠没忍住爆粗,气势凌人地要和他吵架,“你这打的什么狗屁折还越打越多了?!”   “是么?”江询偏头想了想,一副刚想起来的欠揍模样,“哦,忘了说了,还有跑腿费。”   “?”   “9999,麻烦你尽快结清。”   康以柠:“……”   她真的好想杀了这个狗东西。   -   江询的命因为贺宁的归来而保住了。   康以柠在听见门锁打开的那一刻就像见了猫的老鼠,恨不得往桌子底下钻。   但再怎么抵抗,大夏天的,这伤是怎么都瞒不住的。   藏了还没两分钟,就被贺宁发现的她自然又是狠狠地挨了一顿数落。   期间不管她怎么使眼色求救,都被江询这个冷面冷心的臭秤砣给无视了。   单单无视也就酸了,人还一脸赞同地坐在原地,十分有兴致地观看她挨骂。   因为这个,康以柠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暗暗下决心,接下来的一周都不要理这个不讲道义的墙头草。   然而仅仅只过了两天。   她就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不对劲。   她觉得,江询好像在躲她,或者说疏远她。   第一次察觉是在周一吃午饭的时候。   永远坐在她左手边的江询第一次换了选择,坐在了她对面的位置。   因为事出无由,康以柠虽然觉得怪异,但只以为是巧合,并没有在意。   但接连三天,江询都无比‘恰好’地坐在了同一个位置,并且一坐下就开始玩手机,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让她想问也没有办法问。   平时和他说话,也是三句话里仅能得到一句回复的程度而已。   冷淡到像换了个人。   刚开始,康以柠是茫然的。   甚至还反省了自己,是不是哪儿不注意又招惹了他不痛快。   但等她仔仔细细地,将这三天发生的事情认认真真地咀嚼过后才发现,他们这几天说过的话,加起来还不超过二十句。   越想不出缘由,康以柠就越发粘人。   就像只被吊起好奇心的猫,不得到安抚就绝不从人的手边走开。   明里暗里地试探了两天,江询油盐不进,一点头绪都没给她。   长久的茫然转为愤怒,康以柠难以克制地开始觉得江询讨厌。   深里压着无能为力的焦急感和不明所以的委屈。   但江询的行为其实并不明显。   面对她提出的各种要求也如同以往一般,能答应的就答应,不能答应的也就横她一眼拒绝。   除了不再主动靠近,一切都风平浪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   至少一直跟着他们的秦可宝和吴颂,就没能察觉到他俩之间的变化。   越想越烦的康以柠郁气难舒地在床上打了个滚。   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双胞胎哥哥被人拐走了一样寝食难安。   她不是没有试图过安慰自己,不管是谁都会有心情不好不想理人的时候。   自己没有做错事情,江询的臭德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己不必如此敏感。   可是不管她怎么镇定怎么努力,强装出的不在意却总是在十分钟内被自己亲手打破。   当亲近的人退开了那一步,你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始比较往日和今天。   而一旦开始了计较,就再也停不下来。   康以柠握着手机,屏幕上是打开了的对话框。   根据上面的日期显示,他们最近的一次对话还在上个礼拜。   她其实很想发消息给江询,就算只是随便聊聊插科打诨随便什么都行,只要能让她从这种无休止的怀疑中出去就行。   毕竟在这十几年中。   江询是除了贺宁以外,在她的时间里,占了最大比重的那个人。   她没有办法,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点一点退后,直到哪天彻底习惯。   游移不定的手指在对话框,输入法,两人头像上点点戳戳。   康以柠冷静下来以后还是觉得,事情的起因在她被猫抓伤这件事上。   但主要是,她不知道江询到底为什么,反应会这么大。   那天的事她的确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后来也道歉听话了。   而且江询表现出来的,也没有非要抓着不放的意思,到最后不也开玩笑地跟她要跑腿费吗..   康以柠回想着那天两人的对话和江询的表情,但因为一切都太正常了,她只能无比艰难又诧异地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不会是真的想要那19999吧?   可他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个穷鬼,她上哪儿去给他找这19999啊?   不知道是郁闷还是激动的,康以柠手指一抖,连带着手机都抖了两下。   她吓了一跳,低头一看。   对话框中多了两行小字。   1:28   我拍了拍丑八怪。   康以柠:“…………”   她!这!是!作了大死啊!!!   康以柠手忙脚乱地坐起来,使劲儿地按了按那行小字想要撤回,一头柔顺的长发都要炸了!   她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就算了,还对着江询的对话框看了大半个小时!   偷偷摸摸地看了没人知道也就算了,她居然手滑拍了拍他!!   康以柠此刻只觉得自己的脸被拍得啪啪作响。   看着无法撤回的消息,欲哭无泪地将自己埋在枕头里。   想死。   她自暴自弃地颓废了一会儿。   大概是觉得覆水难收往事难追,渐渐地倒是冷静了下来。   更像心虚的心慌过去以后,康以柠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江询看到这个拍拍信息以后一定会问她干什么。   而她就等着他找来,然后解释一下自己是不小心点的发错了,两人顺势再闲扯一下,她就能顺理成章地旁敲侧击看看能不能问点什么出来。   即使不能问出点什么,好歹也算个破冰。   越想越觉得自己聪明的康以柠又开心起来,为了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她特地将提示音开到了最大声,然后一眨不眨地望着手机屏幕。   期待它下一秒能亮起来。   夜深以后,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空调运作的咔咔声响和床头闹钟秒针走过的机械声。   康以柠满怀信心地等着,而江询果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   很快就回了个‘?’。   康以柠看着这个熟悉的符号居然觉得有点想笑。   她一本正经地解释了自己的失误,又十分自然地问他怎么还没休息。   江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没事,心情不好。】   康以柠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她靠着抱枕劈里啪啦地打字:【为什么心情不好?有人招你了?】   江询:【不是,马上期中考了,我妈说我要是有一科不及格,她今年都不会再出门了。】   康以柠:“……”   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塑料母子情扑面而来。   虽然康以柠在这件事上是偏向支持陈悠在家的,但因着感觉江询是真的在困扰这件事,她还是十分走心地安慰了他两句。   为了证实自己的鼓励是有根据的,她还不惜将他俩第一次补课的时候,他那犹如开挂的解题速度拿出来说事。   她打了一长串的消息,直到整个页面都被绿色的消息框占领。   江询才发了个‘开花’的表情包。   看着这个风格可爱到不像他能发出来的贴图。   康以柠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这臭小子不对劲,揪着打了……   天还未大亮的时候,康以柠忽然从梦中惊醒。   心悸感久久不散,像被人从悬崖上推了把般的紧张。   带着灰色的光线透过窗帘洒进来。   屋内的一切都影影绰绰的,透着极度的不真实感。   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昨晚睡前的一切。   心神一凛,手掌在枕头底下,床沿边上摸索了好一阵才摸到手机。   强烈的刺眼白光亮起那一瞬她眯了眯眼,好半晌才看清锁屏上一片干净。   预感到了不详,康以柠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信邪地解了锁,一直开着未关的对话框立马就跳了出来。   最新消息依旧是她的拍一拍。   江询的回复和她的安心,都随着梦醒,消失不见。   强烈的落差带来了难以克制的挫败感。   康以柠死死地盯着页面,直到眼睛都酸了还在劝自己。   或许是发消息的时间太晚,江询睡着了没看见。   早上他醒过来看手机的话,就一定会回复她的。   虽然晚了一点,但结果肯定是一样。   肯定是的。   康以柠握着手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被子裹到肩膀,像是安慰一样紧。   满腹心事,头疼欲裂困意深重,但却怎么都睡不着。   闭着眼睛躺到晨光熹微,又到天光大亮。   直到上完第一节 课。   那个期待中的人都没有开口问过一句。   在漫长的沉默中,康以柠终于想明白了。   她这十七年来都没想过的事情。   江询要走的话,谁都拦不住他。   ***   艰难的一周过去,转眼又到了周日。   康以柠借口手伤难受,缺席了昨日的补课。   贺宁心疼她,倒也没说什么。   从她想明白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心照不宣一般。   两个人之间的路就在此到了分岔路口。   康以柠没处发泄,甚至开始怨恨起默契这玩意。   因为和江询闹别扭,她忘了还有疫苗这回事儿,前两天重新和医院约了时间,就定在今天。   贺宁一早就起来陪着她去医院。   路上贺宁手机一直在震动,康以柠看见来电显示,不是康泽,而是一串数字,连个备注都没有。   康以柠看了好几次都是同一个号码,实在是没忍住,提醒贺宁,“妈妈,骚扰电话是可以拖到黑名单里的,要不要我帮你拖?”   贺宁淡淡地扫了一眼自己的手提包,语气没什么起伏,“不用,没人接自然就挂了。”   康以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但因为不是特别重要,只有一个浅浅的影子。   一想就头疼。   然后就一路头疼地又挨了一针出来。   因为这回身边的人是贺宁,康以柠一点都没压制自己的撒娇包天性。   眼泪汪汪地靠在贺宁身上,把眼泪都擦在她肩上。   贺宁带着她往外走还忍不住笑,“这么大个人了,打个针还要哭,丢不丢人?”   康以柠闷着嗓音犟嘴,“那长大是长个子又不是长皮,该疼还不是疼。”   贺宁看着她花里胡哨的左手,虽然特意穿了件七分袖遮挡,但依旧还是有一部分结了痂的伤疤留在外面。   想着她这回受的罪,心里又开始不能控制地自责难受。   她捏了捏手心,还是带着笑意,“那你第一次挨的针比这还多呢,意思是也在小询面前哭了?”   乍然听见江询的名字,康以柠心里发闷,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见贺宁从头到尾都在笑,她不高兴地撅了嘴,“怎么了?你还嫌我丢人啊?”   “我嫌什么?”贺宁故意正经地停了三秒,看着康以柠亮起来的眼睛,揶揄道:“反正从小到大都丢尽了。”   康以柠:“……”   无从反驳但又不服气的康以柠从贺宁肩上起来,一张脸皱着,每根皱褶都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贺宁看着她作怪,还故意刺激了一句,“怎么啦?有反对意见?”   康以柠挽住她的手,十分有骨气地别开脸,对着医院花坛里的大树吼了声,“我不想跟你们好了!!”   贺宁:“……”   母女两人难得出来一趟,又去附近的商场里逛了一圈买了不少东西才回家。   康以柠出了汗,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一进家门就嚷着要去洗澡。   贺宁追在后面让她注意点针孔和手上的伤,“虽然结了痂但你也别碰,注意着点儿,不要感染了。”   康以柠全部应下,一溜烟地躲进了浴室。   贺宁拿她这个左耳进右耳出的态度没办法,只能叹着气回到客厅整理东西。   她随手开了电视,并不在意内容,只是放着听个声儿。   坐在沙发上,贺宁从茶几下摸出个针线盒,配了颜色,开始缝康以柠新衣服上的扣子。   平静之下,电视里的动静慢慢地飘进了人的心里。   歇斯底里的年轻姑娘站在客厅里,已经显怀的孕肚并没有让围坐在客厅里的一群人对她有丝毫的怜悯,每张面孔上都写满了狭隘与冷漠。   “姑娘有什么用啊?趁着还年轻去扒了吧,在年底之前还能怀个小子..”   “是啊,年纪轻轻的倒也不怕什么。”   刺耳的话让贺宁有一瞬间的分神,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着电视里的脸上带笑,却无端让人恶心的老太太说,“听话啊,这一个,咱不——。”   一句台词未完,门铃响了。   收回心神,贺宁在原地坐了两秒才起身去开了门。   挺拔的少年立在门前,常年不见笑的脸却不僵硬,淡漠的神情和他怀里的两个绿皮大西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像个被迫上门讨生活的小可怜。   小可怜喊了声贺姨,声线清冽,一板一眼道,“我妈让我来送西瓜。”   贺宁看着这两个起码有三十斤的西瓜赶紧让江询进来,“帮阿姨放到餐桌上吧,刚好我昨天做了点银耳汤,你等下带点回去。”   她一路跟在江询身后进了厨房,又从冰箱里拿出已经打包好了的银耳汤。   正在四处找袋子让他好拿的时候,忽然听见江询问,“她今天去打疫苗了吗?”   贺宁先是愣了一下,想了想这个她是谁,然后又笑起来,“打了打了,今天一早我就抓着去了,放心。”   江询难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半天才道,“我妈让我问的。”   贺宁将东西打包好递给他,也不知道信没信,只是点头说知道了。   江询走到门边,都换好鞋了,还是没忍住又强调了一遍,“真的是我妈问的。”   他一脸正经,微挑的眼尾在这一刻起到了十分有力的辅助作用,气场足够强大。   贺宁强忍着笑,又答应了一遍,“知道了知道了,贺姨不会说出去的。”   江询:“……”   那也..行吧。   江询前脚刚走,康以柠就洗完澡出来了。   见贺宁在关门,她擦着头发问,“是谁来了?悠悠阿姨吗?”   贺宁回头,“小询,来送西瓜的。”   康以柠手一顿,视线立马就捕捉到了那两个她可能抱起来都费劲的大瓜,故作不屑地撇撇嘴,“我才不吃。”   别以为暗戳戳地讨好她就能原谅了。   贺宁重新坐到沙发上缝扣子,隐隐约约听见她嘀咕了句什么,因为没听清顺嘴就问了句,“你说什么?”   康以柠将毛巾搭在肩上,一边往厨房飘一边大声回答,“我说我拿去冰箱里冰着,晚上我们一人一半!”   贺宁哦了一声,伸长脖子叮嘱:“切了记得拿保鲜膜封上。”   -   晚饭过后,陈悠来家里串门。   手里还提着贺宁的保鲜盒和几袋子面粉。   她兴致极高地捏了一下康以柠的脸颊才进了厨房,眉飞色舞地告诉贺宁她这两天看了一个小视频教炸麻花的。   前两天特地在网上买了材料,今天打算做一做。   贺宁一脸冷漠地看着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好友,毫不留情地拆穿,“什么打算做一做,是我做你在旁边看一看吧?”   陈悠嘿嘿地笑了两声,“其实我还能吃一吃的。”   贺宁:“……”   两个妈妈边聊边和面,康以柠坐在角落里吃瓜,咔擦咔擦地像只猹。   贺宁吃了康以柠喂来的一块,忍不住夸道,“这瓜真好,又甜又脆,哪儿买的?”   原以为就只是随口闲聊的话,谁知道陈悠却忽然变了脸色。   不仅将手上的面团恶狠狠地扔进盆里,连嗓门都高了几度。   “我哪儿知道这瓜哪儿来的!”   贺宁被她突如其来的火气弄懵了:“啊?”   像是踩了尾巴,陈悠咬牙切齿地开始数落:“那臭小子今天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一口气买了五六个西瓜回来全堆在我门口!都不知道怎么拿回来的!”   “......”   “我午睡完出来的时候没看见,差点儿没踩着摔死!他就在旁边幽幽地看着,连吭都不吭一声,哎哟——气得我,揪着好好打了一顿才解了气!”   陈悠想起下午江询那个淡定的模样就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真真是应了那句生儿子不如生块叉烧!!   越想越意难平的她连西瓜都看着不顺眼,一边发狠揉面团一边道,“你要是喜欢我就让他全搬来,我是吃不下的,看着就来气..”   贺宁:“......”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江询,你是不是加入什么神……   康以柠笑得花枝乱颤。   可笑着笑着,忽然又有些难过。   笑容收敛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在此之前她从没在意过,也没发觉过。   直到现在,她能感觉到自己脸上肌肉的缓慢变化,就像她心上的那块大石,缓缓压下来的过程。   她觉得自己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没有江询的生活。   虽然在橡皮滚到他脚边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想要让他捡。   在吃第一口饭的时候,也下意识地想要拿起勺子给他一勺。   路过便利店的时候,也想问他要不要吃冰淇凌。   在大人们谈起他的时候,也想肆无忌惮地再落井下石..   但她都忍住了。?轻?吻?小?说?独?家 ?整?理?   他们都做的很好,江询的淡漠给了她无限的动力和勇气。   可偏偏是。   身边的人总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替他出现。   失落感犹如失重。   就像是明明睡不着的人强逼着自己入睡,一点点的噪音和光线都成了烦躁的借口。   手里的西瓜忽然就不香了。   康以柠怅然若失地放下勺子,连麻花都不等了,借口作业还没写完,在两位妈妈诧异的眼神中溜回了房间。   关上门,说着要写作业的人却一头扎进了枕头里。   边颓丧着边捞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有两条来自一个小时前的留言。   是温语问她,笔记整理好了,什么时候来拿。   马上就是期中考了。   康以柠因为上次月考成绩太差被康泽批评了一顿,心有戚戚之余再加上按照文昭惯例,期中之后要开家长会。   所以早早就拜托了温语给她划重点。   温语知道她基础差,主动说帮她整理笔记。   感动得康以柠当场就要以身相许。   但后面理智回笼,觉得自己这小身板估计不够陈辞一个巴掌的。   这才作罢。   两人约定好周一下午放学以后在咖啡店见面,康以柠发了一大堆肉麻的表情包把温语吓跑了。   第二天。   康以柠依旧是踩着早读铃声进的班级,却意外地没听见秦可宝喊她拿作业的声音。   身边的座位空空荡荡,一看就是没来。   康以柠想回头问问吴颂,但又因为江询在而有些别扭。   偷偷摸摸地在课桌底下掏出手机,发了个消息问秦可宝是不是生病,却直到中午都没等来回音。   康以柠和江询因为这些日子的互不搭理,原本就有些冷战的意思。   再加上吴颂本身就不怎么敢和女孩子说话,少了个秦可宝,饭桌上的气氛堪称窒息。   沉默地坐了两分钟。   康以柠确认秦可宝的确是没回消息后,终于是没忍住,问吴颂,“宝宝是病了么?怎么都不回消息?”   吴颂被问得一愣,反应过来以后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不知道么?”   康以柠刚想问她该知道点什么,就被江询截断了话头。   “病了,过两天才能来上课。”   吴颂又懵逼了。   回头看了一眼江询,对上后者凉飕飕的视线嘴自动附和,“对,病了,要过两天才能来。”   说完以后迅速低下头,不熟练地带着一丝心虚感。   莫名其妙地像是在排挤她。   康以柠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对江询这种疑似拉帮结派孤立她的行为十分的不耻。   胸口像是被人狠狠地扎了一刀,从伤口处呼呼地灌着冷风。   原以为他的幼稚行为到此也就结束了,决心划清界限的康以柠却又在校门口,碰上了这个混账。   准确点来说,是又被这个混账拦住了。   长身玉立的少年站在她面前,本身就高的他在站得近的时候,总是能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压迫感。   开口时语调不高,却怎么听都透着股兴师问罪的意思:“跑那么快干什么?”   康以柠看了他一眼,想从旁边绕过去,却又被抓住手腕拖回来。   “回家?”   康以柠被他冷落了这么久,中午又受了排挤,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要跟他桥归桥路归路。   情绪从一开始的茫然,到愤怒,又到焦急,最后转为今天的麻木,全都是自己一个人撑过来的。   没人知道她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忍住没跟他吵没跟他闹。   所以她实在是不知道,这个狗东西还有什么脸在这儿质问她!   “关你什么事儿?”康以柠挥手想挣开束缚,却像被上了捆仙索,越甩越紧。   拉拉扯扯半天都没赢,火冒三丈地打了他手背一下,“你赶紧给我松开!”   江询:“我有事跟你说。”   康以柠脾气上头,说什么都想跟他唱反调。   “你说有事说我就要听吗?凭什么?我现在一个字都不想听!”   江询毫无波澜:“那我打字给你看。”   康以柠:“……”   这个人,究竟还!   要!不!要!点!脸!了??   她说的话是那个意思吗?   她明明是让他圆润地,麻溜地滚出视线的意思好吗?!   眼看这个混账真的拿出手机,康以柠实在是受不了,两个人明明就面对面还要发信息的傻逼行为。   抬脚就要跑,却不出意外地又被他捞了回来。   “你能像个人吗?”康以柠恨不得咬他一口,“你能要点脸吗?”   江询懒着嗓音,刀枪不入,“你别跑我就要。”   “你去死!!!我...”   康以柠脾气发到一半,余光瞟见朝这边跑来的吴颂。   硬生生地把涌到嘴边的,要骂他的话给咽了回去。   吴颂找到江询,胖胖的脸上满是汗水,随手一抹,像是马上就要上梁山的好汉般问了一句,“询哥,走吗?”   江询点了头,却又在下一秒反悔,提着康以柠的手腕朝他招了招,“算了,我先把她送回去。”   吴颂:“……”   康以柠也觉得江询有毛病,立马挣扎起来,“我不回去,我和小语约好了我不回去!”   江询眉头一皱,看起来似要生气,“去哪儿?”   “什么去哪儿?你干嘛这副表情?”康以柠怀疑的视线在江询脸上转了一圈,又在吴颂脸上转了一圈,“你们两个在搞什么?干嘛弄得一副我好像随时都要死于非命的样子,你给我算卦了?”   江询眉目一寒:“不要胡说八道。”   他否认得模棱两可,康以柠登时就想歪了,“你真给我算了?!你知道我生辰八字?我妈居然连这个都跟你说吗?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江询:“……”   心累得无法呼吸。   沉重的气氛被带歪的话题冲散,江询冷静了一会儿以后倒是也没坚持一定要把她送回去,只在分开的时候多嘱咐了两句。   “小心一点,去人多一点的地方,有事给我打电话。”   康以柠一头雾水,结合他前几天忽然冷淡的模样,心里浮起一个荒谬但除此之外又没有别的可能的可能。   “江询,你是不是加入什么神秘组织了啊?”   “?”   她贼头贼脑地凑近,一双囧囧有神的大眼睛在人群之中警惕地瞄着,“你现在是要去执行什么任务了吗?宝宝是先去了吗?你问清楚了吗?是正规组织不是邪/教吗?”   推开她凑得过分近的脸。   江询:“……”   他真的不知道这个人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   温语定的地方是二中附近的一家休闲吧。   因为价格不贵且东西好吃,一直都很有人气。   康以柠到的时候,恰好看到一个穿着二中校服的男生拿着手机站在温语面前。   笑意盈盈地说了句什么以后,温语的脸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到了脖根儿。   急切地摆了摆手,热得都要熟了的大番茄快速地说了几个字以后彻底死机,羞得连头都不敢抬了。   康以柠看得发笑,刚想走过去帮她解围,男生就朝她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最后在离门口两桌的那张大桌子坐下。   身边的一群人立马凑过去八卦。   康以柠假装路过地听了一耳朵。   “怎么样怎么样?微信要到了吗?”   “没有。”   “啊?”一片失望的声音响起过后,康以柠听见有个人问,“为什么啊?”   那个男生脸色古怪,声音也古怪,“她,她说她男朋友很凶..”   “……”   “咳——”康以柠差点笑出声。   走到桌前,温语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尴尬里不敢抬脸。   康以柠十分讨厌地哟了一声,吊儿郎当地开始调戏人,“这位男朋友很凶的小同学,介意我坐你对面吗?”   温语诧异抬头,看见是她,脖子的颜色又深了一个度,结结巴巴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康以柠坐下来,还没来得及逼问温语就自己坦白了,“我,我是瞎说的,没谈恋爱的。”   康以柠挑了挑眉,“我又不是你教导主任,你怕什么?”   “真的没谈,”温语声若蚊蝇,强调着:“反正现在还没有。”   康以柠知道她脸皮薄,也没为难她。   笑嘻嘻地连说了几声是以后点了杯喝的,就看温语从包里拿出两个笔记本。   康以柠接过来翻了翻,娟秀的笔记工整漂亮,图文并茂,一看就是花了大心思写的。   “小语,”没骨头一样的人忽然正经起来,本就温柔的琥珀瞳色淌着光地勾引人,“咱们今生无缘,但你看你还缺不缺丫鬟什么?我真的可以。”   “……”   “进的了厨房出得了厅堂,貌美如花能文能武,”康以柠暧昧地抛了个媚眼,“你值得拥有。”   “……”   闹过之后康以柠拿出书本,老老实实地跟着小语老师过了一遍笔记和重点。   等全部学习完后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被满满的知识塞得头都大了一圈。   康以柠赶紧喝了一口冰沙补充体力,再次惊叹于人与人之间智商上的鸿沟。   温语笑起来,干净而温和,天生就是让人心软亲近的模样。   她指了指康以柠放在桌上的手机,语气柔软,“你一直在偷瞄手机,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回家吗?”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不好意思问,那你就去哄哄……   休闲吧清亮的光线落拓在康以柠的眉眼之上,本就明艳张扬的五官清晰照人,连带着她眼底的惊讶都分毫毕现。   “有这么明显吗?”康以柠傻眼。   温语慢吞吞地点点头,又问:“你是和江询吵架了吗?”   “你怎么知道?!”   温语被她逗得发笑,“这很难猜吗?我以为他今天会陪着你来的,但是没看见人呀。”   康以柠震惊过后又感失落,恹恹地趴在桌上。   不知是赌气还是撒娇般地嘟囔,“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温语和他们两个虽然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但是单就上回在便利店看见的情况来说,这两人的感情非但没有因为长大而生疏,反而更加紧密。   拥有着一般人难以企及的默契。   但无论多好的两个人,总会有意见不和磕磕碰碰的时候。   是以她也没想那么多,单纯地以为就只是朋友之间的斗嘴置气。   “没关系的,”温语安慰,“他过两天肯定又会来找你说话的,到时候就好了呀。”   “不是的,他今天好奇怪,”康以柠摇了摇头,随后可怜巴巴地改口,“他最近都好奇怪。”   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一说出,康以柠越讲越没有底气。   那些在意的,觉得无法接受的感觉,在说出口以后才发觉,其实不过是一桩桩毫不起眼的小事。   好在温语是个绝佳的倾听者,在她叙说的时候一直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一点都没有觉得她大惊小怪的不耐和怪异。   沉默了一阵以后。   温语问,“可是,江询不是一直都不说话的吗?”   至少她眼中的江询,本身就是个冷到极致的性子。   长得好看,话不多,一开口就能气得康以柠炸毛。   康以柠捂着脑袋长长地唉了一声,“不是的,反正我就是知道..”   她没有办法准确地表达出江询的异样。   除了今天中午那明显的排挤以外,江询做的那些破事真的还。   挺隐蔽的。   但她就是知道,这个狗东西,好像也不是太开心。   温语陪着她叹了口气,皱着眉开始出主意,“既然你不好意思去问他究竟怎么了,那就哄哄他吧?他可能也是关心则乱?”   温语说着说着,眼神就落在了康以柠花里胡哨的左手上,“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的。”   “什么关心则乱?”康以柠嚷嚷着反驳,“凭什么我去哄他?我还生气呢?我还受伤呢,想都别想!”   她态度坚决,又将人拖出来狠狠骂了一顿,泄愤似的喝了一大口水以后才停下,凶得温语都不敢吭声。   气氛焦灼了三秒。   正在温语想着是不是先转移个话题,让人冷静冷静的时候,康以柠忽然抬眼,“那你说我买个什么礼物好?”   “..啊?”   “……”   面对温语诧异的表情,康以柠老脸红了一红。   “哎呀你不知道,江询那狗东西就是现实版的小姐身子丫鬟命。一天到晚这也不舒服那也难受的,之前我眼睛上只是被蚊子咬了个包,就硬是把我脸扭开,说是眼睛疼。”   “……”   “这回他看见了针头插进伤口的凶残操作,指不定内心多受摧残,我这是精神慰问,才不是哄他!”   见康以柠又要激动,温语忙不迭点头,“嗯嗯嗯,不是哄不是哄。”   康以柠:“那你说我买点什么好?”   温语脑子里勾勒出少年清隽的轮廓,一双乌瞳淡漠冷清,像是天上飘下来的仙女。   犹豫着,“我感觉他好像..什么都不喜欢啊。”   康以柠与她同感。   这么多年,江询过得就跟那永远睡不醒的蛇一样,软绵绵又懒洋洋的。   除了惹急了咬你两口,其他时候总感觉有张床给他就能活。   但她总不能买张床给他吧?   可除了床以外,她倒是也没察觉到这个混账喜欢什么。   要是随便挑个东西的话,以江询那个狗东西的眼睛肯定能看出来,说不定还要更不高兴,更自闭。   康以柠思来想去折腾得头都大了,心情却一扫前几日的郁结,难得的放了晴。   ***   温语以为就江询这个地狱级别难度的,康以柠应该还要纠结好几天。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康以柠行动力超强,两天后就发来了消息。   看着屏幕上简短的一句话,温语陷入了沉思。   柠啊柠:【小语,你知道最近哪儿在盖房子吗?】   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就怕自己哪儿看漏了差了看出了歧义。   但事实证明,不管温语揉几次眼睛,刷新几次网络,这句话都原封不动地待在原地。   温语犹犹豫豫地:【你..这是要买套房哄他?会不会..太贵重了点?】   康以柠发了一长串的省略号。   温语:【我想错了?】   康以柠无语地想给她原地表演一个三百六十度翻白眼:【我有那钱我还愁什么?直接把钱摔在他脸上让他给爷笑一个不行吗?!】   温语自觉尴尬:【你说什么都对·乖巧.jpg】   闹完了乌龙,温语还真想到一户:【我邻居最近在翻修房子,好像是想加盖一层,现在正在施工呢,这个可以吗?】   温语家住在张老师小区后头的老村里,家家户户都熟识,她天天都从那条路上经过,自然是有印象。   康以柠没想到事情能如此顺利,立马来了精神,手指翻飞地在屏幕上点点戳戳,【可以可以,小语,你简直就是我的福星babe!】   温语:【。。。】   康以柠笑得贱兮兮地:【你能不能帮我跟你邻居说一声,我想要点小东西。】   -   时间转眼就到了周五。   康以柠将自己精心准备的哄人神器请进口袋,心里还有些忐忑。   东西是昨天找好的,她特意等到今天才去哄那个混账,为的就是如果那个狗东西不识好歹还要摆脸色,她能有两天缓冲时间待在家里不看他。   虽然有很大的可能性他在冷脸的那一刻就命丧当场,但她还是觉得有两手准备比较妥当。   贺宁下午就接到陈悠的电话说晚上三缺一。   所以吃过晚饭以后,母女俩便一同出门,到江家各自找自己的伴儿。   陈悠跑过来开门的时候看见康以柠还有些惊讶,“柠柠?来找小询的?”   客厅里牌桌已经摆好,一应的瓜子水果茶点都摆得整整齐齐。   两位牌搭子阿姨已经卡卡哒哒地嗑上了,眼中带一抹好奇。   康以柠和她们打了招呼,莫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声音小了点,“是啊,他在楼上吗?”   陈悠把她们让进来,“不在啊,那臭小子晚上就没回来,给我发了信息说有事儿,今晚可能会晚,怎么了?有事儿吗?我给他打电话?”   康以柠面对身前两道火辣辣的视线,觉得额上都在冒汗。   赶紧摆了摆手,掩耳盗铃般地,“没事没事,他那个,明天不是要补习吗?我上次作业落在他那儿来,来拿的。”   陈悠不疑有他,“哦,那你上去找吧,反正他房间你知道。”   熊熊的八卦之魂燃起。   康以柠几乎能看见,那两位阿姨嘴皮子上迅速长出了媒婆痣。   “我,我不知道他房间。”悄摸摸往后退了一步,康以柠连忙摆手,“那个,悠悠阿姨我不急的,明天上课的时候让他给我也是一样,我,我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人反应,呲儿地就溜了出去。   身后还能听见某位阿姨的调侃。   “小年轻真好,漂漂亮亮的又有礼貌,多适合当儿媳妇,陈悠,虽然你家那个青梅竹马的,但你可不要和我抢啊,我先预定了哈贺宁..”   陈悠从厨房里端出一碟子西瓜,闻言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抢什么啊我?”   就她儿子那副死德性,抢得过谁?   -   从江家出来逃出来以后康以柠也没走远。   月上柳梢,淡银月光被走道两旁的路灯抢了戏份。   康以柠走在自己的影子之上,晃晃悠悠地给江询打电话。   漫长的嘟声过后,稍显喑哑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只不过是简简单单地叫了声她名字,康以柠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将手机拿下来。   确定屏幕上的名字是丑八怪无误之后,康以柠收回被这嗓音勾出来的三魂六魄,十分有范儿地问了声,“在哪儿?”   江询沉默了一会,随后轻轻咳嗽了一声问,“怎么了?”   康以柠踢着路上的碎石子,心情很好地笑了一声,“找你有事儿,你在哪儿?”   “我在外面,还没回去。”   “我知道你在外面,刚才去你家了,”康以柠浑不在意地扬了扬眉,“所以你什么时候回来?”   江询没答,又问了一次,“怎么了?”   “……”   察觉到他的逃避,康以柠唇边笑容微敛。   腹部像被人打了一闷拳,嗓音却还强装着雀跃。   “干嘛啊?现在找你还需要提前预约了?用不用再写份申请啊?”   “不是,”江询嗓音很低,带着一股不近人情的推辞意味,“你很着急么?不急的话明天..”   “我很急。”   “……”   踩着月光,康以柠面容倏然冷静地又重复了一遍,“我很急。”   手心里握得温热的小石子棱角依旧分明。   晃动碰撞之间偶尔发出极细微的,像是弹珠落地一般的清脆响声。   像是被她突然的任性吓住,江询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   树影幢幢,张牙舞爪。   康以柠看着自家院子里透出的暗灯,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虽然不想承认。   但从有送他礼物这个想法开始,她就一直期待着,期待着和他和好的场景。   期待能有盏灯,不需要很亮,但一定要在他和她中间。   能有微风,虫鸣,草香..   最好还能有只,睡在角落里打着呼噜的猫。   可现在,她连他人都见不到。   “以柠..”   “你忙去吧。”康以柠轻声打断,“我没事找你。”   康以柠说完,也不想管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正要切断通话的时候,却再一次被江询喊住。   走在不同岔路上的两道身影同时停下。   江询:“我回去找你。”   “……”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十五岁的江询没有猜,十七……   康以柠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 出神地望着门口的两棵树影招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觉得自己已经等了个天荒地老。   拿起手机一看, 才过去不到十分钟。   等不住的她决定去小区门口买根棒棒冰。   顺便看看那个混账到底回来了没有。   榕城的夏天很长,即使已经入秋,夜晚的空气里已经弥漫着一股燥热感。   康以柠在外面待了这么久,身上出了一层薄汗,整个人有些湿哒哒的颓。   溜溜达达地走到小区门口,她伸长脖子遥望了一眼公交站台。   零星的几道人影都很陌生,高高低低地互相遮挡着。   没有江询。   瘪了瘪嘴,刚有点失落, 余光忽然扫到街对面那棵百年老榕树底下。   闲散地站着一瘦一胖两道身影。   高挑的那个分外眼熟。   浓重的阴影之下两点红星慢慢暗淡。   没有光源,康以柠看不清江询的脸上的表情。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能更容易地感受到他骨子里透出来的,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远处缓缓驶来一辆私家车。   穿透力极强的车灯照亮了前行的天地, 徐徐靠近的范围里, 也一点一点地照亮了那张带伤的脸。   受到刺激, 江询无意识地抬眸朝远方看了一眼。   刺眼的远光灯斜斜带到他刚毅的下颚角上,将唇边的一点血渍照得清清楚楚。   眸光将转未转之际, 恼人的喇叭声响起, 搅着还未平息的戾气翻涌,促使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康以柠怔在原地, 连脚下的路都忘了。   直到车子要进小区鸣了笛,江询视线看过来那一刻,才如梦初醒般地往旁边躲了躲。   江询完全没想到她会出来。   懒散的脊背在认出她的那一刻倏然挺直。   叼着的烟灰落下, 在白色衬衫上一触即离。   他还穿着白天的那套校服。   诧异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交汇。   江询下意识朝她走了一步,却在下一秒看到,康以柠转身进了小区。   穿着宽大白色T恤的瘦弱身影像绷紧了的弦, 迅雷疾风般地,很快就消失在拐角之处。   眼前的场景让江询想起了一件往事。   那是十五岁,他和康以柠还在上初中时候的事情了。   年少无知的少年本性骄傲,因为出色的样貌和大方的作风很快就吸引了一帮狐朋狗友,染上了很多现在看起来匪夷所思的坏毛病。   逃课,通宵,游戏,整日无所事事地和街边每一个或站或坐的流/氓没有任何区别。   无人管束的日子,他随心所欲得心安理得。   他还记得那是很平常的一个周三。   康以柠在一家网吧门口找到他。   将近二十个小时没睡,江询头疼欲裂,脾气与找了他三个小时的康以柠不遑多让。   那时候他还没抽条,只比康以柠稍稍高出一点,以至于康以柠甚至连手都不必抬,就能轻而易举地将他唇边的烟草抢走。   狠狠地扔到脚边踩熄,凶神恶煞地让他跟她回家。   身边的人都在起哄,吵吵嚷嚷的具体说了什么他都没听清。   只有隐隐跳动的太阳穴和急速收缩血管的声音在脑中盘旋。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将康以柠的手推开了。   现在想起来或许是因为太意外了。   小姑娘甚至连脾气都没发,震惊的眼神像一把火撩了他的眉头。   让人不敢窥视,她百转千回的心思在那一刻,想的是什么。   所以他移开视线,转而盯着她白色布鞋下的黑灰,极度不耐地低声斥她,“自己回去,别烦我。”   身后的人在笑,声浪一次比一次高。   男男女女的脸像透过曲面镜一般扭曲,噩梦一样围绕。   十五岁的康以柠眼眶泛红,因为羞耻而咬住的下唇和微微颤抖的肩膀都昭示着她的压抑。   却倔强地没哭。   只是索命一样看了他三秒,而后死死地拽着自己的书包带,转身离去。   从那一天开始,她再没管过他。   而他也数不清。   到底看过多少,她这样的背影了。   她自己一个人走回去的那个下午,想了什么,下了怎么样的决心。   十五岁的江询没有猜。   十七岁的江询,不敢猜。   曾经以为这只不过是人生当中毫不起眼的一朵浪花,以为自己都忘了的情绪,却在这一刻教会他。   什么叫做铺天盖地的锥心。   ——他后悔了。   ***   身后传来脚步声。   康以柠加快速度想在被抓住之前躲回家中。   但奈何腿没人家长得长,活生生被拦在江家门前。   视野里的白衬衫依旧干净,只在边缘处有些微润的褶皱。   盯着其中的一道褶皱,康以柠语气轻松,“你抽完啦?抽完赶紧回家吧,一身烟味儿,熏死了。”   “……”   一身烟味的江询没说话,垂眸看她。   康以柠偏了偏头,视线落在自家门前,“我也得回去了,好晚了,我困了,明天还得补..”   “为什么哭?”   突兀的低嗓在头顶上响起。   康以柠未完的话卡在喉咙里,噎得眼睛都发红。   却还是在笑,“你在胡说..”   否认的话没说完,微凉的指尖速度极快地在她眼睫下方划过。   微润的触感让面前人绷直了唇角,语气也随之沉了下来,“不要说谎。”   “……”   康以柠觉得自己真的已经算懂事了。   这么多年来不管两个人闹得多厉害,吵得多凶,她都会下意识给江询留有余地。   从不会让他难堪。   可是他呢?!   都说没哭了还要刮刮眼角拆穿!!!   拆穿就算了,凭什么还是一副教训她的口气?   越想越觉得,自己就算现在把江询打死,也是有到道理的。   康以柠伸手在他身上推了一把,凶神恶煞,“要你管!!你算个什么狗东西要来管我?!”   江询身上有伤,猝不及防被她一推,嘶地一声往后退了半步。   “不就是想绝交吗?用不着对我玩这么高端的冷暴力,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你不累我还累,择日不如撞日,咱们现在马上就一刀两断!”   什么就一刀两断了..   江询头疼:“我什么时候说要绝交了?”   “还说没有!!明明知道我在找你,明明都回来了,”康以柠越说越气,眼眶红得像晕开的水彩,“把我当个傻子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还让宝宝和吴颂也不理我..”   “我什么时..?”   “你早就是这样的了,你以为我稀罕你,你以为你多招人稀罕!”   康以柠截了他的话头,像是要把这些天的委屈都砸在他身上,喊得又快又凶,“我再也不会理你了!!咱们现在就再见了!丑!八!怪!!!”   脚上却半点没挪。   “……”   江询浑身狼狈地站在原地。   看着她发脾气掉眼泪,忽然就觉得自己这几天的挣扎和尝试,就像一个颤颤巍巍的肥皂泡。   她甚至不用戳,只要呼口气,就全都破了。   察觉到自己心意的那个晚上,江询一个晚上都没睡着。   他不知道其他男人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心情如何,于他而言,这场突如其来的心动就像是忽然失去控制的云霄飞车,心慌又无措。   眼前走马灯般划过的全是,她如同逃命一般躲着那些喜欢她的人,以及她在不经意间,撅着嘴向他小声抱怨好尴尬的困扰模样。   他依旧记得那个时候自己是满脸的云淡风轻,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恶趣味的笑意。   拖拖拉拉地对她说,“炮仗精,你这样是嫁不出去的。”   而她一反常态的严肃,十分认真地告诉他,她宁可孤独终老都不想有人喜欢她。   原因她觉得太奇怪了。   奇怪到混身都难受,像是欠了那些人钱一样难受。   别人或许不明白,但江询知道,她是心软。   因为心软,所以对自己偿还不了的感情和善意,都会变成自责。   然后在日复一日地烦恼中,变成伤害两方的刀刃。   在那个漫长的晚上。   江询头一次觉得记忆是件残忍的事情。   也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从小就在康以柠身边,到底是不是一件好的事情。   如果去掉邻居家哥哥这个身份,他会不会成为,她喜欢的那一个?   可惜这个答案,没人知道。   混沌了整整一夜,在天色破晓的那一刻,江询终于停止挣扎。   也做出了,要疏远康以柠的决定。   永远理智,永远在一起。   却没想到。   在天平的那一头,她的感觉比他想象中的远要敏锐得多。   仅仅只是尝试性地退了半步,就能委屈成现在这个样子。   无声地叹了口气。   江询往前一步,将人完全笼在自己的影子里,轻声问,“你不是找我有事吗?怎么了?”   面前的人动作明显一僵,然后不明缘由地又开始发脾气。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什么事都没有!!我要回家了,我不想跟你说话,你让开!!”   “……”   康以柠说了这一通正觉得矫情,再一想自己把他叫出来的目的,更是羞耻得满脸都再疼。   昂着头就要往家跑,却又被人一把捞回来放在地上。   轻飘飘得像个风筝。   江询拿她没辙,语气悠长又无奈,“你气什么啊?我什么时候说了我不想和你玩了?你冤枉人也要有个证据好吗?”   康以柠没想到他居然还敢不承认,听得肺炸,抬头就要好好理论一番。   嘴巴却在看见他脸上伤口时有了自己的想法。   “你毁容了?!”   江询:“?”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他们都问完了,还没轮到我……   扎人的视线如有实质, 江询下意识伸手挡了挡。   白皙如玉的右脸上有一小块青紫,中间带着一丝划痕, 干涸的血迹像是被随意抹过,薄薄地晕了一层在周围。   看起来就像是被什么硬质的,带有棱角的东西打中了。   康以柠揪着江询前襟将人拉到自己面前,琥珀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脸上的两处伤口,“你打架了?嘴怎么也破了?”   过近的距离令人头皮发麻,江询浑身紧绷像是被抓住后颈提起来的兽崽。   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空气里漂着淡淡的花香,是她惯用的洗发水味道。   故作淡定地嗯了一声,微烫的耳垂悄悄地镀上一层绯红。   “嗯个屁!”康以柠暴躁打量着他身上的衣服, “为什么啊?你干什么去了?”   明明下午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江询由着她东扒拉一下西翻扯一回的,循着空隙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职高的欺负宝宝找他麻烦, 总不能让他吃亏。”   康以柠胡搅蛮缠的动作一顿, 乱成一团毛线的思绪忽然抓到了线头。   这些日子的反常和困惑也跟着掀开了一条口子。   但还有点没跟上思路。   “什么时候?什么职高的?宝宝什么时候惹了人家?”   “就你被猫抓伤那天, ”江询简单给她讲了一下来龙去脉, “讹他的是职高的一个混子,他运气不好, 周末在街上又被碰见了。”   “所以宝宝这几天没来学校是因为..?”   江询点点头, “在医院躺了一天,其他都在家养着。”   怎么都没想到是这么回事的康以柠实在是不能想象, 秦可宝的情况究竟是有多糟糕,才能在临近期中的时候,请到了整整一周的假期。   胸口处像被压了块大石般沉甸甸的, 却找不到头绪来问。   只能挑了句最没用的来缓解自己的焦虑。   “严重吗?现在怎么样了?”   江询依旧淡定地:“没事了。”   “……”   忽然的沉默带来了一点间隙,康以柠梳理着自己的情绪,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但不管怎么想, 怎么回避,这种被人隐瞒的,挡在门外的孤立感受都难以消解。   尤其当这个人还是江询。   担忧,难过,无力,暴涨的负面情绪像忽然有了生命,将五脏六腑拧成一股绳,火辣辣地泛着疼。   康以柠低着脸,发旋上的小碎发颤颤巍巍,不知道是在问江询还是问自己。   “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   江询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看着康以柠伤心,自己也不好受,却不知道该怎么哄。   迟疑地伸出手。   托住她露出的一截脖颈,安抚一般地捏了两下。   重复着安慰,“他没事,就是腿受了伤,下周应该就能回来上课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想等解决了以后再告诉你。”   听到这话,康以柠抬起脸。   柔软的脖颈贴着江询的手心,契合的角度和力道让她省去了大部分力气,熨帖的温度顺着脊椎一直蔓延到背心。   她看着江询的眼睛,纯黑眸色里的光芒坚定而柔和。   这些天不知道消失到哪儿去的底气忽然回笼,康以柠委屈地撇撇嘴,“可是吴颂都知道了。”   “……”   江询神色一僵,投降般地又给她按摩了两下,耐心解释,“上次烤肉只有他和宝宝,我要找人只能问他。”   这个解释倒也算合理。   康以柠心里好受了一点,但小脾气还没发完,根本不想就这么算了,“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宝宝受伤的?”   江询喉间稍梗,“周一。”   “……”   先不忙着生气,再给一次机会。   平定了心绪,康以柠继续问:“那你今晚是和吴颂一起去的?”   江询轻轻应了声。   “所以他也是周一知道的?”   江询:“……”   江询不知道这有什么问题,却依旧还是不敢搭腔。   可这种情况下,沉默就等于默认。   不想再生争执,江询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吴颂肉厚扛揍,你不合适。”   康以柠原先就不开心,听了这话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连带着嗓音都亮了几分。   “是!”   “……”   “我不合适!”   江询:“……”   “你早就觉得我不合适了吧?啊?!”康以柠甩开江询的手,森白犬牙闪着凛凛寒光,“上幼儿园的时候你就老跟班上那个小胖子待一块儿,上厕所排队都要跟他一块儿走,你这是小时候没打算好,长大来圆梦来了吧?”   完全不记得什么小胖子的江询:“……”   江询想否认,话都到嘴边了,脑子里却忽然蹦出,陈悠和江千弘吵架时的情形。   事情发生得往往都很突然。   他所能见到的,往往是陈悠骂一百句江千弘解释一句。   但就算是这样,陈悠还觉得江千弘是在狡辩根本没有反省。   闹天闹地闹天宫一样一整天都没个消停。   他从小耳濡目染,早就将‘不与盛怒中的女孩子说话’这一点铭记于心。   于是十分老成地选择了再次沉默。   还等着他反驳的康以柠等了半天都没得到反应,滔天的怒气又涨了三分!   他就顺着她一次,顺着台阶下来哄她一下,不是圆梦会死吗?!   会!死!吗?!!   气到咬牙的康以柠面色狰狞,一字一顿地,“你、是、哑、巴、了、吗?!”   江询:“?”   看着人似乎想从他身上剜块肉下来的眼神,江询后知后觉地觉得脸有点疼。   他斟酌着语句,颇为小心地,“没有?”   康以柠:“……”   蒙着头就往前走,像是完全死心打算撒手不管了。   江询错开一步再度将人拦住。   不知道究竟是哪儿又出问题的他既无奈又没办法,只能好声好气地询问:“又怎么了?那场面的确不适合你不是吗?”   “那就适合你和吴颂了?!”   江询只能一言难尽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知道这个榆木脑袋不会转弯也说不出什么好话,康以柠自我开解了一会儿以后,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又问:“你们就没找别人帮忙?”   江询沉默了一下,摇头。   “那对面呢?对面几个人?”   “七个。”   “七个?!”   今晚是没法儿冷静了。   康以柠省着劲儿地在他小臂上拍了两下,“你是猪啊猪是你啊,你就不会偷偷地瞄着一个人先揍了再说吗?你跟人家打什么群架啊?!”   事情复杂,江询一时半会地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老老实实地挨了她几掌,温顺得不可思议。   他妥协了,康以柠就是有再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   大眼瞪小眼瞪到半轮弯月被云雾挡住,天地暗了一度都没个结果。   康以柠固执,盯着江询的视线里写满了想揍想锤。   江询不敢触她锋芒,眼睑微敛,蓬松的发丝被风吹动,左右飘摇着。   纤长的睫毛合成一线,随着他眨眼的频率扑闪。   脸上的伤口明显,浑身上下也写满了四个大字。   又乖又怂。   康以柠没出息地心软,关心的话就要脱口,“那你..”   恰逢一阵大风刮过。   不知谁家的不锈钢盆没放好,乒乒乓乓地翻了好几下才归于平静。   江询:“我什么?”   迅速回神,康以柠板着脸问了句:“吴颂没事儿吧?”   “..没。”   “那宝宝呢?”   “……”   江询不知道她为什么又老调重弹,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没事。”   康以柠长长地哦了一声,没了下文。   江询话少,往常都是康以柠说一句他答一句,现在把人惹急了,沉默下来就是死寂。   沉闷的气氛持续着,像被压缩起来的大棉被,皱皱巴巴地没一丝氧气。   江询不习惯,也不想习惯。   低沉的嗓音落拓响起,去掉了一贯的疏懒和淡然,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委屈。   “他们都问完了,还没轮到我?”   面对他这突然的撒娇,康以柠一颗心都要化水。   但又拉不下面子。   只能不痛不痒地瞪他一眼,嘀咕道:“我还生气呢!”   嗔怪的表情终于有了平日的影子。   江询飞快地舔了舔唇角,抓紧机会,“我最近心情不好,跟你道歉?”   康以柠斜眼瞅他,“我稀罕?”   “……”江询:“那你说怎么办?”   ***   风过树林,哗啦声响下悄然落下几片枯叶。   门前台阶之上。   康以柠席地而坐,双手捧着下巴,趾高气昂地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院子里光线不强,暖黄昏暗得像是在哄人入眠。   拉长变形的影子在地上幅度很小地晃动着,像潜伏在暗地里的窥视者。   暗色瓷砖上摆着五颗白色的方形石子,大小几乎统一。   是康以柠在石子堆里扒拉了大半个小时,精心挑选出来的。   江询眼神专注,在挑剔的视线中伸手捡起其中一个,抛到半空。   抢在它落下之前,又抓起一个握在手心,接住。   这是他们小时候经常玩的游戏。   五个小石子,扔一颗抓一颗,直到将五个石子都收拢到掌心以后,再一次性抛到空中,以手背去接。   全部接住了就算完成。   江询手掌大,玩这个从来就没输过。   康以柠原先的打算是,把这五个小石子送给江询,让他睹物思情,不要因为一点小别扭,就忘记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些快乐时光。   却没想到世事发展如此出人意料。   前一个小时还在发愁怎么哄他开心的人,现在居然端坐在这儿,看他表演了。   第三次看他没抓起石子失败。   康以柠故意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开始嘲讽:“磕磕绊绊的,是灯不够亮啊?”   江询闷声应了声,沉默着,第四次重新开始。   惊诧于他的隐忍。   康以柠赌气不肯正视他的心思慢慢消散,连坐姿都稍微端正了点。   视线重新回到他嘴角和脸上的伤痕,一寸一寸看过去,渐渐地也感受到了心疼。   这种心脏被酸水浸泡得起了褶皱的感觉无关男女,康以柠忽然就想到了他刚才问的那个——   ‘还没轮到我吗’。   眉上像是被针扎了般地抽搐了一下。   “江询。”   敌不过负罪感,康以柠刚想开口让他别抓了回去处理伤口,眼前落下最后一颗白色方块。   被他握在手心。   石子碰撞发出清脆声响,阻止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   “嗯。”   江询抬头看了她一下,手掌反转。   他毫无迟疑的模样让康以柠错以为他是手感来了。   想着也不差这最后一分钟,便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将五个小石子翻到手背上去。   却不料,下一秒四个石子落下,劈里啪啦地滚了一地。   江询低着头。   执拗地看着它们触底反弹,跃起,落下,最后散成一盘乱子。   “再等一下。”   江询将手背上唯一幸存的那个抖下来,又一枚一枚地捡起。   “我很快..”   就能好了还没说出口,手腕就被猛地抓住了。   江询诧异抬眼,对上了康以柠再度气红的眼眶。   “你是不是有病?”   “?”   “我说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你?!”   康以柠浑身发抖,拽着江询的手就往他眼前怼,“你是疯了吧江询!”   这只手原先该有多漂亮,康以柠就算是闭着眼睛都不会忘。   手背白皙如玉,经络明显,中间一颗红痣妖艳夺目。   可现在。   四根手指的指节都破了皮,因为动得厉害伤口难以凝结,一点一点还在往外渗血。   江询愣着。   眼睁睁地看着康以柠骂完人以后,开始毫无预兆地啪嗒啪嗒掉眼泪。   “手都受伤了还玩什么捡石子啊,你是存心要跟我过不去吗?”   她说得太快,又受哭腔影响,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江询具体的只听到了过不去这三个字。   不明白,只能问。   “怎么了啊?”   “怎么了个屁!”康以柠忍着话里的颤音,狠狠地吸了吸鼻子,“明明就是你错了,是你自己什么都不肯说的,现在又要来害我,你怎么这么烦人?”   江询被她骂了一晚上了,就是对着陈悠也没有过这么好的耐性。   想给她擦眼泪又怕暴露心思,只能强忍着不去在意。   自带冷感的声线放轻,带着不得其法的一点暴躁,“我又怎么害你了?”   “你都把我害哭了还不承认?”   “……”   康以柠抽噎得难受,左右看了看都没合适的东西,揪起江询衬衫下摆,粗鲁地在眼睛上抹了一下,还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虽然不合时宜,但江询还是被她这种强盗行为逗笑了,“我不就是捡了个石子吗?我怎么了啊?”   康以柠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笑得出来的。   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一边往家扯一边还不忘骂人。   “我就说你今晚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都捡不起来,那乌漆嘛黑的我看不见你自己难道不会吱一声吗?”   “这都破皮了你自己没感觉吗?你是不是傻?”   “我怎么会摊上你这么个傻b!”   江询:“……”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看你那母老虎样儿……   江询跟着康以柠往前走, 视线从她的背影渐渐往下移,最终落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覆在他手腕上的那只手小而柔弱, 带着干燥的体温,紧紧地攥着。让他偶尔也会产生,她也是真的,舍不得他的幻想。   指节上的伤是挥拳多次的结果,每一次的弯曲和伸直都能感觉到,血肉的粘和和撕裂,是有点疼。   但能看见她这么生气,好像也不亏。   进了家门。   康以柠火急火燎把江询按在沙发上, 转身就去找医药箱。   也就是从隔壁捞了个抱枕的时间,人就回来了。   凶神恶煞得不像是来处理伤口,倒像是个索命的。   眼看康以柠翻出碘酒和棉签, 江询抗拒地往后挪了一屁股阻拦道, “我还没洗澡。”   康以柠气昏了头, 想也不想地, 张口就反驳,“没洗澡就不行了吗?!”   江询:“……”   察觉到自己心思不纯想歪了, 江询莫名地有些恼火。   面无表情地咬了一下口腔里的嫩肉。   疼痛使人思维清晰地开始甩锅。   都是秦可宝和吴颂, 整天无所事事就知道满嘴跑火车,连带着他也开始不正经。   康以柠不知道他思绪飘远, 见他半天没反应还以为是不情愿。   眉头一皱强硬道,“滚过来坐好!”   无路可退。   带着赶鸭子上架的委屈感,江询坐到她拍过的位置上。   任由她把药水抹在自己嘴边。   微凉的触感带着刺痛染在伤口上, 他轻轻嘶了一声,又被瞪了一眼。   “现在知道痛了?早干什么去了!”康以柠最是嘴硬心软。   嘴巴越利手上越轻。   江询感受着炮仗精难得的体贴,唇角刚弯就被掐了一下。   “还好意思笑!”   江询:“……”   处理完脸上的伤, 康以柠伸手捏住了江询的手指。   平日里漂亮到可以拍画报的指节破了皮,干涸的血迹上冒出一层未干的,还润着。   一看就是刚才他玩石子的时候逞能,又撕裂了伤口。   康以柠咬了咬牙,有了种自己的宝贝藏品被人砸了的肉痛感。   恨铁不成钢地在他腿上拍了一掌,还不解气地又蹬了他一脚。   “你这是去打架的吗?我看你是被象群踩了回来的吧?你就没做点什么准备吗?专门挨打去的吗?”   康以柠不知道这伤口是他揍人太过用力留下的,自己脑补出了一幅他躺在地上,手指被人踩过的血腥场景。   江询这段时间理亏,抱着弥补的心思,打骂随君地分外温柔。   “出了一点意外,没事。”   帮他把手指一一涂上药,康以柠一边自然地帮他呼呼一边白了他一眼。   形象堪比翻白的河豚。   “还没事,呵,”康以柠冷笑一声,突然加大嗓门,“还有哪里?!”   江询迟疑片刻,正犹豫着是说实话还是糊弄过去的时候,康以柠逼人的目光就杀到了眼前。   “骗我试试?”   “......”江询:“背上。”   康以柠:“……”   原本虎视眈眈,像是下一秒就要妙手回春把他全部治好的人忽然卡机。   江询眉梢一挑,明知故问:“怎么了?”   康以柠怂倒是没怂。   毕竟在她心里,他俩清清白白日月可鉴。不过是看个背而已,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坦然的视线落在他微松的领口上。   隐隐可见的精致锁骨微凹,露出的一截脖颈藏着阴影的沟壑,一颗汗珠正顺着线条蜿蜒而下。   隐秘而诱惑。   轻轻地啧了声,康以柠忽然松口,“你还是先去洗个澡吧。”   江询:“……”   他就知道!   -   浴室里传来的潺潺水声因着隔了道门,听得不是太清晰。   蓝白色调的房间里。   康以柠坐在江询床前的浅色地毯上,还在怀疑人生。   因为忌惮江询家楼下还坐着的那两位隐形媒婆,她原先是咬死了主意,不同意江询回来洗澡的,只想着对付着在她家随便冲冲上了药就好。   谁知道这个狗东西被她拦住了两次以后,居然能问出‘准备拿哪条裙子给他穿’这种混账话。   而她也真是傻了,还愚蠢地还反问他哪条能穿得下。   估计是没预料到对方的脸皮能这么厚,她和江询说完以后都懵了。   傻子似的大眼瞪小眼互看了半晌,却是江询先败下阵来。嘴角一勾,轻声笑了起来。   康以柠憋了两秒,也没忍住。明眸含嗔地瞪了他一眼,也笑了。   然后..   然后她就昏了头了。   不仅点头答应跟他回来上药,甚至还十分贴心地给他找了个口罩遮伤。   一个人直面了四双探究八卦的眼睛,幼小的心灵受到了难以磨灭的创伤。   也不知道她妈和悠悠阿姨在起什么哄。   康以柠双手抱膝,将脑袋磕在膝盖上待了会儿,越想越觉得憋屈。   想起江询以前淘过一个古早游戏机,里面有俄罗斯方块和贪吃蛇之类的小游戏,刚好适合她转换转换心情。   转身扶着床沿,视线房间内转了一圈。   灰色被面上是他刚才随手扔上去的手表,盖在书桌上的是翻到一半的漫画,半瓶喝剩的可乐,搭在椅背上的衬衫,以及整整齐齐摆在床头柜上的五颗小石子。   嗯,小石子..   视线稍停,掠回后定格。   一瞬的‘它们怎么在这儿’想法过后,康以柠还觉得,有点感动。   刚才她着急江询手上的伤口,自然无暇顾及这五个小石子他捡没捡完。   现在仔细回想,江询被她拉进家门时,手上捏着的影子,似乎只有三颗..   但现在摆在台面上的却一颗不少。   她膝行着凑近了点,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辨认了一番,的确是自己挑出来的那五颗。   除了边角有点磕碰,掉了棱角以外纹路都是一模一样的。   难怪刚才不等她换鞋自己就跑到门外去了…   康以柠嘴角微扬,手指挨个在小方块上划过,心底柔软。   虽然没有明说,但这些年随着年龄渐长,像捡石子,跳方格这些小游戏早就随着城市整改而销声匿迹。   如果不是特意去寻,他们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再碰这些东西。   这点她清楚,想必江询也很清楚。   康以柠几乎可以肯定,在她拿出这五个小方块的时候,江询就已经猜出了她今晚的意图。   他知道这是她送他的礼物。   不必言说的默契感让康以柠心里一热,胸口登时涌出豪情万千。   这一刻。   她觉得,就算再来200个阿姨,再被400只眼睛盯着,都能自信满满毫无压力地扛住!   毕竟这个江询这个混蛋东西,还是有点良心的。   ***   浴室门开,排气扇叶声响忽然清晰。   江询穿着简单的T恤和五分短裤从浴室里走出来。   一头黑发擦到半干,意外坦诚地全往后撩着,俊朗锋利的五官再无遮挡,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潇洒不羁的硬气感。   康以柠看惯了他懒散无害的模样,忽然转了风格还有点不适应。   眼神在他身上左扫右扫,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这大晚上的,你生龙活虎的给谁看呐?”   江询:“……”   江询觉得她纯属诽谤。   从他出浴室门到她面前,总共电光火石加起来不到二十秒的时间,他都不知道自己生龙活虎在哪儿?   扯下脖子上搭着的毛巾,他挑起眼尾无悲无喜,“给你?”   康以柠摆出一副正经人的姿态,“我才不看!”   江询扯了扯嘴角,没出声。   将早就准备好的消毒水打开,康以柠将医用棉签袋子捏得哗啦作响。   余光瞟见他还愣着,张嘴就骂,“杵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滚过来抹药!下面那俩阿姨不知道都把我们故事编到哪儿了都!说不定孙子都有了..”   江询没听懂这里面还有阿姨什么事儿,但也没追问。听话地在她对面坐下,规矩得像刚入学的小学生。   康以柠沾好药水,一抬头就瞧见他这张冷脸摆在面前。   冷不丁吓了一跳,嘀嘀咕咕地又凶了他两句,才将棉签往他嘴角怼。   洗了澡以后伤口变得清晰可见。   江询本身就是个冷白皮,平日里被蚊子盯一下都分外显眼。脸颊上的青紫虽然面积不大,但怎么看怎么觉得扎眼。   康以柠怕自己着急给他造成二次伤害,动作不自觉地放轻放缓,手举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酸。   忍着将脸上的伤口处理好,坏脾气也冒了出来。   停下手。   凶巴巴地提要求,“你太高了我手都要断了,我要坐床上,你坐地上!”   江询想也没想,“上去。”   康以柠乐颠颠地爬上床尾,双腿盘着。靠着床腿的加持,终于居高临下一回还觉得挺得意。   看着江询微抬的下巴和仰望的眼神,膨胀的虚荣心达到顶峰,说话的口气也好了点,“还有哪儿来着?”   江询偏了偏头,“背上。”   “转过去,”康以柠伸出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弧度,“脱衣服。”   江询怀疑她根本没听自己说话。   轻咳一声,他再度确认,“你确定?”   察觉到他眼神中的怀疑,康以柠以为江询是怀疑她觊觎他的身子。   教他做人的手才刚抬起来,江询眯着眼睛就往后躲了一下。   动作老练而利落。   康以柠没忍住笑,嘲笑道:“看你那熊样儿。”   江询露怯也没觉得丢人,淡定扒了扒头发,嗓音淡然:“看你那母老虎样儿。”   笑容倏然僵硬。   “……”康以柠:“给我转过去!!”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你们为什么吵架? ——他……   江询背过身去, 单手脱掉了T恤。   宽阔的背肌富有力量感,劲瘦的后背线条流畅。腰线半遮半掩地藏在光影里, 性感得十分低调。   康以柠还没来得及细问他今晚的情况。   原本是想着他衣服还算干净,嗓音也还平稳,应该没吃多大的亏。   但眼下牢牢占据着她全部视野的,是几道从肩头横错至脊背中央的长条瘀伤。高高肿起的伤口透着不正常的偏高温度,青里泛紫,狰狞可怕。   她手心还搓着红花油,辛辣的药味弥漫着整个空间。   却怎么都不敢往他伤口上揉了。   康以柠不知道,有着这样看着都疼的伤口, 江询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地陪她玩笑的。   “江询..”   康以柠想着自己这一整个晚上的糟糕态度,心尖像是被谁揪住了一样疼得慌, “你这样不要去医院吗?我觉得你可能..受了内伤。”   江询洗澡的时候早已经看过了。   除了伤痕太丑引起了心理上的一定压力以外, 根本没当回事儿。   利落地摇了摇头, 无所谓道:“不用, 你随便给我抹两下就行。”   沉默片刻。   康以柠还是没动静,像是没听见他说话。   江询回头。   定在他背后伤处的视线慌乱地转移, 找到他的眼睛。   “啊, 你说什么?”康以柠问。   江询没再重复。   神色莫测地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开口叫了她的名字, “小时候没被衣架打过?”   康以柠:“?”   好端端的提这些伤心事干什么?   见她还没反应过来,江询只好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衣架打出来的伤跟这个不是一样?你被衣架打了要去医院?”   康以柠眉头紧蹙, 明显不接受这波敷衍,“你这还衣架啊?你这说是晾衣杆打得都还细了点吧?”   “……”   “你当我跟你一样傻啊?”   被他胡说八道这么两句,康以柠心理上的压力消了一些, 但还是谨慎,“所以你到底去没去医院啊?我现在给你打个120吧?”   “……”   “你没看新闻吗?有些人摔了一跤当下觉得没事儿,可睡着睡着就没了呢!”康以柠越说越觉得有可能,“你不要在这里跟我嬉皮笑脸的,你这个得立马去检查检查,快躺下,不要随便移动了。”   江询:“……”   虽然每句话都听见了,也都参与了,但还是不知道对话走向怎么就成了这样。   他一言不发,康以柠越发焦心。   “天呐,也不知道这洗澡了影不影响,你头晕吗?有没有脑溢血的感觉?我看你怎么眼神都不太对劲了啊..”   江询:“我看傻子眼神能对劲到哪里去?”   康以柠:“……”   ***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人劝住,江询真心觉得,对付她比再打一场都累。   勉强被拦下的康以柠满肚子埋怨地坐在他身后,望着这满背的青紫不乐意地嘟起了嘴。   凶她去医院的时候就那么干脆,轮到自己就推三阻四..   重新倒了红花油在手,康以柠慢慢搓着手心,等有了灼烧感后才小心翼翼地贴了上去。   手掌甫一碰到他,手下的肌肉骤然紧绷,硬得像块石头。   他不肯放松,康以柠揉得来气,专门挑了一块好肉轻轻赏了一巴掌,“紧张什么?不肯去医院,我今晚就是把你弄死,你也得认命地含笑九泉。”   江询:“……”   最初的紧张感过去以后,见江询果真皮糙肉厚得连吭都没吭一声,康以柠的动作也渐渐放开了点。   像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倒药揉捏了一阵之后,康以柠脑子空下来,又想起了最初的话题。   “你刚才跟我说的今晚出了点状况是什么状况?”   江询额上出了一层薄汗,黑眸因为提起那个人而暗了一瞬,嗓音微绷,“碰上群人,跟欺负宝宝那个傻逼认识。”   康以柠追问,“谁是傻逼?那个职高的?”   “嗯。”江询眉骨微动,慢慢地念出对方的名字,“曹成亮。”   江询自从上了高中以后,修身养息佛性不少,自己班上同学的名字还不大记得全。   原以为找到这人还得花一番力气,却没想到,对方臭名昭著到随便描述一下穿着打扮就能锁定。   