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告白》 作者:应橙 作品简评: 乖巧安静的许随从高中时期暗恋少年周京泽,为了他坚定考在隔壁大学,两人机缘巧合下在一起,却因误会分开。重逢时,两人已是截然不同的人生,在试探相处中,周京泽发现了女生青春暗恋的秘密。最终两人一起突破困难走到一起,男主也重拾梦想。这是一份关于暗恋,自由,梦想的告白,文笔流畅,暗恋细节真实戳人,值得一看。 ======== 第1章 告白   清晨六点,电线杆上的麻雀扑腾着翅膀打破了巷口的宁静。由于前一晚刚下过一场雨,桂花被打得七零八落,像被打翻的蜂蜜罐,淌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湿气顺着窗户的缝隙钻进来,许随趴在桌上,肩膀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她艰难地抬起头,伸手搓了一下脸,好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昨天许随刚做完两台手术,加上值了个夜班一直待到现在,黑长的睫毛下是掩盖不住眼睑的疲惫。   洗手间内,许随嘴里含着薄荷味的漱口水,拧开水龙头接了一捧水简单地洗了个脸。   七点五十,科室的人陆续多了起来,大家互道早安。许随掐着点迅速吃完了一份可颂,黑咖啡放在旁边,有人把它拿走换成了一瓶牛奶。   许随一抬头,是新来的实习医生,男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许医生,老喝咖啡对身体不好。”   “谢谢。”许随笑了笑,她看了一眼时间,“走,到查房的时间了。”   住院部的病人大部分都喜欢这个许医生来查房,温和,有耐心,还会倾听他们偶尔的抱怨。   几名实习医生跟在许随身后,她一间一间地查房,衣玦扬起一角,顺着视线看过去,左侧胸口别着蓝色的证件——普仁医院外科医生许随。   查房查到一名姑娘时,这位病人两天是刚割了阑尾,许随特意多嘱咐了几句,让她忌食调作息之类的。   小姑娘年纪小,手术完没多久恢复了之前的活力,提溜一双大眼睛说自己再吃这种淡出鸟的食物会死的。   “许医生,我可以喝奶茶吗?”小姑娘小心翼翼地问道。   许随拿着签字笔停在蓝色文件夹上,抬眼对上一双期盼的眼睛,松口:“一点点。”   “为什么,可我比较想喝益禾堂。”小姑娘眼神苦恼。   “……”   身后的实习医生忍不住发出笑声,许随面无表情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点残忍味道:“这下一点点你也不能喝了。”   小姑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悔恨道:“我错了,医生!”   查完房后,许随双手插着兜回办公室,在走廊碰见了一直带着自己的老师,也是外科的主任。   “小许,刚查完房啊?”对方问她。   “嗯,”许随点头,看着主任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便主动问,“老师,您有什么事吗?”   “你最近确实忙,是这个科室最拼的,有我当年那个劲头,”张医生笑笑,面容慈祥,“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啊,你妈都把电话打到我这来了,要我操心你的大事。”   许随愣住,没想到自己多次拒绝相亲的后果是她妈妈找出主任来压她了。她定了定心神:“老师,你知道我妈人过中年后的梦想是什么吗?”   “什么?”   “当媒婆,先拿我练手。”许随用手指向无辜的自己。   “你这孩子啊,”张主任笑出声,语气无奈,随即话峰一转,“我住的那个家属院里有个小伙子人不错,条件也好……”   许随的眼睛他身上晃了一圈,岔开话题:“老师,我怎么得闻到了您身上有烟味?挺重的。”   普医的人都知道,张医生医术精湛,权威在外,但也是是出了名的怕老婆。张医生的老婆是小儿科的护士长,经常过来查岗。每次师母一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就扬言要不是顾忌他那双手还能用来救死扶伤,就恨不得把他手给撅折了。   “我今天还没来得及抽啊,有可能是沾上病人家属的,”张医生抓起自己的衣领嗅了嗅,一脸的慌张,“不说了,我先去洗手。”   老师走后,一直到上午十一点,许随终于下班。她回到家补觉,睡了个昏天暗地,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远处已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霓虹。   许随放空了一会儿,起身关窗,用手机蓝牙连了音响放了一首很躁的摇滚歌,整个人踩在指压板上放松。   大部分人认为,在指压板上可能会很痛,对于许随来说,它是一种很好的解压方式。手机发出”叮”的声音,许随额头出了一点汗,直接坐在指压板上去拿手机。   许母发了一大串消息,意思是让她去相亲。   云淡风轻:【这次的小伙子真的不错,比你大两岁,人家还是个律师呢,是位成功人士长得又不错,介绍人说他是个有责任又优秀的小伙子。】   云淡风轻:【明天去见见?别找借口,我知道你明天晚上不用值班。】   云淡风轻向您推送了一个名片,许随点开对方的头像,吐槽道:【这种拍照姿势双手交叉在胸前,我看不像成功学人士,像是搞销售的。】   许母一看许随在打岔就知道她又想跟往常一样蒙混过关,这态度就有问题。许母有些生气,这次懒得打字,一连串的死亡语音发过来。   云淡风轻:【你今年27了,都快成老姑娘了,怎么还一副不着急的样子?】   许随回复道:【妈,我现在还不太想结婚。】   至少她现阶段的想法是这样,一个人轻松又自在,加上许随工作又忙,确实没有精力去想这个事。   云淡风轻:【那你想干什么?】   许随还没来得及回复,云淡风轻又发了条消息过来:【那你是不是想去当尼姑?】   许随失笑正要回复,手机屏幕忽然弹出某乎的消息提示,她点进去,时隔多年,还有人在她那条回答上点赞,还有回复。   那个问题是:学生时代的暗恋时期,你做过最搞笑的事情是什么?”   许随当时心血来潮,匿名回复道:   读高二那年,一部国外电影上映,特别喜欢它,以致于买了电影的周边——一件蓝色T恤。   穿着它去上课的第一天,忽然发现他也穿了一件蓝色的T恤,虽然他穿的是再普通不过蓝色T恤,我的心跳得很明显,暗暗地认为就是情侣款。   可能上帝看我暗恋太辛苦,特意送我的甜蜜巧合吧。   从那以后,我经常穿这件衣服。甚至在前一晚,幻想他会不会第二天也穿蓝色T恤。他坐倒数第二排,我坐正数第二排。每天上早课的时候,为了多看他一眼,我会特意从后门进去,假装不经意地走过他身边,偶尔余光瞥见他懒散地枕在臂弯里,头发凌乱,清瘦的肩胛骨凸起的是蓝色影子时,心跳会异常加快,莫名开心一整天。   结果后来我发现,人家这件衣服是他女朋友在超市买东西凑单随便买的9.9块的T恤。那么浑不吝的一个男生,竟也不介意天天穿着它。   我一下就清醒了,好像明白过来一件事:他可能永远也看不到我。   许随这条回复的点赞量被顶到第一名,甚至还有许多人在她底下回复:一点也不搞笑我怎么觉得好心酸。抱抱小姐姐。   许随怔然,重新看着自己这条多年前的回答正打算隐藏掉它时,一个新回复弹了出来: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眼底的涩意一点点加深,许随坐在指压板上,也不知怎么的,全身传来四肢百骸地密密麻麻的痛,她有些透过不气来。   许随没有回复,退出了软件,回复了妈妈:【好。】   第二天晚上,许随特意打扮了一下,她按着妈妈给的地址出现在餐厅里,对方早已在那等着。   对方叫林文深,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跟照片上给许随带来的印象好得多,五官还算周正,待人也谦和。   两人聊得还算不错,饭后,林文深提出要不附近散一会儿步,许随想了一下都出来相亲了,就没必要扭扭捏捏的,最后点了点头。   晚上十点,月光皎白。许随和林文深并肩走在一起,两人时不时地搭几句话,氛围还算舒适。   小吃街上,蓝红幕布错落成一排,烧烤架上用锡纸上盛着茄子,老板撒了一把孜然,油火的炙烤下,发出滋滋的声音,旁边碳烤的秋刀鱼颜色渐黄,鲜嫩的香气四溢。   灯泡悬在头顶,细碎的微尘浮在上面,光线昏暗。   成尤端了一盘烤串来到男人面前坐下,两人喝了一点酒,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成尤递给他一串牛肉,语气有些小心翼翼:“老大,你不要太有压力,这次……你就当休息了。”   周京泽正咬着串,闻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低笑一声:“我能有什么压力。”   “没有就好。”成尤松了一口气。   周京泽坐在成尤对面,脚姿意地踩在桌子底的横杠上,他在这坐下没一会儿,已经引了旁边好几桌女孩的侧目。   偏偏他眼皮都懒得抬,指尖里夹着一根烟,烟雾徐徐地上升,痞帅又冷淡。   成尤同他在一起,已经感受到了四面八方的注目礼,自豪得不行,再加上他一喝酒就喜欢絮叨,逼话一大筐:“哎,老大,还别说,当飞行员的这几年老在天上满世界地飞,还真没仔细看,要数美女多的地方,还是我们京北城。”   “嚯,你看那大长腿。”成尤感叹。   周京泽头也没看,冷笑一声:“再瞎看告诉你马子。”   成尤悻悻收回视线,半途中眼睛发亮,推着他的手臂:”老大,你看对面就有一个水灵的,一看就是南方人的长相。“   听到“南方”二字,周京泽下意识地抬头,一双漆黑的眼睛扫过去,然后愣了一下。对方确实是典型南方人的长相,肤白,一双盈盈杏眼,穿着一件杏色的针织连衣裙,细细的两根带子,露出白皙的肩膀。   “啧,有男朋友了,但这两人的氛围一看就是刚认识,估计在相亲,不过两人气质都是斯文挂的,还挺配。”成尤点评道。   成尤说话这句话感觉周遭的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他有点心慌,一瞥眼就看见他哥徒手将手边的一把竹签掰断了,没有说一句话。   许随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正和林文深并肩穿过这条小吃街,眼看快要到尽头时,巷子口传几声挣扎。   原来是有个卖糖水的老太太被醉酒的几个混混缠上了,混混以难吃为由正要砸她的摊子。许随来无意管闲事,可老人苦苦哀求的声音,一瞬间像极了她奶奶。   许随正要走过去,林文深拉住她,语气精明:“这个时候你千万别过去,万一被混混或者老太太讹上了就惨了。”   “我喜欢被人讹。”许随勾了勾唇角,随即看向林文深拉着自己的手,对方尴尬得松开。   老人被为首的一个混混推到在地,许随走过去扶住她,声音平静:“多少钱,我赔。”   染着红头发的混混看见许随眼睛一亮,一双手搭在她裸露的肩膀皮肤上:“既然是妹妹求情,这事就算了,陪哥哥喝杯酒。”   “你别……乱来啊,我是律师……你你你放开……”林文深推了推眼睛,紧张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几个混混见林文深是个软泡,挥了挥手里的铁棍,问道:“怎么,想打一架?”   林文深后退了一步,看了许随一眼,竟然咬牙跑开了。   混混的手停留在许随肩膀上,还放肆地摩挲了一下。不到一秒,许随反手拧着他的手腕,发出“咔嗒”的声音。   “草,你他妈——”红头发吃疼地松开手,脸彻底沉了下来,他一只手手掌扬起,正要一巴掌打下去时,倏地,凭空出现一只修长,骨节清晰分明的手生生截住了混混的拳头。   是周京泽。   “老子还以为是女人的手,又软还没劲。”周京泽语气轻狂,浑得不行。   他这句话无异于是在挑衅,对方腾出一只手挥了过来,周京泽侧身一闪,抓起红毛的胳膊一拳将人抡在了地上,红发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   几个人围在一起,一下子打了起来。   许随蹲下身,扶起老人,帮她收拾好东西,一声不吭地送走了她。   一场混战来得快去得也快,周京泽以一打四,几个混混落荒而逃。周京泽站在路灯下,长长的影子拉到她面前。   许随这才抬眼仔细看他。   周京泽穿着一件飞行夹克,肩上四道杠,头颈笔直且带着压迫感,单眼皮,头发极短,侧脸线条凌厉分明,下巴还留着一条鲜红的血痕,一双漆黑而锐利的眼睛盯着她。   许随被周京泽看得心脏倏地一缩,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此刻,一阵凉风吹来,路边的树叶,垃圾袋被卷到半空摇摇欲坠。   周京泽见她这熟悉的模样,舌尖顶了一下左脸颊嗤笑一声。   男人偏头朝垃圾桶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转而从烟盒里磕出一根烟,他细长的指尖捻了捻烟屁股,低头咬着烟,银质的打火机发出“咔擦”的声音。   还是那副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模样。   他在等许随开口。   许随移开视线,语气是出人意料地疏离:“今晚谢谢了,我先走了。”   说完许随自己心里都怔了一下,她设想过两人无数次见面的场景,没想到真正发生时,他们连寒暄都省去了。   许随转身就想走,周京泽逼近一步,他身上的烟草味明显,凛冽的气息让人动弹不得,   从地上看,他的影子倏地圈住了她。他的眼睫垂下来,在灯光的投射下,拓出一圈淡淡的阴翳,语气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在相亲?” 第2章 告白   许随以为昨晚的见面不过是匆匆擦肩而已,没想到第二天又在医院见到了周京泽。许随刚从手术室下来,透明的洗手液挤在掌心还没挤开,护士长匆匆跑过来,语气焦急:“门诊科那边有个患者把灯泡塞进嘴里,急得不行,宋医师取不出来,正叫你过去呢。”   “好,我马上过去。”许随把手伸进水龙头简单洗了一下,直接往门诊科的方向去。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许随插着兜进来,一眼就看到周京泽,以及发现几个护士,还有医生都围在患者旁边一脸的束手无策,患者是一名女孩,这会儿急得眼泪直打转,发出断续不清的声音。   偏偏一旁陪同的男人还奚落小姑娘,冷淡的熟悉嗓音震在耳边:“楼下三岁半的小明也玩这个项目,你俩干脆一起组团出道得了。”   小姑娘发不出声音,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两人一来一往隐隐的亲昵落在许随眼里,她垂下眼,掩住眼底的情绪。   许随走过去,接下护士递过来的防护手套,走到患者面前,捏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她发现灯泡不偏不倚地卡在她嘴里,尺寸刚好。   周京泽这时也发现了她,许随刻意忽略掉在她身上的视线,偏头问身后的一名实习医生:“用了石蜡油吗?”   “用了,没有用。”医生回答。   许随低下头,好像是脑后绑着的发圈有点松了,额前的一缕碎发垂下来沾在脸颊上。她又观察了一下患者嘴里含着的灯泡,开口:“去拿一个外科手术袋来。”   五分钟后,在一群人的围观下,许随一边轻声叫患者放松,一边用根管慢慢地把外科手术袋递进去,等外科手术袋把灯泡全部裹住的时候,许随开口说:   “你用力往下咬。”。   女孩一直摇头,眼神惊恐,万一咬下去爆炸了怎么办。许随安慰她:“不会有事的。”   许随安抚了她一会儿也没用,女孩呜呜呜地说不出话,眼眶里还有泪意,神经十分紧绷。   许随看向她戴着的耳环,银色的树叶耳环,状似无意地说道:”耳环挺好看的。”   女孩咧着嘴,一下子被勾走了注意力,她拿出手机点开软件,嘴里呜呜呜地说话,断续但能拼凑出她说得是什么——我给你找链接。   就在女孩专心给许随找链接的时候,许随却趁她放松,手搭在她的下颌上,毫不留情地用力往下一掰,发出“咔嗒”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   女孩呆了两秒,反应过来发出“啊啊啊啊啊啊”的尖叫声,周京泽拍了拍她的脑袋,发出轻微的哂笑声:“行了,一会儿带你去吃冰淇淋。”   女孩立刻安静下来了,不再闹腾。   他很少哄人,只要稍微说点好话就行,女人就会主动投降。   剩下的交由门诊医生负责,许随脱了防护手套仍进垃圾袋桶里,双手插进白大褂的衣兜里,离开了门诊部。   女孩看着许医生清冷的背影惊魂未定:“软妹不可信,我认真给她找链接,她却给了我一把温柔刀。”   许随回到办公室忙了大半个小时,出去了一趟在经过护士部前台时,一位小护士喊住了她:“哎,许医生,刚刚有人找你呢!就是那位嘴里塞了灯泡的家属,诺,给你留的东西,说是谢礼。”   许随看过去,是一排荔枝白桃味的牛奶,还有一根蓝色的发圈,她的眼神怔住,一时没有移开。几个小护士附在一起打趣:“许医生,那位真的长得好正,刚挑着嘴角冲小张笑了一下,小张魂都要没啦。”   周京泽确实有这个本事,一个浪子,他基本什么都不用做,勾勾一个手指头,有时甚至只需要一个眼神,就有无数女人前仆后继。   许随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护士喊住她,说道:“许医生,你的东西还没拿。”   “你们拿去分了吧。”许随神色平静。   许随转过身往前走,却在不远处的拐角处看见了周京泽,还有她旁边的女孩。   那位女孩穿着时髦,长相明艳,大红唇,身材曲线勾人,刚才在病房里的时候,许随就领略了这姑娘撒娇的功力。   她抬眼看过去,女孩晃着周京泽的手臂不知道在说什么,明显是在撒娇,周京泽脸上没什么表情,可他的眉眼放松,明显很吃这一套。   许随插在衣兜的双手在不自觉中绞紧,指尖泛白,痛感传来,她才清醒过来。他不是一直都这样吗?喜欢妖艳风情,大胆那一类的,而她太乖太规矩了,素淡。   好学生从来不在他的选择范围内。   就这么直面碰见,许随只能走过去。他们显然也看见了许随,女孩喊住她,笑容明亮:“许医生,刚才谢谢你呀。”   许随摇了摇头:“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女孩站在周京泽旁边,她瞥了一眼男人,明显感觉看到这位许医生后,她哥情绪就不对劲了。   他们两个人一定有什么猫腻。   女孩眼睛骨碌一转,说道:“许医生,你和我堂哥是不是认识呀,感觉关系不一般?”   原来是堂妹。可女陔的问话过于大胆直接,许随招架不住,她抬眼看向周京泽,期望他能做点什么。   周京泽单手插兜,见许随无措,脸颊泛红晕的架势起了逗弄心思。他目光笔直地看向许随,舌尖抵着下颚低笑一声,语气意味深长:“你说说,我们是什么关系,嗯?”   好像暧昧或是风月相关,他都交由她定。   许随因为他懒散逗弄的架势明白过来,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大概永远不明白真心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或许,他从来没把她放在心里过。   周京泽原本只想想开个玩笑,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因为他看见许随那双清凌凌的眼睛,慢慢有了湿意。   一种类似于心慌的情绪在心底蔓延,无限扩张,周京泽清了清喉咙,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看见许随眨了眨眼,原本的情绪褪得一干二净,她的眼神平静,语气坦荡:   “不认识,也没关系。”   周京泽看到了她眼底的决绝和干脆,心被一根细线缠住,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终于反应过来。   眼前这个人是真真正正不喜欢他了。 第3章 告白   许随刚上大学的时候,微信这种社交软件刚普及没多久,还是在那一年的十月,许随正式与周京泽发生交集。   十月初,秋老虎还没散去,热气翻涌,空气黏腻,人稍微在外面站久一点,手肘的汗滴到地面上又迅速融化蒸发。   他们这批医学生在结束军训后正式进入大学生活,本来解剖学是大一下半学期的课程,偏偏他们的教授反其道而行之,提前让他们学习这门课程。   今天仅是他们第二次学习解剖,教授就给他们留了作业,以小组合作的形式,解剖蟾蜍并记录神经反应。   新兵上手,实验室内一派兵荒马乱的景象。   “我艹,大姐你按住它啊!”有男生一脸暴躁,说道,“别让它又跑了。”   “呜呜呜呜不行,我不敢,我看见它就怕。”女生的嗓音发颤。   两个人合作,女生又不敢伸手去碰,却不小心碰到蟾蜍,结果这只绿色的生物直接对着男生,滋了他一身的尿。   空气静止,随即又发出一阵爆笑声,隔壁试验台的男生笑得肩膀都在抖,说道:”哥们,开门黄啊。”   实验数次失败,别组的学生更夸张,手还没碰上蟾蜍,光是看见它的外表就去洗手间吐了好几回。   而另一边,好几个人围着一个女生,观看她的解剖实验。女生身材纤瘦,头发绑在后面,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她穿着白大褂,护目镜下的一双眼睛沉静又干净。   只见她毫不畏惧地抓住蟾蜍,把它固定好,手里拿着一枚钢针穿进它的后脑勺,也不害怕,直接抽出捣碎的东西,再抽断脊柱,另一只手用剪刀剪开颈部,用镊子夹住它的舌头再观察。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动作干净流畅,周围响起小幅度的掌声。有男生夸道:“佩服,许随,看你长相我以为做事也是很乖不太敢的那种,谁知道,解剖起来,竟然这么胆大利落。”   旁边的女生惊得张大嘴:“许随,你好厉害啊,你不怕吗?”   许随漆黑的眼睫低垂,漾出一道浅浅的弧度,淡定地笑:“不怕。”   “刚刚你的操作太漂亮了,能不能教教我。”开口说话的女生叫梁爽,是许随的同班同学。   “好。”许随点点头。   在许随的指导下,梁爽掌握了要领,好不容易克服心理障碍,拿着大钢针正要往蟾蜍的脑部上戳时。   