曹成亮家庭条件一般,从小在外逞凶斗狠,因为还算讲义气,身边时刻围绕着大帮狗腿子。   秦可宝在烤肉店遇上的敲.诈.犯就是他。   江询不怕事,但也不喜欢没事找事。   那种大咧咧地找上门去叫嚣着要打架的中二行为不是他的作风。   将欺负秦可宝的人一一筛选出来以后,江询和吴颂便挑着时机在他们落单时速战速决。   偶尔遇上三两成群的,也因为没有耐心而直接动手。   至于曹成亮,作为事情的源头,江询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   特地留到了最后慢慢收拾。   却没想到会在半途中,遇见曾经一块儿混过日子的初中同学,郑文明。   彼时已经被他踩在脚下,混身狼狈的曹成亮早没了挣扎的力气,眼看就要认怂道歉,却因为郑文明的突然出现,而改变了态度。   江询和郑文明有旧仇,乍一相逢本就压着火,再加上有了曹成亮这个现成的借口,几乎是一对上视线就动了手。   江询以前不成器的时候经常打架。   身手敏捷专挑痛地儿打,一下就能让人半天起不来,照理来说根本不至于吃这么多亏。   主要是吴颂这个二愣子实战经验太少,空有蛮力没有脑子,抱住一个人就不松手。   而跟着郑文明那群闯祸篓子,个个都混成精了,看江询难搞就专朝吴颂下手,江询就是因为护着他左右掣肘,才挨了背上这几道。   康以柠听得惊心动魄,好几回都忘了自己手下还按着他的伤口。手指不知不觉地抠起,疼得江询直往前躲。   “那你赢了吗?”康以柠着急问。   江询想起自己打急了,直接伸手抢了某个人的棒球棒,三下五除二扫了一圈的模样,默默地嗯了一声。   康以柠依旧不放心,“那他们还会来找你麻烦吗?你和吴颂就没蒙个面变个装什么的?”   “……”   江询无言半晌,直到康以柠都开始催了,才硬生生地吐出几个字,“不知道,没蒙。”   康以柠啧了一声,又开始嫌弃,“你是猪脑子啊你是!”   比起跟她掰扯蒙面这个主意到底有多馊,江询现在更担心的是后续问题。   就像康以柠说的,他今天打赢了,输了的人势必会怀恨在心,保不齐哪天就会在路上堵他。   只要一想到郑文明那张阴险的脸,还与康以柠相识,江询心里就不可抑制地腾起一股焦躁。   但又怕说得太严重会吓着康以柠。   可事情已经发生,无论如何他都得提醒她一声注意安全。毕竟那人没皮没脸又卑鄙无耻的,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懒散的态度终于端正了一点,江询眉头紧蹙,斟酌着开口,“其实你也认识他。”   “谁?”康以柠搓着药油的手一停,凭着直觉问:“真文明?”   “嗯。”   康以柠茫然地眨了眨眼,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去哪儿认识了这号人物。   江询低声提醒,“初三的时候,和我打架的那个。”   他一说,康以柠脑子里立马就浮现出一道黑瘦身影,和他那超出年龄的凶狠目光。   那时候她年纪还小,又从未踏出过保护圈。仅仅一个眼神,好几天都心神不宁。   “怎么会是他啊,”康以柠不敢细想这缘分,感叹着叹息,“怎么这么倒霉啊又碰上了..”   江询不语。   康以柠嘀咕着说了两句小话,见江询一直没吭声,以为他是想到了过去心里难受,莫名觉得还有些心酸。   初中三年他们虽然没有断了联系,但感情的确是这么多年来最淡薄的三年。   那时候的江询身边总是围绕着许许多多陌生的面孔,谈天说地满口胡言。   康以柠不喜欢这种不知世故而装世故的氛围,从来就没想过靠近。   而江询似乎也洞穿了她的心理,从来就没表现出要带她进这个圈子的意思,甚至还有意无意地把她赶远了点。   当听说他和郑文明决裂打架闹到政教处的时候,她既震惊又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她很清楚,江询虽然长了一张薄情寡义的渣男脸,但其实内心比谁都柔软。   她根本想象不到,除了像今天这种,朋友被人欺负了的事情以外,他还能为了什么跟人动手。   而十五岁的江询,也是真的,一直都不肯告诉她原因。   想起往事,康以柠情绪不可控制地有些低落。   默默伸出食指在江询肩上戳了两下。   看着他侧过来的眼尾,不抱希望地再次问道:“你和郑文明以前不是朋友吗?到底为什么吵架了?”   江询随手捞过放在一旁的T恤套上。   抬手的瞬间,腰线两侧肌肉绷成一道完美弧度,嗓音微冷,“他喜欢你。”   康以柠愣了一下,“哈?!”   江询:“……”   惊悚而抗拒地往后仰了仰。   康以柠:“你在逗我?”   她话都没跟他说过一句,什么就喜欢她了?   方形水晶灯下。   江询穿好衣服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挺拔健硕,笼罩着床沿上的康以柠,神色莫测。   康以柠还沉浸在刚才那个重磅消息中,视线傻愣愣地跟着他的动作移动。   她看江询,江询也看她。   带伤的面容透着一股阴暗的美感,深色瞳孔闪着晦涩的,让人看不懂的光。   沉默须臾。   他像是难以开口,又像是根本不想提及,情绪低沉得像是忏悔,极轻极缓地告诉她。   ——“不是那种..好的喜欢。”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他脑子有包才看上了这傻子……   关于郑文明所说的喜欢康以柠这件事, 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不过就是青春期男生的好胜心作祟。   江询长得好看, 出手大方,性子又捉摸不定地透着一股勾人疏离感。不仅身边示好的女孩没断过,还有康以柠这么个,漂亮到傲视群莺的小青梅三五不时来找他。   郑文明看久了,心里渐渐开始不平衡,又羞于说出口,便以近乎羞辱的方式来掩盖。   江询起先是没有察觉的。   年少的心很窄,所有的精力和目光都只足够放在自己身上。   但也就是忽然有了那么一天,   郑文明似笑非笑地靠近,搭上了他的肩膀,声线粗哑难听, 一张一合吐出的字满含深意。   “你那小青梅挺漂亮啊..”   同是男生, 未尽的的话里有什么延伸意义彼此心知肚明。   江询几乎是僵在原地, 听着他放肆的笑声, 强烈恶意像一个狠狠的巴掌打在他脸上。   用力甩掉肩头上挂着的那只手,万年冰川头一次有了明显波动。   江询眸光晦暗, 狠戾地盯着郑文明的眼睛, 一字一顿:“不要拿她开玩笑。”   郑文明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有所反应,当下只是轻轻地拂了拂自己的袖子, 嚣张一笑,并没多说什么。   原以为事情到此为止的江询,还是低估了郑文明的骨头的痒度。   就是在康以柠来找他回家, 却被他冷言凶回家的那个下午。已经很久没找他说过话的郑文明忽然当众,再一次搭上了他的肩。   神色暧昧,语焉不详地像是在暗示什么般挑衅。   “江询, 真不喜欢你这小青梅?这不是长得挺漂亮?”   身后有人起哄,“他身边哪个不漂亮啊?”   郑文明笑着连道了好几声是,继续说,“既然你不喜欢,那哥我也就跟你说句实话,我看上你这小青梅挺久了,君子有成人之美,你给我搭个线,哥..”   剩下的话江询没继续听,直接动了手。   ... ...   -   康以柠对着江询这难以言喻的视线,感到了强烈的压力,古古怪怪地哦了一声,“那不是好的喜欢就不是呗,反正我又不稀罕。”   江询瞟了她一眼,“你稀罕过什么东西?”   康以柠:“……”   气氛冷了下去,却又夹杂着两三分火气。   确切来说,是夹杂着来自江询身上,那莫名其妙的两三分火气。   房间内安安静静,康以柠觉得有些尴尬。   想要说个轻松点的话题揭过这一节,结果一开口就蠢得恨不得打自己一顿。   “我都红颜祸水到这地步了?连你都为了我打架?”   江询:“……”   明知道她不可能会是那个意思,但江询的心还是狠狠地,撞了一下。   视线飞快地在她脸上扫过,   确定她只是习惯性吹捧自己过后,江询手指微蜷,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庆幸。   他退开半步,分外镇定:“想多了。”   “……”   本就是随口一说缓解气氛的话,康以柠以为江询最多就是冷笑一声,她不计较也就过去了。   但他现在整个她想多了?   那就不能忍了。   康以柠呵了声,趁着江询没防备从床上忽然暴起。   一手勾住他脖子一手去捂他的脸。   被药油浸染的五指张开,密不透风地狠狠拍在江询鼻子上。   辛辣刺鼻的味道毫无征兆地冲入鼻腔,熏得江询差点蹦起来。   “你听听你说的什么玩意儿?是人说的话吗?你都为宝宝打架了再为我打场能怎么?我是没他长得好看还是咋地啊?啊?”   “……”   “你有本事牙尖嘴利你有本事再说一遍啊?”康以柠两手紧紧扒着江询,生怕有空隙让他张嘴,“别装哑巴,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江询:“……”   你倒是有本事把手撒开!   几乎全挂在他身上的重量压弯了江询刚硬不屈的脖子。被人牵制的感觉并不美妙,但江询还真不敢把她掀下去。   不提这摔下去会不会磕着碰着,她就是稍微哭哭啼啼一下,陈悠都能扒了他的皮。   想出声,又怕被呛。   江询忍到极限,伸手摸索着要去掐康以柠脸颊,才刚碰到点油皮,就被躲开了。   前一个小时还在地上坐着,看他捡石子的脏猴子一个灵活的闪身,踩在他干净的被面上急退两步,绊着褶皱,咚地一声直挺挺地摔在床上。   “哎哟——”   江询瞳孔一缩,吓得魂不附体,“康以柠,你——”   “你打不着!略略略~”   “……”   康以柠嬉皮笑脸地从床上起来,在江询几近逼视的目光里慢悠悠地盘了腿。   得意洋洋地朝他晃了晃脑袋,再次强调:“打、不、着~”   被捂过的下半张脸此刻火辣辣的一片,但被空调吹出的凉风一激,又有种难以言喻的清凉感。   冷热交替,受着冰火两重天折磨的江询简直想把床上这个烦人精拖下来掐死。   “行,你很行。”江询站在原地,气极反笑地抹了把脸,捞起康以柠随手放在床边的红花油,走向浴室,“你等我出来的。”   康以柠压根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   眼见他拿着红花油进浴室,还以为他别的地方有伤没告诉自己。   心急火燎地欸了两声,大声质问,“你干什么去?你是不是还有哪儿受伤了没说?你跟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快过来我看看!不然我们就去医院!!”   只是想把红花油没收的江询:“......”   他真是脑子有包才看上这傻子。   ***   隔天是个大晴天。   康以柠走在江询身侧,少年的起床气未消,混合着清凉的薄荷味道,整个人如刚从雪堆里刨出来般的清冷萧瑟。   如果忽略掉他脸上面包超人图案的创口贴的话。   创口贴是康以柠今早强制粘上去的,因为江询的不配合,边角还有褶皱。   颜色鲜亮,配着他即使要死不活依旧吸睛的颜值,回头率达到了近年的最高峰。   虽是周六,但街上往来的人群和车辆依旧不少。   到了张老师家小区门口,身后缓缓驶来一辆大G,看路线是要进小区的地下车库。   康以柠伸手拉了一下江询,“有车。”   江询顺着她的目光懒洋洋地回眸扫了一眼,神情自然,“不坐。”   “……”   “太便宜了。”   康以柠:“……”   这个狗东西从早上开始神经就不正常了吗?   按响张文辉家门铃,没一会儿就从里面传来了脚步声。   张文辉打开门,笑脸盈盈,“来了?快进来。”   补习了一段时间,三人渐渐熟悉,相处起来少了拘谨客套,多了几分融洽。   康以柠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张老师热情回应之后才看向今天尤为安静的江询。   甫一看见他挂彩的冷脸,惊了一瞬,“这是怎么了这是?打架了?”   江询和康以柠换鞋进了客厅。   张文辉按捺不住,绕着圈地围着人检查了一遍,“你这是干什么啊?啊?和人抢小姑娘了?”   江询:“……”   正主还没反应,康以柠哈地笑出了声。   唯恐天下不乱地直点头,“对对对,老师您真是火眼金睛,就是和人抢小姑娘呢!看这打的,没一块好肉了。”   江询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我..”   张文辉:“我看看,这嘴也破了?”   康以柠:“是呀是呀,背上还有呢!”   张文辉教了一辈子书,虽然严厉但对孩子也真是心软。   一听这话当下就急了,课也不上了,立马就把人安排到了沙发上,看过伤口以后好一阵痛心疾首。   “你这不行!你爸爸知道这事儿了吗?”   根本插不进嘴的江询:“……”   他妈昨晚打麻将打得太晚,早上没起来,应该还没有条件告状。   “你看看你看看,都是要高考的人了,怎么还因为这种事分心,”张文辉敲了敲自己手心,眉头紧蹙,“你这是抢赢了还是没抢赢啊?”   “……”江询:“没有抢..”   “没有抢赢是吧?”张文辉长长地舒了口气,“没抢赢好啊没抢赢好,你这情况就是抢赢了,老师也要让你们断了联系的,你这脑子好,不读书可惜了的,现在绝对不能分心的啊。”   江询心累:“我没分心。”   见他抵赖,张文辉故意板起脸吓唬,“不许狡辩!你看看你脸上那伤,啊?你今天能打架明天就能进派出所!老师是过来人,从小到大活动范围最多是哪里?是学校!看过的学生比你们吃的米还多,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仗着自己年轻时间多就乱来乱挥攉,等把这两年耗完了回头一看,哦豁!”   张文辉苦口婆心得声情并茂。   “一片狼藉!!!”   “……”   眼看事情又要不受控制,江询试图强行解释,“我真..”   “老师看得多了,你不要犯糊涂。”   江询:“……”   莫名其妙陷入这种局面,江询扎人的视线投向沙发的另一角。   罪魁祸首正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视线对上,康以柠痛心疾首地握着拳,“看我干什么?好好听老师说话!这都是宝贵的人生经验!仔细听着!明天写听后感。”   江询:“……”   所以说他昨晚到底为什么没把她掐死?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我以身相许吧   江询和康以柠不知道, 在一中,张文辉的教学水平和他的话痨程度是成正比的。   因为怕他唠叨, 他带的那个班级里的调皮鬼,宁可被教导主任抓住训话都不想碰上他。   江询受了十五分钟的摧残,这场谈话还没有结束的倾向。   故事从制鞋厂的童工,讲到工地上用尽力气生活的大爷,层出不穷又花样百出。   江询面瘫心也瘫,再次尝试自辩,“真的没有..”什么见鬼的小姑娘。   后半句没说完,张文辉又道, “你不要嫌老师啰嗦,上了大学以后,想有人啰嗦都没有了。”   “……”   江询被堵得闭上了嘴。   “你们都不知道, 作为一个老师最心痛的是什么。不是说你们总是考最后一名, 也不是你们一天到晚, 不穿校服不扫地板扣那点操行分, 是看着你们一个个年纪轻轻的堕落下去,却帮不了你们!我这心啊..”   张文辉长长地叹了口气。   透过眼前的少年, 看见了许许多多张或许熟悉, 或许都已经记不起来的面孔。   出神片刻。   他像是穿过千山万水再次归来般,再度将视线定在江询身上。   一张口, 语气沉得江询都觉得自己扛不住。   “江询啊..”   “……”   “你得答应老师,必须跟那个小姑娘断了!再不济就暂时就先别联系了,等高考完了, 要是实在割舍不下,再说行吗?到时候老师一定给你包个大大的..”   张文辉红包俩字还没说出口,江询心态彻底炸了。   黑着张脸在联系人处划了两下, 当着张文辉的面儿,把秦可宝拉黑了。   江询:“割舍了。”   江询给人备注的时候向来都是连名带姓,再加上秦可宝的头像是只胖猫,可可爱爱的实在是不太好分辨男女。   张文辉来回看了两遍,再加上江询的确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不疑有他,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好,灰常好!这样老师就放心了。”   他微笑着,慈爱的目光在康以柠和江询之间梭巡了一番,大手一挥,“来,我们开始上课!今天给你们讲一下期中的内容,这回一定要考个好成绩!”   …   康以柠没想到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误伤了什么都不知道的秦可宝。   觉得这个世界不可思议的同时,倒也没耽误她幸灾乐祸。   一整个早上忍笑都快忍出内伤。   好不容易等到中场休息张文辉去倒水,逮着机会就扯江询的手,“你真把宝宝拉黑了?”   江询毫无人气地瞟了她一眼,淡漠地扯了扯嘴角,“为了小姑娘打架?”   “呃..”   “好好听老师说话?”   “嗯..”   “给我找麻烦你就痛快了?”   江询越说声音越轻,康以柠听得后背发凉,赶紧撇清关系,“你听我说啊,为了小姑娘打架那是老师说的,不是我!”   江询绷着脸,冷冷地看了她三秒以后,细着嗓音——   “对对对,老师您真是火眼金睛,就是和人抢小姑娘呢!看这打的,没一块好肉了。”   他顿了顿,而后回复正常的冷嗓,“这是鬼说的?”   难得见他认真算账,康以柠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他刚才是在学她。   又忍不住笑起来。   说实话,她还挺喜欢江询这个小气鬼的模样。斯斯文文地透着一股较劲的幼稚感,比往日里那懒洋洋的样子不知道生动了多少。   康以柠看得心里痒痒,手就不怎么规矩。   攀着人肩膀,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你别逗我笑啊,那老师那么提起来,我不是顺嘴就同意了一下吗?谁知道老师就真能当真了呀?”   “所以算我倒霉?”   “那怎么能这么说呢?”康以柠坚定地摇了摇头,“倒霉的明明是宝宝啊,你看啊..”   江询懒得看,斜了她一眼,背过身去不理人了。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了,”康以柠忍着笑给他顺毛,“你倒霉你倒霉,你最倒霉了行了吧?”   江询:“……”   江询不说话,康以柠也不急,食指在他背上点点戳戳地烦人,“你不把宝宝加回来啊?到时候他发现了肯定是要闹的,你哄不好的。”   江询充耳不闻。   “你真的不加啊?我名片都发你手机上了,趁老师没回来,赶紧把你小姑娘加回来,就说清理人的时候手滑不小心删错了。”   “你看我理由都给你想好了,是不是算将功补过了?”   “诶,江询?江江?询询?”   康以柠絮絮叨叨半天没得到反应,还觉得稀奇,四处歪着脑袋找角度要看他眼睛,“宝宝发脾气你没见过啊?你要摊上大麻烦的哦,我不帮你哄哟,你自己搞定哟。”   要摊上大麻烦的人水波不惊,从试卷下方抽出张空白草稿纸,笔尖颤动,无视的姿态摆得端端正正。   康以柠不肯放弃,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了好一会儿,连道歉都没能换来他一个回眸。   直到张文辉回来才赶紧收了手机和心神端正坐好。   耳边骤然清净下来。   江询心里莫名地空了一瞬,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视线盯在草稿纸上罗列的毫无规律的式子。   还没来得及安抚胸口一闪而过的消极情绪,手肘就轻轻被人碰了一下。   呼吸微滞。   耳边漾起微风,传来她讨好的绵软嗓音。   ——“我错啦,给你打嘛。”   ***   因着周三开始就是期中考试,张文辉这回稍微拖了半个小时的堂,给他们讲了几个重点考查内容。   知识往往都是在考察前期最多最细,康以柠受到气氛压迫,战战兢兢地开始觉得时间不够用。   转眼到了周一。   康以柠一踏进教室,就看见一个熟悉的小身板。   正侧着身,坐在那个空了一个礼拜的座位上。娃娃脸上带着贱兮兮的笑意,正跟吴颂说着话。   困顿的眼神亮闪闪,左边胸口流淌着小别重逢的喜悦。   康以柠大喊一声‘宝宝’,冲过去就要给他来个热情的虎扑,却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绊住了脚。   江询早有准备,眯着眼睛就钳住了康以柠命运的后领子,懒懒散散地提醒,“他腿瘸着,承受不住。”   康以柠不听,左右扭着身子挣扎了两下,没挣开,气得拧着脖子回头骂人,“腿瘸了有什么关系,他那不是坐着呢嘛?!”   她还能给他造成什么二次伤害不成?   江询困得眼皮都睁不开,耷拉着的视线不仅没温和窝囊下来,反而还有种不耐烦的意味,说出来的话也格外不客气。   “你老实点,想都别想。”   比起这种直白的不耐烦,江询对她,更多时候用的都是自小磨练出来的一套迂回战术。   虽然气人,但绝不至于吓人。   待遇忽然变低,康以柠心里一紧,有种自己想抱的不是自己的小姐妹秦可宝,是他老婆的错觉。   乍然相逢的热情被江询这么一打搅,顿时就消了大半。   康以柠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两眼以后,秉着早上绝对不招惹江询的原则,十分有眼力见儿地忍了。   没事。   她安慰自己,今天还长,总有机会凶回来。   康以柠原以为,江询说秦可宝腿瘸了,是大家聊天时的惯用的夸张说法,旨在阻止她过度热情造成伤患的二次损害。   然而,在看见秦可宝右腿上那明晃晃又硬邦邦的石膏时,她忽然发觉,自己还是把这个世界想得太美好了。   江询背上的伤就已经够狰狞可怕的了,谁知道他们居然还把秦可宝的腿给打折了?!!!   康以柠震惊又诧异,犹豫了半晌还是没忍住问,“他们这么狠的吗?这得坐牢吧?你们没报警吗?”   秦可宝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自己裹得动弹不得的右腿,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那啥,不是柠姐,是我跑的时候没注意,从台子上跳下来,掉沟里了..”   被围堵的那天晚上天色太暗,他又太过紧张,也是慌不择路了。   看着没多高的台子,跳下去的那一瞬,右脚受到强烈冲击,顿时就动弹不得。   追上来的那群人也不知道是嫌他身上脏,还是被他苍白的脸色吓住,也都只意思意思地踹了两脚便都散了。   所以除了右脚骨裂了以外,身上倒是没吃什么大亏。   康以柠都不知道该说他是幸运还是不幸。   稍稍安心了一点以后,人就难免开始想要翻旧账。   想起自己发的那些消息都如同石沉大海,康以柠问,“那我给你发消息你怎么也不回?手也折了吗?不知道人会担心?”   秦可宝苦着张娃娃脸,解释道:“手机也掉沟里了,我妈生气不肯给我买,电脑也锁上了,我在家里这一礼拜,闷得都快长草了柠姐。”   康以柠:“……”   话说到这份上,倒是没什么可挑的。   视线在从左到右依次扫过身边三人。   吴颂手臂上挂着彩,几块淤青面积颇大,看着就疼;江询脸上的伤好了一些,但背上的恐怕还早;秦可宝就不用说了,腿都断了一只。   全是伤残。   康以柠:“你们仨可真有出息。”   有出息的秦可宝注意到康以柠说话的时候,另外两人的脊背都绷直了点。   视线在江询破了的指节上停了停,他有些迷茫,“询哥,老吴,你们俩这是怎么了?也掉沟里了?”   吴颂老大不痛快:“掉你大爷。”   见他们都没解释的意思,康以柠翻了个天大白眼,“这俩二货给你报仇去了。”   秦可宝:“啊?”   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抱着做都做了,怎么能让自己人吃亏的心理,康以柠着重描述了一下江询背上的伤口,成功将秦可宝说得眼泪汪汪。   伸手就捧住了江询的手。   秦可宝:“询哥——”   江询抗拒地往后躲了躲:“滚。”   秦可宝又扭头看向吴颂,深情款款,“老吴~~”   “……”吴颂:“滚远点。”   秦可宝受了嫌弃也不管,趴在他俩桌子中间就开始嚎,白净的脸因为缺氧而蒙上一层浅粉。   “你们俩这样对我,我怎么办啊啊啊啊?”   康以柠无语半晌,“什么你怎么办?”   这话刚落下。   秦可宝就像忽然想通了一样从桌上蹦起来,铿锵有力道:“我以身相许吧。”   场面顿时沉寂了下来。   康以柠笑了一声,“你许得过来吗?”   这好歹俩人呢!   秦可宝连纠结的样子都懒得装,暧昧的视线直指江询,“那当然是选好看的。”   江询:“……”   吴颂:“来,你今天给老子把话说清楚来!” 第30章 第三十章 以后你老婆要生了还得先背你……   单方面宣布绝交的吴颂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又被秦可宝拉住了命运的领口。   “我、不、管!”   “......”   秦可宝操着他那辣耳朵的公鸭嗓,喊得惊天动地。   “你就是得背我下去, 老子拄着个拐杖难看死了,我不管!!”   吴颂领口勒得不行,一张胖脸憋得通红,“那我背着你就好看了?”   “好看!”   “好看个屁!”   “我不管!!!”   吴颂:“……”   吴颂气得想当场去世。   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班上同学无论经不经过他们周边,都被这不寻常的动静吸引。   似有若无的视线和笑声让吴颂发热的头脑清醒了一点。   秦可宝不要脸,他还要呢!   伸手拽着秦可宝的狗爪子,吴颂咬紧牙关压着声线, “你能不能先撒手再说?”   秦可宝像是磋磨他上了瘾,一脸警惕地摇了摇头,“不能。”   吴颂彻底炸了, “你他妈早上不是还说选好看的吗?让好看的背你!!”   好看的江询和康以柠嫌他俩丢人。   早就拿好钱包站在后门口, 看了好一会儿热闹了。   闻言正主还没反应, 康以柠倒是先跳了出来。   “不行!”   秦可宝、吴颂:“?”   “他都没背过我呢, 凭什么背你?”康以柠叉着腰,理直气壮得三个人都怔了。   “不是啊柠姐, ”秦可宝一脸懵逼, “我是男的啊。”   “我知道你是男的。”   “那你这醋也吃?”   “我吃个鬼,”康以柠估计着秦可宝掉沟里的时候恰好脑袋朝下, 到现在还没清醒过来,翻了个天大的白眼:“你要是女的,我亲自送你上背。”   江询:“……”   秦可宝被康以柠绕糊涂了, “啥啊?啥意思啊?”   康以柠不阴不阳地哼了声,伸手拽住江询的衣袖,“反正这个狗东西是和我第一好的, 别以为他给你打了场架,你就能代替本宫的位置!”   “……”秦可宝虽然没明白她这个逻辑,但还是听出了一丝危机感。   莫名又委屈。   “那以后询哥有女朋友了也不能背啊?”   “那怎么能一样?”康以柠:“兄弟是兄弟,女朋友是女朋友,你脑子被门夹了?”   骂完以后顿了顿,康以柠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一脸复杂地看向秦可宝,“你想当他女朋友?”   早上说的以身相许原来不是玩笑话?!   秦可宝:“……”   秦可宝彻底放弃沟通。   顽强地靠着左脚站立起来,死死地扒住吴颂的脖子,高亢的嗓音含着几分悲愤。   “老吴,我们走!”   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弯了腰的吴颂:“你真他娘的是强盗啊?”   秦可宝正受着气,闻言想也不想地,“你有什么好强的?”   “......艹!”吴颂歪着头瞪人,“你一天不开黄/腔会死?”   他俩骂骂咧咧地走远。   康以柠还不忘追着强调,“诶宝宝?你还没回答我呢?..悠悠阿姨不会同意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他家十八代单传呢!!!”   高亢嗓音从二楼直冲到底,隐隐还有回音。   康以柠喊完话还在泛嘀咕,转脸就对上了江询的视线。   黑得彻底的瞳孔无波无澜,麻木得有些瘆人。   “......”   江询今天实在是过于安静了。   就连被好兄弟觊觎了都如此淡定,态度诡异得令人捉摸不透。   生怕他忽然想不开,康以柠张嘴想敲打敲打。   “你..”   “闭嘴。”   “……”   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脸色。   好的。   下次再说不迟。   ***   周三便是康以柠挂心了整整半个月的期中测验。   考试期间,连午休都透着股沉重的紧张感。   康以柠小憩醒来,眼睛清明,看谁都带着柔光滤镜。   余光扫了一眼周围,视野里黑压压一片,全是睡倒了的后脑勺。   铃响过后,陆续有人醒来。   原本安静得只有翻页声的教室像是重新活了过来,嘈嘈切切,带着令人心安的热闹。   康以柠转身去推江询。   虽然离考试还有半个小时时间,但他困意大,得提前洗洗脸醒一醒。   喊了好几遍连个吭气的声儿都没有。   康以柠不耐烦起来,刚准备使出杀手锏去揪他耳朵,就见江询搭在后颈处的食指,慢慢地翘了起来。   左右晃着朝她摇了摇。   手指上,hello Kitty创口贴乖巧呆萌。   “………”   仅剩的一点困意被他这个幼稚的动作乐醒了。   康以柠伸出爪子,打地鼠一样要把这根作乱的食指拍下去。   嘴里还不忘催促,“快起来,醒醒觉,等下脑子转不过来。”   “……”   “快点儿的,不许睡了。”   身边有人说话,秦可宝也睡不踏实。   带着半边脸的红印,软绵绵地从桌上爬起来。   脑子重新开机的感受说不上好,也不想说话,便怔怔地看着康以柠和江询的手指‘打情骂俏’。   ——“你起不起?不起我揪耳朵了啊!”   原先还在耀武扬威的食指忽然停了动作。   江询困意深重,也是被缠得没办法了。手掌微张,凭着感觉往前一探,盲抓住了康以柠纤细的手腕,藏在掌心。   嘈杂的背景音里,沙哑声线依旧清晰。简单的别闹二字温柔得像冬日里和煦的阳光,撩得秦可宝心肝脾肺都颤了颤。   秦可宝:“?”   他询哥今天怕不是睡糊涂了,这么好说话?   康以柠没注意这些细节,被抓住以后还想使坏。毛毛虫一样左拧右扭,半天都挣脱不开以后,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有一只手。   于是一会儿扯扯头发,一会儿揪揪耳朵,看得吴颂心里发虚,不自觉地往旁边缩了点。   闹成这样,江询也是睡不下去了。   慢腾腾从桌上爬起来,纤长的睫毛抖了又抖,就是睁不开。   康以柠看他挣扎的痛苦模样,忍不住笑,“你这辈子可咋整啊,以后你老婆要是半夜要生了,需要人陪,还得先把你背到医院。”   江询眼睛酸疼,十指相扣手背朝外,抵着眼皮试图缓解。   脑子混沌随口就应,“嗯,你记得背。”   这话一落,右前方传来一声笑出来的气息声。   顿时醒了。   秦可宝脸上的笑意还未消散,只见江询揉着自己太阳穴的手一顿,刚才还像被胶水粘住的眼皮毫无征兆地睁开,头一个反应居然是偷偷地看了康以柠一眼。   似乎还有点心虚。   下意识眯了眯八卦的双眼。   秦可宝心里腾地一下,涌上一股不寻常的感受。   照理说,江询以前为了怼康以柠,也没少拿他俩是娃娃亲,以后要结婚这个问题说事儿。   但哪一回,他不是一脸坦荡,一副你敢点头我就敢反悔的嚣张气焰。每每气得康以柠跳脚,他还巍然不动的。   他现在这偷偷摸摸看人反应是什么意思?   不对劲。   真的不对劲。   脑子不自觉地开始以月份为度地,过滤着这段时间发生过的事情。   秦可宝眼前放电影一般闪过无数画面。   就在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抓住点什么的时候,康以柠忽然一声怒吼——   “你老婆要生了我还得负责把你背到医院去?你还要点脸吗?!”   秦可宝:“?”   “到底是你老婆还是我老婆?你能不能做个人?”   秦可宝:“………”   他有时候真的很想知道,他柠姐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长的。   -?轻&吻&喵&喵&独&家&整&理&   考完数学以后,陈秀榕来班级里走了一圈。   嘴里殷切叮嘱着大家不要对答案,赶紧准备明天的考试。   康以柠听话地从桌肚里拿出英语课本,装模作样地翻到单词列表处,还没扫上两眼,只等她前脚一走,后脚就紧张兮兮地拉着江询要对答案。   按照文昭惯例,期中考试之后,隔周的星期天就要开家长会。康以柠虽说不能考得多好,但也绝不想让贺宁在家长们面前丢脸,是以格外重视这次考试。   经过这段时间的补课,她能感觉到自己有明显的进步。再加上张文辉押题十分有一手,这次考试眼熟的内容不要太多。   但人就是这样,忽然优秀起来还有点不敢相信。   将手递到江询鼻子底下,康以柠催促道:“你先别看了,我把选择题答案偷偷抄在手里了,你看看是不是这样?”   用一根食指将她花里胡哨的爪子推开。   江询懒懒地掀了掀眼皮,“老师后脚跟还在门里,你就来找事儿?”   康以柠心情急切,根本不想理会他的揶揄。   半强迫地将笔塞进江询手里,她动作利落地撕了张草稿纸铺在桌上。   “快,还有大题,大题你都是怎么写的,快写出来我看看。”   动作连贯得前后都不超过三秒。   江询握着笔气笑了,“不记得了。”   “少放屁,”康以柠阴恻恻地磨了磨牙,“赶紧给我写!”   江询消极抵抗,“你怎么确定我是对的?”   康以柠很想翻个白眼说他废话。   自从他俩开始补课稍微有人盯着了以后,她就发现了这个狗东西一个很恐怖的地方。   那就是,只要是他做过的,同样知识点的题目,接下来不管题型怎么变化,难度怎么提升,都不会影响江询的正确率。   简直就是个做题机器!   但事实是事实,要她老老实实说出来夸他?   做梦!   嫌弃地啧了一声,康以柠抓了抓自己头发,分外暴躁,“我检查一下你写得对不对。”   江询理解地点了点头,“我不想检查。”   “……”   “我怕影响我下一门的心情。”   “……”   康以柠抄起江询桌上的书就要翻脸,但奈何手短,半空就被人闷笑着拦了下来。   “好了好了..”   正是夕阳西沉的时候。   投射在教室里的阳光很好,不燥不急,和煦得犹如他投降的这四个字。   康以柠瞪着眉眼舒展的江询,一声不吭。   浅笑过后,江询身上那种难以靠近的气息消融了大半。   乌瞳似有一层薄薄的水光,气质疏懒出挑。   对上视线的那一刻,狭长的眼尾稍稍一挑。   脸颊上已经结痂的伤疤为他增添了一丝,不羁的少年气。   “真是..”   慢条斯理地抽回自己课本扔回抽屉,他缓着声调,若有似无地笑了声。   “几岁了都。”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他询哥,耳朵红了啊!……   考完试那天下午下了一场大雨。   毫无征兆的阴天和瓢泼而下的雨点打得每个人都措手不及。   秋雨泛凉, 灰蒙蒙的晕染成一片,莫名有种世界末日的苍凉感。   康以柠站在一楼楼梯处, 身边陆续有人撑伞离去,花花绿绿汇成雨幕里的烟花。   秦可宝趴在吴颂背上,抱怨着鬼天气让他骨头缝儿疼。并就着自己到底有没有风湿这个问题,和吴颂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我如果没有的话,为什么我的骨头能这么疼?我跟你说,我不是瘸了以后才疼的,我是从小就疼的!”   吴颂最近被他摧残得烦不胜烦,脾气像体重般疯涨, 几乎一点就炸:“这他妈的难道还是什么好事儿吗?你还非得往自己身上安?你脑子被驴踢了?”   “被你踢了。”   “你给老子滚下来!”   “我不。”   “滚下来!”   “我不!”   “滚!”   “不!”   这相声听得人头疼,康以柠忍无可忍转过身,刚准备一人赏一脑瓜子让他们闭嘴时, 右手边的楼梯上, 恰好传来一道熟悉的调侃声。   “哟, 学姐—”   康以柠眉头一跳, 抬头看向声源。   穿着私服的顾司南正从两层阶梯上跳下来。身形矫健,胸前的十字架古银项链碰撞着, 发出清脆声响。   在他身后还懒懒散散地跟着群人, 男女都有,嘻嘻哈哈地讨论着一会儿的聚餐。   透过眼前的一幕, 康以柠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江询。   但又不像。   江询不会笑,也没这么活泼。   她一晃神, 视线便在他身上多停了几秒。   天气不好,楼梯间就更为暗颓。   万千灰影里,顾司南能看见的就只有康以柠那双琥珀色眼睛。   清澈干净, 没有防备和疏离,甚至还有几分温柔。   心上微热,要离开的步伐忽然就改了方向,直线朝她而去。   “学姐,你站在这儿是在等..”   顾司南笑眼盈盈,调侃的话还没说完。   视野中,康以柠削薄的肩上,忽然搭了条胳膊。   秋季的长袖衬衫被挽至手肘处,露出的小臂线条流畅好看,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正以一种护短的姿态,轻轻把她往后收了收。   几乎算是抱在怀里。   “哟,”古板无澜的嗓音微冷,嘲讽般地,“学弟。”   顾司南抬眼。   江询站在康以柠身后,高瘦的身影微倾,下巴几乎要磕在她脑袋上。   亲密得,让人恨不得立马将教导主任请过来,再大喊两声狗胆包天!   “学长,校园重地,这样不好吧?”   顾司南长相硬朗,笑起来还有点小坏的味道。   他站在原地微微歪了歪头,故意拖着嗓音道,“学姐看起来..很不高兴啊。”   再度被点名的康以柠脸上一热,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想藏起来。   慌乱中踩到江询的脚才反应过来,能让她藏的人,此刻正挂在她身上。   顾司南说的不高兴其实并不准确。准确来说,她只是有点别扭。   自从意识到男女有别那一天开始,她和江询的距离从来就没靠的这么近过。   她能感受到圈在自己肩上那只手臂的力量,也能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甚至..   连他胸口的温度都知道了。   康以柠不知道江询忽然搭上来是为什么,只是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他散出来的敌意。沉默而凌厉地,对着顾司南。   康以柠估摸着,是上次体育课,她和江询挑棒棒冰的时候,自己抱怨了顾司南两句。   江询听了以后上心,想要一次性料理清楚,所以才稍微出格了点。   自己要是太大惊小怪,等下估计又要被笑话。   想通以后,康以柠僵着的脊背也松快了不少。   正想义正言辞地表示自己完全没有不高兴,让顾司南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右肩忽然一沉。   温热的呼吸带到下巴和颈侧。   “不高兴吗?”江询懒懒笑了一声,拖腔带调地,“我看看?”   康以柠:“!!!”   这、个、狗、东、西!!   居然真的把她抱住,还把脑袋磕在她肩上了?!!!   伴随着身边两道重重的倒吸口气的噪音,才收拾好的情绪又碎成了片。   康以柠这下真是从头发丝红到了脚底板。   她哆哆嗦嗦地,“江,江询?”   “嗯?”   “你,你你你你干嘛呢?”   江询笑容阴郁冰凉,嗓音却没什么变化,“这不是下雨了,有点冷。”   康以柠:“……”   康以柠看不见江询表情,还以为他演戏演上瘾了。   在外人面前,她也不好直接挑明,正不知道该怎么办,顾司南身后一个男生喊了他一声。   “南哥,走不走啊?这会儿刚好雨小了呢。”   他一出声,剩下的人也都开始圆场,“是啊,今天晶晶生日,别让人等急了。”   这话提醒了顾司南。   他回头看了一眼离他最近的一个女生,依旧是那副不正经的风流模样,“是,我的错,让寿星久等了。”   他笑着跟身后的人打闹了两句。   康以柠看着那位名叫晶晶的女孩脸色由阴转晴,再到眼睛里盛满星星,对着顾司南一眨一眨的,心里顿时觉得可惜。   这么好看的小姑娘,没事儿喜欢个海王干什么..   海王没察觉到康以柠的嫌弃,走之前还贴心地问了句,“学姐要伞么?我匀两把给你?”   “……”康以柠:“不用了,你自己撑吧。”   顾司南也没坚持,说了声回见便潇洒离去。   僵着脸等着他们这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走出视线,几乎是他们消失的同时,江询就松开了手。   距离拉开之后,冷空气像是有意识一般缠上来,激得康以柠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扭过头,不意外地对上江询稀松平常的视线。   纯黑的沉静,理所当然的淡定模样让她忽然间,就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江询:“嗯?”   康以柠:“……雨小了,我们赶紧出去,买,买,伞吧。”   他俩前后步入雨帘,一个慌乱,一个淡定。   倒衬得康以柠像是占便宜的那个。   吴颂为难地看着秦可宝缠着绷带的脚,“你这能沾水吗?要不打个电话让询哥买了给我们送来?”   “……”   “我这没手,你打过去问一下。”   “……”   “你听见没有?耳朵被屎糊住了吗?”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耳朵被屎糊住的人终于出了声,意味深长地,说的却不是一回事,“太不对劲了..”   “.........”   吴颂虽然也是血气方刚的大好男青年一枚,但再怎么说秦可宝也是体重一百三、四的纯爷儿们,背了这半天也着实够呛了。   听着他神叨叨的话,险些就控制不住地想把他掀下来。   “老子看你最不正常!你给老子滚下来!”   吴颂骂骂咧咧地到处找地方,想将这个废物放下来。一点都没注意到,秦可宝嘴边诡异的微笑和明显正在放空的眼神。   因为除了他,谁都没有看见。   他询哥,耳朵红了啊!!!   -   走出教学楼时的雨虽然已经转小,但依旧不能避免被淋湿的结局。   江询回到家里,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洗澡。   解开校服衬衫的前三颗纽扣,薄薄的衣物被水浸湿以后,粘在身上的微冷感消磨着耐心。   江询单手撩起下摆直接从头脱掉,一扬丢进脏衣篓。   走进浴室,江询随手打开花洒,温热水柱兜头淋下,蒸腾雾气朝着灯光升腾而上,镜面登时蒙上一层水雾。   微微扬起脸,轮廓完美的侧脸与修长的脖颈绷出一道凌厉弧线,流畅漂亮。水珠顺着脸颊蜿蜒而下,顺着下巴,喉结,胸肌一路向下。   刚才发生的事情,像放电影般一遍一遍重现在脑海里。江询低下头,双手撑在贴着白瓷的墙上,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顾司南走后,康以柠转身看向他的那个眼神,明显的欲言又止。   他知道自己一时冲动越了线,但遇上顾司南这种明显有企图的人,心里潜藏的占有欲便怎么都挡不住。   在他反应之前身体就做完了决定。   他不知道康以柠会怎么想他的行为,也不敢问。   于是就这么一路诡异地安静着各回各家。   闭上眼睛,水珠顺着发丝往眼睛里淌。   江询关掉水源,在充满水汽的空间里,静静反思这段时间里自己所做出的决定。   疏远,隐瞒,自以为是的可控都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化作化作狠辣的巴掌,提醒着他的想法有多天真。   提醒着他,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更想要,康以柠。   ...   片刻之后,江询带着一身的冰凉水汽从浴室里出来。   随手扔在被面上的手机亮着光,细微的震动有些发闷。   他走过去接起来,声线冷淡喑哑,“喂?”   “询哥?”熟悉的公鸭嗓传来,大剌剌地辣耳,“你明天还补课吗?”   “刚考完,放一天假。”   江询走出房间,慢腾腾踱进厨房,打开冰箱挑了瓶矿泉水,没什么兴趣地问,“怎么?”   秦可宝压抑不住地兴奋,“那敢情好,我明天来找你玩!”   江询拧瓶盖的手一顿,“你?”   “对啊,我。”   “你怎么来?单腿蹦过来?”江询皱眉:“我可没兴趣背你。”   “我懂我懂!”   秦可宝忽然笑起来,并且隐隐有收不住的趋势。   笑到江询都忍不住要挂电话了才再度出声,“那就说好了啊,明天你的时间归我了,谁都不许抢啊!询哥,你等着我啊,明天见!”   秦可宝语速奇快地撂完话,也不管江询同不同意,迅速地挂了电话。   赶得像是有鬼在撵。   江询茫然地听着忙音,一脸麻木:“……”   什么毛病。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你是炸了青梅竹马的窝了吗……   隔天中午, 秦可宝果然瘸着腿来了。   陈悠开门的时候惊呼一声,动静大得江询手里的棒棒糖都差点掉了。   “你找谁?”   陈悠常年不在家, 秦可宝虽然不是第一次来江询家,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她。   扬起招牌笑脸,秦可宝乖巧地自我介绍,“阿姨好,我是询哥同学,我来找他玩儿。”   陈悠闻言赶紧让开门让他进来,“你这是怎么弄的啊?怎么回事啊?怎么也不叫江询去接你..慢点慢点,不用脱鞋了直接进去吧。”   秦可宝拄着拐, 一蹦一跳地进来,脸上还挂着天真的笑容,“没事儿阿姨, 我自己能行。”   “从小区门口走进来的?这可有好几百米啊..”   “没事儿, 我在学校也走呢, 上下楼梯什么的都可以..”   “哎哟, 好厉害好厉害。”   江询站在电视旁,抬眼看了一下, 秦可宝身残志坚还要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一幕。   眉目冷清地晃了晃手里的糖, “吃么?”   秦可宝:“?”   秦可宝抽了抽嘴角还没说话,忙着倒水的陈悠眼刀子立马刮了过去, “说什么呢?还不赶紧拿过来给人家挑!”   江询拉开抽屉,满满一抽屉花花绿绿的包装,看得秦可宝眼珠子都要掉了。   “要什么味儿的?”江询含着糖, 如玉的脸颊上鼓起一个小包,两句话后就迅速地丧失了耐心,“你自己来挑。”   陈悠阴恻恻地:“嗯?”   江询:“我觉得可乐的可以。”   “......”秦可宝:“那就可乐的吧。”   陈悠陪着两个年轻人坐了一会儿, 才刚聊到这回的期中考试和家长会,江千弘的视频电话就来了。   一本正经地叮嘱江询好好招待秦可宝,这才回房间接电话去了。   秦可宝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连道几声好险,“还好你爸电话来了,不然你妈知道我考那点分,还不得把我打出去..”   江询笑了声,“那你可得注意点,我妈年轻的时候练擀面杖的,那一条腿都能给你打折了。”   “………”   两个男孩子凑一起没什么别的活动,只能打游戏。   江询把人带上二楼。   从柜子里拿出尘封已久的游戏手柄,耷拉着眼皮在超大液晶屏上调试了一会儿后,将选择权扔到了秦可宝手上。   “上下键翻翻,看想玩什么。”   秦可宝心思不在游戏上,随便选了个超级玛丽。挑人物的时候也心不在焉,闭着眼睛就按了确定。   “等等,”江询懒懒出声,“你选那个绿色的。”   “啊?”   秦可宝定神看向屏幕,发现自己随机选的人物是个粉色蘑菇。根据上方仅剩的三条命来看,在他手里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只蘑菇叫柠大爷。   秦可宝:“……”   不用问都知道这只蘑菇是谁的。   要说刚才的秦可宝,还算是勉强压抑着自己的八卦之心,准备循序渐进。等玩两局游戏以后,再挑个合适的时机问问江询昨天的事。   但现在,看着屏幕上这翩然转着圈圈的柠大爷,他觉得,他要是现在不问,简直都对不起他询哥出的声儿。   “询哥..”   秦可宝深吸口气,壮士断腕般回过头,对上江询斜过来的视线。   冷冷清清,如风似霜。   江询:“嗯?”   “我觉得这个粉蘑菇真的是不适合我这个男子汉气概!”秦可宝大声表示,“给吴颂那个娘炮正合适!!”   江询:“?”   话一出口,秦可宝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窝瓜都没这么窝囊的。   江询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神经,也没深究,顺着话就往下说,“你今天没叫他?我以为你会和他一起来。”   又是切入话题的好机会。   秦可宝干笑两声,内心煎熬到忽然觉得口有点渴。   使劲地咽了两下唾沫,“是啊,但我那个,那个不是有事儿想和你说吗?”   江询:“?”   两个人都没说话,只有超级玛丽经典的背景音乐一遍一遍地重复。   ?轻&吻&喵&喵 &独&家&整&理&   察觉到些许的不对劲,江询放下手柄,没骨头一样赖在沙发上的身形一点一点坐正,眉头也蹙了起来。   “那群人又来找你了?”   他这话没头没尾的,但秦可宝还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赶紧摆手,“不是不是,和他们没有关系。”   “那你磨叽什么?”卸下身上力道,江询不耐烦,“赶紧说。”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啊,”秦可宝面向江询,认真地捋了捋自己衬衫上的皱褶,“那我就说了啊。”   还挺正式。   江询斜眼瞅他,懒得搭理。   下一秒,就听见,秦可宝一字一顿地小声问他——   “询哥,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们柠姐了啊?”   “……”   江询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有。   足足愣了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秦可宝究竟问了个什么问题。   下意识想否认,但已经晚了。   没能即刻否定就等于肯定。   秦可宝做作地捂着自己张成o型的嘴,一双圆眼像是要瞪出来,“居然是真的?我他妈真是绝世奇才火眼金睛啊卧槽!!”   “……”   “老子cp的春天要来了,老子的春天要来了哈哈哈!!”   江询:“……”   许是秦可宝只能跺左脚的样子太蠢了,以至于那种,突然被窥破心思的慌乱和不安也淡了下去。   江询缓缓地靠在抱枕上,蓬松发丝随着他仰头的动作轻飘飘地往后扬。露出的眉眼轮廓清晰锋利,却难得地显出了一点颓意。   一个人藏着秘密的过程是辛苦且孤独的,因为知晓康以柠对他完全没有心思,江询对自己的喜欢一直抱有一种‘这是不正确’的厌弃感。   他不喜欢多余的情绪,尤其是这份多余还来自于他自己。   然而就算这样,秦可宝直接而纯粹的欢喜却依旧能影响到他。   就像是自导自演了一场烂到家的电影,忽然有个人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告诉他——   ‘你的故事很好,我很喜欢。’   既然如此,江询也不想说谎,只是提醒了一句,“不要告诉她。”   已经沉浸在他俩婚礼要怎么办,以后生几个孩子叫什么名字他要当干爹的秦可宝急了,“为什么?!”   江询被他吼得头疼。   伸手摸了桌上一颗话梅糖,咬在嘴里,“哪有什么为什么,也不要告诉别人。”   眼看到手的cp要飞,秦可宝能愿意才有鬼了。   不顾自己生死地挪着屁股靠江询近了点,秦可宝问,“询哥,你这到底啥意思啊?你不是喜欢柠姐吗?你这啥意思啊?”   酸甜的口味压住了心理的另一种渴望,江询依旧没什么情绪地道,“她不喜欢我。”   秦可宝不同意地啧了一声,“我还以为多大事儿呢!不就是不喜欢吗..”   江询:“?”   这还不够?   秦可宝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未果,直接掏出手机,调出相机往江询面前一放。   6.5寸的超清屏幕里,江询那张面瘫脸正以一种刁钻的角度,展示着自己的好看。   “你自己照照镜子好吗?我要是有你这张脸,仙女都敢想好吗?”   “……”仙女都能想的江询推开秦可宝的爪子,“不是这个问题。”   “那还有什么问题?”秦可宝挺直脊背,一副‘你尽管说,老娘解决不出来跟你姓’的架势摆得十分欠揍。   江询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可靠的力量,“她不喜欢别人追。”   这话倒是提醒了秦可宝。   想起康以柠曾经为了躲人追求的那些骚操作,他后知后觉地感到了难搞。   但面对江询看似冷淡实则期待的眼神,那个怂字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眼珠一转,秦可宝脊背又挺了点儿,“你先别考虑这些,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   江询:“嗯?”   “你能眼睁睁地看着柠姐跟别人谈恋爱结婚吗?”   “……”   像是还嫌不够扎心,秦可宝眯着眼睛,蛊惑一般地在他耳边道,“她会跟人家牵手,跟人家拥抱,跟人家亲..”   “不能。”江询打断秦可宝的幻想,像是在回答他,又像是提醒自己一般,重复了一遍,“不能。”   “那不就得了!”秦可宝激动道,“既然你不能让她跟人家谈恋爱结婚,那你肯定就得自己上啊!”   江询:“……”   好像是这个道理?   江询蹙眉若有所思,秦可宝立马给他建立信心,“而且你这情况不一样。”   江询抬眼:“哪儿不一样?”   “之前那些人都不认识柠姐啊,上来就要微信就告白,要不就是接近得十分明显,手段低级长得还丑,这才把她吓跑了不是!”   秦可宝左手握拳敲着自己掌心,斩钉截铁道,“我们长得这么好看,又占据了先天条件,当然不一样了!”   江询喉结轻滑着,没吭声。   秦可宝见他听进去了,趁火打劫般地继续鼓动,“柠姐不喜欢别人追她,那咱们就不追。”   江询:“……”   废话。   秦可宝笑得一脸贱兮兮,挤眉弄眼地撞了一下江询肩膀,“咱们撩哇!用你这张脸,这双手,这把嗓子,咱们撩得她找不着东南西北上下左右!!”   说到激动之处,秦可宝也顾不上好看不好看了,盘起左腿就道,“询哥,你说你,藏得那么深连我都差点没看出来,这差点不就错过了?”   “……”   “你相信我,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不能找不着老婆!!!”   盯着秦可宝笑得丧心病狂的脸。   江询:“……”   江询:“你想干什么?”   -   难得有两天假期,康以柠窝在家里,刷了两天小视频以后,忽然感到了一阵空虚。   想起刚才刷到的游戏恋爱小连续剧,忽然有些技痒。   发消息给江询没人回以后又去敲了秦可宝,问他要不要来两盘。   秦可宝换了只白猫头像,歪着脑袋耳朵竖得像天线,下面一行小字配得十分应景——   让我听听谁在说我坏话。   康以柠笑了声,恰好收到他的回复:【柠姐,我看小说呢~】   康以柠盯着这行字看了半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你看什么小说?】   不怪她惊诧,以前她碰到心头好的时候,闹死闹活地想找个书友陪她讨论。   江询那个狗东西肯定是拒绝的自不必说,唯一能称得上好姐妹的秦可宝也是,推三阻四的,仿佛要了老命一般才勉强看了两本。   就这样,还在受到江询无情的嘲讽之后,便声称上吊都不肯再看的人,现在居然跟她说在看小说?   怕不是被吊死鬼附身了。   像是被剧情迷住了,秦可宝回复得格外慢,吊足了康以柠的好奇心,才打了一句话:【最近才找的太好看了】   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康以柠几乎能想象到,他是如何心急火燎地退出软件,又是如何地不耐烦回复她一句,又一头栽进书里的模样。   闲着也是闲着,康以柠立马道:【我也要看,快把书名发给我!】   秦可宝这回倒是爽快,几乎是下一秒就发了一长串的图片。   康以柠期待地翻了个身,伸手点开第一张图片。   ——《欢喜冤家:腹黑竹马找上门》   曾经的林小鱼以为江良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直到一次意外,她看见了这位温柔大哥哥,撕开善良后的偏执模样。   带着浑身伤痛和肚子里的孩子怆然逃离。   三年后,她携天才儿子低调回归,却在昔日校园中再度与他相逢,四目相对之际,他冷然一笑。   江良:“这一次,你无路可逃。”   康以柠:?   一脸懵逼地翻开下一张。   ——《呆萌甜心:我家青梅格外甜》   周晓鱼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怂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萧大美人。   萧大美人性冷话少,一双凤眼狭长黝黑,总能在她出糗犯错时第一时间抓包。   一次意外,她醉得稀里糊涂,错把美人当男神,又亲又抱最后居然还坏了人家清白?   oh my god!谁来告诉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康以柠:??   第三张。   ——《竹马抱我上花轿》   康以柠:?????   是时候来个god,来拯救一下她这无处安放的脚趾了。   忍着内伤,康以柠一口气翻到了最后一张,饱受青梅竹马这四个字的眼睛终于得到了救赎。   她也是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还能对文字过敏。   总算有本清净的,康以柠按捺了一下自己日了狗的心情,抱着最后相信秦可宝一次的想法,看了下去。   看完与书名一样简短的简介,康以柠对这本名为《魔神降临》的玄幻修仙文感了兴趣。   迅速打开了小绿站,连夜看了起来。   起初的故事情节还算轻松。   康以柠看着女主秦小鱼,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废柴慢慢晋升,一路闯祸搞笑闹得师门重地人仰马翻。   和男主师尊的感情也在一次次的碰撞之中,日进佳境。   再一次扫掉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绿茶后,康以柠两颗眼睛都熬红了。   就等着俩主角互诉衷肠‘你只有我’‘我只有你’后,来个生命的大和谐好睡觉了。   一直隐忍在旁,陪着秦小鱼作天作地的大师兄。   不管遇到什么危险,总能挺身而出护她周全的大师兄。   永远不苟言笑,仿佛天生神胎的大师兄!   他尼玛地黑化了!!!   然后天翻地覆一箭穿心,像捅糖葫芦一样送走了男女主角。   “我他妈的..!!!”   康以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为了看这么个毫无逻辑,遍地狗血还不是HE结局的狗屁玩意儿,熬到了三点!!   亏她还一直好奇魔神到底什么时候出现,还好奇到底是男主还是女主要堕落成魔神,谁知道他娘的居然是大师兄?   而且这他妈就出现一章的魔神到底算什么魔神,叫瘟神还差不多!   她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个傻逼!!!   抱着要打死秦可宝的心思,康以柠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一进教室直奔目标,伸手掐住他脸上的嫩肉,脸上黑气四溢。   “秦、可、宝!!!”   “欸欸欸欸柠姐柠姐疼疼疼!”   秦可宝不敢碰康以柠,只能仰着脸跟着她的动作跑,“柠姐柠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康以柠这人比较感性,看书之前都要先排雷,不是HE的不看。   昨天是一时不查,着了秦可宝的道了才摔了这么大个跟头,连做梦都在生气。   现在看着他可怜兮兮的眼睛,眼前出现的全是自己脑补出来的,男女主死前那不能置信的眼神。   简直要气疯了。   “你推荐的那都是些什么狗屎?”   前一刻还嚎得跟杀猪一般的人,一听这话立马收了哼唧。   一双圆眼亮得摄人,“你看啦?你看的哪本?这可都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   “我看的你祖宗!!”   秦可宝迷茫了,“我推荐里的好像没有这本啊,你是不是找错了啊?”   “……”   江询一进来,看到的就是康以柠这副‘欺男霸男’的模样。   想起秦可宝周六那天,拍着胸脯让他放心的模样,忽然觉得有点不妙。   拉开椅子,装作不经意地问吴颂,“这是干嘛呢?”   吴颂虽然也云里雾里的,但乐见秦可宝倒霉,笑得嘴都合不上,“宝宝不知道给柠姐推荐了什么东西,现在正要杀人呢。”   无声地叹了口气,视线重新回到还掐着的两人身上。   江询伸手分开他们两个,“干嘛呢?”   秦可宝揉着自己的腮帮子,活像只受了委屈的花栗鼠。却在江询看过来的那一瞬,立马回了个坚定的眼神。   放心吧,一切交给宝宝!   江询:“……”   康以柠自然也是看到了秦可宝这个挤眉弄眼的动作,怀疑的眼睛顿时危险地眯了眯,“你对他抛媚眼干什么?这事儿还有他的份儿?”   江询:“什么事?”   秦可宝赶紧摇头,“没有没有,询哥不看小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康以柠不相信,“他不看,但他会害人啊!”   莫名其妙被倒打一耙,江询眉头一皱,“我什么时候..”   眼看事情又要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秦可宝赶紧插到中间,强势占满了康以柠的视线,“柠姐柠姐..”   “干什么?!”   “你还没说昨晚看的是哪本呢?”秦可宝顶着康以柠要杀人的视线,小心翼翼地试探,“难道是竹马与我成双对?”   这话一出,江询:“……”   瞌睡都醒了几分。   乍现精光的黑眸里情绪复杂。这么拙劣的提醒方式,要不是怕露出端倪,他真想把秦可宝提出去,敲开脑子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   “对个你头成双对!”康以柠想起那一连串的书名就来气,“你是炸了青梅竹马的窝了还是怎么,发那么多给我!不知道我从来不看这一类型吗?”   怕江询扎心,秦可宝下意识又想用眼神安慰。   可转念一想,他询哥藏得那么辛苦,怎么都不能因为他暴露,只能生生忍住,“那你都没看怎么还生气?”   康以柠翻了个白眼,“谁说我没看?!”   “那你看了哪个?”   “最后那个!”   一提起来就来气,康以柠再次揪住秦可宝的脸颊,恶狠狠道,“就是那个瘟神忽然发狂,把男女主都捅死了那个!!”   秦可宝大喜过望,“那你看完了就没什么想法?”   “……”   激动地眨了眨眼睛,秦可宝意有所指,“比如珍惜眼前人不要出去拈花惹草之类的?”   康以柠正沉浸在自己感情浪费了,眼泪白流了,眼睛白肿了的愤怒之中,也没细想秦可宝的话。   看着他脸上扎眼的笑容,手劲又大了几分,“老娘的感想?”   教室里白炽灯很亮,将康以柠脸上阴恻的笑容照得分毫毕现。   秦可宝咽了口唾沫,听见这个煞神一字一顿道——   “跟你同归于尽算吗?”   秦可宝:“……”   下了早读课后。   江询趁着康以柠去上厕所,踢了踢秦可宝的凳子,“过来。”   秦可宝知道他要问什么,赶紧把自己干的事儿都招了。   江询眸色深沉,语气不善,“我周六怎么跟你说的,你招她干嘛?”   秦可宝着急道:“不是啊询哥,咱们不是说好了得让柠姐开窍吗?我这不是旁敲侧击地在提醒她吗?”   江询想着康以柠今早怀疑的眼色,恨不得把这个二货塞垃圾桶里扔出去。   头疼地啧了声,低嘲道,“你干脆直接告诉她算了。”   “那你不是不让吗?”   “……”江询:“你还真打算了?”   秦可宝委委屈屈:“那你说怎么办?”   江询:“……”   他要是知道还烦个屁。   见他不说话,秦可宝又开始劝,“询哥啊,追姑娘不是你这么追的,你不能期待所有人都像我一样,火眼金睛还知情识趣吧?你得主动,主动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虽然柠姐这个情况是特殊了点,你谨慎点也应该的,但你不能啥都不干,就等着人自动掉你窝里吧?所以说来说去还是我上次说的,你撩为主,我从旁辅助!但你不能怀疑我的专业程度啊!”   “你就安安心心地听我的,我保证给你把人弄来!”   吴颂在旁听得已经失去思考能力了。   难以置信的眼神在江询和秦可宝身上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一个激动就没控制住,失声叫道:“你们要弄柠姐?!”   从后门进来的康以柠:?   江询:……   康以柠:“我就知道这件事跟你有份儿!!”   江询:“………”   ***   早读下课以后,前门贴出了班级期中大榜。   看到成绩那一刻,饶是康以柠知道江询这个人有多恐怖,还是免不了吓了一跳。   虽然其他科目依旧在及格线上徘徊,但数学那一栏上,明晃晃的三位数却成了一道强有力的支撑。   让他一跃成了班级里的中游。   反观她自己,虽然也有了明显的进步,但比起江询这种变态的翻倍行为,就显得正常多了。   秦可宝兴奋得仿佛是自己考了高分。两只白皙的鸡爪子一路舞得虎虎生风。   跑到江询面前,要不是他平常冷惯了,康以柠毫不怀疑,秦可宝能把他拉起来手牵手地转圈圈。   “询哥,你简直太牛逼了!卧槽,你这才补了多久的课啊,我以后的作业岂不是不能全抄你的了?大佬!!大神!!!请受宝宝一拜!”   他前言不搭后语地嗷了半天,江询听得头疼,“什么作业?”   秦可宝乐得都要疯了,嗓门奇大地喊,“你数学考了130你知道吗?130啊哥哥!!”   考试成绩公布之后,本就有人欢喜有人愁。   大家为了不惹视线不招怨恨,都是小声地与自己亲近的人讨论。像这么明显而直白的开心,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江询本人没怎么在意,却有在意的人轻嗤了一声。   原本秦可宝喊完这话以后教室里就安静,这一声本不该被人听见的不屑,就显得尤为明显。   康以柠抬眼看去,一点都不意外地看见了声源——学习委员刘本亮。   笑意微敛。   康以柠虽然活泼外向,但也不是个会主动离开圈子去和人交际的人。是以在现在这个班级待了一年多了,跟刘本亮却是一句话都没说过。   但即便是这样,关于他的一些小气传闻却还是听了不少。   刚才看完班级榜以后,她心血来潮去看了一眼年级大榜。想看看身后还有多少兄弟姐妹,为自己垫着。   不成想身前刚好就站着两个女生,也是他们班上的。   嗓音细细地,带着点大仇得报的痛快。   “学委这回连年级前三十都没进,肯定会被班主任点名的,到时候看他还怎么得瑟。”   “他这回数学考得好差啊,才115,主要是这次的卷子也不怎么难啊。”   “活该,上次还说我们肯定考不上重点,这次看他还怎么说,傻逼。”   “你等下别去说他,怪不好的。”   “怕什么,就准他讲不准我讲吗?我偏要说,就要说!”   ……   原本也就是顺耳听了个八卦,却没成想还真能派上用场。   康以柠自认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尤其护短跟护吃似的能咬人。   也不等大家反应过来气氛尴尬,收了脸上的笑意直接开怼,“您嗓子眼儿是被毛堵着了只能用鼻孔说话是吧?哼哼哧哧地喂猪呢?”   她嗓音先天条件好,即使提高音量也不觉得刺耳,有种娇蛮的泼辣感。   刘本亮不应,康以柠心情也没好,反而觉得他阴阳怪气,敢做不敢当的更加烦人。   教室里这下是彻底安静了,不仅没人说话,就连翻书声都没有了。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圆这个场。   秦可宝心大如斗,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呆头呆脑地问,“柠姐,怎么了?”   康以柠冷笑一声,“不知道哪儿来的红眼病..”   话还没说完,衣领子被人轻轻弹了一下。   康以柠知道江询是让她别吵架,也没回头,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句,“自己不行就看不得别人好,什么人呀..”   偏要弄得大家心情都不好了,他才开心。   她本以为刘本亮这缩头乌龟是当定了的,只是随口一说出出气。   但也不知道,她这句话里的哪些字眼刺激到了人。   原先完全无动于衷的人忽然转了过来。   黑色镜框后的眼睛大睁着,脸颊边的骨头因为用力咬着牙,分外明显。   “你说谁不行?”   本来就不想息事宁人,助长他这种暗里给人一针的气焰。   康以柠闻言立马摔了手上的书反击道,“谁有反应说谁!我还没问你呢,刚才那哼哼唧唧的什么意思,你倒好意思对我发脾气?还要不要脸了?”   她口齿清晰脑子也转得快,一番话雨打芭蕉般说得又快又急,气势凌人。   刘本亮死死地攥着自己的拳头,瞪着康以柠的视线堪称狰狞,“我什么意思关你屁事?又没说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管那么宽!”   “我管不管好我自己又关你屁事,你有本事嫉妒有本事说出来,做了又不敢承认恶不恶心。”   “你说谁嫉妒?”   “谁有反应说谁。”   “………”   刘本亮仗着自己脸皮厚,每每都靠相同的方式打压别人,来获得高高在上的快感,从没栽过跟头。   头一次碰见硬钉子又气又恼,嘴里也开始不干不净了起来。   “你他妈..”   骂人的话才起了个头,就被一道冷戾声线截胡,“你没妈呢?”   却是一直没有说话的江询。   比起刘本亮只能算阴险狠毒的目光,江询的就要有气势得多。   黑瞳盯在人身上,像刀在割肉。   出了闹剧,同学们虽然没有明目张胆地回头来看,但私底下肯定是少不了议论的。   不想让康以柠身陷在八卦中心,江询接过话题,不紧不慢地问,“你对我有意见?”   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他身上自带一种睥睨天下的骄傲感。常在身边的人有时尚觉得难以靠近,更何况根本没跟他说过话的刘本亮。   但骑虎难下,局面已经糟糕成这样,同为十几岁的少年,年轻气盛的自尊感让人不肯轻易丢掉面子认怂。   刘本亮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露出刻薄的面目,“我对你能有什么意见,毕竟也是靠自己取得的成绩,人家女孩子都愿意,我有什么意见。”   这话说的歧义就相当大了。   康以柠按捺不住,张嘴就骂,“你放什么屁呢?”   江询又弹了一下她的衣领,示意她闭嘴。   康以柠假装听不懂。   旁若无人的小动作落在刘本亮眼底,突然怪笑一声,像是预见了胜利般地,古怪地放松了身体。   紧绷的脸上带了点的得意,又嗤了一声,“我有没有说错他自己心里清楚,你不如问他,这回考试坐谁前面?”   江询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康以柠才不上当,万分嫌弃地看了刘本亮一眼,“吞吞吐吐的有屁不放,脑子有坑吧,你爱说不说,搞得我多想听一样..”   她这半是抱怨半是嘲讽的语气十分生动,顿时就逗笑了半个班的人。   刘本亮本身人缘就差,出了这事儿没一个人帮他说话不说,身边人脸上明显看戏的表情,也深深地刺痛了他。   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像是被逼到了绝境一样,说话终于痛快了点,“你倒是对他死心塌地,却不知道人家在考场跟吴思瑶多好。”   面上肌肉抽了抽,刘本亮露出一个恶毒的笑,“不过抄答案之前也不看看自己的实力,搞成这样以为老师是傻子么?130?零头都有多!”   “……”   文昭考试向来是由电脑随机排序,一整个年级将近700人,不分高低排到哪儿算哪儿。   吴思瑶是他们年级的名人,成绩从来没出过年级前五位,这回考试恰好分到江询后桌。   要是换做有心人,随机到这么好的位置可能会乐疯了上去巴结两句,让她稍微让出点位置,给看看答题卡。   但江询从始至终就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到点去,到点走。要硬说有什么交集,也就是她考试期间掉过一回笔,滚到他脚下。他帮着捡了一下,但这他妈还是考英语的时候。   真不知道这个傻逼,是怎么得出他抄了数学卷子的结论。   可争执这个没有意义,刘本亮骨子的卑劣和善妒决定了他的所思所为。   江询无语地啧了一声,还没想好该怎么结束这场无聊的口水战,就听康以柠狠狠地锤了一下桌子,“你他妈看不起谁呢?!”   愤怒到有一瞬都不像她自己的声线。   江询从没听过康以柠这种声线。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两只眼睛就只能看见这点分数,考好了嘲讽别人考不好就妒忌别人?”   “………”   康以柠盯着刘本亮,字字明晰,“我告诉你,别说是期中考了,就算是期末考高考,对江询来说,那也就是个人生经历算不得什么!抄答案?你就是送上门他都懒得抬眼!”   “别用你的想法来想他!”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江询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自己的视线,看着康以柠的纤细笔直的背影,喉结轻滑。   他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是让康以柠不要继续掺和,是让她从这场没有意义中的争执中脱离。   因为不管刘本亮说了什么,又恶意揣测了他什么,他是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   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连澄清的必要都没有。   可看着她维护他,为他生气着急的模样,胸口处的震颤和愉悦就像翻腾而上的巨浪,一下一下,拍着他早就卸下了冰层的心脏。   “康以柠,”江询揪了揪康以柠的马尾,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别吵了。”   别人信不信,或者信了什么,对他来说真的不重要。   只要她相信,就很好。   江询心潮澎湃,眼神中的温柔像是一片海洋,只要看上一眼就能溺死。   而康以柠也的确回头了,也的确是,被他看得一颗心都在发软。   坚定无比地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总是带笑的脸上因为生气而显得有些严肃。   她侧着身,白皙的小肉爪子十分老成地在江询手背上拍了拍,琥珀色瞳孔里全是他的影子,认真而专注地安慰道——   “别怕,妈妈保护你。”   江询:“……”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从小护到大的人,哪能说让……   争端过后, 江询并没将这次争吵放在心上。   