结果屋顶发出轻轻的摇晃,紧接着发出一阵不小的飞机轰鸣声,嗡嗡嗡地的声音持续不停,梁爽吓一跳,钢针一偏,直接戳到了蟾蜍的大腿,血滋了出来。   又失败了。   梁爽怒了,开始吐槽:“我真搞不懂,当初建这所医科大学的校长为什么要把校址迁在一所航空航天大学旁边,就隔着一条街道,那群飞行员在飞机场试练,早也吵晚也吵,真得烦死了。”   有女生听到梁爽的抱怨,打趣道:“哎,梁爽,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不是还说要找个飞行员当男朋友吗?怎么这么快就变心了。”   听到“飞行员”三个字,许随的心一紧,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回试验台观察数据。   梁爽回话:“两码事,这不是还没找到嘛。”   许随回到实验台上继续做实验,与她同组的一位女生叫柏瑜月,全程除了递镊子,钢针等工具,没有为她们的小组作业做任何贡献。   因为柏瑜月隔一会儿就看手机,心思根本没在解剖上面。忽然,她搁在一旁的手机发出“叮”地一声信息声音,柏瑜月点开一看,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   许随正俯身观察电脑上蟾蜍的脑神经反应,柏瑜月喊她:“许随,我有点事要出一趟,剩下的你帮帮忙,帮我一起做了呗。”   意思是作业她一个人做,但最后的完成名字得是两个人的。   许随看了一下实验也完成大半了,没什么情绪地点了点头。她不是很在意这种事情,因为懒。   柏瑜月一脸高兴地走了。由于许随一个人,完成实验自然比常人晚了一些,结束时,却发现梁爽还在等她。   “你还没走?”许随脱掉一次性手套。   “当然是在等你。”梁爽上收掐了一把她的脸,啧,手感还挺好。   等许随换好衣服后,梁爽拖着她往楼梯下狂跑,嘴里不停地碎碎念:“搞快点,我的土豆烧排骨要没了。”   一食堂内,两人好不容易打到饭坐了下来。就有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端着餐盘支吾地问能不能坐一起。   许随顶着一张乖软无害的脸,却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梁爽坐在她对面打量许随,巴掌脸,白皙还透着一层粉色,盈盈杏眼,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头发规矩地扎在脑后,额头的碎发不听话地掉下来。   典型的南方人长相,怎么看怎么水灵。   梁爽了一口排骨感叹:“啧啧,这个月都几个了,随随,你知不知道,我们系论坛正在搞系花投票,你在候选人名单之中诶。”   许随对于这件事没有表现太大的反应,她用吸管插进牛奶盒里,鼓着脸说:“但我在高中真的挺普通。”   放在人群里会被淹没的那种存在。   如果梁爽看过她高中时的照片,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高中时期因为常年生病,长期喝中药,身材浮肿,脸色过于苍白,常年穿着单调宽大的校服,很普通的一个女生。   好在身体好后,上大学时瘦了二十斤,加上她皮肤白,五官小巧精致,好像真的一下子脱胎换骨般,大家对她的注意也多了起来。   也确实是因为大学和高中真的不同,这里审美多元,接受每一种不同性格的人,她才会被大家关注。   “哎,谁高中不是灰头土脸的,都是为了学习,”梁爽夹了一块肉放在她碗里,问道,“不过我看你都拒绝了好几个诶,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许随咬着吸管没有动,脑子里出现一张游戏人间的脸,很快又压了下去,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没事,时间还早,”梁爽用筷子戳着菜,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打了菠菜,苦着脸说,“我擦,我不行了,我现在一看见绿色就想吐,太恶心了。”   “我帮你吃掉,我不怕。”许随笑眯眯地说,然后把菠菜夹到自己碗里。   下午五点,许随站在学校思政楼的天台上吹风,晚风将她摊在栏杆上的试卷吹得哗哗作响,像振翅欲飞的白鸽。   许随把耳机插在手机里,站在天台上做听力试卷。这里几乎没什么来人来,安静,风景好,她经常来这里,是一个放松的好地方。   做累了的话,许随用手肘压着试卷,眺望远放放松眼睛。这个时候,她会固定看一个方向,学校的东北角,正指京北航空航天大学的操场。   那里每天都有飞行学院的学生日复一日地在操练。从天台上看,只看得见绿色的海洋下乌泱泱的人头。   什么也看不清,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许随正发着呆,握着的手机发出震动声,是许母来电。许随点了接听,许母关心了一下她的学习生活,然后把话题移向天气问题。   “马上就要霜降了,霜降一过,天气就要转凉了,你记得多买一床棉被。”许母唠叨。   许随失笑,语气轻快:“妈,这才哪到哪呢,这里还很热。而且我又不是没在北方呆过。”   许母一听这话就叹了一口气,许随从小生在南方一个单亲家庭,在江浙一个叫黎映的小镇长大。母亲是一名普通的初中语文教师,许随读高中的时候,她担心小地方的教学资源不太好,计划着把她送出去读书。   恰好许随舅舅在京北城做生意,提出让她来这边读书。许母为了孩子的教育问题,一咬牙就她送过去了。   许随高一下半学期转到天华一中,在北方一呆就是两年半。   等到高考报志愿的时候,许母都和许随商量好了,南方的大学随便她挑,谁知道她一门心思就要报京北的这所医科大学。   想到这,许母轻声抱怨:“都大学了,你还离我这么远,也没人照顾你,你这孩子一到冬天手脚冰凉,又怕冷得不行,真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到那里去。”   许随只得岔开话题,哄了妈妈几句,最后挂了电话。   许随站在天台上发怔,她也忍不住问自己,为什么非要来这?   应该是疯了吧。   她正发着呆,忽然不远处的拐角处发出一声情动的嘤咛,伴着娇嗔的意味。许随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   拐角处的墙壁上站着两个人,女生个子高挑,长相妖治,整个人贴着他,姿态暧昧,男生倚靠在墙上,衣服松垮地套在身上。   许随与他们隔着一个废弃的铁架,生了斑驳的红锈。隔着一方很小的框架,视线渐渐变窄,两人的动作却显得更明显了。   男生没什么动作,倒是女生贴得很紧,手指下意识地往下碰,勾住男生黑色裤子的裤头,暗示意味明显。   在她想要更近一步时,男生伸出手轻而易举地钳住她的指关节,让其动弹不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女生被看得脸热,干脆趁机表白:“我真的好喜欢你。”   男生对此没什么发应,骨子里透着懒散劲,附着低笑:”有多喜欢?”   说完,男生修长的手指缠在她胸前的红色蝴蝶结,干净的指尖碰到肌肤一寸,要解不解的,掌控意味十足,女生胸前渐渐起伏不定,喘起气来。   她心底涌起隐隐的期待,一抬眼,对上男生逗弄的眼神,脸涨得通红,干脆将整张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娇声说:“你烦死了。”   风停了,傍晚的火烧云热烈又明亮,许随觉得有些晒了,热,闷,她快要待不下去了。   天边橘红色的鱼鳞似的云移动过来,光线在这一刻明朗起来。男生忽然偏头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撞。   男生的头发极短,露出青茬,眼皮褶子浅,瞳孔漆黑且漫不经心,下颚线弧度流畅,微仰着的凸出的喉结上下缓缓滚动着。   他的眼睛没什么情绪地停留在她身上。   一阵猛烈的晚风过境,灌进她喉咙里,干涩得说不出一句话。许随落荒而逃,女生和男生的谈话顺着风隐隐传到她朵里,十分清晰。   她听见柏瑜月软声问道:“发什么呆呀,碰见认识的人了?”   男生的声音是接近金属质地的冰冷,从喉咙里滚出三个字:“不认识。” 第4章 告白   晚上十一点,许随洗漱好躺在了床上,她正看着第二天的课表,学姐来抽查寝室。宿舍只有她和梁爽两个人,还有一个是柏瑜月,迟迟没有回来。   柏瑜月从搬进来第一天就对自己的领地进行了划分,还特别强调她有洁癖,让她们的东西别挨着她的去放,也别碰她的东西。   梁爽对此颇有微词,但柏瑜月除此之外也和她们没什么矛盾。毕竟还是同班同学,梁爽还是帮了忙。   学姐来查房的时候,梁爽佯装惊讶:“哎呀,我忘了,我们老师有事把她叫出去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学姐,这样行不行,我让她回来去你那销个假。”   “行,那你们早点睡觉。”学姐说道。   送走学姐后,梁爽感叹:“柏瑜月也太胆大了吧,出去约会这么晚还不回来。”   许随把手机放下,脑子里出现两人傍晚亲密的一幕,心底又像被丝线般缠住,透不过气,她垂下眼睫:“应该快回来了。”   她不太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看向对面空荡荡的床铺,说道:“听说明天新室友要来了。”   许随当时是比较晚报名,她们才被分到同一个寝室的,还有一个床铺是空着的,听说这个同学因故请假了一个月的假,明天才到。   “听说是动物医学系的,多好啊,解救小动物,早知道我也选这个专业了,当初脑子浸了水才会选这么苦逼临床医学,还才一个月,我头发就开始秃了,恐怕到毕业时,我得改名叫梁三毛。”梁爽说道。   “那……我给你下单个生发灵?”许随语气试探。   “嗯嗯,康桑思密达!”梁爽冲她比心。   许随笑出声,刚才发闷的情绪被冲淡了些。两人正聊着天,这时柏瑜月推门而入,梁爽跟她说了销到的事,柏瑜月心情看起来不错,还冲梁爽道了谢。   次日,新室友驾到,身后还跟了两个抗着大小行李的人。新室友戴着副墨镜,一身名牌打扮,身后两位男生正要跟进来。   新室友伸手食指一晃,语气认真:“女孩子的闺房是你们这些臭男人能进来的?”   二位男生闻言一僵,提着行李前也不是退也不是。新室友从包里摸出几张红钞票递给他们,爽气地说:“就放门口吧。”   “行,胡小姐,我们先走了。”   寝室只有许随一个人,她恰好在看书,听到声响后,把书合上,走过去:“我帮你。”   两人一起帮行李拉进来后,新室友摘了墨镜,距离感一下被打破,自我介绍:“你好呀,我是动物医学(三)班的胡茜西,你可以叫我西西。”   许随这才看清她的样貌,漫画齐刘海,眼睛很大,脸颊还透着婴儿肥,身材有点微胖,看起来爽朗又可爱。   “临床医学(一)班,许随,你叫我什么都行。”许随说道。   胡茜西是第一次离家住校,收拾东西有些不得章法,最后套被套的时候整个人都钻进了床单里,一边套一边骂骂咧咧,最后也没套成功。   许随有些哭笑不得,拍了拍她:“我来帮你。”   被套经许随的手后,一下子变得整齐了。收拾完寝室后,许随又陪着新室友去注册校园卡,买生活用品。   全程许随没有半句怨言,胡茜西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看起来外表乖巧,做事却相当有条理性的女生。   至此,胡茜西就成了许随旁边隐形的人型挂件,成天随随长随随短,还忍痛把她爱豆的裸照分享给她看,美其名曰——在爱豆的见证下,她交到了一个好朋友。   许随抬起嘴角,她也喜欢胡茜西,开朗又可爱,最后两个人也日渐亲密起来。   周五,许随和梁爽吃饭,在二食堂的时候,她惦记着在寝室还没吃饭的胡茜西,便发信息给她要吃什么,打算帮她打包一份回去。   发完消息后,许随放下手机,专心吃饭。没一会儿,梁爽有些激动地推了推她的手臂,压低了声音:”艹,快看,柏瑜月的男友现身了。“   “日,周京泽。”   许随僵了一下,机械般地抬头看过去,食堂人声鼎沸,一眼就看到了他。柏瑜月男朋友陪着她排队。柏瑜月打到饭后,端着银质的餐盘转身。   男生在她左侧,双手插着兜,姿态漫不经心。柏瑜月时不时地抬头对他说话,看向他的时候眼睛亮如星星。男生低下头,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扯了扯嘴角以示回应。   倏忽,有人擦着肩膀差点撞到柏瑜月,男生极快地抬手,揽住她的肩膀,皱眉叫她看路。   许随胃里开始泛酸,吃不下东西,她垂下眼,低头嚼着饭粒,食之无味。   两人找了一个座位坐下,恰好就在她们斜前方,许随只能看见他的侧脸。   梁爽还在悄悄盯着两人看,男生太出色,坐在那里没一会儿就引来一阵路人的侧目。   梁爽一边看一边感叹:“你看,柏瑜月的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不过也是,我要是找到长得帅还这么牛逼的男朋友,不得开心死。”   “我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周京泽,听说他换女朋友的速度很快,最短不超过一个月,最长不超过三个月,你猜这次柏瑜月能在他身边待多久?”梁爽拨了一下餐盘里的豆角,一脸的八卦兮兮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他叫周京泽?”许随不想猜他女友的保质期,随口问了一个问题。   “那当然啦,我不是说要找个飞行员做男朋友吗?一早就混进北航的论坛了,他们学校好几个出名的大帅逼我全都掌握了一手资料。再加上,柏瑜月高调的性格,班上谁她不知道她谈了个厉害的男朋友,”梁爽用筷子敲了敲门,跟说书一样,“要不要听我细细把八卦道来?”   许随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周京泽,大帅逼一枚,身高185,京北航空航天大学飞行技术专业大一学生,这个人牛逼的地方在哪你知道吗?”梁爽抛出问题,要跟自己的听众互动。   许随配合地摇了摇头,梁爽继续说道:“据说他母亲是一位知名的大提琴家,父亲好像是做生意的。我听说高中的时候,他本来是一名音乐艺术生,学大提琴的,准备高考结束后去奥地利留学专攻音乐的,结果你猜怎么着?”   “大帅逼一身反骨,忽然改变意向,选择留在国内学习飞行,还是作为文化生的身份,以优异的高分考进北航。”梁爽说道。   “他外公是国家飞行器制造的工程师,不过现在早已退休好几年,外婆是高校的音乐教授,这样的背景,感觉他学什么都不会差,”梁爽说着说着叹了一口气,“真羡慕这种人,做什么都很优秀,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你也很优秀呀,除了头发少点。”许随安慰道。   梁爽笑出声,她没想到许随看起来这么乖的一人,还会冷幽默。梁爽又想起了一个八卦,低声说:“我看贴吧上说,周京泽在高考前为了体检通过,还特地去把纹身洗了。我觉得有点假,吹得吧。”   “不是,是真的。”许随忽然出声,语气坚定。   梁爽呆了两秒,然后冲她挤眉弄眼:“你怎么知道是真的,难不成你也悄悄关注他,你喜欢他啊?”   被人无意戳破少女心事,许随正喝着水,闻言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梁爽立刻抬手给她顺气。   许随和周京泽都是天中的,两人是同班同学,她实在不是有意隐瞒,但解释起来很麻烦。   况且,她说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   周京泽应该不记得她了。   许随看了一下不远处的两人,柏瑜月正在吃饭,周京泽明显是过来陪她的,也没吃饭特意过来陪她,懒散地背靠座椅,拿着手机低头玩游戏。   他的另一只手支在桌子上,手背的淡青色血管明显,修长又干净。   “我猜的,你看,他手背有一块白印,明显是洗了纹身留下来的。”许随里灵机一动。   梁爽回头一看,周京泽的手背上果然有一个突兀的白印,看起来像纹身刚洗不久。   “细节大师。”梁爽朝许随竖起了大拇指。   吃完饭后,许随回到寝室,顺便给胡茜西打包了一份鲜虾滑蛋份。胡茜西立刻抱住她,哭道:“谢谢我的随随!”   许随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走到书桌前拿书的时候神色有些犹豫。因为一个星期前在天台上撞见他与别的女生暧昧风月,她已经好几天没去天台了。   可心底终究害怕看见那一幕,许随最后选择去了图书馆。   晚上,许随做了几套习题,背了部分医学知识从图书馆回到寝室,胡茜西正坐在床上给她的脚涂指甲油,葡萄紫的颜色,还有亮晶晶的闪粉在上面。   “随随,要不要涂?”胡茜西朝她晃了指甲油。   “还是算了,”许随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我怕我忍不住抠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胡茜西忍不住笑,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毛病。   许随一脸无辜,她有强迫症,如果涂了的话,她真的会忍不住抠掉。去年过年的的时候,小表妹强行拉着她去做指甲,结果一天,指甲被许随扣得跟秃头的大爷一样。   “对了,随随,明天周六你有空吗?”胡茜西合上盖子,问她,“能陪我去北航一躺吗?我有东西在我舅舅那,要过去一趟。”   “有,我陪你去。”   周末,胡茜西睡到中午,两人收拾了一下一起出门,经过食堂时,许随正要过去。胡茜西拉住她,朝她眨了眨眼:“别去了,有人会请我们吃饭。”   北航就在她们隔壁,走了大概十分钟就到了校门口。可是他们学校实在太大了,她们转了半个小时都没找到飞行院在哪。   胡茜西发微信语音吐槽:【你们学校是埋了什么宝藏吗?跟龙岭迷窟一样,防谁啊,我人都走晕了。】   不知道电话那头发了什么消息,胡茜西熄了手机屏幕,扭头说:“我舅舅说来接我们,让我们等着。】   不到十分钟,胡茜西好像看见新大陆一般,眼神兴奋地冲对面挥手:“舅舅,我们在这!”   许随站在一边正看着北航的宣传,闻言扭头看过去,然后她看见了周京泽。他站在最中间,身后众星捧月地跟着几个男生。周京泽手指夹着一根香烟,步调闲适弛缓,几个人围着他谈笑风生,他的最神情放松,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   她怎么也想不到是他。   她瞥见他指尖的猩红,随着周京泽越走近,他的眉骨,挺拔的鼻梁越来越清晰,她的心跳得很快,像那一抹猩红,微弱但控制不住地燃烧着。   周京泽显然也看见了他们,拿着烟的手冲同伴们抬了一下手,然后朝她们走来。周京泽身边站着一位男生,在两人离得比较近的时候,挑眉故意说道:“哟,这不是茜西大小姐吗?”   茜西茜西,听起来就像她欠死,胡茜西三两步跑过去,给了男生一拳,拧着眉说:“盛南洲,说了别这样叫我,你不想叫全名可以叫我的英文名tracy。”   “我看你是欠抽。”盛南洲语气认真。   周京泽见是两位女生,掐了烟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周京泽走到她们面前,嗓音掺着一点吸烟过后的嘶哑,问:“吃饭了吗?”   “没呢,我就等着你这句话,”胡茜西想起什么,挽着许随的手臂,“对了,这是我的室友,叫许随。”   按正常的交往理数来说,应该是许随这个时候主动说点什么,可两人靠得太近,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周京泽看着眼前的女生,熟悉感在大脑一晃而过,飞快且抓不住,他皱了一下眉,瞭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声音是摩挲后的颗粒感,低沉又好听。   “你好,周京泽。” 第5章 告白   周京泽显然不记得她了,许随心底涌起一阵失落。随即又鼓起勇气打了招呼。   周京泽出手大方,直接带了她们去食堂二楼的小餐厅开小灶,吃饭的全程都是胡茜西和盛南洲在唱双簧,偶尔周京泽漫不经心地附和一句。   胡茜西不爱吃西芹,盛南洲非要逼她吃,还把自己碗里的全夹到她碗里,开口问她:“你知道你家那只二哈为什么长得丑吗?”   盛南洲本着教育的理念,等着胡茜西问为什么,结果胡茜西没理他,他好直接教育说因为它挑食。结果胡茜西把西芹全挑了出来,语气认真:“因为它长得像你。”   “你——”盛南洲气得说不出一句话。   “舅舅,你说是不是?”胡茜西找周京泽评理。   周京泽偏头,看了一眼盛南洲,憋着一股坏劲:“你别说,还真挺像。”   “……”盛南洲。   许随跟着轻轻笑了,盛南洲懒得理她们,继而看向许随,说道:“许妹妹,刚刚还没自我介绍,我叫盛南洲,西西的朋友就是我朋友,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嘁,有事不找周京泽罩着来找你?”胡茜西毫不留情地拆他的台,笑着看向另一个人,“舅舅,你说是不是?”   虽然是玩笑话,许随的心一紧,她装作不经意地低头吃东西,实际在等着周京泽的回答。周京泽正要开口,放在桌边的手机发出震动声,来电显示是柏瑜月。   周京泽拿起手机,放在耳边听电话。许随坐在他对面,看见他的喉线弧度流畅,他左手搁在桌边,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扣动碳酸苏打的拉环,冰雾沾在修长的指尖上。   “嗯”“有事”等简短的话语震在耳边,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周京泽很轻的哼笑了一下。   许随坐如针毡,只是觉得难熬。   “挂了。”周京泽说道。   挂了电话后,盛南洲揶揄道:“啧啧,周爷就是牛逼,女朋友一天主动打十个电话来,我也没见他往回打一个。”   “说起来,你女朋友竟然跟我同一个寝室,不过她好像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你没跟她说啊?”胡茜西的说道。   “懒。”周京泽撂出一个字。   他们在食堂吃着饭,中途有个周京泽同班同学大刘过来了,看着乖巧规矩的许随调侃道:“这么快就换女朋友了,换口味了?”   许随被调侃得有些局促,这一幕恰好落在周京泽眼里。   