刘本亮虽然人品差劲,但胆子不大, 那天能说到最后已经是强撑的结果。虽然知道他会因此记恨他和康以柠,但江询还真没把这点威胁当回事儿。   总归康以柠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可能让人欺负了。   年级里流言四起,却不知何时悄悄转移了焦点。大家的目光渐渐从江询出乎意料的超高分数,和与刘本亮的争执当中,转向了这件事里另一个模糊的桃色事件。   那就是江询和吴思瑶,到底好到了哪个地步?   大家讨论了一阵子无果之后,便有胆子大的人直接问到了吴思瑶面前。   早就听到传闻的吴思瑶还没说话脸就先红了。   摆着手直说没有的娇羞模样, 更是给广大群众的熊熊的八卦之魂上燃了一把火,什么版本的青春爱情故事都出来了。   一时之间,热闹非凡。   好在江询早就习惯了众人的眼光, 对这些并没闹到自己面前的事情从不在意, 照旧过着自己的生活。   这周周天是文昭开家长会的日子。   陈悠打开车库挑了辆奔驰GT63。   磨砂灰的精致外壳在阳光下闪着低调的光, 轮胎里侧一圈红线个性张扬, 像踩了四个风火轮。   陈悠打开音乐,一脚油门将车上剩下的三个人, 死死地按在真皮座椅上。   许是因为家长会的缘故, 今天路上格外的堵。   好好的跑车被陈悠开得仿佛喝吐了一般,晃晃悠悠。   贺宁承受不住, 率先投降:“你要撒欢儿,等会结束了自己去高速公路上兜一圈儿,别折腾我们。”   陈悠黑超遮面, 酷得仿佛哪儿来的超模。   闻言正红色的红唇微微一挑,“我这好不容易开回车,你不鼓励我就算了, 居然还嫌弃我?”   贺宁无奈,“我再鼓励你怕不是要开上天了。”   “哪儿就那么夸张了?”   康以柠坐在后座,扒着车窗稀奇地朝江询招招手,“你看,这车门上的灯是紫色的诶!我第一次看见这种颜色的,好漂亮。”   语气之羡慕,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他俩之间隔了一个空位,江询挨着另一边车窗略点了点头,没说话。   跑车车内空间不比越野,即使这辆车的空间真不算小了,江询的一双大长腿依旧安放得有些憋屈。   见他兴致不高,还以为他是因为陈悠昨天说要请别科家教而不高兴。   康以柠悄悄朝他方向挪了一屁股,小声道:“你这回考得这么好,悠悠阿姨是真的高兴,你就别板着个脸啦!”   尽管掩藏得很好,但江询还是从她略微失落的语调中,抓到了一点委屈。   眸光流转,“你爸说你了?”   “也没有,”康以柠嘟了嘟嘴,转开视线看前方的路况,“他没说。”   事实上康以柠这回考试的确有进步,和康泽汇报的时候也是信心满满,满心欢喜。   康泽一开始看起来的确是开心的,但碍于性格,他也只是说了句不要骄傲,继续加油。   直到后来随意问起了江询的成绩,康以柠如实说完以后,他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一点。   客观来说,康泽的确是什么也没说,但在康以柠看来,这比结结实实地挨顿骂还要让人难过。   想起这个,康以柠的兴致迅速降了下去。   从她有记忆开始,康泽就常年在外忙碌。聚少离多的亲子关系不仅让她更依赖贺宁,也更加地畏惧康泽。   明明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却能因为他一个眼神揣摩良久,惴惴不安。   明明有想靠近,却又一直不得其法。   ……   到了教学楼前,最靠近教室的操场上已经停满了私家车。   陈悠在大路上将贺宁和江询放下,带着康以柠跟着保安的指示,去别的地方停车了。   正是人来车往热闹的时候,陈悠的座驾一出现就引起了注意。   连带着她也收获了不少视线。   下车以后,康以柠自然地挽上陈悠的胳膊,边介绍着边带着她往教学楼方向走。   远远地就看到江询和贺宁依旧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她们一同上去。   康以柠正想朝他俩挥挥手,余光就看到一道白色身影迎了上去。   “……”   吴思瑶今天精心打扮了一番。   天气还没完全转冷,她就受不了这似有若无的寒意,米色连衣裙外搭了一件薄款的针织衫。   秋风一扫,赢弱可怜。   她手里提着两瓶奶茶,因为紧张而捏得指骨泛白,对上江询视线那一刻眸心颤了颤,嗓音也在微微发抖,“江,江询。”   江询:“?”   “谢谢你之前帮我捡笔,我听说因为这个有人误会你..”吴思瑶看了一眼贺宁,很贴心地没将作弊两字说出来,“真的很不好意思。”   将奶茶递过去,吴思瑶一张脸红得要冒气,嗓音依旧温软好听,“这,这是你妈妈吧?好年轻啊,我买了两杯奶茶,想跟你道谢,也顺便道个歉,给你添麻烦了..”   抬起脸,吴思瑶含羞带怯地看向明显有些意外的贺宁。还在猜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行为太过大胆,而让她不高兴了,横里忽然插进一道透亮的嗓音。   疾风摧林般的——   “这是我妈。”   全身心都扑在眼前两人身上,吴思瑶吓了一跳。   慌乱着回头,就见康以柠挽着一个通身贵气的美貌妇人,正站在她身后,一脸复杂。   “啊?”吴思瑶懵了,看看贺宁,又看看陈悠,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你在和我说话吗?”   康以柠:“……”   贺宁心软,看着小姑娘慌得都要站不住脚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解围道,“不是说10点开始吗?迟到了不太好吧?”   陈悠趁着吴思瑶没注意偷偷瞪了一眼江询,嘴上还应着,“是,赶紧上去吧。”   -   他们来的不算早,大部分家长都已经找到教室坐好了。   从一楼上到三楼,楼道里都不怎么见人。   陈悠心气不顺,看似挽着江询小臂在爬楼梯,实则一直隐晦地揪着他手上的肌肉,咬着牙问:“那个小姑娘怎么回事?”   江询瘫着张脸,又顾忌她的高跟鞋,只能慢腾腾地往上挪。   “我问你话呢!你再装聋试试?”   “没怎么回事,”江询不胜其烦,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康以柠,嗓音清浅,“就是捡了个笔。”   看见吴思瑶,康以柠心里也压着疑惑,但碍于两个妈妈都在,她没第一时间去问。陈悠问话的声音不大,但逃不过她一直竖着的耳朵。   只是捡了个笔就能招人?   康以柠心里嘀咕着,对江询那张脸的认识又上了个高度。   “就这么简单?”陈悠不信,“那她给你送什么奶茶?”   江询:“我哪儿知道?”   又不是他给她送。   陈悠摘了墨镜,美目一利,“你再不耐烦试试?妈妈现在是说不得两句了?你翅膀硬了?”   江询:“………”   把陈悠和贺宁带到位置上,秦可宝和吴颂也正站在一旁陪着自己的家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缘分,来的居然都是妈妈。   陈悠才见过秦可宝印象还深着,上前问了两句他的腿。   秦可宝的脚昨天刚拆了石膏,现在只用纱布裹着。虽然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但好歹能下地,也不用吴颂背了,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陈悠点了点头,几个长辈互相认识了一番后便开始聊天,气氛融洽得已经约好日后一起打麻将了。   没过一会儿,陈秀榕就抱着一沓资料进了门。   康以柠和江询出了教室,吴颂和秦可宝紧随其后。   两个人这回考试成绩和往常一样的不理想,想必刚才又受了一顿数落,脑门上的汗都没干。   陈秀榕站上讲台上,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后便进入正题。除了例行的汇报和动员以外,各科老师还要讲话,一时半会儿是完不了的。   康以柠嫌站得脚酸,说要去食堂坐会儿。   大家没有异议,集体往楼下走。   没有上课限制的校园即使有人也显得格外空荡,康以柠走在路上觉得有几分新鲜,心情舒畅地跟江询聊着废话。   路过宿舍楼路口时,吴颂忽然停下脚步。   看着政教处楼后那一排歪脖子树,叫了江询一声,“询哥?上厕所?”   这是个暗号。   宿舍楼处在政教处和食堂中间,除了午休和晚修之前以外,其他时间都锁着,是以这一块除了下午放学以外都少有人来。   又有树荫遮着,江询和吴颂下课偶尔会来这边抽根烟消遣,所以他一提,康以柠就懂。   脸上未收的笑意淡了点,康以柠无所谓地朝宝宝招了招手,“那我们..”   先走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江询淡声打断:“不去,戒了。”   康以柠:“…………”   康以柠怀疑自己听错了。   吴颂显然也没明白,“啊?”   不顾他们三个一个比一个错愕的眼神,江询缓步朝前走,还捡起了刚才未完的话题,“所以那个魔神指的是大师兄?”   他不解释,大家也不敢问。   康以柠慢一拍跟上去,“啊..是。”   “他把男女主都杀了?”   “是啊,”康以柠提起这个就来气,“多少年了,没见过这么丧心病狂的剧情,居然还敢标甜文?!这作者怕不是疯了。”   全方位地给他科普了一遍正常甜文流程该怎么走,康以柠越说越气,“这些人简直就是在逼我创作你知道吗?我这点才华是掩盖不住了!柠大爷这个笔名你看怎么样?”   江询静静地听着她发牢骚。   等她将心里的郁气都发泄完了,才淡淡地评价了一句:“挺好的。”   康以柠笑了,“你也觉得不错吧?我也觉得可以,超级霸气!”   江询唇角微掀,语气懒散,“我说的是,这个结局不错。”   康以柠:“?”   冷清校道上。   江询眼尾扫了一眼已经准备好辩论的康以柠,慢条斯理中带了点危险意味,“毕竟是从小护到大的人,哪能说让就让..”   “……”   康以柠想说那这样男主角就该换人了。   嘴才张开,江询略带郁气的眼风再度扫来——   “你说是吧?”   康以柠:“……”   这狗东西怎么怪吓人的。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不好意思,女朋友不让说……   自从江询说要戒烟以后, 康以柠偷偷摸摸地观察了一段时间,倒还真没在他身上再看见过烟盒和打火机。   生活依旧平淡如水, 只是偶尔能看见他歪在座位上叼棒棒糖,懒叽叽地带着股奶意。   康以柠手爪子向来不安分,有事儿没事儿就喜欢扯他糖棍儿。有几回江询没注意,还真就被她得逞扯了出来。   满脸错愕的少年唇红齿白,每每都能逗得康以柠笑上半天。笑完以后还逗孩子似的要人张嘴,她还回去。   几次以后江询也懒得提防,干脆全换成糖粒,不信她还能伸嘴里抢。   甜度够了以后, 那几个礼拜,连空气里都翻着糖纸香。   新一周的班会课上,陈秀榕照例说了一下班里的最近情况。从出勤到卫生都还算满意, 她也没多说废话, 话锋一转, 直接提起了下周三开始的全校运动会。   才刚起了个头, 下面就跟蜂窝炸了似的一阵欢呼,闹得她一向严谨的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   “好了好了, 别吵着其他班。”陈秀榕压了压手掌, “下周三到周五校运会,体委等下去我那里拿报名表, 我不管你们怎么商量啊,每个项目我都要看见人,给我填满了来啊。”   “班干部带头, 剩下的同学积极参与,学习好好学,玩的时候也好好玩, 不要给我想偷懒,那个,生活委员是哪个?”   康以柠向来最喜欢这些不用费脑子的活动,美滋滋地听着,闻言正跟着大家左顾右盼地找生活委员呢,后背就被敲了敲。   江询:“喊你呢。”   康以柠赶紧站起来,“老师,是我。”   她这个委员不常用,偶尔忘了也是常事,陈秀榕没说什么只是问,“我们班班费还有多少?”   压根儿不记得自己还是个官儿的康以柠:“……”   江询压低嗓音提醒:“43块8。”   康以柠重复道:“43块8毛!”   陈秀榕略点了点头,“那你这周找个时间去复印店里问问,帮我们班弄个班旗。具体的你们几个班干部商量,你问过店家以后要是钱不够的话,大家再交个5毛一块的,下周之前要把这个事儿弄好,行吧?”   “好。”   说完这茬儿以后陈秀榕又交代了些琐事,康以柠却没心思再听,偷偷摸摸地给江询传了张纸条——   钱呢?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43块8毛?   江询也没指望她这个脑子能记事儿,简单地回了句,在我这。   康以柠:“……”   还以为自己‘私吞公款’的心回到了肚子里。   陈秀榕:“..还差个举班牌的,你们觉得谁合适?”   在大家普遍的意识当中,作为代表班级走在最前的那个人,举班牌的人选,向来是由班级里面形象上佳的人担任,而且基本上都是女生。   说白了那就是不是班花也差不到哪儿去的人来举。   陈秀榕这话一出,班上顿时就静了下来。女生们基本都低着头,谁也不愿意在这时候被人看出自己的渴望。   然后也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里,忽然就冒出了个细声细气的声音——   “江询。”   教室里安静了一秒后,哄堂大笑。   陈秀榕也笑了起来,“江询啊?你们觉得行吗?”   众人齐心协力:“行!!!”   喊得地板都在震。   “我觉得也行,“陈秀榕看向视线中心,“江询,行吗?”   “……”江询:“不行。”   总归还有时间,陈秀榕也不着急,“那你推举个行的出来,我们商量商量啊。”   康以柠原本还跟着众人傻呵呵地看着江询笑,笑着笑着忽然就对上了他的视线。心里的危机意识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轻轻地扯了扯唇角,满脸无害——   “我觉得生活委员就很合适。”   康以柠:“……”   这个狗东西不坑自己人能死。   -   最后大家商量出来的结果就是,康以柠举班牌,江询扛班旗。   到时候江询就走在康以柠身后,方阵之前,两人一起给高二一班撑牌面。   为了‘报答’江询的举荐,康以柠报项目的时候也丝毫没有手软。十分仗义地替他填了男子1500米,男子3000米和男子跳高三个项目。   要不是学校规定单人只能选三项个人项目,她能让他把整个赛场玩一遍。   体委拿到报名单的时候还偷偷摸摸来找江询,问他一个下午跑4500米是不是写错了,并委婉地暗示道,其实200米或者400米更适合他的爆发力。   江询彼时正站在操场入口处的那颗大榕树底下。   天气凉爽,他跑完三圈以后不喘不燥,只额上微微出了一层薄汗。   视线盯着远处那个以龟速运动的小黑点,几乎不用想都只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1500和3000名额冲突了么?”   体委犹豫了一下,“没有。”   在校运会上,1500和3000都算是中长跑比赛,累人不说,可看性也比紧张刺激的短跑差了一些,是以大家都不怎么爱选。   体委来问的时候也是抱着取舍的心态来的。   他们班体育水平本就一般,与其让江询花那么大力气去跑不知名次的1500和3000,不如让他跑短跑。   至少在他看来,江询的爆发力绝对是他们班上最好的。   这一点,体育老师也曾夸赞过的。   “既然没有,”江询无视了体委的纠结,伸手拿起台阶上的矿泉水瓶,轻轻一拧,“那就我去。”   ***   时间紧迫,周六补课一结束后,康以柠就拉着江询,找到了市区里最近的一家复印店。   班旗的字样是由几个班委商量过的,康以柠只需要把大字打出来,再仔细地贴在旗子上就可以了。   康以柠挑的这家复印店面积还算大,但因为里面杂七杂八地放了太多东西不好下脚,于是江询也就没跟着进去,只在一个能看见她的位置安静等着。   面前是主街道,人来人往地总能撞上视线。几次之后,他便垂了视线,看着左手边放着的霓虹灯样本,一遍一遍地刷着广告。   天气一天天见冷,站在没有光照的地方久了还有些沁人。   等江询察觉到手臂上凉意时,下意识就去看康以柠。   复印店老板坐在电脑前,根据要求操纵着鼠标,一点一点修改着字体样式。   康以柠就站在他身边。   因为个子偏高,为了看得更清楚画面,身子只能往前倾。修薄的脊背微折,灰色衬衫裙垂坠感很好,一晃一荡。   裙摆下两条长腿纤细笔直,干净的白布鞋,后脚跟微踮。   江询扫了一眼,默默从口袋里翻出颗奶糖,咬住。   与此同时,眼前的光暗了一瞬,有人停在他面前。   倏然抬眼,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好巧啊。”   “……”   细弱的嗓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江询看着来人举起手,绵若无骨地挥了挥,“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正是家长会上认错人的吴思瑶。   吴思瑶没想到自己只是来做个班旗居然还能碰到江询。   头一次见他穿常服的惊艳感充斥着心底,脸也不自觉地烧了起来。   江询没觉得和她已经熟悉到了可以闲聊的程度。   最初认人的那一眼看过之后便冷淡地移开视线,嗓音偏低,“等人。”   难以靠近的气场令人望而生畏。   吴思瑶咬了咬唇,好半天才鼓起勇气道,“家长会那天我先入为主认错了人,奶茶也忘记给你了,我真是太笨了,对不起..”   “……”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道歉,但至少在自我认知这一方面,江询还是很认可她的自己评价。   街上人来车往依旧嘈杂,手边的霓虹灯不知疲倦地跳着花样。尴尬的沉默蔓延着,江询不得不再度垂眸,“还有事?”   吴思瑶啊了一声,反应过来,“没,没有。”   江询盯着她。   黑瞳里没有温度但耐不住好看,依旧迷得吴思瑶腿软,“江,江询..”   “你挡着我晒太阳了。”   吴思瑶:“?”   康以柠对着电脑上的两种字体陷入了纠结。   老板起身去招呼一个来定制广告牌的客人,她让开位置,顺便想趁着这个空当,让江询过来帮忙出出主意选择一个。   回头一看,圆溜溜的大眼睛顿时就眯了起来。   此时正值一天当中阳光最盛的时候。   江询一身黑衣‘杀手’的装扮立在门前,亮色光斑被屋檐分割,零散地落在他的黑发上。   康以柠站在他的斜对角上,能看见他垂下的睫毛拉长的影子,也能看见他微抿红唇的弧度,更能看见那位,矮了他一头的,满脸通红的年级学霸。   她踮起脚,悄无声息狗狗祟祟地靠近,隐约听见绵软的女声问他,这回校运会都参加了什么项目。   康以柠心中警铃大作,立马脑补出一个‘四班派美女学霸前来窃取机密消息,从而田忌赛马一举取得高二年级冠军’的惊天大阴谋。   “不准告诉她!”   “……”   情急之下,康以柠也没想那么多。   一个箭步从门里蹿出来,母鸡护崽一样挡在两人中间,又强调了一遍,“不许说。”   吴思瑶:“……”   吴思瑶看见康以柠的第一反应就是后退。   年级里关于江询和康以柠的流言从来都没停过。   吴思瑶听到的版本里,大多数说的都是,康以柠性格任性难搞刁蛮跋扈,江询每日受她欺负,就连看到她和别的男孩子在课上光明正大地打打闹闹,都不敢过问。   吴思瑶既心疼又同情,愣是从江询那张冷脸上看出了三分落寞。   江询受不了她的视线,神情淡薄地回望过去,“不好意思。”   吴思瑶眼睛一亮。   “女朋友不让说。”   “……”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你想和谁谈,顾司南?……   把人赶走以后, 康以柠站在阳光里,十分小心眼地斜眼瞅江询。   “你要注意一点, 不要因为人家长得好看就什么都往外说,今天要不是我,我们班就危险了!你别想否认,我都看见了!”   江询眉骨微动,“你看见什么了?”   “你盯着她移不开眼!”   江询:“.........”   他真的不知道,这个人脑瓜子里,每天想的都是什么。   -   趴在地上将班旗整理好,康以柠拍了照片传给副班。   得到对方一个大大的‘nice’表情包。   伸了个拦腰, 扭头问江询,“我们中午吃什么?”   忙的时候不觉得,现在闲下来, 康以柠肚子里的青蛙死了一片, 觉得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江询散漫地划了划手机, “附近有家素菜馆, 还有个粥铺,你想吃什么?”   “……”康以柠怀疑自己什么时候又得罪了这个面瘫, 问得义愤填膺的, “我就不能吃点肉吗?”   江询收起手机,脸上依旧是那副不近人情的神情,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狂犬疫苗还差一针。”   “?”   “反正顺路,等下就去打了吧。”   “???”   想起针头的寒芒, 康以柠浑身上下都在抗拒,委婉拒绝,“我上网看了的, 有些人其实没打我这么多,我觉得..”   江询阴恻眼风一扫。   “我觉得还是你说的有道理,”康以柠一个急速转弯,咬牙切齿,“我多金贵啊,我当然得打了,我得打完才行!你等下得跟医生说说,千万别给我打漏了,我这如花似玉的年华千万不能断送了!!”   江询深以为然,“嗯。”   康以柠:“……”   极度磨蹭地吃完饭以后,江询带着康以柠打算打车去医院,刚拿出手机调出页面,就被她一手捂住了。   “我吃撑了,”康以柠真诚地摆了个笑脸,“咱们走过去吧?”   江询想了想距离,约莫半个小时的路程。料想也出不了什么幺蛾子,便同意了。   然后这一路上,就见康以柠大摇大摆地在前带路,途径一个商场钻一个商场,也不买东西,就跟巡逻一样每家门店兜一圈出来。   江询陪着她‘视察’了三家,再次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伸手拉住还要往精品店里钻的人,面无表情:“你今天就是逛到半夜医生下班,我都陪你去门诊部过夜等明天第一针,你自己想好。”   “……”   于是想不好的康以柠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针。   坚强的姑娘不想让眼泪掉下来,站在门诊楼下用手背抹眼泪。   “太疼了,”康以柠一边哭一边抽噎,“我感觉我的手已经不是我的东西了,那个护士肯定是看上你了,嫉妒我牵牵手呜呜呜呜..”   江询站在她身前,听着这话又好气又好笑,“给你打针那位,至少三十五了好吗?”   康以柠抽空看了他一眼,“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跟我计较?”   “……”   “你还有没有良心?”   抬起来的眼圈红通通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颗破损的泪珠晕在下睫毛上,要坠不坠,在顶灯冷白的照射下闪着莹润的光。   江询看了几秒,没忍住,伸手轻轻为她拂去。   康以柠对江询向来没有防备,见他伸手也只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并没有后退。   湿漉漉的睫毛戳着他微凉的指腹,情绪犹如杂草疯长,随着秋风扫过两人发丝,微痒地挠在脸上。   暧昧如升腾的气泡。   在康以柠睁开的眼睛里,在江询没有离开的掌心里,在两人安静对视的眸光里翻滚。   康以柠心念一动,“你..”   “你们俩干嘛呢?”   “......”   跳得飞快的心脏停了一瞬,交汇的视线随着江询忽然拉开的距离迅速分开。   未完的话吞回肚子里,康以柠甚至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想说什么。   面上发热,她回眸看向‘天外来音’。   透亮的光线被来人高大的身影遮了一部分,影影绰绰的画面里,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一眼就能看穿她的窘迫。   陈辞背着温语朝他们走来,脸上带着一丝意外,“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康以柠讪讪地,“我来打疫苗。”   温语本来脸皮就薄,现在遇到熟人越发不好意思,小声地在陈辞耳边抗议,“我要下来。”   陈辞侧脸瞧她,非但没把人放下来,反而还往上提了提,“不行,小胳膊小腿儿的,你让我安生点儿吧。”   “我没事儿..”   “那也不行。”   康以柠定了定神,听到他俩争执,问了句:“小语怎么了?”   陈辞不轻不重地啧了身,两道浓眉紧皱,心疼得要命,“摔了一跤,膝盖和手肘破了,要瘸一阵儿了。”   康以柠闻声去看,果然在温语膝盖和手肘上看到两块明显的纱布。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擦伤,虽然不严重,但看起来的确够吓人。   “怎么会这样?”   康以柠迎上去想看看温语的伤口,陈辞如临大敌,顿时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跟她兜着圈子。   “干什么干什么?说话就说话啊,别拉拉扯扯的。”   他这好不容易才背上的,要是被拐下来了他找谁哭去。   康以柠愣了一瞬又追上去,“我就看看,你跑什么?”   “看啥啊?就这么看不行啊?”   康以柠跟着他转了两圈,连温语一片衣角都没碰着,也来了气,“你给我站住。”   陈辞:“不啊。”   “……”腿没人长的康以柠:“江询!!!”   江询头疼,“别闹,过来,手不疼了?”   他们三个站得像个等腰三角形。   陈辞背着人站在顶点上,闻言得意地飞了飞眉毛,“就是,赶紧听你老公的,别闹了。”   这话说的江询和康以柠俱是一怔。   康以柠:“哈?”   温语被陈辞几个大转身弄得头晕眼花,好容易才回过神。听到他定义江询和康以柠的关系,差点没晕过去。   赶紧小声解释,“不是不是,他俩不是..”   “嗯?”陈辞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不是?你上次不是说他俩是吗?”   温语:“......”   陡然想起她和康以柠重逢后的初次见面。   因为她祸从口出说了江询好辣,陈辞作天作地要她保证以后都不许和江询说话。温语被缠得没办法,硬着头皮撒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谎。   她说康以柠和江询是男女朋友。   在三道视线的注目下,温语艰难地张了张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干脆把脸躲在陈辞背后装瞎。   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知道。   陈辞:“..等下再跟你算账。”   -   难得碰见,四人打算一起去吃个晚饭。   江询拦了辆车,让康以柠上去以后,自己站在车门边上,将火锅店地址发给陈辞。   两人视线稍微一对,陈辞坏笑了一声,抬了抬下巴示意知道了。   江询唇角露笑,也没解释。   弯腰上了车,嗓音淡淡地让师傅开车。   康以柠见状有些懵逼,“他们呢?”   “他们自己拦。”   “这不是坐的下吗?为什么不一起走?”康以柠提醒,“现在下班高峰期呢,车不好打的。”   江询自然知道现在不好打车。   但他们四个人,必定要有一个人坐副驾。陈辞的占有欲明显,再加上温语今天又受了伤,肯定要黏在一起。   剩下他和康以柠,他自己不想挨着那俩人中的任何一个,也不想康以柠挨着,于是干脆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各走各的。   这种私心是不可能说出来给她听的,好在陈辞上道,倒省了不少麻烦。   江询开了窗缝,随口胡诌:“挤。”   康以柠:“……”   这少爷毛病真是一点儿都不含糊。   到了地点,康以柠和江询先去拿了号。   江询选的这家店味道好价格也算公道,从开业以来一直都很有人气。他们来的不算早,门口等叫号的人都有三桌。   康以柠和江询等了一会儿,温语和陈辞就来了。   因为怕羞,温语这回说什么都不肯让陈辞背了。两个人在车门处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陈辞败下阵来。   小心翼翼扶着温语从车上下来,那弯腰紧张的样子看得康以柠都忍不住笑,“这两个人简直太肉麻了,还让不让单身狗活了啊,看得我都想谈恋爱了..”   她原本也就是随口感叹一句,谁知道怎么就踩着江询的尾巴了。   一直低头发信息的人忽然抬眸,盯着她的脸像是要看出朵花来。   康以柠生气的时候虽然老喊他丑八怪,但那毕竟是生气不是真的眼瞎,被他这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坏脾气地伸手推开他的脸,嚷嚷着问,“干嘛?!”   江询语调微寒:“你想和谁谈?”   “?”   “顾司南?”   “……”   乍一听见这个名字康以柠还没反应过来。   但好在脑子还没完全报废,在江询越来越凉的神色里回神就喷,“呸!”   江询:“……”   “那一看就是个不省心的主儿,我脑子有坑才跟他谈,”康以柠翻了个白眼,“到时候怕是小三都打不完。”   “你是担心这个问题?”江询神色隐晦,一双黑眸压着,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那他要是没有这个问题,你就喜欢了?”   康以柠:“……”   康以柠云里雾里的:“我没说我喜欢他。”   江询冷笑一声,“但是开始担心打小三了。”   “我那不是主观地臆测了一下,他未来女朋友可能遇到的困境吗?”康以柠解释:“上次你也看见啦,他身边那么多人,看起来关系都挺好的。”   “是吗?”江询无感:“我没看见。”   康以柠:“……”   康以柠噎住两秒,还是没能压下这口气,“他身后那个女孩子,就是叫晶晶的那个,明显就是跟他有事儿好吗?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东西?”   江询无波无澜地哦了一声,“你记得还挺仔细。”   康以柠:“……......”   这个狗东西怕是不想活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询哥,你的机会来了!!……   康以柠第一次尝到了百口莫辩的滋味。   她深吸了口气试图冷静, 但依旧难以理解,“你是不是专门来跟我抬杠的?到底是你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这怎么就扯到顾司南了?人家同意了吗?”   江询一眨不眨的黑眸危险地眯了一瞬, “他同意你就同意?”   康以柠:“……”   她怀疑这个狗东西刚才在医院偷喝了酒精,醉得都说不出人话了!   “我他..尼玛!”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的康以柠崩溃地骂了句脏话。   一边瞟着正一瘸一拐,往这边走来的温语和陈辞,一边飞快地想要结束这个丢人的话题。   “我刚才说要谈恋爱那就是随口感叹一句,就跟天天说要去买彩票暴富一个性质的,你看我嚎了多少年我去买了吗?”   “......”   “没有!!”   康以柠火气上头,也不管自己说出来的话究竟对不对了,只想靠语速压倒一切。   “我不能付诸行动我还不能过过嘴瘾了吗?你就非得抓着小辫子不放, 你上辈子是剃头匠出身的吧专干这行啊?真是一点面子都不人留..我跟你是过不下去了!!”   江询:“……”   她劈里啪啦了一大堆,表达着自己的不满,江询听着听着也不知道是该高兴, 还是该不高兴。   这是康以柠长这么大以来, 第一次如此明显地流露出对爱情的兴趣。他不知道这算不算秦可宝口中说的开窍, 只觉得担心。   担心她会就此开始留意身边的人, 担心她会喜欢上别人。   极度的患得患失,就像心口处揣了只过度活泼的兔子。   江询烦不胜烦, 很想掏出手机发消息给秦可宝问问, 这种情况到底他妈的算怎么回事。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江询一走神康以柠就发现了, 想着自己说了这么大半天很可能就是在打蚊子,本就生气的她现在更是火冒三丈。   伸手在江询放空的眼睛前挥了挥,康以柠神色憋屈, “你怎么了啊?我就说个想谈恋爱有这么吓人吗?”   被戳中心事的江询脊背一僵,与她对上视线。   在明白自己心意之前,他从没仔细看过康以柠的长相, 也没想过要看。   明白以后,是想看,却不敢看了。   因为她那双琥珀色眼睛实在是太澄澈透明,就像是用月光剪成的,他甚至觉得多看两秒,她就能察觉出来。   他的心思。   “那你觉得,”江询掂量着,喉结轻滑,视线从她的眉眼一直扫到红唇,略微一顿,划到她秀气的耳廓上,“如果我说我想谈恋爱了,你什么想法?”   康以柠:“……”   这个问题真是,刁钻又一针见血。   推己及人,康以柠仔细想了想。   如果江询想谈恋爱?   这个面瘫机器人想谈恋爱..   她大概会觉得天崩地裂飞沙走石世界末日来了都没这个恐怖。   想着自己的形象估计和这个也差不了多少,康以柠低着头反省了三秒以后,滔天的气势一点一点瘪下。   发自内心地对江询道了个歉。   “是我思虑不周,给你带来了惊吓,我的错,你放心,我以后不会随便说这种吓人的事情了,所以你也别说了。”   江询:“?”   “乖啊。”   “……”   陈辞扶着温语挪过来,老远就看见他俩不说话,就古古怪怪地盯着对方看,随口皮了句:“你们俩干嘛呢?大晚上的也不嫌瘆得慌..”   江询心气不顺,张嘴就怼,“长你这样就慌。”   陈辞:“???”   -   因着康以柠说了想谈恋爱的话,再加上陈辞这人的确是不知道收敛。在饭桌上,细心照顾温语照顾得,就差没拿个勺直接喂她吃饭了。   一场饭局吃得江询忧思重重,满肚子郁气。   回到家以后,江询先去洗了个澡试图冷静冷静,但没想到,就连兜头淋下的冷水都没浇熄他的火气。   出来以后,他一边烦躁地擦着微润的短发,一边思考着今晚的事情。怎么都觉得不对劲的江询,还是没忍住,给秦可宝发了消息。   两分钟后,电话来了。   江询接起来。   秦可宝兴奋的嗓音透过电流直冲耳膜,“询哥!!你的机会来啦!!!”   江询面无表情地将电话拿远了点儿,“什么机会?”   “当然是撩柠姐的机会了!”秦可宝说,“我们之前不是一直苦于柠姐没想法吗?她现在终于有了苗头,而且还是因为受别人启发想要谈恋爱,正是最懵懂最白痴的时候!”   “询哥!!你一定要抓住机会,多让柠姐跟那对情侣接触,让她渴望爱情!!”   江询无动于衷地泼了盆冷水,“他俩异地恋,见不着。”   “那也没关系,”秦可宝热情丝毫不减,乐天派地继续出主意,“你自己多努努力,也是一样的。”   “......”   “柠姐现在开始萌芽了,你就使劲儿对她好使劲儿对她好,好到天地变色世界毁灭!让这个小芽芽茁壮成长,成为苍天大树深深扎在心里,让她陷进你爱情的陷阱里,让她掉进你名为温柔的网里,让她沉进你..”   江询忍无可忍,“闭嘴。”   “哎呀不要害羞嘛。”   秦可宝亢奋得不行,又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怎么哄人开心的花招,半天没听见江询吭声还以为他羞愤得把电话挂了。   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了一眼,确定还是连接状态,“询哥?”   “……”   “你听见没有啊?一定要对柠姐好啊!!!”   “……”江询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别扭地,“听见了。”   “但是就有一点我得先提醒你。”秦可宝话锋忽转,严肃了起来。   “什么?”   “你得把柠姐看紧点儿。”   “越是机会越是危机,”秦可宝正色道,“现在可不能让柠姐看见别的男孩子,最好视线就只有你一个雄性生物!总不能我俩忙活一场全是给他人做嫁衣,白瞎了我牺牲2.0的视力熬夜看那么多小说!”   江询眉心微蹙,语气微燥,“这是我说了算的吗?”   秦可宝:“用你缠绵的线温柔的网优秀的..”   江询冷声:“闭嘴。”   秦可宝:“......哦。”   江询:“.........”   ***   转眼到了运动会当天。   江询一身规矩的学校制服,身高拔群,爽朗清举。   手心里握着两米班旗,红底金字,大大的低调二字配上他那张面瘫脸,巨大的反差冲击力看得康以柠当即就拍了无数张照片,还笑得停不下来。   耳边还回荡着秦可宝殷勤叮嘱的江询:“......”   脸色更冷了。   入场走完方阵没一会儿,副班梁欣就拿着号码牌过来,帮她扎在了背上。   这回运动会,康以柠选了跳远和50米跑,比起江询,她简直轻松得不行。   梁欣:“等下不用紧张,我会在终点等你,你就对着我跑就好了。”   康以柠死性不改,抓着漂亮小姑娘就开始调戏,“你会张开双臂抱我吧?那我岂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对你投怀送抱了?”   将别针重新确定一遍不会扎着她以后,梁欣暧昧地看了一眼,站在跑道之外的某道身影,“你要是想送到某人怀里我也不拦着。”   ?轻?吻? 小?说?独?家?整?理?   暗示意味如此明显,康以柠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毫不意外地找到了江询。   此时江询手臂上还搭着她的校服外套,温和的阳光洒在他微侧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垂着,正安静地听着秦可宝说话。   偶尔唇角微掀,像是在笑。   康以柠:“……”   忽然感受到了人/妻的贤惠和岁月的静好。   广播里体育老师喊场次的声音响起。   梁欣侧耳仔细听了一会儿后,拍了拍康以柠的后背,“傻笑什么呢到你啦,快去吧。”   做贼心虚般移开视线。   视野里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他似有所觉的回眸。   “嗯,”康以柠十指交叉举过头顶,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嗓音稍有后怕地不稳,“是该我了。”   …...   站上跑道。   康以柠一边心不在焉地活动脚腕,一边打量周围的对手。   她们班女生体育普遍都不强,每逢运动会,班干部都跟抓壮/丁似的四处找人。   康以柠这回就因为班旗原因没能跑得掉,第一个被梁欣按在桌上填了项目。   美名其曰重在参与。   填的时候自然是看哪个顺眼填哪个,指点江山般的豪气过去以后,现在看着周围人个个摩肩擦掌兴致勃勃..   倒还紧张了起来。   万一跑个倒数第一,江询那个狗东西肯定会笑她丢人!   跑道两侧照例站满了选手的亲友团,因为是女生的项目,来应援的自然大多数也都是女生。   在一大片莺莺燕燕的柔声打气之中,她一眼就瞅到了,站在她斜侧方的三道身影。   打头的人依旧懒懒散散,像是被谁硬拉来凑数的。   原先挂在手臂上的校服被搭在了肩头,身后的吴颂和秦可宝,像对金刚护法似的左右站着。   从意境上来看,像极了一只老虎带着只水獭和狗熊出来炸街。   见她终于注意到这边,秦水獭分外乖巧地露了个笑,两排整齐的小白牙分外惹眼,“柠姐加油啊~~”   康以柠矜持地抿了抿唇,“你们能不能站远点?我看见你们想笑,跑不动。”   江询慢悠悠抬眼,闲闲道,“天天都见,倒也不必如此兴奋。”   “……”   “怪不好意思的。”   康以柠:“......”   她还真是没看出来他哪里不好意思了。   无语半晌。   康以柠问:“你能不能要点脸,我是这个意思吗?”   江询露出一个比她还疑惑的脸,“是?”   没来得及骂人,身后维持纪律的老师先吹了哨,嗓音浑厚地让她们做好准备,比赛马上开始。   康以柠只能遗憾地瞪了他一眼,用口型表示。   等下找你算账。   丝毫不慌的江询大方一笑,拖腔带调地还在挑衅——   “加油啊,柠姐。”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两个蠢货,真是够了……   康以柠怀揣着莫名其意的心思, 第一个冲了出去。   耳根处传出来的温度还依旧滚烫。   想起他刚才那声加油,思绪翻腾得像是闹开了的锅。   江询这狗东西最近真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虽然从各方面综合起来来看还是那个讨厌鬼, 但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这种感觉就像是明明有好好的架不吵,他偏要唱歌。她都准备拿刀拼个三百回合了,他忽然拿个枕头请她睡下。   非但没觉得放松,反而觉得毛骨悚然。   总觉得有什么更大的坑在等着她踩。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呼啸,视野里梁欣的脸越来越清晰,眼底的惊喜和雀跃像是要溢出来,又蹦又跳地对着她喊加油。   能让她这么开心,康以柠估摸着自己这回跑得应该不算差劲。   定神赶走杂念, 一门心思地想保持自己的优势地位。眼里心里就只盯着梁欣那两只,舞得飞起的手臂。   毫无他想的专注,在广播里忽然出现她名字那一刻, 出现了裂痕。   凭着身体的惯性蹿进梁欣怀里, 康以柠刹不住车, 带着人往后连退了好几步才堪堪停下。   没了风声打扰, 播音员那声情并茂的“柠柠学姐加油”“柠柠学姐最棒”“我们永远支持柠柠学姐”就更加清晰了。   “卧槽——”康以柠一边喘气一边还忍不住吐槽,“这都跑完了还播什么播啊?”   丢不丢人啊..   她靠着人还在一脸懵逼加羞耻, 梁欣却调侃上了, “长得好看的人就是不一样啊,还有学弟加油。”   康以柠没听见播音员最开始念的写稿人名字, 还想垂死挣扎,“你怎么知道就是学弟?说不定是哪个学妹被我勃发的英姿折服了呢?”   梁欣哧了声,“高一年叫顾司南的学妹我是不认识, 学弟倒是知道一个,人家上次不还陪你跑步吗?怎么这么快就不认得了?”   “哈?”康以柠扇风的手一顿:“他写的?”   梁欣一脸八卦地看着她,沉默不语。   康以柠被这神似秦可宝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 崩溃道,“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跟他不熟啊副班!你别姨妈笑了我真的和他不熟啊!!”   副班脸一僵,“什么姨妈笑,那叫姨母笑!”   “有什么区别?”   梁欣扶着康以柠在周边象征性地走了两步。   原本还要嫌弃她没文化的嘴脸忽然一变,分外‘慈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懂我懂。”   康以柠:“?”   梁欣意味深长地拖着嗓音,向着康以柠身后努嘴,“赶紧解释解释吧,啧啧啧,这要是放在霸总小说里,不知道你明天还有没有命起床..”   她倒是嘀咕完了就跑,留下康以柠一个人在风中凌乱,脸热又气短。   这个死副班,跑的时候就不能把她也捎上吗?!   也许是被江询来者不善的气势吓到,也许是被梁欣魔性的笑声所蛊惑,康以柠还不等人走进,就开始嚷嚷。   “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江询脚步一顿,神色微妙,“我知道。”   “知道你还一副来抓奸的嘴脸!”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康以柠看着江询忽然暗下来的黑眸,像是被蜂蜇了般地:“这是个比喻句!比喻句你懂吗?”   “……”   “就是比喻你现在的脸就跟抓奸似的,不是说你真的来抓..”   说来说去都像在骂自己。   康以柠解释失败,还不肯放下面子,虚张声势地一挥手,“算了,当我没说,这个翻篇。”   江询不肯,挑了挑眉,“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我哪里紧张,我是怕你污蔑我!”   “污蔑你什么?”江询偏了偏头,佯装思考,“哦,污蔑你想谈..”   “谈个屁!”康以柠指着他威胁,“你要是再敢说那两个字,你今天就准备入土为安吧!”   “......”   她咬着字,眼神里的戒备意味很浓,就像是被逗烦了的,随时都会跳起来打人膝盖的奶猫。   江询不想被挠,非常识时务地换了个姿势,把手里的外套递过去,“穿上。”   康以柠不接,“等会儿穿,现在好热。”   江询:“三分钟。”   康以柠:“?”   “三分钟后穿。”   “???”   见人又误解他在欺负她,江询无奈地叹了口气。   嗓音悠长地:“会感冒。”   -   因为康以柠吵着热,江询陪着她在操场外围又走了一会儿吹风,回到班级所在地的时候,恰好是男生100米比赛开始。   按照年级顺序依次比,现在恰好是高一年在准备。   还没清场,跑道上乱糟糟的一团,康以柠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才刚在位置上坐下,衣领就被揪住了。   不用看也知道,除了江询以外没人有这个胆子。   康以柠不耐烦,回头揍他,“干什么?”   江询由着她在身上锤了两下,“去食堂。”   康以柠一脸无语。   她这才刚挨着凳子,屁股都没坐热呢!   “你要买东西么?让吴颂和宝宝陪你去不就好了吗?”   江询盯着她,没说话。   康以柠被他看得发毛。   想着刚刚还好好的,总不能是自己坐下的姿势太丑碍着他的眼了,于是果断选择了另一个可能,“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江询跳过这个蠢问题。   眉目冷清,嗓音淡淡,“饮料薯片辣条瓜子随你挑。”   几乎是立刻的。   康以柠:“我还要吃冰淇凌。”   “走。”   “走走走!!!”   康以柠麻溜站起来。   刚才的不情愿和疲劳就像是一场梦,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散发着快乐和幸福的光芒。   跑得比江询还快。   也就丝毫没注意到,他唇边那抹得逞的笑意。   江询眼皮微掀,视线冷淡扫过准备处。   毫无所觉的顾司南正和外场的亲友团嬉笑打闹。   高瘦的身材和略带痞气的长相即使在这么多人之间,依旧显眼。   正好就是,秦可宝说的那种,要排除在外的选项。   “你快点儿啊,磨蹭什么呀?”   江询回头。   已经溜到场外的康以柠弯着腰,透过树枝之间的缝隙正对着他招手。温柔的琥珀色眼睛里倒映着他的倒影,完完全全没有别人。   ——“等下主任来啦。”   ***   二十分钟后。   康以柠坐在食堂的彩色塑胶椅上,嘴里叼着根冰棍,一边喊冷一边嚼。   桌上还放着一袋子搜刮而来的零食。   江询含了根棒棒糖,左脸颊微微鼓起,冷淡又稚气地让她吃根辣条中和一下。   康以柠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塑料袋,“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食堂和操场距离稍远,除了越线时的欢声雷动都还挺清静。   两个人时不时搭句废话,倒也轻松自在。   只不过这轻松自在也就只有短暂的十来分钟,吴颂和秦可宝就来了。   看着康以柠那一袋子好吃的,秦可宝眼睛都亮了几分,前一句还在嚷嚷着要吃话梅下一秒又盯上了她的蛋糕。   康以柠把冰棍往嘴里一塞,以保护的姿态扑在自己的宝贝上,含糊不清地拒绝着,“你想都别想,这可是最后一包了!”   秦可宝奶声奶气地撒娇,“别嘛,我拿东西跟你换。”   “什么东西?”   秦可宝从口袋里翻出来两张电影票,献宝似的捧到康以柠面前。   “最近才上映的那个大片儿,场场爆满的那个大片儿!我好不容易才抢到的两张,怎么样?”   康以柠看了一眼名字,的确是现下大热的宇宙科幻电影。才登录国内不到一个星期,顿时就有些心动了。   “你这是邀请我陪你去?”   秦可宝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江询,眼神里的跃跃欲试顿时令江询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秦可宝:“我抢的时间太晚了,我要是去的话我妈得把我另一条腿打瘸。”   康以柠:“所以?”   “所以你和询哥去呗!刚好一起去一起回家。”   “......”   江询在康以柠身后气得头疼。   这蹩足的理由真亏他想得出来!   小小地啧了声,他真情实感地开始怀疑,自己昨晚是鬼迷心窍了才会找这个坑货聊天。   简直时刻都在暴露的边缘反复横跳!   果不其然。   康以柠也感受到了这件事的蹊跷,“你买票不看时间的吗?不能去你买来干什么?你最近怎么奇奇怪怪的?”   质问三连,秦可宝丝毫不怂,“我买来换你的梅子吃。”   “……”   康以柠无语半晌,“什么梅子一颗100啊?你这票钱要100了吧?”   “200。”秦可宝瘦白的手背一翻,架在康以柠和江询中间,“你们俩谁把钱结一下。”   江询:“我不看。”   康以柠、秦可宝:“为什么?!”   江询:“……”   康以柠原先还有些犹豫,一听江询拒绝就又着了急,“你不去我怎么去?我一个人又看不了!”   秦可宝:“就是。”   “你以前不是挺喜欢这个题材的电影吗?反正最近又不要上课,你晚点睡又不会死!”   秦可宝:“就是就是。”   “我请你还不行吗?!”   秦可宝:“就是就是就是,她请你..不行!!”   江询:“?”   秦可宝忽然严肃起来。   因为康以柠在场他也不能太明显,只能用眼神示意,“这怎么能让女孩子花钱,这哪是我们询哥的风格?这肯定是不行的,你说是不是啊,询、哥?”   江询:“……”   康以柠立马忘记了自己的怀疑,只觉得秦可宝简直就是自己的小天使。   豪气冲天地从袋子里拿出话梅,往他胸口上一拍。   “宝宝,来,全吃了!”   “这怎么行?”秦可宝立马接住,还不忘狗腿,“来来来,柠姐先吃柠姐先吃。”   康以柠谦让摆手,“不不不,还是你先吃你先吃。”   秦可宝:“您来您来。”   江询:“…………”   这两个蠢货,真是够了。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   康以柠早上超常发挥, 50米跑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给下午的跳远比赛增加了不少的底气。   江询的男子1500也在下午, 两人时间重叠,康以柠跳到后半他就要走。   跳远和短跑不同,不仅人多且每个人跳完以后都要整理沙坑,时间自然拉长。   康以柠一跳结束过来的时候,秦可宝正在给江询别号码牌。   小小的别针在他手里就像是凶器,笨手笨脚的好几回都差点扎着人还别不好。   康以柠把人赶走,自己接手,完全没看见秦可宝嘴边那抹诡异的笑容。   “你等会儿好好跑, 等我结束了就回来看你比,不拿第一就不要回来见我了。”   康以柠一边叨叨一边快速地帮他整理好,习惯性地在他背上拍了一下。手下的肌肉稍硬, 带着明显比她高的温度, 发出沉闷的响声。   康以柠:“......”   感觉一巴掌拍在了熊背上。   体委还在旁边眼巴巴地等着, 江询也没多废话, 点了点头就跟人家走了。   吴颂看了看江询,又看看康以柠, 像是在犹豫到底跟哪边。   康以柠笑了一下, “你去看他吧,帮他多拍几张照片, 我晚上拿回去给他妈妈看。”   吴颂用力地点了点头,跑了。   秦可宝抱着江询和康以柠的衣服,信誓旦旦地保证, “柠姐放心,我一个人顶一群,绝对不会让你输给任何人!!”   康以柠:“……好的。”   -   都说个子矮的人跳远重心容易找, 康以柠虽然个子不矮但胜在人轻巧,爆发力也还不错。   一路和四班的一个叫许青的姑娘相杀到决赛,恰好吴思瑶就是许青亲友团的一员。   而又恰好,江询走的时候轮到许青跳。   这会儿许青结束打扫场地,吴思瑶立马迎了上去。   两个人低声说了几句以后,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一个娇羞一个揶揄。然后吴思瑶就在大家了然的视线中,悄然离开。   康以柠:“……”   用脚趾头想也是看江询去了。   康以柠挂心着江询的比赛,又憋着一口气,死都不想输给吴思瑶的闺蜜,心里不免就有些急躁。   再加上打扫场地的那两位负责人动作实在太慢,康以柠等着等着,火气就上来了。   正在填沙坑的当口,顾司南却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   天气早就转凉,他却依旧穿着一件单薄的夏季衬衫,凉风一过,身上衣料沙沙作响。   嚣张地吹了声口哨,顾司南笑得一脸阳光,“学姐,加油啊~”   康以柠心情欠佳,不打算理他,板着脸只顾着看许青这回的成绩。倒是秦可宝如临大敌一般,警惕又戒备地盯着他。   顾司南笑着回头,“学长你这样看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秦可宝顿时摆出一副高贵冷艳的模样,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声。   自从知道他询哥对柠姐有意思了以后,秦可宝就怎么看顾司南怎么觉得不顺眼。   即便他以前还觉得这个学弟挺有意思,但这一点都不妨碍他嗑cp以后,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铁石心肠。   顾司南从小到大走到哪里都受人追捧,说是众星拱月都不为过。   遇见一个康以柠已经是意外,现在连秦可宝都不待见他,忽然就起了好奇心,“我好像没有得罪过你?”   “你是没招我,但你干嘛老缠着我们柠姐?”秦可宝眼神透亮,一针见血,“你不会是想追她吧?”   “有吗?可能只是稍微比较有缘分一点?”顾司南无辜地摊开手,“学长你也太冤枉我了吧?”   秦可宝本来就对他颇有微词,现在看他避重就轻得这么熟练,更是觉得这个人不仅厚颜无耻还油嘴滑舌,比他询哥差远了。   脸色一凝。   “我们询哥人好不喜欢跟弟弟一般见识,但也不代表人真没脾气,”秦可宝隐晦地警告着,“你非要惹他,到时候谁也拦不住。”   他这话刚落,许青恰好一轮跳完,对着顾司南就挥手,“怎么才来啊?”   顾司南笑眯眯地,“我这不是刚结束?”   许青:“刚来就过来看姐姐,这么好?”   顾司南:“所以有什么好处?”   两人旁若无人的调情惊起了一大片起哄。   许青脸红心跳,朝身后叫得最凶的那群好友瞪了好几眼。   顾司南偏了偏头,没有说话。   刚才还在威胁转眼成了围观群众的秦可宝:“……”   妈的海王!   到处都是学姐!!   呸!!!   -   从顾司南来了以后,一直势头很猛的许青忽然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不仅失误连连,到最后甚至因为太专注和他眉来眼去,被老师瞪了好几回。   康以柠心无旁骛地得了第一。   结果刚出,她回身拿了自己放在一旁的水壶,急急忙忙就朝秦可宝那儿跑。   “赶紧赶紧的,江询等下完了。”   秦可宝:“……”   他觉得这个说法可能不妥。   两人才刚拨开人群沿着跑道边缘往前跑,迎面就撞上了,正慢悠悠往她这边走的江询。   信步闲庭,连口大气都不带喘。   康以柠:“他刚才是去跑1500的吧?不是去哪儿观光旅游了一趟回来的吧?”   秦可宝也有点懵,愣愣地啊了一声看着江询走近。   “你比完了?这么快的吗?”康以柠还是不信。   江询:“1500而已,要多久?”   秦可宝贱兮兮地插嘴,“那要看是谁跑了,要柠姐,现在还在半道儿上。”   康以柠:“……”   两人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了,康以柠回头就问,“你这个没项目的人还好意思说我?好歹吴颂还参加了投篮和铅球呢,你呢?”   秦可宝挺起并不宽广的小胸脯,骄傲道:“我报名了两人三足和袋鼠跳,都是最后一天的,不急。”   康以柠一愣,“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个项目?”   吴颂见缝插针:“趣味比赛,不计分的,没用!”   秦可宝:“最后两个字收回去,不杀!”   吴颂:“......”   ***   下午的比赛出了状况导致时间拖长,学校领导临时决定,男子3000米安排到了第二天下午。   康以柠第一天就结束了自己所有的比赛,终于能好好地坐下来欣赏大家努力的身影。   她和秦可宝吴颂三人霸占了班级位置的最高点,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闲聊。   跑道两边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不少穿着初中部制服的妹子也夹杂在其中,个个翘首以盼两眼冒星星。   昨天没能看成的盛况今天倒是赶上了。   康以柠懒洋洋地吐着瓜子皮儿,操场上忽然传来一阵尖叫。   赶紧回首去看。   因为是整场的最高点,康以柠视野开阔,余光里不仅有攒动的人头和崭新的跑道,还有那个面对身边震耳欲聋的尖叫也毫无反应,正在小幅度活动脚腕的江询。   这是个不怎么能遇见的视角。   往常靠得近她没感觉,现在乍然拉开距离,康以柠忽然发现这个狗东西长得是。   真高啊!!   不管是与他比肩的同学,还是站在他身前正在清场的老师,每一个人看起来都矮了他半头。   再加上超好比例的两条大长腿,即使是把那张害人的脸全部遮起来,光靠身材估计也能迷倒一大片。   康以柠一寸一寸正看得出神。   一直盯着地面的江询似有所感,忽然抬头,遥遥地朝她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他甚至都没有找,一瞬就捕捉到了她的偷窥。   视线对上。   康以柠小心脏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少年挑衅似的对她飞了飞眉毛。   康以柠秒懂。   江询在问她看什么。   老古板忽然活泼起来还挺可爱。   康以柠忍不住笑起来,伸出食指朝他那个方向,勾了勾。   示意他有什么都放马过来。   秋日艳阳,姑娘顾盼生辉。   江询几乎是一瞬间就体会到了。   秦可宝口中的撩,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耳根悄悄晕出一片浅红。   康以柠笑嘻嘻地还等着江询的反击,都已经想好了三回合以后的招式,却不想,江询忽然敛了笑意。   轻轻地,瞪了她一眼。   这一下犹如奶猫一爪子拍在脸上。   结实饱满的肉垫非但不疼,还让人十分想把脸再凑近点儿,让他再来一下。   ……   裁判就位以后跑道清人,一声枪响后气氛空前热烈。   康以柠淡定不下去了,蹦起来就给江询喊加油。   秦可宝紧随其后,连蹦带跳地喊得嗓子都快劈叉。   康以柠喊了两声以后,嫌弃地把他推远了点儿。   抱怨地扯着嗓子喊,“你盖住我了!”   秦可宝不能接受地指了指对面,那些喊得几近缺氧,甚至还要跟着江询一起跑的妹子们。   “我比得上她们?”   康以柠:“……”   抬杠归抬杠,等江询再度路过的时候,秦可宝倒还真的不喊了。   他在原地转着圈儿地给江询比心飞吻。   最后甚至还觉得一个人不过瘾,硬拉着吴颂一起,在脑袋上比了猛男大心。   康以柠:“……”   吴颂觉得既丢脸又搞笑,趁着两人靠在一起的时候,小声问秦可宝,“你干什么?不是撮合询哥和柠姐吗?你整的跟个争宠的小妾干什么?”   “呸!”秦可宝张嘴就骂,“你他妈才是小妾!老子这是战略你懂不懂,要让柠姐感受到危机!前所未有的大危机!知道我们询哥多抢手多奇货可居才能激发出占有欲,你懂个屁!”   懂个屁的吴颂冷笑一声,指了指对面,“你比得上她们?”   秦可宝:“……”   艹。   江询众望所归地拔得头筹。   康以柠三人早在最后一圈,就来到终点处等他。   江询跑过来的时候,秦可宝就在线外张开双手等着抱他。   江询:“......”   脚步一顿,江询过线以后身体一歪,擦着秦可宝的手臂掠了过去。   连片衣角都不让人碰。   康以柠第一个笑了出来,手里捧着的葡萄糖水都差点撒了。   秦可宝不能接受,对着江询就问,“你居然躲我?我还是不是你和柠姐的宝宝了?”   江询左手捻着自己的领口扇着散热,右手拿了吴颂递给他的矿泉水正准备喝,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手指一紧,水流顺着他的小臂一路划到手肘,滴答落在地上。   他侧目,狭长的眼尾上挑着,对秦可宝放冷箭。   康以柠还在笑,忙不迭认了这个亲,“是是是,你是你是,你永远都是妈妈的好大儿。”   秦可宝找着靠山,一闪身就躲她背后了。   露出两只泛着得逞光芒的圆眼,得意洋洋地朝江询眨了眨,怪声怪气地撒娇,“询哥瞪我。”   康以柠抹去笑出来的眼泪定睛去看,“我看看怎么瞪的,我们宝宝这么可爱,怎么可以瞪宝宝..”   秦可宝:“就是。”   江询:“……”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他一个单身狗选什么情侣座……   秦可宝订的电影票, 恰好是运动会结束那天晚上九点的。   江询吃完饭去洗了个澡,穿好衣服以后时间刚好走到七点四十五。   拿了手机准备跟陈悠说一声就出门。   结果刚走到她房间门前, 就听见陈悠在跟江千弘发脾气。   连带看见他都没好气,“干什么?”   江询尽量柔和嗓音,“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又去哪儿啊?啊?一天天的就没消停的时候,我这回来一趟你就没有一天是陪我的!我就专门在这破屋子里给你洗衣服做饭,我是你们家请的保姆是吧?”   “……”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罪魁祸首江千弘出声,江询只能默默承受,“我去看电影,一会儿就回来。”   “大晚上的看什么电影啊?和谁去看啊看电影?你们可别祸害人小姑娘了吧?”   陈悠重重地哼了声, “你闯这祸,人家小姑娘爸妈找上门了我怎么说啊?我这脸还要不要啦?我简直就是哦..儿子就是妈的债啊,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个闯祸精!!”   “……”   虽然挨骂的是自己, 但江询还是从陈悠的话里听出了一点端倪。   他斜斜地看了一眼陈悠的手机壳, 就像是看见了那位至今都没吭声的坑爹, 心里有了猜测。   反正总归不过是有人看陈悠太久没出现, 又开始打他爸的歪主意。   陈悠:“一个个的,白天风都吹得倒, 晚上狗都撵不到!生龙活虎是吃饱了是吧?也就是我了, 上辈子欠了大债了这辈子遇见你们父子俩,我..”   江询不想继续躺枪, 直接挑明,“以柠叫我去的。”   陈悠:“。”   “既然这样,我跟她说一声, 我不去了。”   陈悠:“……”   江询说完,转身就要走。   陈悠着急,“诶等会儿, 给我站住!”   江询听话停住。   “真是柠柠叫你去的?”   江询眉目不惊,“嗯。”   “那赶紧的吧,还杵在这儿干什么?等下晚了又让柠柠等。”   陈悠像是想起了些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皱紧了眉头,“你大闺女变得呢一天到晚要人三催四请,我都看柠柠等你多少回了,赶紧出去吧,我看见你头都疼。”   江询:“……”   “身上还有钱吗?买个爆米花知不知道?别跟你爸似的,当初约我去看电影就干坐着,连杯可乐都没有,渴得我一晚上都坐立不安的。”   江千弘轻轻地咳了一声,似有话说。   陈悠横眉一竖,“我冤枉你了?”   “……”江千弘:“没有。”   江询不理解:“想喝为什么不说?”   “那我一个姑娘家好意思吗?你以为都跟你们男的一样厚脸皮啊?”   陈悠拿起手机给江询转钱,“行了行了赶紧去吧,把人看紧点儿,这么晚了,看完把人送门口了再回来。”   江询应了一声,几乎算是被赶出了家门。   刚把门关好,隔壁院子里也有了动静。   贺宁送康以柠出来,见到他的时候温柔地笑了起来,和陈悠那副要吃人的怨妇形象大相径庭。   江询规矩地打了个招呼,看着她关上门。   康以柠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就笑了。   明亮的眼睛弯成月牙,蹦蹦跳跳跑过来的样子透着长年累积的亲厚意味,天真浪漫。   “好巧啊狗子,你也去看电影?”   晚上天气凉,康以柠都已经穿上了稍厚的针织外套,江询却只穿了件,黑底带彩色补丁图案的硬质五分袖衬衫,里面搭了件长袖条纹。   飒是飒,就是看起来透风。   江询默默地斜了她一眼,“不巧,我带狗子去看。”   康以柠默默地牵住了他的五分袖,依旧笑得乖巧可爱,还透着几分讨好。   她从以前开始就喜欢江询的衣服。   两人身高差距不明显的时候,偶尔还能偷着穿一两回美一美。   近几年江询身高猛窜了不说,喜欢的还都是偏向宽松舒适的风格,衣服外套在他身上是刚好的宽大,到她身上都成了短裙。   她就是再喜欢也穿不出去,只能摸一摸过过手瘾。   江询虽然早就习惯了她的小动作,但看着她眼睛里明晃晃的喜欢和渴望,还是觉得可爱得不行。   轻咳一声哄道,“下次买衣服有同款,送你。”   康以柠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儿,眼睛瞬间亮了几度,“真的吗?你最近对我也太好了吧?”   “好吗?”   “超级好的好吗?又给买零食还请看电影,现在还要买衣服,你是有事儿求我吗?”康以柠笑嘻嘻仰脸看他,头上的贝雷帽轻晃。   江询听到最后一句习惯性地嗤了声。   眼前忽然闪过秦可宝严肃叮嘱的模样,马上意识到不对,别扭地淡了表情,意有所指,“那你就跟我穿一样的衣服了。”   康以柠现在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况且他俩衣服都多,肯定不会那么倒霉撞在一起,到时候分开穿谁能注意,立马欢快地表示,“我愿意我愿意。”   江询心口微烫,眼神幽深地凝视着她的笑眼。   他忽然安静下来,康以柠还以为自己又干了什么坏事。   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他的指示,只能自己思索。   也不知道怎么的,脑子里忽然回想起,十月份吃烧烤那回,他和她好像也有过,关于穿一样衣服的对话..   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不就是亲子装吗?爸爸愿意。   眼神飘忽了片刻,康以柠又瞄了一眼他身上的衬衫。   在尊严和美丽之间,毅然决然选择了后者。   下定决心,康以柠小心翼翼地环视一周,确定周围没人能听见后,小声地喊了一声。   “爹爹。”   江询:“???”   -   到了电影院。   康以柠走在台阶之上,低头按着字母顺序,寻找着位置。   江询端着一大桶爆米花和两杯可乐,慢悠悠地跟着她。   因为是超级热门的大IP,即使是这么晚的场次,电影院里也依旧坐满了人。   康以柠拿着票根,不敢相信地走到最后一排。   看着中间唯二的两个空位,喃喃道,“宝宝这是疯了吧?他一个单身狗选什么情侣座啊?”   “......”   江询也没想到,这个家伙能狗胆包天到这个地步。   无语半晌后故作冷淡地问她,“那还看不看?”   康以柠回头看了看爆米花,又看看了可乐,再联想到那200的票钱,怎么想都觉得不太甘心。   不就是情侣座吗?   爹爹都叫过的人还怕这点磨难?   反正又不会咬人。   立刻拍板:“看!”   江询:“......”   这回换江询走在前面。   他个子高,大家让路会缩得特别里面,康以柠跟在他身后,走得畅通无阻。   刚坐下,隐隐约约听见,隔了一个沙发的女孩子在跟男朋友撒娇,语调柔得根本听不出来是抱怨。   “你看看人家男朋友,又端爆米花又端可乐的,多贴心,我刚才端着可乐又看不见路,差点都摔倒了呢..”   男朋友忙不迭道歉,低声哄着,“下次我拿我拿,你拿爆米花就行,爆米花轻。”   女朋友顿时炸毛:“你说什么?!”   “……”   康以柠没忍住笑了。   最后一排说是情侣座,其实和前排也没什么太大差别,连个格挡都没有。   只是两个位置之间没有扶手阻隔,说白了,就是坐在一个二人座高背沙发上看电影而已。   原先看起来还算宽敞的位置,江询一坐下来就显得有些小了。   位置一小,衣袖就难免会碰到一起。   看着周围几乎都是同一姿势,靠成一片的真情侣,康以柠觉得他们这两个冒牌货,真是清新脱俗又分外扎眼。   甜蜜的氛围太浓,康以柠悄悄地缩了一点起来。   明明是在这样嘈杂的公开场所,却总觉得很暧昧。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明明就没有碰到江询,但康以柠怎么都觉得,靠近他的那半边胳膊,比另外一只暖和。   灯光忽然暗了下来,伴随着开场的震撼音乐,前排传来了欢呼。   康以柠戴好3D眼镜,捧了爆米花在手,刚吃了两颗,身边的人忽然动了一下。   下意识回头。   屏息之间,她只能看见江询倾身下来,眼睑微垂,右手像是要拥抱一般探了过来。   距离拉近的瞬间,她能闻到他身上说不出来的好闻味道,带着淡淡的温度。再近一点,挺阔的衣领划过脸颊,带起一阵酥麻的鸡皮疙瘩。   康以柠僵在座位上不知所措。   脑子里划过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电影刚开始就能接吻了吗?   按照惯例不都得主角接吻了才算合适吗?   这是不是有点太不合规矩了?   她不自觉地缩成一团,像只面临危机的兔崽子似的,紧紧盯着江询的嘴唇。   眼神忽闪着像逃又不像,浑然不知自己这副样子,在江询眼里有多容易,让人想歪。   ......   灯光暗下来以后,江询才发现,自己忘了把可乐给康以柠。   喊了她两次都没得到反应以后,他决定自己动手,直接把可乐给她插到手边的凹槽里。   俯身过去的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的不妥。直到康以柠缩起肩膀,一脸紧张地,盯着他的唇看。   在这一刻。   他荒唐地觉得,好像继续下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似是而非的暧昧气质在视线之中流转,恰到好处的黑色是所有的温床。   江询极慢地收回手,硬质衬衫发出细微的簌簌声,无限放大地敲在,康以柠无处安放的心上。   他错开脸,温热呼吸扑在耳畔。   嗓音压得极低地像在说什么秘密,“你在紧张什么?” 第40章 第四十章 又怎么勾引人家了?——你想……   耳边传来的细微气流像针, 烫得人伸手想摸一摸。   康以柠脸上火热,想起自己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色气想法, 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羞耻得想打洞。   这可是江询啊,接吻什么的..   她不是疯了吧?   心神大乱的康以柠不敢看他眼睛,色厉内荏地把人推开,咬着牙狡辩,“你突然靠过来我以为你要打我!”   她这个反应堪称心虚。   江询顺势退开了点,漆黑的眼睛里闪过异色,“别冤枉人, 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康以柠揪着沙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屏幕。   飞速掠过的风景和字幕不断在变,她却一个字都不认识了, 满脑子只想让身边这个狗东西赶紧闭嘴。   语气不善地随口胡诌, “上幼儿园的时候!”   “具体?”   康以柠一噎, 这话是她自己提起来的, 她就是再不想回答,也不能蛮横地直接让他闭嘴。   但具体是具体不出来的, 只能让他自己慢慢猜这样子了。   “你自己做的好事还要我给你回忆?你好好反省!”   怕他不依不饶, 康以柠干脆从根源上杜绝了话题,“还有, 不许说话了!这都开始了,别打扰我看男主角!!”   江询:“……”   发完脾气以后江询果然不再追问。   康以柠绷着脊背,留神了半天他都没有反应。像是终于逃过一劫般悄悄松了口气, 却怎么都压不下快速跳跃着的心脏。   越想忽略的往往都越清晰。   眼前闪过的全是他靠过来时的动作。   下巴的弧度,红润的嘴唇,和那双像藏了星星一样的黑瞳, 一丝一毫,细枝末节都好看得..   不!知!检!点!!!   察觉到自己又在想他,康以柠强迫自己从反常的情绪里出来。又气又囧地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江询头上。   明明就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居然还不知收敛,明目张胆地放电简直就是伤风败俗!   想看她害羞?想让她方寸大乱?   他想得美!!!   这只不过是一个,在特定场合特定背景特定时机下的一次失神而已。   她平时看见个长得好看的狗也会停下来多看两眼,甚至想抱回家去自己养。她刚才都没生出要养江询的想法,所以,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至于心跳,那都是电影的音响声太大。开场的那一吓到现在还有后遗症,根本就不是为了这个狗东西跳的。   绝对,根本,不可能会是!!!   像是在应和她的拒绝,原本安静得只有主人公呼吸声的音响里,忽然发出一道惊悚的特效音。   动静大得就像江询在她耳边敲了声锣,吓得康以柠爆米花都掉了几颗。   感觉江询侧眸瞄了她一眼。   虽然明知道隔着眼镜什么都看不见,但康以柠还是心虚地呼吸一窒,有种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包的感觉。   然而这回江询却什么都没说,还十分绅士地弯腰替她将地上的爆米花一颗一颗捡起来,放在了自己的托盘上。   康以柠警惕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忽然翻脸把爆米花给她丢回来。但一直等到他都捡完了,也不见他有什么兽性大发的举动。   心下稍安,康以柠刚想道谢,江询先出了声,“别看了。”   反手在空中划了两下赶她,江询格外贴心地解释了句,“掉在地上的不能吃。”   康以柠:“……”   她不是馋这点爆米花好吗?!!   -   小小的插曲冲淡了两人之间的暧昧。   康以柠情绪向来如夏季的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跟人小小地斗了几句嘴后,渐渐地就忘了刚才的尴尬,慢慢投入到电影紧凑的剧情当中。   而这部电影也着实是对得起它的人气和票价。   打斗场面恢宏大气特效逼真精致,机甲瓦解碎片飞出直冲面门儿来,像是下一秒就要撞进眼球毁灭世界。   康以柠提心吊胆地忍了几回,终究还是败在了一大波爆炸之下,败在了连尘埃都化作利剑的漫天杀机里。   扭头就把脸埋在江询手臂上,耳边还传来几声短促的尖叫和低声安慰。   不用看也知道,是身边那群货真价实的情侣抱成了一团。   她虽然是假的,但也是最克制的,工作人员就算要来抓也抓不到她头上。   思及此,康以柠埋得更加严实。   一直萦绕在鼻尖的浅淡香味真实起来,带着被温度烘烤过后的别样感受,像一把细小的钩子,引得人想再靠近一点。   康以柠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个科普,说是在人类的五感中,嗅觉的记忆是最古老,最精细,也是最恒久的。   不管科普有没有骗人,她觉得她能记这个味道一辈子。   震耳欲聋的音乐过后,电影剧情趋于平缓。   康以柠从江询身上起来,刚想若无其事地继续看电影,被就人抓住了命运的后领子。   江询的力道不大,属于抓一晚上衣服都不会起皱褶的那种程度,但康以柠就偏偏像是被人卡住了命脉,一动都不敢动。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高冷嗓音带了层朦胧的蛊惑,“这就是你硬要拖我来的理由?”   康以柠:“?”   这个狗东西在说什么?   她胆子小都十几年了,看柯南都能造成阴影晚上睡不着,他不就是知道所以才陪着来看的吗?   现在特地跳出来说她干什么?   把埋脸和打针要牵牵手划为同一等级,康以柠丝毫没觉得有任何不妥,反而还因为江询的‘嘲笑’而格外理直气壮,“什么理由?”   江询一脸冰清玉洁,“占我便宜。”   “……”康以柠怀疑自己听错了,“哈???”   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江询狭长的眼尾斜睨着她,像占据了道德宝地的制高点般质问道,“装傻?”   这么大一口黑锅直击而下,康以柠整个人都傻了。   见江询这么认真,她也有点怂了。   结结巴巴地开始解释,“不,不是啊,我现在是真傻了,我..”   脱罪的话还没说完,他就笑了。   大片黑色里,江询捂着自己的脸,细碎的笑声从指缝间溜出来,越来越密,隐隐还有收不住的趋势。   康以柠反应了半天才发觉自己又被耍了,又气又囧,抬脚在他小腿处踹了一脚。   “笑笑笑笑,等我看完了再跟你算账!”   江询懒散应了一声,还带着笑的气息,“我等着。”   康以柠:“……”   为了避免又有什么是非,电影刚一结束,康以柠就起身要走,连彩蛋都不想等。   看场电影像是自己上场打了一架似的,心累到不想说话。   出了放映厅,康以柠先去了一趟洗手间。   出来洗手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镜子。   不看不知道,一看想上吊。   镜子里的人此时面色薄红,明眸含水,莫名其妙地带了一股羞怯模样。   来气地泼了几把水在脸上,四溅的水花泼在小臂上,衣袖沾湿以后激起了一阵凉意,湿哒哒地惹人心烦。   又花了点时间处理,康以柠出来的时候,恰好看见江询拒绝了前来要联系方式的一个女孩子。   脸色冷得活像是刚从北极拖回来的冰雕。   等人走了以后,康以柠定了定神,特地摆出了一副八卦的嘴脸杀过去问,“又怎么勾引人家了?”   原先气场还算平静的人忽然变了脸,皮笑肉不笑地偏了偏头,“你想试试?”   一晚上就没说赢过的人这回说什么都不能输。   康以柠嘴硬,“你想怎么试?”   江询收了手机,看样子像是要认真跟她掰扯,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先找个没人的地方。”   未尽的话立刻就延伸出了无数的歧义。   康以柠再度没出息地红了脸。   沉默了半晌以后又不甘心,火冒三丈地指责他,“你最近怎么这么骚?”   江询情绪寡淡地瞄了她一眼:“这不是看人谈恋爱,眼馋。”   康以柠:“…………”   一失足成千古恨。   要是这个世界上真有神灯七色花,康以柠真的毫不犹豫地想回到那个吃火锅的晚上,把自己那张坏事的嘴用胶布封一晚上。   “我说这个梗还能不能过了,我不就说了那么一次吗?值得你这么折磨我?”   折磨人的江询闻言终于露出了个笑模样,一字一顿地欠揍,“看心情。”   ***   气鼓鼓地上了出租车,决心和江询绝交一晚上的康以柠率先拿出手机。发现她和江询,秦可宝以及吴颂四个人的群里还在刷消息。   鲜红的一行小字提示她曾经被提到过。   反正也不想和狗东西说话,康以柠耐着性子翻到了最上层,发现是电影才开场没多久的时候秦可宝@了她和江询,问电影看得怎么样。   好不容易才翻到上面,康以柠也没急着回复,而是一条一条地往下看。   两个大男人晚上既不睡觉也不打游戏,话题从电影一路衍生到,到底哪个学校的好看妹子多,愣是从九点聊到现在,叽歪了几百条。   最新消息是秦可宝的个人问题。   秦可宝:【我最近背上老痒,想买个痒痒挠,看了大半天都没看见喜欢的,烦死了。】   吴颂:【买什么买,那么多个墙角还不够你使的,磨磨不就行了吗?】   秦可宝:【老子就要买,又不花你的钱!!】   康以柠想了想,真诚建议道:【买个锅铲吧,有棱有角,锋利坚硬,还不容易坏。】   她这句话刚发出去,秦可宝就发了张图过来:【你说我买这个会不会狠了点?】   康以柠点开图片的那一刻就笑了。   纯白的背景上,四把形似锅铲的不锈钢痒痒挠一字排开。   头部略宽,扁平的弧度慢慢翘起,五齿光滑,配着肉眼可见的可伸缩部件,让人一瞬间就联想到了,某件举国闻名的武器。   ——九齿钉耙。   下一秒。   无视秦可宝撒欢喊人的信息。   江询:【终于想起了前世的记忆】   秦可宝:【?】   江询:【开始寻找你的武器。】   秦可宝:【????????????】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我招一个回来,一起伺候你……   第二天康以柠和江询照常去补课。   他俩的成绩稳步提升, 张文辉依旧不急不躁稳扎稳打,一边复习高一的内容, 一边也检查他们现在课上的作业,遇到问题也会悉心讲解。   补课时间也比从前加了一个小时,一直到12点。   日子久了就成习惯,习惯以后就有了懈怠。   虽然因为补课的关系,康以柠对数学比其他科目上心,但终究也不如刚开始那般引锥刺股,渐渐地又有了囫囵吞枣的意味。   入冬以后天黑得一天比一天早,下课放学以后出来就已经是万家灯火通明。   康以柠这天回到家, 刚到玄关就听见贺宁在厨房里打电话。柔和的嗓音里满是担忧,劝解着对方去医院。   “说了多少次了,身体不舒服就要去医院, 一直说不要忍着不要忍着, 为什么就是这么固执?真要我回去带你去才行么?”   “你除了没事能不能说点别的?真的拖成了大病我们着急不说, 你自己能舒服么?这么简单的道理说了这么多年就是不往心里去, 你是要急死我么?”   康以柠一边换鞋一边伸长了脖子去看,贺宁正坐在饭厅的椅子上眉头紧蹙, 像是动了气。   最爱的妈妈生气康以柠自然不能不管。   放下书包凑过去, 讨乖似的赖在贺宁旁边小声问,“谁呀妈妈?”   贺宁也是没辙到头疼了, 将手机往康以柠面前一递,没好气道:“你外婆!我是劝不动了,你来说!!”   康以柠赶紧接过来, 甜甜地喊了声外婆,听到对面连应了好几声。   和奶奶那边不同,康以柠和外婆是很亲近的。   听贺宁说, 她小的时候,外婆还曾经来带过她一段时间,大概等到她会走路了以后才回的松城。   虽然那时候太小都没记忆了,但长大后那份骨子里的亲近并没有消失。每年暑假她都会跟贺宁去小岛上住一段时间,陪陪老人。   在康以柠的印象里,外婆慈祥和蔼,是个再勤快不过的小老太太。   每回她去总有吃不完的糖果和麻花,每个吊在半空中的小篮子,每个不起眼的铁罐里,都藏着能让她欢喜的宝藏。   这些东西留到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她在家里也没少吃,但那份惊喜和快乐,却不知道比在家里多了几倍。   “柠柠啊,下课回来啦?”   外婆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平和,带着令人想撒娇的温度透过听筒传来,“什么时候再来外婆这里,外婆给你留了好吃的。”   “等我放假就去,外婆要给我留着,不要被外公偷吃了。”   康以柠笑眯眯地撒了会儿娇,还是没忘记关心她的身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妈妈都生气了。”   外婆笑了几声,“没什么大事,人老了不中用毛病就多了,你妈妈就是瞎着急。”   “那也不行啊,到底是哪儿不舒服嘛?”   “就是肚子有点疼,“外婆轻声说,“可能这两天吃了什么坏东西,过两天就好了。”   康以柠闻言皱了皱眉,“是不是又吃剩菜剩饭啦?妈妈都说了多少次那些吃不完就不要啦,不行,你这得去医院看看,身体不舒服不能拖的,我明天晚上要打电话检查,你得去医院。”   人老了就像小孩,被人关心就开心,却又比小孩懂事,就怕给家人添麻烦。   外婆拼命推辞着不想去,但康以柠说什么都不同意。胡搅蛮缠地又把外公喊来,直到两个人都保证明天去医院检查,这才算数。   康以柠达到目的又笑了,说着放假了要去小岛玩,还点了自己最喜欢的油饼和元宵要吃,外婆一一答应,这才把电话还给贺宁。   见事情解决,康以柠起身上楼去换家居服,直到进房间了还能隐隐听见贺宁叮嘱的声音。   “你先去镇里的医院检查看看,要不行我过两天找个时间回去一趟,带你们去大医院看看。”   “麻烦什么,我这边很好,有时间,你不要瞎担心。”   ......   换完衣服下来,电话已经挂断,但贺宁依旧还坐在沙发上发呆,柳眉轻蹙,愁容不展。   康以柠知道她这是还在担心,连忙走过去安慰,“没事的,外婆都答应明天去做检查了肯定会去的,明天我们再打个电话问问就好。”   “谁知道你外婆那个性子肯不肯听话。”   “她要是没听,你就回去抓她。”康以柠想了想,“再说了还有外公呢,总不能外公也帮着外婆一起胡闹吧?”   贺宁幽幽地叹了口气,手在胸口上拍了拍,“我这心里堵得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康以柠心里没底,安慰起来也只有那几句话来回倒腾,见贺宁没什么反应,只能沉默着陪她。   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贺宁像是终于想通了,站起身来就往厨房里走,“算了,没事,我去做饭,你去洗澡做作业吧,一会儿晚了。”   康以柠闷闷地嗯了一声,依言做了。   因为贺宁实打实的担忧令康以柠也紧张了起来。   第二天放学回家以后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外婆去检查了吗?   贺宁点点头,“检查结果要等一天,碰上周末估计要等周一才能去拿了。”   康以柠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怕就怕老人家心疼钱,固执不肯去。   贺宁神色比昨天轻松了点,难得地絮叨了一下,“你外公外婆常年身边都没个人的,有点什么事都不能及时知道,你舅舅也是几年都不会回来一次,早知道就不嫁这么远了。”   康以柠的舅舅贺昭早年间就定居国外,原先为了工作没时间回来,后来结婚生子以后更忙,最近一次见到他还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从小到大,康以柠见他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想来外公外婆也差不多。   看贺宁感伤的模样,康以柠心里也不好受,但还是嘻嘻哈哈地趴在她腿上,耍无赖一样地保证,“我以后就不远..算了,我不嫁。”   贺宁一怔,反应过来康以柠都说了些什么以后,又觉得好笑。   在她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又胡说。”   “我才没有,”康以柠翻了个身,对着贺宁得意洋洋地挑了挑眉,“我招一个回来,跟我一起伺候你。”   贺宁被她这副欠样儿气笑,“就你这懒得酱油瓶子倒了都懒得扶一下的人,谁要?”   “是我要!我要好吗?”康以柠大声抗议,“我给你娶个勤快点儿的不就得了嘛。”   “天天胡说八道,看见你头都痛,”贺宁捏着她的脸,“赶紧起来,我做饭去了。”   “不起,你把我背去吧,我现在一刻都不能跟你分离了。”   贺宁左右挣扎都挣不开她这两只爪子,自己累得气喘吁吁回头一看,人还趴在她背上,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   这熊孩子她能不能不要了?   ***   康以柠虽然插科打诨地逗了贺宁开心,但其实心里还是牵挂着。   毕竟老人家岁数在那儿,即使是很小的毛病,都需要比常人更多的时间来恢复,遭的罪也更多。   再加上外婆这个人千好万好,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太爱逞强。   这一点她还在很小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她还记得有一年暑假,舅舅带着家人回来省亲,恰逢她也在。外婆手腕受了很严重的伤,连拿筷子都成了问题,却还是坚持着,要去炸麻团给孩子们吃。   最后还是外公和贺宁联手拦下,把人按在床上这才算了。但也就一转眼的功夫,她又跑到二楼的大平台上去摆弄晒着的花生了。   把贺宁气得够呛。   就是这么一个看都不看住的逞强老太太,如果不是真的疼,康以柠觉得外婆根本不会打电话回来。   更糟糕的是,在此之前也不知道她已经疼了多久了。   下午回家应该就能知道检查结果了,康以柠戳着碗里的炒粉,虽然竭力在抑制,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些坏结果。   心里七上八下的,直到身边人都吃完了,她还一点没动。   秦可宝问了一句,康以柠这才收神,讪讪地放下筷子,“我没胃口,走吧,回去吧。”   说完也不管他们的反应,率先起身去结了帐。   秦可宝和吴颂面面相觑,最后全都扭头看向江询。   “询哥,柠姐这是怎么了?你惹着她了?”   同样不知情的江询若有所思地看着康以柠的背影,没有回答。   -   回到教室以后便是午休时间。   江询拎了正往座位上去的秦可宝,神色自然,“换个位置。”   秦可宝笑得不怀好意,挤眉弄眼地八卦,“询哥这是终于按捺不住要出手了?我cp的春天是要来了吗?哎哟,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   他要犯疯,江询也懒得管,斜了一眼后径直朝康以柠走去。   康以柠一路上都在胡思乱想,整个人像朵干巴了的野花似的趴在桌上。   身边忽然来了个人坐下,完全遮住了她的阳光,还以为秦可宝吃个饭胖成这样,一回头就对上了江询那张淡定的脸。   “......你怎么在这?”   江询也没废话,直接亮出来意,“知道了几件事情没人分享怪可惜的,你想不想听?”   “......”康以柠:“啊?”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江·机器人·讲故事·询……   盯着面前这个人, 康以柠觉得不是他脑子坏了,就是自己还没睡醒。   这可是江询啊, 千年睡精江询啊。   午休不睡觉,居然跑来要跟她说八卦?   做梦都不敢这么梦的吧..   康以柠满脸都写着怀疑,和江询你看我我看你地看了大半天,“你要跟我说谁的事情啊?”   江询:“秦可宝。”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康以柠不知道为何,有种‘本该如此’‘除了他还有谁’的宿命之感。   “行,你说吧。”康以柠敷衍地点了点头。   本以为左不过就是,他又怎么欺负吴颂或者又八卦了谁之类的消息。但江询的第一句话, 就成功地让康以柠呆住了。   “秦可宝小时候住在一个养猪场旁边。”   康以柠:“?”   “养猪场前有一个小池塘,里面扔着死猪,常年臭气熏天。”   康以柠:“???”   听着江询毫无起伏的语调, 康以柠诡异地感觉到一种, 新嫁娘来数落老公家庭条件不好的怨念。   “家里养了好几只狗, 一只猫, 还有一只大公鸡,专盯着他叨。”   “他那个时候比鸡高不了多少, 跟他妈告状他妈没信, 每天在家就跟做贼似的东躲西藏。终于有一天,他在外面玩, 然后他家鸡来了。”   康以柠:“……”   “他打不过鸡,连滚带爬地掉进了池塘里。”   江询说到这里十分有故事性地停了下来,一脸淡定地等着听众的反应。   虽然他讲故事的时候平铺直叙没有一点技巧性, 但耐不住题材新颖,康以柠依旧听得一脸懵逼。   丝毫不顾秦可宝本人就坐在她背后,无不惊悚地问, “然后呢?那池塘深吗?淹死了吗?”   像是满意了她的反应,江询云淡风轻地给了结局,“没死,手长,扒着死猪了。”   康以柠:“…………”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知道人没事以后,康以柠不由自主地开始沉浸在,‘这死猪扔在池塘里难道不会造成瘟疫’‘扒着的那头死猪烂没烂呢’以及‘这抓回去挨不挨打’等细枝末节里。   还没想够,江询又说话了。   “上了小学以后,他搬家了。这回搬到了村子里,没地方野只能自己在家看电视。”   康以柠抬手打断,“等会儿。”   江询:“?”   “你能不能有点表情啊,”康以柠气笑了,“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的感受,就好像..”   康以柠指了指他,再指指自己,“就好像有个机器人坐在我旁边,叭叭叭地要给我讲故事。”   叭叭叭的江询淡淡斜了她一眼,“听不听?”   康以柠:“……”   这机器人太坏了,等下听完了就退货。   做了个把嘴拉上的动作,康以柠又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老人家继续。   江询喉结轻滑,想了想,“看的是当时风靡一时的某种能量,费尽心思地记住了咒语以后,就去找隔壁家狗实验了。”   康以柠稀里糊涂的,“跟狗实验什么啊?”   江询:“要人家说话。”   “……”已经预见了不好结局的康以柠:“然后呢?”   “去医院的路上腿差点被他妈打折了。”   康以柠:“……”   两个悲惨的故事过后,康以柠愣了。   她一寸一寸地梭巡着江询那张水波不惊的脸皮,深切怀疑他是不是又在耍什么花招来骗她。   “你在说什么啊?”她本想装得聪明点,但又忍不住想象秦可宝的惨状而笑起来,“什么鬼啊,骗人的吧?”   这两个故事的后劲太足,康以柠越想越觉得好笑,越笑就越停不下来。   江询看着她的笑眼,眼神柔和了下来,“你以为他腿为什么那么容易就折了,这都是病根。”   康以柠控制不住自己,又顾及着班上有人在睡觉憋得浑身发抖。颤颤巍巍地,一句话说了好半天才说清楚。   “我怀疑你在胡说八道,但我没有证据。”   江询淡淡一笑,手掌托着脸颊,懒懒的尾音拖得极轻,“你这是诽谤啊小姐。”   康以柠打蛇上棍,立马端出一副严肃正经的脸,“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江询垂下视线,从口袋里掏出两颗奶糖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通融一下?”   康以柠抓过来握在手心,软软的纸片上还有一点温度。   她歪了歪头,十分嚣张地要求加价,“还要奶茶热狗烤丸子。”   江询抬了抬眉,“你这是中午没吃饱讹人来了?”   康以柠:“再加上三明治,草莓的。”   江询极轻地啧了一声,唇角有一点点笑弧。   安静的教室,静谧的阳光,被风翻动的书页,一切都温柔得恰到好处。   江询悄无声息地站起来,修长的身影如同一道屏障,隔绝了所有的坏情绪。   康以柠看着他一点一点后退,明朗的面容带着专属于下午的柔和,有着令人魔怔的力量。   下一刻。   自带高冷感的嗓音染着一点倦意,飘飘洒洒。   “下不为例。”他说。   -   因为江询的举动,康以柠一直到回家心情都很好。   一进家门,压抑的气氛随着贺宁的哭声沉重地压下。崩溃的语句破碎成片段,一字一句都打在她胸口上。   “你就不能把你手上的事情先放放吗?我每次要找人的时候你都不在,我到底是求你挣多少钱?你就不能管管家里的事情吗?”   康以柠一听这声音就心慌,连书包都来不及放下就跑了过去,“妈妈?”   贺宁看见她眼泪流得更凶,康泽沉厚的嗓音还在说着什么,但她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伸手直接按了挂断。   康以柠蹲在贺宁腿边,也不敢撒娇,只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爸爸惹你生气了吗?”   贺宁抬手擦了擦眼泪,康以柠赶紧给她拿了纸巾,又端了杯温水来给她喝下。   各自沉默了一会儿平复心情,贺宁哑着嗓音说,“妈妈要去一趟松城,你乖乖在家,有事去找悠悠阿姨,我等下会给她说,你不要害怕。”   康以柠马上反应过来,“是不是外婆那边?”   贺宁哽咽了一会儿,能够看出她努力地想在孩子面前控制情绪,但突如其来的打击实在是令人心生惶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康以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傻傻地陪着她一起哭。   “外婆身体不太好,我带她去大医院里再检查检查..”   “那这次的结果呢?医生怎么说的?”   贺宁摇了摇头,“他让我们去大医院..”   她意图隐瞒,康以柠看出了她的挣扎,依旧坚持道,“医生肯定说了什么的..”   这种事情,大人的第一个反应肯定都是想避开小孩,但康以柠不想他们都在忧虑的时候,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独善其身有时候也是一种愧疚。   她顿了顿,细声道:“妈妈,我想知道。”   贺宁沉默了好久,就在康以柠以为她不会说了的时候忽然开口,却崩溃得全是气音。   “可能是肝癌。”   短短得五个字,犹如晴空霹雳。   康以柠愣在原地,无法动弹。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无数种麻烦的病症,却连一点点的苗头都不愿意往癌症上靠。   像是所有不能接受这种残酷事实的家属,她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但这事没有人能给答案。   下意识地想找个依靠,“那爸爸呢?爸爸回来吗?”   这话一出,原本还只是沉浸在痛苦和担忧之中的贺宁忽然就发了火。   将手里湿成一团的纸巾扔到垃圾桶里,砸出一声空洞的响。   “用不着他!”   ***   虽然着急外婆那边的病情,但贺宁第二天还是去超市,买了很多包装的小面包和饼干,速食粉条和水果。   她交代康以柠晚饭去陈悠家里吃,这些放在家里只是怕她晚上饿了能够充饥。嘱咐她自己在家要多留点心,门窗都需要关好。   康以柠全都应了,心底沉沉地压着酸楚和不安。   贺宁订了周三早上的机票,康以柠说什么都要送她去机场,贺宁一有不答应的模样就哭,最后闹得江询也请了假,陪着一块儿去了。   依旧是陈悠开车,一路上气氛低迷,众人心上都似压了块石头。   不是节假,高速路上车辆不多。   陈悠低声开解贺宁,让她不要自己吓唬自己,有事就给她打电话,这么多年的朋友不需要见外,她认识几个医生朋友,都能帮忙。   贺宁情绪尚未稳定,话很少,偶尔露一点笑意都带着紧绷的艰涩感。   和贺宁一样,康以柠这两天也没睡好,整张脸都是青白的,看起来就让人心疼。   江询一路沉默着,一张唇抿得毫无血色。   到了机场,贺宁忙着换登机牌托运行李,她订的是最早的机票,办完这些就到了安检登机的时候。   康以柠这么多年就没离开过她身边,虽然只是短暂分别,但两人都觉得十分难受。   眼圈红红地跟她挥手,小声道,“我放假了就来。”   贺宁被她招得没法儿,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好好听悠悠阿姨的话,别哭了,乖乖的。”   康以柠忍着眼泪,也不敢开口说话,只拼命点头。   陈悠向来最看不得这种场面,吸吸鼻子抱着康以柠的肩膀就赶人,“好了好了,有我在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赶紧做你的事儿去,别在这儿招我。”   好友发话,贺宁眨掉眼眶里的水光,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轻柔地道了声谢后又看了康以柠一眼,在大家的视线中转身离去。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他忽然温柔起来,康以柠就……   送走贺宁, 陈悠去了洗手间,康以柠和江询就找了个角落站着等她。   宽敞大厅里人来人往, 长椅上还有人裹了厚外套在睡觉。明显的呼噜被时不时响起的广播盖住,却总也不会消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间要走,有分别有团聚,忙得没有精力分享视线。   贺宁走后康以柠的情绪也一点一点平复下来。   眼泪停了,但因为才哭了鼻子觉得不太好意思,也不肯抬眼看人。   彼此相对,也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份尴尬的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忽然飘来一声轻叹, 夹杂着沉沉的情绪,顺着凉风钻进耳朵。   康以柠眼睫一颤。   因为贺宁要赶早班机,他们几个均是早上五点多就起床出发了。忙碌了这一早上, 她连句谢谢都还没说就只顾着自己不开心..   就连今天早上唯一喝的一瓶牛奶, 都还是江询递给她的呢。   想到这里, 康以柠就是脸皮再厚也待不住了。   抬起手背用力擦了擦眼睛, 康以柠努力装作没事的样子和他搭话,“你叹什么气啊?”   抬起来的脸上还带着哭后的薄红, 形状好看的双眼皮也肿了一些, 眼睫还湿着,粘成一簇簇的尖刺。   江询看着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又是一声叹息。   “这回糖是哄不好了。”   康以柠:“……”   他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康以柠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追问:“什么?”   “再加奶茶热狗烤丸子, 行吗?”   “……”   “哦对,还有个三明治,”江询慢慢地补充完整, “草莓的。”   康以柠没想到他会提这个。   错愕地看着这张针锋相对了好多年的脸,想起他前两天那堪称怪异的举动,在这一刻好像都得到了答案。   才刚丢下的情绪忽然又鲜明起来,康以柠鼻尖一酸,忽然觉得..   这个人真的是好烦人啊。   心里泛起的浪潮层层叠叠地将人包裹住,康以柠没忍住伸手在他身上锤了两下,哽咽着撒娇,“干什么啊你?我现在都烦死了。”   江询站在原地任她撒泼,等她发泄够了才轻轻地说了一句,“我知道。”   安慰的话想了一路都没有头绪。生死大事,不是掉了颗糖那么简单,他有心想缓解,却怎么都觉得无从下手。   心里担心忐忑,却也真的觉得所有的话都是废话。   只能用最拙劣的方式,想再逗她开心。   江询如果不管她,康以柠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他忽然温柔起来,康以柠就有点遭受不住了。   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的小姑娘像被浪头打翻的小船,淋得浑身湿透。   只能委屈又无助地奔向身边的人寻求力量。   “江询,你说我外婆能不能好啊?我好像有点害怕..”   总是张口咬人的大蚌露出了最柔软的内心,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江询心里泛疼,犹如针扎,用尽全身力气克制住拥抱她的冲动,轻声安抚:“贺姨已经过去了,肯定会有解决办法的,我妈刚才也说了会帮忙找医生,你要相信两个妈妈的力量。”   “可是,”康以柠低着头,哽咽着说出那个最不想提的话,“可是如果真的是癌症..”   “那我们就去找最好的医生。”   江询俯身摸了摸康以柠的头发,找到她的眼睛认真道,“我不会说安慰人的话,也不知道现在说什么能让你觉得好受一点,但是我能保证..”   他稍稍停了停,似在组织语言,“大家都会超越自己的努力去帮助外婆,所以你要加油,给她打气,不要让她担心,嗯?”   康以柠从没想过,一个人说出来的话,能给她如此大的安慰感。   那些不确定又混乱的怀疑,被他一字一句地瓦解着,剥离着,最后只剩一个虚虚的淡影。好像只要走到阳光下晒一晒,就能化为乌有。   身边有推着行李车匆匆而过的乘客,江询伸手拉了她一把。   ——“但我不一样。”   听到声音,康以柠抬头,和他对上视线。   “我可以担心。所以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都可以告诉我。”   “我会听。”   -   到家以后,陈悠说什么都不同意康以柠一个人在家住,康以柠推辞了好几回以后还是拗不过她,只能回家收拾行李,搬到隔壁去。   江询被打发着过来提行李。   两家离得近,康以柠在家里转了两圈,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只拿了两套校服和睡衣,以及贺宁走之前买的水果。   江询坐在客厅等她,见她下来只拿了一个纸袋,眉目微凝,“就这点儿?”   康以柠怕他误会赶紧解释,“突然让我收拾我也不知道收拾什么,反正这么近,要是缺什么回来拿就好了,搬来搬去的多沉啊。”   江询在周围看了一圈,“书包呢?不读了?”   康以柠:“……”   灰溜溜地上楼,又灰溜溜地把书包拿好,直到进了江询家门,康以柠都尴尬得不敢抬头看他。   陈悠已经在江询隔壁房间里等着了。   从贺宁跟她提了要回松城一趟以后,她就开始准备。仅仅两天时间,就把一个简单的客房装扮成了优雅大气的女生卧房。   康以柠进房间一看,小玩偶比她家还要多。   陈悠一看见她就欢喜,“小时候就一直想着把你借来玩两天的,有一回都已经在我这里睡着了,谁知道就转身洗个澡的功夫,就被你妈抱回去了,真是没见过这么小气的,都说把江询送给她了也不行..”   江询:“……”   陈悠坐在床边,念念叨叨地捡着小时候的事情想逗康以柠开心,江询沉默地靠在门边,眼神温和沉静。   冬日暖阳,温声细语,这一幕即使在很多年后,康以柠想起来都还会鼻尖泛酸。   为他们的善意和温柔。   她安静地听着,偶尔出声应和两句笑一笑,但到底两天没睡精神不好,即使笑了也依旧带着一丝疲倦。   陈悠看着心疼,走过来把人按在床上,“看你脸都是青的,这几天没睡好吧?”   “这再大的事儿也是大人的事儿,你们小孩子就好好地学习生活,不要考虑那么多,你们好了大人才好。你放心休息,阿姨现在就去给你叔叔打电话,让他找找关系把外婆送去好医院,行不行?”   康以柠感动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抓着被子奶声奶气地认真道,“谢谢悠悠阿姨。”   陈悠心肝肉地喊了一会,“好了好了不哭了,你乖乖的睡一觉,今天不想去学校就先不去,等下吃晚饭了我来喊你。”   康以柠红着脸点了头,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   贺宁到了松城以后给康以柠打了个电话。   许是见到外婆以后心里的忐忑去了大半,贺宁的状态又恢复成往日的柔和淡定,说明天就会带外婆去医院检查,让康以柠不必担心。   康以柠应了好。   或许是因为这几天的心神都太紧绷,乍然有了一点转圜的余地以后,康以柠反而还做了个噩梦。   梦里的世界陌生诡异,随后毫无征兆地开始分崩离析。山体滑坡,悬崖段落,整个世界的砂石携雷霆万钧之力铺天盖地浇下,犹如世界末日。   康以柠吓醒以后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在床上平复了好久。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已经是凌晨两点。   嗓子里干渴得有些发痒,她轻手轻脚地坐起来,下楼去倒水喝。   怕发出动静,她特地光着脚出了门。冰凉的瓷砖贴着脚心,冷得人轻轻地打了个寒颤。   楼梯边上有小夜灯,光纤柔和绰约,虽不明亮,但看路还是够了。   康以柠踩着楼梯一步一步摸到客厅,小心翼翼地开了盏灯,又做贼似的竖着耳朵,听了一下楼上的动静。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任何响动,这才放了心。   陈悠已经为她操了够多的心了,如果不是渴得受不了了,她是绝对不会在半夜里下楼引她担心。   喝完了水,康以柠想了想,又倒了一杯准备带上去,以备不时之需。谁知道一转身就看见个黑黢黢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当即吓得心神大震差点腿软。   始作俑者还没自觉,“怎么了?”   康以柠死死地扒着流理台,压着已经涌到喉咙的尖叫大怒道,“你还好意思问!你大半夜不睡觉站我身后干什么?”   江询穿着睡衣,头发却没怎么乱,对比康以柠那乱糟糟一片的后脑勺,简直就像没睡过一样。   “失眠。”江询脸色苍白,像抹游魂似地,“睡不着。”   康以柠:“……”   都困成机器人了都。   不知道他在嘴硬什么,康以柠耐着性子等了他一会儿,见他只是盯着自己像在发呆,又忍不住揶揄,“你睡神转世失什么眠,躺下不就好了?”   江询语调生硬地,“就是失眠。”   “……”康以柠拿他没办法,“那怎么办?我给你唱安眠曲?”   “你也睡不着?”   “我都睡醒了。 ”   ?轻&吻&喵&喵& 独&家&整&理&   “那正好,”江询摊开一直攥着的拳头,五颗眼熟的小石子在灯光下闪着光,“陪我玩会儿。”   康以柠:“……”   这家伙真不是在梦游吗?   怕把陈悠吵醒,他俩一前一后又悄悄地溜回了江询房间,身形鬼魅得仿佛在佛祖座下捣乱的小鬼。   康以柠先占据了地毯的一角,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江询大摇大摆地跟着她走进来,随手把门关上了。   “……”康以柠:“你为什么这么潇洒?”   江询:“嗯?”   康以柠耐心解释,“你关门那么随便,万一把悠悠阿姨吵醒了怎么办?你就不能小心一点?”   受了一通教育的江询慢慢地哦了声,无所谓地重新摸上门把,“那我再关一次。”   康以柠:“???”   康以柠:“滚过来!”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这个狗东西在她面前,为什……   江询房间里没开大灯, 只有一盏墨绿色落地台灯亮着。   被子掀开一角,床头柜上向下趴着本翻开的书, 看书名像是本外国小说。   康以柠坐在地毯上,几乎能够根据这些痕迹看到,他是怎么坐在床上翻页,又是怎么掀开被子下的楼。   江询走到床的里侧,伸手将落地窗最后一丝缝都合上。细微的上锁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无限放大,康以柠心里一抖,像是误闯老虎窝里的兔子。   空气里带着浅浅的草木香,轻而易举地, 就让她想起看电影的那个晚上。   他倾身靠过来的时候,身上带着的味道就与此刻弥漫在她鼻尖的一模一样,明明都闻了十几年了, 却忽然有点别扭起来。   思绪发散着, 康以柠注意力还放在她为什么要别扭, 明明是江询拜托她来陪着玩石子的, 要别扭也该是他别扭,她最近状态好像不太对劲上面。   对面就坐了个人。   熟悉的气息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康以柠收了收放肆的坐姿, 还没说话就听见他问,“怎么不穿鞋?”   康以柠:“……”   这种霸道总裁标配的台词从他嘴里说出来..   好像也没什么违和感。   像是习惯了藏在角落里的人, 忽然被曝光在大庭广众之下,康以柠五根圆润的脚趾心虚地抓了抓地,“凉快。”   江询:“……”   抬杠般的理由一出口, 房间里就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我那个,睡觉起来发觉浑身发热,所以就想凉快凉快。”   康以柠硬着头皮给自己找补, “而且我就是下楼倒杯水喝,喝完水我就准备回房间的,就这么一会儿时间能冷到哪儿去?”   她一边说着,视线还飞快地在江询身上飘过,“要不是因为你半路杀出来,我现在都在床上躺着了。”   饶是知道她这张嘴有多能胡说八道,江询还是气笑了,“嗯,我的错,你反正就是个不粘锅。”   康以柠:“?”   “什么事儿都跟你粘不着。”   “……”   缺觉的人脾气大,康以柠抿了抿唇,看在他失眠的份上,坚强地忍了。   将石子推到康以柠面前。   江询抬了抬下巴,半阖着眼睛懒散又欠揍地说,“你先来吧。”   颐指气使得,像哪个厂里出来的公公。   康以柠忍气吞声地接过来,想算了,又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联想到他上回一次都没成功的惨况,莫名地就有了底气。   康以柠:“就这么玩吗?”   江询:“不然呢?”   “惩罚呢?输了的人没有惩罚吗?”   江询闲闲地睨了她一眼,“你想要什么惩罚?”   康以柠:“……”   康以柠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从来都是问人家你想要什么奖励的,想要什么惩罚,这他娘的还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听说了。   而且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脸上就写着‘逢赌必输’这四个字吗?   他得意个鬼!!   挫着牙花,康以柠恶狠狠地瞪了江询一眼,“你别高兴得太早,等下就让你跪下叫姐姐。”   江询左手搭在盘起的那条腿上,稍微敛了点唇边的弧度,“那你输了叫我哥哥?”   不等她回答,江询自行否定了这个条件,“也不是没叫过,感觉亏了。”   康以柠:“……”   很好。   还没开始玩就已经气上了。   她向来没有什么游戏精神,感觉不爽也不愿意忍。   上手就先在他胳膊上掐了两下,“你还玩不玩了?!”   -   夜色静谧,风声倏忽。   房间里磕磕哒哒的碰撞声,牵动着康以柠的每一根神经。   她专心致志地看着飞在半空中的小方块,许是因为太过集中,大脑负荷太重,耳朵不知不觉地烧了起来。   江询盯着她这副样子,唇角就没下来过。   太久没玩难免手生,已经三局了,康以柠每回最多都只能抓到三个就会失败,连江询手受伤时候的状态都不如。   觉得丢人,又不想认输,康以柠心态崩到再度发挥赖账功能,像个恶霸一样对着江询发脾气。   “都是你一直盯着我,你这样看我我怎么能发挥得好?你赶紧给我转过去不准看了!!”   被她冤枉惯了,江询颇有种虱子多了不怕痒的心理,懒懒地嗤了一声,“这不是在比赛吗?”   “……”   “那不得用点手段?”   康以柠:“……”   这个狗东西为什么在她面前总是不当人?   第四局总算是抓到了五个,康以柠长长地松了口气。心里一高兴,就不由自主地朝对面看了一眼。   结果这一看还不如不看。   原先半靠在床边的江询此时换了个姿势。   左手撑着下巴,两条长腿都盘了起来,一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完全是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康以柠人矮志高,虽然已经输了三局,但依旧不允许有人这么践踏自己的尊严。   翻手失败以后爬过去就掐住了江询的脖子,面目狰狞地摇晃着问他,“你笑什么笑?!这都是你害的!!!”   她动作来的突然,江询一时不察被她带的往后倒去,多亏右手及时撑住才免于两个人都摔倒。   康以柠倒是一点都不害怕,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死死地盯着他的脸。   江询故作矜持地咳了声,“没什么,就是有点稀奇。”   明知道自己不该问,不该听,但依旧还是没控制住。   康以柠:“稀奇什么?”   江询忍着笑意,胸膛微微颤抖,“手怎么能不灵活成这样..”   “……”   被他嘲笑,康以柠自然不能容忍。   拉着他的脖子前后晃了好几下,撒泼,“我那是手掌小好吗?你也不看看你那手,张开像把蒲扇似的,好意思跟我比?”   “是么?”   “那当然是!”   江询慢悠悠地张开左手五指,在康以柠脸上比划了一下,“嗯?以前没发现,你这头打篮球挺合适。”   康以柠真的是服了这个死直男了,“……我这叫巴掌脸,谢谢。”   她气不过,盯着他的手也开始攻击,“而且就你这手,还打篮球呢,吴颂那脑袋都小了好吗?”   江询嗯了一声,忽然就站在了和她同一阵线上,“小点儿好。”   康以柠:“?”   “反正你也不用,长太大了脖子还累。”   康以柠:“…………”   他今晚必死无疑。   ***   和江询闹了一通,消耗掉了大部分精力以后,康以柠睡了个黑沉的好觉。总算也没耽误第二天的课程。   放学以后刚回到江家,贺宁就像是掐准了点般,给她来了个视频电话。   康以柠赶紧接起来,却不想,出现在对面的是好久不见的康泽。   “爸爸?!”   康以柠不确定地缩小了一下页面,确定康泽的确是用贺宁的微信打过来的,还有点惊喜,“你去松城找妈妈了吗?”   问完以后就一眨不眨地,眼巴巴地等着他回答。   康泽面带倦意,眼睛里也尽是红血丝,恐怕是加班加点工作了好几天,才抽出的一点空隙飞去松城。   疲惫地应了一声,嗓音又沙又哑,“你妈现在在陪外婆休息,怕你担心我就先打个电话跟你说一声,现在是在小询家里?”   康以柠点了点头,康泽沉默了一会儿,“也好,你晚上什么的都早点回来,别让人家担心,这边事情好了以后我们都会尽快回去的。在人家家里要守规矩,不要给人家添麻烦,钱不够了就说,知道吗?”   康以柠很少有机会和康泽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一一都应了以后还是不忘问,“爸爸你什么时候到的啊?”   “昨晚,怎么了?”   康以柠摇摇头,小心地看着他的脸色道,“就是觉得,你过去了,妈妈应该很开心。”   “......”   康泽神情一顿,随后十分刻意地咳了一声,估计也是不好意思了,原先还板着的脸有了一丝裂缝。   “嗯,我这回能待一个星期,你妈和外婆这边不用担心。”   他这话才完,康以柠就听到那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关门声。   随后贺宁的声音就传来了过来,“你很热吗?脸怎么这么红?”   康泽:“……”   康以柠:“……”   不能笑!要忍住!!!   爸爸的面子要保住。   康以柠死死地咬住下嘴唇,‘一本正经’地盯着手机画面,企图从这过度曝光的画面里,看出点蛛丝马迹。   然而康泽的手更快,画面迅速地调成了后置摄像头。   一身家居服的贺宁站在外婆家的客厅里,此时正一脸怀疑地看着镜头,“看我干嘛?不是好几天没睡了吗?赶紧睡觉去吧。”   康泽的嗓音很近,带了点幼稚的嘴硬,“没有很困。”   “没有很困怎么好像发烧了?”   贺宁看了他一会儿,瞧着他越来越红的脸色皱了眉。   弯腰在柜子里翻了一通,随后拿了个体温计走来,“量量看吧。”   康泽:“……”   “不用,”康泽抗拒地往后缩了缩,“你不要拿过来。”   “什么不要拿过来,等下真生病了我还要照顾你,赶紧量一下。”   “……”   随着贺宁的脸渐渐放大,平稳的画面渐渐也开始抖了起来,最终好似终于淡定不下去,咚地一声,切断了。   可以想象松城现在,一个躲一个追的战况得多激烈。   忍了多时的康以柠将手机丢开,幸灾乐祸地在床上打了滚,一把抓过枕头将脸埋在里面,放声笑了起来。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能送她回家的人,除了他没……   康以柠就这么在江询家里住下了。   外婆的检查结果出来以后, 贺宁第一时间就给她打了电话,是隐源性肝硬化。   虽然依旧棘手, 但远比预期好得多。   康以柠多日里悬着的那颗心,总算落到了实处。温声安慰着贺宁不要着急,待在松城多陪老人一段时间。   贺宁说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贺宁没有回来,打电话的频率也日趋减少。   康以柠想起来的时候就会发消息给她,询问外婆的情况。但她似乎越来越忙,总是说不到两句话就要离开,声音里的疲惫遮也遮不住。   康以柠不懂病理, 刚开始还以为贺宁是照顾外婆太累导致没有精力,但时间长了,也渐渐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当她再一次提起放假后要去看外婆的时候, 贺宁没有应声, 细微的哽咽声透过电流传来, 像是一盆冷水兜头而下。   康泽这两个月频繁地往返于松城, 折腾得整个人也消瘦了一圈,本就沉默寡言的人现在更像是一个背景板, 永远安静地站在贺宁身后。   每个人身上都像绷着根弦, 稍有不慎就要爆发。   第一个察觉到康以柠情绪不对的人,依旧是江询。   虽然说过很多次让她有事就来找自己, 但江询也真没指望,这个死要面子的人能主动说出自己的困境。   又是两天没好好吃饭,江询半靠在床, 一脚踩在地上。   手指在home键上犹豫了一会后还是解了锁,发消息问她:【心情不好?】   发完以后他也没急着退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戳着她头像玩。   康以柠的头像和昵称向来都没个定数, 三天一换都算消停的。   陈悠曾经自诩记忆力惊人,不愿意给人设置备注,觉得人家辛辛苦苦想的网名如果不好好欣赏,简直就是对朋友家人劳动成果的忽视。   直到遇见康以柠以后,才算把这点自信消磨完。   提起头像,江询忽然想起了,几年前曾流行过的一个梗。说是经常换头像的人其实是孤独的人,渴望得到别人关注的人。   康以柠渴不渴望得到谁的关注江询不知道,他只知道,她的后宫已经庞大到了,能够支撑她三天一换,半年都不带重样的。   屏幕上方的‘麻烦精’忽然跳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江询手指在床沿边上敲了敲,耐心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对方正在输入中..’也断断续续。   就在江询以为她将要发篇说明文过来,解释她究竟有多不开心的时候,一直握在手心的手机震了一下。   麻烦精:【没有,就是想去看看外婆。】   江询:?   就这么点儿?   江询拿着手机,又等了五六分钟,那头磨磨蹭蹭地又添了句——想我妈了。   短短的四个字,概括了一切。   感受着康以柠的低落,江询从床上爬了起来。   对着输入框想了又想,一字一字地打:【还有一星期就期末考了,专心考完,到时候我陪你过去。】   -   考完试那天,康以柠又连着给贺宁打了好几个电话。   全是无人接听。   焦虑在漫长的等待和猜疑之中渐渐转换成疲惫,一点一点凌迟着人的神经。   江询从房间里出来,身上只背了一个简单的背包。看到她等在门口也没说什么,只安静地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嗓音低沉地说了句。   “走吧。”   他这段时间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某些人只要在,本身就是一种安慰。   他眼下的青灰色渐重,虽然不知道原因,却还是有点担心。   康以柠犹豫着,“其实我自己也可以的。”   江询不置可否,转身往外走去。   飞机落地已经晚上十点,康以柠跟着江询在偌大的机场里,走迷宫似的找到行李传送带。   将近年关,回城的人多,一眼望过去行李处挤满了等待的人。   江询停下脚步,淡声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拿。”   ?轻&吻&喵& 喵&独&家&整&理&   就一个行李箱,康以柠去了也帮不上。   乖巧地点点头,拉着他的背包带,“我帮你背吧。”   江询没同意,半是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很快。”   康以柠只能松手。   他走进人群之中,身姿清隽如松。没什么笑意的脸在冷色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似乎病态的苍白,唇色却嫣红。   仅仅只是一个四分之一的侧脸,就足够夺目。   出口处有人在热情拥抱,说的是她仅能听懂一两个字眼的客家方言。   陌生的环境,清冷的空气,一整天的忐忑,都在他背光朝她走来的这一刻化作乌有。   也是在这一刻,康以柠忽然意识到。   在这个世界上,能送她回家的人,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   ……   凭着记忆找到外婆家,康以柠按了好久的门铃都没有人开,正想打电话给贺宁询问情况,她的电话就先进来了。   得知大家都在医院,康以柠来不及多想,和江询下楼打车又直奔医院。   两个月不见,康泽和贺宁的状态比视频里更加糟糕。比起生理上的疲惫所引起的消瘦,让人更在意的是两个人低沉的精神气。   那股总是沉着向上的精神气没有了,只剩颓惫。   心里的怀疑和担忧在看到病床上的外婆那一瞬间,得到了答案。   记忆里总是健步如飞,比谁都要元气满满的外婆闭着眼,面色蜡黄,老人斑像霉菌一样,布满了皱纹横生的脸和手。   枯瘦干瘪,像是被手背上的针管汲取了所有的营养,只剩一张人皮。   康以柠看到的第一眼,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一扇玻璃,像隔了一道生死门。   “为什么会这样啊?”康以柠隔空抚着病床上的人,哽咽着问,“不是说好好治疗就不会有事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被欺骗的感觉夹杂着罪恶感,康以柠伤心的同时,也不可抑制地对前些日子,那个毫不知情活得一身轻松的自己产生了厌弃感。   大家这么辛苦,她却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还笑得毫无负担。   看见她哭,贺宁也忍不住,背过身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眼看是瞒不住了,康泽叹了口气,也没让贺宁开这个口,缓声道,“你外婆情况不好,你妈怕你担心,才一直都没告诉你。”   康以柠抽噎着转身,“是发生什么病变有什么并发症了吗?之前不是好好的还说出院回家了吗?之前视频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说的啊..”   康泽为难地看了一眼贺宁,努力将自己的声音压到最低,“不是并发症,你外婆是..肝癌晚期。”   “什么?!”   康以柠如遭雷击,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康泽不敢再重复,也不忍看她的眼神。   微微撇开脸,低声安抚贺宁,“好了好了别哭了,都哭了两个月了,再哭等下瞎了都。”   他常年不在家,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已经长大了的女儿,只能把期望都放在贺宁身上,希望她能说点什么宽慰一下孩子。   然而贺宁显然没想到这一点上,只觉得这个人真是烦死了,直接就怼了回去,“瞎了就瞎了,要你管。”   “……”   康泽在老婆这儿受了挫,回头想看看女儿。却发现,江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康以柠身边。   身姿挺拔的少年正绷着张脸,慢慢地拍着康以柠的背,一点一点地给她顺气。   态度熟稔,动作自如,像是做了千万次。   一点儿都没芥蒂。   江询:“慢点儿哭。”   “呜呜呜呜呜,”康以柠:“你别说话!!”   康泽:“……”   感觉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   这么多人都待在医院自然是不现实的,更何况江询手边还停着行李。   贺宁平复情绪以后带着两个孩子回家安顿。康泽让她回去以后就不用急着回来,在家休息一晚明早再过来就行。   贺宁因着前面情绪失控还有些不好意思,也没多说什么,打了辆车就带着人走了。   回家以后问了两人饿不饿,得到否定回答后就让他们赶紧去洗澡,自己则趁着这个时间,收拾了两个房间出来,让他们好好休息。   江询洗完澡以后给陈悠打了个电话,报完平安以后开口问了外婆的病情。   如他所料,陈悠早就知道了老人真实的情况,并且这个状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糟糕一点。   “其实肝癌这个东西一旦有了症状就是晚期了,老人家年龄大了,受不了折腾,再加上肿瘤位置就在大血管旁边,手术风险太大了,就算家属同意,医生也是不愿意做这个手术的,所以现在就是只能尽量减轻老人的痛苦,其他的,也真是做不了了。”   这话太残酷,陈悠沉沉地叹了口气,“你贺姨这些日子天天都在哭,我听着也是心里难受。老人家以前来玩儿的时候,每回都给我们送鱼干儿和紫菜,慈眉善目又清楚整齐的一个老太太,怎么就摊上这病了?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还跟着人家一起在院子里乘凉吃西瓜呢。”   “也不知道柠柠得伤心成什么样..”   陈悠语气中带着浓烈的遗憾和不舍,江询全都安静地听着。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面对疾病和死亡。   听着陈悠近似乎于缅怀和追忆的话,也渐渐想起了,那个如今躺在重症室里的老人,曾经也那么温柔和善地给过他糖。   也就更加难以控制地去想,隔壁的那个人,是不是又躲在哪个角落里,偷偷地在哭。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别哭,我会打电话   第二天康以柠很早就醒了。   经过一晚上的沉淀, 再大的打击也只能选择接受。怨天尤人不能改变什么,只有坚强起来帮助贺宁才是解决的办法。   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以后, 她听到客厅外似乎有开关门的声音。估计着是贺宁起来了,生怕她是一个人悄悄去医院了,忙不迭下床洗漱。   镜子里的人发丝凌乱眼眶红肿,看起来像一个月没休息好的人。   不想大人担心,康以柠拿了架子上毛巾浸了冷水,一点一点地挨着眼眶试图消肿。   凉气顺着指尖一点一点蔓延到手腕,直到两只手都麻木了以后她才觉得好了一些,晾好毛巾走了出去。   才刚走到客厅, 就撞上了从外面回来的江询。   松城的气温比榕城低很多,尤其是早晨,地上的霜都还没化。   冷空气从江询背后侵袭而来, 连带着他都嘶嘶地往外冒着凉气, 倒是和他冷淡的面容相得益彰。   关上门, 康以柠这才注意到他手上还提着一大袋子的早餐, 正氤氲着热气。   从榕城照顾到松城来,也真是够不容易的。   康以柠小跑两步过去想帮他提, 江询让了一步没给她, 换了鞋子走到餐桌放下,轻声让她去拿碗吃饭。   康以柠转身去厨房拿了碗出来, 正帮着他把豆浆倒出来,贺宁也出来了。   很久没有像样地睡一觉了,贺宁虽然心里依旧挂念着医院那头, 但身体的疲惫不是她自己能控制的,一不留神还是起晚了一点。   看着已经在饭桌上准备的两个孩子,既欣慰又自责, “怎么没多睡一会儿?”   康以柠将手里倒好的那碗豆浆摆到一边的空位上,还招呼她,“妈你起来啦?快过来吃饭吧,江询刚才去买的,还热着呢。”   贺宁闻言更加不好意思,站在原地颇有点手足无措的意味,“小询这第一次来怎么让人家去买东西?”   她一边说一边就就注意到了,康以柠倒得满桌子都是的豆浆。   赶紧走过来接手,满心歉意地对着江询道:“家里现在乱糟糟的真是,贺姨今天早上起晚了还让你来照顾我们了,真是不好意思..”   江询分拣了一部分包子放在一边,“没事的贺姨,我就是下去转了一圈顺便买回来的,家里有保温桶吗?”   贺宁一愣,“有,怎么了?”   江询指了指被分出来的那堆包子,“叔叔的。”   “……”   贺宁这下是,真的感动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低着头遮掩着自己发红的眼眶,“嗯,贺姨去拿。”   康以柠进厨房重新拿了个碗出来,想起从昨晚到现在都没见着外公,于是问,“外公呢?怎么都没看见人?”   提起这个贺宁又是头疼地叹了口气,“在医院陪你外婆呢!怎么劝都不肯回来,我和你爸就在病房里给他加了张床,昨天你们到的时候已经睡了,也是固执。”   外婆的情况时好时坏,康泽为了让她安静修养给她开了间单独病房,外公不舍得和老伴分开,他又去租了张陪护床放在病房里。   昨天她和江询还在飞机上的时候,外婆忽然吐血昏迷,抢救过来以后就直接送进了重症监护室里。   外公一直陪到贺宁给他们打电话前才回房睡觉,这才没见着。   康以柠听着贺宁的解释,心里沉沉地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胡乱应了两声就过去了。   ......   吃完早饭以后,江询跟贺宁提了自己一会儿就要回去的事情。   他这趟来,本就是为了送康以柠过来再看望一下外婆。   但老人昨天才进了重症室,人还昏迷着,下次醒来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他留在这里除了让贺宁格外费心以外一点帮助也没有,思索再三,还是觉得回去是最好的选择。   贺宁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看着这个从小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少年,感受着他冷清外表下藏着的贴心和照顾,贺宁此刻心中除了感激以外,真是找不到任何别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家里事多又紧张,贺宁分身乏术也实在是抽不出精力顾全礼数。   只能拉着江询的衣袖塞了好些吃的,又是道歉又是道谢,弄得江询两只耳朵通红,浑身僵硬得仿佛机器人。   求救一般地看向一直沉默着,站在一边的康以柠。无声无息,只有两只眼睛显得格外无助和不知所措。   原先还被这突如其来的离别弄得有些伤感,可一看到他这副模样,康以柠又忍不住笑了。   在他逐渐变得委屈的视线里走上前,拉开了自己的妈妈,低声劝道,“好啦,他知道的,都这么熟了,说这么见外的话干嘛,伤人家的心。”   贺宁本身也不是什么情绪多外放的人,但也看不惯康以柠这幅有恃无恐的样子。   “又在胡说,”贺宁来气,“人小询对你好那是人家好,你就这么理直气壮地接受就行了?还不谢谢人家送你来。”   康以柠嘟了嘟嘴,不情愿,“那我不是也对他好吗?”   贺宁:“你还说。”   康以柠可可爱爱对她眨了眨眼,小小声地又重复了一遍:“那我不是也对他好吗?”   贺宁:“……”   贺宁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教出这么个厚脸皮的女儿来。   正懵着,身后忽然传来极轻的一声笑。   回头一看,江询脸上还挂着未尽的笑意。   见她看过来,还点了点头,“她对我挺好的。”   听见这话,康以柠颇有点‘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的得意,挤眉弄眼地对着江询比了个大拇指,表扬他今天说得好。   贺宁:“……”   贺宁羞得都没脸看。   -   闹了这一出,江询也该走了。   三人一同出门,直到走到小区门口,贺宁都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把康以柠也送回去。   身为母亲,她本能地希望自己孩子能远离一切不开心的事情,却又害怕老人情况危急随时可能离开,而见不到最后一面。   才试探性地起了个话头,康以柠就死死地抱着她的胳膊,撒泼打滚地嚷着不回去。   这么大的姑娘了,还一点害羞的模样都没有,嚎得贺宁本就摇摆不定的心更是乱作一团,只能随她。   江询不愿意耽误贺宁时间,拒绝了她要开车送他的提议。就连康以柠说要陪他去机场,也被他一句‘到时候还要我送你回来’否决了。   三个人走出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车,贺宁再三叮嘱了他一路小心,让他落地了打个电话报个平安,江询一一应了,让她不用担心。   康以柠躲在贺宁身后,原先还挺活泼的人,此刻就像被人掐了脖子似的,一点儿声都没了。   江询和贺宁说完,视线自然转到她身上。   只见原本还好好的人,又是一副眼睛红红鼻尖红红的模样,可怜得令原先还淡定的人,也不淡定了。   心里的不舍和担忧再度被勾了出来,江询现在真是恨不得她说什么是什么,只要别露出这副仿佛要被人抛弃的表情就行。   早就习惯了江询的陪伴,康以柠粘人的属性大爆发。看着眼前的出租车,只觉得心里的肉都被人挖走了一块。   想看他,又不敢看。   磨磨蹭蹭地挨着贺宁,悄悄地抹了抹微湿的眼角。   贺宁被她抓得死紧,连回头看一看都做不到。   没想那么多的她只以为这家伙又在闹什么小别扭,还在催,“小询都要走了,还不谢谢人家送你回来?”   康以柠喉咙被悲伤哽住,别说谢了,连个声母都发不出来。   恰逢此时贺宁电话响了,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康泽。   怕是医院有事,她特意避开两个孩子,走开了两步去听。   她一走,康以柠没了遮掩,彻底跟江询面对面。   莫名觉得自己的眼泪不能被他看见。   康以柠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努力控制着话里的颤音说,“你放心吧,车牌号码我已经帮你记下来了,要是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就随便给我打点什么乱码或者标点符号,我看到了就会去救你。”   “……”   “你上飞机之前给我发消息,下飞机也给我发一个,到家了也给我发一个,时时刻刻保持联络我才知道你没被人拐了。”   “……”   “临近年关了,骗子很多,你要小心,不要跟别人走..”   她磕磕绊绊地,根本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只是把自己想到的都第一时间告诉他,只希望能再说一点,再多说一点。   至于为什么要说这么多,她自己都不知道。   司机等了太久,也有点不耐烦了。   从驾驶室里探出个头来问,“小哥,还走不走啊?等下晚了高速要堵的。”   他这话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康以柠的心脏,疼得慌慌张张地就抬了头。   积蓄在眼眶里的泪水不堪重负,顺着她眨眼的动作从眼角坠落,挂在肩上的发丝上消失不见。   很近的距离里,她看见江询靠了过来。   总是没个认真样的人垂着视线,食指微曲着,似触若离地擦着她的眼角。   微凉的温度像随风盘旋的蝶翅,一次一次,一点一点。   “我不跟别人走。”   “……”   他声音很轻,朦胧地带着点哄的味道。   “别哭,我会打电话。”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狗子,新年快乐   临近年关, 康泽终于结束了一年的工作,没再两头奔波, 专心待在松城陪伴贺宁母女。   外婆的病情一直都没有起色。   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以后虽然都抢救了回来,但随着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吐血的次数越来越多,康以柠越来越能够意识到,外婆的生命真的进入了倒计时。   而舅舅贺昭,依旧没能请到假期,回来的时间还遥遥无期。   到了年二十五这天,江询和陈悠坐上飞机飞往东京, 去和江千弘一起迎接新年,和他的18岁生日。   早在还是盛夏的时候,康以柠就曾计划过, 要怎么联合秦可宝和吴颂, 给江询一个难忘的18岁成人礼。   却不想, 计划赶不上变化。只能简简单单地发一份祝福, 连礼物都没来得及买。   康以柠站在病房的窗口前,看着铅灰色云层里的浅薄日光, 难以喘息。   随着年关一天天逼近, 康泽手机响起的频率也越来越密。康以柠一开始还以为是来年工作的事情还没敲定,还曾抱怨过几句不让人安生等话。   直到有一回她去打水回来, 无意间听到了康泽对着电话发脾气,说‘今年就要在松城过年不回去’的时候,才意识到那是爷爷康至谦那边的电话。   她站在角落里听完了他的整通电话, 听到他从愤怒一直到疲惫的麻木,一遍一遍地重复‘走不开’的时候,才忽然发觉, 她爸爸好像老了一点。   电话声就这么一直响到年二十九晚上。   贺宁看到好几次康泽黑脸,也觉得有点受不了了,温声劝他回去。   但康泽说什么都不同意,只说不回,不用管他们。   贺宁又劝了两句,目光里皆是忧愁。   -   今年的年注定是过不好的。   虽然贺宁强打着精神张罗了一桌饭菜,也把外公接回了家,但医院里不能长时间没人,她和康泽只能轮流着吃。   一顿饭吃得跟打仗似的,每个人都食不知味。   康以柠忍着酸楚,在饭桌上极尽全力地逗着外公开心,只想着哄着老人多吃一点。   外公不忍拂了她的心意,配合地笑了好几回,家里才总算有了点人气。   吃完饭以后,外公照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塞进康以柠的口袋里,轻轻拍了拍道,“过年了,柠柠要好好长大,好好学习,以后赚大钱孝顺你爸爸妈妈,一家人都好好地..”   外公没怎么上过学,每年说出的话都差不多。   就在康以柠想点头说好的时候,停顿了好一会儿的外公忽然又补了一句,“都要平平安安的。”   嗓音嘶哑而苍老,还有一点特殊的口音,瞬间就戳了她的心。   险些又没出息地要哭。   借口要洗澡换新衣服地躲回了房间,她捏着口袋里的红包,想着往年里的这个时候,她虽然不能陪在老人身边,但透过视频都能感受到大家的幸福和快乐,久久都不能释怀。   楼下有人断断续续地放着鞭炮,炸天的响动伴着小孩儿兴奋的尖叫,即便隔着玻璃依旧热闹。   康以柠吸了吸鼻子,捞过床上扔着的手机,刷了一下信息。看着大家发来的祝福之语,一一回复了过去。   一轮以后,温语的脑门上顶了一个鲜红的数字2。   康以柠重新打开对话框,看见她说——   “柠柠新年快乐。”   “现在有空吗?”   康以柠打了个有,视频的弹窗便跳了出来。   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康以柠点了接受,温语温柔的笑脸就出现在眼前。   “柠柠,新年快乐,吃过饭了吗?”   康以柠点了点头,“吃了哟,你呢?”   “我也吃完了,现在出来放烟花,”温语笑眯眯地举着一根仙女棒在视频里挥舞着,“大烟花管得严是不行的了,只能买点小的来过过瘾啦,你那边有人放烟花吗?”   康以柠来松城的原因温语知道,这些日子也时常会转发一些有趣的段子,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只是温语大概是真的2G网少女,发过来的好多梗,都是好几年前的老梗。是平时康以柠自己刷到,都要赶紧滑走以免脚趾抠出套别墅的尴尬对话。   但她从来都没有说过,每每都会发一长串的笑脸表示自己真的开心到了。   因为她总觉得,愿意为你花心思的人,就该得到最温柔的回应。   柔和了眉眼,康以柠说,“我这边小县城管得没有很严,现在已经有人在放了,但是多的应该还是要等到12点才有,等下有了我给你拍视频。”   “好呀。”   温语大概是站在室外,呼呼的风声很明显。   酒红色的围巾几乎将她下半张脸全都包裹完了,只露出一个小巧的鼻尖,红通通的。弯起的眼睛像藏了星芒,看得人也忍不住跟着她一起笑。   一点火花闪过,温语晃着点燃的仙女棒,在夜色中画着圈,“我们买了好多,等你回来的时候还可以一起玩。”   康以柠嗯了一声以后,马上抓住了话里的另一个信息,“你们?”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问,谁料温语却忽然结巴了起来,水汪汪的眼睛有些闪躲地看了一眼画外,“嗯,就是,那个..”   不等她就是那个所以然来,稍显粗犷的男声匪里匪气地响起,“那除了我还有谁?”   康以柠认不出声音,倒也不耽误她猜出来。   温语原本就是担心康以柠今天会不开心,才打的这个电话,一听陈辞那跟挑衅没两样的话就急了,“你别出声。”   陈辞手里玩着打火机,听到这话险些没烫着手,“她是你老公还是我是你老公?你这胳膊肘能不能看着点儿地拐?”   温语被冻木了,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等明白过来以后羞得都要打洞了,“你说什么呢?我老..什么..啊?”   陈辞坏笑起来,“你说你老什么?”   以前没看上人家的时候,陈辞就喜欢逗温语着急,总觉得她红着脸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好笑。   现在看上人家了,也还是喜欢,但要想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继续欺负吧,又觉得舍不得。   来来回回地憋着简直都要变态了。   但总归还没憋到她松口,不能真把人惹急。   眉峰一挑,气势十足地服了软,“嘴瓢了,我重问一遍,她是你一年后的老公还是我是你一年后的老公?”   温语:“……”   康以柠听得直笑,只觉得这一对真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绝配。   温语听到她的动静脸上火烧火燎,小小地瞪了一眼陈辞,“我不跟你说了。”   陈辞被她瞪得骨头都在痒。   本来就是千里迢迢跑来跟她一起跨年的,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看着她和别人拉家常。   强势地按着她的手背,痞气而张扬地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十分钟。”   温语:“……”   “再给你十分钟,结束不了,我就..”   深知他这张嘴说不出什么正经话,温语赶紧打断,“知道了知道了!!”   康以柠才吃饱,实在是受不了这对的狗粮,也不必什么十分钟了,匆忙和温语说了两句别的就挂了视频,让他们安心过他俩的二人世界去了。   骤然安静下来以后,脸上的笑意还没散尽,心却是空的。   就连嘈杂的鞭炮声都觉得寂寞。   只是这寂寞还不到两分钟,手机就叮叮当当地再度响了起来。   康以柠一愣,看着屏幕上大大的狗东西三个字,再度眉开眼笑。   “宝贝~~有没有想我?”   陈悠兴奋的怼脸拍出现在镜头前。   下一秒。   康以柠就见她变脸一般,满脸不爽地拍了一下江千弘的手臂,“拿开点,没看见我这脸都比盆大了吗?!”   江千弘依言伸长了手,温柔地喊了一声柠柠。   康以柠笑着给两位长辈拜了年,惹得陈悠又是一阵大笑,“等下悠悠阿姨给你发压岁钱啊,你等着。”   她和江询每年向来都是收四份红包的,所以也没推辞,还笑眯眯地转向江千弘,“叔叔?”   江千弘立马摸手机,“马上。”   他们俩忙着转账,手机自然就回到了唯一一个,闲着的人手里。   虽然只是一个多星期没见,但当康以柠再度看见这张冷脸的时候,还是有种久违了的愉悦。   似是为了应景,江询今天穿了一件红色的卫衣。鲜艳的颜色衬得他越发的唇红齿白,新修的头发偏短,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形状好看的耳廓。   看过来的时候眼尾微挑,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像是勾引。   忽如其来的害羞压低了康以柠的声线,想说的话就这么在嘴里绕了个弯儿,成了极其普通又没诚意的六个字。   “狗子,新年快乐。”   江狗子对这个称呼自然是不满的。   康以柠看着他曲起食指,轻轻地在镜头前弹了一下。   暗了一瞬的屏幕和他打在屏幕上的声响,让她真的有种,自己被打中了的错觉。   “新年快乐,麻子。”   “……”   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康以柠:“你凭什么叫我麻子?”   江询坐在沙发上,声调懒散地带着点鼻音,“那你凭什么叫我狗子?”   “这不是过年了吗?再叫狗东西多不合适,叫狗子不是显得亲密一点?”   江询一猜就是这个原因,唇角微掀,“这不是巧了吗?大过年的我也不好意思叫你麻烦精,叫麻子不是显得合适一点?”   康以柠:“……”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宝藏会有龙守护,所以我的……   难得见他一面, 康以柠也不想一晚上都死在称呼这个问题上。   堆起笑脸就开始转移话题,“你今天出去玩了吗?”   “没有。”江询一手搭在额上, 像是有些累了,“你吃饭了吗?”   康以柠瞅着他,“当然吃了,都几点了?”   江询淡淡地嗯了声,随意捡了个话题,“刚才在干什么?”   一提起这个康以柠可就有话要说了。   她左手托腮,一副被欺负了的模样告状,“刚才跟小语视频来着, 没想到陈辞也在,又吃了一大口狗粮,简直了。”   江询轻轻地笑了一声, 等着她继续。   “吃了就吃了吧, 我也不是那么没胃口的人, 可是那个该死的大醋坛子就一直在旁边叨叨叨叨!”   “......”   “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地催着小语赶紧陪他, 这还不是正宫呢就管得这严实,以后还得了?我这闺蜜当得可真是太憋屈了。”   江询单手撑着头, 慢慢地问, “怎么憋屈了?”   “当然是因为小语太温柔了啊!”康以柠一本正经地科普,“这两个人在一起啊, 肯定是一个强一个弱的,两个太强的容易吵架,两个太弱的容易阵亡, 最好的就是一强一弱。”   “嗯?”   “弱的那个就容易受强的影响,小语那么温柔,性格又好, 肯定就是弱的那方了,那就注定了以后他们家都要听陈辞的了!你想想,这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江询从善如流,“什么后果?”   “后果就是以后我和小语聚会,他一个电话小语就要回家,我和小语逛街,他一个电话小语就要回家,我和小语..反正我和小语干什么他都要打电话来的!”   江询:“……”   这个结论是不是草率了点?   康以柠沉浸在自己想象出来的画面里怒不可遏,一巴掌拍在桌上,惊得江询坐姿都端正了点。   “反正我以后得是强的那个,我出去聚会不许打电话,我逛街也不许打电话,我干什么都不许打电话!”   江询:“……”   轻咳一声,江询状若无意地问了句,“这是不是霸道了点?”   “你也这么觉得吧?”康以柠眼神亮晶晶地,“陈辞那个大醋坛子真不是个东西,把小语吃得死死的了现在。”   江询:“……”   他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哎不过话说回来其实也挺好的,”康以柠认真分析着,“他喜欢小语才这么紧张,有他在,我也不用担心小语会受人欺负了。”   再度遇见温语以前,康以柠是实实在在地担心过,这个温婉的小姑娘,会不会被人抢了橡皮而不敢要回来。   又会不会有人像她一样,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是高是矮,都能替她把东西抢回来。   而事实证明,宝藏会有龙守护,温语的龙已经来了。   康以柠在为她高兴的同时,却也忍不住会想,自己的那条龙是不是还窝在哪个山洞里修炼着,等他出现的时候,自己又能不能一眼认出来。   她的龙,又得长成什么样子,才能让她一眼认出来。   窗外有烟花绽放,先是第一朵,然后是第二朵,接着是第三朵..越来越密集的爆破声震得脚下的地都在颤抖。全城的鞭炮像是在这一刻,全都点燃了般暴烈开花。   12点来了。   热闹的声响打断了康以柠的思绪,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惜。   捂着耳朵往手机的方向靠,也不管对面的人听不听得见,扯着嗓子就喊,“这回是真的了,新年快乐大狗子!!!”   对面的人先是一怔,然后迅速撇开脸,轻轻地笑了一下。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康以柠只能看见他轮廓精致的侧脸,和一段白到发光的脖子。   偏大领口下,锁骨凹陷弧度像能盛酒。喉结轻滑着,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性感得让人想捂眼睛。   一股难以言说的,冲击巨大的悸动感在胸口蔓延。康以柠呆呆地看着江询,忽然想起了陈悠曾经骂过他的一句话。   蛇冬眠还有醒的时候。   她虽然是气急之下说的这句话,但康以柠是真觉得,江询这辈子可能是就蛇变的。   总是冷冰冰,总是懒洋洋。有着华丽的鳞片,也有最致命的毒牙,总不能掉以轻心,也总不敢主动靠近。   别人或许喜欢他的鳞片,也许害怕他的毒牙,但他似乎也从不介意,只是一心一意地半阖着眼,盘着身子守在自己身边。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康以柠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好像忽略了什么,但真要她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用细想,忽然就委屈了起来。   她不知道这种情绪是从何而来的。   只是看着他的脸,想着他现在身在千里之外,她看不到,碰不到,心里就像是被人撒了一把粗盐,皱皱巴巴地感觉刺痛。   窗外鞭炮声还在继续,浓重的硝烟味顺着窗沿的缝隙一点一点侵入,悄无声息地霸占了她整个鼻腔。   借着万点碎星,趁着漫天喧嚣掩盖,她安静下来,小小声地。   更像是说给自己听般地,告诉他。   “我好想你。”   ***   到了年初一这一天,康泽的手机像是受了刺激的老母鸡,从一大早就响个没停。   几次过后康泽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直接调成静音扔在一边不想管了。   康以柠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同一名字,心里像是藏了把暗火,撩得眉头直跳。   贺宁买菜回来,见他俩都黑着脸,再看看远远被扔在一旁的手机,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轻轻叹了一声,低声道:“你还是回去一趟吧,叫的这么急,可能家里有事吧。”   这几天,回榕城这件事,就像是一个隐形炸弹一样埋在他们中间,谁都不想去碰。   康泽换台的手一顿,“能有什么事情,哥还在家,不用担心。”   贺宁何尝不知道家里没事,只是婆家向来不讲道理,看不惯儿子在娘家鞍前马后,又觉得只有一起过年才算像话,这才一直催得这么紧。   电话她也接了不少,明里暗里的刺也吞了不少,只是心力交瘁实在没有精神和他们争辩,现在只想着康泽回去了各自过两天清静日子。   “你常年不在家也不怎么见得到他们,一直在这边我妈心里也过意不去,她现在受不起这些思虑,你回去一趟她心里也能舒服一点。”   “......”   “你回去一趟,到时候要想过来就再过来,也不耽误什么。”   康泽皱着眉,倒也没之前坚决,“我走了你怎么办?”   “就那样办还能怎么办?”贺宁锤了捶腰,淡淡道,“贺昭初四的机票回来,就这几天,我撑得住。”   “那我等他来了再走。”   “不用了,”贺宁冷静道,“我机票都看好了,下午就有,你走了我清净点。”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再争下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康泽愧疚地看着贺宁,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那柠柠呢?跟我回去还是留在这儿?”   贺宁知道他这是同意了,也没什么大反应,“回去也可以,但乡下她可能住不惯,所以晚上还是要回家。”   康以柠听着这是要把自己弄回去,赶紧表态,“我不回去,我要留下来帮你。”   贺宁想着一摊子的糟心事,疲惫地捏了捏眉头,“去吧,回去休息两天,妈妈这里分不了心。”   康以柠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但转念一想,那边毕竟是爸爸的家,自己如果表现得太不愿意恐怕会伤了他的心,还会让贺宁难做。   现在大家都这么累了,她不想再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他们操心。虽然一千个一万个不愿离开,但也只能闭上嘴,回房间收拾东西了。   临上飞机之前,她发了一长串的小气泡给江询,抱怨奶奶家催命。   得到了一个搓狗头的可爱表情。   正磨着牙要骂人,那头却像是预判到了她的反应,连忙又发了张小狗吹哨的动图,花体的加油二字变着花样地扭动着。   康以柠:“......”   如果都是狗的话,好像也就没什么值得生气的地方了。   盯着屏幕又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抿着嘴笑了。   -   回到榕城时间已经很晚了,康泽没有继续回避老家的电话但也谈不上热情,只淡淡地告诉他们明天回去,就挂了。   这段日子他们父女俩心里都绷着根弦儿,现下回了熟悉的环境,这一睡就难以克制地睡到了中午。   火急火燎地洗漱整理完,康泽带着康以柠又去了附近的大型超市买了烟酒礼品,这才开着车往乡下走。   远离城市中心后,路越走越偏。   康以柠扒着车窗,看着急速掠过的三两幢矮房,心里浮起淡淡的忐忑。   头一回去乡下没有贺宁的陪同,还是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她几乎都能想象出,前方会有怎样的冷眼和热嘲。   又过了半个小时,被连续几个减速带颠得几乎要吐的康以柠终于看见了,一幢眼熟的五层白色小洋楼。   房子是几年前重新修建的,但因为乡下风沙大,脏得几乎看不出原色。   黑洞洞的大门边上挂着两个红通通的大灯笼,红底黑字的对联贴得板正。   中间正站着嗑瓜子的女人应该是看见了他们,回头朝屋里喊了句什么就跑了下来,对着他们挥手,脸上挂着十年如一日的笑容。   正是康以柠的大伯母,刘素青。   “哎呀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这都等了大半天了。”   车停稳后刘素青迎了上来,埋怨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带着一丝刻意的亲昵,像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康以柠心里不痛快,但康泽没怎么在意。   绕到后备箱将自己买的东西都提了出来,让开刘素青和康以柠要来帮忙的手,直接道,“进去吧。”   刘素青快速地瞟了一眼康泽手里的东西,又眉开眼笑地去挽康以柠的手,“柠柠啊,这一年没看见怎么瘦了这么多?这两天好好在这住着,大伯母给你弄好吃的啊。”   康以柠一听要留下来,头都大了,赶忙回头去看康泽。   “住就算了,我们家里还有事,等下就回去。”康泽进了大门,随口问了句,“哥不在家?”   “在呢在呢,估计是看电视看睡着了,没听见你们回来。”   刘素青赶紧上前两步走进院子,抢在他们之前跑上楼扯着嗓门喊,“康涛,康涛快出来,阿泽回来了!”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猜到了难熬,却没想过这么……   康以柠跟着康泽一前一后进了门。   一楼的正中是个宽敞大厅, 一张八仙桌上置着香炉。未尽的香烟缭绕升腾,模糊了桌后的祖宗牌位。   康以柠目不斜视地上了二楼, 超大的电视音响盖不住老人的咳嗽,阴冷湿气从四面八方而来。   客厅里。   爷爷康至谦坐在红木椅上,半阖着眼睛正在抽烟。   奶奶孙立梅双手搭在拐杖上,一双利目正盯着他们这个方向。   至于看电视看到睡着的大伯康涛,正端着小圆杯不慌不忙地吹了口茶。吸入的声响如同破风箱,气氛冷如冰窖。   康泽将手上的东西搁在门边,没什么情绪地叫了声爸妈。   康涛像是才看见他般放下杯子,不冷不热地道了句, “回来了。”   阴阳怪气得像在嘲讽。   康以柠收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指紧了紧,没吭声。   刘素青走到桌前,手脚麻利地又翻了个杯子出来。   笑吟吟地招呼着, “愣着干什么啊, 不认识人了啊?快过来坐着喝茶。”   康泽抬脚往那边走。   但也不知道刘素青这话, 怎么就刺激到了孙立梅。   皱巴巴的那张嘴立时就哼了声, “人家现在有钱了,谁还认识你们这些乡下人。”   “......”康泽眉心皱起, 语气也不好起来, “妈,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了?”孙立梅冷笑一声, “我这儿子生的真是好,一整年都不回来一次,还要三催四请地去请。”   “......”   “昨天做了那么大一桌子菜, 全家就等你一个人等到天黑,你一句都没问,进来就摆脸色, 我们这家是欠你的了?”   康泽:“我不是说了今天回来吗?你们等什么?”   孙立梅:“那谁知道你那么没心肝啊?说不回来就真不回来!”   “……”   见气氛僵持,刘素青赶紧出来打圆场,“哎呀阿泽那边也是有事情,又不是故意不回来的,妈你也别气了,小心血压。”   孙立梅瞪着眼,“他担心我什么血压,他巴不得我早点死了没人烦他。”   这话就有些赌气。   刘素青赶紧低声说了几句将人安抚下去,又收拾了位置让康泽和康以柠坐下,这才问,“阿宁那边怎么样了?今天没回来啊?”   康泽脸色铁青,强忍着怒气,“不是很好,走不开。”   “你说说这事儿真是的,怎么就摊上这事儿了?”   刘素青给他倒了杯茶,继续说,“大人孩子都跟着遭罪,你和柠柠都瘦了一大圈儿了,很久没睡好了吧?这脸都是黑的。”   康泽没什么情绪,“还好。”   放下茶壶,刘素青笑着看向康泽,“既然回来了就在家里多住几天,过年家里才杀了头猪和几只鸭子,就等着你们来!刚好这两天我给你炖点汤喝,好好补补。”   “不用了,我那边还有事。”   “这大过年的能有什么事,再说这房间我都给你们收拾好了,这多少年都没在家住过了,就住一两天休息休息,贺宁总不会不同意吧?”   康泽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还待说点什么,康至谦就咳嗽了起来。   嘶哑如砂纸般的嗓音卷着厚厚的方言,如骂人般吼道,“你叫他留下来干什么?他要走就让他走就行了,我死了反正也不需要他给我送上山,我没生这个人就行了!!”   康泽:“……”   虽然预测到了今天估计很难熬,但康以柠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难熬。   她从小是由贺宁带大的,贺宁是松城人,并不会榕城的方言。   康泽为了照顾她和康以柠,说的一直也是普通话。是以这么多年,康以柠除了些脏话以外对榕城方言都是只会听不会说。   面对康至谦的指责,也只能用普通话小小地怼了句,“威胁谁呢..”   她声音小,但耐不住老爷子在家积威已深,他一开口,这屋子里安静得就像连个喘气的都没有了。以至于大家都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她这四个字。   连一直趴在摇摇椅上玩游戏的表哥,康裕都抬起头来,心有余悸却又幸灾乐祸地看着这边。   康至谦果然大怒,指着康以柠就骂:“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   康以柠顶着众人的视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尤其是康至谦和孙立梅的眼神,凶狠得简直不是在看孙女,倒像是有血海深仇的恶棍。   康泽往前挡了挡,眉心紧蹙,“孩子还小,不懂事。”   孙立梅不买账,“都这么大还小什么小?在家里娇生惯养的一点规矩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怎么教的!要是在我这里,早就两个巴掌了甩得直哭了,还在这里欠..”   康泽常年不在家,她话里话外地暗示着贺宁没把人教好。   康以柠听得火冒三丈,正要反驳,余光忽然瞟见一道黑影。   一个看起来三十上下的丰腴女人从楼梯上拐下来,短短的几步路走得摇曳生姿。   这么冷的屋子里,她穿着一条白色针织裙外面罩了一件浅粉色的呢子大衣,薄薄的肉色丝袜裹着一双稍微圆润的白腿。   黑色高跟鞋敲在瓷砖上,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康以柠不认识她,也看不惯这种奇怪的配色,只瞅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刘素青笑着介绍,“这是我娘家那边的表妹,前两天过来玩的,叫杨瑶。阿瑶,这就是我一直跟你提的,你姐夫的弟弟,阿泽,大工程师。”   杨瑶笑着跟康泽打了个招呼,嗓音温柔犹如若风拂柳。   康泽心情不好,敷衍地点了点头客气了两句,便低头喝茶,全程连个正眼都懒得给。   杨瑶也不太在意,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桌子旁,笑眼吟吟地和刘素青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孙立梅说话。   冷凝的气氛渐渐回暖。   康以柠坐在康泽身边,刚才的剑拔弩张就像是一场梦。   她看着面前这几张笑脸,恍惚间有种自己真的只是跟着康泽,来到一个不太熟的亲戚家里拜年的错觉。   只是不知道,这表面的平静还能维持多久。   他们来得晚,坐了没一会儿天就黑了。   刘素青和杨瑶进了厨房,有了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后,整个房间也渐渐地暖和了起来。   康泽和康涛聊着琐事,电视里还在重播着昨天的春晚。康以柠在几个大人的眼皮子底下,也不好意思像康裕一样玩手机,简直比上刑还痛苦。   刘素青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在围裙上擦着手就过来了,“吃饭了吃饭了,边吃边聊。哎哟柠柠你怎么还背着这包呢?过来过来,伯母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放到房间里去吧。”   康以柠被她说得一愣,下意识就朝自己身上看去。   她没打算在这儿过夜,出门的时候也就是随手拿了挂在衣架上的一个小包包。   里面除了手机以外就只装得下一包纸巾,就算背着个三天三夜也没什么。   刘素青之这么说,只不过是变相地在要她留下而已。   康以柠回头看了一眼康泽。   房间总共就这么大,根本不存在什么她听见了但他没听见的可能,但康泽就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一般,只是低头喝了口冷茶,并不言语。   康以柠心蓦地沉底,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刘素青拉住了。   “走吧走吧,别害羞,伯母都给你安排得好好的,快过来。”   刘素青干惯了粗活,一双手茧子横生的,康以柠只觉得自己是被两只钳子箍住,动弹不得。   乡下的房子大,刘素青拉着康以柠上了四楼,“爷爷奶奶住在二楼,我和你大伯表哥住三楼,到这儿就跟到自己家一样,有事情你下来找我就行,不用害怕。”   她这话说得看似亲近,但其实已经将他们一家三口,排出了这个家的所属范围。   想起几年前,他们为了要钱重修房子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康以柠愈发想笑。但到底也没到真正翻脸的时候,她懒得跟刘素青做口舌之争,只由着她说个痛快。   进了房间,一股长久未曾通风的霉味扑面而来。   亮度很低的黄色灯泡犹如被蒙上一层灰般暗淡,目之所及皆是空荡。所谓的精心安排,大概指的就是床上那层薄被。   康以柠忍住了掉头就走的冲动,暗暗想着等下还是要找个机会,跟康泽提一提回家的事情。   要真在这住下,她怀疑根本不用几天,一个晚上她就能病得起不来床。   刘素青还在殷勤地要她把包放下,仿佛只要留下东西人就跑不了了似的。   康以柠没有办法,只能抽了手机出来把包放下,跟她下楼了。   饭桌前大家都已经坐好。   康至谦照例坐在主位上,左手边是孙立梅,其次是康涛和康泽。   康裕坐在他右手边,中间隔了个位置大概是留给刘素青的,然后是杨瑶。   康以柠在杨瑶和康泽中间坐下,屁股下像长了针一样不自在。   晚上的菜倒是丰盛,腊肉香肠火锅炒菜一样不少。   康涛拿了白酒要给康泽满上。   康泽往年都会陪着喝几杯,毕竟贺宁在,有开车的人。   这回却是下意识掩了杯口,“算了吧,还要开车。”   康涛不高兴地瞪了眼,“都说了今晚在这睡了,还开什么车?”   康泽依旧摇头,“柠柠不习惯,算了,我明天再过来..”   康涛吸了口气像是要发火,却被刘素青拦下,“不喝就不喝吧也不是什么大事,难得聚在一起,你们两兄弟好好聊聊也好,你坐下吃饭吧。”   康涛看了她一眼,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刘素青背地里朝他使了个眼色,康泽垂了视线,嘀嘀咕咕地又抱怨了两句,倒也没再强求。 第50章 第五十章 人潮散去后的破败戏台   有了康泽这话, 康以柠这犹如过山车般,没个消停的心总算看到了轨道尽头。往嘴里扒饭的速度也快了点, 就盼着赶紧吃完赶紧走人。   刘素青夹了一筷子肉到康以柠碗里,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康泽的工作。   “你这一年到头也没几天在家的,天天在外走南闯北也没个人在身边照应,我们在家里也不放心,妈天天烧香拜佛地给你保平安,这心里都是挂念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康泽看着她的动作眉头松快了些,“也没什么,都习惯了。”   康涛诶了一声, “那怎么行,你这年纪一天天大了,没个人帮衬怎么行?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阿裕今年毕业了, 反正现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情, 过去给你打打下手帮帮忙还是可以的。”   康以柠:“……”   槽点太多,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从哪里开始下嘴。   康以柠自认为自己不算是一个省心的小孩,成绩一般, 性格一般, 父母们该操的心,她是一样不落的让贺宁全操完了。   然而就算这样, 她还是看不上那位,从小就被爷爷奶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堂哥。   像所有恶俗电视剧里的情节一样,她爷爷奶奶就像是还未被淘汰掉的旧时代产物。   重男轻女的老旧观念依旧根深蒂固地扎在他们的血液里, 像病毒一样流动在全身上下的每个部位。   康裕也的确不是不负众望地长成了一棵歪树苗。   不学无术,聚众斗殴,偷钱请客, 即使是她,这么不了解这边情况的人都听说了几回,可以想见这人是名声是坏到了哪种地步。   就这么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祖宗’,要插到她爸身边?   这家人怕不是都疯了?   “我那边都是脏活累活,不合适。”康泽婉言拒绝,“孩子还小,还是应该多读书,选自己合适的路。”   他这话算是戳到了康裕的肺管子了,胡吃海塞的动作一顿,嘴里的饭还没咽就嚷嚷,“乡下能有什么出路,叔叔,我们这不都指着你么?”   康以柠碍于情面,不能怼大人但对上他还是不怂的,直接就道,“不读书大城市里也没出路。”   康裕瞪着眼转移视线,盯着康以柠就笑,“你还说我呢?以为我不知道你?就你那成绩..”   未完的话尽数掩在一声冷笑之中,轻蔑之意明明显显。   康以柠眉头微拧,刚要和他分辩分辨,刘素青又跳出来打圆场,“阿裕!和妹妹计较什么?还不赶紧和人家道歉!”   康裕拧着眉头不肯:“我又没说错,本来就学得不好,还不准说了。”   刘素青:“越说越离谱了,赶紧道歉!”   他俩的戏还没完,孙立梅又掺和了进来,“好了!人孩子本来就没说错,有什么好道歉的?这家里大人说话本来就不是小孩子能插嘴的,能让她坐在这桌子上已经算很好了,不去别人家看看,无法无天的..”   眼看她又要没完,康泽放了筷子,脸色铁青地,“妈!”   “妈什么妈?我还说不得了!”孙立梅絮絮叨叨,“一个丫头片子宝贝得跟什么金疙瘩似的,我看你脑子也是坏了,人不清楚,一家子都不清楚..”   “……”   气氛再度僵持。   刘素青赶紧安抚两边,圆滑得像匹水貂毛,滴水不沾。   “哎呀也是我们做大人的心急,这不是觉得还是自家人亲吗?”   刘素青端着可乐给康泽添了半杯,“阿裕这孩子也是被我们宠坏了,但本身性子是好的,就是缺了点磨练。”   “......”   “男孩子嘛,脏点累点也不怕什么,再说了有亲叔叔在,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你就可劲儿吩咐就是了。”   康以柠在桌底下悄悄地拉了拉康泽衣角,示意他可千万别上当。   这些人嘴比鬼都能说,等真的把人带在身边了,不仅不能差遣恐怕还得供着,不然这一屋子里,一人一口唾沫都淹死了。   康泽显然也是知道这里边的陷阱,依旧没有松口,“团队现在不缺人。”   他这话一出,刘素青的笑也挂不住了,康至谦更是直接摔了筷子,操着方言破口大骂。   “你会的不传给阿裕还能留给谁?留给你这个没出息的赔钱货吗?什么团队,就让你安排个地方能怎么样?就开个别人又能怎么样?”   “......”   “在家里装模作样跟我摆谱,别人家里的死人倒是管得勤快!你忘记当初是谁不上学留钱给你上的?现在出息了想爬到我们头上拉屎撒尿了,你倒是再说个不字我听一下?!”   毫不留情的一番话,彻底撕开了所有人的伪装。   康以柠瞬间就炸了,“想听不字啊?我说一百遍给你听,你听不听啊?!什么叫做别人家的死人啊?你说谁是死人啊?!”   她生气起来向来不顾天不管地,扔筷子的时候带倒了桌上的杯子,饮料洒了一地。   康至谦脸色涨红,手指微颤指着她,“这没你说话的份,给我滚出去!!”   “哈?!”康以柠一脸震惊,“这房子我爸出了八十万,你们出了多少?合起来就出了张嘴吧?你让我滚?你脑子坏了吧?”   提到钱,所有的神经都敏感了起来。   刘素青第一个出声,“柠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房产证上的名字是你爷爷的,这房子就是他的,我们现在谈的也不是这个问题,你提这个没有意义。”   康裕冷哼一声,“傻逼。”   康以柠掀桌子的心都有了,“你他妈才是傻逼呢!”   康裕:“你再说一遍?”   康以柠:“你耳朵聋了吗?!”   刘素青:“柠柠你怎么说话的?你骂谁他妈他妈的呢?”   孙立梅拍桌:“给我扇她两巴掌,那么客气干什么?”   康涛:“阿泽你这女儿还管不管教?”   场面混乱得几乎都分不清谁在说话。   康泽忍了一整天也到了极限,额上青筋暴起,直接摔了碗。   清脆的破裂声砸在地上,他大吼一声犹如惊雷,“好了!!”   极少发火的人只需要简单的两个字,就能令人心生胆怯。   闹哄哄的场面陷入了一阵难堪的沉默里。   康泽推了桌子站起来,整个人都处在爆发边缘的强自冷静之中,“柠柠,去拿包,我们走。”   康以柠巴不得离开这里越远越好,麻溜地起身爬上了楼梯。   她这一动,孙立梅就受不了了。   凄惨的哭声犹如鬼爪挠心般,牵扯着每个人的耳膜。   她扑在桌前犹如谩骂般喊着老天爷,“我这是作孽啊生了这个儿子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不如死了算了啊——”   她一闹,所有人就都扑上去表达孝心,一遍遍地劝着她不要伤心小心血压。   康涛更是夸张地抱着孙立梅,陪着一块儿嚎一块哭,还要陪着一块去死。   孙立梅上气不接下气,抽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   身边劝解得最凶的人都没反应,最后还是康泽看不下去把人抱起来,送到房间里吃降压药了。   主角一走,剩下的人自然一窝蜂地也跟着进了房间。   康以柠站在二楼和三楼的楼梯之上,从没见识过这种场面的她,结结实实地懵了一把。   忽然冷清下来的客厅在此刻就像是一个人潮散去后的破败戏台,演员们随着落幕戛然而止,只留下看客满心怒火。   可今天这场戏的看客,从始至终,好像就只有她一个人。   不知道哪里的窗户没关,一阵凉风从背后传来,像一盆冷水从头浇下。   康以柠有预感,今晚是走不了了。   不想继续留在这样窒息的地方,她转身回了那个到处都是霉味的房间。   坐在阴冷昏暗的房间里,想着刚才他们一口一个的丫头片子和赔钱货,既委屈又觉得屈辱。   她一直都知道康至谦和孙立梅不喜欢她,也知道刘素青是只不折不扣的笑面虎,她也从来没有期待过什么,只是想要保住彼此之间唯一的一点体面而已。   可是就连这点人和人之间最基本的礼仪,都在这样一个举国欢庆的日子里,连带着她的自尊心被撕得粉碎。   习惯性地想在贺宁那里找点安慰,康以柠想给她打个电话。   手指才解了锁,眼前浮现的却是她和康泽回来那天,贺宁疲惫不堪的脸色和已经完全垮下来的肩膀。   她好不容易才清静了一天,才一天而已。   考虑到贺宁现在可能出现的一点喘息时间,手里这个这个号就怎么都拨不出去了。   被伤害过的耳膜急于听到别的声音,来安抚内心的不安。   康以柠手指在页面上轻轻划了两下,几乎是怀着拜托的心情,给备注为大狗子的人打了好个电话。   可都没人接。   盯着屏幕上‘对方手机可能不在身边,建议稍后再尝试’的字样,康以柠鼻子一抽,只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她。   眼前模糊不清,就生生咬牙忍住。   她是妈妈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金疙瘩。   她绝不会为这些人,为这些无聊的谩骂而哭,   绝不。   ……   坐了大半个晚上,如果不是想上厕所,康以柠怀疑自己会就这么坐一个晚上。   房间里没有洗手间,她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门摸索着开关,打开了走廊的灯,   整栋楼里,安静得只剩电视机的声音。   康以柠上完厕所,路过楼梯时犹豫着往下看了一眼。   三楼隐隐有走动的声响,细微的说话声断断续续,一切都透着一股风平浪静的压抑味道。   康以柠咬着唇,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刚才出来的那个房间。   掉漆的木门半开着,透出的一线灯光在几扇黑漆漆房门的衬托之下,像是马上就能爬出半只鬼。   小小地打了个寒颤,康以柠连背包都顾不上拿,只想下去再努力一次,问问康泽什么时候回家。   轻手轻脚地下到二楼。   空无一人的客厅里饭桌还是她离开前那样杯盘狼藉,只是地上的碎片被收拾了起来。   无人观看的电视机传出一阵爆笑声,在此刻只显得这个房子更加空荡。   康以柠忍着心里的不安,一点一点靠近了,康泽抱着孙立梅进去的那个房间。   细细的说话声隔着门板隐隐约约地传来,只一句,就让她浑身发凉,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贺宁也不能生,还这么飘着是打算怎么办?”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被人欺负惨的姑娘,在他身……   孙立梅平静了很多, 像极了一位慈母。   “以前你们年轻,我想着你糊弄我, 但总有一天能想清楚,这都四十了,还年轻吗?都不考虑以后的吗?我死了怎么下去跟祖宗交代?”   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康泽低沉的声音响起,“这不是有柠柠吗?”   “你怎么还是没开窍,那丫头能顶什么用处?!”   孙立梅压着火,“你也看到她刚才那个样子了,我活到这把年纪了, 就没见过比她更不受教的姑娘!你也别怪我们偏心,你那丫头从小就不是个省心的,礼数没有, 书也读得也不行吧?到底有什么好指望的?”   康泽烦得不行, “我自己心里有数, 你别说了。”   “你有什么数, 你跟妈说实话,是不是贺宁的意思?”   康泽:“这跟阿宁有什么关系?”   “行了你别替她遮掩了, 你们都打量我不知道, 她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我都知道!”   “真的没有。”   孙立梅不愿意再周旋下去,直接挑明, “你以为她就是恨我吗?她这是连你也恨上了!年纪轻轻的人有什么怀不上的,她这就是在报我的仇!”   “妈!!”康泽大喝出声,“不是说了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吗?!”   “......”   房间里沉默下来, 康以柠心跳如雷。   她有预感,今天晚上,她能知道贺宁辛辛苦苦瞒了这么多年的秘密。   不知道过了多久, 孙立梅的嗓音再度响起,“ 行,以前的事我不提就不提,那你到底怎么个意思啊?”   康泽一肚子气,“什么什么意思?”   孙立梅:“你嫂子表妹虽然年纪大了点,但也还没结过婚,接触这两天人也挺清楚的,这个年纪了估摸着手里头也有点积蓄不会只吃你的,你..”   话说到这份上,康泽还有什么不明白。   像被浇了一盆凉水,当下就站了起来,“妈?!!你在说什么?”   “你吼什么?我这不是为你好吗?”   孙立梅也来了火,“ 那个贺宁我之前就不同意,又不肯生儿子现在她妈还这样,你花不少钱了吧?那是个无底洞,你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仁至义尽了,你..”   没说完的话淹没在一声巨响之中。   屋内的两个人都吓了好大一跳,急忙朝门口看去。   骤然被踢开的门狠狠撞在墙上,又慢悠悠地反弹回去。吱吱嘎嘎的声音透着一股不详,听得人心惊肉跳。   康以柠站在门口,琥珀色眼睛像是结了冰一般一动不动地盯着孙立梅,开口即是嘲讽。   “我他妈今天也算是开了眼了,您这是干嘛呢?啊?亲妈亲自教唆亲儿子出轨人都领到家里来了啊?您这把年纪说这种事也是真的不觉得害臊啊?你也说得出口?!”   她气势汹汹,连续的质问气得孙立梅手都在抖。   嗓门却一点没输,“这就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啊?贺宁就是这么教你的?你..”   “别你了!”康以柠冷冷打断她的话,“你好意思说是我亲戚我都不好意思认!”   “......”   康以柠盯着孙立梅,嘲讽似的笑了声,“什么啊?合着你们火急火燎,催得跟家里死人了似的把我爸催回来,就为了给他相小三是吗?你们这干的是人事啊?谁家长辈他妈干这种不得好死的缺德事啊?!”   这话说得过火,康泽皱眉喊了她一声,“柠柠!”   “反了反了反了啊!”   孙立梅站起来,一边喊着一边拿起桌上的烟灰缸就朝康以柠砸去。   康泽站在两人中间,想都没想就往前挡了一步。   厚玻璃制的烟灰缸沉甸甸的像块大石头,难为她一个老人家也扔得动。   破风声连带着漫天黑灰,砸在康泽肩膀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动。好在他人高,若是砸在头上肯定是要头破血流。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两个人都僵在原地。   康以柠:“爸爸?”   康泽咬着牙应了声,“你先回房间。”   康以柠怎么可能回去,像要剜肉一样死死地盯着孙立梅,“我不回去,我没错。”   孙立梅:“你生的好女儿啊!生的好女儿!!”   被撞见这样的事情,虽然说不上是康泽的错,但习惯于严父角色的康泽依旧觉得尴尬。   随手抹了一下身上的灰,他尽可能镇定地跟康以柠保证,“你先上去,我来处理。”   康以柠觉得不可思议又委屈,“她都这样说我和妈妈了,还把小三领进门了,你不说她,你来说我?”   康泽囧得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什么小三,不要乱说!”   孙立梅哭天抢地的声音再度传来,“早就跟你说了丫头就是赔钱货啊你就是不听,她害死了她弟弟现在又要来害我啊,啊,老天爷哪你睁睁眼啊,这个扫把星害人了啊..”   某一瞬间,康以柠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康泽忽然的勃然大怒告诉她,她没有听错。   孙立梅说的就是,她害死了她弟弟。   康以柠:“你说什么?”   康泽:“我不是说过了不要再提吗?!你是不是疯了?!”   眼前的场景忽然变得无限放慢。   康以柠能看见康泽大怒之下,到处都在抖动的面部肌肉。也能看见,孙立梅大张的口中拉着丝的口水。   但脑子就像是坏掉了的水龙头一般,只是机械地流动着这些无关紧要的画面,什么都思考不了。   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客厅里的康至谦忽然出声,“就是她害的有什么不能提的?要不是她,我孙子现在都多大了!一个丫头片子天天宝贝得跟个什么一样,我看你脑子真的是坏了!”   浑身的血在这一刻似乎都凉透了。   康以柠脑子里只剩下‘她害死了她弟弟’和‘就是她害的’这两句来回交替。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相信,却因为完全没有记忆而无法反驳,只能死死地钉在原地。   用力到几乎都感觉不到自己还站在地上。   康泽似乎在大吼着什么,孙立梅完全瘪了的嘴还在一张一合,吐着令人遍体生寒的字眼。   “要不是她这个小娼妇害的你断子绝孙啊,我哪里要做这种被人戳脊梁骨的事啊,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不懂得跟我一条心良心都被狗吃了!你以为贺宁对你好,她现在就这么拿捏住你了,你老了有你好受的!”   楼下乱成这样,楼上的人也坐不住了。   康涛夫妇装作才听见的样子匆匆跑下来,火烧屁股一样推开康泽就冲了进去。   康涛:“你今天就是非要弄得大家心里都不爽快是不是?你是不是要把这个家做散了?!康泽我告诉你,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想活了!”   刘素青站在一片狼藉之外,附和道,“是啊阿泽,真不是大嫂说你,妈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才刚吃了药的,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真出了事谁担待的起啊?”   有人帮腔,孙立梅闹得更凶,莽着头拼命地撞在康涛身上,嘴里依旧要死要活地,想要将全村的人都招来为她送行。   康以柠满脑子都是蜂鸣,看着这一房间里的人都像是戴上了魔鬼面具,吐出的声音全都化作了嘶嘶的蛇信。   她像是再不堪忍受,浑身发抖,一字一顿地——   “那你们,都、去、死、好、了。”   -   说完这句话,康以柠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乡下的夜晚总是格外的黑,间隔很远才有一盏路灯。   康以柠完全不熟悉地界,没过一会儿就失去了方向。   天气很冷,心跳很快,被惊起的看家犬一传十十传百地咬着嗓音,吓唬着不速之客。   冷空气吸进肺里犹如针扎,混乱的脚步被一块拦路砖头绊倒,康以柠瞬间失去平衡,天旋地转好一会儿才回归意识。   这一下摔得极重,连骨头都震得发麻。   虽然没人看见,但康以柠还是觉得非常羞耻,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她轻轻地活动着摔麻了的手腕骨,感觉到没断以后又开始拍身上的土块和泥灰。   细细的呜咽无法克制,在月亮被乌云完全遮住那一瞬转成崩溃的嚎啕大哭,任凭后来循声追上来的康泽说什么都没了反应。   像一个完全被摔坏了的布娃娃,嘴里喃喃地只剩下了一句。   “我要回家。”   ......   今天的事发生得实在是太过突然,突然到康泽想解释,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已经过了深夜十一点,回城的路上畅通无阻,康泽油门踩得疯狂,只想快点离开那块土地。   康以柠自从上车以后就没再说过一句话。   斑驳的泪痕在快速掠过的照明灯下尤为明显,康泽看在眼里,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一点点收紧,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沉默着回到家,熟悉的味道让两个人都心神一松,随后而来的是更加难缠的疲惫和被掏空感。   叫住了要往上走的康以柠,康泽沉淀了岁月风霜的沉静双眸里,头一次出现了如此复杂的情感。   惊慌,难过,不安又愧疚。   他踟蹰着,像是想要找一个最妥当的方式来安慰自己的女儿,却又因为不得法门而只能干巴巴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你奶奶说的你不要往心里去,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一个小孩子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不要多想,这跟你没有关系。”   未知永远比一切可怕。   康以柠这一路上想了无数种可能,将自己的人生从头到尾都翻了一遍,发现自己连小学的记忆都很模糊。   又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做过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结果打击太大,自己又给忘了。   她想问怎么回事,但喉咙里就像是被塞了一坨浸湿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撑着,既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就这么犹豫的一会儿功夫,康泽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   这一路上她几乎是听着这个声音回来的。   穷追不舍的单调铃声,她从没有一刻,这么希望手机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康泽似乎也被这永无止境的围堵惹烦了,接起来劈头盖脸地就吼,“你他妈到底还想怎么样?”   然而这股怒火在听到对方的话后,立刻就转为了忧虑。   房间里很安静,康泽通话的声音又开到最大,康以柠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康涛的声音,伴随着滔天的怒火从那边烧过来。   “妈高血压犯了!!!他妈的晕倒了!!你现在跑了我他妈上哪儿去借车把她弄到医院?康泽!你他妈真想害死妈啊?!”   康泽眉头紧皱,“你现在去敲卫生所的门,不行就找隔壁三叔借车上来,我去联系医院。”   “......”   康以柠听着他们的安排和对峙,忽然觉得好没意思。   一言不发地朝楼上走去,她现在只想藏进被子里,什么都不想,好好地睡一觉。   脚踝和膝盖处隐隐有些疼,尤其是上楼梯的时候就仿佛是错了筋一般地让人站不稳。   康以柠瘸着腿,一点一点地挪回房间,刚换了衣服在床边坐下,房门就被敲响了。   她盯着声源,却没出声。   “柠柠,”康泽说,“我要出去一趟,你一个人在家把门锁好,不要出去。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你自己不要乱想,早点休息,听到了吗?”   康以柠依旧没有吭声,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   康泽叮嘱了完以后又接了个电话,康以柠一动不动地听着他的声音渐渐飘远,最后消失在一声关门声外。   终于安静了。   这是康以柠的第一个感受。   她以为自己渴求的是一方安静,但等真正安静下来以后才发现,她想要是一份心安。   床头上,秒针走动的动静有些大,窗外面,北风打在玻璃上的动静也有点狠。   康以柠放空地盯着衣橱上的把手,以为自己会想今晚发生的事情。   但压抑的情绪转换为肉体上的负担,肚子里的沉重感挤压着器官,像有块无形的大石头压在胃上,喘不过气。   眼泪毫无感觉地顺着痕迹往下淌,砸在手背上吓得她一抖。   门铃声在这个时候响起,模糊得像天外来音。   康以柠安静得了无生气,直到这声音再度响起,大脑里的神经才从假死的状态里恢复。   约莫是康泽走的时候太着急,忘了带钥匙。   康以柠慢慢地床上起来,一瘸一拐地下楼。直到铃声响到第三遍,才摸到把手,轻轻一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她怎么想,也都不该出现的人。   视野里,少年乌发黑瞳,情绪寡淡。一身冷空气沾染了室内的光,轻描淡写,氤氲出浅色光圈,仿佛雪莲沾了初阳。   “我看你家的灯亮着..”   冷淡声线带了点长途跋涉后的微哑。   康以柠甚至来不及听完,麻木的神经在这一刻全面苏醒,生理心理上的痛感打破了她所有的逞强和伪装。   倦鸟投林般地扎进了他的怀里。   委屈,怀疑,痛苦,安定,放松。   温暖像兜头而来的浪花,只有江询是一片无垠之中唯一的浮木。   仅仅只是圈着全然不够。   像是猛然抓住了猎物的藤曼,康以柠越收越紧的力道,几乎抽走了两人之间所有的空气。   江询立在原地,腰背上传来的束缚感像捆在了心上,懵得彻彻底底。   迟疑地在她背上拍了拍。   下一秒。   犹如戳破了一个在空中漂浮已久的肥皂泡,破碎的呜咽再无顾忌。   深夜树影里。   被人欺负惨了的姑娘,浑身发抖,在他身上哭得肝肠寸断。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没有人会不爱你   这一刻像被无限拉长了。   细微的颤抖, 压抑的呼吸,所有的细枝末节都在彼此贴近的温度里分毫毕现地传递着, 接收着。   江询缓缓地低下头,视野所及之处,只能看见康以柠带着发旋的头顶,和一只紧紧揪着他衣扣的小手。   就在两天前,她还笑嘻嘻地跟他说新年快乐,还借着漫天喧嚣的遮掩,小声地告诉他。   她很想他。   或许是觉得他不可能会听见,也或许是不好意思让他听见, 鞭炮声停下以后康以柠也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   而他也没有第二个想法,立刻就决定了要回来见她。   过年期间,机票价格贵得离谱还没有位置。   江询刷了一晚上的网页, 终于找到了一家以机型小, 服务态度差闻名的航空公司, 买了一张最近日期回国的期票。   从家里到机场, 再回来,前后将近十五个小时的路程, 因为心怀期待, 竟然也不觉得难熬。   尤其是上飞机之前,康以柠发消息说要回榕城, 更是有种宿命安排的幸运感。   下了飞机之后,江询发现康以柠曾给他打过好几个电话。再拨过去,却怎么都没有人接。   担忧了一路, 看到她家灯亮着的那盏灯,明明知道她去了乡下,却还是忍不住按了门铃。   然后就遇见了。   如此伤心的康以柠。   见她这样, 江询心上下了一场刀子雨,开始真正庆幸自己回来的决定。   夜里风凉,她又哭出了一点薄汗,江询怕她吹风感冒,回神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先进去再说吧。”   康以柠不情不愿地松了手,立在门边抽抽嗒嗒地看着他推行李箱。像怕人跑了似的,视线一刻都没离开他身上。   反手关上门,江询这才注意到,她抹眼泪的手上有伤。   立刻抓在手心。   “怎么回事?”江询抓着康以柠的左手小臂往上一提,眉心皱起,“怎么弄成这样?”   不知道是委屈还是羞耻,康以柠呜了一声,“摔倒了。”   江询:“?”   康以柠:“差点掉田里了呜——”   她换过衣服,此时就穿了一套普通的薄款睡衣,江询看不出来她哪里有问题,只好问,“还有没有哪里痛?”   康以柠抽抽噎噎地翻了手掌,露出擦破皮的手心,“这,这里,还有腿,腿,头也,也疼..”   “……”   换了鞋,江询拉着康以柠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打开空调,还怕她觉得没安全感,特地塞了个抱枕在她怀里。   从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拿出急救箱,找不到合适的容器,江询只好拿了个一次性纸杯,盛了点温水,准备给她洗一下伤口。   康以柠一直盯着他的动作。   虽然她觉得自己是在安静地盯着,但哭嗝这个东西不讲道理,呼吸根本不受控制。   江询听着她急促的抽泣声音,水龙头没拧紧就过来了。   “手伸出来。”   康以柠依言伸出左手,柔嫩的掌心下方擦破了好大一块,粉色的肉上凝着血渍看起来触目惊心。   江询拿了桌上的纸巾沾了水,皱着眉一点一点清理掉周围的细沙和灰尘。   因为消毒会疼,江询怕制不住康以柠,所以擦完一只手以后也没急着上药,淡淡地撩了一下额发,“换一只。”   康以柠换上右手。   纸巾滑过手心的微凉触感和他呼吸拂在手心里的感觉,让人不自觉地想收拢掌心。   此时江询正全神贯注地,帮康以柠把伤口里的脏东西清出来。她这一动,他手指没来得及退让,直接就戳到了伤口。   康以柠:“啊!”   江询吓了一跳,下意识捧住她掌心开始呼气,“呼——呼——”   吹了两下。   康以柠:“……”   江询:“……”   对视一眼。   江询率先移开视线,肃着一张白脸红着耳朵打开了碘伏瓶塞。   刚沾湿棉花。   鼻尖处鬼鬼祟祟地伸过来一只左手。   康以柠眼睫未干,还在扯哭嗝——   “还,还有这边,没有呼呼..”   -   等上完药收拾好东西,康以柠也没再哭了。   歪歪斜斜地缩在沙发上,哼哼唧唧地顺着气。   江询洗了手走过来,坐在她身侧。   开了空调的房间很温暖,让人不忍心打破。   沉默了一会。   江询深吸了口气,问,“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   问这句话的时候,江浔自己其实也很忐忑。   他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自己追根究底会不会对康以柠造成二次伤害。在这看似已经平静下来的氛围里,再次提起令她伤心的事情,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怕她不说,也怕她说。   康以柠哭了半天,整个人都处在一种用力过度后的晕眩状态中。   今天发生的事情就如同一团带刺的乱麻,抽丝剥茧不仅伤害自己还恶心别人。   康以柠原本打算连贺宁都不告诉,自己吞下一切慢慢消化。   但不知道是因为江询的忽然出现给了她安慰,还是因为江询的温柔让她觉得,即使告诉他也没关系。   他会包容,也会治愈。   盯着半空中的一点。   康以柠鼓起勇气:“他们..”   江询温柔回应:“嗯。”   “他们说..”   “嗯。”   “……”喉间微哽,康以柠闭上眼睛,“他们说我害死了我弟弟。”   江询:“……”   江询有一刻怀疑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否则他怎么可能会听见,这种荒唐事?   他难以理解地看着康以柠,一时之间忘了反应。   突如其来的沉默像是某种不详的信号。   康以柠坐起来,抱枕从腿上掉下去,落在地上发出空气声。   像是一个急于得到认可和宽容的犯事者,牢牢揪着江询的衣角。   哭腔难忍,“可是我都不知道有弟弟。”   这是一件,突如其来又重如千斤的祸事。   也是她怎么都想不到,会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这些年,贺宁虽然极力为她营造了一个无忧无虑的环境,但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她多多少少还是感觉到了,横亘在她与康泽,或者说是横亘在她与康家中间的那个心结。   康家需要一个男孩。   看过贺宁偶尔失神痛苦,也看过康泽小心的试探。   但因为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敢问的缘故,只能单纯地将这些不合理的地方归结于,是大人的考量所以才一直没有添个弟弟妹妹。   却怎么都没想到,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或许是她。   江询震惊过后很快冷静下来,嗓音微寒,“他们胡说八道,我也不记得你有弟弟。”   不能接受自己是原因,却也没办法简单地否决这个可能。   康以柠忍着难过,小声说,“可能,是我们比较小的时候..”   江询还想说点什么。   康以柠就先崩溃了,“可是妈妈,妈妈从来没有提过这个事情,我..没有的话,他们为什么突然提起来?还说是我..明明我感觉没有..”   她虽然极力掩饰了,但心里的失落和打击实在太重,让她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江询:“谁这么说的?”   “奶奶。”   “……”   作为占据了康以柠生命很大一部分比重的人,江询从有记忆开始,就一次都没见过孙立梅。   每回听到关于这位老人的消息,也总是负面的。   知道她不喜欢贺宁,也知道她喜欢搬弄是非重男轻女。   想到康以柠曾提过,孙立梅说她是‘赔钱货’这一类的侮辱,眼神倏地冷了下去。   “你自己想一想,她说的话有几句能相信的?你不要急,有问题我们可以求证。”   康以柠看向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怎么,怎么求证?”   “问贺姨。”   “不行!”康以柠摇摇头,一字一嗝地看起来分外可怜,“妈妈现在,很烦。”   江询伸手擦了擦她脸颊边上的眼泪,黑眸里的心疼若有色彩,现下肯定一片血红。   “那问我妈。”   康以柠抽噎着任由他的动作,安静垂睫像是在思考。   江询耐心地等着。   没过一会儿,也不知道她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些了什么,忽然又像是水开了一般呜了起来。   康以柠:“如果是真的怎么办?我妈会不会很讨厌我?他们都讨厌我怎么办?我不想问了,你别问..”   不是不理解她的忧虑,只是有些伤口越捂越容易溃烂,原本只需要1块钱的红药水就能治愈的东西,拖着拖着就成了绝症。   江询尽可能地柔和了天生的高冷嗓音,安抚道,“怎么可能讨厌你,贺姨多疼你,你不知道吗?”   “那我爸爸呢?”康以柠低声哽咽,“我爸爸就不疼我..”   很多时候,人不会对快乐追根究底,却会为委屈找原因。   他昨天对我冷淡了,他今天凶了我,他今天说了一句好过分的话,他没有回我电话..   一切的怀疑不安,都需要有一个原因来牵引,好让人对接下来的生活做出决定。   康泽常年不在家,和康以柠没有话题可聊。   不冷不热的父女关系,说起来或许挺让人难过的,但其实也是一件很正常又普遍的事情。   毕竟这个世界需要拼尽全力生活的人还有那么多,不是每位父亲都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分给生存以外的事情。   可是今天发生的事情,那句‘就是你害死了你弟弟’,就像是一个钩子。   总让康以柠觉得,康泽这么对她,会不会,是在怪她。   会不会,在她还不记事的时候,真的就,有过这么一个弟弟。   还在思考,江询忽然喊她,“康以柠。”   “……嗯?”   “你还记不记得..”   江询拿了桌上的湿巾,把她脸上的泪痕一点点擦干净,“上幼儿园那会儿,我把你欺负哭了以后来道歉,还问过你一个问题。”   康以柠几乎是立刻就回想起了这个未解之谜。   那还是陈悠十月份刚回来的时候了。   那天晚上在她家院子里烧烤,陈悠提起幼儿园的江询脾气很坏,糖不给吃玩具不给玩,把康以柠欺负哭以后第二天又来家里找她。   后来两个人躲在房间里说了什么悄悄话,康以柠这个当事人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而另一个当事人自己不说,也不许别人说。   现在忽然提起来,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康以柠心里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头,“记得,就是你不肯悠悠阿姨说,也不肯我去问的那个问题吧?”   江询淡淡地笑了一下,“对。”   他垂着视线,脸上的表情虽然没变,但周身莫名萦绕着一种类似于哀伤的情绪。   是极致的失落。   “我现在告诉你,我当时问的是,”江询停顿一秒,嗓音滞涩而清晰,“你能不能不要和其他小朋友玩了。”   康以柠怔在原处,心脏猛地一抽。   “那个时候你不懂我为什么这么说,现在总该懂了吧?”   康以柠觉得自己好像能明白,又不敢确定,怔怔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啊?”   “大概就是,”江询偏了偏头,“好到想独占的意思?”   “......”   满目水光,心跳到快爆炸的时候,江询忽然笑了一下。   曲起食指擦掉她眼角的大颗泪珠,声音轻而温柔——   “所以,不要有那些蠢想法。”   没有人会不爱你。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怎么可能有人舍得,对她下……   康以柠睡着以后, 江询轻手轻脚地从她房间里出来。   小夜灯调到最低亮度,柔和得像笼了一层月光。   怕她忽然惊醒不开心, 江询没把门关死,留了条缝注意动静。   时间走到凌晨一点,四处都静得人心里发慌。   江询估摸着,陈悠这个夜猫子现在应该是拉着江千弘,还在歌舞伎町的某个俱乐部里high着,弹了个语音电话。   等待的间隙,江询抬眸往床的方向看了一眼。   哭了一晚上的人即使睡着了依旧还不安稳,翻了个身以后整张脸都被凌乱的长发掩盖, 无意识地舒了口绵长的气,委屈得像没吃饱的婴儿。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炸裂的音乐声通过听筒直达耳膜。   江询心脏猛地缩了一下, 差点被自己亲妈吓到心脏麻痹。   “臭小子, 跑那么快还好意思给我打电话?你看我回去不把你皮扒了, 过生日, 把你过生日那个朋友皮也扒了!!”   江询:“……”   当时急着回国,又不想被八卦, 江询随口胡诌了一个, 朋友过生日邀请他参加party的理由,不顾陈悠如何阻拦愣是一个人去了机场。   原本想等她回来那也是大半个月后, 再大的气也都消了,却不想碰到了这种突发情况,只能硬着头皮听她数落。   “你说说你才在你爸这儿待几天?啊?两个星期不到!你光睡觉都睡了一个星期!”   “......”   “就剩一个星期你还自己出去瞎逛了三天, 我这是养了个儿子吗?我这是养了个大爷!”   江询努力忽视着她那边纸醉金迷的声音,淡声道,“妈你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吧, 我有事想问你。”   “想问问题啊?”陈悠喝了口清酒,冷哼一声,“滚过来当面问!”   “……”江询头疼地叹了口气,“关于你心肝肉的,我真有事情问你。”   “什么?”陈悠顿了顿,“关于柠柠的?你等一下。”   听筒处传来无限放大到刺耳的衣料窸窣声。   江询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直到对面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一点若有若无的低嗓女声低吟浅唱,充当背景。   “行了,你说吧,柠柠怎么了?”   面对陈悠,江询也没什么好斟酌的,一针见血直奔主题,“贺姨以前还有过别的孩子吗?”   陈悠:“……”   沉默在夜里显得尤为漫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静得像是掉线了的陈悠忽然开口,一向明亮的声线低了好几度,带着一点令人不安的隐晦。   “你听谁说的?”   江询:“以柠。”   知道陈悠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是不会告诉他的,江询简单地总结了一下今晚康以柠说的话。   隐去了所有她不安的情绪,只把重点放在了孙立梅说她害死了弟弟这句话上。   陈悠一听这话就炸了,“什么就是柠柠害死的了?这老太太说这话也真不怕天打雷劈啊?这老天爷真是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这些人不收了还留在世上干什么你说?”   江询急迫,“所以不是,对吗?”   “那当然不是了!!”陈悠一口否决,“你们那时候才多大点啊,怎么可能会害人?”   陈悠站在十七层的窗边,夜色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牛毛细雨。洋洋洒洒,灯盏朦胧,思绪一下就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个下午。   事情发生的那一天也下了场雨。   但与此刻不同,夏天的雨总是迅猛而暴烈。低矮的天幕像熄了火的煤炉,大块的铅色云层里带着一点冷淡的青,是一种看了就让人心生厌倦的颜色。   那时候康以柠和江询都只有两岁,为了启蒙都在市里一家双语教学的保育园上课,每天五点准时下课。   当时贺宁怀有六个月的身孕。   根据她后来自己说的,那天中午贺宁收拾完碗筷做完卫生以后十分疲倦,浑身的力气像是完全都使尽了一般发软。   和在客厅里坐着看电视的孙立梅与康裕说了一声,贺宁设置了三个四点半的闹钟就去午休了。   一沾床,天旋地转的像是连着通宵了好几天的人一样。   但即使体力已经完全耗尽,这一觉依旧睡得心事重重。   电视里的尖叫,康裕的哭闹,不知道哪家的狗叫,孙立梅对餐食的苛责,一点一点织成了噩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浑噩的状态被一声惊雷吓醒。   贺宁翻地从床上坐起来,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关掉那几个闹钟的。   一看时间,已是下午五点。   一边往外走一边给保育园的老师打电话,说自己要迟到半个小时。   外面暴雨倾盆,屋内康裕躺在地上吵着肚子饿要吃零食,孙立梅阴阳怪气的嘲讽,都没能阻止贺宁的匆忙的脚步。   直到在离保育园500米的一个十字路口。   一辆超载摩托车打滑翻车,撞到了身形笨重,闪避不及的贺宁。   “你贺姨那时候怀着孩子不方便,其实一直都是我去接你的时候顺便也把柠柠带回来,你贺姨有时候去也都是跟我一起。”   陈悠叹了口气,“偏偏那段时间你不知道怎么回事,免疫力低下,三天两头地发烧,就没去学校..”   江询垂着视线,心里有些说不清楚的痛感,“那后来呢?”   “后来就是你贺姨晕过去了,路人打的120,没人去接柠柠,保育园的老师没办法电话打到我这里来,我去接的。”   陈悠还记得她赶到学校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整个园区空空荡荡的,康以柠就趴在一张桌子上,身边坐了一个年轻老师。   走近一看,小姑娘眼皮鼻尖都是红的,长翘的睫毛上还有没掉的小泪珠,看起来可怜得不得了。   “我这一路上都在给你贺姨打电话,你也知道你贺姨的性子,本身就是把孩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   “那肚子里怀着一个,这边还丢着一个,没点大事是绝对不会突然联系不上的,”陈悠叹了口气,“当时我那心里突突的像是住了只啄木鸟一样,怎么都安静不下来,然后柠柠爸爸就打电话过来了。”   知道孩子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陈悠说起来也就没什么忌讳。   “估计他自己心里也知道他那一大家子都是靠不住的,也是豁出去那张脸了,求我去医院看看你贺姨,我当时也慌得要死,打方向盘的手都是抖的。”   “到了医院以后,电梯人又多,我等不及要爬楼梯,你也别怪妈妈从小就喜欢柠柠,那时候柠柠才两岁呢,那么小,站起来还没我膝盖高的人就知道心疼大人累,怎么都不肯抱,偏要自己走。”   江询摸了摸口袋,没糖。   手掌郁闷地抵着额头,努力平息着胸腔里翻滚的怒火和心疼。   “我半提半抱地爬了八层楼啊,八层啊江询!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那个老太婆,柠柠的亲奶奶,就跟疯了一样冲过来,一边骂人一边打了柠柠一巴掌。”   想起当初的场面,陈悠依旧控制不住地眼角泛泪。   “你可能都想象不到她那一耳光有多大力气,儿子,说句私心的话,当时那一巴掌要是落在你脸上,真的,你妈我现在不是死了就是在牢里关着,我肯定是要把那人杀了还要鞭尸的。”   五指收心,江询立在原地犹如扎根,浑身上下充满了戾气,“她真的打了康以柠?”   “是啊,你以为柠柠额上那道疤哪儿来的?就是那个死老太婆一巴掌把她打晕了,柠柠整个人是直挺挺地磕在走廊椅脚上面的!”   “......”   “两岁的孩子啊,江询,才两岁,那血流的..差点没把我吓死你知道吗?我把她抱起来叫医生的时候脚都是软的,我都不记得我是怎么跑的!”   陈悠哽咽着,“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贺姨交代,好好的孩子给我没看住,给人弄成这样,额上留道疤,这辈子都去不了..”   江询听着这些完全消散在记忆里的往事,眼前划过的,是零星的,碎片式的,小时候的康以柠。   圆圆的脑袋,细软的头发扎成两个小刺揪,跳起来的时候会上下摆动。   皮肤软嫩,瞳仁又大又黑,永远带笑。一口小白牙不是特别整齐,两颗虎牙尤其俏皮天真。   就是这么一个从头到脚都可爱到挑不出毛病,恨不得天天抱着哄着的小姑娘,他完全想象不到。   怎么可能有人舍得对她下这样的手。   更何况。   她出事的年纪,远比他记忆里的那个康以柠,还要更小,更脆弱。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还好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凌晨三点, 康以柠毫无征兆地醒了过来。   房间里点了一盏暗暗的灯,康以柠麻木地循着光源看过去, 发现是自己床头的小夜灯。   伸手抓住开关,拇指渐渐用力往上推,昏暗的空间一点点变亮,直到顶端。   四周很静,康以柠慢慢从床上坐起来,脑子里好像很乱,又好像只有一片空白。   摊开手掌,康以柠缓缓低头, 像是要确认什么事情又害怕确认一样,怔怔地看着手上的纱布,半天都没动弹。   “怎么醒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江询靠在门边, 脱掉了厚重的外套, 里面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线衫, 神色淡定, “做噩梦了?”   原以为他早就走了,几乎被孤单情绪吞没的康以柠像忽然被拖上岸的溺水者, 恍惚到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想。   嗓音沙哑着, “没有。”   ?轻&吻&喵&喵& 独&家&整&理&   隔着半个房间的距离,康以柠能清楚地看到江询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尤其是在这样彼此都不说话的时候, 他的视线又毫无收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的额头。   带着令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凭着直觉往上摸,康以柠毫不意外地摸到了自己额上的那道白印。   这么多年, 几乎算是她身上的一大标志。   江询看了十几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眼神冰凉到康以柠觉得毛骨悚然。   “你在看什么啊?”康以柠想了想, 还是觉得自己这个疤没碍着他什么事,小声嘀咕,“有那么丑吗?”   江询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但能感觉到她的恼意。   移开视线,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还早,没事就继续睡吧。”   康以柠立马丢开那点小情绪,脱口而出,“那你呢?”   江询看过来。   康以柠察觉到自己这话问得太急也太不妥,有些尴尬地抱了抱被子,“你是要回家了吗?”   原本只是缓解不自在的一个小动作,落在江询眼里却生出了一点抗拒的意味。   沉默地往后退了一点,彻底离开康以柠房间的范围。   江询:“等你睡了我就走。”   康以柠呼吸停了一下,心上涌起失落的浪潮,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询:“睡吧。”   康以柠:“..嗯。”   郁郁躺下,轻薄保暖的鸭绒被笼在身上,像一道温柔的屏障,挡住了所有的坏东西。   他就在门外,即使悄无声息存在感却依然强势。   康以柠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想到了刚才第一眼看到江询,手边还停着一个纯黑色的镜面行李箱。   可以想到是一下飞机就过来了。   他那个人毛病多,在飞机上肯定没有睡觉。从飞机场到家里这段距离,他一个人不管是坐高铁还是打的,多半也不会睡。   旅途奔波本来就容易疲劳,他这个天生睡神,却到现在还醒着..   康以柠出神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再一次觉得,这么久以来,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更深露重,江询背靠长廊,头微仰着,静静地想着这一天得到的讯息。   虽然说到底这是康以柠的家事,还是属于上一辈与上上一辈的矛盾,就连康以柠都不一定能掺和得进去。   但陈悠今晚的话就像一把长钉,从头到尾贯穿了他整个心脏。   他长在一个自由浪漫的家庭里,顺风顺水地活了十八年,没见过什么罪恶,没受过什么大伤。   热情藏在懒散的外壳之中,对所有一切都抱有明天。   却在这一刻,不敢相信人性。   他害怕。   或许有那么一瞬,贺宁也像那些人一样,为了逃避自己的责任,将所有罪过都推向了,一个尚且不会记事的小姑娘。   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下,室内安静得有些冷。   想着她应该已经重新躺下,江询关了走廊的灯。   大片的黑暗里,从她门边漏出的一线微光尤为清晰。   江询盯着那束光里的细小尘埃,一颗一颗,像被线串起来的生物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   温软的女声顺着这条线悄悄飘来,像是又回到了那个烟花盛放的日子,借着这扇门,这道光的掩饰,轻轻地告诉他——   “还好你回来了。”   也还好还好,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   事情并没有如康以柠想象的那样发展下去。   事实上,她和康泽前脚刚走,孙立梅高血压上来晕过去后,刘素青立马就给贺宁打电话了。   一字一句全都在怪康以柠乖戾不懂事,却对康家的所作所为只字不提。   贺宁自然不会相信她的话,四两拨千斤地挂了她的电话以后,从康泽那里了解到了事情的全貌。   确认他没有事情隐瞒以后,贺宁一言不发地挂了电话。在贺昭落地松城那天,飞回了榕城。   落地之后,她滢没有回家,也没联系任何人,单枪匹马,从容淡定地进了孙立梅的病房。   孙立梅花康泽的钱向来是不心疼的。   进了单人病房,贺宁扫了一圈屋内的人,上到康至谦下到康裕都在病房里待着,倒是整齐。   见到她来,刘素青还有些意外,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对着床边的杨瑶使了个眼色,自己迎了上去。   “阿宁来了?怎么也没听阿泽说,我们也好准备准备。”   贺宁无视了刘素青脸上的笑,淡声道,“都在是吧,正好,省得我一个个去找了。”   “……”   刘素青虽然圆滑,年纪也比贺宁大,但因为文化水平不高,家庭条件也一般,对态度冷淡软硬不吃的贺宁心里一直都藏着一股怯意。   现在看着她明显是有架要吵的架势,也不想撞枪口,立马就回到了人堆里。   “我听说前两天家里出了点新鲜事,特地回来看看。”   贺宁站在门口,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看向孙立梅的眼神淡得看不出一丝情绪。   “十五年前的事情,我看在柠柠的份儿上很多话都没说过,我自己寝食难安觉得对不起那孩子另当别论,但造成您今天人老了,身体强壮神智却不清了,不仅公然地带着不要脸的小三登堂入室,还妄想把一切责任推到我女儿头上这一点!!我有一件事要提醒你。”   贺宁盯着孙立梅,字字诛心,“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流产,康泽不会没有儿子。”   劈头盖脸的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脸色都白了几分,尤其是杨瑶,被贺宁强大的气势压得差点没站稳。   孙立梅勃然大怒,“你!”   “这一点,”贺宁轻飘飘打断她的话,“你怎么否认,怎么死都想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都没用。”   “......”   “我贺宁就算死了都会把这笔帐记得清清楚楚,是你,害死我儿子的。”   贺宁来势汹汹,就连康至谦都被震得半分音量都发不出来。   孙立梅躺在床上气喘如牛,眼睛瞪得老大,“你,又不是我叫你雨天出去的,你自己生的那个赔钱货你自己不管你赖谁?这件事就是你们两个小娼妇的错,给我泼脏水,你以为我会顺了你的意?这事你就是说破天了,你去法院告也是告不赢的!”   “是,你是没让我雨天出去,你只是天天在家里指使我做牛做马,你只是让你的宝贝孙子天天哭叫,我晚上睡不着,白天伺候你们,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怎么可能神经衰弱?怎么可能睡过头?又怎么会注意不到有车过来?!”   提到最深的那道伤疤,贺宁不可抑制地红了眼眶。   忍了这么多年,让了这么多年,也恨了这么多年,直到站在这里的这一刻,她都无法释怀。   不想露出弱态,贺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摄人的视线在众人的面上一一刮过。   “你们以为话说多了就是事实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怕了你们了?”   “......”   “我不用去告,因为我只是来提醒你们一声!你们做过什么,说过什么,安的什么心,唱的什么戏,阎王爷都给你们记着的。”   “实在活不下去了,”贺宁眉目刚硬,字字音重,“就早点去了吧。”   -   回到家后,室内一片冷清。   