大刘就坐在旁边,周京泽舌尖顶了一下左脸颊笑了一下,伸手往前抬了抬,示意他过来。   周京泽修长的手指搭在拉环上,大刘一脸听八卦的表情俯下身来,另一只手搭在他脖颈上,“嗒”地一声,拉环被扯开,白色气泡喷涌而出,糊了大刘一脸。   大刘立刻挣扎,周京泽后背靠椅子,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摁住他,大刘被搞得一身狼狈,气泡糊得他眼睛都争不开。弄得大刘连声求饶“我错了”,周京泽这才松开他。   气泡迅速蒸发成水,淌在他脸上湿哒哒的,别提有多狼狈了。   “你猜。”周京泽吊儿郎当地笑,一脸的纨绔。   “哈哈哈哈哈哈。”周围的人笑得前俯后仰。   周京泽就是这样,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会弄一些小招数让你明白,这事不应该这样,不尊重别人。   大刘看着他的表情明白过来。   “你真行。”大刘知道自己玩笑开过了,他正准备道歉时,许随拿了一张纸巾给他擦脸。   大刘更加不好意思了:“妹子对不起,我就跟这货开个玩笑。”   ”没关系。”许随软糯的声音透着好脾气。   “行了,滚吧。”周京泽笑骂道。   一行人吃完后,许随陪着胡茜西回周京泽回宿舍拿东西。在路过北航操场的时候,一群肌肉线条发达,穿着绿色训练服的男生,为了训练抗颠簸能力,在固滚上面转来转去,或是为了增强体能,他们一边跑步一边喊道“翱翔天际,护卫领土!”   傍晚的夕阳正盛,汗水顺着他们的脸颊滴下来,一声声铿锵有力的口号回荡在操场上。   胡茜西直勾勾地看着他们,盛南洲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还看,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俩现成的寸头帅哥搁你面前不看,非得费那颈脖子往后看。”盛南洲说道。   “呸。”胡茜西拨开他的手。   周京泽单手插着抖在前面走着,倏地,他碰见了一个熟人,冲对方点了点头:“学长。”   “来这里一个多月了还习惯吗?”学长熟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起来两个人认识已久。   周京泽点了点头,学长笑道:“学校开学典礼,你做为学生代表大出风头啊,连我们这届的都在讨论你,不过发言精彩。”   “瞎讲的。”周京泽无谓地勾了勾唇角。   学长走后,周京泽领着两位女生进了男生宿舍,却不让她们上去了,让人在楼下等着。   周京泽正要上楼,二楼里靠着栏杆聊天的男生一见楼下站着两位美女,尤其是许随,长得白又软,看着就好调戏,冲着她吹起了口哨。   周京泽插着兜,自下而上地看了他们一眼,眼神平静,透露出你们差不多得了的意味。   二楼的男生一看是周京泽,全都脸色悻悻,都不敢再吹口哨了,他这才上楼。   十分钟后,周京泽把一个礼盒扔到胡茜西怀里,冲她俩抬了抬下巴:“走了。”   五楼阳台上,周京泽嘴里叼着一根烟,漆黑的眼睛盯着楼下两个人的身影,尤其放在那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上。   盛南洲弹开打火机匣子,给周京泽点烟,看见他若有所思的眼神,打趣道:“这就能惦记上了?”   周京泽咬着烟偏头去点那簇橘色的火,他吸了一口烟,把烟拿在手上,反问道:“你觉得我会喜欢这样的吗?”   他从来不碰这种好学生。   周京泽只是觉得她眼熟。   回去的路上,许随忍不住问:“西西,周京泽怎么会是你舅舅?”   “我们两家有点亲戚关系啦,他其实是我小舅舅,而且我们大家都一起长大的。”胡茜西解释道。   回到学校后,胡茜西去了拿快递,许随一个人先回宿舍。眼看她就要走进宿舍大门时,忽然,一只橘猫从草丛里飞蹿而出来,冲许随喵喵地叫着。   小猫踩着圆滚滚的脚掌来到许随跟前,琥珀色的眼珠一直看着它,还试图蹭她的裤腿。许随的心软成一片,她蹲下来,发现它脸上带着伤口,血迹还在上面。   看起来就是乱跑出来,被杂草花刺之类割伤的。   许随起身,去宿舍小卖部买了一瓶矿泉水和火腿肠,又重新折回到它面前,用矿泉水小心地帮猫清理伤口,又撕开火腿肠的口子,小猫顺着她的手掌咬起来。   喂完食后,许随拍拍它的脑袋:“我走啦,我养不了你。“   晚上,室友们都还没有回来,许随打开笔记本,上网搜索了一下本届北航的新生代表发言,网页很快给了答案。   许随坐在电脑前,安静地看着视频里的周京泽。   周京泽站在台上,台下有些哄闹,他伸出长臂倏然将面前的话筒拔高一大截,脸上的讥讽明显,下面的学生发出一阵爆笑声。   一旁身高只有1米六刚发完言的主任有些头痛:这届的学生不好带啊。   调好话筒后,周京泽站在众人面前,施施然开口:“各位同学,我长话短说,当然接下来你也可以认为我说的是废话。”   “哇哦。”台下有人发出调侃的声音。   “相信很多人在军训结束完对北航有了一个初步的认知,我不管你是依然心怀梦想,还是被每天六点准时就响的闹铃而心生退意,”周京泽漆黑的眼睛扫了台下一圈,三分痞气夹杂着七分漫不经心,“未来可能更难,淘汰率,成为飞行员面对的灾难,被停飞等问题。”   “我不想管这些,以前从书上看到一句话,送给选择成为飞行员的大家——”   台下忽然静了下来,都在等着周京泽会说出什么话来。周京泽站在台下,眼神睥睨台下的人,声音带着一股张狂的傲劲。   “上帝一声不响,一切皆由我定。”   台下的学生再次安静下来,静默蔓延到每一个角落。周京泽轻轻笑了一下,将手中的发言稿折成纸飞机,朝台下一掷。   白色纸飞机飘飘扬扬在半空中飞了一圈,继而飞向万人如海的台下。学生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鼓掌和欢呼声。   所有同学像受这句话感染似的,竟相向上跳跃,企图抓住那只纸飞机,那是属于他们的狂欢,纷纷喊着:   “老子要成为最优秀的飞行员!”   “我一定会拍蓝天的照片给我妈看。”   有风吹来,鼓起了周京泽黑T恤的一角,他站在台上,看着闹成一团的同学们,慢慢地笑了。   黑衣少年,一身凛冽,一如当初,笑得轻狂又肆意。   许随看着屏幕里的周京泽,心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心潮也跟着澎湃起来。视频下面有好多评论,她一个个点过去看。   有人问道:【这人谁啊?凭啥这么傲。】   热心校友解答:【肤浅了吧,人高考结束后去美国科罗拉多大峡谷玩跳伞,顺手考到了直升飞机的私照。】   倏地,外面传来推门的声音,许随慌乱地用鼠标网页给关了。   梁爽大大咧咧地把门揣开,一进门就搂着许随的肩膀说:“随随,你之前不是跟我说想找个兼职吗?我刚好认识个学姐,正在找家教,我把她名片推给你了。”   许随点点了头:“好,谢谢你。”   “客气啥。”梁爽又捏了一下她的脸,手感实在是太好了。   许随添加了那位学姐后,主动做了自我介绍。学姐很热情,说道:【你好,听梁爽说了,你就是那位解剖利落还胆大的临床医学系的学妹吧,她一直夸你是学霸。我阿姨在找家教,教一个六年级的小孩数学和英语,一周去一次,但时长是两个小时,你时间分配可以吗?】   许随问道:【地址大概在哪里?】   学姐回复道:【新合区的琥珀巷,因为没有直达的地铁,要转几趟公交加起来大概有一个多小时。】   一个多小时啊,有点远,要是有直达的地铁线就好了,而且许随有点晕车,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时,学姐又发了消息过来:【很多人都因为路程问题……总之家教不好找,可以给我一个面子,你周末可以去面试看看吗?万一你很喜欢那家的小孩呢,如果不合适,再拒绝也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拒绝就不太好了,许随答应了去面试看看。   谁都没想到,接下来寝室的日子过得并不太平,柏瑜月有一天回来忽然在寝室大哭,哭完之后又打电话,结果打了好几次都打不通,气得把手机直接摔得四分五裂。   胡茜西安慰她:“你别哭啊,出什么事了?”   许随则默默地蹲下来,收拾一地的碎片。柏瑜月揩掉眼角的泪,声音冷淡:“没什么,和男朋友吵架了。”   没两天,班上的人开始传柏瑜月被男朋友甩了,还说她去对方宿舍在楼下等了一个晚上都没复合成功,众说纷纭。   梁爽她们是不信的,小情侣吵吵架很正常嘛。   周四下午,胡茜西在寝室收到短信从床上坐了起来,冲许随眨眨眼:“周京泽来我们学校办点事,他现在刚好有空,走,带你蹭饭去。”   胡茜西带着许随来到了东食堂,盛南洲也在,他们还让许随推荐菜。许随刚点完一份砂锅米线,鼓着脸说:“我点的你们不一定喜欢吃。”   盛南洲挑眉:“这就有点瞧不起人了啊,哥哥我什么不敢吃。”   这时,窗口的食堂阿姨刚好把一份砂锅米线推了出来,盛南洲一瞧,变态辣,上面飘着的全是深不见底的红油。   盛南洲双手抱拳:“告辞。”   “没想到你还是个呛口小辣椒。”   “吃你的吧,话这么多”周京泽站在后面踹了他一脚,“不吃就别挡道。”   饭桌上,八卦的小胡同学连筷子都没拆,就开始说事:“舅舅,你和柏瑜月怎么回事啊,她老在寝室哭。都传你们分手了,可柏瑜月说你们在吵架。”   “分了。”周京泽轻描淡写地说。   许随正低头吸溜着粉,汤在锅里发出滋滋的响声,听见周京泽这句话惊吓得被呛到,辣意蹿到喉咙里,又疼又辣,她咳得眼睛里蓄出了湿意。   倏忽,一只骨节清晰分明的手推了一杯水过来,许随撞上周京泽的眼神心底顿时慌乱起来,他的眼睛像河底里的岩石,水一退,像黑色的岩石,沉默且发亮。   周京泽正在盯着她看。 第6章 告白   “谢谢。”许随拿起旁边的水,快速仰起头喝水,借以躲避周京泽的视线。她猛灌了几口水,喉咙才稍微好受点。   “你伤心不?”胡茜西问道。   “他?”盛南洲冷笑一声,转过身靠近周京泽,上手在他胸膛处摸来摸去,语气做作,“书桓,你没有心!”   周京泽处若不惊,俯在他耳边,语气宠溺,用气音说话:“乖啊,晚上回去给你摸。”   盛南洲如触电般从他身上撤开,与周京泽保持距离,骂到:“少他妈勾引我了,我是直的!”   “你周爷不在意分手的事,‘喂’丢了他比较伤心。”盛南洲说道。   “不会吧,你捡来才养了一个月不到,还带它去医院打针看病什么的,这么快就走了?”胡茜西说道。   “嗯,”周京泽淡淡地应道,嗓音压低说了句,“白眼猫。”   一行人吃完后,周京泽去食堂后面的厕所洗了个手,出来的时候他手里抽了一张纸巾在擦手,说道:“走了啊。”   “拜拜胖妞,拜拜许妹妹。”盛南洲笑嘻嘻地冲她们挥手。   许随点了点头,胡茜西立刻握紧拳头,骂道:“拜你个大头鬼,谁想看见你啊。”   他们走后,许随和胡茜西并肩走回寝室,虽然她们知道了柏瑜月和周京泽分手的事,但她们决定装作不知道。   因为柏瑜月这次失恋,好像真的很难过。   新的一周来临,前一夜刚好下了一场雨,推门走出去,空气中弥漫着青草香,夹杂着雨浸入泥土的腥味。   许随刚坐上公交没多久,天气千转万化,太阳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明晃晃的阳关穿透车窗玻璃,有些刺眼,许随下意识地伸手遮住了眼睛。   和对方约好家教面试的时间是在下午四点,许随一连换了三趟公交,因为出汗,身上的衣衫紧贴着后背,她坐在车上,被车颠得几欲呕吐如,脸色苍白。   终于,许随赶在四点前下车,她走进琥珀巷,按照学姐给的地址一家一家地找琥珀巷79号。   刚下车没多久,许随身体里的反胃感还是很严重,她走得很慢,倏忽,她在不远处看见了一家便利店,店名是711,店牌正中一个红色的数字7 ,周围是绿色的边框。   许随走过去,自动感应徐徐打开,发出“叮”地一声。   “欢迎光临。”一道懒散的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响起。   许随看过去,竟然是周京泽。男生随意地窝在收银台的椅子上,漆黑的眼睫垂下来,神色倦淡,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他斜咬着一根烟,手肘屈起,肌肉线条紧实,正低着头打游戏,从侧边看,后颈的棘凸明显,冷淡又勾人。   兴是僵着同一个姿势太久了,周京泽抬手搓了一下脖子,一抬头,看见是许随,略微挑了一下眉:“怎么是你?”   “我过来有点事。”许随语气有些紧张。   周京泽不太在意地点了点头,低头重新玩起了游戏。许随转过身,站在一排冰柜里挑挑拣拣,身后不断传来游戏“KO”的声音。周京泽明明没有在看她,可是许随却紧张得不行,因为两人正单独处在一个空间。   许随一时呆滞,忘了自己进便利店要买什么了,冰柜里的冷气扑过来,冷得她一个激灵,最后她慌张地挑了一盒白桃味的牛奶。   结账的时候,周京泽把手机扔在一边,站起来把商品扫码。许随付钱的时候,周京泽注意到她的异样,脸色异常苍白,显得两颗眼睛特别黑且孱弱。   “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周京泽声音低沉,正盯着她看。   “有点晕车。”许随回答。   周京泽舌尖顶了一下左脸颊笑了一下,他扔下一句话:“等着。”   他转身找出一件夹克外套,用力上下抖了抖,一盒压片糖落进他手掌里。周京泽打开盖子,随手捡了个糖拆了扔进嘴里,舌尖卷着糖片,薄荷糖被他咬得嘎嘣作响,声音含糊不清:“伸手。”   许随细长的睫毛颤了颤,伸出手掌,倏地,凭空掉下一把绿色的薄荷糖,哗啦哗啦,像是给她的赏赐。她不敢抬头怕触碰到他的视线,怔怔地看着他的手,手指骨节分明,虎口上有一颗黑色的痣,晃在眼前。   “这个糖我经常吃,好像对止晕有点用。”周京泽嘴里叼着一根烟,声音含糊不清。   五分钟后,许随走出便利店,她站在太阳底下,紧紧握着掌心的糖,手心里全是汗。那一天,太阳晒得她快要融化,她却异常地开心。   许随拆了一颗糖,糖纸放在口袋里,薄荷糖明明是凉的,她却尝出了甜味。   谁知道,命运的巧合接二连三地发生在同一天,她走错了路,绕了半个小时找到琥珀巷79号,结果发现这一户就在便利店711后面。   许随站在门口,礼貌地按了按门铃,对方“哎”了一声,快步走过来开门。是一位阿姨开的门。   保姆领着许随走进去,她才见到这家的真正女主人。对方是一位约四十多岁的女人,长相美艳,穿着一条包臀裙子,韵味十足。   “小许是吧?你学姐已经跟我说了,叫我盛姨就好,来吃点水果,我刚切的。”对方热情地开口。   “谢谢,”许随看着她开口,问道,“是哪位要补课?”   “瞧我这脑子,我都忘了说,是我家小儿子,我喊他下楼,”盛姨对着楼梯口喊,“盛言加,快下来,新老师来了,别缠着你哥打游戏了。”   没反应。   盛姨尴尬得笑笑:“小许,要不你跟我一起上去?正好我想看看你的试课。“   “好。”许随点了点头。   许随跟着女人上了楼,两人走到左手的第三个房间,许随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玩游戏的两个人。   “盛言加,还缠着京泽哥哥打游戏,给你三秒钟,滚出来,”盛姨语气平静,“楼下收废品的李大爷想收你的游戏机很久了。”   游戏声戛然而止——   听到熟悉的名字,许随心一跳,周京泽放下switch 的手柄,一回头看见许随后愣了一下,随即乐了,还真他妈巧。   “上课了。”周京泽站起来摸了摸小孩的头。   盛言加抱着周京泽的裤腿,苦苦哀求:“哥,求你了,再带我打一局。   “不打,你太菜了,”周京泽蹲下来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懒懒地哼笑,“好好上课。”   周京泽走出房间看到时挑了挑眉,站在许随面前,对上她眼底的疑惑,他简短解释:“他是盛南洲亲弟弟,我家也住这附近,便利店是他家的,我帮忙看一会儿,因为盛姨去打牌了。”   被小辈告状,盛姨很没面子,她一把将周京泽推了出来,先发制人:“别挡着小许老师上课!”   “行。”   试课时间比较简短,许随大概讲了三十分钟,盛姨就直呼满意,还让自己的小儿子欢迎新老师。   盛言加顶着一头小卷毛,肥胖的小脸明明写着不情愿,嘴却只能违心地说:“小许老师,欢迎您。”   许随笑了笑,盛姨送她一起出去,恰好碰见周京泽坐在沙发正准备走,盛姨立刻制止他:“你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回家呗。”周京泽无奈地笑笑。   “不行,你家就你一个人,回个屁,留这吃饭,阿姨给你做你爱吃的烧茄子。”盛姨说道。   周京泽懒散地笑笑:“再这样下去,我都快成您儿子了。”   “那刚好,我早就想跟盛南洲断绝母子关系了,你正好续上。”盛姨面无表情地说。   周京泽低下头笑得肩膀发颤,神情轻松愉悦,最后到底没走。   盛姨送许随出去,拉着她的手,语气嗔怪:“都说了留下来吃顿饭。”   许随笑着摇头:“我还有点事,一会儿还要去图书馆。”   “小许啊,我刚才对你的试课都特别满意,盛言加明年还有半年就要小考,这小子的成绩——我养头猪都比他强,希望你能帮帮他。当然,我知道你的路程顾虑,来这确实费劲了点,要不你今晚考虑一下,到时可以联系你学姐。”   “好。”许随点点头。   晚上,许随回到寝室,她找到一个干净的玻璃罐子,把周京泽给她的薄荷糖全放在了里面。她一颗也舍不得吃。   到了十点,寝室里还是只有她一个人,许随撑着下巴看着玻璃罐发呆。忽地,胡茜西推门而入,说道:“随随,想我没有啊。”   “想。”许随甜甜地一笑。   “我今天听梁爽说你去面试家教了,怎么样了?”胡茜西坐下来。   许随倒了一杯水儿给她,想了想:“挺好的,巧得是,我面试的那家居然是盛南洲家,要教的学生是他弟弟。”   “琥珀巷?!我靠,谁把你拐那么远,学校离那里有点远,累坏了吧随随,”胡茜西一脸的心疼,“不过盛南洲他弟弟好像是在找家教。”   “嗯,”许随回答,她想起了什么问胡茜西,语气犹豫又怕显得自己过分关心,“西西,就是我听盛姨说,周京泽一个人住?”   胡茜西叹了一口气:“反正他们家关系有点复杂,之前他们是一家人住在琥珀巷的,初三的时候他妈妈去世了,他爸就打算搬走,但周京泽不肯,到现在他还住在那栋别墅里,就他一个人,幸好他从小养了一只德牧,可以陪着他。”   “这样啊。”许随应道,她忽然想起下午周京泽坐在沙发上,盛姨留他吃饭时,他眼底微微浮起的笑意。   没多久,学姐发来信息,问她家教的事考虑好没有,许随想起那双漆黑且沉默的眼睛,在对话框里编辑道:   考虑好了,我想去。 第7章 告白   许随最终答应成为盛言加的家教。周末上课的时候,她特意打扮了一下,穿了一条白色的绑脖针织短衫,下面搭一条蓝色牛仔裤,臀部翘起,青春又靓丽,她正对着镜子梳头发,露出了一截腰线。   “哇,随随,你简直是清纯玉女的代言人,我想泡你。”胡茜西上前来扑她。   许随扎了一个丸子头,额头饱满,眼尾微微向上挑,弥漫出漂亮又勾人的弧度。她边收拾东西边躲开胡茜西的追杀。   “行呀,那得在我和你爱豆之间选一个,”许随笑道。   “那我还是只想嫖我爱豆。”胡茜西果断地给了回复。   和胡茜西闹完之后,许随收拾好出门,这次她学乖了,提前买了晕车贴贴在耳后,然后转了三趟公交后到达了琥珀巷79号。   许随来到盛南加家里,卷毛小男生还在玩游戏。盛言加见老师来了,怕她告状,不情不愿地把游戏手柄放下了。   意外的,上课的一个小时间里,盛言加的配合度还算高。许随先是拿了一套卷子测试他的基础,然后根据他的短板针对性的讲课。   他还算配合,也不闹腾,但到了第二节 课开始做试卷的时候,盛言加就开始唉声叹气,注意力明显不集中。原来问题出现在这。   许随拿试卷轻轻敲了一下小卷毛的头:“你才多大啊,就开始叹气,快点做题。”   “小许老师,你不懂,像我们这一代,整天被学习填满。大人根本不知道我们的童年在哪里。”盛言加一脸的少年老成。   许随问他:“那你的童年在哪里?”   “在塞尔达,西部世界等。”小卷毛毫不犹豫地回答。   ……   许随看了一眼时间,开口:“你要是能把一个小时完成的试卷缩短在40分钟内,我可以陪你打二十分钟游戏。”   “带你通关。”许随补充了一句。   “嘁,这个世上玩游戏最牛逼的,我只佩服我京泽哥。“小卷毛一脸的不服。   许随根本不受刺激,语气平平:“是吗?那从今天起,你有了第二个佩服的人。”   盛言加却受到了刺激,他逼自己集中注意力快速写完了试卷,语气挑衅:“怎么样,老师来玩一局?”   “小鬼,现在还没到下课时间,我只是答应你玩游戏,但不是现在。”许随开口。   小卷毛立刻沮丧地趴下去,许随迅速给他评阅卷子,然后给他讲解题方法,又给他圈画重点。   恐怕许随深谙望梅止渴这个道理,先是给人期许,然后推着盛言加向前走。果然,两个小时下来,盛言加感觉自己把这些不懂的知识点都给嚼透了。   他不免有些佩服许随。   “老师,兑现承诺的时候到了。”盛言加心心念念他的游戏。   盛言加立刻打开switch,然后投影,他拿了一个手柄给许随,拿着遥控器问道:“老师,你玩什么游戏?”   “大乱斗,”许随讲课讲得口干舌燥,有气无力地开口,“能不能给你老师倒杯水。”   盛言加作为一小男生体贴得不行,直接提了一篮子零食进来。许随挑了一袋牛奶,还一一份海盐芝士面包垫垫肚子。   两人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开始了游戏之旅。刚开局十分钟,许随带着他一路出迷宫探险,无比顺畅,盛言加撂下一个字:“服。”   打游戏的中途,许随握着手柄,看着屏幕状似不经意地问:“怎么没看见你哥?”   盛言加扭过头警惕地问:“你问得是哪一个哥?”   许随的心跳漏一拍,她佯装淡定地直视前方:“都随便问问。”   “哦,不知道他们,我亲哥倒是经常回来,京泽哥就不一定了,他要是在谈恋爱的话就很少回来,单身的时候回来得比较勤。”盛言加回答。   许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许随很厉害,带着盛言加一路通关冒险,盛言加就喜欢玩游戏抱人大腿,游戏屏幕显示胜利时,他激动得跟许随击了个掌。   她饿得不行,快速咬了一块面包。   盛言加用遥控器点着,正要进入下一局时,门外响起了一声敲门声,他头也没回,应道:“进。”   盛南洲推门而进,旁边还站着双手插兜的周京泽。   “哥!”盛言加扔掉游戏手柄,朝门口走去。   许随一脸震惊的回头,此刻,她正盘腿坐在地毯上,嘴里叼着一袋牛奶,唇边还沾满了面包屑,形象全无。   盛南洲张开手臂,盛言加却扑向周京泽,前者冷笑一声:“你改姓吧。”   “哥,你不知道小许老师多厉害,打游戏玩得飞起,大乱斗之王。”盛言加开始分享他们的战绩。   盛南洲一脸惊讶:“妹妹,看不出来啊,你这么乖的一个人还会玩游戏。”   周京泽瞭起眼看了过来,语调是一贯的漫不经心:“喜欢玩游戏?”   从他进门的一刻,许随神色就有些慌张,她胡乱地用手背抹干净嘴巴,桌边的那份被乱啃一通的面包,她扔也不是,只好紧紧地拿着手里藏到了身后。   “就学习压力大的时候,玩它比较解压,”许随竭力保持表面的淡定,睫毛自然向上翘,“你们想玩的时候可以找我。”   话一出口,许随就心生悔意。她在说什么啊。   “老师,你偏心!”盛言加不服气。   盛南洲给了盛言加一巴掌:“不然呢,这一屋子里人除了你,我们都没有升学压力。”   盛言加被怼得哑口无言,许随的脸有些红觉得自己在这丢了太多脸,匆忙收拾了东西就要离开。”   许随抱着课本急忙下楼,一走出大门,就看见盛姨,说道:“盛姨,课上完了,我先走了。”许随同她打了一个招呼。   盛姨笑盈盈道:“留在这里吃饭呀。”   “不了,我——”许随下意识地拒绝。   结果盛姨人瘦力气大,直接把许随给摁回了院子,热情得她毫无招架能力。   许随就这么被留下吃饭了,盛父还在公司处理要务需要加班就没回来吃饭,饭桌上除了周京泽,还有盛家兄弟这两对活宝。   吃完饭后,已经八点多了,许随再次跟盛姨道谢准备回去。盛姨看了一眼外面黑黢黢的天,开口:“吃个饭就这个点了,你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南洲你送小许老师回去。”   盛南洲抬手挠了挠头:“可是我的车拿去保修了。”   许随神色局促,她刚想说“不用”,周京泽弯着腰,捞起桌上的车钥匙,瞭起眼皮:“走吧,我送。”   “瞧我这记性,忘了你们俩和小许老师是两隔壁学校的,以后周末回家的时候你们顺便捎她回来,”盛姨一拍自己的脑袋,叮嘱道,“你小子负责把她安全给我送到学校啊。”   周京泽双手插在裤袋正往走,他头也没回,腾出一只手比了个ok 的姿势。也不知道他答应的是哪件事。   许随抱着书本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她发现周京泽家就在盛南洲隔壁——琥珀巷80号。   相较于盛家的灯火昼亮,周京泽家这栋气派且占地面积大的别墅连一盏灯都没有亮起,静谧得可怕,呈现出一丝萧瑟,孤单的意味。   一辆黑色的摩托车停在他家门口,周京泽走过去,扔了一只蓝色的头盔给她。许随双手接过,差点被砸倒。   她费力地解开扣子,戴进去,头盔大得把她整张脸给遮住,连眼睛都没露出来。   站在一边的周京泽看乐了,他抬手把许随头顶的头盔掀起。许随的脸被闷出一丝红色,此刻正鼓着脸大口呼吸。   “等我一下。”周京泽扔出一句话。   周京泽走进家门,声控灯来亮起,没多久他就走出来了,手里拿着一顶明黄色的头盔。   “试试这个。”周京泽把头顶递给她。   头盔明显小一号,许随戴上去,刚好合适。许随戴着明黄色的头盔,一双鹿眼澄澈,偏偏头顶着一个漫威图案。   一向乖巧的她,显得有一丝凶萌。   周京泽看她一眼,脸上的笑意收不住了。许随觉得有点奇怪,问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你这个头盔是盛言加的号,他六年级的时候买的,那会儿他是漫威的头号粉丝。”周京泽嗓音低,夹杂着笑意。   “我有一米六五。”许随小声地辩解。   周京泽正要骑车走的时候,发现有什么拽住了他的裤腿,一回头发现是他家德牧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溜出来了。   “抽根烟行吗?”周京泽问道。   许随点了点头,她看见周京泽走到围墙底下,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他手指拿着烟往烟盒面磕了磕,然后把它咬在嘴里,低头伸手拢住火,烟雾从薄唇里滚了出来。   德牧乖巧地趴在周京泽脚边,他把烟从嘴里拿下来,蹲下身,大手摸了摸它的头,德牧顺势舔了舔他的掌心。   路灯昏暗,周京泽脸上的表情是放松的,有那么一瞬间,他脸上那股桀骜不驯的劲完全消失,许随在他脸上看到了温柔。   “它叫什么呀?”许随忍不住问道。   “叫奎拖斯,古希腊战神之一。”周京泽嘴里叼着一根烟,笑得一截烟灰落在他脚边。   只是,这种轻容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周京泽裤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声,他摸出来一看,脸上的表情瞬间不对劲。   他不接,电话就响得不依不挠。周京泽点了点接听,连客套都懒得说,语气冰冷:“什么事?”   周父被噎了一下有些不满,强忍着怒气:“下周回来吃个饭,我生日,刚好一家人欢欢喜喜……”   听到“一家人”三个字,周京泽神色闪过一丝阴郁,眉眼透着戾气,直接撂话:“我有事,父慈子孝的时间您留给您儿子。”   不等对方回话,周京泽直接挂了电话,他抬手让满大人回去,重新站起来。烟头丢在地上,被狠狠碾在鞋底,最后一点零星火光熄灭。   周京泽骑车送许随回学校。   他明显情绪不佳,风呼呼地吹过来,许随坐在车后面,她虽然看不见周京泽的表情,也知道他浑身上下写着“不爽”二字。   周京泽把车开得很快,他俯着身子,一路加速,耳边的疾风以倍速大力扑在脸上,两边的风景如摁了加速键的电影般快速倒退。   许随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从来没坐过快车,紧张又害怕,他骑得越来越快,许随感觉视线所及之处都模糊一片了。   她知道周京泽在发泄,只能默默地抓住车两边的横杠。   周京泽心情终于得到发泄,倏地,他感觉身后的许随整个人僵得不行,他戴着头盔回头瞥了一眼,许随的指尖泛白,一直紧紧抓住横杠。   他的心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   周京泽不自觉地松了油门,放缓了速度。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不经意地妥协了。   车速忽然减缓,许随感觉他身上的戾气也慢慢消失,又恢复了之前漫不经心的状态。夏天其实早已过去,晚风有点凉,但吹起来很舒服。   车程已过大半,明明已经放缓了速度,他还是感觉出了许随的不自然。周京泽低沉的声音伴随着风声传来:“怕我?”   “啊,没有。”许随急忙回道。   只是和你在一起太紧张了,总想和你说点什么又怕你不喜欢。许随在心里说道。   “那你僵着干什么?”周京泽没什么情绪地问道,他眯眼看向前方,“下坡了,抓紧。”   那是他最喜欢的一段路,总有一种人生在加速但又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感觉。   许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他的衣角,周京泽带着她向下俯冲,他的后背宽阔,尤其躬起的肩胛骨明显,许随闻到了他身上的烟味,以及微苦的罗勒味道,凛冽又独特,一点点灌满鼻息。   一阵晚风拂过,许随的头发被风吹乱,有一缕头发不听话地贴到了他的后颈上,暧昧又不受控制。   许随盯着他后颈淡青色的血管,伸出手,极为小心地把它勾下来,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皮肤,而后迅速收手。   应该没有发现吧。   轻轻刮过,像羽毛的触感。周京泽握着摩托车把手,直视着前方,眼睛眨了一下。   在下坡的那一刻,许随惊奇得发现,道路两边的路灯跟有感应似的,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光线浮动,像宇宙里被忽然点亮的星河。   星河美丽,她和悄悄喜欢的他在宇宙中央。   倏忽,因为一个拐坡,许随受惯力冲击撞在他背上,整个人贴在了他身上。这会儿换骑着摩托车的周京泽身体僵住,他感受到许随柔软的脸颊贴在后背,以及少女柔软的胸脯,还是浑圆状的。   周京泽的喉咙一瞬间痒了起来。   许随立刻坐直身体,慌张地说道:“对不起。”   周京泽没有立刻回答,舌尖抵住下颚,懒笑:“确实乖,许随,我占你便宜,怎么是你道歉?”   “那你要跟我道歉吗?”   周京泽哼笑了一下,没有回答,继续往前开。   到了学校门口后,许随下车把头盔摘下来还给他,看向他:“谢谢。”   周京泽人还骑在摩托车上,手机摸出来,一看消息,全是盛姨对许随的关心,他似想起什么,掀起眼皮:“对了,以后周末上课可以找我,我有空回去的话顺便捎你。”   “好,”许随眼睛亮了一下,她问道,“那你在飞行学院哪个班,我到时候再去找你……”   周京泽拿着手机解了锁,递过去语气随意:“省得麻烦,你加我微信。”   许随在回宿舍的路上,感觉像做梦一般,她居然加到了周京泽的微信。高中时,班上有个QQ群,那会儿加人大家都是按批加的,她也混入其中,加到了周京泽,只是从来没有说过话而已。   他很少发动态,但许随都会看。后来高三时刚有了微信,周京泽就不用QQ了,只用来打游戏。许随也就彻底失去了他的消息。   许随心情雀跃地走进宿舍大门,忽地,橘猫从草丛里蹿了出来,喵喵地冲她叫着。许随知道它又饿了,跑去小卖部买了火腿肠和牛奶。   小猫趴在许随手心吃火腿肠,吃完的时候睁着琥珀色的眼睛舔了许随的手心一下,她笑弯了眼,拿出手机对它的小手掌拍了个照。   许随回到宿舍后,迅速洗完澡,刷完牙,拿着手机上了床。她躺在床上,登上微信,周京泽显示在他的列表中。   周京泽头像是他的德牧,点进他朋友圈一看,动态寥寥无几,仅有的几条都是风景照。   屏幕映出一张纠结的脸,许随改备注为周京泽,皱眉觉得不妥,好像过于明目张胆,也生怕别人看见,最后改成了:zjz。   Z J Z,这样就没人知道了,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   许随反复看着周京泽的对话框,上面显示一条系统消息。   “他已经是你的好友了,快来聊天吧。”   “他已经是你的好友了,快来聊天吧。”   许随的心跳异常加快,生怕下一秒屏幕会弹出消息来。她在对话框里打出“晚安”删掉,重新编辑“我已经到了,今晚谢谢你”,周京泽好像没说到了要给他发消息,想到这,她又删了。   最后许随发了一条朋友圈,配图是她在楼下拍的猫的小手掌,文字写得是:嗨~   发完以后,许随退出微信,看了一下第二天的课表,手机显示班群消息,她点进去看,发现朋友圈有红色消息提醒。   她点开一看,呼吸止住,微睁眼确认,有些不敢相信。   五分钟前,周京泽给她的动态点了一个赞。 第8章 告白 【修】   十一月过半,在某天下过一场雨后,天气陡然转凉。天气变冷以后,许随换上了厚一点的衣服,她最近准备参加一个医学技能比赛,所以每天拿着一个保温杯,手肘里夹着七八本书,一下课就往图书馆里钻。   周二,许随照例在图书馆里学习,距离考试时间还有两天,她打算把全部内容都梳整严下,反复背一下重点。   图书馆里静谧无声,一排排竖列成行的身影,大家都在做着自己的事。10点半,许随坐在桌前,她看了一下外面的天空,暗沉沉乌云往下压,似乎要下雨了。   她早上出门忘记带伞,胡茜西发消息提醒她要下雨了,早点回宿舍。许随打开笔记本,打算快速过一遍重点就回去。   倏忽,对面走来一个男生,轻喘着气,他拿出保温杯拧开喝了一口放在桌子上,紧接着拿出书来,然后坐下来复习。   许随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同一个系的,不过他看的是大三的书。   许随正准备走时,对方恰好伸出右手拿东西,在缩回去的时候却不小心碰到了水杯,保温杯盖子没拧紧,“啪”地一声水杯倒在桌子上,热水也蔓延之势把许随的笔记浸湿得体无完肤。   许随立刻拿起笔本往下抖水,师越杰立刻出声道歉,递了一张纸巾过去。许随接过纸巾随意擦了一下,作势要拿着东西离开。   “同学,实在抱歉,要不你把笔记交给我,我帮你弄干。”师越杰喊着她,嗓音里透着歉意。   “没关系。”   声音意外地云淡风轻,师越杰抬眼,瞥见一张肤白唇红的脸,许随拿着书本匆匆说了句话就离开了。   刚才的动静不小,一旁的男生问道:“师兄,没事吧。”   师越杰摇了摇头,笑笑:“没事。”   路上渐渐下起了小雨,许随拿着书顶在头上一路小跑,结果走到一半,有位男生拿着一把长柄伞走到她面前,问道:“许随是吧。”   许随点了点头,对方不由分说地塞了一把红色的伞给她就走了。没一会儿,许随的电话响起了,胡茜西来电:“收到伞了吗?”   ”收到了,送伞的是你朋友吗?”许随笑。   “必然不是,那是本小姐花钱雇人给你送的伞,”胡茜西躺在床上,腿往上蹬,“本王可舍不得爱妃淋一滴雨。”   “谢谢胡大王!”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浇了下来,在深浅不一的水坑上砸开出一朵朵小花。快要到到宿舍的时候,许随的裤管已经被溅湿。   许随举着伞柄正要往前走,倏忽,草丛里蹿出那只熟悉的橘猫,它冲许随“喵”了两句,自然熟地钻到她伞下。   一人一猫就这么走近一楼宿楼道里。许随收了伞,蹲下来,从包里翻出一块早上还没吃饭的面包去喂它。   小猫凑到她手心前开始吃面包,最后把许随手里的残渣屑舔了个干净。许随摸了一下它身上的毛,站起来就要走时,小猫咬住了她的裤脚不让她走。   许随掰开它,结果她走哪,小猫就跟到哪。小猫瞳孔干净,冲它一声声地叫唤,许随反反应过来:“我真的不能养你,宿舍不让养猫,被阿姨发现就惨了。”   结果小猫还是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许随看了一眼走廊外的瓢泼大雨,丝毫没有停的架势,而小猫浑身湿透,两撇胡子也脏兮兮的。   许随喂养这只流浪猫有一段时间了,发现它越来越瘦,一看就是有上顿没下顿。   许随最终还是心软,蹲下来,把它抱在怀里。   许随拿出手机在群里问了宿舍姑娘们的意见:【楼下有只流浪猫挺可怜的,我能不能带回来养两天,晚点把它送走。】   胡茜西:【可以呀】   柏瑜月则回来了两个字:【随便】   反正她不经常在宿舍。   许随当她这是默认的意思,猫抱回来的时候,胡茜西从床上直立起来:“好可爱的小猫咪,你真的要养它呀?”   “嗯,先养着,打算给它找个主人,我应该不能长期养。”许随解释道。   小猫身上太脏了,许随亲自给它洗了个澡,还拿出自己的小毛毯给它做了一个窝。梁爽见许随忙上忙下,额头都出汗了,叹道:“随啊,你好像个女菩萨。”   许随拆了一盒羊奶蹲下来倒入一个小盒子里喂给它,笑道:“哪有,我只是觉得它有点可怜。”   “而且小动物比人知道感恩。”许随自言自语道。   宿舍的人都很好,对于许随养猫这件事没什么意见。   柏瑜月之前在群里也表示默认许随可以养两天,但回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在前男友那里吃了憋,脸色相当难看,见宿舍多了只猫,把书摔在桌子上,开始撒气:   “你还真把这种脏东西捡回来了啊,就没有传染病什么的吗?”柏瑜月冷嘲热讽道,她现在单纯想找许随茬。   “抱回去之前拿去动物医学系同学那检查了一下,没有传染病,而且,它不会在这久待,”许随语气淡淡,说话的时候睫毛往上翘,“还有,仁者见仁。”   后半句她没说出来,柏瑜月应该能懂她什么意思。   “你——”柏瑜月拧着两道漂亮的眉毛说不出一句话。   胡茜西“扑哧”笑出声,都说许随乖巧好说话,看来也不是这样嘛,至少有自己的底线。   技能考试比赛很快来临,许随提前来到了考场,巧得是,柏瑜月和她在同一个考场。柏瑜月在第一排最后一位,许随在第二排倒数第三位。   这次监考人是一位老师与学生干部搭配。师越杰在分试卷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穿着薄绒外套,把脸埋在领子里的许随。   考试中途,许随正凝神答着题,忽然,身后丢来一个纸团,弹在桌边最后落在了她脚下,她还没来得及打开,主考官走了过来捡起来,摊开一看,脸色严肃:“这是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打开。“许随神色平静地说道。   老师被她不痛不痒的态度给激到,怒气上来:“这是作弊,你把老师当什么了?比赛你也好意思作弊?”   “我没有,”许随语气不卑不亢,她放下笔,“如果您凭一个莫名其妙的纸条就判定我作弊的话,我可以放弃这场考试。”   “你——”   师越杰走了过来,礼貌地请老师去走廊外面。也不知道师越杰跟老师说了什么,他走进来,跟许随说:“你先好好考试,这件事是我们刚才处理不好,考试结束后我会给你一个结果。”   许随点了点头,重新拿起笔考试。   考完试后,外面又下了一场雨,许随站在走廊里看着雨帘发呆。身后的来人摩肩擦踵,夹杂着雨声十分喧闹。   有几声讨论传到许随耳朵里,声音细却很尖锐。“好学生也作弊啊。”   “看不出来,之前我还拿她的解剖当范本呢,没想到这么虚荣。”有人附和。   雨势渐收,许随挺直背脊,撑着伞走了出去。许随被抓作弊的事情被传得很快,说法不一,事件持续发酵,但她看起来一点都没受影响,不是喂猫就是学习,让胡茜西想安慰她都无处开口。   柏瑜越月回来的时候,宿舍里只有许随一人,她刚好洗完头,正用毛巾擦头发,水珠抖落橘猫的背上,小猫慵懒地翻了个肚皮,用力一甩,她见状笑了一下。   柏瑜月走到自己的书桌上放着书,橘猫踩着步子蹭到她脚下,嗅了嗅。柏瑜月以为是什么东西,吓得发出一声尖叫,而后发现是猫,直接踹了它一脚,骂道:“滚开。”   橘猫被踹在一边,眼睛眯起,发出一声“嗷呜”的声音,立刻扑上去就要咬她。柏瑜月吓得脸色发白,眼泪都吓出来了。   许随语气生冷:“1017,回来!”   1017听到许随的声音还真的松了口,它在柏瑜月身边转了两圈,冲她凶了几声,然后踩着软乎乎的脚掌回到许随身边。   柏瑜月脸色发白,整个人跌在椅子边上。   “抱歉,你下次别踢它就不会这样了。“   许随正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手机来了短信,她看了一眼,拿了一把伞出门了。   周京泽他们在操场体能训练进行到一半,结果下了场大雨,他们只好解散。一群男生浩浩荡荡地回到宿舍。   大刘踹开宿舍的门,骂骂咧咧道:“日,这雨大的,好像在老子头上下冰雹。”   周京泽插着兜走进门,脱了外套后,浑身湿得难受,他两手交叉抻住蓝色的作训服,往上一脱,露出两排紧实又精瘦的腹肌,身上的肌肉线条流畅到不行。   盛南洲吸了一口气:“操,这谁顶得住啊。”   周京泽舌尖顶了一下左脸颊,直接开了个黄腔:“那今晚顶一下,你不就知道了吗?”   盛南洲把一块白毛巾用力地砸在他身上,嗓音发颤:“臭流氓。”   几位男生洗完澡后,看书的看书,看电影的看电影。周京泽坐在椅子上,听完盛姨的语音后,眉头拧了起来。   盛南洲递了一罐可乐给他,问道:”我妈怎么了?”   “没,她说这几天遛满大人的时候,发现它躁得慌,经常拆家,因为不满意。”周京泽扯开拉环,气泡浮在铝面上。   “不满意什么?”   周京泽有些头疼,自己都想笑:“还能是因为什么,‘喂’丢了它不爽呗。”   “发情了吗?‘喂’是小母猫啊。”盛南洲觉得稀奇。   “估计是,”周京泽端着可乐喝乐一口,背靠椅子,“改明儿去给它买只伴。”   “喂”是一只橘猫,是周京泽两个月前出门溜满大人的时候,捡得一只流浪猫。由于周京泽懒得给它取名字,整天喂来为喂去,干脆取名为“喂”了。   一开始,德牧和橘猫天天打架,周京泽每次都要分开它们,可没多久,两人居然窝在一起玩玩具了,感情也越来越好。   可周京泽养了这只猫一个多月后,这只猫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过。期间德牧恹恹不乐段时间,周京泽特地出去找了几趟。   可茫茫人海,哪里那么容易找到一只丢失的猫。   “先不说狗发情的事情,兄弟你上次送许妹妹回学校的后续呢?”盛南洲冲他挤眉弄眼。   周京泽慢悠悠地说:“后续是我问她,盛言加和盛南洲这两兄弟谁长得比较欠抽。”   盛南洲拿肩膀撞了一下周京泽,说道:“我说真的,我怎么感觉许随妹妹对你有意思啊。”   周京泽脑子里闪过一张惊慌失措的脸,继续开口:“我也认真的,她好像挺怕我的。”   “也是,换我我也不会喜欢你这个渣男。”盛南洲摇着他的肩膀学韩剧女主模仿,“si lei gi !”   周京泽哼笑一下,懒得反驳。   次日上午又是一场大雨,等雨停得差不多了,周京泽才出门去医科大办点事,办完照例发了消息给胡茜西:【晚上出来吃个饭,有事找。你可以带许随来蹭饭。】   【行啊,但是随随不会出来的,她这几天心情不好。】胡茜西回。   周京泽:【?】   胡茜西把许随被诬陷作弊的事情说了个完整,并叹气:【我觉得她最近都不会出门了,因为没心情,老有八婆老在议论她。我看随随虽然一声不吭,但挺无精打采的。】   雨丝很小,几乎没有,周京泽回了个“知道了”就把手机揣兜里了。他戴着黑色的鸭舌帽,一抬眼便看见不远处的两个人。   胡茜西口中“没心情”“无精打采”的当事人,此刻正和一位男生站在校门口,两人各自捧着一杯奶茶。   周京泽下意识地眯眼看过去,女生纤细乖巧,男生穿着白色的外套,个子挺高,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许随白皙脸上的笑快要融化在面前的鲜奶油里。 第9章 告白   男生背对着绿色公交站牌和许随聊着天,许随不经意地往他身后一看,整个人向前踉跄了一下,师越杰攥住她的胳膊肘才使其保持平衡。   许随低声道了句谢,收回了自己的手,她的眼神有些慌乱,师越杰顺着她的视线扭头看过去。   周京泽正插着兜,慢悠悠地朝他们走来,黑色鸭舌帽下是一张玩世不恭的脸,他嚼着薄荷糖,脸上挂着懒散的笑。   而师越杰看见周京泽的一霎那脸上的笑意微收,等他走到跟前时又恢复如常。   “你怎么来这了?”许随抬眼问他。   “找个人。”周京泽低头看她。   许随干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正想要打破尴尬介绍两人认识时,师越杰主动开口,笑容温和:“京泽,好久不见。”   许随微微睁大眼,干净的瞳孔里闪着疑惑:“你们……认识?”   