贺宁喊了两声柠柠没听见应声,上楼正想敲门看一下康以柠在不在房间,院子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刹车声。   眉目倏然一冷,转身回了主卧拿好了东西,便又下来在沙发上坐下了。   与此同时,从房间浴室里出来的康以柠,也听到了楼下的动静。   隐约间听见贺宁声音的她想下楼看看究竟,一声质问,止住了她往外走的脚步。   康泽:“我刚才接到哥的电话,他说你冲到医院叫妈去死?贺宁你..”   “是你妈,”贺宁冷漠打断康泽,“不是我妈。”   看着康泽着急到变色的脸,贺宁心里的那根弦彻底绷断,“你回来得正好,我有事跟你说。”   康泽还在纠结上面一个问题,见贺宁不否认还觉得难以置信,“你真说了?”   “不行吗?”   “你怎么能这么说?”   贺宁冷眼盯着康泽,“所以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   “呵..”贺宁轻嗤一声,“你现在来怪我?我没有和你说过吗?我没和你说过不要在乡下待太久不要让柠柠和他们接触太久吗?!你自己没做到,现在来找我兴师问罪?”   想到女儿,康泽的火熄了大半,“不是,我也没想到..”   “你能想到什么?!”贺宁气狠,“这么多年你想到过什么?你们这一家子可真是够我恶心的了!”   “贺宁!”听到自己不能接受的词,康泽怒喝出声,却在贺宁失望透顶的眼神中又软了态度,“妈是有错,但是她毕竟是我妈,你说得也确实是太过分了一点。”   “我过分?”贺宁点点头,“对,是我过分!我过分得太晚了!!早该在她在我家里作威作福的时候就该过分,早该她骂我女儿是赔钱货的时候就该过分了!”   康泽头疼欲裂,“你先不要激动,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我现在懒得跟你多费口舌,”将刚才拿好的结婚证扔在桌上,贺宁眉目冷淡,“走吧,把手续办了。”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这是我捧在手心护了十几年……   看到这两个鲜红的本子的时候, 康泽甚至有种不知道贺宁在干什么的感觉。   两道浓眉紧皱着,他倒是也问了出来, “你这是干什么?”   贺宁没理他,继续道,“柠柠是我的,这一点你没什么资格争。”   “......”   “房子我要住,车子你可以拿走,至于存款,虽然我一分钱都不想给你,但估计你也不会同意, 所以一人一半,今天你就收拾东西走人。”   康泽完全懵了,“你在说什么?我不同意!”   贺宁冷静地同他对视, “你想要什么?”   “……”   多年的稳重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康泽:“我不同意离婚我想要什么, 我要个屁!”   他来气, 贺宁更是火冒三丈。   “康泽, 做人不要太自私了,这么多年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让你家人再伤害到柠柠, 你连这一点最起码的, 身为父亲的保护都做不到,你有什么资格说不要离婚?”   “我..”   “我不想再跟你吵了。”   贺宁疲倦地摆了摆手, “十七年前你妈一出手就差点杀了我两个孩子,你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跟她说,我看在柠柠还小的份上忍了。”   “……”   “若是能一直这么过下去我也算了, 我算了,偏偏有些人这安生日子过不下去,带着小三登堂入室!”   康泽想辩解, “我没..”   “我捧在手心里护了十几年的孩子就是这样,让你们踩在脚底下欺负的?啊?你在人病床前当孝子,真当我们母女没你不行?”   康泽急得在桌前走来走去,“什么小三,你不要乱说!我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就是你说不想再要孩子,我也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是不是?”   “……”   “而且我也没去医院,我没当什么孝子。”康泽沉沉地叹了口气,“柠柠也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心疼,但那边也是我妈,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去怪她?”   “你的孩子?”   贺宁想起曾经的那些日子,整颗心都在流血。   “不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不是你带着她一点一点慢慢长大,也不是你在雨天被车撞到,躺在地上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   “什么都跟你无关,你当然还能在这里替我们判断谁对谁错,你当然不会怪她!”   那些只要一睡着就会惊醒的日子,那些只能摸着自己平坦小腹,一遍又一遍道歉的日子,贺宁只要稍微一提及,都会觉得面前这个人面目可憎。   “你不用在我这里假惺惺了,你家里是怎么看我和柠柠的你自己心里有数,我没时间在这里跟你浪费,这婚我离定了。”   贺宁站起来要往外走,康泽立马把她按回沙发上。   “你能不能先冷静一点?现在你妈病重,柠柠也马上就要参加高考了,能不能先等这些事情都解决了再考虑这些问题?”   一而再再而三的借口让贺宁彻底爆发,她用力甩开康泽的手,直接道,“你装什么好人?!”   康泽:“……”   贺宁:“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从没了孩子以后,你妈怕我醒过来找她和康裕麻烦,变着法儿地在你面前说柠柠是扫把星,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一个两岁的孩子身上,你就回答这一句,有没有?!”   康泽沉默两秒,“有。”   “你表面上跟我说不在乎,口口声声责怪自己没有时间陪我,其实都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给你妈打掩护,是不是?!”   康泽红了眼睛,“不是,真的不是。”   贺宁不想听,“你自己摸着良心说吧,你这回又是为了什么把孩子拖出来,当你们的挡箭牌遮羞布?”   “……”   “至于我妈,离了婚以后和你更是没有半点关系,用不着你。”贺宁盯着康泽,嘲讽一笑,“我早就已经,看透了你们这一家了。”   话已至此,再多的解释和争吵都无益处。   康泽立在原地,眼眸充血到泪流不出来,嗓音沉而颓唐地寻求最后一个机会。   “离婚我不会同意,其他的都听你的,好么?”   ***   康以柠这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前两年她刚上高中,孙立梅和刘素青背着大家,在厨房里说她穿得衣服贵,用的东西都花里胡哨的,成绩还这么差,长大以后只能成为没用的烂泥,天天啃老。   梦到了贺宁每回去完乡下,尤其疲倦的模样。   梦到了他们真的离了婚,她一无是处,贺宁对她说,当初没有去接你就好了..   最后一句话刺到了某根神经,康以柠疼得醒了过来。   心脏跳得很快,巨大的心悸感像一层沾了水的黄纸,紧紧地覆住了她的五官,无法呼吸。   眼泪在一瞬就掉了下来。   被子盖到头顶,康以柠藏在这一隅天地里,却怎么都得不到,之前那样的安心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沉重的疲倦拖住了肉身,脑子却无比清醒的康以柠,听到了贺宁打开房间门的声音。   比下午还要崩溃尖利的嗓音透过门缝传进来——   “你现在立刻把车给我开回来!马上!!!”   从没听过贺宁这样失态的尖叫,康以柠心脏一缩,顿时吓得六神无主。   她像只蜗牛一样团在床上,听着贺宁上上下下地跑着收拾东西,听见她因为焦躁而碰倒了杯子,遥控器,垃圾桶..   像只忽然被遗弃在草原上的幼崽,彷徨失措。   忽然,一切的声响都消失了。   康以柠下意识屏住呼吸,努力地听着外面的风吹草动。   下一秒,房门被叩响。   康以柠手指一紧,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贺宁开门进来,没开灯,对着床上那一团明显的鼓包,小声地喊了两声柠柠。   康以柠不知道她有什么事,但还是乖乖地控制了嗓音里的颤抖,轻轻地嗯了一声。   贺宁一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她早就醒了。   换做平时的康以柠,早就在她接电话的那一刻,就会冲出房间,对着她妈妈长妈妈短地逗她开心了。   而现在..   看着床上那明显防备的姿势,贺宁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   然而事态紧急也着实容不得她多解释,贺宁强忍着心里的痛楚,温和问,“和妈妈一起去松城吗?”   -   简单地收拾了两件衣服,康以柠提了个登机箱下楼,康泽也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凌晨的露气带着锋利的凉意,随着他进门的动作刮了进来。   “大晚上的这又是怎么了?”   贺宁没有回答,拿了车钥匙就要出门。   康泽眉心紧蹙,“我在跟你说话。”   贺宁按下车辆解锁键,平稳的嗓音里压抑着风暴,“柠柠,晚上冷先上车。”   康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她突然要把孩子带走,挡在门边一动不动。   “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开学了,你这是..”   “我让她先上车!!!”   难堪的沉默蔓延在这个熟悉的空间里,康以柠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个不知去处的看客。   这样的场景下,康以柠忽然想起了那句——   不管多大,在父母面前,孩子永远都是孩子。   她一直以为这是一句再温暖不过的话了,但此刻,她只觉得。   这是一道天堑。   拖着行李,康以柠上了车,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蒙蒙细雨。   透过车窗,她能看见贺宁和康泽在争吵。   明明那么剑拔弩张,却又颓丧得,像是每个人都背了千斤在身上。   距离不算太远,隐隐传来的只言片语让康以柠拼凑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就在今天下午,贺宁闹过病房离开之后,康至谦打了一个长途电话给外公。   话里话外都指着贺宁和康以柠谩骂,用词狠毒难听,当即外公就气到晕厥。   舅舅贺昭回到家,看到老人摔倒在地吓得魂不附体,赶紧开车把人送到医院急救。   好在他回去的时间早,这才没有发生大事。   只是老人身体本身就不好,这段时间又劳心劳力,一直到凌晨才苏醒。   听了他讲述,贺昭当即气得恨不得飞到榕城和康泽打一架。   原本立马就想打电话给贺宁询问,这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外婆忽然病情恶化,医生又连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一直拖到现在才有口喘气的时间,贺宁也就才刚知道。   漆黑天幕下两束远光灯照得很远,高速公路上斜飘着交织雨丝悄然无声,车内同样一片死寂。   或许是因为吵不出结果觉得累了,也或许是因为康泽在开车不能影响心情,贺宁从上车以后就一直看着窗外,没有继续和他争执。   路过休息处贺宁提出和康泽换着开,他也没同意。   五个多小时的车程漫长而尴尬,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笔直长路,康以柠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是被贺宁叫醒的。   松城的天气比榕城要冷很多,肥厚的云层遮住了所有的阳光,干燥的冷风刮在脸上如刀锋狠辣。   康以柠下了车,发现已经到了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三人沉默地上了电梯,进病房的时候,贺昭正在喂外公喝水。   见到他们的那一瞬,贺昭明显愣了一下,同样满是疲倦的脸上顿时暴起怒容,压抑不住的咆哮从喉间涌出。   “你来干什么?”   康泽站在门边,像个失败者一般低了头,“对不起,这里面有误会,我可以解释。”   大概所有的孩子都舍不得看自己父母如此卑微的一面。   康以柠无声地红了眼圈,一步一步,慢慢地退开了这个,让她心疼到窒息的地方。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我们不止这样   外婆是在第二天下午离开的。   枯瘦了很久的人忽然有了精气神, 淡色的眼球慢慢移动着,在每个人脸上停留的时间都很长, 像是要把所有的细枝末节都刻在心里,不能忘记。   康以柠站在床尾,刺疼的眼睛还在源源不断地往下掉眼泪。   所有的坏事像是都集中到了这短短的一个星期里,超出了她所能思考承受的范围。除了哭,没有别的能做。   “柠柠。”低柔缓慢的声调一如既往,却不怎么能听见声音。   外婆微抬了手,康以柠赶紧上去握住,犹如枯枝的一把。   “不哭了, 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哭起来太可惜了,笑着多好呀。”   外婆躺在病床上,眼神温柔而不舍。   虽然没有力气, 也很痛苦, 但她依旧靠着最后一点爱人的心, 努力把话说完。   “外婆活到这么大岁数, 该干的事情都干完了,想看到的也都看到了, 不必为外婆伤心, 只要你好好学习,好好长大, 以后把外孙女婿带来给外婆看看,就好了。”   康以柠拼命点头,喉咙里的滞涩感犹如卡了块骨头, 却还是努力地想让外婆再听一听她的声音。   “我..我会好好,学习,好好听, 听话的,外婆。”   外婆拉了拉唇角,像是想笑,手指在康以柠掌心里虚虚一握,“好孩子。”   接下来的时间里,外婆喊了所有人的名字,就像是一段段简短的告别词,承载着她在此之后,所有力所不及的牵挂和期盼。   贺宁是最后一个。   面对这个看似温和实则倔强的大女儿,外婆所有的担忧都藏在了笑眼里,“你就是最不省心的了。”   慢慢地看了一眼康泽,外婆轻轻地叹了口气,“两个人过日子不容易,有什么事好好商量,不要任性。这么大人了,以后我管不到你了,要好好走好每一步。”   虽然大家心照不宣地瞒着外婆康家发生的事情,但老太太耳聪目明了一辈子,到最后一刻都想劝解家人和睦。   最能体会老人心情的贺宁在这一刻,泣不成声。   -   这是康以柠第一次面对离别。   在这样不安且混乱的情况下,她以为自己会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却因为外婆最终的那几句话而坚强了许多。   外公外婆几十年感情伉俪情深,外婆去世以后外公悲恸欲绝,贺宁也几乎崩溃。   贺昭常年不在国内,很多方面都已经脱节,最后还是康泽一手操办的后事。   贺宁虽然对他还是冷冰冰的没一点往日的样子,稍有不顺也总是能发好大的脾气,但好歹也没再提要赶他离开。   尘埃落定之后,康泽人瘦了一圈,也愈发沉默寡言。   贺宁不放心外公一个人生活在松城,想把老人接到榕城一起生活。但外公说什么都不愿意去,只想一个人清净地待在松城养老。   贺宁劝了好几次都得不到肯定答案,只能作罢。   贺昭回了国外,康泽也早该回去上班,却不知缘由地一直拖着,没有走。开学的日子近在眼前,一家三口坐上车,依旧由康泽开回了榕城。   接下来的日子不算好也不算坏。   父母的关系既没有缓和也没有冲突,康家也完全了无音讯,表面上看似乎风平浪静,但总有一股风雨欲来的阴翳感。   秦可宝知道康以柠外婆去世心情不好,每天都变着法儿地讲笑话做蠢事逗她开心。   温语的老段子依旧发着,就连吴颂,都会红着脸问她要不要打游戏。   康以柠笑着,眼神却一点点黯淡下去。   就在她以为日子将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的时候,某个天气很好的周六下午,坐在客厅里的贺宁忽然叫住了下来倒水喝的康以柠。   “过来陪妈妈坐坐吧?”   康以柠抓着杯子的手一紧,即将窥得真相的预感令她忐忑,却并不想跑。   依言坐在了贺宁身边,却久久没听到声音。   所有人都知道沟通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但就像康以柠之前想过的那样,家里的事情盘根错节犹如带刺的荆棘。   要把它一点一点掰出来说清楚,把自己的伤口,自己的想法如实地告诉别人,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知道贺宁的难处,也想说算了,抬头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却被她眼睛里的伤心所刺痛。   这一眼就像是一个催促信号。   贺宁回过神,“我知道你奶奶跟说了很多不好的话,妈妈这段时间情绪不好,也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去说这件事,让你难过了这么些天,妈妈先跟你道个歉。”   “……”   “对不起,柠柠。”   那三个字的重量犹若千斤,康以柠心口一疼,鼻尖泛酸。   “关于那个孩子,是妈妈和他没有缘分,和你没有关系的。”贺宁悄无声息地吸了口气,喃喃道,“真的要怪,只能怪我自己。”   “……”   “那个时候家里才刚有起色还不算很好,你爸天天在外面跑工程,我怀着孕带着你,辛苦是辛苦,但一个人其实过得挺好的。”   这是贺宁第一次提起过去,康以柠听得很认真。   “后来月份慢慢大了,照B超说是个男孩,你奶奶听了就说要来照顾我,我那时候也不懂事,以为她是真心的,就同意了。”   “结果她带着康裕来我们家,老是抢你东西欺负你,你天天都哭都不开心..原本没打算那么早就送你去上学的,但也没办法,我就想着先把你送去一段时间。”   贺宁说,“可是你一去就会跟别的小朋友玩游戏唱歌跳舞,老师都夸你大方聪明,我看你那么高兴,就想让你一直都高兴..”   康以柠低了头,难过到发不出声音,“我知道。”   “因为你奶奶觉得这学上了没有用,纯粹是乱花钱,心情不好所以一直不肯帮我去接你,家里的家务也不肯帮忙了。”   “……”   “我每天忙着洗衣做饭,体力跟不上,又刚好遇到你陈悠阿姨没空,我自己去接你的时候没注意,出了车祸。”   完全没想到是这种结果的康以柠愣住,嘴唇张了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所以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我和那个孩子没有缘分,出去被车撞到,他就没有了。”   许是怕康以柠觉得难受,贺宁全程都说得很平静,只有在提到一些残忍字眼时,才会无法控制地抖了声线,停顿两秒。   可康以柠并没觉得轻松多少。   这件事从整体上来看,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作为当时只有两岁的她也真的很无辜。   但或许是这段时间噩梦做多了,康以柠还是觉得,如果不是为了要去接她,如果她不是个女孩,这么多年,贺宁是不是就不用过得这么辛苦?   而贺宁又有没有,偷偷地想过,如果那个孩子还在的话,是不是会比她优秀得多?   好半天之后。   康以柠听到自己轻声问,“你们,怪我吗?”   贺宁:“……”   若是真的要挑一个词来形容此刻的感受,贺宁觉得只有心如刀割这四个字,能表达万一。   这么久以来,贺宁一直不准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就是怕有一天会听见这句话,怕她的孩子要背负着这么沉重的担子往前走。   “真的,”贺宁深吸口气,“从来没有。”   伸手摸了摸康以柠的脸,贺宁微抖的指尖终究还是碰到了她额上那道疤。就像是碰到了十五年前,还躺在病床上头包着纱布的小康以柠。   那个第一眼看见她就笑了的,给了她莫大力量的小康以柠。   “妈妈和你说这些不是要你怨恨谁,不满谁,恩怨都是大人自己的,你的路还很长,这些情绪太重,妈妈只希望你能走得轻松一点,过你自己的人生就很好了。”   “柠柠,”贺宁终究是没忍住眼泪,“妈妈很抱歉,但妈妈一直都没变。”   ***   吃过晚饭后,康泽出门扔垃圾,贺宁洗完碗刚出来,门铃忽然响了。   走过去开门,江询戴着顶鸭舌帽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大袋子的鸭脖鸡爪和奶茶,活像个送外卖的。   “小询,怎么又提这么多东西?”贺宁把人拉进来,“吃饭了吗?”   因为康以柠这段时间瘦了很多,江询过来找她投食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乖巧地点点头,江询说,“我妈让你有空过去跟她一起看电影,她买了红酒。”   交代完陈悠吩咐他的事情,江询轻晃了下手里的袋子,“分你们点鸡爪吗?”   贺宁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不吃你们这些小孩的东西,柠柠在楼上,你上去找她吧。”   江询:“好。”   熟门熟路地敲了康以柠的房间,这回却没等到她来开门。   康以柠的声音像是在房间的角落,还有点闷,“开门,我现在出不去。”   江询想着她总不能是自己把自己缠在被子里解不开,依言打开门。直到看清眼前的场景,才知道她这个出不来是个什么意思。   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狼藉,说是被龙卷风刮过都没人怀疑。   所有的柜子和抽屉都开着,地上散乱地扔着书本试卷和白纸,她本人就蹲在书桌旁的一个柜子前。   整整齐齐的三摞书像堡垒一样把她围在中间,乍一看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江询:“你在干什么?”   “你来啦,”康以柠弯着腰从柜子里又搬出几本书,伸手拍了拍上面的木屑,“你先坐着等我一会儿,我把这整理一下。”   江询捡起几张被空调吹到门口的卷子,进来以后随手关上门,又问了一遍,“整理书干什么?”   “没什么,突然想通了而已。”   康以柠坐在地上,知道江询在看也没回头,语气稀松平常甚至还带了些自嘲似的轻快。   “就是忽然觉得我奶奶骂的那些话,也不算全错吧。”   她一边翻着那些崭新的书一边道,“从以前开始我就仗着我妈保护我,我爸会挣钱,每天混吃等死得过且过。都马上成年了,除了长得还算可以以外一无是处,有什么资格觉得不服气。”   “……”   “别人给的终究是别人给的,就算是父母,也一样。”   康以柠停了手,尚未平复的心情推着她不停地往外倒着想法,好像只要说出来了,就能实现。   “别人不会因为我爸挣了很多钱而觉得我牛逼,也不会因为我妈替我遮挡了风雨觉得我牛逼,能让我牛逼的,只有我自己。”   江询一直没出声,康以柠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什么想法。只觉得,如果是他的话,一定能够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这些日子我听了太多的安慰了,每个人都告诉我现在是暂时的,以后就会好的,可是要怎么好,能好成什么样谁都没说,因为他们也不知道。”   “……”   “我自己这段时间也想了很多,感觉这辈子思维都没这么活跃过,但我也还是想不出来,究竟得是多好的未来才值得我辛苦的这两个月啊..”   她笑起来,发出的声音却充满了失落,“想不出来,所以只能用时间去推了。”   这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反省过去,思考未来的契机。   只是她的比较惨痛,仅此而已。   各自沉默的时间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康以柠忽然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江询。”   康以柠转过身,在他全然地注视下,轻声道,“你相信吗?我们不止这样。”   未来还有那么那么长。   为了我们爱的人,永远不需要再受到伤害。   我们不止这样。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她站在门口,全都听见了……   那晚的谈话就像一道分水岭。   那天之后, 康以柠抛却了所有杂念,真的开始收心认真学习。   基础薄弱, 随便翻开一页都是‘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   强烈的挫折感一遍一遍地摧毁着人的信念。   康以柠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晚上是,一边摔笔流泪,一边强逼自己埋首在书本和题海之中。   和她显著的变化相比,江询明显就还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   只是似乎每天都很困,一下课就会趴在桌上休息,但上课铃一响,又软绵绵地从桌上爬起来, 半阖着眼,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没有。   秦可宝觉得不对劲,私底下也问过江询几次这是怎么回事。   但江询每回都一副睡眼惺忪, 完全听不见的样子, 一来二去弄得他和吴颂还挺紧张, 跟着上课也认真了许多。   他们这一角的学习氛围空前浓厚, 连着被好几科老师表扬,美名甚至传到了其他班级, 一有调皮鬼就拿出来当作浪子回头的正面教材。   然而学习毕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成功的。   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以后, 康以柠的成绩较之之前虽然有所提升,但也不算特别理想。   按照秦可宝来看, 那就是用了造航母的力量造了个拖拉机,付出和收入完全不成正比,要是他肯定就要撂挑子了。   但真正花了大力气的康以柠却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 什么都没说,回头继续埋首题集。   在这期间,贺宁和康泽的关系依旧平淡如水, 没有任何起色。   在合作伙伴不断地施压和催促之下,他在四月中旬的时候飞去外省,开始新一年的工作。   走之前,他一个人开车回了趟乡下。   穿过烟雾依旧缭绕的大厅,走过暗到几乎没有光线的楼梯,一身平静地站在康至谦和孙立梅面前。   冷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推过去。   “这里面是20万,你们自己收好,房子送给你们,加起来也够你们养老了,”康泽说,“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当没有我这个人,我也当我爸妈已经死了,以后都不必联系了。”   他一上来就要断绝关系,连个铺垫都没有,孙立梅既震惊又愤怒,“你说什么?!”   康泽仿佛没有听见,自顾自地说着,“不要再去打扰阿宁和她家里人,也不要再出现在她们面前,不然这些东西我是怎么给出去的,就有办法怎么收回来。”   他们有多狠毒与难缠,康泽这次实打实地尝到了滋味。吃下去的永远不会吐出来,伤害过的转眼就能忘记。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赡养的,究竟是他的父母还是仇人。也害得贺宁和康以柠,跟着他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看向满脸震惊的两位老人,康泽嘲讽似的笑了一声,“骂了我这么多年没良心了,你知道我做的出来,所以真的..”   “不要再去打扰她们了。”   -   康泽走后,康以柠床头上发现了一封信。   力透纸背的字迹摸着有些拉手,不难想象写信人花了多少力气。打开以后上面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像是连祈求原谅的话都不敢说,只能写——   爸爸错了,以后不会了。   康以柠眼睛一酸,忍着没哭。   却在吃饭的时候,因为主位上没人,好不习惯。   一个星期之后,陈悠也飞去东京找江千弘约会。   陈悠走后,贺宁担心江询一个人在家不好好吃饭,让他放学以后直接来家里,但江询似乎总有别的事情要忙,一个星期里最多也只会来两三次。   大家的生活轨迹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却又实打实地发生了变化。   今年五一,从没被这么冷落过的秦可宝实在是受不了这死气沉沉的氛围了,软磨硬泡地缠了江询好几天,非要去他家打游戏办party。   “询哥,你看看啊,你看看柠姐,这么多天了,眼圈发青脸色发白,连个笑模样都不见了,你一点都不心疼啊?”   轮到值日的江询彼时正拿着扫帚清扫讲台上的粉笔灰,被他扰得不胜其烦,“知道了,我前两天没空,后面随便。”   秦可宝当机立断,“我3号就去,记得叫上柠姐啊!!”   江询:“……”   -   到了约定的日子,料想江询早起不了,秦可宝和吴颂一直等到在外面吃完了午饭,才溜溜达达地抱着一大堆零食按响了江询家的门铃。   饶是如此,他俩还是低估了江询的困意。   不知道按了多少遍门铃,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个电话,好不容易才把人从床上挖起来,悄无声息地过来给他们俩开了门。   进了客厅,江询明显还没完全清醒,将自己扔在沙发上,随手抓过一个抱枕按在脸上。   凌乱的黑发搭在手指上,周身气压格外低,是一个,既鲜明又可爱的起床气场面。   没过多久,低哑的嗓音带着点闷意低低响起,“几点了?”   “都要一点了询哥,”秦可宝一边换鞋一边咧咧,“我饭都吃完了你老人家还不起,快上去,我要玩游戏!”   听到时间江询清醒了一点。   忙到今早天亮了才睡的他头还有点疼,慢腾腾地从沙发上坐起来,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这么晚了。”   “是呀!你和柠姐约了几点啊?”   “没说,就让我起来的时候叫她。”江询一边说一边起身往楼上走。   路过秦可宝时眼尾稍稍一扫,“再把薯片掉在我地毯上,我就把你从楼上扔下去。”   秦可宝抱紧了自己的零食袋子,连忙保证,“不会不会!”   指了手柄和游戏卡的位置,忍着困意教了秦可宝怎么设置人数和换卡,江询打开衣柜拿了衣服就要去洗澡。   秦可宝百忙之中伸了个脑袋出来,“询哥,你不玩儿啊?”   “你们先,我还要吃饭。”关门的手略微一顿,江询提醒了句,“你发个消息给康以柠,看看她起来没有。”   秦可宝贼眉鼠眼地笑起来,“您这是干什么呀?”   江询:“?”   “是不是想靠美男计一举拿下我们柠姐啊?哎哟喂,那你还拿什么衣服啊,至少也得把你那八块腹肌露出来我们看一..哦哟!!!”   后面的话被飞出来的白色漱口杯打断。   秦可宝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看看还在地上打转的杯子,再看看被江询大力关上的浴室门,小声逼逼。   “害羞就害羞嘛,我又不笑的..”   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设置的吴颂,“怎么就没一杯子把你打死。”   秦可宝:“……”   ***   江询出来的时候,康以柠还没来。   玩超级玛丽玩到,掐了三回架的两只乌眼鸡现在正背对着背,隔着十万八千里地玩泡泡堂。   江询:“你问她了吗?”   秦可宝盯着屏幕,目不转睛地,“问了,柠姐刚回了,说马上就来。”   江询点了点头,拿了手机往外走,“我去买饭,有想要的吗?”   秦可宝眨了眨眼,故作柔媚地软着嗓音,“想要你早点回来算吗?”   江询:“……“   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到楼下。   江询心不在焉地拉开门,不成想刚好碰上了,准备敲门的康以柠。   毫无心理预期的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吓得眼睛都大了不少。   康以柠:“特地来迎接朕的?”   江询无语,“他们俩在上面,你先和他们玩吧。”   “哦,不是来迎接朕的,”康以柠了解地点点头,“你去哪儿?”   “便利店,你想要什么吗?”   康以柠歪头想了想,“你把店搬回来吧。”   江询:“……”   再次头也不回地走了。   -   江询出门以后,吴颂操控的人物被秦可宝一个臭屁炸死,气得差点同去。   “你他妈的,”吴颂喘了口气,“就是你刚才说那话太恶心了,才把我恶心死了!”   秦可宝赢了他就相当于赢了全世界,得意洋洋地喝了口奶,“有本事你也来,老子愿赌服输!”   两个人话说了没有两句又开始掐,掐到最后吴颂说什么都不肯单独和他一块儿玩了,完全觉得自己出神入化的技术,被秦可宝拖累得渣都不剩。   丢了手柄,秦可宝拆开薯片,一边咔哧咔哧地啃着,一边还长叹了口气,“柠姐怎么还不来啊?刚才不是都说出来了吗?”   吴颂背对他冷笑一声,“你以为人家跟你似的,整天就知道玩。”   ?轻?吻?小?说?独 ?家?整?理?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怼的话,谁知道刚好又戳中了秦可宝的‘伤心事’。   再次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说,“你说柠姐这是突然怎么了啊?感觉过完年以后大家都怪怪的,我都不敢问询哥他到底怎么打算的了..”   吴颂不耐烦,“人家柠姐外婆刚过世,不开心也是正常的,你就别瞎操心了。”   “我那是瞎操心吗?”秦可宝软绵绵靠在床尾的身子弹起来,“我那不是看着询哥着急吗?也不知道他这人到底得追到啥时候才行,总不能等到你都结婚了他俩还这样吧?”   吴颂哼了声,“那可说不定呢。”   秦可宝:“……你还真敢应?”   吴颂选择性忽视了他这句欠打的话,说起了自己的观点。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怀疑询哥现在是不是没喜欢柠姐了啊?”   秦可宝听不得别人说他cp半句不好,当即就皱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真的啊,”吴颂拉着他,“你好好想想啊,询哥最近是不是完全没跟你提过这些事了?”   “……”   “你再看看,他桌子上。”   秦可宝顺着吴颂指的方向望去,看起来颇有些凌乱的书桌上,摞着一大叠杂七杂八的书本试卷。   还有几本翻开的,封面朝上盖在书桌上,像是刚查完什么资料,随手就放在那儿的样子。   吴颂:“我上次半夜睡不着,三点给他发了个消息,他居然回我了,你敢相信?”   秦可宝瞬间精神,“你大晚上给他发什么消息?你说了什么?”   “……”吴颂无语半天,“重点是这个吗?重点难道不是询哥!半夜三点!居然还没睡这一点吗?!”   被他这么一说,秦可宝还真觉得是这么回事,煞有其是地点了点头,“所以呢?”   吴颂:“所以询哥这是找到了人生的新目标了,不纠结这点儿女情长了,你就别操心了。”   吴颂这是第二次在他底线上蹦迪。   秦可宝薯片也不吃了,挫着牙花骂,“放你的驴子拐弯屁!”   “……”   秦可宝:“你怎么不说,询哥是看见柠姐奋发图强了,为了能配得上她才这么努力?”   吴颂:“我..”   “我看他就是为了配得上柠姐才半夜不睡觉的!”秦可宝翻了个白眼,“爱情的力量就是第一生产力,你个单身狗不要随便逼逼!”   吴颂气笑了,“哦,我单身,你不单身,你这个狗头军师出了这么久主意,出了个什么结果?还不是屁都没有!”   他俩在这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得正欢,门外忽然传来江询的声音——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瞬间噤声。   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   下一秒,两人同时回头朝门口看去。   康以柠一脸震惊地站在门口,显然就是一副,全都听见了的样子。   这一认知让屋内的两个人几乎魂飞魄散。   互相推着站了起来,唯唯诺诺地喊了声,“柠,柠姐。”   听到江询的声音,康以柠下意识回头。   熟悉的眉眼在她看过去的那一刻悄悄放松,柔和的弧度细微小心,如果不留意,根本抓不住这变化。   而她能抓住,也是因为房间里那两个人的提醒。   做梦都不会梦到这种场景,康以柠已经完全傻了。   她能感觉到秦可宝和吴颂被当场抓包的慌乱,也能感觉到身后江询久久得不到回应的疑惑。   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点什么,或者干脆当作没听见来缓解一下大家的尴尬,但是!   她真的做不到啊!!!   刚才秦可宝在说什么?   江询追人?还是在追她?为什么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而且追人的意思,应该是,喜欢她的意思吧?   喜欢这两个字一出,康以柠思维都卡住了。脸上的热度渐渐升高,在这诡异的沉默中,又有种被人围观了臆想场面的羞耻感。   震惊,疑惑,害羞,恼羞成怒..各种情绪夹杂在一起,让康以柠本能地低了头。   江询眉头微蹙,似乎也明白了过来,“你们..”   话没说完,康以柠便像是再站不住了,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步履凌乱地跑了出去。   微风轻擦过,白色塑料袋的耳朵拂上江询手背,像是一个提醒。   缓慢回头,看向两人的视线里没什么情绪,平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江询:“你们说了什么?”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试着多相信他一点,他会很……   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心虚感追赶着, 逃出江家的康以柠心跳得似乎快要爆炸。   生怕被江询追上的的她一路屏着呼吸,一溜烟跑回了自己房间, 把门关上以后,才敢喘息。   背靠着门板,急急喘息着,说是心乱如麻也不为过。   这段时间学习占去了她所有的精力,就像生活在一个真空的壳子里,枯燥但单纯。   猛然一下把她拉出来,还有点不适应。   最初的震惊和不信过去以后,康以柠静下心来, 开始仔仔细细地回倒着过去这一年里,有关于他的所有画面。   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江询低着头, 轻声跟她保证, 他不会跟别人走的模样。   那是他送她回外婆家后, 即将返回榕城时, 一边为她擦眼泪,一边说的话。   那一天是所有黑暗的开端。   是她牵牵扯扯却怎么都看不清自己, 只知道任性耍赖, 却依旧得到了他全部的耐心和温柔的一天。   也是他,头一次, 真的伸手给她擦眼泪的一天。   回想起那天的场景,或许是因为心境上的变化,比之之前的温暖和安心, 康以柠现在所感受到的,是一种难以言明的羞涩和暧昧。   她没喜欢过人,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存在着这么一种, 连自己都不知道,但就想多骗骗他对自己好一点的喜欢。   也不知道,她现在心上跳动着的,怎么都忽视不了的,称之为愉悦的这种情绪,算不算喜欢。   她只知道,她跑了之后江询肯定会问秦可宝原因。   窗户纸已然戳破,肯定是不能同以前一样装作若无其事,总要有一个解决方法。   而这个解决方法,按照一般情况来说,基本上就是由男主角来告白从而使事态完全明朗化。   那么问题来了。   康以柠焦躁地抓了抓头发。   她该怎么回应江询?矜持点还是直接答应?   -   在看到康以柠那基本上算得上是,落荒而逃的反应后,秦可宝和吴颂愧疚得只想以死谢罪。   两个人根本不敢看江询此时的表情,只一味地低着头道歉。   尤其是秦可宝。   他作为第一个看出来江询心思的人,一路看着他是如何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的心意,维持着距离,就怕康以柠觉得压力大不开心。   然而一切都因为他这张大嘴毁了。   事情远比他以为的糟糕千倍百倍,他甚至没有能力做任何弥补。   ......   弄清了事情经过以后,江询就一直没有说话。   不是故意冷落这两个鹌鹑,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现在所想的,就只有康以柠离开之前,那个不可置信的眼神,和越来越远的背影。   虽然一直都知道她不喜欢自己,做什么都不会有结果,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却依旧不能免俗地觉得难以喘息。   心疼得只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屋子里安静得似乎没有人了。   江询回过神,秦可宝和吴颂正手足无措地站在他旁边,两道长长的阴影完全掩盖住了坐在床上的他。   迁怒别人不是他的风格,更何况一切只是意外。   “站着干什么?”江询淡淡地扫了一眼地上,“你们把薯片掉我地毯上了?”   沉默后就一直忍着不敢出声的秦可宝差点哭出来,“没有,没有掉。”   江询被他这反应弄得直皱眉,“哭什么啊?我又没说要揍你。”   虽然秦可宝觉得江询现在把他揍一顿,他心里可能还好受一点,但也不敢随便提要求。   胡乱地擦了把眼泪,小心问,“询哥,那现在怎么办啊?你要不要和柠姐说清楚啊?”   江询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   他还需要思考。   虽然最近康以柠表现出来的状态还算正常,但江询知道,阴影不会那么容易散去。   如果是按他自己的想法,他是绝对不会在现在去告诉她,自己的心意。   他希望她能实现自己所有的梦想,无所顾忌。   他还需要时间想想。   要怎么,继续不打扰地留在她身边。   -   康以柠提心吊胆地等了整整一个下午加晚上。   过于风平浪静的环境让她开始怀疑,秦可宝是不是胡说八道的。   但这个想法很快又被她自己所否定的。   因为如果他真的胆大包天地造了谣,那江询下午就该马不停蹄地来辟谣了才对,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反应。   难道真的像吴颂说的那样,他找到了人生的新目标,现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   毕竟连最不能割舍的睡眠都割舍了..   康以柠揪得头发都要打结,却因为自己也没想好,不敢直接去问。   坐在书桌前大半天了,却一个字都没看下去。   心浮气躁,康以柠丢开书本,拿过手机,迫切想找个人聊聊的她,毫无迟疑地点开了温语的对话框。   然后华丽丽地,卡住了。   她要怎么说?   直接说江询喜欢她吗?但好歹人家现在都没表态,这么说是不是有点自恋?   斟酌半晌,决定循序渐进的康以柠满怀期待地问了句:【小语,你喜欢陈辞吗?】   晚上十点钟,还在认真复习的温语冷不丁看见这么一句,手都抖了一下。   缓缓地打了个问号,一脸懵逼地等着康以柠解释。   柠柠:【我就是..有点好奇。】   柠柠:【没有别的意思】   温语更加懵了。   这大晚上的,康以柠不睡觉也不学习,好奇她跟陈辞?   许是觉得打字太慢,康以柠又问了一句,【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说话。】   温语犹豫了一瞬还是放了笔,给她打了个语音通话。   “柠柠?”   “啊..小语。”康以柠应了一声。   温语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下文,耐心问,“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康以柠:“……”   虽然是她想要找人聊聊的,但真的听见温语的声音,康以柠又有种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感觉。   “怎么突然..”温语难以启齿般地弱了语调,“问我这种问题啊?”   “嗯..就是..”康以柠犹豫着道,“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你喜欢陈辞的啊?”   温语:“……”   虽然是好朋友,但面对感情,两个人脸皮都薄得不行。   对着电话互相脸红。   “就想,想见他,想和他待在一起。”温语磕磕巴巴地说了两句,热得脑子都在晕。   康以柠疑惑,“就这样?”   温语也觉得自己说得太少,努力地想着自己的感受,“那,那他来找的时候,会很开心,如果有别的女孩子找他,就会不开心。”   因为害羞,这些话陈辞不知道哄了多少遍都没能从温语口中骗出来,现在换了个对象,羞耻感也一点都不少。   温语怕她还要追问,赶紧先发制人,“你怎么突然想要知道这个啊?你以前不是,都不谈这些吗?”   康以柠想起自己曾经说过‘这辈子都不结婚’‘这辈子都不要别人喜欢’的大话,喉间一噎,磨磨蹭蹭了半天才说,“那个,今天有人说,江询喜欢我。”   “……”   康以柠本身没底,没听到温语的反应还以为她也受到了惊吓,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对吧,好不可思议的吧..”   “不是不是。”温语着急起来也不管康以柠现在看不见,拼了命地摇头,“我以为..”   康以柠:“什么?”   “你早就看出来了。”   “……”康以柠把这话从心里过了一遍,顿时觉得有些不能接受,“意思是你早就看出来了?”   温语怂道,“那不是挺明显的吗?”   见康以柠不相信,温语还拉了个队友,老老实实地把陈辞给供了出来,“陈辞都知道呢。”   温语这个上扬的声调,着实伤害了康以柠脆弱的小心脏,“他也知道?合着全世界就我不知道?”   温语弱弱地:“啊..”   其实温语还是受了陈辞的提醒。   因为温语先前情急之下说错话夸了江询好辣,为了平息陈辞的醋劲儿,她编了一个康以柠和江询是一对的谎言才算勉强安抚住。   后来在医院遇见他们,陈辞自然就把他们当成情侣,谎言当面被揭穿了。   原以为会被狠狠折腾一番,却意外发现陈辞没什么大的反应,还傻乎乎地自己去问。   她还记得陈辞是这么说的——   “他俩不是一对儿?呵..”   那个嚣张跋扈且睥睨一切的模样,温语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他如此笃定,温语好奇就多问了两句。   问到后来陈辞不耐烦地揪了她的脸,没好气地说,“男人最了解男人了,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   “你等着看吧,你那闺蜜要是不跟他,这辈子也甭想嫁得掉了。”   “???”   “还有,你那小脑袋瓜子能不能少琢磨点别人?琢磨我就行了!”   “………”   因为陈辞的话,接下来每回康以柠提起江询的时候,温语都会不自觉地留心一下,渐渐地也就感觉出来了。   但因为两个人似乎一直都没捅破那层窗户纸,她也就没有多问。   谁知道,康以柠居然比她还迟钝。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打上迟钝标签,康以柠还傻不拉几地觉得奇怪,“可是,他一直都没说过啊..”   别说说了,就连个稍微直白一点的眼神都没有,她怎么看得出来啊?   温语知道她现在心情肯定很复杂,也不好打击她,只能顺着毛撸,“可能他比较害羞,不敢告诉你?”   康以柠想都没想,“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啊?”温语轻声细语,“毕竟你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只是说如果啊,那不是很尴尬吗?”   这一下犹如醍醐灌顶。   江询的疏远,温柔,沉默似乎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   康以柠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疼,嗓音也低了下来,“可那是江询啊..”   这可是一直陪着她长大的江询啊。   温语受了她的影响,像说悄悄话一样藏着嗓音问,“所以呢?”   康以柠脱口而出:“所以我怎么可能会让我们变得尴尬?”   也许是因为接受了温语的说法,康以柠变得有些焦躁。   她不能想象有朝一日,江询会在一段关系里处于这么低的位置。   也不能想象那个懒散到嚣张的少年其实也有,这样失意的时候。   即使这个人,是她自己。   浑身上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好。   “我还想和他一起毕业旅游,还想和他一起上大学的,我这么多年..”   康以柠结结巴巴地说,“这么多年就,没想过分开,怎么会让我们尴尬?”   听出她情绪不稳,温语轻声安慰了两句,“既然如此,那你答应他就好啦。”   “他都没问,我答应什么啊?”   温语直到现在才听出点头绪来,晕头晕脑地问,“那你现在是在苦恼,他不来跟你告白这件事情吗?”   “......”康以柠被她问得一噎,好半晌才说,“我不知道。”   两厢沉默里,她低声又重复了一遍,“我真的不知道。”   温语:“怎么了呢?这不是好事吗?”   康以柠无声地做了个深呼吸,眼眶微烫,“我就是觉得,我有点不配开心。”   康泽和贺宁的关系没有好转,康至谦和孙立梅那边对她没有改观,所有的事情还是一团糟,她有什么资格,自己一个人开心?   多多少少知道她心情,温语此时真的很想抱一抱,这个总是大大咧咧,却很温柔的女孩子。   即使嘴笨,即使不会表达,但还是想安慰她,帮助她。   温语斟酌着,慢慢说,“我知道你正在经历一个非常、非常不好的时期,或许你会觉得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温语的嗓音绵软而温柔,在夜色中有着无与伦比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但是一个人撑真的太辛苦了,如果你也喜欢他的话,不妨和他一起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相信,他会愿意的。”   或许是在康以柠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温语不知不觉也失了神。   “试着多相信他一点,他会很开心的。”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来,把醉翁亭记给我背一下……   温语的话给了康以柠很大的勇气和信心。   挂断电话以后, 康以柠在日历上画了一个圈。看了半晌觉得不够,拿起手边的红色圆珠笔, 磨磨蹭蹭地画了一颗心。   隔天是新的一周。   康以柠到教室以后江询还没来,吴颂和秦可宝倒是在,只是看向她的目光躲躲闪闪,活像是耗子见了猫。   因为前两天的乌龙,他们不敢和她说话。   而康以柠也正处于一种,即将有男朋友的微妙矜持期中。彼此对上视线后都有种,不知该如何相处的尴尬感,只能埋头假装自己很忙。   早读铃响的同时, 康以柠身后传来一阵微风。   衣袖摩擦的细微声响和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气息,昭示着后座主人的到来。   从未有过的紧张感和期待,令人不由自主地觉得呼吸太吵, 只能屏住生怕错过后面的一丝一毫。   陈秀榕从前门进来, 视线在班级里环视了一周以后, 朝他们这个角落走来。   秦可宝窸窸窣窣地把手机藏回抽屉里, 脊背挺直了开始念,“寒蝉凄切, 对长亭晚, 骤雨初歇..”   陈秀容走到康以柠座位旁边,轻声叫了声江询。   “教学楼外那块板报, 这个月轮到我们班和四班,你写字好看,这回我想让你去出。”   嘴里胡乱背着的诗句慢了下来, 康以柠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   “什么时候?”   仍是自带冷感的清冽嗓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心境上的变化,康以柠愣是听出了几分萌感。   “办完为止午休都可以不用上, 具体的你和四班那边的人商量着分工合作一下。四班班主任估计现在也去通知了,等下我过去跟她说一声我们班出你,到时候他们班人会来找你商量,最晚到这周五要办完。”   一口气说完,江询也没犹豫,直接道,“好。”   交代完以后,陈秀榕从后门出去。   秦可宝瞅准时机转过去,狗腿道,“询哥,你需要助手吗?给你提个板凳递个粉笔什么的,你看看我这资质如何?”   江询没什么情绪地瞟了他一眼,“上你的课。”   就想着出去玩。   秦可宝:“……”   早读下课铃响。   听了一早上笔帽开合,拉链上下的杂音,康以柠还是没想好要用什么态度来面对江询。   正纠结着是自己先开口还是等他来迁就,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轻飘的温软女声。   还带着点熟悉感。   “江询,好巧啊,这回你的搭档是我哦。”   被点了名的人淡瞥过去。   却是有一段时间没见的吴思瑶。   “老师说这次的主题是庆五一和夏季病的预防,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查一下资料,看看想要写点什么。”   难得有机会能和他说上话,吴思瑶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粘人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在他侧脸和颈部线条上流转,一寸一寸像在试探,压着隐秘而大胆的心思。   江询眉眼困倦地耷拉着,眼角微红,带着一点夺人心神的厌世感。   安静得如同一尊不近人情的神。   吴思瑶抿了抿唇,软声道,“老师说你写字好看,那画画就交给我?你有没有想要的图案?”   江询微微不耐,“没有,你随意就好。”   吴思瑶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笑得分外甜美,“老师说周五之前就要完成,教学楼外总共有两块大黑板,时间还挺紧的,中午要一起讨论吗?就边吃饭边讨论..”   康以柠听了这大半天,早就听得火冒三丈。   一声明显刻意的咳嗽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老师今早说同桌之间互相检查背诵,”大咧咧推了一下身边人,康以柠冷声道,“来,把醉翁亭记给我背一下。”   看戏看得正热闹的秦可宝:“???”   秦可宝:“啥?”   康以柠眼刀深深,一字一顿,“醉、翁、亭、记。”   “不是,”秦可宝一脸懵逼,“老师不是说背雨霖铃吗?什么醉翁亭记啊?我听过吗?”   康以柠板着脸,“是吗?但我就想听醉翁亭记。”   秦可宝:“……”   秦可宝不知道醉翁亭记,但江询知道。   通篇下来,印象最深不过一句,醉翁之意不在酒。   也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凑巧。   悄然抬眼。   已经三天没理人的大炮仗此时完全被点燃。   虽只是一个四分之一的侧脸,但已经足够他看见,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翻得阴阳怪气。   鸦羽似的长发间,两只小耳朵红得格外显眼。   也不知道是怎么气的,能气成这样。   明知道不会是自己所期待的那个理由,却总是控制不住地想放任。   所以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江询都会选择,站在她这边。   “除了午休以外,其他时间都是我自己的。”   江询动手收拾起桌上的杂物,声线平淡,“如果你觉得时间太紧,我们可以重新分工。”   吴思瑶:“……”   “教学楼外两块板报,一人一块,主题你挑,我选剩下那个,不用通知我了。”   “……”   废纸团成球,江询随手扔了一个远程投球,正中垃圾桶。   “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过来。”   -   因为江询明确的态度,康以柠一整个上午,心情都还尚可。   再加上她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秦可宝虽然还有点放不开,但好歹敢和她说话了。   最后一堂课结束前五分钟,暗戳戳地递了个小纸条过来。   康以柠打开一看,鸡爪刨出来的五个大字——   中午吃什么?   懒得写字,康以柠直接道,“随便。”   没得到意见,秦可宝又撕了张破纸,奋笔疾书一阵以后,嗖地一下落在了吴颂的桌上。   两人你来我往地写到下课,啥都没商量出来。   于是只剩最后一个。   “询哥,”铃才打响第一声,秦可宝立马凑上去问,“我们中午吃什么啊?”   康以柠歪在座位上伸懒腰,才刚伸到一半,僵住,紧张兮兮地听着他回答。   江询:“你们去吧,我直接去画板报。”   “为什么啊?”秦可宝挤眉弄眼地给他使眼色,口型疯狂地提醒着——   柠姐也去啊柠姐也去啊!!   江询拿了手机往外走,言简意赅,“时间紧。”   “诶?真走啊?”秦可宝追出去问,“要不要我给你买点什么带回来啊?啊?”   回答他的只有一道分外冷清的背影,和江询微晃着的,拒绝的手势。   秦可宝一脸可惜地走回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对上吴颂无助的双眼。   眼皮一跳。   无声地看向,从头到尾都没动过的康以柠。   “……”   坐在桌前,康以柠发觉事情发展的轨迹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画板报是今天早上老师给的任务,是不可预知的突发性事件。   她无从得知江询是真的因为时间不够,无法跟他们一起吃饭,还是,只是为避开她而找的一个借口。   如果是后者..   康以柠难过地垂下眼睛,她甚至不能确定他决心要疏远她的理由是什么。   是因为秦可宝戳穿以后,她没给反应觉得没面子,所以不想再和她有瓜葛?   还是就是像吴颂说的那样。   喜欢过,但现在找到了别的目标。不好解释,就干脆不解释了。   想到这里,康以柠心里一酸,像是不慎丢失了宝藏的傻瓜,只能握着空空的两手,不知所措。   -   这份酸意,在看到江询和吴思瑶站在一起画板报时,达到了顶峰。   写完大字,江询从长椅上下来。   微炙的阳光烤在背上,虽不强烈,但站一个小时下来,也还是出了一身薄汗。   伸手捞过旁边的矿泉水瓶,刚拧开瓶盖,眼前忽然一花。   吴思瑶跳下来的时候没有站稳,伸手搭了一下他小臂,借了力道这才没有摔倒。   陡然靠近的距离令人面红耳赤的小鹿乱撞。   吴思瑶满脸通红地松了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江询扫了她一眼,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一言不发地。   站远了点。   目睹了全程的康以柠头一次发现自己有洁癖。   视线一刻不离地盯着那只被人碰过的手臂,心里不断积攒的负面情绪像是马上就要爆炸的气球。   却没有任何理由,能去指责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   闷闷不乐了一个下午。   ***   放学以后,江询依旧没和他们一起回家。   本就沉不住气的康以柠在看到吴思瑶的那一刻,某根筋就断了。   也不管秦可宝还在和江询说话,直接抽了书包转身就出了教室。   “诶?”   她忽然翻脸,秦可宝一脸懵逼。   看看康以柠,又看看江询,在后者眼神的示意,忙不迭跟了上去。   一路上,康以柠心情奇差,犹如黑面煞神附体,眉眼锋利得让秦可宝都觉得难以直视。   到了他平日里下车的地方,却还不见动静。   康以柠眉头微蹙,“你怎么还不下去?”   秦可宝头皮一紧,唯唯诺诺道,“我把你送到家了再回来。”   “我又不会丢,你赶紧下一站转车回去!”   “那怎么行啊..”秦可宝缩着脖子小声嘀咕,“我都答应询哥了。”   “……”   康以柠现在提起他就来气。   脑子里安排的,他与吴思瑶眉来眼去的戏码还在上演,胸口一闷。   嗓门就大了点儿,“用不着他假好心!!”   秦可宝:“……” 第60章 第六十章 哭什么,又不是我不要你……   也许是因为今天情绪波动太大, 当天晚上,康以柠做了好多个噩梦。   一会儿是自己坐在教室里高考, 结果一字未动铃声就响了。   一会儿是自己去外地上大学赶不上火车。   一会儿是孙立梅站在烛火之下,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   …   梦境像重叠晕染的旧照片,一叠里面分散着不同的时间线。既无迹可寻,又分外真实。   心力交瘁之际,她梦到了江询。   梦到他和她生在民国,梦到他和她在一起,梦到他发消息和她说晚安。   却在下一秒。   坐着马车和别的女孩子幽会。   康以柠:“……”   差点没气死。   醒来时外面天光大亮。   康以柠一脸阴郁地从床上坐起来,将脸埋在手心里。   刷小视频的时候没少看见, 梦里男朋友做错事结果祸及现实中男友的戏码。   当时她不懂,还以为打人撒泼都是艺术加工后的表现手法。   直到这一刻,急切想揍江询一顿的渴望告诉她。   艺术来自于生活。   躺不下去康以柠也没勉强自己, 洗漱一番以后直接就去了学校。   她去的早, 班里人还不到三分之一。   梁欣看到康以柠的时候, 还以为自己读书读到老眼昏花了, 直愣愣地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才说,“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康以柠摆了摆手, 含糊道, “睡不着。”   梁欣看了看左右,见没人注意, 抽了本书直接跑到教室后面去,和康以柠咬耳朵。   “是不是和你家那位吵架了?”   “……”康以柠收拾书本的手一顿,“没有啊, 为什么这么说?”   “没有就好,你可得看好你家那位啊。”   康以柠眉心皱起来,总觉得梁欣是想告诉她点什么, “怎么了啊?”   梁欣:“哎呀你也知道我是住宿生,你们走读的回家以后我们还是要上晚自习的。”   “嗯,知道啊。”   “所以啊,你家那位不是在和四班那个吴思瑶画板报吗?昨天晚上第一节 晚自习上课之前我看见他们两个了,好像是在研究画什么图案。”   梁欣小声嫌弃,“吴思瑶那声音,我的妈啊,还好你是没听见,我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掉完了!”   “……”   “一会儿这也难一会儿那也不会的,我估计这板报画到最后,她就出个嘴。”   “……”   见康以柠不说话,梁欣心里也有点没底了。   “你别怪我多管闲事啊,你这眼睛看着也挺大的,怎么就看不出来自家男人多枪手?就这么把他扔下了,那不跟,肉包子打狗似的,有去无回啊?”   康以柠:“……”   她觉得江询可能不会喜欢这个比喻。   送走班长,康以柠本就阴郁的心情更是蒙上了一层忐忑。   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没救。   只要想象一下江询对吴思瑶有求必应的画面,心尖儿就像是被人用指甲钳住,结结实实地发疼。   想起昨晚那个梦境。   甚至觉得可以买个墨镜,直接去外面摆摊算命。   -   这天的中午的午饭江询倒是和他们一起吃了。   只是彼此之间各怀心思,谁都没有心思开口,也就这么沉默了下去。   到了放学,江询说还剩一点收尾没有完成,要画完了再回去。   康以柠走出校门,脸上表情很淡,“我今天约了朋友,你们先回去吧。”   秦可宝看了一眼吴颂,“我们送你去?”   康以柠眼刀一扫,一个人朝着对面的公交车站走去。   秦可宝不敢再跟,哭丧着搓了把脸,拿出手机给江询汇报情况。   只不过一秒,对面回答——   知道了。   冷淡得让人窒息。   ***   甩掉秦可宝和吴颂以后,康以柠重新回到学校门口。   夜色中的校园很空荡,仅有一部分住校生偶尔从某个角落拐出来。   麻麻天色下,孤魂野鬼一般。   教学楼外只有一条宽阔的校道,康以柠没地方躲。   视线在周围的楼体上转了一圈,最后锁定黑板正对面的政教处二楼,摸着黑溜了上去。   时间走到六点。   校道两边的路灯依次亮起。   尽头处,少年校服笔挺,带着一身清隽,缓缓而来。   康以柠看着他在黑板前站定。二楼处有一盏大灯,恰好悬在他头上。   素手执笔,落下的粉尘与光源一起,笼在他身上镶了一道金边。   江询写字速度向来快,笔走龙蛇一笔一划自带从容飘逸。   康以柠把自己藏在走廊拐角之处。   一时间也说不清,自己这样倒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三行字后。   一道身影从教学楼里飘出来。   康以柠看到吴思瑶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单从脚步的频度就能感受到她的快乐。   隔着一段距离,康以柠能看见她手里提着杯淡色饮品,送到江询面前的时候被风吹得有些晃。   眉眼带笑,红唇张合,像在说什么。   江询稍稍侧脸,视线在她脸上掠过一瞬。   没收东西,也没赶她走。   时间像是被无限地拉长放大,每一秒都如烈火烹油。   但好在江询说的收尾是真的收尾。   虽然吴思瑶全程就没动过粉笔,只是一直站在他身边,时不时伸手擦掉一两个‘错字’。   但总共加起来,也就不到二十分钟。   最后一个句号写完。   江询随手将剩下的半截粉笔扔回盒子,提起板凳就往楼上走。   吴思瑶赶紧追了上去。   直到两人的背影完全消失以后,康以柠才从政教处楼上下来。   站在他们刚才站过的地方。   地上有一截遗漏的粉笔,康以柠看了一会儿,弯下腰把它捡起来。   眼前划过的全是,吴思瑶用手掌抹掉错字,让江询重写的画面。   眼眶小气地发酸。   沉默地踮起脚,康以柠擦掉了所有和吴思瑶有关的字迹。   再一个一个,自己补全。   明显不是一个风格的字体间或穿插在中间,像是龙堆里忽然混进了一条长虫。   康以柠歪头看了看,只觉得完美。   ***   和预想的不同,江询出来以后并不见吴思瑶。   形单影只地朝校外走。   康以柠只犹豫了一瞬,便跟了上去。   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似毫无所觉,不曾回头,也不曾放慢脚步。   就在康以柠以为他是故意不愿理人的时候,刚走到初中部教学楼的人忽然转身。   深黑色眼睛里的寒芒犹如实质,刮得人呼吸一屏。   康以柠:“……”   江询:“怎么是你?”   看清人以后,江询不耐的脸色一滞,“你不是去找温语了?”   “……”   差点忘了自己说过的瞎话。   康以柠站在暗处,捏着衣角,“我和小语约会完了,顺道过来看看你回去没有。”   几天没有说话,两个人心情都有些微妙。   撇开视线,江询没再追问,淡淡地点了头,往前走,“现在回去。”   “……”   今年的雨季会提前吧。   沾着水汽的空气扑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说不清楚是冷还是热,只把少年的衬衫吹得发皱。   康以柠轻声喊他,“江询。”   江询停下来。   像是知道她有话要说却开不了口,没催促,但也没回头。   康以柠盯着他的背影,眼睫微颤,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忐忑。   她是一个,连道歉场景都要精心挑选的人,却不安到,即使是站在乌漆嘛黑的校道上,也想要一个答案。   “我那天都听到了,”康以柠嗓音紧张得有些失真,依然坚持着把话说完,“宝宝说的那些。我都听到了。”   这话一落,风声都静了。   康以柠看不见江询的表情,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回答。   喉咙里像塞了个鸭蛋,哽得心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或许根本没有想象中的一半漫长,江询忽然转了过来。   康以柠下意识抬眼。   周围是寂静的教学楼,两边的灌木树无人修剪,张牙舞爪地像能抓住月亮。   穹顶之下,似乎只有他们两个。   江询垂着视线,深黑色瞳仁完完整整地倒映着她的模样,干脆承认。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   或许是怕她难以接受,江询语气很淡,态度冷清,像是极力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没放在心上,她也不必感到困扰。   然而。   喜欢这件事,来去向来都不由人控制。   仅仅只是想到,未语就温柔了眉眼。   ——“我就是..喜欢你。”   -   虽然有过预想,但真正从他嘴里听到喜欢两个字的时候,康以柠的心跳仍是停了一瞬。   从未有过的愉悦感从胸口处蔓延,一路顺到指尖,冰凉而颤抖。   脑子里一片空白,却因为有了底气自然而然地开始翻旧账。   “副,副班今天和我说,你跟吴思瑶一起待到好晚,她说什么你都听,她让你干什么你就去,”想着江询这两天的‘冷暴力’,康以柠鼻子一酸,“但是却不理我。”   她没想哭,却忍不住。   哽咽着发出气声,康以柠才发现自己其实很小气。   嚷嚷了这么多年不喜欢他,要把他送给别人,却又因为他稍微有了一点点的对别人好的苗头,难过成这熊样。   江询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比起解释,他觉得康以柠此时更想要的是一个保证。   一个能像以前一样,好好陪着她的保证。   人是会习惯的。   尤其是他们这样从小到大都在一起的亲密关系,转变很难,割舍更难。   她怕他冷淡,怕他消失。   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喜欢他。   冷着脸和她对峙了一会儿,还是没能抵得过她的眼泪。   “哭什么?”   他走近一步,拇指抚上眼角,擦去新滚出来的圆滚滚的一颗。   难以喘息般地低了嗓音,“又不是我不要你。”   注意力全放到了最后四个字的康以柠:“……”   哭得肝肠寸断。   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地方刺激到了她,江询也顾不得自己委屈,开口哄道,“别哭了,我们不谈这个了行吗?”   “……”   “不然你告诉我,你想怎么办?”   “……”   “说话。”   康以柠:“呜——”   江询真的一点都不想凶她,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想要服软道歉,又因为现在没把关系掰扯清楚,感到尴尬。   正不知所措,一直抽抽嗒嗒不肯说话的人忽然抬眼。   睫毛上盛着颗水珠,眼神如被伤害了一般,一抽一抽地告诉他——   “我想你抱抱。”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从今天开始,你就不要做人……   江询真心觉得自己上辈子是造了大孽, 这辈子才会遇见这么个人。   头疼地叹了口气,“你觉得合适么?”   康以柠抽泣的动作一顿, 红着一双眼睛瞅着他,“你喜欢别人了?”   “没有。”   “那你得喜欢我。”   江询:“……”   江询盯着她,黑沉沉的一片似有千言万语,翻滚着沸腾。到了跟前轻轻一阖,倏地归于平静。   复杂地笑了声,轻声问她,“干什么啊?属强盗的啊?”   声线掩饰过了,云淡风轻听不出什么, 但康以柠就是鼻尖发酸。   沉默着,去牵他的手。   江询这回没躲,任由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拳头团在他掌心。   她一直不吭声, 江询心里也没底。   喉结上下滚动着, 又喊了她一声, “康以柠, 你在怕什么?”   从他说喜欢开始,康以柠还没来得及高兴两秒, 就被他的拒绝和闪躲弄得满心郁结。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说喜欢的是他, 现在不肯接受的也是他。   呜咽着回答,“我, 怕你不理我,你这两天,都不理我..”   “……”   “你能不能不要, 不要不理我。”   这是她完全没有办法控制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这样像在绑架他,却因为在意到什么事都做不下去,只能来求一个结果。   一颗心像在针板上滚过。   江询在康以柠看不见的地方深吸一口气, 斩钉截铁地给了肯定,“行。”   康以柠一怔,下意识去看他。   眼尾那一抹红像纯白纸上唯一一笔的浓墨重彩。   一点点扩散,一点点加深,带着令人心惊的颓败美感,刻在康以柠的眼睛里。   可一开口。   语气和态度,又像过往无数个日子那般,散漫而不经心。   “我们还像以前那样,行不行?”   “……”   他所有的反应都这么的奇怪,康以柠无法形容,也无法接受。   就好像,这是一件,三言两语就能解决,多么不值得一提的事情一样。   但无论如何,康以柠选择相信他的眼睛。   拼命地摇了头,喉咙间的哭腔再也压不住,“不行!”   “……”   “你都喜欢我了,你就得喜欢我!你得喜欢我!!”   “……”   “明明就是你自己说的,你为什么要说这些?你是在气我没有早点跟你说吗?