师越杰点头,正想说两人的关系时,周京泽舌尖抵住薄荷糖,把它咬得嘎嘣作响,粉末融化在唇齿里,他哼笑了一下,语气漫不经心:   “不止是认识,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周京泽的眼睛笔直地看向师越杰,像一把暗藏的利剑,师越杰整个人被架在那里,他犹豫半天,最终只憋出两个字:“朋友。”   周京泽闻言嘴角微微挑起,弧度嘲讽,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由于周京泽强行加入,强大的气场横亘在两人中间,师越杰反倒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冲许随开口:“这件事你可以安心了,考试成绩也是正常录入。”   许随点了点头,师越杰临走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了句“走了”,周京泽极轻地嗤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师越杰走后,周京泽倚在公交站牌边上,他拿出压片糖,倒了一颗薄荷糖,低头拆着包装纸,下鄂线弧度利落硬朗,一句话也没有说。   许随害怕他误会,结结巴巴地解释:“刚才那个是我的监考师兄,因为……考试发生了一点意外……”出于某种心理,许随并没有跟周京泽说那个陷害她的人是谁。   “师兄啊,”周京泽慢条斯理地咬着这三个子,半晌话锋一转,“事情解决了吗?”   “算吧。”提起这个,许随就有些无精打采。   考试结束后,师越杰就申请去了监控室,来来回回看了两个多小时的考场视频回放,发现真正的作弊人后,又去联系教务处,以及当事人。   事情最后得以顺利解决,不过那名学生甘愿背处分,也不愿道歉。平白受人陷害,许随觉得这事有点憋屈。   但许随还是感谢师越杰的,她不太习惯欠别人人情,所以问他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师越杰推辞不过,干脆让她请他喝奶茶,于是就有了被周京泽撞见的这一幕。   许随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老师这时发消息让她去办公室拿复印试卷。周京泽看见她犹豫的眼神,弹了一下她脑袋:“赶紧去吧,我刚好也有事。”   许随走后,周京泽站在公交站台上抽了一支烟,他摸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挂掉之登进微信,找到柏瑜月的头像。   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周日,柏瑜月发的:   ——我看见你送许随回学校了。   周京泽一直没有回,雨丝斜斜地打了过来,他用拇指揩去屏幕上的湿迹,盯着上面的话若有所思。   许随去办公室帮老师分好试卷后,就回了寝室。她一推开门,1017就立刻跑过来冲她喵喵地叫。   柏瑜月正在疏头发,忽地把木疏“啪”地一声放到桌子上,语气不太好听:“吵死了。”   许随没有理她,拆猫粮倒入盒子里喂猫,全程将柏瑜月忽略个彻底。柏瑜月点了一个哑炮,浑身不爽正要开口说话时。   “叮”地一声,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亮起,柏瑜月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是周京泽发来的一条信息:【你出来一趟。】   柏瑜月看见这条信息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立刻收拾桌面,开始补妆,眉眼是掩不住的雀悦和开心。   柏瑜月迅速把自己收拾好,还换了一条绒半身裙,前凸后翘,漂亮又妖艳。柏瑜月出门的时候刚好撞上回来的梁爽。   “去哪啊,打扮的这么漂亮。”梁爽问。   “当然是重要的人找我约会咯。”柏瑜月说着还顺带回头看了一眼许随。   橘猫吃完东西后,她正拆羊奶倒入盒子里,闻言手晃了一下,鲜奶洒到地面上,小猫立刻低头把它舔了个干净。   柏瑜月和周京泽分手后,一直处于单身状态。能轻而易举调动柏瑜月心情的,恐怕只有周京泽。   原来上午周京泽说得找个人是找柏瑜月,心忽然被揪成一团,眼睛开始泛酸,盯着某一个点发呆。   许随发了十分钟呆后,不愿意自己处在这种萎靡的状态中,她起身收拾了几本书,决定去图书馆,做点其他的事总比瞎想好。   许随抱着几本书下楼,一股冷风扑来,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肩膀。雨已经停了,地面地湿漉漉的,许随走过一条林荫道,再下台阶,一直朝左走。   图书馆距离女生宿舍有一段距离,走完小道后,还要穿过一座花园。天气降温后,花园里就没有多少人,里面花朵成簇,两排棕色长椅相对摆放,上面的扶手生了红锈。   许随走了没几步,就听到一阵争吵声。她不由得停下脚步,隔着一丛野生的玫瑰,她看见了正在争吵的两个人。   许随垂下漆黑的眼睫,老天真的是太爱捉弄她,她到底要撞见周京泽和别的女生在一起多少次。   准确来说,是柏瑜月单方面在控诉。   柏瑜月站在周京泽面前,不再是人前的高傲的模样,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来,她低头:“我错了……我们和好好不好?”   周京泽没有说话。柏瑜月在他的沉默中情绪再一次失控:“我不是跟你道歉了吗!难道在一起的时候,你对我很用心吗?”   “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吗?”柏瑜月的声音带着空腔,她像是找到救命稻草般,一把上半身穿着的针织衬衫扯开,从锁骨延至胸前,肌肤白皙又视觉强烈。   柏瑜月抖着手去抓周京泽的手,把他的手放到胸前,毫无自尊可言,她哭着说:“你不是说,你……最喜欢碰我吗?”   周京泽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说,最终只是抬手帮她正好衣服,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把拉链重新拉了回去。许随瞥见他虎口的黑痣停留在女生的肩膀。   天是灰的,周京泽穿着一件飞行夹克,肩头已经被成深色,他全程一直听着,好的坏的控诉全都照单全收,他只给了一句话,说得很慢:   “柏瑜月,别做掉价的事。”   柏瑜月终于崩溃,肩膀抖个不行,泣不成声。她终于死心,因为知道她在周京泽这没可能了。   柏瑜月抬脚向前走,走了十多步,周京泽站在原地,他冲她喊了一句:“我说的你考虑一下。”   前者背影僵了一下,最后也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周京泽穿着黑裤子,短靴,站在那里高大又帅气,他脚尖轻轻点了一下地,嗤笑一声:“别听了,出来吧。”   许随心一惊,抱着书本往外挪了两步,她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周京泽转身,慢悠悠地说:“那怎么办?本来就分手了,还被看见了,更受伤。”   “对不起。”许随想了一下。   周京泽双手插兜,一步一步朝她走去,目光笔直地盯着许随。他来到许随面前,两人距离近得几乎是额头能碰额头的地步。   他身上的烟味袭来,凛冽的气息让许随心慌不已,她下意识地后退,结果周京泽更近一步。   周京泽俯身看她,眼睛黑如岩石,压着几分轻佻和散漫:“要不你替上?”   热气扑耳,许随耳朵一阵阵地痒,在周京泽的注视下,她的脸肉眼可见的变得通红,像是一滴降红滴到透明油纸上,由脸颊迅速地蔓延至耳后,竟有几分娇艳欲滴的味道。   见许随不吭声,周京泽又逼近一步,抬了抬眉骨,问道:“嗯?”   “我……我……”许随既紧张又羞得不行,她接连向后退了几步,无意撞得玫瑰丛摇晃哗啦哗啦,光线隐住,有什么掉落,空气中也像有什么在劈里啪啦地燃烧。   周京泽站在她面前,慢慢靠近她,许随瞥见他高挺的鼻梁,薄唇正一寸寸往下压,近得她可看见他黑漆漆的睫毛。   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既害怕又既隐隐期待。   结果周京泽俯下身,伸手用拇指和食指钳住她肩膀的玫瑰花瓣,竟然送进了嘴里。周京泽嘴唇抵着红色花瓣,牙齿慢慢咀嚼蚕食它,漆黑的眼睛里透着戏谑的笑意。   邪典又透着一股坏劲儿。   许随松了一口气,大口地喘气,同时怀里紧抱着的几本书本哗哗掉在地上,花瓣再一次簌簌抖落在两人肩头。   “逗你的。”周京泽眼底的捉弄明显。   “晚上出来吃饭,西西知道。”周京泽又摘下一片花瓣,指尖轻轻地捻了一下。   许随点了点头,周京泽走后,她的手撑着膝盖,仍在小口地喘气。她看着他散漫离去的背影在想,怎么会有这样坏的人。   像毒药,随便一句话让人上瘾,陷入梦境中,下一秒摔入地狱,让人不得不清醒。 第10章 告白   晚上九点,胡茜西轻车熟路地带着许随来到北航后面的小吃街,走了几分钟后,坐在烧烤摊的盛南洲朝他们挥了挥手。   许随看过去,几个男生坐在那里,周京泽穿着黑色的衣服,背对着他,青茬过短,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   胡茜西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避开水坑,在距离他们一米的地方吐槽:“我真的很不喜欢这种油烟味很重的地方,人家可是精致消费主义。”   盛南洲放下茶杯,冷笑一声:“上次是谁点了两份猪肘子,一打猪腰子的。”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哮天犬。”胡茜西冲上去就想揍他。   “你怎么老是惹她?”周京泽掀眸看他一眼,手里拿着菜单转了一下拍到许随面前,“想吃什么自己点。”   盛南洲想自己好歹算个五官端正的帅哥,怎么就哮天犬了,于是两个人继续争吵不停,胡茜西揪着他的衣领,说道:“我上次就吃了一点,你不要污蔑我。”   两个人撕扯在一起,大刘也在,在一旁看得直乐,周京泽屈手指敲了敲桌子,眼锋掠过两人,“你俩转学吧,适合读小太阳幼儿园。”   两位小学鸡闻言立刻松手,老板这时送上餐具来。胡茜西拆开筷子,怎么用戳不破塑封的碗。   盛南洲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餐具拆开,还用热水烫了一遍,嘴里却说:“怎么那么蠢。”   许随是个纠结症,也怕自己点的大家不满意,把菜单推了回去:“你们点吧,我吃什么都可以。”   他们点了没多久烧烤就送上了上来,这里的服务小哥好像跟周京泽认识,把盘子放下来的时候,问道:“老规矩,一打科罗娜?”   周京泽靠着椅背,笑了一下:“谢了。”   啤酒上来后,大刘跟大家都来参加他的喜宴似的,每一个人都倒得很满,还劝酒嚷道:“不喝就是不给兄弟我面子。”   众人:“……”   轮到许随时,她下意识地拒绝,温声说:“我不会喝酒。”   “许随,要不你就来一点,不然你一好学生坐这,就我们喝的话很像犯罪现场啊。”大刘劝道。   “说什么屁话。”周京泽长腿一伸,踹了大刘一脚,嗓音低沉,“行了,别勉强人了。”   一群人坐在一起聊天,许随撑着下巴看盛南洲和胡茜西打闹,以及听大刘说周京泽在学校的一些事。许随认真听着,连周京泽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   大刘像周京泽的脑残粉,拍着桌子说:“我周爷文化和实操成绩排第一,厉害吧,老师喜欢他喜欢得不行,想让他当班长,结果他居然拒绝了。妈的,好可惜,想翘个晚自习都没人。”   “不过我老惹祸,上次还是周爷帮我背锅,他被罚操场做固滚和跑步,好像是上个月吧,天太热了,他竟然一把将作训服给脱了,一身的肌肉,结果操场围观的女生都炸了,”大刘喝了两口酒,开始羡慕周京泽的女生缘,“妈的,他就是一行走的僚机,第二天学校表白墙被霸屏了,全是我周爷的名字。”   许随的心紧了紧,问道:“他在学校很多人追吗?”   大刘刚想应声,一道熟悉的冷淡的声音响起头顶:“听他瞎几把扯。”   一盒牛奶出现在许随右手边,她听到椅子在一旁拉动的声音,周京泽去而复返,一身黑夹克,重新坐了下来。   许随去摸那盒牛奶,还是温热的,感叹于他不经意的细心,轻声开口:“谢谢。”   周京泽哼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拿起桌边的酒喝了起来。盛南洲用筷子敲了敲碗:“亲故们,今天我们之所以聚在这里,是因为有一件事我想……”   “有屁快放。”胡茜西翻了个白眼。   “他想找大家组个临时乐队,参加学校的比赛,”大刘把盛南洲憋了很长的发言稿风头给抢了,“他想找你帮忙。”   “你怎么这么热衷于校园活动了?”胡茜西扭头看他。   “因为奖品是去北山滑雪场玩两天一夜,”周京泽接话,“他跪下求了我好久。”   “对,我记得你不是会电吉他吗?美丽漂亮的西西公主。”盛南洲无形之中狗腿起来。   胡茜西也没扭捏:“行吧,反正我天天背书也快疯了。”   ”好了,本人手风琴担当,大刘是主唱兼键盘,周爷是大提琴和声,你是电吉他”盛南洲叹了一口气,“还差一个很躁的架子鼓。”   忽地,一道软糯但坚定的嗓音响起:“我会。”   “你?”众人一脸的震惊,齐刷刷扭头看着许随。   许随想开口时,手机发出“叮”地一声提示音,她点开一看,是柏瑜月的道歉短信。 第11章 告白   周京泽看着许随没有说话,眼底的趣味渐浓。盛南洲吓得把下巴磕到了桌子上,桌上骨碟里盛着的花生米受到震动掉在地上。   “许妹妹,你这消息跟大刘穿过女装一样,让人难以置信。”盛洲说道。   “是真的,小学到初中学了有一段时间,不过现在生疏不少。”许随解释道,还顺便熄了手机屏幕。   许随会打架子鼓这事,没人知道,小时候爸爸送她去学的,只是他去世以后,许母就不让她学这种东西了,她开始尽力学着做一个乖女儿。   许随说完脸还是热的,天知道她鼓起勇气说的时候下了多大的决心。   她只是想被周京泽看见。   “那行,这事就这么定了呗,还有一个月,我们周末或者平常有时间的时候一起排练。”盛南洲拍板   周京泽朝前侧抬了抬手,示意服务员过来结账,服务员拿着一个小本子结账,报了一个数。   周京泽挑眉:“这账目是不是算错了?我们点了挺多的。”   “没算错,给你打个半折,酒水免费。”忽地,不远处传来一道爽朗浑厚的嗓音。   老板走了过来,拍了拍周京泽的肩膀:“上次的事还得感谢你。”   众人皆回头看过去,原来是老板。老板人高马大,留个寸头,纹了个花背,一看就是个社会哥,居然跟周京泽道谢,画风有点诡异。   老板和周京泽寒暄了几句就走了,周京泽笑着转过脸去,一抬眼对上一排吃瓜群众的脸。   “上次他儿子出了点事,帮忙把事摆平了。”周京泽简单解释,懒得再多说一个字。   盛南洲点了点头,还惦记他乐队的事:“哎,我们还没取名字呢?反正是吃烧烤时搭的一支乐队,我看电视节目都是啥青春之夜,夺冠之夜,要不然我们就叫烧烤之夜吧。”   胡茜西:???   大刘:???????   许随:。   “傻逼。”周京泽毫不犹豫地骂出声。   周二,许随坐在教室里上着公共英语课,中途休息时,她坐在椅子上整理笔记的时候,门口的一位女同学冲她挤眉弄眼:“许同学,师越杰师兄找哦。”   女生拖长语调并放大音量,周围附近交头接耳的女声立刻消失,皆齐刷刷地看向门口,发出起哄的声音。   师越杰是谁?医科大学的风云人物,校学生会会长,家世好长得好,连续三年因为成绩第一拿了校奖学金,重点是他人真的很好。在医科大,与他接触过的同学没有一个对他评价不好的。   许随一脸淡定地走了出去,师越杰穿着白色的卫衣,眉眼干净,站在她面前开口:“公告今天下午会出,学校会澄清考试的事,也有对柏瑜月的处罚。”   “谢谢师兄。”许随开口。   师越杰点了点头,想起什么笑了一下:“恭喜你,医学技能比赛你拿了第一。”   “运气好。”许随笑得时候,两个梨涡明显。   “我就不大打扰你上课了,进去吧,有什么可以找师兄帮忙。”师越杰语气温和。   “谢谢。”许随点点头。   许随进门的时候,起哄声再一次加大,这也不怪他们,师越杰实在优秀,还主动来找许随,很难不让人联想什么。   周围的人纷纷调笑,许随神色平静地回了座位,前排的女生找她借铅笔芯,她翻了一下笔盒,找出来递给她。   前排女生问她:“学长来找你,你不激动吗?”   “没什么感觉。”许随摇摇头。   这节课胡茜西也在,她一动物医学专业的学生跑来蹭课,完全是因为许随他们公共英语老师的帅气,特地过来一睹神颜,没想到会撞见这一幕。   胡茜西听到这句话从书里抬起脑袋,看着许随好像发现了点什么。   大部人看到的许随,好脾气,乖巧,同时有能力,遇事也淡定,但透着清冷的疏离。除了在周京泽面前,许随好像很容易紧张和害羞。   啧,周京泽就是个祸水。   梁爽坐在许随旁边,惯性捏她的脸:“我们随随好受欢迎哦。”   “没有的事,他来找我说柏瑜月的事。”许随拍了拍她的手。   “我靠,提起她我就来气,自从柏瑜月和周京泽分手后,我就感觉她不太正常了,”梁爽皱眉,“还好,她自己主动换了寝室。”   澄清一出,舆论几乎一边倒,不过柏瑜月看起来没受什么影响,也坦然接受处罚,隔天,她就申请了换寝室。   最让许随惊叹的不是这个,而是柏瑜月居然同她道歉了,语气还很真挚。   说起这个,许随拿出手机再一次看着柏瑜月的道歉短信发怔,到底是因为什么,上次师越杰还说她拒不道歉。   柏瑜月的低头是他没想到的。   晚上回到寝室后,许随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群,她发现周京泽和胡茜西都在里面,暗猜这是关于乐队比赛的群。   盛南洲在群里发话:【这周末大家应该都没事吧,地点是下午五点我们学校C排练厅,应该没问题吧。】   群里没一个人说话。   盛南洲一连发了好几个红包,秒被领完,接着一群人开始附和:【收到了,盛队长。】   大刘:【盛队长客气,周日必须有时间。】   胡茜西:【我也。】   周京泽就一个字:【谢。】   盛南洲发了一个竖中指的表情。许随看着手机屏幕笑:【我也没问题,周末补完课就过来。】   盛南洲在群里抱怨道:【各位,我们这个乐队还没有取名呢,欢迎大家踊跃发言。】   没人理他,盛南洲发了500块钱红包。群里领了红包后跟上了发条一样,开始积极发言。   不会唱歌的大刘不是大牛:【叫美女与野兽怎么样?】   我是队长听我的:【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是野兽。】   西西公主:【不可,叫原地爆炸呢比较好。】   【或者三十六封情书呢?】   我是队长听我的:【我想了几个大家挑挑看,绿皮火车,猫屎咖啡,烧烤之夜,这些怎么样?】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许随想了一下,在一众答案中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但很快被刷了过去。   她叹了一口气正要收起手机,等看清手机屏幕时微微睁大眼,一直没发言的周京泽开了口:   【刚才许随说的可以,就定碳酸心情了。】   ——   许随加入周京泽他们的乐队匆忙,甚至没弄清楚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性质的比赛就主动加入了。   直到下午许随从思政楼下来看到公告栏才明白过来,这场萤火之乐的表演是两校联合举办的,为了促进两校的情谊和友好交流,两校学生可以自由合作曲目上台表演。   这个活动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许随抱着书本站在公告栏前正看着上面的比赛规则,一道身影笼罩下来,温和的声音响起:   “感兴趣?”   许随听见声音偏头看清来人之后,礼貌地打招呼:“学长。”   “是有点感兴趣。”许随回。   师越杰嘴角抬起,抬手扶了一下眼镜:“都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可能看我们太辛苦。学校想让我们放松一下吧。”   “我正打算报个名,不知道学妹有没有合作的意向?”师越杰的语调是放松而平淡的,殊不知,他垂着的指关节正用力弯曲着。   许随已经加入盛南洲他们那队了,她正想开口拒绝,一道女声插了进来:“师兄,那你可晚来一步了,人家许随早就跟隔壁航校的组了乐队,一起参加比赛了呢?”   “你怎么知道?”许随皱眉。   站在一旁的女生朝她晃了晃手机,语气带着点嘲讽:“两个学校的贴吧早传开了,也是,对方可是周京泽,不会玩乐器也得硬着头皮上。”   “师兄,你就别费这个劲了,人家胳膊肘已经往外拐了呢。”有人附和道。   许随是个不太愿意把自己置入纷争的人,她正打算直接了当地说清楚时,师越杰开了口:“许随想参加什么是她的自由,毕竟我听说学业压力这么大的情况下,她的学分还拿了A+,胳膊肘也拐不到哪去,你们觉得呢?”   师越杰说话的语气如春风,不疾不徐,是一贯的温和,却带着一种震慑和不容置喙。几个女生也没想到会踢到铁板,还讨了羞辱,全都臊着一张脸离开了。   人群散去后,师越杰和许随并肩走在校园的路上,中途有一两个学生骑着自行车横冲直撞一路摇车铃,师越杰便让她走在了里侧。   “刚才她们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师越杰出声安慰。   许随摇摇头,恰好一阵风吹过,一片泛黄的叶子飘飘摇摇地掉了下来,她伸手接住,眼底透着一股不与年纪相符的成熟   “不会,每个人都有发表自己看法的权利,比起这个,我承受过更不好的恶意,但是现在也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那就好。”师越杰点了点头。   师越杰与许随并肩走了一段路,快到路口时,他忽然开口:“许随,你和周京泽很要好?”   师越杰用了一个很安全的词语,像是试探也是为了确认。许随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周京泽对她,应该把她当成自己外甥女的一个好朋友吧。 第12章 告白   周末,许随提前了半个小时去盛家给盛言加补课,因为他们好像要排练,许随不想到时候因为自己的事到大家等着。   一到盛言加房间,许随宣布了一个噩耗:“我一会儿有点事,课程结束完没有玩游戏这一项。”   小卷毛立刻趴在桌子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我都一周没打游戏了,就等着和小许老师在游戏的世界里翱翔呢。”   “今天我们上一个小时数学课,虽然没有游戏玩,”许随特意卖了个关子,拍了拍他的肩,“剩下的一个小时我们用来看电影。”   小卷毛立马精神了,改口:“小许老师,我迫不及待地想在数学的世界里遨游了。”   许随给小卷毛认真上完了一节数学课后,盛言加立刻把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打开投影仪,一脸兴奋地问:“老师,我们看什么呀?《复仇者联盟》还是《指环王》?”   “都不是,我们看《老友记》。”许随笑眯眯地摇了摇头。   众所周知,《老友记》是学习英语训练口语的范本电影之一,盛言加想当场撞墙而死。   一个小时电影结束后,除了许随给盛言加留的两套数学卷子后,还有一篇《老友记》的观后感。   “套路,全是套路,小许老师,你太坏了!”盛言加控诉道。   许随看了一下时间,笑眯眯地说:“不跟你说了,坏老师还有事先走了。”   许随收拾好东西匆匆下楼,她一路小跑出客厅,结果在庭院里碰见了正在组局打牌的盛姨。   盛姨穿着水蓝的盘扣织开叉旗袍,外表披着一件羊毛披肩,风情又漂亮,盛姨正愁着差一位牌搭子,一见许随,眼睛一亮:“小许老师,过来打牌啊。”   “我还有点事。”许随当即预感大事不秒,急忙说道。   盛姨三两步走过来,跺了跺脚,拉着她的手:“十分钟,就十分钟,隔壁老李去上厕所了,你就帮忙替一下。”   “可是我不太会。”许随心里叫苦不已。   “没事,我们教你。”盛姨不由分说地拉着她,把人按到了牌桌上。   一张木方桌,旁边还放着果盘,盛了果脯和刮瓜子,阳光斜斜地照了下里,几个街访坐在一起打牌爽朗的笑声和骂声全掺在输赢里。   德牧趴在盛姨脚边,许随趁着发牌的间隙,给周京泽发了一条微信:【那个……我可能要晚点到,你们先排练。】   不到一分钟,手机显示zjz回的消息:【在哪?】   许随低头回短信:【还在盛姨家,拉着我打牌,而且我还……不太会。】   盛姨正发着牌,眼尖得不行,笑道:“小许老师,不要玩手机了,就算是和男朋友发信息也不行,上了我的牌桌要专心。】   许随哭笑不得,只得把手机放在了一边。许随只懂一点点玩牌,还是每年过年旁观舅舅一家人打牌学了一些规则,但她在玩牌方面就是菜鸡,毫无胜算可言。   玩了十分钟,许随发现自己手里的牌烂到不行,盛姨从开局一直春风满面,她悄悄瞥了一眼手机。   周京泽回了两个字:【等着。】   等着什么,是他会帮忙找救兵,还是他打电话给盛姨好能让她走?许随在心力猜测着。   许随靠着拙劣的牌技撑完了一局,可隔壁老李还没没出现,大家正在兴头上,她只能强撑着继续打烂牌。   第二局,许随手里的牌并不怎么样,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破罐子破摔乱出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   “出这个。”   与此同时,桌边多了一盒烟和一把银质的打火机。   许随倏地一回头,周京泽竟然凭空出现在面前,黑色冲锋衣,灰裤子,薄唇挺鼻。   “京泽,你怎么来这了?”盛姨问道。   “您把我人扣这了,我就来了。”周京泽笑。   盛姨的眼珠在两人间转了一圈,转而笑道:“行啊,老规矩,三局两胜,赢我两次才能走。”   许随语气有些着急:“盛姨,我们真的有事,要排练……”   “没事,很快。”周京泽打断她。   接下来打牌的时间,许随比之前更不在状态。因为周京泽就站在她身后,时不时地下俯身过来指导。   他的手肘撑子在许随右侧,淡青色的血管明显,黑色的衣料擦过她的肩头,许随发觉自己的感官被无限放大,他好像是刚洗完头,身上透着薄荷味的清香,还充斥着一点罗勒的苦味。   许随的脸颊发热,一双骨节清晰的手伸了过来,拇指和食指抽出一张牌,他用气音哼笑:“发什么呆?”   他的指尖不小心碰了一下许随的手,很轻,像雪,他虎口的黑痣在她眼前反复出现,许随整个人不自在,呼吸有些急促,她用指甲用力掐了一下掌心。   许随暗暗告诉自己要淡定,要装不在意,千万不能露出破绽。   不然喜欢他这件事,无处藏。   许随呼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周京泽很聪明,他那种聪明是憋着坏劲的,先给你一点甜头吃,再打个措手不及。   在周京泽的指导下,许随连赢两局,盛姨把输的钱全推到许随面前,指着他说:“赶紧滚,你再呆下去,老娘要破产了。”   周京泽坏笑,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咬在嘴里,低头对上许随犹豫不决的眼神:“这个钱……”   “收着,拿去买糖吃。”周京泽咬着一根烟笑,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两人并肩走出盛家庭院,周京泽指尖夹着一根烟,走得比她快一点,许随盯着他的肩头,鼓起勇气说:“柏瑜月的事,谢谢你。”   周京泽回头,挑眉:“你怎么知道是我?”   “猜的。”许随答。   “行,”周京泽踢了一下脚下的石子,懒散地笑,“那你要怎么谢我?”   许随本来想说“只要我能做到的,都可以”,结果周京泽单手插兜,偏头看着她,黑如岩石的眼睛紧锁着她,语气意味深长:   ”还是说,也是请我喝奶茶?“ 第13章 告白   周京泽最后带她回了学校,而盛南洲他们早已在排练室。算起来,这是许随第二次来北航,一进学校大门,恰好遇见刚结束训练的方阵队伍,穿着海蓝色的制服,英姿飒爽,像一大片掀起的海浪袭来。   “我怎么没看见你穿过飞行员的制服?”许随问。   每次许随见他都是一身黑,不是黑夹克或者冲锋衣,从来没见他穿过制服。“那是因为你见我的时机不凑巧,”周京泽偏头眼睛落她身上,发出轻微的哂笑声,“怎么,你想看我穿?”   许随撞上他的目光,一时回答不上来了,结结巴巴地说:“不是……我看盛南洲也……没穿。”   她跟周京泽欲盖弥彰地解释,周京泽眼睛直视着前方,一副散漫的状态,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倏地,一个男生冲过来,肩头擦过,他自然而然地抬手攥住了她的胳膊肘,许随瞬间僵住神经绷紧,直接将她拉到了一边。   许随一个踉跄下巴撞向他的肩膀,两人离得如此近,一抬眼就瞥见他利落的下鄂线,有点硬,是男生野蛮生长的骨骼,瘦且有力量。风从两人间的缝隙吹过,她感受到他骨骼的温度,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   “看路。”一道低沉的嗓音落在头顶。   周京泽走在前面,双手插兜。许随跟在后面,被他送开的那一侧手肘还是麻的,像有电流滋滋蹿过。   她悄悄对周京泽的背影比了一下,刚才,她的下巴堪堪到他肩膀那里。   两人来到排练室的时候已经晚了二十分钟,盛南洲气得想脱鞋砸他又不敢,嚷道:“一会儿排练完你请客。”   “行。”周京泽舌尖顶了一下左脸颊,笑道。   盛南洲站在台前,开始啰嗦:“除了周爷,想必大家手里的乐器都已经吃灰,这次排练呢,大家先各自重新把乐器练熟,下半场的时候我们再随意挑一首歌练默契怎么样?”   没人理他。   盛南洲下意识把求救的眼神投向好脾气的许随,后者给面子地出声:“好。”   排练室很大,许随坐在架子鼓面前,转了一下手里的鼓槌,开始试练找感觉。大家各自开始练习手里的乐器,她练习的时候趁机听了一下大刘唱歌。   大刘长得高壮,五官爷也有点凶,没想到声音还挺好听还温柔,反差挺大。   一行人正练习着,发出不同的乐器声。倏地,一阵低沉的类似于雨天重息琴声传来,让人不自觉地陷入雨天失落的情境里,琴声非常好听。   场内所有人不自觉地放下手里的乐器,一致地看向前侧坐着拉大提琴的周京泽。由于众的动作太过于一致且眼神崇拜,盛南洲问:“我拉手风琴难道就不帅吗?”   “你像在弹拖把,你以为你拿的是哈利波特的扫帚吗?”胡茜西一脸你快醒醒的表情。   许随看着周京泽的背影发怔,他坐在许随的斜前方,第一次,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他。以前读高中时,他坐在最后一排,上课老师点别的同学站起来回答问题,她就假装扭头去看那位同学。   其实是回头在看周京泽。   余光里都是他。   不知道周京泽什么时候把外套脱了,单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子挽到匀实的小臂处,他侧头,左膝盖顶住琴的左侧,另一条长腿夹住深红色的琴身,右手拿着琴弦在琴弦上缓缓地拉动,左手按在上面拨弦。   周京泽身上的散漫劲消失了,背脊挺直,像一把弓,他的眼神专注,有光跳跃在睫毛上,雅痞又绅士。   琴声很动听,像经历一场雨一场风,思绪万千都在里面。许随坐着后面静静地听着,想起读高二的上半学期,因为解题思路阻塞的烦闷,日复一日普通偶尔羡慕别人肆意闪亮的的平淡时期。   周三下了滂沱大雨,雾气弥漫在整栋教室,就连桌子上也蒙着一道水汽。雨太大,中午大部人都留校。教室里喧闹不已,玩游戏的,讲荤段子的,做作业的什么都有。   因为数学成绩不如人意又加上教室里环境差得不行,许随一个人跑到顶楼的阶梯教室,在经过那条走廊时,她无意瞥见周京泽和一帮人待在一起。   几个男生,还有学校里的知名的一个女生,他们待在一起,有说有笑,周京泽坐在最中间,不怎么说话,笑容懒散,却是最勾人的。   不知道谁开了一句女生和周京泽的玩笑,对方也不怯场,问道:“你敢吗?”   他坐在桌子上,背靠墙壁,校服外套松垮,侧脸线条凌厉分明,他听到这句话缓缓笑了,把手放在女生腰上,手掌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一下。   滋味教人战栗,女生娇哝一声,整个人缴械投降趴在他肩上。   紧而凑在女生耳边低语,放浪形骸,又让人着迷。   周围发出起哄声和尖叫声。   虽然只是背影,但她一眼瞥见他手背长嚣张又标志性的纹身,还有旁边竖着一把大提琴,琴身上刻了Z。   不是他还有谁?   许随迅速收回视线,在他们起哄和女生的娇笑声快速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然后走进最里的阶梯教室,关上门轻微喘气,开始查漏补缺,结果一道错题也看不进去,喉咙干涩得不行。   中间好像是周京泽说了什么,一群人很快推门走出去,隔壁恢复安静。就在她以为所有人都走了的时候,隔壁却响起了一阵大提琴特有的悠场的琴声。   只有周京泽一个人在。   他在练琴,莫名的,许随的心静了了下来,她从桌子上拿起了试卷和笔记,走到了靠墙的那一边,她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开始静心订正错题和写试卷。   伴着雨声,隔着一道墙,她听了周京泽近一个小时的练琴声。   那两三个月是雨季,天中都泡在一层雾蒙蒙的湿气中,只要中午下大雨留校,许随就会跑去阶梯教室碰学习。以及听周京泽拉大提琴。   她在碰运气,有时他会来,有时不来。   同学们都抱怨雨天的不方便,回南天的潮湿,她却很喜欢。   宁愿天天下雨,因为你在。   而现在,许随看着周京泽的背影想,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看他拉大提琴了。   一群人排练完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正准备出去吃饭,他们一边走出排练厅一边聊天。天空呈现幕布的暗蓝色,冷风阵阵,许随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周京泽走在前面,昏黄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长,许随悄悄走进他的影子里。   大刘因为听了周京泽拉大提琴后,对他的崇拜更进一层,一路逼叨个不停。   “周爷,你这水平完全是国家剧院大厅的水准啊,不是听说你要去奥地利留学继续深造音乐吗?怎么跑这受苦了?”大刘问道。   许随站在一旁听他们说,她其实也很好奇周京泽为什么会这样做。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跑来这选了前路未定的飞行技术专业。   当初在天中,周京泽改志愿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却没一个人知道他这样做的原因。   周京泽向前边走边低头刷手机,闻言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大刘好奇得抓心饶肝,他下意识地看向盛南洲,后者耸了耸肩:“从小到大,我就不懂他在想什么,人可成熟了。你周爷这么容易被看懂还是你周爷吗?”   周京泽直接踹了盛南洲一脚:“你不去说书真是屈才。”   “每次都想用针线把他的嘴缝起来。”胡茜茜十分认同。   盛南洲正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一个男生从侧边走过来,个子很高,双眼皮,他走到胡茜西面前,语气害羞:“那个……能要个你的电话吗?”   一群人停下脚步,周京泽终于舍得把眼神从手机上挪出来一点,他正好以暇地看着站在侧的人。   周京泽没有看胡茜西,他在看盛南洲。   胡茜西今天因为乐队排练,穿着黑夹克,黑裤子,又特意画了个烟熏妆,背着一把贝斯走在路上,确实有几分酷飒的味道。   跟平日留着二次元齐刘海的可爱形象完全不同。   “我吗?”胡茜西用手指了指自己。   男生挠了挠头:“对,我不会在晚上骚扰你的。”   胡茜西为人一向爽快,况且对方还算个小帅哥,她正想说“好啊”时,一旁的盛南洲出了声,问道:“哥们你是散光还是近视,需要我带你去看看吗?”   “啊?”   “盛南洲!”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地响起。   “考虑清楚了吗?这丫头毛病贼多,你不要被她的表象骗了,脑子笨,脾气还大……”盛南洲语重心长地说道,数落了她好几个缺点。   男生最后走了。   他们站在一起,盛南洲揽着胡茜西的肩膀催促道:“快点,去吃饭了。”   “别碰我!”胡茜西的音量猛地提高。   胡茜西一把甩开盛南洲的手,还没开口,一滴滚烫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眼眶通红:“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解我?”   盛南洲心慌了一下,下意识地想上前为她擦泪,不料胡茜西后退一步,看向他,眼睛里写满了委屈和不解:“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既然这么嫌弃我,为什么什么事都要叫上我!”   “不是这样的……”   不等盛南洲解释,胡茜西说完就跑开了。许随担心得不行,第一反应抬脚去追,结果有人更先一步,朝胡茜西跑开的方向追去。   “他们怎么?不是一直这么打闹的吗?”大刘一脸懵逼。   “谁知道呢?”周京泽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那还吃饭吗我们?”大刘问道。   周京泽“吃”这个字还没送到嘴边,下一秒他的手机铃声急促地响了,他走到不远处接听。   两分钟后,周京泽折回,眉头拧着,语气有些焦急:“有点事,先走了。” 第14章 告白   周京泽走出校门,打了一辆车,直接坐了上去,低声报了个地址。他坐在车后座,手肘撑在窗沿,指尖反复轻扣着玻璃,最后干脆降下车窗,冷风灌进来,心底的不安和烦躁依然没有被冲淡。   由于周京泽加了三倍的钱,司机很快将他送到了目的地——荔树下。荔树下是典型的富人区,别墅成群,灯火辉煌,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周京泽站在一栋灯火通明的别墅前,哼笑了一下,都不知道多久没来这地了。他走脚进去,保姆陶姨听见声响出来迎接,一见是周京泽,声音是热切的惊喜:“小少爷回来啦,吃饭了没有,陶姨这就去做两个你爱吃的菜……”   两人站在前庭空地上,周京泽笑,搂住她的肩膀:“您别忙活了,我刚吃完。”   “真的假的,你不要骗陶姨啊。”   陶姨从小就待在周家,是看着周京泽长大的,也尽心尽力地在他母亲生前照顾过她。后来他们搬离琥珀巷之后,没人吩咐,陶姨还是每半个月雷打不动地过来给周京泽做一顿饭,打扫卫生,给他收拾家里。   在周京泽心里,她和亲人没差。   周京泽揽着陶姨的肩膀进门,他脸上的笑意在看见周正岩的那一刻敛得干干净净。陶姨打了个招呼就退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了这对父子。   “外公呢?他怎么样了?”周京泽单刀直入。   周正岩轻咳一声,饶是寻常严肃的脸色也有点不自然:“叫了医生过来,检查又发现没什么事就送他回去了。”   周京泽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周正岩看了一秒,就反应过来他被这老东西给骗了。还真是关心则乱,他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现在冷静下来,他外公怎么会赶来周正岩的生日会,不一拐杖把周正岩杵死就算不错了。   客厅富丽堂皇,琉璃吊灯的灯光溢下来,角落里堆满了两座小山高的礼物,周京泽干脆坐在沙发上,扬了扬冷峻的眉毛:“找我什么事?特地把我骗到这里难不成是想听我祝你“福如东海,万寿无疆”的屁话吧。”   “我可说不出这种违心的话。”周京泽嘴角挑起,讽刺意味明显。   周正岩气个半死,把茶杯“嘭”地一声搁在桌子上,怒火四起:“混帐东西,你非要把我气死才甘心?”   周京泽扬了扬了冷峻的眉毛,不置可否。他俯身抓了桌上的一个苹果,然后窝在沙发上,把苹果抛在半空中,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在生日当天被亲生儿子送这样的祝福,周正岩胸前起伏不定,看着周京泽油盐不进的模样气个半死。   倏地,楼梯间走下来一个女人,对方一身素色衣服打扮,穿着棉拖鞋,温婉气质明显。祝玲来到客厅,冲周京泽友好地笑了笑:“京泽,好久没见你过来了。”   周京泽扯了一下嘴角算做回应。   祝玲走到周正岩面前,温声说:“正岩,京泽还小,你一把年纪还置上气了?”   “你到书房帮我一下,有个东西我搬不动。”祝玲去拉他。   周正岩最终起来起身去帮忙了,周京泽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两人并肩的背影。祝邻确实有点手段,三两下就把周正岩的火给熄了。   周京泽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点了一支烟,抽了两下觉得再待下去没有意思,正起身要走时。   有人按了门铃,陶姨依声迎接,脚步声由远及近,周京泽低着头,夹着烟的手肘撑在膝盖上,闻到一阵香水味慢慢地笑了。   “嗨,好久不见。”周正岩的得力秘书赵烟一身OL套装,红唇动人。   “是好久没见。”周京泽伸手掸了掸烟灰,勾唇。   赵烟坐在他对面,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开始说正事:“正时集团董事长周正岩目前意愿把他名下的两套房产,还有正时集团的部分股份无条件赠予你……你只要在这份合同上面签字,赠予书即刻生效。”   周京泽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周正岩开始良心发现补偿自己的儿子吗,他倏地打断秘书:“签字就行?”   赵烟愣了一下,点头,然后把笔和合同递过去。周京泽懒散地坐在沙发上,合同摊在他大腿上,他捏着笔向左转了一下,眼睛虚虚地看了合同一眼,“赵秘书,这个条款是什么意思,能不能解释一下。”   赵烟坐到他旁边,倾身指着条款解释。周京泽稍微坐正了一下,换了个姿势,膝盖无意间碰了一下赵烟的膝盖。   很轻的一下,有意无意,分不清。   然后他瞥见赵烟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她继续开口,周京泽忽然看着她,彷佛眼睛只住得下她一个人,声音夹了几分轻挑:   “赵秘书,你换香水了?还是serge lutens的黑色曼陀罗适合你。”   “你怎么知道我换香水了?”赵烟脸色惊讶。   “因为上次的味道……让人心动。”周京泽缓缓地说道,刻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   像这周京泽这种痞帅又带了点坏劲的男生,最了解怎么调动女人的心绪。说完这句话他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指尖夹着的烟火光猩红,没有说话。   赵烟此刻跟抓心挠肝一样,又忍不住问道:“真的吗?”   还没等周京泽回答,一个黑色的砚盒朝他直直地砸了过来,他侧头闪了一下,砚盒的边角飞向他的额头,然后掉在地上。   “我怎么养了你还这么个畜生东西?连我的秘书都敢……”周正岩气得不轻,最后两个字他不齿说出来,彷佛保留了最后一份体面一样。   赵烟醒悟过来,自知失矩,站起来连声道歉。   周京泽眉骨上立刻涌起一道鲜红的血迹,额头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他低着头,舔唇笑了。   陶姨闻声出来,吓了一大跳又赶忙跑进厨房里拿冰块去了。周京泽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这才回答他的问题,吊儿郎当的语气:“这不是从小看,学到老嘛。”   “你——”周父被噎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周京泽偏头看向站在周正岩身边温顺的女人,好心提醒:“祝姨,不要以为嫁进我们家就一劳永逸了,你得有点危机意识啊。”   