可是你也没跟我提过呀!”   康以柠抓不住头绪,委屈得直抽气。   江询全部听完,像是被她感染了一般难以开口,“你担心的事情一件都不会发生。”   康以柠:“……”   “我不会和别人在一起,不会不理你,不会不管你,所以..”江询深吸口气,眼眶完全红了,“所以,不要这样。”   不要骗我,不要因为想要留住一个人,就把自己所有的筹码赌上。   否则那会是一件,彼此都很痛苦的事情。   -   夜风刮过,树叶哗啦作响。   康以柠一点一点收回自己的手,眼泪掉得劈里啪啦,“说到底,你就是还没想好。”   耳边好像还回荡着温语安慰她的那些话,康以柠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陈辞,“如果想好了,就会像陈辞那样,恨不得早点毕业早点和小语在一起,哪里就像我这样..”   找上门都没推销出去。   没有对比尚能自欺欺人,一旦有了,所有的犹豫不定都无所遁形。   一想到这里,康以柠顿觉无地自容。   转身想走,江询从背后拉住她,“去哪儿?”   康以柠羞耻得不行,但又不想发脾气显得自己更加难堪。   压着小脾气,小声道,“回家。”   “校门在这边。”   “……”   康以柠回头走,因为心里有气回身的力气大了点。   避闪不及,一头撞进了江询怀里。   夏季校服不过一件单薄白衬衫,只需靠近就能沾染上体温。额头抵着他胸口,听到的心跳如最快的鼓点。   康以柠耳朵像是被震到发麻,稍微一怔,腰就被扣住了。   凉风微起,浮云游荡,一点一点吞噬着月亮。   她僵在原地,耳廓边上的发丝微扬,挠着人颊边微痒。   天地暗下来的那一瞬,她听见江询说——   “那你答应我好不好?别哭了..”   康以柠:“……”   过度近的嗓音尤显深情款款,烫到耳朵发疼。   面对他的柔情攻势,康以柠向来没什么抵抗力。   沉默只不过须臾,伤心还挂在睫毛上,抽抽嗒嗒地就问,“答应你什么?”   那三个字好像不太能说得出口,江询摸了摸她的长发,“和我试试。”   说完,似乎觉得这样不够有说服力,又补了句,“我会好好对你的。”   他最后这一句话杀伤力太大,康以柠顿时就不想作了。   瘪着嘴,眼泪花花口吻却凶,“你刚才不是还不愿意吗?!现在倒是又肯了?”   喜欢她这么久,江询怎么可能会不愿意。   这一辈子的优柔寡断都花在了今天晚上,生怕她只是一时冲动,没看清自己的心意盲目答应。   却不知道真正在一起的意义是什么。   怕自己成为她痛苦的源头,怕她疏远,怕她躲避..怕的事情太多太多,但都敌不过她把手抽回去时,心空了的感受。   这些事情说出来太矫情,江询只能换种方式去哄,“没有不愿意,太开心了,不敢相信。”   康以柠:“……”   “你要体谅一下我,我现在就跟那些中了彩票突然发财的人一样。”   垂着视线,江询认认真真地给她擦眼泪,“你看看那些中彩票的,哪有对一次就确信自己真的中奖了,那不得再三确认才行么?”   “……”   “而且我这彩票都放了十几年了,我那不是更紧张?”   十几年的老彩票仰着脸任由他动作,手也不知不觉抓住了江询的前襟。   风摇树影,眼前的情景渐渐地,和他们第一次冷战后和好的那个夜晚重合。唯一不同的是,今天晚上的虫鸣格外引人注意。   “你是不是,”康以柠打了个哭嗝,鼻音重得像在呢喃,“是不是从捡石子那个时候开始,就喜欢我了?”   江询微怔,差点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我当时就应该想到了,你那么坏,又讨厌,怎么会突然要哄我,手都破了还要捡石子..”   “……”   “我早就该,猜到的。”   少年那些沉默的,隐晦而笨拙的行为,无不在传达着他隐秘的喜欢。   那些错过的瞬间,未曾发觉到的心思,在此刻就像是失而复得的巨大宝藏。   既欢喜,又想大哭一场。   江询这下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他和她的角色好像从今晚上康以柠出现开始,就颠倒了过来。   他像是那个不肯给爱,害人委屈的恶霸。   轻叹口气,温柔擦掉康以柠再度冒出来的眼泪,江询也真是没脾气了。   轻声细语地安慰她,“早点晚点都一样,我也没想过你这个猪脑子能看出来,以前的事就不提了,行不行?”   “……”   脸颊边的泪水风干以后紧绷得有些痒。   康以柠就着江询的手蹭了蹭,不甘示弱地骂了回去,“你才是猪脑子!”   这么好的气氛都不知道多说两句好听的。   一天到晚就知道猪脑子!   江询被这个小动作撩得心软,干脆承认,“嗯,我是。”   康以柠:“……”   “所以你想好了吗?”江询看着她的眼睛,毫无歧义地又说了一次,“和我在一起。”   云开月明。   四目相接,琥珀色眼眸像淌着光。   康以柠瞅着江询,还有点小心眼地不高兴,“你这废话。”   嘀嘀咕咕地牵住他的手,她说,“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不在一起还能干什么?开玩笑吗?”   这是她头一次明确说喜欢。虽然还带着点瞧不起人的娇嗔,但江询还是笑了。   眉眼舒展,周身温柔,还带了点难言的羞涩。   康以柠才哭过,还有点不好意思,被他带着唇角微掀。眼睛鼻尖还是一片通红,笑起来自带傻气。   江询看她这副模样,笑声如落在伞面上的水花,停不下来。   康以柠:“……”   顿时觉得面子丢大了。   横眼斜了他半晌,狗东西笑意不减反增。   再加上自己刚才又哭又闹活像逼良为娼,较劲的小心思顿时就上来了。   康以柠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江询,凉凉道,“我想起一件事情。”   “嗯?”   “我之前没事儿的时候跟宝宝说过,喜欢狗都不喜欢你。”   江询:“……”   康以柠:“现在咱俩在一起了,你没损失还白得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朋友,是不是不太合适?”   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江询也没做多余的挣扎,直接问,“你想怎么办?”   康以柠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假装不在意地吸了吸鼻子,“为了我的名誉,从今天开始,你就不要做人了。”   “……”   “做狗吧,这样就不算我打脸了。”   打算得倒是很棒!   江询轻轻捏住她脸上的嫩肉,“我要是不同意呢?”   康以柠脑袋一歪,靠在他肩上,“那你都抱了我了还打算耍赖吗?我的清白都没了!!”   再次被她逗笑。   江询点点头,“行,狗就狗吧,那你归我了。”   宣示完主权,江询也没移开视线。   就这么来回地扫着她,最后像是看到满意了一般,喊她,“狗女朋友。”   康以柠:“?”   江询:“挺好,也算天生一对了。”   康以柠:“……”   康以柠:“你给我闭嘴!”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不说千依百顺吧,那也是百……   两人赶在晚修下课之前出了校门。闹了这么久, 都还没吃晚饭。   稍微一合计,决定去市区里吃个饭, 再回家。   这个点的公交车很空荡,康以柠选了个后排位置坐下,江询跟过来,却没说话。   康以柠悄悄地抬起眼睛看了他一下。   入目所及之处,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熟悉的。   却因为身份的转变,缠绕着自己都说不明白的暧昧和喜欢。   下了车,夜灯如云,人潮如织。   江询自然伸手捞住康以柠的手腕, 向下滑,牵住。   视线放在远处的信号灯上,嗓音浅淡, “这边。”   康以柠觉得自己估计是病了。   就这么两个没什么营养的字眼, 都好想笑。   跟着他走上人行道, 康以柠习惯性去踩有颜色的地方。   眼眶周围还肿着, 但脚上已经是一蹦一跳的了。偶尔碰见个小石子,都要一个大步跃过。   扯得江询也跟着大跨步。   夜色柔和, 身边往来的人大多都穿着便利的私服。   乍一看见两个穿着校服, 还光明正大牵着手在街上走的高颜值情侣,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遇见红灯, 两人停下来。   正对面是榕城的城市中心,几大商圈鳞次栉比,外嵌超大显示屏光彩夺目, 此时正在放一个电影的预告片。   康以柠抬头去看。   画面飞速晃过一张张人脸,几句冷硬台词之后,正在当打之年的女演员卷发红唇, 一双狐狸媚眼噙满珍珠泪,却在眼泪掉下的前一秒,斯文戴上礼帽,坐上黄包车离去。   每一帧都美得惊心动魄,也充满了故事性的遐想。   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事情,康以柠回头,悄无声息地盯住江询。   江询:“……”   不详的预感。   “这电影倒是提醒了我。”   康以柠幽幽道,“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里我男朋友前一秒刚亲亲热热地跟我说了晚安,后一秒就跟别的女孩子上街游玩被我撞见了,两人手牵手肩并肩笑得无比快乐,你说..”   微微一笑,康以柠放轻嗓音营造出危险感,“这说明了什么?”   “……”   从她笑容里看出了几分杀机,本能驱使江询想避开这个话题。   十分机灵地提醒,“绿灯了。”   “没事,”康以柠云淡风轻地拉着他往旁边让了一下,“我们可以等下一波。”   江询:“……”   躲是躲不过去了。   江询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对她这些花样百出的花招,既无奈又觉得好笑。   默默地看了她一眼,问,“所以,你这个梦里的男朋友,是我?”   康以柠理所当然地扬了扬眉,“不然?”   江询:“我跟别的女孩子,约会?”   康以柠:“嗯!”   “在你睡觉的时候?”   “嗯!!”   大概是觉得太过荒唐,江询轻嗤一声,笑了,“以后少闹别扭。”   康以柠:“?”   连句解释都没有,还敢笑?   最重要的是,居然还把锅甩到她身上了???   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康以柠不能接受地瞪着江询,“我闹别扭你就真的不理我了?”   “?”   “真要跟别人卿卿我我脚踏两条船去了?”   “......”   “连借口都不找了?”康以柠越想越气,提高音量,“你这个..”   没等她这个出来,江询伸出食指抵住她额头,“等会儿,等会儿撒泼。”   康以柠不明所以地闭了嘴,眼神谴责又委屈。   江询:“……”   听话倒是真听话,就是这个脑袋瓜子里,整天就没琢磨过点儿他好的事情。   食指曲起,在她额上轻轻弹了一下。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嗯?两天,就两天没陪你回家,”江询无语又好笑,“我这干干净净如花似玉的十八年人生,就被你诬陷成这样了?”   康以柠:“……”   江询:“康以柠,你有没有良心?”   他说得倒也的确是事实。   康以柠高调的下巴收回了点,心服了嘴还硬着,“被你吃了,良心。”   江询:“……”   ***   吃完饭回到家,康以柠在贺宁探究的视线里,装模作样,一本正经地进了自己房间。   甫一关上门。   无声地欢呼跳跃了一会儿。   在说出来之前,她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喜欢江询。满心满意里流淌着的愉悦情绪多到控制不住,像能飘起来。   从书包里翻出手机,康以柠一个飞扑上床,滚了两圈,开开心心地给温语发消息。   康以柠:【我跟他说清楚了,他现在是我的人了!!!!】   温语这两天也一直为她提着颗心,一看到这消息就笑了:【恭喜.jpg】   屏幕上,土掉渣的红色模糊大字缓缓旋转,七色的光轮番变幻,差点闪瞎了康以柠的眼睛。   温语:【你是怎么跟他说的呀?】   康以柠:【我就直接跟他说,那天我听见宝宝说的话了,然后他就承认了。】   事无巨细地将今晚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康以柠想起江询眼眶红了的那个绝美画面,因为结局的完美,更添了一层唯美色彩。   康以柠:【一开始他好像还不相信我喜欢他,就,那个眼神你知道吧,看得我都觉得我是个孽障!】   温语:【……嗯。】   康以柠:【人家都说女孩子的眼泪是杀器,他那都还没哭呢,就已经是氢气氮气核武器了!简直不是一般人能抵抗得住的!】   温语笑起来,【那你以后对他好点就不用抵抗了啊。】   康以柠怂怂地抿了抿嘴,【可是..】   温语:【?】   康以柠:【我好像爱上了这种感觉!】   温语:【……】   康以柠:【他委屈起来的时候,真的太漂亮了啊啊啊啊!!!】   温语:……   看出来了,真的。   -   隔天早上,康以柠出门上学。一开门,江询就在门外等她。   还觉得挺稀奇,“你怎么在这里?”   一整个晚上都没怎么睡着,再看着她意外的神情,江询微妙地,有了一种,她是不是没把两个人在一起当一回事的不爽感。   盯着她圆溜溜的眼睛,刻意强调了一下,“陪女朋友上学。”   康以柠虽然还没完全适应两个人身份上的转变,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一点都不排斥,还很欢喜。   她向来都不是一个害羞的人,开心的时候也不藏着掖着,就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上前一步勾住江询的手腕,撒欢一样往下坠着,“那快走吧,男朋友!”   江询被她拖着往前走了两步,困倦被阳光一烤,烟消云散。   “想吃什么?”   “不知道啊,”康以柠蹦蹦跳跳地踢着地上的石子,“想喝豆浆配馒头,也想喝牛奶配水果三明治。”   她说出来是想让江询选一选的时候,谁知道他居然还认真地思考上了,怎么方便全都买回来。   “从这条街绕过去能买牛奶和三明治,馒头和豆浆就去巷子里那家,也不远。”   说是受宠若惊也不为过。   康以柠满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可是我一个人肯定吃不完的。”   江询毫无犹豫:“给我。”   康以柠这回是真的意外了,停了脚步,“你不嫌弃我啊?”   江询:“?”   “那可是我吃剩的,你的洁癖呢?你不怕吗?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女朋友的待遇???”   江询:“……”   她果然是不知道在一起代表什么吧?   江询还没来得及郁闷,就见康以柠站在原地,古里古怪地盯着他看了好半晌,终于得出结论——   “我嫉妒了。”   江询:“什..”   康以柠:“和现在比起来,你以前对我简直像在对一坨屎。”   “……”   “我还跟你一起玩了十七年,十七年!你就把我当作一坨屎!”康以柠熊起来,双手背在身后,“我生气了,你不要牵我!”   江询:“……”   这个世界,没有道理。   -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地进了教室。   准确来说,应该是江询追着康以柠进了教室。   秦可宝作为一个合格的狗腿子,先是看了看他询哥脸上明显憋屈的神色,再看看康以柠趾高气昂到高冷的模样,憋了整整一个礼拜的话有些蠢蠢欲动。   身边有风压袭来。   康以柠大马金刀坐下,还伴着一声,不知道哼给谁听的挑衅。   江询没计较,耐心地帮她把牛奶的吸管插好,递到了手边,“你要吃哪个三明治?”   康以柠:“……”   假装没听见。   恰好此时,有个脸生的同学在前门喊了一句,“江询,陈老师找你——”   江询点了头,临走之前还没忘了把早餐放在康以柠桌上,“自己挑。”   康以柠:“哼!”   原本就因为自己嘴大才露馅,秦可宝这些日子过得犹如烈火烹油。   本就愧疚得不行,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江询如此卑微。   于是江询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小心翼翼地往康以柠那边靠近了点,鼓起勇气,“柠姐,你还在生气啊?”   这开头一听就知道还有后话。   康以柠斜了秦可宝一眼,“怎么?你要给他求情?”   秦可宝抿了抿唇,很想大声问一句,爱一个人有什么错,怎么就值得用上求情二字了?   但他不敢。   对着康以柠犀利的视线,秦可宝硬着头皮开始解释,“不是啊柠姐,不是我要给询哥求情,可是你自己仔细想想啊,询哥他这..”   秦可宝顿了顿,苦口婆心的模样摆得十成十,“他这对你不说千依百顺吧,那也是百依百顺啊!!”   康以柠:“?”   “错过这个村,他估计..算了,他估计就是把店开满全球,都要把你抓住。”   反正话都说开了,秦可宝也就不再顾忌,继续劝道,“柠姐,你真的不打算考虑考虑吗?我们询哥绝世好男人啊!”   康以柠:“???”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第一次当人男朋友,业务生……   康以柠听愣了, “考虑什么?”   秦可宝竖起两根大拇指,来回弯了弯, “那当然是,跟我们询哥,那啥啊..”   康以柠:“……”   无语半晌,康以柠把他俩爪子拍掉,“什么那啥那啥的,把你猥琐的,我俩昨晚就说好了。”   秦可宝:???   秦可宝怀疑她不懂自己意思,“你们说好什么了?”   康以柠怀疑他在装傻, “不就是你问的那个吗?”   秦可宝:“???”   康以柠:“???”   四目相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然后同一时间, 一起转身, 看向才刚回来, 还没坐下的江询。   康以柠:“他们都不知道。”   秦可宝:“我居然不知道。”   江询:“……”   康以柠:“你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昭告天下, 还藏着掖着?”   秦可宝:“你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还藏着掖着?”   康以柠想起自己昨天晚上, 一回家就跟小语报告的, 那种怎么都压不住的欢喜。   心里顿时就不平衡了。   “你难道还在等我吗?我可是女孩子!”   不等秦可宝跟着掺和,江询眼风一扫, “你闭嘴。”   秦可宝委屈巴巴,“……哦。”   “还有你,”江询头也不回地赶了赶, 从头到尾都不吭声,只紧紧盯着他看的吴颂,“把脸转过去。”   “……”   吴颂憋憋屈屈地翻开书, 和秦可宝互换了个苦命人的眼神。   凑热闹的都扫清了,江询这才看向面前这个,最麻烦的,脖子都要昂成长颈鹿的大炮仗。   无声地叹了口气,“我的错。”   康以柠两手抱着胸,一副流.氓做派,“就这样?”   江询坐下来,一脸坦荡,“第一次当人男朋友,业务生疏,能不能给点提示?”   康以柠不买账,“那我还是第一次当人女朋友呢!”   谁比谁稀奇不成?   她不依不饶,江询也不生气。   慢条斯理地哦了声,意有所指地,“我看你还挺熟练的。”   康以柠:“?”   江询看着她,笑意微露,小声而亲昵地给了答案——   “作精。”   康以柠:“......”   在这个世界上,康以柠最不能抵抗的事情有三件。   时间,钱和江询的示好。   明明也不是什么多好的词,但就是耐不住人家每一寸语气都拿捏到她心尖上,傻乐到想原地转圈圈。   眼波流转,全是外人看不懂的默契和依赖。   嘀嘀咕咕地,“你才是。”   -   危险的气氛刚一过去,就有人坐不住了。   秦可宝幽怨地看着眼前这对,面对面甜笑的新晋情侣,神色凉凉的,“所以,有人跟我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刚才还因为江询没先挑明关系而闹别扭的人,现在就像失忆了一样,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没得到应有的重视和关心,秦可宝一脸找茬地盯向另一位。   “……”江询自觉理亏,假意咳了声,“下次请你吃饭。”   秦可宝一听这话,立马拍桌而起,“这是一顿饭的事吗?这是关乎你爱情的军师,你宝宝,我!尊严的事!”   江询:“……”   秦可宝捂着胸口,活像遇见了负心汉般哀戚戚,“啊,我为你呕心沥血夜不能寐日不能起的,你就这么瞒着我啊?你知道我昨晚几点睡的吗?一点半!!”   江询沉吟片刻,“马上高三了,这时间..”   也正常三个字还在嘴里。   秦可宝哼了一声,立马找自己的盟友,“我平时九点就上床的!你说是不是,老吴?”   吴颂点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对!”   他俩一唱一和跟两座金刚似的围攻江询,顿时就戳中了,康以柠那颗看不得江询吃亏的心。   “你是九点就上床,”康以柠冷静拆穿,“然后玩游戏玩到三点。”   秦可宝:“……”   “还有啊,什么就夜不能寐日不能起的了,”康以柠小心眼地提醒,“他现在可是我的人了,宝宝你用词要注意一点。”   “………”   秦可宝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嗑得cp,发的糖会这么辣!!   恨得咬牙切齿地:“你们!”   康以柠淡定接嘴:“男才女貌!”   秦可宝:“我..”   康以柠:“诚心祝福。”   秦可宝气得要死:“……”   这cp他不要了!!!   -   把秦可宝怼到自闭以后,也到了做操时间。   吸收了太阳精华,康以柠身心舒畅,什么事都能翻篇。   回到教室以后。   康以柠一边啃馒头,一边正偷摸拿着手机看《竹马抱我上花轿》呢,屏幕上方忽然跳出一个小框框。   扫了一眼,发现是温语。   这个时间点,温语向来都在认真学习,从不会发消息给她。   以为有什么急事,立马就退了出去。   温语:【柠柠,你现在有时间吗?】   康以柠立马回了个有。   像是难以启齿一般,温语隔了好一会儿才发了条废话:【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康以柠:“……”   真是不知道这个姑娘怎么就能羞成这样。   康以柠咬着馒头,手速飞快:【给你五分钟,你写篇作文吧。起因经过结果,和谁怎么了为什么,你自由发挥,我只负责看懂和出主意,以上。】   怕她觉得太生硬有压力,康以柠十分贴心地又补了一句。   康以柠:【哦,还能安慰你。】   温语:“……”   五分钟后。   温语:【就是今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刷了一下朋友圈,看到以前的同学发了动态,就点了赞。接着去上学,陈辞给我发的消息我没看见,他现在生气了,不理我了..】   康以柠向来护短,立马就打:【反了他了!居然敢不理你!!】   温语:【我现在怎么办啊?】   康以柠:【你确定他是不理你,不是没看见?】   温语:【嗯..因为他最后一句话,是说我翅膀硬了,让我好好反省。】   康以柠不能想象就温语这个瘦弱的模样,翅膀再硬能硬到哪里去。   先入为主地就觉得是陈辞在刁难。   下一秒。   温语:【我刚才反省了一下,忽然发现习惯真是一个好可怕的事情。】   康以柠默默地发了个问号。   温语:【以前他老是对我凶,我也没觉得有什么,现在他就是稍微不理我,我都觉得好难过。我这段时间也是太过分了,就觉得只要稍微解释一下他就不会生气,太任性了..】   提起在意的人,再怎么温柔的女孩子都难免变成话痨。   温语沮丧地敲着键盘:【可是我也不知道他会觉得我冷淡啊,他早点提醒我反省,也好啊..】   康以柠立马顺毛:【谁说你冷淡?你一点都不!你好得不得了!!】   康以柠:【你天下第一好!第一温柔可爱小仙女!】   温语被她夸得发窘:【......谢谢?】   康以柠一看这是还没建立好信心,小小地啧了一声,【不要因为这些臭男人怀疑自己,要相信自己是最美的烟火!】   安慰的话还有一箩筐,温语忽然说老师来了要随堂小测,匆匆跑了。   她虽然走了,但康以柠还是坚持把鼓励她的话发了过去,希望她有空的时候看了,心情能好一点。   做完这些,她也没急着退出。   手指在页面上来回滑了滑,想着能不能多得到一点信息,可以多帮助温语一点。   视线一格一格地跳着,忽然被几个字眼吸引。   ——稍微解释一下,就不会生气。   脑海里忽然跳出一个小时以前,江询说的,轻飘飘的三个字。   我的错。   连个解释都没有。   又想到顾司南曾经说过,她这样宠着江询,会让江询变得不珍惜她。   虽然那时候她和他还不是现在的关系,但道理总是亘古不变的!   男人最了解男人!!!   像是忽然发现家门顶破了个大洞,康以柠拿出补天的架势,戳开江询的头像。   康以柠:【刚才的事情还没完,别以为宝宝插科打诨两下你就能蒙混过关!】   江询:?   自己女朋友自己知道。   康以柠虽然脑回路清奇,但是一般也不会在一件事上磨太久,突然变卦,肯定是受了什么东西的影响。   江询垂下视线,认真思考。   刚才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啃馒头,秦可宝和吴颂都没去招她,所以只能是手机里的。   至于是看到了什么而间接导致他遭殃,这个倒是猜不出来。   正想着要不要问一问,康以柠就像是等急了一般,追问道:【你在反省吗?】   江询:“……”   没见过自己生气,还要问别人有没有在反省的江询差点笑了。   简单地回了个在。   康以柠眉头一皱:【和女朋友讲话每一句都要超过10个字,这样感情才不会降温。】   江询:【……….】   康以柠:?   康以柠:【看不懂中文?】   康以柠:【talk to u honey,please write ten words!】   江询无声地勾了勾唇角,【I write了,I write了10个点。】   康以柠回头数了数,还真是!   这个杠精..   碍着身边有这么多同学,不好闹出命案,康以柠只能回头暗暗地瞪了他一眼。   按键盘的手指用力到都在发疼:【那您可真是机智至极,我都没法儿挑毛病了呢/微笑/微笑】   江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喜欢看她炸毛,慢悠悠地敲了行字:【要不你再努力一下?说不定就有办法了。】   康以柠:【/微笑/微笑】   江询:【所以10个字的规矩,是指男朋友单方面遵守?】   康以柠没想到他居然还敢找茬,忍着火气,【你有意见?】   江询:【没有。没有。没有。没】   加上标点符号,不多不少,刚好10个字。   康以柠:???   好像更气了。   不等她教育,江询忽然说:【说起来,我还有件事想跟你分享呢。】   康以柠:【?】   江询:【下面的板报,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猫成精了,居然把我写的字改了。】   康以柠:“……”   江询:【我刚才下去看了一眼,你能相信..】   他故意停顿,弄得康以柠一阵紧张,心虚得气都不敢喘大声。   江询:【那野猫写的字,跟你一模一样呢。】   康以柠:【……】   康以柠:【国家规定,建国以后不许成精的,你不要胡说八道,小心坐.牢。】   江询:“……”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你这个禽兽!——骂早了,……   接下来的几天, 江询都严格遵守,男朋友发消息要超过10个字这条规矩。   就算是康以柠无理取闹, 他无话可说,也会好好地,给她打10个哦。   因为点不行。   看到最后,康以柠几乎要认不得哦这个字了。   气鼓鼓地又吵着要作废。   江询无可奈何,只能被迫答应。   这天周六下午。   康以柠吃完午饭以后,跟贺宁说了一声,拎着作业和课本,去按江询家门铃。   陈悠走之后, 负责打扫和补充家里大小食材的阿姨又恢复一周三次的频度,经常出现。   彼此都是老熟人了,康以柠热情地跟阿姨打了个招呼。得知江询在房间, 也不扭捏, 笑眯眯地就往楼上走。   “小询询~~”   怕被听见, 康以柠刻意压低了嗓音边走边喊, “你亲爱的女朋友来辣~~”   走到门前,小询询没有反应。   康以柠又敲了敲门,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耳朵贴在门上, 里面静悄悄的一片。   难道是睡着了?   可她不是说了下午要来的吗?   康以柠盯着门把手看了片刻,轻轻握住, 悄咪咪拧着推开一条缝。   恰好撞见了,刚从浴室里出来,听到动静意外回头的江询。   “……”   封闭空间里, 因为窗帘关着而显得有点暗。   江询站在床前,穿着一条黑色运动长裤。上身裸着,单手拿着条毛巾在擦头发。   细小的水珠顺着发尾掉在肩上, 一路顺着紧绷的肌肉线条往下淌。   活色生香,美人出浴。   康以柠当即吹了声绵长的口哨。   江询:“……”   捞起床尾的大T恤,套上,江询一脸淡定地问她,“怎么进来的?”   康以柠推开门,乐呵呵地,“我以前居然没发现,你还有个美背!”   江询转过身,继续擦头发,“楼下有喝的,自己去找。”   康以柠:“腹肌也好漂亮!”   “还有零食在柜子里,自己去翻。”   “我想再看一次。”   江询忍了忍,“楼下阿姨走了吗?”   康以柠激动地举起手申请,“我想再看一次!”   江询:“……”   淡定是装不下去了。   江询停下手里的动作,上挑的眼尾十分有威胁性地斜了过来。   沉默着,耳垂通红。   “行行行,”举起的手成了投降的姿势,康以柠妥协地啧了声,“我下去下去,你想喝什么?”   江询口吻生硬,“不用。”   康以柠:“那我就给你拿杯罐急支糖浆!去去火。”   “……”   看着她转身出去,江询郁闷又害羞地舔了舔唇角,刚转身想整理一下被子。   身后传来一道怯怯的声音,仔细听,还带着点儿调戏——   “那一会儿我上来,能再看一遍吗?”   “……”   -   夏天的午后永远是安静而明媚的。   康以柠坐在书桌的另一端。   拉开的窗帘留了一层薄纱,阳光透进柔和不少,印在铅字上泛着笔墨的味道,是专属于文艺的浪漫。   ?轻&吻&喵&喵&独 &家&整&理&   笔尖在卷子末尾画上最后一个句号,不知不觉两个小时悄然流逝。   放松地伸了个懒腰,回头想看看江询卷子做得如何,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睡着了。   空调弱风对着他,吹得头上的碎发飘扬,更显平和气氛。   平时没注意不曾发觉,现在安静下来,康以柠忽然发现,江询瘦了。   不仅瘦了,长而密的眼睫之下还有一层浅淡的青色。加上他本来就白的肤色,衬得人也脆弱了几分。   难得能好好地看一看他,康以柠也没浪费。   一路从头发丝看到他半露在外的鼻梁,再顺到搭在桌沿儿上的手指,还没看够,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   吓得心都要掉了。   眼疾手快地捞起来,康以柠紧张兮兮地盯着江询看了几秒,确定他没有要醒来的趋势,这才悄悄地摸到门外,接了起来。   “你好,是康小姐吗?我这里是快快快快递,现在在你小区门口,你方便出来拿一下吗?”   康以柠回头看了一眼江询,有点舍不得,“我现在走不开,你不能进来吗?就在第三栋,门牌上写着江字,很好找的。”   和江询在一起之后,因为他总是投喂,康以柠自己倒是省了不少买零食的钱。   手里宽裕了以后,闲来无事就喜欢上网逛逛,看到喜欢的东西也能下手买买,最近快递多了点,连贺宁都开始问起来,是不是没吃午饭偷偷省钱。   以至于她最近地址都不敢写家里,模模糊糊地只写到小区名。   快递小哥哥爽快答应,康以柠立马下楼。   拿到快递,康以柠又轻手轻脚地回到江询房间。   拿了桌上的小刀拆开快递,却是一盒子花花绿绿的彩色发卡。   糖果雪糕甜甜圈,每个都可爱得不行。   康以柠随手翻了一下,发现店家还送了一盒小橡皮筋。   对着手机臭美地夹了几个试了一下效果,康以柠自觉美得不行。回头想问江询好不好看,忽然想起来他在睡觉。   遗憾地瘪了瘪嘴,刚想收起来,恰逢空调忽然轰鸣一声。   陡然加大的风量摇晃着他柔软的发丝,像无声的邀请。   康以柠:“……”   她好像,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   江询是被折腾醒的。   从刚才开始就觉得自己脑袋有点奇怪,耳边时不时还能听见类似老鼠发出的吱声。   怀疑是不是有什么老鼠跑到他头上做窝了,奈何实在太困,就是醒不过来。   直到有什么冰凉的,有点硬质塑料质感的东西接二连三地掉下来,一路从领口滚到腹部,才终于吵醒了。   慢腾腾地从桌上爬起来。   脑子还未完全清醒的江询顶着一头花,看着康以柠正以一种,难以形容的抽筋表情,拿着手机怼着他的脸。   呆萌地眨了下眼。   康以柠的确是快憋死了。   屏幕里,一向高冷稳重的睡神脑袋上正扎着七八个小啾啾。   因为头发太短,她又怕吵醒他,是以这些啾啾扎得实在不算牢靠,正一点一点,慢慢地往外滑。   除此之外,每个小啾啾上还挂着至少两个的彩色发卡。因为发质太好,大部分都岌岌可危地,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   江询:“你在笑什么?”   原先还算勉强忍着的康以柠这下完全憋不住了,鹅鹅鹅地笑到险些断气。   江询感觉到头皮的紧绷和怪异,伸手一摸,掉下来五个甜甜圈。   “……”   起床气瞬间炸裂。   伸手要收拾她,结果脑袋上的花又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还有不少漏网之鱼掉进衣服里,落在肚子上。   “啊,”康以柠不乐意,“你都给我弄掉了,人家这新买的呢!”   江询情绪不佳,冷着脸拆头上的发卡,没搭理她。   康以柠不懂见好就收,还在煽风点火,“我辛辛苦苦地绑了一下午呢,你就这么,跟熊瞎子掰玉米似的,粗暴地给我扯了?”   “……”   “刚才那样多漂亮呀,”康以柠拉住江询的手,“我看了很是心动呢~”   江询抬了眼。   目光幽深,像是压了火,“心动是吧?”   康以柠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手腕被擒,主动权颠倒。   “新买的是吧?”   “……”   “舍不得是吧?”   “……”   伴着他这像是敲在人心上一样的吓人质问,手腕上的力道也是真的不客气。   半强硬地让她手掌,贴上了他的腹部。   江询:“那就麻烦你给我,一、个、一、个地捡出来。”   手心里的腹肌线条分明,偏高的体温透过手指,烫得康以柠连眼都不敢抬。   陡然拉近的距离萌生出暧昧,康以柠害羞地抗拒了两番,却又不可抑制地被这良好的手感吸引。   不由自主地又摸了两下,眼神渐渐变得稀奇。   康以柠:“诶?”   简直天不怕地不怕。   江询:“……”   发卡半个踪影都没见,豆腐倒是被吃了不少。   江询被她摸得火起,提着手腕把爪子拿出来,还收到了抗议。   康以柠:“诶诶诶诶我还没摸够呢!”   斜着眼睛瞟了她一眼,江询懒得看她这副色胚模样。背过身去,冷着脸,开始自己挑衣服里的漏网之鱼。   消停了没有两分钟。   腰间忽然悄摸摸爬过来一只小拳头,探头探脑地像是来讨打的。   从今天她一进门开始,就在调戏他。江询压了压心里翻滚的情绪,喉结轻滑。   他忍了一下午了,俗话说事不过三,现在超过三次,不管他做什么,都是合理的。   他只是讨回来而已。   拦下康以柠的偷袭,江询侧过脸,平静无波的黑瞳里看不出情绪。   下一秒。   康以柠柔软的小肚子,受到了人生中头一次,突袭。   隔着一层衬衫,江询还算客气。   捻了捻康以柠肚皮上的一小层嫩肉,随后颇有嘲讽意味地,弹了一下。   康以柠:“???”   明晃晃的对比让康以柠悲愤不已,伸手就要揍他,嘴里还骂,“你这个禽兽!!”   听到这两个字,江询忽地笑了。   伸手可得的距离,忍了多时的渴望,促使他伸手握住了康以柠打过来的手腕。   稍微一用力,人就跟着靠了过来。   康以柠还没弄清这是个什么情况,下巴就被扣住了。   四目相对。   熟悉的高冷嗓音带上了一丝难以说明的暧昧,伴随着完全陌生而温柔的触感,似挑衅,又像调情般地说了句——   “骂早了,柠姐。”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我的报应来了!   骂早了的柠姐, 还怔着。   屋外有蝉鸣,清风摇着树叶, 遥远地有一点声音。   阳光透过扬起的白色薄衫窗帘透进来,温柔地侵占了一点地盘。   柔软的脖颈因为外力抬起来,肩上的长发滑下去,一点点的重量就足够,让人心跳加速。   江询俯身靠过去,像守着一个什么极为珍贵的秘密,呼吸清浅。   居高临下的视线里,手里的人乖巧而懵懂, 微卷的长睫扑闪,羞意浓重。   温热的吻落在唇角,轻轻巧巧, 像一个暧昧的试探。   似有若无地轻触两下, 舍不得丢开, 就这么一点点, 一寸寸地游移着,直到全部吃到。   ......   康以柠从来就不知道, 一个吻能这么磨人。从他靠近开始, 呼吸就好像不是自己的。   心脏跳得像要闯出来,手也不自觉拉住了, 他腰侧的衣服。   既紧张又期待地焦躁着。   直到温润的触感碰到唇角,若即若离的距离,拉出了耳鬓厮磨的暧昧氛围。   世界仿佛安静了一般地慢下来, 垂着的视线里似乎是暗色的,却又有他的影子。   然后。   宽大的手掌从脸侧抚上来,遮住了她全部的视野。   还没来得及细思他这是在干什么, 唇上的力道忽然加重。滚烫的气息刺激着发热的头脑,下唇微疼,像是一个隐秘的信号。   康以柠听话地打开牙关,任他施为。   ……   不知道过了多久。   被他禁锢住的脖颈开始发酸,缺氧的感觉令人头晕目眩。康以柠招架不住,手掌抵住他的胸口,想躲。   江询不满地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唇,到底也没舍得她难受,微微拉开了距离。   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接吻,康以柠以为,自己怎么都应该,比江询这块木头游刃有余。   然而,现在羞得连看人一眼都做不到,羞得只想找个地方藏起来,降降温的好像,也是自己。   康以柠低着头,余光没出息地扫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却又觉得,亲完就跑,好像也有点奇怪。   磨磨蹭蹭,扭扭捏捏地将头埋在江询肩头上。康以柠十分机灵地选择,藏在他怀里。   一室安静里。   生涩而依赖的重量是最大的杀器。   江询微微侧脸,视线落在康以柠通红的耳垂上,嗓音低到像在说悄悄话。   “怎么了?”   松松搭在他衣服上的手指悄然收紧。   康以柠像只忽然开始黏人的猫,脸颊在怀里贴得死紧。   一开口,满是小情绪,“大.色.狼。”   -   期中考试成绩大榜放了以后,安静了已久的高二年级,沸腾了。   作为唯一的数学满分,江询再一次,掀起了讨论的热潮。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在这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从彻头彻尾的学渣一举晋升为,一骑绝尘的大学霸。   而作为热点的中心,江询此时正被自己的女朋友逼着,作保证——   “我保证,就算考到了全国第一,也不会要求康以柠女士,一定要考全级第一。”   “不因为自己考得好而骄傲自满地嫌弃她,不因为自己会得多而妄自尊大地嘲笑她,不因为自己长得帅..”   江询念不下去了。   默默地看了一眼,一手拿稿子,一手正跟他拉着勾的康以柠女士,眉心直跳。   “我什么时候拈花惹草了?”   正听到重点的康以柠不满地抖了抖手上那张,还剩下800来字没读的作文纸,“你不懂。”   江询:“?”   康以柠:“我这张纸是有用的!”   江询看着她,毫无生气地,“哦。”   见他不信,康以柠不服气地啧了声。   偷偷摸摸地看了一眼四周,压着嗓音解释,“我昨天真是瘾来了扛不住,就找了本小说来看,结果你猜怎么了?!”   江询瘫着张冷脸,默默地等着她胡说八道。   “恰好就看到了一本,关于做法啊捉鬼的书,”康以柠啧啧称奇,“里面那些咒语啊符的画法都好详细,我看了一眼评论,有人说作者是个道士,写东西是兴趣爱好!好多人都说是!”   江询:“......”   “然后里面有一章是专门来讲负心汉的!有一个法术就是,把自己担心的事情写在纸上,再让负心汉在纸上签字画押,然后在午夜十二点..”   江询听够了。   揪着她颊边的嫩肉提起来,“我给你两个选择。”   突然被打断的康以柠:“?”   “一,把那本书删了,”江询黑眸压着,语调森冷地威胁,“二,被我揍。”   “……”   康以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一双鹿眼眼瞪得圆溜溜的,“你看看,你看看这准不准!!”   江询:“?”   “千算万算把家暴这条算漏了!”康以柠拂开江询的手,到处找笔,“我的报应来了!!”   江询:“......”   江询气结,反而冷静了下来,“我才是。”   康以柠百忙之中给了个声儿,“啊?”   江询盯着她,意思再明显不过,“我才是报应来了。”   康以柠:“……”   ***   江询爆发式的发挥不是所有人都有的奇迹。比起大家的惊艳,作为最了解他的存在,康以柠倒是接受得很快。   况且这回她的努力也看见了成果,总分闯进年级前200,勉强也算是一匹后来居上的黑马,聊以安慰了这一百天的坚持和努力。   “我早就说过了,这是爱情的力量!”秦可宝坐在位置上,一脸挑衅地看向吴颂,“怎么样?”   吴颂拒绝地白了一眼这个得志的小人,抱着胳膊离远了点。   “哎呀,我感觉我真是牛逼大发了,可以挂牌收钱了都。”   秦可宝自顾自地得意了一会,和吴颂两个人互相怼着扯后腿,话题不知道怎么地就,转到了江询欠的那顿饭上。   秦可宝向来喜欢这种联欢会,没有机会都要创造机会,现下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自然兴致勃勃地撺掇着要庆祝。   “你俩喜结连理,又金榜题名,我和老吴嘛,也不是什么黑心大户非得逮着一只羊薅,一起办了就行!”   他在这儿说得大方得不得了,康以柠听得翻白眼,“麻烦您,以后把成语剔出您的语言系统里,要不我怕我控制不住我的手。”   怕挨打的秦可宝:“。”   吴颂在这时候提议,“市里玩来玩去也就那么几个地方,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你们要是能出得来,去我老家那边走走?”   这话一出,秦可宝最为感兴趣,又问,“你老家那儿有什么?”   吴颂:“前一阵子农家乐不是挺流行的吗?我老家虽然偏了点,但吃的东西挺好的,都是自己家养的鸡鸭鹅,菜也是自己种的,还可以摘果子,你们要是出得来,可以玩两天。”   秦可宝一听到摘果子,就联想到上山跑马。含情脉脉地看向江询,怪声怪气地撒娇,“我要去这里~~”   江询:“……好好说话。”   康以柠也动了心,紧随秦可宝其后地发嗲,“我觉得我值得这个奖励~~~”   江询:“……”   秦可宝:“你怎么不叫她好好说话?!”   江询:“………”   ***   正式出发那天,天公作美。像是为了映衬大家的好心情,电线杆上的麻雀叽叽喳喳地也没个消停。   江询盯着人群里多出来的那道扎眼身影,嗓音凉凉,“所以,他怎么也在?”   康以柠此时正挽着温语的手,亲亲热热地挨作一堆。还没来得及解释,陈辞轻嗤一声,“我媳妇儿,我不得看紧点儿?”   江询冷漠移开视线,“是么?”   也不知道是单纯地反问一句,还是质疑他口中媳妇这个称呼。   陈辞:“......”   这两个人的梁子,其实从第一次见面,就结下了。   一个嫉妒辣,一个烦他吵。   气场上相差无几,颇有点王不见王的意思。   虽然提前打过招呼会有新朋友加入,但毕竟是第一次见面,还是如此情况。   吴颂拉着秦可宝,偷偷问,“这人什么意思啊?说什么看媳妇,我们是那样人?”   秦可宝围观得正高兴,闻言还笑嘻嘻地,“我觉得还行。”   吴颂:“......”   “至少代表我还给他危机感了,”秦可宝洋洋得意,“说明本宝宝还是很有市场的!”   吴颂:“......”   好像是这个道理。   -   上了巴士,因为没有连在一起的座位,大家分散而坐。   康以柠跟着江询,坐在靠窗里侧,心情好得一直在哼歌。   手上无意识地,在玩他手上的戒指。   这是她无意间在江询书桌里看到的。   金色宽边的设计,中间有一条红线绕了一周,精致且贵气。   第一眼就被这枚戒指的颜值吸引住,康以柠立马要求江询戴上。   然后就稀奇地,瞅瞅摸摸了一下午。   因为她喜欢,除了在学校,江询这段日子都戴着这枚戒指。不知不觉地也就养出了,康以柠的新习惯。   手上细细痒痒的触感没完没了,一会是拨,一会是转。   今天的时间过于长了,江询受不了地拉住康以柠的手,嗓音很轻,“送你。”   康以柠没反应过来,“什么?”   江询:“戒指。”   康以柠莫名其妙,“给我干什么?”   江询扬了扬眉,“这不是看你喜欢?”   “我喜欢的就全送我啊?”康以柠笑起来,视线落在他白皙的手背上,红痣妖娆。   她压着嗓音,像是怕被别人听见,“而且这不是因为在你身上所以才喜欢吗?”   江询眼眸稍敛,没有说话。   都不是能轻易说得出情话的性格,偶尔听到一点,都难以平静。   康以柠没想那么多,还在实事求是,“再说啦,你这个这么大,我怎么戴呀?”   江询毫不犹豫,像是蓄谋已久,“挂脖子上。”   康以柠:“……”   他这副直率的样子实在是太有魅力,康以柠没忍住,放声大笑。   剩下那四个人被她这不寻常的动静吸引,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于是有幸看到,明媚热情的姑娘郑重其事地伸出两只爪子,捧住身边那位的大掌,求婚一样举起来。   深情款款,吧唧一口亲了亲。   如果我喜欢的都送给我的话,那我还是想。   ——“把你挂脖子上。”   玻璃窗外风景在飞速倒退,只有阳光和他一如既往。   康以柠还在感慨,忽然爆发的祝福从四面八方而来,不约而同。   秦可宝:“哦~~~~”   吴颂:“噫~~~~”   陈辞:“艹!”   温语:“哇——”   康以柠一脸懵逼地回头,对上四双看穿一切的火眼金睛。   康以柠:“………”   康以柠:“闭嘴好吗?”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柠姐,我可是你亲宝宝啊……   一直到下车, 江询耳后的红晕都没散完。   康以柠坐到后半程有点晕车,但好在吴颂的老家真如他所说的, 山好水好,走了一段路后,渐渐也缓了过来。   目之所及都是绿意,风里带着草木香气,吸进肺里一片凉意。   吹着凉风到了地点,康以柠把行李放好,又是生龙活虎的一条好汉。   来的路上偶然碰见了几只肥猫,康以柠心痒, 偷偷地拉着温语想要出去找找。   怕被江询骂,还不许他跟,只说出去走走。   乡下的楼虽然普遍不高, 但都很宽敞, 每家每户都散养着家禽。虽是平坦的水泥大路, 但也不完全都是人在走, 偶尔还能遇见群鸭过路去游水。   康以柠挽着温语,一脸惬意地沿着路边欣赏风景。难得出来一趟, 看见什么都新鲜。   “你说说, 这些狗,我又不进它家里, 用得着又蹦又跳地追着咬吗?”   康以柠伸长脖子,透过一户人家门前的栅栏看里面叫得正凶的大狗,“难怪要用铁链子拴着。”   “唉, 这狗是看够了,我的猫呢?刚才看见的那些小可爱呢?怎么都不见了..”   “哇,那家房子好鲜艳啊, 居然刷粉红色的漆..”   康以柠正东张西望地看见什么说什么,一直领着她走的温语,忽然停住了脚步。   温柔的嗓音掺了几分怂意,“柠柠..”   康以柠回头,“怎么了?”   路的另一头。   一只通身雪白的大鹅正站在路中间。橙黄色的喙和脑袋上的大包尤为显眼,修长而粗壮的脖颈昂着,黑溜溜的小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们这个方向。   “嘿,这鸭子长得真肥,”康以柠兴致勃勃地要过去看,“应该能吃了吧?”   温语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站在原地怎么都不肯动,“它看起来好凶啊..”   康以柠知道她胆子小,还贴心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没事没事,不就是只鸭吗..跟那些狗比,不是挺..”   文静两个字还在嘴里。   只见那只目测至少有二十斤的大鹅忽然张开翅膀,低着头连扑带跑地朝她们冲了过来。   康以柠:“卧槽——”   遇到这种拼命的架势,康以柠又懵又觉得恐怖,转身拉着温语就往回跑,“卧槽卧槽,这是干嘛啊?这是干嘛啊?!!”   温语也没碰到过这种情况,海豚音都吓出来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呀啊啊啊啊——”   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吓到花容失色,一路回头一路尖叫,生怕下一秒就被鹅拖走。   才刚平静下来的大狗们再度热闹起来,伴着她俩的恐惧咬得一个比一个起劲。   ……   农家院里。   剩下的四个男生,正坐在一个由茅草搭起来的小亭子里下跳跳棋。   一阵风刮过,隐隐听到了一阵鬼哭狼嚎。   江询手一顿,视线落在陈辞脸上,“你听到了吗?”   陈辞:“……”   对视一眼,两人果断推开棋局,走了出去。   出来的时候一点都没感觉,自己走了这么长一段路。   康以柠跑得差点气绝,都快绝望了,视野里忽然出现了那道,半个小时还被自己无情赶走的高瘦身影。   看到了救星,断了的气马上又接上了,惨烈又惊悚地叫着他的名字,“江询!!江询救命啊江询!!!”   有了上回被猫抓伤的事件,江询小心眼到连水族馆都不肯带她去。   这回出来,在家里已经是千叮咛万嘱咐过了,不许到处招猫逗狗,实在要招,也得带着他。   她信誓旦旦的保证也还在昨天,结果不到半个小时,又是这么鸡飞狗跳地回来了。   气得眉心直跳,江询伸手接住了某只飞速蹿上身,还要继续往上爬的八爪鱼,后背被打得啪啪作响。   康以柠:“快快快快鸭来了鸭来了!!快跑!!!”   在她张牙舞爪的空隙之中,江询看到了百米之外还在观察情况的罪魁祸首,冷漠纠正,“那是鹅。”   康以柠已经完全被恐惧所包围,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着急手上的力道也就没有控制,咚咚地敲着,“鹅鹅鹅,快跑鹅!!!”   感觉再有两下能被捶死,江询啧了声,冷声威胁,“你再不停手我把你扔下去喂它了。”   康以柠紧紧地扒着江询的衣服,色厉内荏地指使,“你,去!把它抓来杀了,我们晚上吃。”   江询扶着她的腰,一点都不想顺着她,“嗯,你去抓,我来杀。”   “……”   一条路不通,还有一条。   康以柠视线一扫,“宝宝,上!”   围观得正高兴的秦可宝闻言一脸的不能接受,“柠姐,我可是你亲宝宝啊!!你不叫吴颂叫我?他上辈子打老虎的!!”   康以柠毫无主见,“那吴颂你去!”   吴颂转脸就揪住了秦可宝的后领子,“我这辈子打你信不信?”   秦可宝:“……”   温语这一路被康以柠拉得几乎断气。   此时正躲在陈辞背后,露出两只被风吹红了的眼睛,哆哆嗦嗦地对康以柠道,“你,你还说,说你跑不动,下,下次看我,还信..”   陈辞正半侧着身子,用手掌给她扇风,闻言立马附和,“就是!看把我媳妇跑成什么样儿了,结巴了都!!”   他这明为算账实为揶揄的话逗得所有人都笑了。   唯独结巴本人,满脸通红,捏着粉白的拳头在他肩上打了一下。   -   闹剧过后,大家都回到凉亭里。   陈辞摸出打火机,痞里痞气地问三个男生,“走不?”   江询神色如常地从口袋里摸出根棒棒糖,“不去。”   他不去,秦可宝不抽,最后就剩了个吴颂,跟着陈辞走了。   没了大鹅,康以柠又是大王。   捡了个位置坐下,手指又不安分地去拨江询糖棍,笑嘻嘻地逗他玩,“你这怎么还越长越小了啊?以前都不吃这些东西,现在走到哪儿都还带着了?”   秦可宝在旁边听见,随口说了句,“询哥这是烟瘾犯了吧?我见过好多人戒烟,都是用别的东西来转移注意力的..”   康以柠还是头一回听见这说法,扭头追问,“是吗?”   “是啊,”秦可宝抬起眼皮,还待科普的嘴在碰上江询幽幽视线的那一刻,有了自己的想法,“我忽然想起来我门好像没锁,我得去看看!!”   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康以柠似有所觉地回头,果然看见了江询凉飕飕的眼神。   阴恻恻地嗯?了声,抱怨,“干嘛不让人家说。”   江询敛眉收拾桌上的棋局,不承认,“我哪有?”   人都走了以后康以柠再无收敛,歪着身子像只不成器的奶猫,在江询身上东滚一下西蹭一下。   凉亭里的桌子是典型的四方桌,凳子也是固定在地上的。虽然不远,但也绝不是亲近的距离。   康以柠为了折腾他,倒也没注意自己这姿势到底合不合理,好不好看。直到弄得江询没办法分心,丢开手边的棋子拦着她的腰,怕她磕到摔倒。   小贱爪子再次摸上了他的糖棍儿,从东拨到西,再拨回来。江询忍了两回,最后实在是受不了口腔里这磕磕碰碰的感觉,扬起了头不给碰。   康以柠这段日子作威作福惯了,他一跑就蹬腿嚎开了。   江询:“……“   真是供了位祖宗。   如愿以偿地又折腾了他一会,怀里的祖宗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很是温柔地问,“难受吗?”   江询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现在知道客气了?”   康以柠笑嘻嘻地弹了一下他的下巴,“才不是,我问的是,烟瘾来了难不难受。”   怕再看下去会忍不住揍她,江询移开视线,“还好。”   最开始吃糖的确是为了压制对烟草的渴望,但时间久了,难受的阶段过去,现在吃倒更像是一种安慰和习惯。   只是这个习惯在麻烦精这里,简直就跟猫见了逗猫棒没两样。   郁闷的糖在嘴里换了个方向。   又得戒了..   不知道他在打算什么,康以柠长长地哦了一声,语调轻快且不在意地,“还好呀?”   江询:“?”   “原本还想给坚强的宝宝一个安慰的吻,现在看起来是不需要了啦!”   她不看江询,像是自言自语般一边说着,一边从他身上起来。   袖子一甩就准备走人,但没走动。   衣服后摆被人拉住。   康以柠没理他,又被轻轻扯了两下。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笑了一会,康以柠转身之前敛去所有笑意,故作不解,“干什么呀?”   江询依旧坐在原地,眼神里写满了正经,“默默坚持,也是坚强的一种。”   康以柠揶揄地看着他的眼睛。   她现在是看出来了,这家伙每回一有坏心思就装无辜。就像现在,明明就是在索吻,还非得弄出一副‘我只是在合法要求我的奖励’的架势。   也就是长得好看了,康以柠想,不然她才不心软。   “你说你——”欢快俯身,唇角弧度渐渐明显。   在他矜持的注视下,康以柠大方地印了一吻在他唇角,“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   吃晚饭的时候,照旧是江询和康以柠,温语和陈辞,秦可宝和吴颂两两挨着坐。   饭桌上,陈辞怕温语不好意思,塞鸭子似的给她投喂。   江询之前碍于身份关系不敢做的事,今天也都补了回来。   嗑糖嗑到停不下来的秦可宝就恨自己没长相机眼,刷刷刷地给他们都拍下来。   吴颂心无旁骛地啃完一只鸡腿,想要擦擦手。奈何湿巾放得太远,眼睛一瞄,就盯上了秦可宝放在桌上的湿巾。   康以柠有江询伺候,甩手掌柜当得轻松,自然有时间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是以吴颂刚有了小动作,就被她注意到了。   偷偷摸摸地擦了手,却在最后时刻功亏一篑,被秦可宝发现。辣耳朵的公鸭嗓再度现世,惊起了一片倦鸟。   “干什么干什么?偷用我湿巾?”   吴颂嘿嘿地笑起来,“用一下嘛,能怎么?”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院子里只挂了盏简陋的昏黄灯泡,照得秦可宝半张脸阴半张脸阳的,格外好笑。   他一反常态地没有撒泼,只盯着吴颂看了好一会儿,看得大家都以为他要暴起打人的时候,忽然来了句——   “我那是擦屁股的。”   吴颂:???   吴颂一脸懵逼,“你那不是刚擦过嘴的吗?”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秦可宝:“……”   康以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我是来预定我的新娘子的……   六月份, 文昭送走了所有的高三生。   他们成了这个学校里,最为年长的哥哥姐姐。   漫天飘落的白纸, 欢呼雷动的叫喊,康以柠心有所感,略微失落地问江询,“你想过,明年这个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吗?”   知道她心思细腻容易难过,江询刻意将话题往歪处带,“把书拿去给收垃圾的大爷吧, 他能卖点钱。”   没听到预想中的回答,康以柠无语地斜了一眼自家男朋友,“你就不能想点长远的?”   关注点这么奇怪!   “长远的?”江询掀了掀眼皮, 不痛不痒, “人生大事都定了, 还有什么长远的。”   他这话简直就是在撩人。   康以柠开心起来, 笑嘻嘻地趴在他桌上,“那你想好考什么大学了吗?”   江询沉吟了片刻, “也没什么大的理想, 能养得起你就行。”   “那还用考吗?”正是乱糟糟的时候,想来也没人看, 康以柠两手捧住江询的脸,左右端详,“不是我吹, 就你这张脸,去捡垃圾都能暴富吧?”   江询慢条斯理地扒拉掉她的爪子,口吻闲闲, “您谬赞了。您这张脸,去放羊也能有一样的效果。”   虽然知道他不喜欢别人多赞他生得好,但康以柠还是被他这副小心眼的模样逗得直笑。   康以柠:“挺好,我放羊,你捡垃圾,我们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江询:“……”   不知道去哪儿疯玩了大半个课间的秦可宝和吴颂在这时候回来,见他俩没埋头在书堆里,而是在闲聊还觉得有点好奇。   凑了个脑袋过来。   秦可宝:“你们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正是好时候,康以柠顺着话头问他,“在说以后的事情,你呢?你想好以后要干什么了没有啊?考哪个学校?”   秦可宝甩着手,依旧是那副心大的模样,“柠姐,你看我这是读书的料吗?我爸说了,再让我疯这一年,毕业了就回去帮他看店。”   和他同窗这么久,康以柠对秦可宝家里的事情也有所耳闻。   知道这也是一位家里有很多地产的小少爷,就是玩一辈子都不会饿死,倒也没多说什么。   回头看吴颂,“你呢?”   吴颂拿着个自己做的破纸扇子正在扇风,见她看过来又开始害羞,“我,就那,估计毕业后去当兵吧,到时候,可能还能减减肥。”   一句话还没说完,秦可宝又看上了他手里的扇子,追着打着要抢。   康以柠看着他们嬉笑怒骂的身影,眼前像是凭空出现了一条透明的轨道。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的命运似乎都到了明确的岔路口上。虽然还不需要说再见,却已经看到了结局。   心里涌起淡淡的失落感,眼睫刚掩饰性地垂下,额上就被弹了一下。   “嗷——”   康以柠捂着脑袋,谴责地看向始作俑者,“你现在翅膀硬了,居然敢打我?!”   翅膀硬了的人一手拖着脸颊,一手还在转着笔玩。   皮痒一样拖腔带调地挑衅,“下节课测单词哦~~”   康以柠:“……哪儿?”   ***   康以柠的生日在六月底,是一个热烈而明媚的好时候。   又是体育课。   江询跑完热身的两圈,回到班级集合地。视线下意识地跟着,还在跑道上累死累活的康以柠走。   看着她脚步蹒跚地和副班你挤我一下,我拉你一把地闹着玩,无奈地垂下视线,笑着摇了摇头。   秦可宝和吴颂你追我赶地冲到他身边,带起的一阵劲风刮起尘土,嘻嘻哈哈地也不知道在吵什么。   江询才看过去,秦可宝就覥着张笑脸来了,“询哥~~~”   语调转得不怀好意。   秦可宝生怕他询哥这块木头,第一次谈恋爱不会挑礼物,特地来出主意。   娇俏少女般地两手交缠着,举在右边脸侧,嗲声嗲气地问,“你礼物选好了吗?”   “……”江询:“正常点。”   秦可宝嗑cp的热情没过,怎么看江询怎么觉得欣慰,一激动脸上的姨母笑就遮不住。   连连点头地道好,将手移到左边脸侧,又问了一遍,“询哥~~你礼物..”   “选好了。”   江询无语地睨着秦可宝,黑眸里的威胁满满当当,像是他要再敢多说一个字,就叉出去打死。   而秦可宝也的确是没在声音上作妖了,一个蹦跶跳到他面前,公鸭嗓听得辣耳朵,“选好了?这就选好了?真的?你选了什么?!”   江询:“……”   其实倒也不是什么特别有新意的东西。   只是看她那么喜欢戒指,就想买一个送给她。   但挑着挑着又觉得,既然都买了戒指,为什么不买情侣对戒。总归现在有了身份名正言顺的,想送什么,应该都是可以的..   他这晚答了几秒钟,秦可宝就已经跳得要窜天了似的,闹着要看。   距离生日还有几天,江询暂时只是先看了官方图选了几组,正想着这个周末去实体店里,看到实物再做决定。   也没拘泥,调出页面随便给他看了两组。   秦可宝美滋滋地拿过来一看,大牌满钻。   “……”   当即就懵住了。   迟迟没得到反馈的江询还觉得奇怪,“怎么了?”   “询哥,”秦可宝抬起脸,“你知道这是婚戒吧?”   江询:“?”   像是撞破了什么天大的秘密,秦可宝激动得话都说不清了,“我询哥这是要求婚了啊?!牛逼牛逼,这是一成人就要拐回去了啊?我的妈,我要做爸爸了?!!!”   江询:“……”   察觉到自己嘴瓢得厉害,秦可宝收了收,干巴巴地对江询挤了个笑脸,“我说的干爸,干爸嘿嘿嘿。”   无力吐槽。   江询把手机抽回来,神色淡淡,“把你脑子里的黄色废料给我清一清,这岁数上哪儿结婚?我这就是普通的,情侣戒。”   “情侣戒?”秦可宝只恨不得把屏幕贴在他眼球上,“您看看这总共几位数再说,行吗?”   江询:“这有关系?”   秦可宝:“……”   好像的确没有。   各自沉默了一会儿,秦可宝虽然挑不出他的毛病,但也不想认输。   拽着吴颂就来了。   指着江询屏幕上的某张图片,“你看,这是什么?”   吴颂对秦可宝这种明显侮辱他智商的问题感到万分不满,回答得也格外来气,“对戒啊什么什么,你眼睛瞎啦?”   说完,忽然意识到这是江询的手机。   脑子一转,语气瞬间又变得憨厚起来,“怎么啦询哥?结婚啊?”   秦可宝激动地直跳,“你看看你看看!我说什么我说什么?!”   江询:“……闭上嘴。”   ***   到了康以柠生日那天,江询下午就来家里帮忙,和贺宁一块张罗晚饭。   虽然不觉得家里人会反对他们,但江询和康以柠依旧很默契地选择没有把关系公开,只想等着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来提这个事情。   虽然想是这么想的,但康以柠觉得自己可能根本瞒不了多久。   就像现在,江询只是一如往常地在她家厨房里,帮着贺宁打点无关紧要的下手,她都偷笑得停不下来。   更别说,眼睛里藏不住的喜欢。   然而她喜欢,贺宁可是满肚子疑问。   和康以柠一样,江询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早就是半个儿子存在的江询,有什么弱点她自然也很清楚。   远的不说,就是刚上高中那会儿,陈悠心血来潮要锻炼一下他的家务能力,分配了刷碗任务。结果就一个星期,家里的碗无一幸免,全换新的了。   气得陈悠转着圈地在家里找衣架要揍他,还硬说这倒霉孩子是故意的。   就是这么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今天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硬要陪着她,一块给康以柠做长寿面,赶都赶不出去。   想着揉面总不能出什么事故,贺宁才看了一眼锅里的功夫,再转身,面粉已经沾额头上去了。   贺宁:“……”   吃饭的时候,康泽发来视频电话。   这段时间,康泽几乎每天都会给家里发消息。   没有康家人的打扰,贺宁和康泽的关系似乎有了起色。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康泽在说话,但好歹贺宁不再挂电话了。   聊了一会儿以后气氛渐佳,康以柠吵着要吃蛋糕。贺宁只能把桌子稍微收拾了出来,把蛋糕从冰箱里给她拿了出来。   掀开盒子,甜蜜清新的水果香味蔓延,漂亮的白巧上字体清秀,写着柠柠生日快乐。   旁边十分心机地画了颗桃心。   康以柠抬起眼皮悄悄地看了一眼江询,唇边笑弧弯弯,坏笑着表示自己可看出来了。   江询淡定了挑了挑眉,嚣张承认。   点了蜡烛,关了灯,康以柠在桌前坐下,面前的蜡烛忽然闪了一下。   脑袋上轻轻地落了点重量,康以柠歪了歪头,从影子上看出了,是一顶皇冠。   想来应该是蛋糕店送的小礼品。   康以柠伸手摸了摸,虽然是硬纸做的,却有棱有角,嘴上撒娇一样嘟囔着,“好不好看呀?”   古人有云,灯下看美人。   现下虽然没有灯,却有摇曳的烛火。原始而细腻的光源柔和了所有的细节,留下朦胧的轮廓,衬得人像画里人。   金色硬纸的皇冠斜斜地歪在她的乌发中间,带了金闪的设计却怎么都不及,她琥珀色眼睛里的那一抹。   江询在她身边,轻轻道,“好看。”   康以柠就着烛光,敛眉笑了。   唱生日歌的时候,往往都是贺宁起头,江询跟。   听着江询的低嗓,康以柠忽然间发现,江询其实是一个,不怎么唱歌的人。应该说,在她印象里,就没听见他开过嗓。   但就算这样,每一年的生日歌,他都完整地,给她唱了十八年。   心里淌过甜意,康以柠闭上眼睛,虔诚地许了三个愿望。   一是身体健康,二是学业有成,三是请把这个男孩子,永远留在她身边。   -   吃完蛋糕,康以柠和江询帮忙收拾了桌子,再想帮忙刷碗的时候一致被贺宁轰了出来,“赶紧出去,别霍霍我的餐具。”   只能讪讪地回到客厅里。   江询趁着这个空档,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礼盒递给康以柠,言简意赅,“礼物。”   康以柠接过来摆弄了一下,“我能拆开吗?”   江询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败在她灼灼的视线里,妥协道,“可以。”   康以柠欢呼了声,拉着人坐到单人沙发上。   江询坐沙发上,她坐旁边扶手。   小心翼翼地揪住蝴蝶结的一只耳朵,康以柠一边喊着舍不得一边拆。   丝绸很软,她稍微一用力,就散开了。   顺手搭在手腕上,酒红色的缎带就是最好的装饰品。江询看了会儿,伸手给她绑了一个松松的蝴蝶结。   打开盒子,最先看到的是条项链。细细的一条,玫瑰金色。   康以柠提起来,吊坠被黑色丝绒海绵勾住,稍微用了点力气,掉出了一个圆环。   她捞起来看,发现是枚戒指。   样式和江询之前手上那个差不多,只是窄了一些,中间红线的部分镂空,镶了一整圈的碎钻。   康以柠:“……”   所以她最后一个愿望,就实现了?   怀疑的视线落在他手指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想起那天在车上的对话,康以柠一个猛虎回头,死死地把人按在沙发上。   江询:“……”   调戏人一样凑了过去,康以柠也不管他愿不愿意,伸手直将领口往下拉,食指一勾,捞出了一条同款。   同样的戒指,少了钻石的点缀显得更为日常稳重一些。   康以柠暧昧地眨了眨眼睛,笑得贱兮兮地戳着他的心口,“江同学,你这是干什么呀?”   江询垂死挣扎,“送礼物。”   康以柠追问,“然后呢?”   “还有什么?”   “你说呢?”   “……”   原以为这些话还要等两年再说才不会吓跑她,但江询发现,这姑娘的胆子,可比他想得大太多了。   握住她作怪的手,江询视线从她的唇瓣一路划到眼睛,定住,“想问一个问题。”   康以柠一本正经地坐好了点,“嗯。”   “如果这是婚戒,你会收吗?”   “……”   本意只是逗一逗他说点好听的,却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康以柠被他这话弄得一怔,然后迅速反应过来,“你打得好算盘哈!”   怕自己被他的颜值蛊惑,康以柠蛮横地揪住江询的脸,“钻戒不给买就算了,连求婚都不打算求了吗?”   提到这个话题,江询没跟她玩笑,依旧很认真地看着她,“不是,我只是先来预定。”   “……”   “期限四年,预定我的新娘子。”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那你再猜猜,继续挑衅我,……   今年的夏天格外的热。   电视里永远在播的高温预警和病倒人数, 成了今年令人印象最深刻的背景音。   真正踏入高三征程的康以柠和江询,同时感觉到了课业的繁重和曾经的荒废。在学校和张文辉的双重复习之外, 也各自找了老师,提高自己的短项成绩。   尤其是江询,因为选的多是理科,排课满到根本见不到人。反观康以柠,因为选的科目和温语完美重合,这个暑假倒是和她联系更紧密一些。   但她一紧密,陈辞就势必受到了冷落。   再加上温语本身就是个学习狂魔,一遇上康以柠, 两个人就是瞌睡与枕头,谁都舍不得离开谁。   陈辞经常受到忽视,自然心生不满, 于是挑了个风平浪静的晚上, 半是抱怨半是探究地问她, 究竟为什么对康以柠这么好。   “为什么对柠柠这么好吗?”温语戴着耳机, 手上的笔稍稍停顿。   时间无线拉长后褪了色,一下子回到她心里珍藏的那些日子。   “你是不是觉得, ”温语组织着言语, 说得极慢,“现在的我其实已经是很内向的人了?”   “还行吧, ”陈辞抓了抓眉尾,“就刚认识那会儿有点夸张。”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温语轻轻笑了一声, “其实我小的时候,比现在还要害羞一百倍可能还不止吧。”   难得有这么个机会,陈辞沉淀下来安静听温语说。   “话比同龄人少, 动作比同龄人慢,还比同龄的小朋友爱哭..小时候不太能理解,但现在想想,好像是有点烦人?”   温语唉了一声,“也难怪他们不愿意跟我一起玩儿了。”   陈辞哪里听得她说这样的话,立马反驳,“他们知道个屁!”   温语:“……”   不想受他影响,温语把话题拉回来,“可是柠柠不一样,她从小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活泼外向,每天都是笑眯眯,小朋友都很喜欢她的!”   “但就是这样受欢迎的柠柠,每回有什么活动需要组队的时候,都会主动选择我,连江询都不要。”   “或许你不能理解吧,”温语垂下眼,一字一句都极为认真,“可是陈辞,柠柠是第一个认真听我说话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从来没有嫌弃过我性子慢的人。”   “……”   “如果没有她,你看到的温语,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所以她现在需要我..”温语浅浅笑起来,嗓音温和沉静,“我觉得很开心。”   “真的真的,很开心。”   可能有些人会不相信吧,人的天性其实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撰写完整了一部分。   就像她害羞,像陈辞热枕,像江询冷漠。   而作为给温语吃了第一颗糖的康以柠,早在还不知道善良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就给了她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善意。   -   正式开学以后,远在千里之外的陈悠忽然想起了,自己还有个儿子。   而这个儿子,正在度过人生中十分重要的一个时期。   虽然在她看来,这个不成器的家伙可能还在床上睡得醉生梦死,但依旧不妨碍她太久没见母爱泛滥,当即就买了机票飞回来。   回来的第一天,因为是平日要上课,于是只有贺宁一个人去接她。   等到家以后,恰好也到了放学时间。   康以柠一打开家门,只见一道火红色的身影飞奔而来,还没看清是谁,就被猛地抱住,狠狠亲了一口——   “我的宝贝诶,怎么瘦了?”   虽然这句话对每个姑娘都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但不巧的是,她昨天刚经过药店上的秤。   胖了整整五斤。   康以柠:“……想你想瘦的。”   另一边。   江询回到家里以后没看见人,估计陈悠是在康以柠家里,也没着急,慢慢悠悠地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这才清清爽爽地按了门铃。   一进门,同样的红火旋风刮过来,同样地在脸颊上狠狠亲了两口——   “儿子!妈妈回来了!!”   虽然这个场景她每次回来都会上演,但一点都不妨碍她,明早起来就开始看他不顺眼。   贺宁还在厨房里忙着,陈悠抓着江询上上下下看了两眼以后,就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一样,嗖地一下又回了厨房。   一点都没有刚才拉着康以柠不肯松手的心疼模样。   江询:“……”   两个妈妈都在里面,客厅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江询正想着先去洗手间里洗把脸,康以柠就从楼上下来了。   穿着短袖短裤的家居服,手脚修长白皙。   长长的头发绑成颗小丸子,一看见他就扑了过来,“嗯?”   揪着领子,捏着他的下巴来回看了两眼,圆溜溜的眼睛危险地眯成一条缝,“这是从哪儿出轨回来的?”   “……”江询肃着张脸随她摆布,“人在厨房里,你去收拾吧。”   他这不按套路出牌,害得她的戏也演不下去。   康以柠退开一步,手在背后扭得连七八糟,“我这就是提前告诉你,你要是敢,会有什么后果。”   江询:“什么后果?”   “也没什么,”康以柠歪着头看他,“不就是个社会新闻头条吗?”   江询:“……”   “不过那个时候,”康以柠磨磨蹭蹭地补充完整,“你估计是看不到了。”   不用补充完整也知道她是要杀/人。   江询无奈地笑了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没给她安全感,伸手在她脸上捏了捏,堂而皇之地夸她,“傻。”   