祝玲的脸色煞白,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周京泽抬头将燃着的烟头丢进茶杯里,火星遇水发出“滋拉”的一声最后彻底熄灭。   他走到玄关处,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说道:“以后少整这些戏码,有这份心可以到我妈坟前多磕两个头。”   另外,我不会要我爸一分钱,您可以放心了。”周京泽眼睛直视祝姨。   周京泽从小就在信托基金带给的自由中长大,这是他母亲从他一出生就留给的他的。他根本不缺钱,退一万步讲,他就是穷得去要饭的地步,他也不要开口向周正岩要钱。   他走出家门,独自穿过庭院往外走,陶姨追出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周京泽单手插着兜往外走,冷风肃肃,半山怕坡的人他硬是一个人走了下来,却没想到在路口撞见了正好回家的师越杰。   师越杰穿着白色的卫衣,正骑着自行车费力地往上,额头上已经沁了一层汗。寒风将周京泽敞开的外套吹向一边,他瞥了一眼师越杰,勾唇冷笑,他从对方身上收回视线,正与之擦肩而过时。   一道尖锐的刹车声响起,师越杰喘着气从车上下来,他一眼看到了周京泽脸上的伤口,刚要去碰他:”怎么回事?”   周京泽别开脸,眼底的厌恶一闪而过:“别碰我。”   师越杰也不生气,他把自行车停在一边,声音温润:“你等我一下。“   说完之后师越杰就跑开了,周京泽站在树下勾了勾唇角,他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石子,他都有点佩服自己的耐心竟然真听师越杰的话在这等着了。   他就是想看看师越杰想干什么。   十分钟后,师越杰从马路的另一边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停在周京泽面前,他把一袋东西塞到周京泽手里。   周京泽低头一看,透过白色塑料袋里发现里面是碘酒,纱布。他低头扯了扯唇角,反手把药扔到一旁的垃圾桶,开口:   “你讨好错对象了。”   ——   周京泽走后,许随和大刘在外面吃了点东西。大刘走后,许随正准备折回学校时,接到了胡茜西打来的电话。   电话这头传来胡茜西压抑又委屈的哭声,许随皱紧两道细眉,语气担心:“你怎么了?是盛南洲欺负你了吗?”   “没,我把他骂跑了,我现在在寝室呢,”胡茜西回答,过了一会儿又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我就是来姨妈了,又痛又饿。”   许随明白过来,接话:“你想吃什么?我刚好还在外面。”   “想吃红糖糍粑,还有海苔鱼翅粥,”胡茜西抽了一下鼻子,又补充了一句,“陈记家的。”   许随失笑,胡茜西确实是一位可爱的挑食大小姐,她点头:“好,我给你带。”   “爱你我的随!”胡茜西立刻表白。   胡茜西说的这家店恰好在学校附近,是一位叫陈老伯人开的,他家的粥品十分好喝,粥炖得软又糯,还有一种特有的花香,价格还实惠,因此生意十分火爆,每次去吃至少要等四十分钟以上。   可能今天是周末的原因,老伯店里的伙计又请假了,许随等了有一个小时。她站在门口昏昏欲睡,眼皮直掉。   倏地,老伯喊住她,把打包好的粥递给她,一脸的歉意:“姑娘不好意思啊,今天太忙了。”   许随接过粥,摇了摇头,说:“没事儿。”   许随走出陈记,一阵冷风涌来,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颈,不经意地往前一看,正好看见周京泽从出租车上下来。   “周京泽?”许随有些不确定地喊他。   周京泽闻声走过来,他穿得外套很薄,漆黑的眉眼压着,看起来情绪好像有些不佳。   “没吃饭?”周京泽的嗓音有些哑,一眼就看到了她手里拿着的粥。   许随摇头,回答:“给西西带的。”   小吃街对面台球室的灯光晃了过来,将周京泽的五官照得立体分明,同时她也看见了他眉骨上方的血痕,微睁大眼:“你怎么了?”   “没事,磕了一下。”周京泽懒散地笑了一下,语气不太在意。   “你等等。”   许随立刻在包里翻来翻去,最终找到一个粉色的史努比创可贴,她紧张地将上面的褶皱顺平,递给他。   周京泽没说话,盯着她手里粉色的创可贴看了两秒,最终将眼神移向许随。许随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你觉得爷会贴这种娘里娘气玩意?”的信息后,明白过来,她的神色有些窘迫。   许随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缩了回去,皱了一下鼻子,周京泽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改变主意,伸出手:   “给我吧。” 第15章 告白   许随把创可贴递过去,周京泽接过来揣兜里,看她:”吃饭了吗?”   “没有。”许随脑子有点怔,下意识地说了这两个字。   周京泽点头,嗓音嘶哑:“那陪我吃点。”   “啊,好。”许随应道,同时在心里跟胡茜茜默念了三个对不起。   周京泽插着兜向前走,许随注意到他尾指勾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隐隐透着药酒。周京泽朝前走了几步,见人没跟上来,停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   许随立刻跟上去,她很想问“伤严不严重”之类的话,但是他今晚气压比较低,而且她以什么立场问?想到这,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两人带来到一家饺子店,店快要打烊了,老板娘站在锅前,打了个呵欠,一整晚的水蒸汽把她的眼睛熏得通红。   “小周,你来了啊?”老板娘笑着打招呼。   “是,今天生意怎么样?” 周京泽问。   老板娘揉了一下眼睛说道“今天挺好的,天一冷,点外卖的也多了起来,还有点忙不过来”,周京泽单手插兜,笑着说:“辛苦。”   周京泽抬手朝不远处指了一下,让她去坐着。许随坐下来,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桌子,然后看过去。   周京泽站在那里,跟老板娘开口:“两碗水饺。”   周京泽点完之后坐到她对面骨骼清晰分明的手轻轻地扣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许随又不太会说话,尴尬在两人当中蔓延开来。   老板娘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饺子,随即又用骨碟盛了两个茶叶蛋送到桌前,声音爽朗:“要打烊了,送你们的。”   “谢谢。”周京泽礼貌开口。   一碗满当当的饺子盛到许随面前,她拿着一小瓶调料,跟不要钱似的往里倒了很多醋。周京泽见状挑眉:”这么能吃酸?”   “调下味。”许随解释。   “你可以试试,”许随开口,笑道,“但是你加一点就好。”   毕竟她这个不是寻常人的吃法,一般人的胃抗不住。周京泽听她的建议加了一点醋,果然,食欲好了一点。   两人面对面坐在一起吃东西,许随看出他心情不佳,脑子里竭力搜索她网上看过的笑话和一些梗。   “考你几个问题,”许随睁着眼睛看他,语气认真,“为什么游泳比赛中青蛙输给了狗?”   周京泽:?   “因为青蛙用蛙泳犯规。”   周京扯了一下嘴角,许随不气馁,继续问道:“为什么小王一边刷假牙,可以同时悠闲地吹口哨?”   周京泽:?   许随的脸颊的梨涡浮现:“因为他刷的是假牙!”   ……   周京泽结完账走出店门,小吃街上的人早已消失,他插着兜前走,许随低着头一直在想,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啊?明明很好笑啊。   许随想到什么,追上周京泽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如此,那我必须拿出我的必杀技”   “什么?”周京泽回头。   许随今天穿的是一件卫衣,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帽子戴上了,胳膊缩在衣袖里,睁大眼,手指扒拉着下眼睑冲他做了个鬼脸。   可她眼睛大又干净,穿的又是白色卫衣,一点震慑力又没有。   奶凶又可爱。   “你在干什么?”周京泽扬了扬眉毛。   “在扮演鬼,不像吗?”许随眼神茫然。   “什么鬼。”   “开心鬼。”许随回答。   这个回答让周京泽忍不住笑了,他的胸腔震颤,气息都收不住,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正意义的笑容,不是的机械地牵动嘴角那种。   许随费力把自己的胳膊从衣服上扒拉下来,她似自言自语道:“你终于笑了。”   他终于开心了。   许随和周京泽别以后快步走回学校,回到寝室推开门,1017跑了出来钻到她脚下。许随没空搭理橘猫,开口冲躺在床上的胡茜茜抱歉:“西西不好意思,有点事耽误了。”   “没事,辛苦你啦。”   许随洗完澡,上床后摸出手机,发现收到一条短信。   zjz发来的:【今晚谢谢。】   许随在对话框里编辑出“不客气”又觉得太官方了,删除,重新发了一条:【没事,你到了吗?”】   手里紧握着的手机屏幕在两分钟后重新亮起来,zjz:【到了,刚洗完澡。】   许随嘴角翘起,慎重地回复:【那晚安。】   许随一夜好眠,对比她的好心情,胡茜茜最近的心情就显得不那么好了。盛南洲打过几次电话过来,无一被她忽视。   他托人来送零食几次也无效,统统被胡茜西拒之门外。   许随和胡茜西一起去校外买奶茶的时候试探性地问她是不是不准备原凉盛南洲了,大小姐回复:【打死也不原谅,他这次太过分了。】   盛南洲平时没少挤兑胡茜茜,这次他知道自己真的有点过了,但胡茜西不接他电话,人也见不到,所以他求着周京泽借请大家吃饭的名义。让许随把胡茜茜带出来,再当面跟他道歉。   周京泽同意了,顺便踹了他一脚:“平时就叫你少欺负她。”   “是是,周爷,不——舅舅我错了。”盛南洲作下跪状。   周京泽坐在椅子上,倾身捞过桌上的手机给许随发消息,教她骗人。   -   胡茜西听到许随说周京泽赢了一个飞行比赛拿了奖金要请大家吃饭的时候,半信半疑:“才大一呢,飞什么行!”   “直升机飞行,他……不是有私照吗?”许随一时语塞,还好临时想了个理由。   “好呗,盛南洲不来吧。”胡茜茜正用修剪手指甲。   许随按照周京泽教她的,说谎一一要看着西西的眼睛她才会信,于是她逼自己直视大小姐,假淡定道:“不来。”   胡茜西最后答应去吃饭。   周三傍晚,许随和胡茜西按照周京泽给的地址,来到市里一家欧洲酒店,一进门,打学着红领结服务员迎了上来,领着他们刷卡乘电梯,两人一路来到23楼。   电梯门打开,繁复花纹手工进口地毯直铺脚下,琉璃暖灯悬在中间,许随同胡茜茜往前走,她看了下周边进出的人士,他们的穿着打扮显示贵气与不俗。   她心里忽然感慨周京泽是真的家境优越,人又出色,她与他差距也是真切的。   两人来到2309 包厢号,胡茜西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中间摆了个她喜欢的慕斯蛋糕,还有她想揍一拳的盛南洲。   胡茜茜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想去扭打许随,喊道:“好啊,许随你还学会骗人了。”   “我——”许随想躲,下意识地跑到了周京泽后面。   周京泽眼神禁止,冷不妨地出声:“我教的。”   “行了,”周京泽双手插兜,然后偏头看向身后的许随,“陪我下去买包烟。”   周京泽这是把空间留给两人的意思,许随明白过来,跟着他下了楼。   两人来到楼下便利店,冷风阵阵,周京泽进去买了一包烟,在前台结账的时候,许随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39.8。”穿着橙色马甲的服务员说道。   周京泽掏钱的动作一动,瞥向那微微发红的耳尖,懒散地笑了一下,“给她来份关东煮。”   许随站在原地正要摆手拒绝,周京泽转身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咬在嘴里,机匣发出“啪”一声,同时经过她,一句低沉的声音震在耳边。   “想吃什么自己点,小朋友。”   周京泽出去抽烟,许随坐在便利店的吧台里吃关东煮,她点了两串丸子,一串海带,一根火腿,还有别的小零食,坐在那里把它吃完了。   一边吃一边偷偷看向玻璃窗外不远处抽着烟的男人。   许随吃完以后,周京泽抬手让她出来。在许随走到他面前,他及时地踩灭了烟头,看了一眼时间:   “差不多了,上去吧。”   两人再次乘着电梯上楼,凑巧的是,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许随站在前面一点,周京泽站在坐手边,他倚在墙面上,头靠在上面,喉结缓缓地上下滚动着,莫名勾人。   “你觉得他们会和好吗?”许随问道。   电梯显示屏显示到了11楼,周京泽正要开口回答时,“嘭”地一声,电梯呈震动式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紧接着,“啪”地一声,电梯灯灭了,里面黑得不见底。漆黑将人的恐惧和陌生感一点一点放大。   没想到万年一遇的电梯故障被他们遇见了,许随心里有点慌,她下意识地回头,却看不到周京泽在哪里。   “周京泽?”   许随只叫了两遍,没有听到应答后,她竭力维持心底的慌乱,立刻按响电话警铃。电警铃电话那边有了回应,许随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抖:   “你好,这里是电梯出现故障了,麻烦尽快派人过来。”   “你好,可以问一下具体位置吗?”维修人员问道。   “F栋11楼,”许随声音努力平稳,似想到什么,“麻烦快点过来。”   通完话后,许随摸黑走到电梯后面,她拿着手机,屏幕信号一格,电量为3。许随借着屏幕丁点的光亮看过去。   发现周京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角落里,他闭上眼,睫毛颤动,额头有豆大的汗留出来。   许随心一紧,蹲在他面前,推了推他的胳膊:“周京泽。”   周京泽费力地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又重新回去靠在墙上。他感觉自己像一块在海里不断被破下沉的海绵,无力而恐惧。   他想起那个潮湿的阁楼,阴暗的蜘蛛爬来爬去,窒息感上来,像是脖子被人扼住,呼吸一寸寸别被夺走。他挣扎着逃离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许随蹲在一旁,看见周京泽喘不上气来,胸腔剧烈地起伏着,额头的汗沾湿的他漆黑的睫毛,脸色苍白。   她高中和周京泽同班的时候,听人说过他有幽闭恐惧症,她还以为是玩笑,原来是真的。   看周京泽那么难受,一丝心心疼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许随的心揪成一团,不是之前的爱慕情愫,而是她很想做点什么缓解一下他现在的痛苦。   如果可以,她想代替他承受这些痛苦。   许随犹豫了一下,轻轻抓住他的手腕,开口:“不要怕。”   周京泽紧闭着双眼,感觉自己堕入无边的黑暗里,似集装箱沉入深海中,四周封闭,任由海水渗进来,把喉,嘴,鼻,一点点溺去。   黑暗中,有人抓住自己的手腕,温暖一点一点传过来,像羽毛,似阳光,他清楚地听见了一句温柔的声音不停地重复:   “不要怕。”   周京泽费力地睁开眼皮,眼前出现一张线条柔和的脸颊,漆黑干净的瞳孔里独映着他的脸,似黑夜里抓到浮木。   他顺着那只手,反过来,慢慢往下移,宽大的掌心贴了过去,彷佛熨帖着彼此的血管,厚茧摩挲着柔嫩的掌心,掌心在一瞬间相扣起来。 第16章 告白 有意无意地躲着他   维修人员在十分钟后迅速赶来,一束强照灯射进来的时候,两人彷佛大梦初醒般自觉地松开手,周京泽挨着墙根站起来,抬手挡住刺眼的光,声音无比嘶哑:   “我去下洗手间。”   许随则上了二十三楼找胡茜西他们,推开门,两人已经坐在那斗了二十分钟嘴了。胡茜西见许随来了,立刻不好意思起来,岔开话题:“随随,快吃饭,你们再不来,菜就要凉啦。”   “对了,我舅舅呢。”胡茜西问道。   盛南洲手机刚好有信息进来,他看了一眼:“他说他有事先走了,帐已经结了,让我们吃。”   “盛南洲你抠不抠,怎么赔礼道歉还得我舅舅出钱?”胡茜茜嗤他。   盛南洲恬不知耻地回答:“还不是因为我爸疼我。”   许随在想,像周京泽这样家世背景好,人又有天赋,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偶尔轻狂肆意的人。   人前桀骜不羁,身上有一种年轻人特有的蓬勃叫嚣的体质,但实际上谦逊又稳重,会跟饺子铺的老板娘说“辛苦了”,会注意到天气凉了女生不能喝冷的牛奶,也总是在朋友聚餐时悄无声息地结好帐。   这样的一个人,被赐予很多爱的都不奇怪,怎么会得幽闭恐惧症呢?   许随又想起了他一个人住在琥珀巷,那栋很大但不会经常亮起来的房子。   “宝贝,你在想什么?”胡茜西伸出五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   许随回神,拿去桌边的果汁喝了一口掩饰,笑道:“在想你们终于和好了。”   周京泽消失了整整一个星期,或者说是消失在许随的世界里。许随每天会翻好几次他的微信朋友圈,但他什么也发,最新的一条动态还三个月前。   许随偶尔会从胡茜茜的话语里捕捉周京泽的零星相关,比如“听说盛南洲在飞行技术理论考试考倒数第二,舅舅却拿了第一”,“今天居然有个男的跟周京泽表白!”   通常许随都是一边喂猫,一边静静地听着。   周末,许随给盛言加上完课后正赶着要走,恰好盛南洲敲门进来,说道:“这周不用去学校排练了,一会儿直接去京泽家,他家也有琴房,你过去也方便。”   “好。”许随应道。   许随给盛言加补完课后下楼,发现胡茜茜,大刘他们早已在那等着她。一行人跟着盛南洲一起来到周京泽家。   盛南洲按了两下门,没反应,倒是德牧在院子里发出一声吠叫。盛南洲站在围墙里跳了两下,喊道:“奎爷,去叫你爹起床!”   德牧朝着他们汪汪了两声,用脚划开玻璃门一路跑上楼,噔噔跑上楼了。   周京泽一脸睡眼惺忪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灰色家居服,眼皮耷拉着,神色倦淡,但表情不怎么好看,一副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叫爷的架势。   周京泽缓缓撩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   “你——”   盛南洲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嘭”地一声门在他面前关上,差点夹到他鼻子,一句“艹”淹没在风中。   五分钟后,周京泽换了一身衣服再次给他们开门。他很随意地洗了把脸,水珠顺着冷硬下鄂往下滴。   ”进来吧。”他的声音是刚睡醒的嘶哑,沙沙的。   许随跟在他们身后,她发现,他家的院子很大,二楼还有一个温室花房,但从外面看起来已经空置很久了。   周京泽趿拉着棉拖鞋,领着他们去进去。许随对他家的第一印象就是空,大,单色系家具,黑色沙发。   灰色的自动窗帘拉得紧实,周京泽在客厅里找了好久的遥控器,抬手对着窗帘按了一下,光照进来,风和空气一并涌了进来。   “随便坐。”周京泽冲他们抬了抬下巴。   大刘整个人躺进沙发里,对着周京家家里左摸右摸,语气兴奋:”周爷,你一个人住这大房子也太爽了吧,没人管,还可以开party 。”   周京泽笑了笑,没有接话。   周京泽打开冰箱,大冷天的,从里面拿出一罐冰冻可乐,“嘶拉”一声拉环扯开,被扔到垃圾桶里。他举着可乐罐喝了一口:“想喝什么冰箱里拿。”   “我靠,都是。“大刘凑过去一看,瞪直眼,冰箱里全是饮料,连一个鸡蛋和一根面条都找不到。   “别的没有,就饮料多。”周京泽欠揍地笑。   一周没见他,周京泽好像又恢复了散漫,对什么都游刃有余的状态。酒店那件事似乎已经过去了。   一群人歇了一会儿跟着他上了三楼,周京泽推门进去,声音冷冽:“我让阿姨把琴房打扫了一遍。”   琴房很大,右侧放着一架德国1963年的黑胶唱片机,书架上的唱片种类应有尽有,周京泽独有的大提琴立在那里,练累了可以坐在软沙发上,有游戏机和投影仪。   大刘一把跳在沙发上,上下颠了颠:“我不想练了,我想躺这快活一下。”   “睡吧。”盛南洲抓起毛毯往他身上仍,然后用力按着不让他动弹。   两人立刻扭打在一起,大刘摁着他的头往沙发底下冲,声音含糊不清:“你妈的,老子一嘴毛!快成猕猴桃了。”   说是要拿冠军,可是他们连个正式歌都没有定。一群人意见不一,要找一个不那么抒情,又不太噪的歌,而且还要适合改变的歌有些难度。   “刀郎怎么样?比较有气势。”盛南洲说道。   周京泽正擦着他的大提琴,闻言抬头看他:“想找抽就直说。”   “王若琳怎么样?”大刘提议他的女神。   胡茜西摇头:“太温柔了。”   一群人提了好几个,包括小众的外国歌谣,以及著名的乐队枪炮与玫瑰,the beatles等都被否了。   “五月天的《倔强》怎么样?虽然传唱度高,但我们是改编,可以玩点不一样的,“许随认真地说道,“而且我们这不是青年歌唱比赛吗?他们就是年轻人喜欢的歌,热血,梦想,青春。”   “我还挺喜欢听的。”许随一句喜欢脱口而出。   周京泽窝在沙发里,手肘撑着下巴,听到这个名字明显愣了一下。   说完这句话的许随瞬间后悔,心底暗叫不好,下一秒,盛南洲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语气兴奋地问道:   “许随,五月天诶,还是《倔强》!你怎么知道周少爷喜欢他们的,尤其是这首歌,莫非是你喜欢他,提前做好功课了?”   许随当着两百多号的人逻辑流畅地做过发表,一点也不紧张,她也可以举证这个歌手一点也不小众,喜欢这个组合的人多了去了,就是个概率问题。   