康以柠:“……”   -   日子如流水过去,随着时间的减少,陈秀榕也一天比一天更严格。   桌上的卷子越堆越多,还未吃透的知识点越剩越难,题也就越写越乱。   第一轮复习早在补课和开学的两个月里结束,比起江询的魔鬼式提高,康以柠成绩明显上下波动得厉害。   至于原因,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   天气炎热,心里焦躁,一直到这个学期都要过去,状态都不怎么好。   一个人咬牙撑着的日子注定是脆弱的。   康以柠这天晚上背书怎么都背不顺畅,自己能察觉到的游离却拉不回来,只有嘴在动,脑子却是空的。   嘴巴打结,身体疲惫,再次忘了下句以后,铺天盖地的挫败感犹如流沙,将人结结实实地掩埋在失望之中。   康以柠崩溃地将脸埋在手臂里,头一次发觉,或许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么聪明,未来也依旧还是很远。   但还是不想放弃。   只要一想起康至谦和孙立梅给她家的带来的伤害,她就觉得,即使是倒在了沼泽里,即使是死,都要爬出来,继续往前走。   在心里数了三个数,康以柠咬着牙关从桌上爬起来,抽噎着抹掉眼泪。   盯着面前这一排排的铅字,再度执起笔,一笔一划地写下那些总也记不住的,或许明天依然会忘记的字眼。   -   因为昨晚哭得太厉害,第二天醒来,眼睛尚未消肿。   康以柠困顿地拉开门,江询已经在等她了。   见到她的那一刻倦意自然消散了大半,江询迎上来的动作稍微一顿,问她,“眼睛怎么了?”   康以柠低着眼,嗓音沙哑地撒谎,“昨晚水喝多了。”   江询半信半疑,指尖轻轻戳着她的眼周,“真的?”   略微刺疼的触感让康以柠闭了眼睛,却依旧不想多谈。   推着他的肩膀往前走,“真的真的,不然还能是什么?快走快走,我饿了!”   “……”   -   早上的波折无论如何算是躲了过去,康以柠还未来得及松口气,陈秀榕又带了一个坏消息。   这次的期末考试由市里出卷,十几所学校联考,重要程度相当于模拟高考。   这么具有参考意义的考试,陈秀榕自然高度重视。   强调的话说了一箩筐,康以柠听着听着又开始走神,笔尖在纸上涂涂写写,画出来的全是黑块。   陈秀榕:“大家不要觉得时间还很长,剩下最后一个学期了,要善于给自己定目标,从小到大,短期长期的心里都要有数。”   “昨天午休我过来,结果还有同学不休息在那里聊天的,你以为是在浪费我的时间吗?那都是你们自己的!每个人手上有六门课啊,每一天你细化一下看看剩下多少?”   “没时间玩了啊,纪律问题我不想一直重复,高三了啊,自己自觉!课代表,来把卷子发下去..”   熟悉的训诫里,耳朵敏感地捕捉到了关键的两个字,目标。   康以柠放空着,回想过去两年多的时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定过这种东西。而她这样上上下下的成绩,也不知道半年以后,到底能交出一份怎样的答卷。   她的失落藏不住,回家路上被江询握住了手心,轻声细语地让她吃完饭后来找自己。   康以柠想了想,同意了。   晚上六点,康以柠稍微整理了一下书本作业,去找江询。   她进门的时候,江询正在规整陈悠刚买回来的鲜果蔬菜。   见她来了,让了半个身子露出保鲜层,“想喝什么?”   陈悠出门运动,家里此时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没了大人,康以柠胆子又大起来。   嬉皮笑脸地凑过去,调戏,“询询,你这样看起来,好像贤妻良母呀~~”   江询这些日子对她的胡说八道有了一定的免疫能力,充耳不闻地从冰箱里抽了瓶酸奶递给她,“上去等我。”   “哦哟哟哟,”康以柠没接,反而阴阳怪气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我可是正经人。”   “……”   她这话里的歧义可真是有点大了。   江询手上动作一停,回头,一双黑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那你猜猜看,我是不是?”   康以柠犹豫着,“不是?”   她这副不怕死的模样是江询最头疼的,但不可否认,也是最喜欢的。   柔和了眉眼,江询声线放轻,有种行走在刀尖上的禁.忌危险感。   “那你再猜猜..”   他笑起来,眼睛盯着她,牙齿在白炽灯的加持下似乎在闪寒芒,“继续挑衅我,会有什么后果?”   康以柠:“………”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这个世界上没有奇迹,江询……   他这直白得丝毫不加掩饰的眼神, 几乎是一瞬间,就让康以柠想起了, 那天在他房间里的那个吻。   那个在她骂完大.色.狼以后,轻若羽毛般,落在她颈侧的吻。   像是碰到了心尖上,整个人都想送给他的柔软心情,直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逃命一样蹿上二楼,康以柠砰地一声关上门,背贴上去,心跳加速满脸通红, “这个狗东西!”   ?轻?吻?小?说?独?家?整?理?   真是越来越狗了。   散了会热,康以柠也没继续给他当门神,来到书桌前坐下。   桌子上收拾得干干净净, 只有靠墙那边放着一排文件夹。根据上面贴的标签来看, 每一个科目都有。   康以柠想着江询最近变态的成绩, 随手抽了个物理文件夹, 想看看他都学到哪儿了。结果这一翻才发现,外面看着工工整整的文件里, 里面全是拦腰乱折的卷子。   厚厚的一沓, 一看就是写完了以后,随手往里塞的。   康以柠:“……”   什么叫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什么叫做表面功夫,这就是了!   康以柠强迫症上身,动手全给他抽了出来, 打算整理整理。   直到桌上都堆满了,还颇有点无从下手的意味。   心里忍不住惊叹,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挤出来的时候, 做了这么多。单单一科,都快赶上她一半了。   一张一张地摊平,捋直,叠放在膝盖上。   康以柠一边规整,一边还在欣赏江询狂放的草书。   眼前自动勾勒着他的轮廓,尤其是那双总是懒洋洋耷拉着的眉眼,也不知道是困成了什么样,才能写出这么五花八门的字。   看着笑着,手上没抓稳飘了一张下来,左右荡着落在了脚边。   康以柠弯腰去捡,极短的一瞬,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狐疑地翻过来。   除去那些缠在一团的解题过程,一大片空白里忽然落了个单字,鬼画符一样拖了好长一笔,甚是扎眼。   康以柠皱着眉头看了好一会儿,感觉像柠,又不敢确定。   视线落在膝头和桌上的那一堆,心里有了某种猜想。按着顺序开始翻膝头上剩下的这些,没多久就翻到了一张,字体稍微明显的。   ——柠柠。   86张卷子,55张有她的名字。   尤其是字迹乱的那些,每一张都有。   ……   身后忽然传来了门锁的响动,是江询进来了。   康以柠下意识回头。   他拿着手机似乎在回消息,神情淡定从容,似乎还没注定到这边的情况,只是随口问了句,“在干什么?”   康以柠压着情绪,装作不在意地问他,“我看你黑眼圈挺重的,最近都是几点睡的?”   “嗯?”江询打发走又和吴颂吵架,要求他主持公道的秦可宝,漫不经心道,“十二点吧,不一定,怎么了?”   “是吗?”康以柠盯着他的手指,“我上次怎么看到你三点都没熄灯。”   江询觉得奇怪,视线从屏幕往她这里移,“你在哪儿看到的?你房间能看..”   后面的话消失在她委屈而茫然的眼神里。   江询一怔,还没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又听到康以柠说,“骗子..”   已经带上了难过的气声。   江询:“......”   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江询立马收了手机走过去。询问的话在看到桌上那些,被她挑选出来的,写着柠字的试卷变成了然。   无奈地叹了声,“把它们翻出来干什么?”   康以柠其实是不想哭的。   她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才从那些催人心肝的时间里走出来,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平静的生活,她一点都不想再有一点弱态。   可记忆和情绪从不由人,她自己也没办法,“是因为我说的那些话吗?”   “……”   眼前这个人,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现在又成了有着最亲密关系的人。   除了喜欢她这件事,这么多年来,好的坏的在她面前可以说是毫无遮掩。   江询的恣意洒脱,懒散随性,没人比她更清楚。   她总笑他是睡神转世,总笑他一天24小时都恨不得睡满,也就完全想象不到,他会为了她的一句话,一个人,沉默着走完了这么长的路。   难以克制地回想起和贺宁和解的那个晚上。   尚且处在极度混乱和亢奋的状态下,她满心壮志,丝毫不觉得自己夹杂着赌气怨怼,自以为成熟地对着来哄她的江询说出需要努力,要让所有人都后悔的大话。   这是她和康家的战争,也是她一直以来咬牙坚持的全部动力。可就在昨天,她还在摔笔崩溃,还在因为看不见成效而怨天尤人。   这样的她,根本就不值得,让另外一个人如此拼命。   -   江询知道她最怕亏欠别人,眼看瞒是瞒不住了,只能好声哄着,“我现在这样不好吗?不是被你说中了吗?我们都不止这样。”   康以柠难堪地咬着唇,慢慢道,“我没想让你这么辛苦,我就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江询的字向来好看,能画成那副神都分辨不出来的样子,可想而知是困到了哪种程度。   按照最世俗的说法来说,陈悠和江千泓为他积累起来的财富和人脉,早就足够江询这一辈子衣食无忧,他本可以不用如此为难自己..   全都是因为她。   “我知道,”江询顺着她的耳骨轻轻揉捏,安慰地低了嗓音,“我自己愿意的。”   要触不碰的距离让人心生焦躁,康以柠伸手抓住他的衣服,依旧还没从固执里走出来。   “可是那时候,我都还没和你在一起..”   江询有意逗她,吊儿郎当地笑了起来,“我未卜先知行不行?”   康以柠:“……”   他在努力地把这件事变得可有可无,康以柠能感觉得到。   网络上形容一个男孩子好,总说他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温柔。她以前虽然觉得这种说法挺戳人心的,但因为的确没见过也不知道到底会是个什么感受。   她现在知道了,感动欢喜是有,但同时也不能避免地心疼。   心疼得要命。   “你这样什么都不说,是很吃亏的。”   “……”   康以柠抽了口气,低声说,“戒烟的事情也是,虽然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戒烟,但想来想去,或许还是跟我脱不了干系,对不对?”   江询垂眼看她,喉结轻滑着,没承认也没否认。   “我一点都不喜欢你吃亏,一点都不喜欢!就算是我自己吃亏都好过那个人是你..”康以柠抿着唇,声带哽咽地教他,“以后你做了什么,辛不辛苦都要告诉我,这样我才能对你好呀..”   江询:“……”   说不上现在心里是什么感受。   按理说付出被人看见,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此时此刻,他只后悔自己的卷子没能藏得深一点。   他以前不明白为什么人们总说恋爱,或者说爱会让人变得婆婆妈妈,他现在懂了。   因为他就婆婆妈妈,而且还不够婆婆妈妈,才让她有机会发现。   无奈地松了手,江询弯下腰找到康以柠的眼睛,轻声喊她,“康柠柠。”   “......”康柠柠蚊子叫般应了声。   “我是男孩子啊,吃不吃亏算得了什么啊?况且这种事怎么算吃亏?”   康以柠红着眼看他,欲言又止。   “你说我们那个时候没有在一起,”江询给她擦眼泪,“这意思就是,我前十七年给你撑的腰,都白撑了?”   “......”   “你不喜欢我不和我在一起我就不管你了,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康以柠:“......”   低头反省。   江询轻轻扯了她的脸颊,口吻亲昵:“小白眼狼。”   想对她好,想她不再受委屈,这都是他自己的私心,和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半分关系都没有。   能光明正大地为她筹谋付出当然很好,如果不能,做一个永远都会在她身后,有钱有能力的哥哥..   也不是不行。   江询从未有过什么目标,更别谈愿望。唯就她失神着告诉他,他们不止这样的那个晚上,他向上天求了一件事。   如果人生注定不是一帆风顺的话,他求神明,在往后的几十年里,康以柠所遇到的所有困难,他都有为其扫平的力量。   为此,他将付出所有的精力和热枕,去学习,工作,生活。   ……   康以柠这些日子被他惯得说句娇气也不为过。   虽然是这种情况,但忽然被说是白眼狼也不愿意,发着气音,奶声奶气地拒绝,“我才不是..”   而江询却好像忽然失聪了一般又叫了一遍,“所以我们小白眼狼,今天为什么不开心?”   “……”   刚提起过那个晚上,现在说这些好像非常不合适。但康以柠一点都不想瞒着他,抽抽噎噎地跟他说,“我好像,学不进去了..”   她实在是太难过了,江询没太听清,“嗯?”   “就是知道该努力,但是脑子里好像装不下去一样,刚读过又忘记了,刚读过又忘记了,”康以柠沮丧又窝囊,像是被摧毁了所有的自信,“我都觉得,我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没说之前,倒也不觉得自己有多想倾诉,可一旦打开一条缝,所有的委屈就像有了意识,自己就在往外冒。   “我觉得好辛苦,每天都泡在那几本书里,晚上睡觉都在背书,但还是背不好,我前两天又梦见我奶奶了,我感觉我就是她说的那种,没出息的人..”   康以柠情绪崩溃,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我要是,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   虽然很难启齿,也觉得不对,但越来越难以忽视的恐慌和焦虑都在告诉她,她所害怕的,担心的远远不止康家的瞧不起,还有江询的优秀。   她喜欢他厉害,喜欢他聪明,喜欢他发光,却又害怕他太厉害,太闪光。   ?轻&吻&喵&喵&独&家&整 &理&   既希望所有人都喜欢他,又希望他能只属于自己。   这种矛盾又纠结的感觉,一直被压在心里,造成了,焦虑到难以摆脱的地步,又只能厚颜无耻地来找他求助。   江询不知道女孩子的小心思,单纯地把她的崩溃归结于,康家的过错。   从桌上抽了纸巾给她擦脸,江询说,“我一点都不聪明,也没你想得那么厉害,证据这不是都摆在你面前了。”   康以柠闻言又去看桌上那些卷子,视线扫过剩下的那些文件夹,呜地一声又哭了起来。   “……”   江询拿她没办法,小心把人圈进怀里,无声的叹了口气。   沉默之中,江询摸了摸她的长发,嗓音低而轻地,“如果讨厌不够的话,那就当作为了我,一起努力好不好?”   康以柠稍稍发怔,“……什,什么?”   “新娘子都预定了,”江询垂下眼睫,声音里含着笑,“再预定个大学同学,也不过分吧?”   爱人的心,不过就是每一个阶段都不愿意与她错过。   我们有幸结识于襁褓之中,自然拼尽全力,也要将这份幸运留住。   这个世界上没有奇迹,江询也没有。   有的不过就是,为了爱而努力的,最平凡的,普通人而已。 第70章 第七十章 亲完再说,这回不咬。……   她这么可怜地说了自己的困境, 江询自然不能放任她不管。   反省了这段时间自己的疏忽,他开始有意识地帮助康以柠, 努力地让学习变成,一件不是那么痛苦的事情。   然后结果就是,她不痛苦了,一天到晚杠得他头痛。   “这道题肯定是选A的,矛盾定律我都背了几百遍了,不说倒背如流也是滚瓜烂熟,怎么可能有错?”   江询不为所动,冷漠道:“就是错了。”   康以柠斜着眼睛瞅他, 两只手做作地抱在胸前,做出一副嚣张瞧不起人的模样。   “麻烦这位同学,我才是文科生好吗?你这个完全选理的人居然敢质疑我?”   康以柠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就差里里外外地扫着他,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江询:“......”   “你这就是关公门前耍大刀, 猴子面前吃香蕉, 你班门..”   弄斧两个字还在嘴里。   江询淡然:“我有答案。”   康以柠:“......”   慢悠悠翻开一页,修长的手指准确无误地指着某个字母。   江询:“答案选c。”   一阵迷之沉默。   江询一脸漠然地看着某人慢动作回放似的放下了手, 下巴也收了回去, 灰溜溜地拿了红笔修改答案。   康以柠:“我一时不察,失礼了。”   连个眼角都不敢往他这个方向瞟。   江询懒得跟她掰扯, 拿了自己的习题开始练手。   半个小时后。   吵着说要背书的人,气势汹汹地开了个头,就卡住了。   三句话, 江询提醒了两回。   实在是不能继续了,下意识抬头看了她一眼,人也正呆呆地盯着他看。   就这一眼, 仿佛跟过电了一样。恼羞成怒的人跳起来,伸手就把他按在椅子上,“都是你!”   江询:“......”   他就知道。   无语地对上视线,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她都不吭声,江询就知道了。   她在等自己接下茬。   深吸一口气。   江询:“我?”   康以柠拿出万年老一套,“你看我,我紧张。”   “讲点道理?”江询食指搭在她额上,缓缓地推开了点,“我抬头之前,你就卡得像个复读机了好吗?”   康以柠不想听,“你还说!”   江询:“......”   康以柠蹬鼻子上脸的技术已经是驾轻就熟的了,张嘴就冤枉人,“你真是一点都不爱我了!”   江询没说话,无语地等着她撒泼。   他们两个一个在上,一个在下。距离太近,能看见的就只有一张脸。   美貌被成倍地放大,康以柠说着说着又开始分心。   盯着他的眼睛就开始琢磨,这个形状,这个双眼皮,这个瞳色,是人间真实存在的吗?   直到发现弧度发生了变化,才察觉到他在笑。   江询还算好心,至少不会在这种时候拆穿她,看人看呆了的事实。   但耐不住康以柠自觉丢脸,抿着唇红着脸,暴躁地撩起他的刘海,企图破坏他形象之后还要甩锅。   “看你还装无辜!一天到晚就知道勾引人!”   江询笑着偏头躲她,就这么个动作,又戳到了她的苏点。   看得脸红心跳。   手指从他额上开始,一点一点滑下来,像是难以说出口的某种暧昧,全放在了欲言又止的眼神中。   气氛忽然就有了。   不知不觉,康以柠放轻了呼吸,身子慢慢前倾。   手指抓住江询的衣领,像是怕他能反悔一样,一脸紧张地靠了过去。   “我..有件事..”   江询背靠着高脚椅,两腿分开接着完全半扑在他身上的康以柠。   唇角有不明显的弧度,正乖巧等着挨亲,却不想这人忽然又开始说话。   没有耐心,也不想有什么狗屁耐心。抬手按住她的后颈,直接往下压。   嗓音像隔了层水,模糊且浅。   ——“亲完再说。”   -   原以为有过一次经验,康以柠还想,这回自己怎么也能占点上风。   但也不知道这块木头究竟是怎么回事,平日里一副清心寡欲的正经人架势摆得十成十,到了这种人间烟火的时候,倒也不耽误他发挥。   比起上次还算循序渐进的绅士,他这回就像是野心不足的猎人,一捕捉到自己想要的,便只顾毫无收敛地攻城略地。   康以柠难以喘息,伸出来锤他的爪子被抓住,强势地按在了他的胸口上。   侧脸想逃,他就追,唇齿碰撞温度烧到耳廓,像要燃起来。   力气抽空,康以柠一直僵着的腰也软了下来,像条无力的毛毛虫,只想往他身上趴。   颈后的力道松开捞住了她,同时下唇微微一疼,又被咬了一口。   倏尔松开。   康以柠低着眼睫,飞快地摸了一下被咬疼的地方。   颇为恼火地锤了他一下,谴责道,“你是属狗的吗?每回都咬!”   江询抬手勾起她的下巴,黑沉的眸子里乍看带了笑意,深里压着的情绪却让人不敢窥视。   拇指指腹暧昧地擦过她唇边,嗓音微哑地保证,“这回不咬。”   “……”   ***   今年的圣诞,榕城下了一点小雪。   虽然只有短短的五分钟,且还小得手一碰就化,但依旧满足了他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惹了无数的尖叫和欢呼。   街上四处张灯结彩,巨大的圣诞树绕着红绸挂着礼物,红绿交缠相得益彰,节日气氛浓厚到大人都想相信童话。   受氛围蛊惑,也考虑到这将是大家能在一起,度过的学生时代的最后一个圣诞节,康以柠约了温语,再指使自己男朋友带上秦可宝和吴颂,五个人一块儿出去唱歌。   点歌台前,秦可宝嘴里一边嘟囔着没有,一边在屏幕上划拉着写字。   吴颂被他这慢得能孵鸡的动作碍了眼,凑了个脑袋过去看,“你那鸡刨出来的字一样快别写了,等下给人机器写炸了!”   秦可宝此时左手上正拿着个鸡爪子在啃,闻言抡起来就跟他决斗,“你说谁鸡爪子谁鸡爪子?”   “诶!诶诶!!”吴颂指着他,边躲边贫,“你这是犯规啊犯规,听过那句俗语没有啊?我这双拳难敌你四鸡爪子的,犯规了啊!”   秦可宝嗤笑一声,把两只手连带着那只鸡爪举起来,“你是脑子不行还是眼睛不行?我这就三个好吗?傻逼!”   傻逼吴颂憋着笑,“对,三个,那可不就是三个吗?”   他一露出这种便秘的表情秦可宝就知道不妙,把前因后果捋了捋,果然发现又出现了上回湿巾擦屁股的同等错误,气得当下就爆了粗。   秦可宝:“艹!妈了个鸡你给老子死过来!!老子今天不把你弄死算你命硬!”   吴颂:“来来来,你不把我弄死你傻逼!”   ……   康以柠正看着他俩在角落里打生打死呢,左手边温语忽然靠了过来。   “陈辞来了,我去车站把他接过来一下..”   音乐太大声,康以柠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什么?!”   温语只好跟着加大音量,“陈辞来了,我去车站接他!!”   康以柠这回听见了,懵懂着正要点头,右手边的江询忽然站了起来。   两个姑娘同时抬头。   江询:“我去。”   康以柠、温语:“……”   他伸手去拿外套,就几秒的功夫,转身回来,两个姑娘就头对头地凑在一起了。   因为背景音的嘈杂,悄悄话也就变得,没那么悄悄了。   康以柠扯着嗓子:“你觉得,放心吗?!”   温语:“啊?”   康以柠:“你就不怕他这一出去,你男朋友没了?”   温语:“……”   康以柠:“不要说我没提醒你,江询打人很痛的哦!会死的哦!!”   温语:“……”   能打死人的江询:“………”   不知道该笑还是气。   -   陈辞在的地方离这边不算远,江询穿过人群,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看到人的时候。   陈辞上身半靠在公交站牌边上,指间夹了支未燃的烟,高挑的身材和出众的长相引得路人不断回头张望。   见到他来,浓眉微挑,吊儿郎当地说了句,“谢了兄弟。”   一听就是温语教他要懂礼貌,却只学了个半吊子。   江询冷淡眉眼稍抬,算是听见了,“你靠的那个地方,灰有两寸。”   陈辞:“……”   幼稚的嘴仗过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街上,谁也不愿意搭理谁。   直到路过个药店,江询脚步一停,头也没回地,“我去买个东西。”   陈辞目不斜视施施然掠过,拐进了旁边的便利店,“我去买包烟。”   都仿佛在跟空气说话。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前两天还下了雨。   估计是受了凉,康以柠今天有点咳嗽,说话的时候虽然还没有大影响也没有鼻音,但她这家伙向来不上心,小问题都能作成大毛病。   江询在感冒药那片转了一圈,止咳糖浆和感冒冲剂一样拿了点,算完钱出来,陈辞还没见踪影。   想着这人生地不熟的总不能是自己先跑了,正准备直接进便利店找他,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难听的谩骂和玩笑声。   声线耳熟。   江询下意识回头,不期然撞上了正勾肩搭背,往这边走的郑文明和曹成亮。   四目相对,皆是一愣。   江询:“……”   艹。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闲得慌就打毛线,打毛线就……   凉风刮过, 一片枯叶轻滑着,慢慢坠地。   江询看着他们两个身后跟着的那几个乌合之众, 没动。   而郑文明和曹成亮还对上次挨的那顿教训心有余悸,也没动。   气氛凝滞且微妙的的时候,身后便利店大门震颤着打开,伴随着固有的电子音,陈辞走了出来。   同样不是善茬的人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江询的异样,手里拿着几根花里胡哨的棒棒糖就过来了。   嗓音里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他就知道这个小白脸没表面上那么乖!   陈辞:“怎么?遇上仇家了?”   他本来就生得人高马大结实笃厚,再配上这副无所顾忌的大剌剌模样,虽然脸上带笑, 但身上的锋利气质丝毫不减,看起来十分有震慑感。   然而江询显然是感受不到。   微微侧眸,上挑的眼尾带着些许嫌弃意味, 没吭声。   没得到回应, 陈辞也不觉得接不下话。   抱着手, 得意洋洋地就开始炫耀, “真是不巧,我媳妇前两天刚立的规矩, 不许我打架呢~~”   “……”   本身也没指望他这个骚包, 听到这话更是觉得丢人。江询轻轻地啧了一声,语气不善, “站远点。”   陈辞眉峰一挑,“你管我?”   江询:“……”   像是还嫌他不够糟心,陈辞晃了晃手里的糖, 装出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差点忘了,呐, 别说哥哥没良心,专门给你挑的,奖励你出来接哥哥。”   他脸皮厚,江询是有心里准备的,但再怎么准备,也没准备到多一个哥哥出来。   抖掉身上的鸡皮疙瘩,眼神里的小刀也勾出来了,语调轻飘而危险,“想恶心死谁?”   江询不接,陈辞也不尴尬,换了个话头继续逗他,“料想你现在也没手接,这样,打赢了再给。”   江询:“……”   陈辞:“输了哥哥就送给别人了啊!”   江询:“………”   耐心顶格。   无视陈辞的作死,江询森冷的视线再度落在郑文明一干人身上,嗓音里的不耐烦压都压不住。   “打不打?不打我走了!”   “……”   郑文明和曹成亮虽然忌惮江询和他身后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看就像是硬茬的男生,但他这个态度就很让人下不来台。   都是年轻气盛的人,甚至连个眼神都不需要,直接就朝这边冲了过来。   他们一动,身后跟着的几个狐朋狗友也势必要跟着上。   江询将刚买的药藏进口袋里,头也不抬,精准一脚,狠狠踢在郑文明肚子上。   饶是冬天穿得厚,郑文明也差点被这一脚踹得起不来身。   忽然出了变故,街上走着的人下意识驻足张望。打架闹事本就容易招人注意,尤其这还明晃晃地站着两个大帅哥,当即就围着战场站了一圈。   还有人偷偷拍照拍视频。   陈辞悠长地吹了声口哨,调侃意味浓重,听得江询眉头又是一跳。   他背对着陈辞,两人之间还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跟着郑文明来的人像是都知道江询不好对付,有个染着黄毛的瘦麻秆儿想从背后偷袭,正偷偷地急速靠近,不料陈辞长腿一伸,直接绊了个狗吃屎。   闲闲地哟了声,陈辞笑道,“这么早拜年?爸爸压岁钱都没准备好呢!”   他忽然发难,又出言羞辱,那人火气上头直接从地上跳起来,提着拳头就朝陈辞脸上招呼,“我艹你妈!”   脸上笑意随着他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完全敛去,陈辞仗着腿长优势直接当心一脚,深棕色眼眸里全是狠意,“你妈在家等你呢孙子!”   瘦麻秆儿:“……”   两人联手,一个比一个利落,一个比一个要人命。   十分钟后,地上已经起不来人了。   江询动作斯文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还没把药掏出来,鼻尖忽然多了把棒棒糖。   冷漠抬眸。   陈辞脸上戾气未消,眉眼尤其桀骜,“拿着!还想老子给你拿多久?”   江询推开,“我不记得有让你买。”   陈辞不耐烦地又递回来,这回差点直接戳进眼眶,“媳妇说的,要讲礼貌!赶紧拿着!!等下别告老子黑状。”   江询:“………”   他俩嗓音虽然不小,但耐不住现在人多。有些矮个儿妹子没抢到前排,只能透过缝隙看两位帅哥‘调情’。   隐隐听见了媳妇二字,忽然就尖叫了起来——   “什么什么呀?哪个是老公啊?”   “呀!好甜好甜好甜呀!!”   “给糖给糖给糖了!快接啊我的妈呀~~”   江询、陈辞:“?”   口袋里手机在震,江询接起来。   透过电流传来的骄横的嗓音带着旁若无人的亲昵,在一瞬间就柔和了他的眼神。   康以柠:“你跑哪儿去啦?这么久都不回来..”   江询往前走,声线温柔了一度,“买了点东西,马上回来。”   ……   他们两个全须全尾地回到包厢,十分默契地对刚才发生的事情绝口不提。   康以柠小小地抱怨了两句太慢,被江询轻描淡写地哄过去。一切都很顺利,直到陈辞脱去外套,露出脖子上那一道,扎眼的抓痕。   温语起先以为自己看错了,毕竟房间里除了五彩灯球以外就只有显示屏能照明,光线的不足让她心生怀疑,但又因为脸皮薄,不好意思直接凑过去看。   一来二去的,就被陈辞发现了她鬼鬼祟祟的视线。   以为她是忽然被自己的美色迷住,陈辞还觉得挺高兴。坏笑着靠了过去,嘴上还在调戏,“看什么呢宝贝儿?”   他这一靠近,温语就看仔细了。   三道明显的红痕从他颈侧一直延伸至锁骨,破了皮的地方血迹还没干,尤为新鲜,一看就是刚弄上去的。   想起康以柠刚才的话,温语不敢相信地回头看了一眼,正斯斯文文地,给康以柠拿鱿鱼丝的江询。   压着嗓音问陈辞,“你们出去打架了?”   陈辞不知道温语口中说的打架是在单指他和江询打了一架,还惊悚她是怎么知道他俩合伙在外面干了坏事。   但常年在他妈面前撒谎那一套促使他脑筋还没转过来,嘴就先否认了,“哪有?哪有打架?”   温语指着他脖子,“那这是怎么回事?”   “哪有怎么回事?”陈辞迟疑地摸了摸,微微刺疼的感觉令人浑身一僵,拿下来稍微一捻,还有点粘手。   这就知道是出血了。   陈辞一边在心里骂那些没用的窝囊废,只会使猫爪子娘儿们,一边还在嘴硬,“我脖子痒。”   为了使自己的借口听起来更为可信,他随口胡诌了句,“昨天穿的毛衣,扎着了。”   温语:“……”   温语没说信,也没说不信,默默地捞过了他的手掌,提起来。   五个指节,三个都破了。   柔声细语,“所以毛衣袖子长到手指上来了?”   眼看瞒是瞒不住了,陈辞毫无仗义可言,马上就把江询供了出来,“不是啊媳妇儿,我这是见义勇为啊,真不是打架!”   他指着江询,一脸的冤枉,“这又不是我地盘儿我能掀什么浪啊?那还不都是为了帮他?你说我这么大一男子汉,能站在原地看他挨揍么?”   康以柠看到陈辞动作,还挺好奇,“啥?”   没有一个男孩子能忍受,另外一个雄性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诋毁自己形象。   江询斜眼一扫,语调微寒,“麻烦注意一下你的言辞。”   “嗯?”康以柠从他背后探出一个头,满脸的不赞同,“现在是说这个问题的时候吗?”   “就是,”陈辞积极举报,“我看得清清楚楚的,是他自己上赶着挑衅人家的啊,我可是无辜的。”   康以柠赶紧坐起来,“还有这种事?!”   战争既然开始了,就没有一直站着挨打的道理。   江询凉飕飕地看着陈辞,也开始告状,“他硬逼着人家叫他爸爸,这才被抓的。”   温语连忙回头去看陈辞脖子,眼神严厉。   陈辞气结,“嘿!你这个人,那你还说人家废物,激得人憋着最后一口气都要爬起来踹你,你怎么不说?”   江询冷嘲一声,“我可没挂彩,也没跳着脚骂街。”   康以柠:“???”   他还得意上了?   陈辞呵了声,气得抓了抓头发,“我那是骂街吗?我那是怕我媳妇误会我!”   江询:“当时你准媳妇可不在。”   江询特意瞄准了他和陈辞之间最大的区别,一个准字咬得又重又清晰。   陈辞气得差点当场去世。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扯着后腿,毫不费劲就拼起了来龙去脉的两个姑娘已经听得满面寒霜。   等察觉到不妥的时候,身边人都不知道安静了多久。   江询:“我..”   康以柠微微一笑,“你出息大了。”   “……”   这就是生气了。   江询脊背一僵,手指悄悄握成拳,还没来得及认错,陈辞见缝插针,“就是!”   得意没到一秒,温语轻飘飘道,“你下个月都不要来找我了。”   陈辞:“……”   一个月不能来,那跟一个月不吃饭有什么区别?!   陈辞当下就急了,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的,直接求饶,“不是啊媳妇儿,我真的冤枉啊~~你罚个别的不行么?抄书也行啊..”   温语扭开脸,不肯心软。   江询轻嗤一声,颇有种小人得意的意味。   康以柠听得鬼火起,咬牙切齿地在他耳边骂,“还有脸嗤别人呢?以为我治不了你了是吧?”   江询收回心神低眉顺眼,“不是。”   康以柠那口气没出完,他就是装得再可怜都不管用。   抓住江询的手就开始晃,康以柠:“你这个爪子整天闲得慌是吧?是不是得剁了才安生?!”   江询:“……”   还没想好该怎么完美回答这个问题,已经被哀怨迷住了眼睛的陈辞又开始拱火,“闲得慌就让他打毛线!打毛线就不慌了!”   江询:“?”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这就是传说中的,温柔?……   最后的结果就是, 两个人都罚做手工。   江询打毛线,陈辞十字绣。   为了防止陈辞把手刺穿, 温语特意上网搜索了最简单的花样,小惩大诫,只为了让他静静心。   而不会撒娇的江询就吃了亏,只得到了康以柠一句,“你自己看着办!”   未知总是最恐怖的,未知也总是最难的。   再加上为了表示自己的态度和事情的严重性,康以柠最近连手都不让他摸一下。   满心郁结的江询这两天搜索了无数视频,看了无数的教程, 终于才选定了一款最简单的针法,准备给康以柠打条围巾。   正是周六下午。   江询正对着平板生无可恋,房门忽然被敲响。   冷声道了声进来, 门板慢慢打开, 露出秦可宝那张奸笑脸。   “询哥, 忙着呢?”   那天晚上虽然有音乐和灯光的遮掩, 但耐不住哪里有八卦哪里就有秦可宝,依旧是被他知道得清清楚楚。   知道也就知道吧, 早在承认自己喜欢康以柠那一刻起, 江询就没想过自己还能有什么形象地位。   像模像样地拿着两根粗针,江询坐在床中央, 面前放了张床上小板桌。   架着的平板还放着教程,轻柔的女声温和恬静,时不时冒出一两句‘学会了吗’, 简直像是误点进了什么学前儿童教程视频。   身边是十几个彩色线团,也不知道都经历了什么,此时正歪七扭八地滚了一床, 甚至还有两个掉在了地上,长长的彩线错综复杂,像是在摆阵法。   秦可宝嗖地一下钻进来,在江询床边绕绕绕去,“哎哟现在这要是有只猫来,可有得忙了。”   江询:“……”   江询假装没听见,认认真真地开始排线。   今天难得出了太阳,江询房间拉开了半扇窗帘。冬日暖阳向来温和,光线落在人身上像上了层滤镜,修饰了所有的瑕疵。   秦可宝看着江询的侧脸,不知道怎么,忽然就想起了,他问江询为什么不对康以柠温柔的那个下午。   和现在的场景几乎重合,人也依旧是那个犹如天之骄子般存在的人,只是比曾经的那位,多了很多很多,心甘情愿的妥协罢了。   心中感慨,秦可宝就忍不住想唠嗑。   屁股小心翼翼地挨在床沿,秦可宝挤眉弄眼地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江询,“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只对女朋友的温柔?”   江询:“……”   他这都不算是暗示了,简直就是直接拿着他曾经立下的flag狠狠地抽脸。   本就这难整的任务弄得心浮气躁,江询扯线的动作一顿,眉目微燥,“走开,压着我毛线了!”   他烦的时候向来都很克制,秦可宝和他相处这么久下来胆子早就养肥。   左顾右盼地看了看自己屁股,“我哪有?”   江询盯着他,还在不耐烦,“你一来我就扯不动了。”   秦可宝狐疑地跟他对视了两秒,然后伸头去看他的针,看清以后一阵无语,“哥哥,你仔细看看,你这是自己搅住了好吗?都打成死结了好吗?还要赖在我头上?”   江询低头仔细看了会儿,觉得好像的确是这样。   甩锅失败,无言地又开始返工。   同时还不忘了把视频倒回去,按暂停,“你来干什么?”   秦可宝看着他拆结,也不敢直说自己是来看热闹的,依旧笑嘻嘻地,“那什么,我这纤纤玉指不是感觉也挺冷的吗?”   江询:“……”   “本来是想来看看,我们大佬打完围巾能不能给宝宝我也做个手套,现在看起来,嗯..”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眉开眼笑地哈起来,“这个钱还是不能省!哈哈哈哈..”   再好的修养也不是这么消耗的。   江询抬起脸,一双黑眸分外平静,“滚。”   秦可宝老虎屁股摸了个爽,闻言赶紧从床边蹦起来,“好好好,我滚我滚,您老人家慢慢来,慢慢来..”   “……”   眼看人都走到门边了,他又转过来,阴魂不散地,“询哥。”   江询凉飕飕地扫了他一眼。   秦可宝:“你这围巾,柠姐夏天的时候能不能戴得上啊?”   江询:“………”   回答他的是一个飞过去的,绿色毛线团。   赶走秦可宝之后,江询深深地吸了口气。手上青筋稍显,差点连针都拿不稳。   正准备从头开始,心里还想,怎么着也得在春天的尾巴让康以柠收到。   下一秒。   陈悠从他半开的门缝里探了个脑袋进来。   刚想问他同学哪儿去了,就被他这满床的风景吸引住了。   “你这是干什么呢?”   江询:“……铺床。”   陈悠:“?”   ***   放假后的某一天,陈秀榕在群里放出了期末考试成绩。   为了照顾大家的隐私,没有分数,只有班级前三十的排名。没有名单又想知晓的,只能私下找她去问。   表格一发出来,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秦可宝:【我擦?@江询】   吴颂:【我擦?@江询】   康以柠:【我擦?@江询】   有他们三个开头,同学们都开始保持队形。江询还在床上半梦半醒间,手机震得都快炸了。   睡眼惺忪地打开,看见这一整排的队形,默默地打了个问号。   这都是在发什么疯。   没等他弄清情况,新一轮队列立马刷下来,将他的问号淹没于众人之间。   秦可宝:【@康以柠你一个班级第五的擦个屁!】   吴颂:【@康以柠你一个班级第五的擦个屁!】   梁欣:【@康以柠你一个班级第五的擦个屁!】   …   原本看不到就想继续睡觉的人,因为看见了熟悉的名字而清醒了点,开始耐心地往上翻。   然后就看到了陈秀榕发出来的表格。   打开文件,第一个名字就是自己,后面挂了个明晃晃的1。顺着往下找,第五个是康以柠。   大概弄清了怎么回事,江询慢慢地往下滑,看到了秦可宝又在@他,说他诈尸让他赶紧出来。   而班级第五,他女朋友,正忙着跟梁欣掰头——   【你一个班级第三好意思来踩我?//狗翻白眼.jpg】   无声地笑了下,江询没理秦可宝。手指长按着屏幕,偷偷把康以柠这个丑得难以直视的表情包,保存起来。   ……   因为他俩的超长发挥,两个妈妈格外高兴。恰好康泽和江千弘也在前两天先后回来,便商量着说一起出去吃个饭庆祝庆祝。   临出发前,康以柠来找江询。   一进房间就看到人坐在床上,指上缠着暗红色毛线,活像七老八十手指不灵活,正艰难地在穿针。   康以柠:“……”   也不知道怎么就能笨成这样。   前段时间遇上期末,康以柠怕江询性子轴,特地把东西没收了让他好好复习,直到前两天才还给他。   现下看到自己的围巾开了个头,虽然只有短短的两排,连下巴都遮不住,但还是高兴地摸了又摸。   江询看她开心,眼神才刚柔和,就听她说,“我以为你还需要点时间才能研究出来,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   江询想起自己拆废了那几捆毛线,十分淡定地嗯了声。   “既然这样,要不你给咪咪打双袜子?它天天光脚在地上跑,还怪冷的。”   潇洒拉线的动作停下来,江询阴恻恻地嗯?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又偷偷摸摸去喂它了?”   康以柠:“……”   江询把手里东西放下,一副要认真算账的模样,“不是说了不准吗?”   康以柠一时高兴,没想到露了大馅儿,堆着笑脸开始转移话题。   “询询,你这回考得好好,第一名呢,好厉害我好崇拜~~~”   “谢谢,你也厉害,”江询敷衍完,继续揪刚才那个问题,“什么时候开始的?”   康以柠假装听不懂,眨巴着眼睛,“什么呀?”   她三番五次阳奉阴违还不长心,江询没了耐性,语调放重,“喂、猫!”   康以柠:“……”   眼看撒娇装傻都不管用,康以柠只能老老实实认错,“上个星期。”   自从上次帮着咪咪打架以后,它的确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现身。康以柠以为它是害怕了不敢再回来,虽然一直都没有说,但心里还是十分可惜和担忧的。   不过事情总会有峰回路转的时候。   上个礼拜她出去扔垃圾,回家的时候听见旁边草丛里有动静,还以为有蛇,吓得差点腿软。   刚要跑,两只绿莹莹的大眼睛忽然出现,她定睛一瞧这才发现是咪咪,惊喜得立马回家开了两个猫罐头。   然后就,忘记报备了。   江询眉心紧皱,火气一点都没消,“之前怎么说的,全都忘了?”   “……”   “被猫抓得不疼?”江询看着她的发旋,心累,“我也没说不让你去,你喊我一块去,不行?”   康以柠低着头,不还嘴也不搭腔,一副老实听训的模样。   可这份乖巧,落在江询眼里就是还没服气,冷着眉眼催促,“说话。”   康以柠:“……”   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被他这样凶过了,心肝肉当久了,突然成块腊肉还不习惯。   哼哼唧唧地靠过去,康以柠把两只手挂他脖子上,腿也不安分地开始往上爬,“知道了知道了,你就不要说了嘛,我又不是故意的。”   江询冷着脸抵抗了这波美人计,“不要浑水摸鱼。”   康以柠昂着头,眼睛无辜地睁着,“哪有摸鱼?”   悄悄分了一只手出来,从背后一路摸上耳垂,嬉皮笑脸地捏了捏,“明明摸的是你。”   江询:“……”   他真的是!   他俩在这正腻歪着,冷不防陈悠忽然撞门进来。   手里提着两件不同色系的大衣,还在问,“你没关门我就直接进来了啊,你们两个帮我看看这两件..”   话没说完,视线一抬,就看见了像只八爪鱼一样挂在江询身上的康以柠。   陈悠:“……”   康以柠、江询:“……”   空气凝固人也定格。   陈悠脑袋有一瞬的发懵,毫无意识地,“你俩干嘛呢?”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妈打儿子天经地义,快来。……   她一出声, 康以柠如梦初醒。   连滚带爬地从江询床上滚下来,慌得手足无措。江询跟着她一起下来, 并肩站着,一脸的懒散和理所当然。   康以柠满脸通红,舌头都捋不直,“悠悠阿姨,我,我..”   我了半天我不出来,江询就替她说了,“她抱我。”   陈悠:“……”   答案这么朴素, 是嫌谁没长眼睛吗?   康以柠:“???”   答案这么大胆,是嫌命太长了吗?   气氛微妙地安静了两秒。   还不知道自己惹了众怒的江询倏然笑了起来,气息浅浅地, “我愿意的。”   终于有了有效信息, 陈悠卡住的脑筋再度运转起来, 盯着江询就问, “多久了?”   知道她有多喜欢康以柠,江询也没打算继续瞒着。   略微偏了偏头, “快9个月了。”   听到这个数字, 陈悠当即扬起手就冲了过来,气势汹汹吓得康以柠动都没敢动。   面门上刮过一阵风, 伴着陈悠气到爆炸的嗓门直冲耳膜——   “你这十月怀胎都要生了居然还瞒着我?我看你是皮痒了!!”   江询早有准备,错开一步悠然躲到康以柠身后。   陈悠指着他,“你给我出来!”   江询摇头, “这不合理。”   陈悠:“妈打儿子天经地义的,你麻溜地给我出来!”   “……”江询没动,还在问, “就打我一个人?”   陈悠:“那不然呢?”   江询伸出食指抵着康以柠的肩膀,轻轻柔柔地往陈悠面前送了送,“她不打?她不是也没说呢嘛?”   从刚才开始就像根柱子一样,杵在他俩中间的康以柠:“……”   这种危急情况下,他居然要把自己推出去送死?!   扭脸要把这个不靠谱的男朋友揪出来,就听见陈悠骂——   “那人家女孩子能一样吗?你一个大男人不说等着人家女孩子你好意思?你快点给我出来,今天不把你打了这口气出不了!”   说到最后,陈悠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哄骗般地招了招手,“快来。”   江询:“……”   真以为他还傻呢..   -   最后的结果以江询背上挨了两掌结束。   陈悠打完人出了气,高高兴兴地挽着康以柠出了门。江千弘和江询跟在后面,一个偷笑,一个冷漠。   出了院子,恰好贺宁和康泽也出来了。   陈悠哎哟了一声,赶紧迎上去,“我亲家来了。”   康以柠:“……”   贺宁正在关门,没听见她说话,还在笑,“刚好碰上了,走吧,怎么走啊?”   陈悠站在院子门边,笑得格外灿烂,“打的打的,今天不醉不归!!”   她情绪过分高涨,贺宁还有些好笑,“这是怎么了?在家里就喝多了啊?”   陈悠看了一眼手边的康以柠,又看了一眼江询,莫名地就有些得意,“哎呀~~你还不知道吧?”   贺宁:“什么?”   虽然知道早晚知道有一天要坦白,但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四位大人都在的情况下。   康以柠脸色薄红,小小声地阻拦了一下,“悠悠阿姨..”   这一声简直喊到心坎儿里去了。   陈悠安抚地摸了摸康以柠的脸,眼神扫到康泽,“老康,你走后边儿去,去找□□,我们女孩子讲悄悄话,快走快走!!”   康泽莫名其妙被排挤,还有点纳闷,但又因为性格原因问不出来,只能闷着走到江千弘旁边。   “这是怎么了啊?”   江千弘默默地咳了声,“嗯,边走边说吧,亲家。”   康泽:“???”   -   关系忽然明朗,康以柠不好意思,连个眼角都不敢往两位爸爸身上飘。   谁身边也不想待,活像贺宁身上的尾巴,走哪儿跟哪儿。   这一路上陈悠一点也没闲着,变着花样儿地跟贺宁保证,将来会好好对她,绝对不会像电视上那些恶婆婆一样折磨人,甚至连婚房要买在哪个地段都考虑上了,听得贺宁那叫一个哭笑不得。   被甩在身后的三个男人姗姗来迟,陈悠招呼江千弘和康泽坐在中间那两个预留的空位上,笑眼盈盈地一回头。   江询不用招呼,自然而然地就坐到了康以柠身边。   陈悠意味深长地嗯了声,像是极为满意。   康以柠:“……”   脸色爆红。   大概是顾忌到了女孩子脸皮薄,饭桌上大家倒是没有再提起他们两个关系的话题。   只是脸上那种心照不宣的微笑,怎么看都怎么觉得有股不一样的意味。   唯独康泽心情复杂,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倒不是说对江询有什么不满或不放心,只是做父亲的,尤其是有女儿的父亲,看到这一天,欣慰的同时总是有点,不得劲的失落感。   他话虽然向来少,但也不是不懂风趣的人。况且又是多年的老朋友,陈悠和江千弘自然能看出他的别扭,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开始集中火力在他身上。   喝酒聊天,只挑着开心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而江询则像是完全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眼里就只有康以柠的碟子。   只要一空,就给她满上。   康以柠吃了一晚上,小肚子都吃出来了,正想让他别夹了,右边忽然伸过来一双筷子。   轻轻地在她碗里,放了一块东西。   康以柠顺着角度看过去,看见了康泽一本正经,正在放公筷的手。   室内安静了一秒后,随后整张桌子上的人都笑了。   陈悠尤为突出,“老康这是干什么呀?舍不得了呀?”   康泽耳廓通红,像是染上了醉意。闻言也没什么反应,斯斯文文地让康以柠快吃。   贺宁坐在他俩中间,一脸的无语,“你夹块姜到人家碗里,人怎么吃?”   陈悠再次无情地笑出了声。   康泽大概是真的醉了。   表情明显的一愣,随后温声细语对贺宁说,“那你吃。”   贺宁:“……”   贺宁这叫一个来气,把那块姜挑出来放在自己碟边,还招呼女儿,“柠柠不要管他,吃你们的。”   康以柠慢慢地哦了一声,在一片热闹之中垂眸看向自己碗碟,空空的,只剩下一点酱汁。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康以柠也不例外。   这一年里,她把自己关在书本里,关在没有家庭纷扰的平静里。她知道贺宁对康泽依旧有心结,也看得见康泽的歉疚和坚持,他们各自努力地维持着一种如履薄冰的关系。   而关于她自己,不是没有委屈过,叩问过,为什么在孙立梅和康至谦步步逼近辱骂她和贺宁的时候,康泽没能更加硬气、毫无保留地保护她们。   也曾偷偷想过,如果他们两个真的离婚了,自己和贺宁独自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但无论怎么想,怎么分析都觉得遗憾。   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地,忽然想起了几天前的某个晚上,她无意间听见的,康泽打的那个电话。   顺着凉风飘过来的嗓音那么沉,却一点余地都没有保留地,切断了所有的可能。   ——“现在不会回去,以后也不会回去了。”   ——“人我联系过了,断绝关系的公证这个星期就能做。”   ——“从今天开始,不要再联系了。”   或许是真的觉得累了,才会在挂完电话以后还一个人在阳台站了那么久吧。   康以柠揪着桌布,心里升起一股说不清的酸楚感。   趁着无人注意,悄悄地夹了只虾,送到了康泽碗里。   ……   江询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   从犹豫到伸手,再到如释重负地松口气,每一个表情都生动活泼还似从前。   不是只有父母会包容孩子,孩子也在宽容,原谅。   在康以柠看过来之前,江询率先移开了视线。淡淡的惆怅还尚未蔓延,忽然就对上了陈悠的视线。   热烈地给了个飞吻之后,大概是还顾忌着康泽和康以柠,只用口型告诉他——   乖儿子,真棒!   乖儿子:“……”   背上那两掌还在隐隐作痛。   ***   今年的春节来得格外平静。   没了康家的骚扰,外公也一早被贺昭接到国外去过年。没了后顾之忧,家里人又难得齐全,陈悠就撺掇着贺宁说要来个新春旅游。   贺宁挂心着两个孩子的学习,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出去让他们分心,只答应着说明年。   陈悠虽觉得遗憾,但也觉得这才是最好的安排。   但即便没能出行,大家迎接新一年到来的热情也丝毫没减。   年三十这一天,两个妈妈从中午开始就长在了厨房里。两个爸爸就在客厅,看看电视下下棋,偶尔厨房里有要求,还要进去揉面或者外出跑腿,倒也没闲着。   窗明几净,欢声笑语不断。   相对于这两对老夫老妻,才被发现了的康以柠就显得格外矜持。   生怕被大人调侃说肉麻的她,最近一见到江询,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转着圈儿地到处躲。   江询虽然觉得无奈,但也是真的拿她没办法,只能等她自己消化。   晚上吃过晚饭拿完红包,四个大人准备就在家里支个麻将桌,一边玩一边守岁。   江询此时正半挽着袖子帮忙收拾桌子,陈悠看了看远在另一边正在搬凳子的准媳妇儿,悄悄咪咪地就过来了。   前两天的顺眼儿子消失不见,留下个怎么看怎么觉得嫌得慌的木头,“我说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我回来这都多久了也不见你带柠柠去玩,你怎么回事?”   江询抽了张湿巾,正力大无穷地抹最后一遍桌子,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大过年的,说这不吉利话。”   陈悠:“……”   陈悠认认真真地盯着他那张冷脸,深切怀疑,“你是不是皮痒了?”   江询:“……”   知道他这个妈天不怕地不怕,气劲儿上来了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江询也没再皮,懒散敷衍,“我们玩的时候你没看见。”   这些年他阳奉阴违的事情干多了,陈悠不肯轻易上当。   依旧是那副不相信的模样,长眉微扬,“你们在我面前玩看一下?”   江询:“……”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谁说来看电影,我是来圆梦……   虽然陈悠是在无理取闹, 但江询也的确是觉得,自家女朋友这个害羞期长了点。   长到他这么有耐心的人, 都觉得忍不了了。   等一切都整理清楚以后,也不管人答不答应,直接跟大人打了声招呼,塞进出租车带走。   直到车门被他甩上,康以柠都还懵着。   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招惹了他不高兴,嗓音弱弱地,“干什么呀?去哪儿呀?”   江询对司机小哥报了地址,这才回答, “看电影。”   每年的贺岁档都是一场票房争夺战,康以柠虽然不是什么赶时髦的人,但也觉得这个主意挺好。开心起来以后笑嘻嘻地问他看哪部。   江询心不在焉地嚼着口香糖, 随口答, “没认真看, 喜剧吧。”   康以柠:“……”   忽然觉得自己受到了敷衍。   到了地点, 还是那家熟悉的电影院。   买好爆米花端好可乐,康以柠依旧快乐地当着甩手掌柜, 在前面找位置。   江询挑的这个时间段不可谓不好, 九点钟的电影,看完以后还能赶得上回去和爸妈一起倒数。   影院人多, 但也没到爆满的程度,可江询偏偏就挑了个,偏僻得要扭脖子的角度。   康以柠坐下来, 还觉得有些郁闷,指着前排靠中间的位置问他,“这不是还剩了些空位吗?这么选了这边?”   江询没抬头, 自顾自地把东西放好。   临时出来,又遇上堵车,他俩到的时间不算早。广告放完,灯光突然就暗了下来。   他没说话,康以柠自然地认为他是没听见。   想着反正也不能换了,凑合两个小时也不是不行,捧过爆米花就准备好好看电影了。   才捡起一颗张开嘴,下巴忽然被人擒住。轻重刚好的力道半强迫着让她扭头,对上他颇有些轻佻的视线。   灯暗之处,薄唇懒懒掀了淡笑的弧度,像是极为理所应当地,“谁说我是来看电影的?”   微微上扬的尾音落下,康以柠看到他靠过来。发丝轻轻飘着,熟悉的气息从上而下完完全全地笼罩着她。   莫名地脸热。   下一瞬,清冷的嗓音因为刻意的压低带了一丝倦怠,撩人一样压下来——   “我是来圆梦的。”   “……”   这是他上次就想做,却没能做成的事情。隔了大半年,心脏处传来的愉悦感真实而生动。   江询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小气的人,却还是会败在这种细枝末节的仪式感上。   缺了的东西,都要给补回来。   ……   嘴唇真实碰到的那一瞬,康以柠呼吸一停,眼睛无意识地瞪大,圆溜溜地装满了问号。   温热的气息带了一点西柚的香气和微涩感,稍微分神,下唇就被吮了一下。   康以柠反应过来。   他这是在干什么啊?!   公共场合,众目睽睽,他这是在干、什、么、啊???   电影院里可都是有监控的啊!!   一想到现在可能就有人正坐在电脑前,看到他俩这幅模样,康以柠浑身都烧了起来。   手掌抵上他胸口,挣扎着推了两下,没推动。忍着气性,轻轻锤了两锤。   敢怒不敢言的架势,摆得明明白白。   毕竟是在外面,江询倒也没有太过分,顺势在她唇上又咬了一口,侧脸分开。   有心想说点什么安抚一下,却又没忍住笑,浅浅气息没有遮掩,像是光明正大的嘲笑。   火上浇油。   康以柠整理头发的手一顿,“……你给我坐到隔壁去!”   -   一整场电影,江询都心不在焉。   嘴上厉害的康以柠,到底也没能把人赶走,反而被捉住了左手,遭人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一节一节,一寸一寸,摸得她都焦躁了,他还没腻。   也不知道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套拿捏人的办法。   康以柠难以理解地动了动手腕,低着嗓音斥他,“干什么呀?”   江询眉眼微抬,指尖轻轻搓了搓她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嗯?”   “我问你在干什么?!”康以柠小声埋怨着,却还是没把手抽回来,“盲人摸相都没这么仔细的..”   刚圆了梦的江询心情极好,闻言还提醒她,“不要骂自己。”   康以柠:“……”   康以柠想了想,只觉得一簇小火苗烧在了眉间,但还是耐着性子跟他解释,“我说的是看相的相,不是大象的象!”   江询:“嗯?”   康以柠:“……”   两秒后。   像是终于听懂了,江询慢条斯理地哦了声,上挑着的眼尾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天然的嘲讽,“那你还挺幽默?”   康以柠:“………”   大过年的,她真的不想杀生。   ***   场馆里暖气开得足,又被江询逗了这么一场,康以柠出来的时候只觉得口干舌燥。   回家的路上路过便利店,忽然就走不动了。   康以柠:“我要吃冰淇凌。”   此时她一只手揣在自己大衣兜里,一只手被他牵着。话刚出口,被他牵着的那只便紧了紧。   江询:“大冬天的,吃那个东西干什么?”   康以柠娇气病犯了,跺脚赖皮地撒泼,“就要吃!”   江询盯着她,“你例假..”   康以柠:“你不爱我了。”   江询:“……”   “你在外面指定是有别的狗了,你..”康以柠深吸一口气,还要再说什么,忽然想起了今天是年三十,即刻打住,“呸呸呸!!”   江询:“……”   “我操操操操!!”前一秒还哀哀怨怨地盯着他诽谤的人,现在活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着急忙慌地往外掏手机,“几点了几点了?还没12点吧?还不算数吧?”   还挺迷信。   她像个跳蚤一样原地蹦跶,看得江询又好气又觉得好笑。伸手在她额上弹了一下,火上浇油,“让你一天到晚胡说八道。”   康以柠确定好了时间,扭头又来咬人,“还有将近一个小时,把你按在这里揍一顿时间也是够的,你自己想清楚。”   江询要死不活地哼了声,很识时务地没再挤兑。   康以柠不满地瞥着他,扯起袖子就往店里拽,“你打了我,我现在合法向你索赔,快去给我买冰淇凌!”   不愿意配合的人重得像头倔强的牛,康以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拖到冰柜前。   冷冷的寒气往外冒,花里胡哨的包装一下子就抓住了眼球。   康以柠挑挑拣拣地拿了个千层雪,随后习惯性地又要去拿三色杯,才摸到个边缘,手腕就被抓住了。   康以柠:“?”   江询抓着她的小爪子往上提,意有所指地,“我觉得你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   江询喜怒难辨,一双黑色眼睛格外认真,“我是你男朋友。”   “……”   康以柠真觉得他今晚是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   翘着食指,指指自己,再指指他,“你前一个小时才把我按在电影院里亲,我这记性是得坏到什么地步才能忘?”   这个回答大概是令人满意的。   康以柠看见江询笑起来,肤白唇红,在冷色灯光的照耀下,犹如妖孽般耀眼。   随后,妖孽俯下身,重新挑了一个,放在三色杯旁边的香草味圆筒。   嗓音温柔铺开,“记得就好。”   康以柠:“……”   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了那段,关于冰淇凌的对话。   ——同吃一个甜筒什么的,那是男朋友才有的待遇。   没想到他真的会把这种幼稚的对话放在心上,康以柠半是尴尬半是甜,耳朵尖尖也悄咪咪地红了起来。   脸上微热,低眉顺眼地跟着他走了出去。   夜风寒凉,江询怕她冻手,出来前还买了两个暖宝宝放在口袋里,给她热着。   一边往家里走,一边撕开甜筒包装,然后就着自己的手,递到她嘴边。   康以柠下意识想拿,江询反手躲了一下。而后手腕微斜,再度递过来。冰凉的触感在唇上点了点,像客气的敲门砖。   康以柠:“……”   这个时候,小区里家家户户灯火通明,都等着守岁,路上倒是没什么人。   月光和灯光明亮,即使有树影遮掩,依旧能清晰地看见对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他不说话,视线却很直白。像是不怀好意的猎人,就等着她上钩。   康以柠耳廓还在发烫,升腾起来的暧昧气氛像月光一样笼着人,蒸着人脸色薄红。别别扭扭地张了嘴,嘴唇和牙齿触碰到顶上浓厚的雪糕,凉得抿了抿唇。   不习惯于这样过于黏糊的气氛,康以柠咬了一口就低了头,含含糊糊地说了声,“好了。”   舌尖在唇角飞快地舔了舔,还不清楚嘴边还有没有刚才沾上去的,就听江询嗓音极轻地问了句,“确定?”   康以柠:“……”   感觉前方有个大坑。   僵在原地,康以柠还没想好回答,就被揽住了腰。陡然拉近距离的温度里,有人款款喊她,“康柠柠。”   “……”   江询摸着她的发尾,温柔蛊惑道,“抬个头好么?你男朋友有事儿找你。”   康以柠:“………”   月亮藏进肥厚的云层里,光线柔和下来,凉风摇着树影,晃着纠缠成一片。   身后有大朵烟火绽放,交相叠印着,照亮着天幕之下,所有的喜怒哀乐。   良久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细弱的声响从深里传来,带了一点欲盖弥彰的娇羞恼意,“我冰淇凌都化了..”   回应她的嗓音更低,如隔了层水含糊。   辗转反侧,细细密密地轻哄着,“等下再买。”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康以柠伸出小爪子,牵牵手……   开春以后, 榕城天气一天天回暖。   最后一个学期开始,紧迫感骤然加强。黑板上的倒计时犹如死神镰刀, 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时间飞逝。   作为新晋大佬,江询最近烦心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他的围巾依旧难产。   虽然前一段时间照猫画虎地开了头,但中途因为数错了针数,造成围巾宽度不一不够美观。虽然只是很小的失误,但依旧被他拆掉重来。   就在康以柠背书背到疯狂,几乎把这件事情忘记了的时候,某个周日下午, 坐在她旁边的江询忽然扣了手机。   然后,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瞧。   他很少有这样突然生气的时候,以至于康以柠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赶紧凑过去安慰, “怎么了?谁招你了?”   江询认真的视线里藏了些幽怨, 语调带了点赌气, “陈辞的十字绣,绣完了。”   康以柠没抓到重点也不敢表示出来, 故作很懂地点点头, “然后呢?我的围巾也好了吗?”   江询没回答,默默地看了看桌上的手机, 又看看康以柠,强调,“温语帮他绣的。”   康以柠:“……”   敢情是在秀恩爱的时候输了。   这家伙有多小心眼, 康以柠这些日子也算是领教到了。饶是牛逼如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撩虎须。   强忍着笑意,康以柠统一战线地开始帮他指责, “居然叫小语帮他,那可真是太不要脸了!”   “……”   “小语也真是的,这样惯着他能反省出来个什么?!”康以柠叽叽咕咕狠狠地踩了一脚陈辞,感觉差不多了以后才缓了脸色,挨挨蹭蹭地摸上江询的手,笑嘻嘻地拍马屁,“我男朋友可比陈辞那个老赖聪明能干,是不是呀?”   江询:“……”   聪明能干的男朋友被她这个甜枣塞得一噎,默默地嗯了一声,转头拿了套理综卷子。   眉头皱着,委屈得仿佛睫毛都卷了。   康以柠看着他明显郁闷有心事的表情,肚子差点忍到抽筋。   其实当时说要罚他打毛线,真的也只是一时气愤之下顺着陈辞说的。课业紧张时间也不多,她说过好多次让他先放一放,等高考完了再打不迟。   总归她人和毛线都不会跑了,实在是没有必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张。   但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有强迫症还是什么隐藏属性爆发了,一有时间就抱着那团毛线研究。   康以柠也是考虑到他学习太狠,觉得有个疏解方式也不坏,这才没有去管。结果这都半年了,就研究出这么个委屈巴巴的结果来。   作业练习都完成得差不多了,康以柠也没再继续,伸手拽了拽江询衣领,嬉皮笑脸地问他,“是不是哪里卡住了呀?要不要你美丽又贤惠的女朋友帮你看看?”   “……”   为了维持住自己聪明能干的形象,江询原是分外淡定地拒绝了康以柠一起参谋这个提议的。但奈何她兴趣已经来了,轻易消解不得,活像个烦人的二哈,一会儿在他背上打滚,一会儿在手臂上顶球。   江询坚持了十分钟,只能妥协,“那个视频有点看不懂..”   康以柠:“哪里哪里?我看看!”   -   把针线拿出来,康以柠像模像样地盘腿坐在江询床中央,跟着视频里的老师尝试性地织了两排以后,十分迅速地上了手。   后来甚至还不满足于这单一的花样,自己又搜了几个视频,打出了各种款式。   江询靠在床边,看得眼花缭乱。   玩够了以后,手也酸了。   康以柠按下暂停,回头视线一扫,就看见了下巴磕在床沿上,安安静静地等着她的大狗子。   脸上神情说不清是茫然还是无聊,长睫忽闪,看着她的眼睛黑白分明,乖得让人想欺负   。   作恶念头一起,康以柠也着实是控制不住。   伸出食指对着他勾了勾,嘴里也不自觉地发出了逗狗的啧啧声,“噜嘬嘬嘬..”   江询:“……”   江询还没理她,她自己倒是先笑翻了。   躺在他床上鹅了半天,还问,“你说为什么大家叫狗狗过来都是发这种声音啊?而且狗狗们为什么都听得懂啊?”   “……”   “感觉全国的狗狗都听得懂!”   江询上来在她旁边盘腿坐下,懒散拿过针线,还不忘报仇,“那不得问你么?为什么听得懂..”   康以柠一听就知道他在骂她,即刻翻脸:“你才是狗!你个狗东西!!”   “呵..”   狗东西冷漠一笑,“只许狗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康以柠:“你再说一遍?什么官?”   -   手把手地教了江询正确姿势和数针方法,康以柠趴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在他动作渐渐变得顺畅起来的时候,大手一挥,喊了停。   江询依言停下,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拉着毛线,素手一扯,将刚才织的全拆了个干干净净。   江询:“……”   回头对上他凉飕飕的视线,康以柠丝毫不怂,理直气壮道,“这是你送给我的,当然每一针每一线都得是出自你的手笔,不对吗?”   江询:“……”   很好,无法反驳。   忍气吞声地继续动作,江询才打了两排,又被手痒的康以柠抢过去,等过了瘾,才又拆了还他。   来来回回几次以后,除了浪费点时间以及毛线变成方便面形状有些难看以外,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如果她没有每次都多扯掉一排的话。   看着自己打得手都快抽筋,结果还没个样子的成果,江询终于忍不住了,“你是故意的吧?”   莫名被扯毛线的快感俘获,康以柠也有些心虚。但认怂是不可能认怂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认。   啵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康以柠嗔怪地抛了个媚眼,“怎么可能?我哪里舍得让你受苦!”   江询:“……”   虽然他每次冷脸看起来都挺唬人,但道高一尺魔还高一丈呢!   康以柠敷衍地在他手指上又摸了两把,自觉哄好了人,下床就要去找水喝。   江询拿着粗针,织了两下,像是刚好想起来那般忽然抬眼,“你刚才还多扯了我两排。”   “……”   这就是在讨债了。   康以柠穿鞋的动作一顿,灰溜溜地回来扒着他的脸,“再亲两口!!”   ***   最后一个学期,三个月,康以柠唯一的感觉就是乱。   铺天盖地的作业自不必提,各科老师争分夺秒地喂知识点,陈秀榕的时时叮嘱,以及时而亢奋时而低落的情绪,都像是一把悬而未决的大刀提在脑门上,只等考试完成那一刻,才算刑期圆满。   好在人的潜力都是无限的。   所有人都以为上个学期末就是他俩的巅峰,不成想,只是个开始。   第一次月考,江询以超出第二名39分的超高水准,一跃成为年级巅峰,从此固定再没下来过。   而康以柠追着他的步伐,一路杀进年级前十,成了名副其实的学霸。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奇迹,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背后藏了一个珍贵的约定。   江询的围巾在四月份完工,虽然比秦可宝说的夏季早了点,但榕城向来不冷,这个季节也着实是戴不出去了。   明明是在自己的指导下完成的,但康以柠收到礼物的时候莫名还是觉得很感动。   摸了又摸,抱了又抱,并且信誓旦旦地保证明年一定会戴出去好好炫耀,这才安抚了江询那颗敏感的少男心。   -   四月中旬的某个下午,学校组织高三全体学生去市医院体检。   恰好是周五,大家都兴奋得闹哄哄。   秦可宝坐上大巴,啧啧感叹,“简直跟囚犯出来放风一样!”   康以柠靠在椅背上,连日里的高强度训练榨完了所有精力,累得昏昏欲睡还是忍不住吐槽,“你个天天都在嗨皮的人,还有资格说这话?”   秦可宝狗腿地凑过来,大咧咧地哎了声,“柠姐你瞧你这话说的,玩也是需要体力的好吗?”   康以柠掀起眼皮眯了他一眼,“你玩什么需要体力了?”   “嗯?嗯??嗯???”   “……”   秦可宝脑子不净心思不纯,故意看了眼她身边的江询,嘿嘿一笑,“你真的要听?”   康以柠:“?”   江询:“……”   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江询也没客气。   翻出耳麦直接给康以柠戴上,随后嫌弃地看了一眼秦可宝,“闭上嘴,别打扰你柠姐睡觉。”   秦可宝:“……”   好的。   自己嗑的cp,做什么都对。   ……   到了市医院,因为除了胸透以外的项目都不分男女,排到哪儿算哪儿,康以柠也懒得折腾,就一直跟着江询走。   第一个项目向来是身高和体重。   康以柠下来以后,先是遮遮掩掩地瞄了一□□重那栏,随后又贼眉鼠眼地瞅了瞅江询手里的单子。   身高那栏明晃晃地写着的187刺痛了双眼,一个没忍住,问他,“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江询闻言依旧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可能?”   从过了180开始,他就不怎么注意这方面的数值了,每回体检也是看了就忘,根本没放在心上。   康以柠酸溜溜地撇撇嘴,看着自己手里的163,颇有些不忿地,“怎么就不能再长两公分?明明都喝了那么多牛奶和骨头汤了!这他娘亲的不是白喝了?!”   体检单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江询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能看的。快速扫了一眼,十分走心地安慰道,“也没白喝。”   他神色认真,语气也格外的肯定,“这不都长体重上了。”   “……”   小肚子骤然一紧。   康以柠:“赶紧给我把嘴闭上!”   江询:“。”   -   到了最后的抽血环节。   刚才还生龙活虎,把江询骂得狗血淋头的康以柠不可避免地又开始犯怂。   一个一个地往后让着,直到他们三个男生都抽完了,还磨磨蹭蹭地觉得害怕。   江询一手按着棉球,也没走远,就在一旁等着她。   眼看旁边队伍都上去两个人了,康以柠还没动静。   为了避免后面的人有怨言,排在后面的梁欣敲了敲的康以柠的薄背,提醒道,“该你了,快去。”   康以柠也知道该去了,但腿就是不听使唤,哭唧唧地转过头,“要不您先请?”   这话一落,两个姑娘同时沉默下来。四目相对,却是梁欣先败下阵来。   梁欣:“我也怕呜呜呜呜呜——”   康以柠:“……”   闭着眼睛挨了一针以后,康以柠抿着唇,自以为云淡风轻地飘到江询身边。   江询早就扔了棉花球,见她过来,自然地伸手帮她按住,习惯性问了一句,“疼不疼?”   前一秒还在心里立坚强flag的人矫情病毒大爆发,脖子弯了腿也软了,哼哼唧唧地像是肚子里装了只猫。   康以柠:“疼,疼死了!!”   江询果然皱眉,温声安慰,“晚上吃顿好的,补回来。”   康以柠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一边往外走一边点单,“要吃麻辣香锅配臭豆腐,还有炒酸奶和杨枝甘露..”   江询没同意,“这能补什么?”   康以柠假装没听见,伸出小爪子,“牵牵手。”   江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