可眼下,因为某道视线停留在身上,许随的脑子就跟卡壳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我……”许随紧张起来,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众人屏息期待地看着她,倏忽,一道沉沉的声音打断他们:   “因为是我告诉她的。”   大家换了个方向看过去,包括许随,她不明白周京泽为什么帮她解围。   周京泽的表情太过于无懈可击,一点也不怵大家眼神的压迫,盛南洲最先放弃,说道“好没劲哦”。   许随松了一口气,话题总算过去。   最后大家一致投票同意,定了这首歌。胡茜西打了个响指,指使盛南洲:“哮天,你去找他们的唱片用唱片机放一下,大家听听一起找找感觉。”   盛南洲不喜欢这个称呼,脏话彪在嘴边,但想起两个人又刚和好,最终选择忍辱负重。盛南洲手肘撑在沙发上方,侧身一跳,走到绿窗帘边的唱片架上开始寻找。   周京泽对于音乐的分别按喜好排序分,盛南洲很快找到唱片,将它抽了出来,他拿在手里正要往回走时,一低头,不经意地发现唱片架旁边放着一箱东西。   盛南洲一向好奇心重,他指了指这个箱子:“兄弟,这个是什么?咋还用封条封着,能看不?”   周京泽正低头给大提琴调音,侧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估计是阿姨打扫时收起来废弃的东西,看吧。”   盛南洲得到特赦,找到一把裁纸刀,把箱子划开,往里一看:“哦嚯,不愧是我周爷。”   “什么?我也要看。”大刘走过去。   盛南洲的话引起大家的好奇,一众人都走过去,除了当事人。这一整个箱子,全是盛南洲以前收到的礼物。   有未拆封的香水,限量版手办,足球,情书,手表等之类的礼物,有些礼物他甚至连包装都忘了拆。大刘看花了眼,语气羡慕:“我要是有周爷一拇指的女生缘,老子也不至于单身到现在。”   胡茜茜纠正:“不是女性缘,是脸的问题。”   大刘听了更一脸生无可恋,盛南洲在箱子里面扒拉,看见一个包装精美盒子,拿在手里拆开一看,夹在里面的某样东西先掉了下来,而礼物一张唱片。   唱片不稀奇,谁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不会投其所好,稀奇得是掉在地上的黑色小方盒,盛南洲打开一看,是很普通的指套和一管药膏,已经蒙了尘。   “我服了,这绝逼是我见过最走心的礼物,周京泽你看一眼。”盛南洲说道。   周京泽回头,看到指套和药膏的时候愣了一下,旋即正色道:“看完了吧?过来排练。”   他们看周京泽对比不以为意,只好把东西塞了回去,把它们归置原样。盛南洲站起来,用唱片机放了五月天的歌。   音乐响起来,盛南洲走过去搂住周京泽的肩膀,语气八卦:“那礼物你真想不起来谁送的啊?”   周京泽穿了一件黑色的卫衣,他倾身拿着可乐喝了一个,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痞笑,眼睛里压着几分漫不经心和凉薄:   “送我礼物的人那么多,难道我得挨个去想吗?”   “也是,”盛南洲拍了拍他的肩膀,评价道,“渣男。”   音乐用唱片机放出来的音质比较好,明明是悠扬向上的语调,许随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沉默得不行。   这场排练下来,许随并不怎么在状态,甚至在结束后要聚餐时,她假借肚子疼为由提前离开了。   许随坐公交回去的时候,坐在后排,头靠在玻璃窗上,看着外面一路倒退的风景怔怔地发着呆,想起了那年的高中。   高一下半学期,许随刚从小镇上转来天中。新学期第一天,全校每一个班都在大扫除。许随背着书包,穿着一条简单的裙子跟在班主任身后,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向新班级。   班上的男女生都在大扫除,有的女生则认真地擦拭着自己的桌子,大家隔了一个学期没见,聊天的有,打闹的有,十分喧闹。   班主任一进门,用戒尺敲了敲桌子道:“安静,这个学期转来一个新同学,从今天起跟我们一起学习,大家欢迎。”   “许随,你做下自我介绍。”班主任把戒尺放下。   高中的许随因为常年喝中药身材浮躁,刚转学来之前又经历了一场水痘,额头,脸颊上还留着一两颗痘痘。   总之,黯淡又无光。   她站上台,语速很快,希望快点结束这场审视:“大家好,我是许随,很开心加入三班。”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班主任指了指前面:“许随,你就坐在第三排,一会儿去教务处领书。”   班主任走后,教室又归于一片热闹中,无人在意许随的到来。能够引起青春期的男生注意的,要么是英语老师穿的裙子有多短,或者新转来的学生有够漂亮。   女生更是了,她们聚在一起讨论新买的指甲油,或者晚自习跟谁去了溜冰场。   一个原先的整体可能不会有排挤,但一时很难融入一个外来的人。   没人在意许随的到来。   许随走向自己座位,拿出纸巾擦了擦桌子,但她没有凳子。许随不知道是原本属于她的凳子被哪位同学拿去踩着擦玻璃了,还是真的缺一张凳子。   许随看了一下四周,没人理她,她同桌也不在。   她走向后面,随便问了一个男生:“你好,哪里有新凳子可以领?”   男生靠在桌子上拿着手机同一群人玩游戏,许随问了三遍,他一直没抬起头来过,视若无睹。   尴尬和局促蔓延,有时候,漠视往往比嘲讽更可怕。   许随刚想转身走,一位拿着拖把拖地的眼镜男一路飞奔过来,喊道“借过借过”,许随躲避不及,小腿被溅了泥点。   许随往后腿,不小心踩中了一个人的球鞋,她慌乱回头,眼前出现一双白色的耐克球鞋,上面赫然留下了脚印。   “对不起。”许随低声道歉。   “没凳子?”头顶想起一道凛冽的含着颗粒感的声音,十分好听。   许随猛然抬头,下午四点,太阳从教学楼的另一边照过来,打在男生立体深邃的五官上,单眼皮,薄唇,利落分明的下鄂线。   他的校服穿得松松垮垮,衣襟敞开,五个手指抓着球,曲着的手指飞快转了一下,当着许随的面,扬手一仍,足球正中最后一排的筐里,很轻地笑了一下。   浑身透着轻狂又肆意的气息。   许随点了点头,他撂下两个字:“等着。”   十分钟后,男生跑到另一栋教学楼,爬上五层拿了一张新凳子给她,额头上沁了一层亮晶晶的汗,喘着粗气。   “谢谢。”许随轻声说。   男生似乎没放在心上,走廊得外有人喊了句:“周京泽,不是说再踢一场足球吗?我他妈等你多久了。”   “来了。”周京泽应道。   周京泽从她身边跑过去,扬起的衣角挨着许随的手背擦了过去,那一刻,许随闻到了他身上清冽的薄荷味,以及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后来许随融入这个班级后,将自己看到的以及听到的周京泽渐渐拼凑起来。他个子很高,学习成绩好,是最好的大提琴手,手背有一个嚣张的纹身,喜欢吃薄荷糖,养了一条德牧。   在学校里人缘很好,从来不缺女生的爱慕,经常换女朋友。时而放浪冷淡,但又比同龄人稳重。   许随常常觉得他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   许随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他的,升旗时会常常用余光看斜后方的男生,直到眼睛发酸。偶尔看见他穿一件简单的灰色卫衣,会在心里偷偷感叹怎么会有人把卫衣穿得这么好看。   期待双周小组换位置,这样又好像离他近了点。   许随一直沉默地喜欢他,无人知晓,直到第二年夏天,她偶尔听班上的女生说起周京泽的生日,在夏至,6月21,是炽夏,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下课出去接水的时候,许随经过走廊,男生们背靠栏杆聊球,还有游戏。   她匆匆经过,在走廊尽头的饮水机停下来,拧开盖子接水。她盯着窗外摇曳的绿色树影发呆。   忽然,一道黑色的影子投在饮水机镜面上,熟悉的薄荷味传来,是周京泽。   许随倏地紧张起来,周京泽拿着一个透明的杯子接水,他微弓着腰,窗户把投进来的日光切成细碎的光斑落在肩头。   他握着杯子,骨节突出来,一点细白,修长干净的手指曲着抵住杯壁,冷水出来,冰雾浸满杯身。   许随在余光中瞥见他那双好看的手指起了大大小小的水泡,有的已经破了,有红痕留在上面。   他在接水,指关节延伸的肌腱微微发抖,以致于杯面的水在轻轻摇晃。   他的手指一定很疼。   人走后,冷水溢出杯子,许随盯着上面的小漩涡在想起的班上的人说周京泽练琴经常是练到最后一个才走的。   他生在罗马,有绝对的天分,却仍会努力。   许随看到他练伤的手后,第一次动了心思,想为他做点什么。烈日当头的时候,许随走遍打大街小巷,逛遍商场,磨破了脚跟买到他喜欢的歌手的唱片,指套和药膏则被她藏在了盒子里面。   夏至那天,日头好像比往常更晒一点,蝉鸣琤琮有韵,打开一扇窗,风吹进来,将桌上的白试卷吹得哗哗作响。   下午第二节 课是体育课,许随借口肚子疼请了假。她打算趁所有人不在的时候悄悄把礼物放进周京泽抽屉里。   许随走向后排,拿着礼物,环顾了一下四周,正要把礼物塞进他抽屉里。“嘭”地一声,有人将门踢开,张立强啐了一句:“真他妈热。”   然后他的视线定住,紧接着神色起了变化,语气嘲讽:“哟,小胖妞你也喜欢周少爷啊。”   “可惜了,他喜欢长得漂亮还身材好的,谁会看上你这样的啊哈哈哈哈。”   一群男生此起彼伏地笑起来。羞辱的滋味并不好受,更何况是被这些处在青春期,以欺负人更乐,不懂尊重为何物的男生议论。   许随垂下眼,拿着礼物的手微微发抖,后背发凉。   一群男生嘲笑得名目张胆,张立强本来是站直的,忽然,被一个力道很冲的足球砸到后背,他瞬间向前踉跄了一下,后面火辣辣的直疼。   张立强沉下脸,抄起旁边的凳子转身就想砸,却在看清来人的时候,慢慢把凳子放下了。   周京泽站在他面前,漆黑如岩石的眼睛把张立强钉在原地,缓缓笑道:   “这样就没意思了。”   张立强从周京泽的话体会到两层意思,一是别做这么跌份的事,二是他的事还轮不到他插手,不然后果自负。   张立强认怂了,同一群人离开了教室。   众人散开,教室里只剩下周京泽和许随两人,他弯腰把球扔进筐里,一步步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绿色的扇叶在头顶缓慢地转着,许随仍觉得心底燥热,掌心已经出了一点汗,他来到她面前,影子在窗边投下来,贴着裤袋的手伸出来,主动去接她手里的礼物。   周京泽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开口:   “谢谢。”   “不客气。”许随怀疑自己当时大脑抽了说出这句话。   说完这句话的许随落荒而逃。其实周京泽从早上开始,桌上就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物,他其实没有必要去接她的礼物。   可他接了,许随开心了很久。   “叮咚”一声,公交站报幕声把许随的思绪拉回,她下了车回到学校,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   1017迎了上来,许随摸了一下它,便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她以为自己有点不同,或者说心意被发现了。   但她现在知道,周京泽那样做,是因为教养和骨子里透出对出别人的尊重,仅此而已。   他下午帮她解围,应该也是怕她尴尬吧。   他把礼物收下了,却从没有拆开过,随意地将它丢在了一个箱子里,指套蒙了尘,药膏也早已过期,是温柔也最绝情。   许随想起下午周京泽那句漫不经意,不以为意却透着冷意的话:   “送我礼物的人那么多,难道我得挨个去想吗?”   当初自以为被看见,不过是一场温柔的粉饰。   许随下巴搁在桌上,整个人像被抽断,1017像是察觉到了她情绪的情绪,像个毛线球一样蹭在她脚边取暖,使劲往里拱。她在日记本上写下了一句话:   我现在有点想放弃了。   其实周京泽没有做错什么,许随送的礼物不过是万千礼物中最普通的一个,可许随就是有点受伤,是喜欢一个人的自尊心在做祟。   许随一连几天都心情都有些平静,不过她维持表面的平静,照常上下课,偶儿被胡茜茜拖去附近的商场逛街,买了好看的衣服会在寝室cos喜欢的电影人物,对着镜子臭美。   看见胡茜西cos卓别林,有一撇胡子都歪到嘴边了,许随捧腹大笑,笑着笑着心里又觉得空空的,有失落划过。   盛南洲作为最爱约局的人,他们这帮人学校离得近,一周至少约一到两三次,许随每次恰好都有正当的理由拒绝。   比如“我有个实验走不开”,又或是“我刚吃完饭,吃不下第二顿了”之类的借口,让人无法得反驳。   周四,一帮人待在学校后街的大排档吃饭,盛南洲看到消息直皱眉:“许随来不了了,说她的猫有点生病,要带它去打针。”   盛南洲熄了手机屏幕,推了推正埋头认真吃小黄鱼的胡茜茜,问道:“我怎么觉着许随最近有点反常?”   胡茜西一副你逗我的表情,盛南洲立马去找支持者,把眼神投向一旁的周京泽。周京泽坐那里,肩膀微低着,手指捏着调羹,有一搭没一搭地盛了一下口汤往嘴里送,气定神闲地回答:   “汤挺好喝的。”   胡茜西拍了拍盛南洲的肩膀:“您多想了,她最近学习压力大吧。”   许随最近去完图书馆闷得发慌的时候,会去学校天台透气。她站在天台上看了一会儿风景,习惯性地看向东北角北航的那个操场。   天气严寒,他们依然日复一日地在训练场上喊着铿锵有力的口号,坚持体能训练。许随穿着一件白色的呢子牛角扣大衣,一阵冷风过镜,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朝掌心呵了一口气。   许随很怕冷,又喜欢吹冬天的冷风,算是一个奇怪的癖好。   她站在栏杆处,搓了一会儿手掌,电话铃声响起,许随点了接听,妈妈在电话那头照例问了一下她的学习以及生活近况。   许随一一作答,妈妈在那边语气温柔:“一一,我给你寄了一箱红心柚,甜得很,你拿去分给室友吃。”   一一是许随的小名,至于红心柚,是她们南方的时令水果,每年冬天,许母都会寄一箱过来。   “好,谢谢妈妈。”许随乖乖应道。   许母照例叮嘱了几句后,便说道:“奶奶在旁边,你跟她说两句。”   换了奶奶接后,许随敏锐地听到了几声压抑的咳嗽,皱眉:“怎么又咳嗽了,奶奶,你衣服穿够了没有?”   “穿够了,是前两天突然降温有些不适应。”奶奶笑眯眯地解释道。   结果许母在一旁戳穿奶奶,小声地嘀咕道:“还不是你奶奶一把年纪了还学年轻人熬夜……”   奶奶在那边唠叨地分享着黎映镇发生的事,许随始终脸上带着笑耐心地听她说,到最后叮嘱她要多注意身体。   临电话的时候,奶奶的声音嘶哑但慈祥:“一一,在北方还怕冷吗?还是习惯了。”   许随一怔,用手指戳了戳水泥栏杆上面的霜花,,莫名想到了那张玩世不恭的脸,答非所问道:   “其实还是有点冷。”   挂完电话后,许随习惯性地点进周京泽的朋友圈,依然是一片空白,拇指点了退出,她随手刷了一下朋友圈。倏地刷到盛南洲发的动态,文字是——托我周爷的福,底下还配了一张图。   是一张在射击场的照片,周京泽穿着军绿色的作训服,单手举着枪,戴着护目镜,侧脸线条流畅且硬朗。   许随移不开眼,她站在天台上,给盛南洲的朋友圈点了个赞。冷风吹来,她往衣领处缩了一下,怕被他看见,又或是怕别人知道什么,拇指按在上面,又取消了点赞。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许随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又矛盾。明明逼着自己不去见他,却又四下关注着有关于他的一切。   逃不开。   许母寄来的快递发的是特快,没两天就寄来了。许随用裁纸刀划开箱子,都分给了室友,剩了两个她想着排练的时候可以带给大家尝一尝。   结果许随在最底部发现了一包东西,她拆开一看,是一双棉织的手套,里面塞了几张钱。   两张一百的,还有好几张皱巴巴地十块,五块的,也有硬币。   一共是三百块。   许随看着手套和钱既想笑又想哭,一下子明白了她奶奶为什么会感冒了。   周末的时候,由于大刘有点事,所以他们把排练时间调到了上午。许随和胡茜西来到周京泽家,是周京泽开的门。   一个星期没见,许随有点紧张,门打开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避开了和他的视线交流,听见一道嘶哑的声音,语气嗤笑:   “你俩是乌龟吗?”   “哼。”胡茜西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他们早已在琴房等着,周京泽困得不行,单手插着兜泡了一杯美式端上楼。   他们的排练的时候需要眼神交流,通常是随着节奏的变化更换乐器,轮到周京泽向许随抬眼示意的时候,她的眼神只是极快地碰了一下,然后低头打鼓。   周京泽察觉到了,什么也没说。   中场休息的时候,盛南洲自我夸赞:“我们这帮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群。”   “没文化也不必这么外露,天造地设指的是情侣。”胡茜西放下贝斯,坐在沙发上指正。   周京泽舌尖顶了一下左脸颊,笑:“是我教子无方。”   大刘看到桌子上许随带来的柚子,开口:“这柚子甜不甜啊?”   “甜的,”许随接话,她看了一圈,问,“有刀吗?我剥给你们尝尝。”   “厨房应该有。”胡茜西说。   许随点了点头,抱着一个柚子下了楼。胡茜茜见许随下去,而周京泽还窝在沙发上玩消消乐,皱眉:“舅舅,你一个主人,还不下去帮忙?”   周京泽只得扔了手机,双手插兜下了楼。   果不其然,许随站在厨房,黑眼珠转来转去在找刀。一道冷淡声音响起:   “在头顶。”   不等许随反应,周京泽走过去,轻松拉开消毒柜,拿出一把水果刀,径直接过她手里的柚子,沿着黄色皮层的顶端开始划刀。   周京泽轻车熟路三两下就把柚子的表皮剥开,苦涩的清香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周京泽人长得高,他低下头,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   他从中取了一瓣红柚,把外衣剥开,指尖沾了一点柚白丝,递给许随。后者接过来,咬了一口。   周京泽拿着刀继续划水果,放到盘子里,冷不丁地问道:“你最近有事?”   “没有。”许随否认。   周京泽没有说话,点了点头,继续把柚子分装到盘子里。许随站在一旁,安静地吃着红柚,嘴唇上沾了一点红色的汁水。   柚子真的很甜,许随鼓着脸颊,吃得认真,像小金鱼。倏忽,一道高瘦的影子笼罩下来,与地面上她的影子缠住。   周京泽站在她面前,手肘撑在她身后的柜子里,打算把水果刀放进消毒柜里。许随因为他猝不及防地心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仰起头神情有些呆滞地看着他。   冬日的阳光照射进来,照在她白得几近透明的肌肤上,上面的的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周京泽瞥见她水润的嘴唇上沾了一点红色的柚子汁,眼神一黯,原本不想说的话这时冒了出来:   “那你是在躲我?” 第17章 告白 其实我高中和你同班   周京泽把柚子端上去的时候,大刘吃了一块,竖起大拇指夸道:“真的好甜,许随你们南方的水果都这么甜的吗?”   “确实甜,而且蜜柚是我们那当地的特产。”许随接话。   排练结束后,一群人各回各家,许随还要跟着盛南洲去他家,给盛言加补课。结果一到他家里,盛姨就拉着她的手一直赞不绝口,原因是盛言加小朋友这次100分制的模拟考中数学考到了81分,英语72。   这对于他以前双门都不及格的分数来说,算是质的进步。   “辛苦你了啊。”盛姨拍拍她的手。   “还好。许随接话,然后进了盛言加的门,一进门,小鬼坐在那里,一副尾巴翘上天的样子。   “上课了,还在这拗造型呢。”许随拿书拍他。   小卷毛笑了一声:“嘿嘿。”   盛言加小朋友难得考出个好成绩,从亲妈那里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上课的时候空前配合。许随见小朋友学习的热情空前高涨,给他多加了一套卷子。   “小许老师,我对你的喜欢快要消失了。”盛言加趴在桌子上,苦着一张脸说道。   “但不影响老师对你的喜欢。”许随自然地接话。   小胖子的脸悄悄红了一下,许随看了一眼时间,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去。恰好盛南洲敲门进来,还有周京泽。   他倚在门框上,正低头玩着手机。   盛南洲说道:“许随,留在这里吃个晚饭吧。”   许随刻意没让自己去看那个人,推辞道:“不了,时间还早,我想回去睡一觉。”   盛南洲还想再说点什么,小卷毛坐在那里有些不耐烦:“哥,你烦不烦呀,你们快走吧,我和小许老师有话有说。”   “行,看在你能勉强不磕碜人的成绩上。”盛南洲看了他弟一眼,走的时候还帮他们带了门。   小卷毛坐在地毯上,拿着switch的手柄,正在找遥控器。许随走过去,从沙发缝里拿出卡着的遥控器递给他:   “不会是又要邀请我请你打游戏吧?老师今天有点累。”许随问道。   “当然不是,京泽哥今天答应陪我打游戏,”盛言加伸手去拿置物盒里的两张票,别扭地递过去,神色有丝不自然:“我妈让我感谢你,所以请你看电影。”   “行呀,”许随没去接,开口,“票先放你这,我们到时候直接电影院见。”   “你一定要来啊。”盛言加强调道。   “好好。”许随冲他挥手。   许随走后,周京泽走进来陪小卷毛打游戏。莫名的,周京泽今天心情不怎么好,和盛言加打游戏一点也没放水,反而把盛言加杀了好几回,杀得小卷毛一滴血也不剩。   意外的,盛言加输了游戏还哼起歌来,周京泽拿出压片糖,拆了一颗薄荷糖扔进嘴里,挑眉:“输了还这么开心?”   盛言加想起什么脸红道:“我约小许老师去看电影了。”   周京泽神色不变,把他家坏掉的一个遥控器拆开来修好,他知道小鬼迟早憋不住,果然,下一秒,盛言加的语气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她答应了,我准备那天的时候和她表白!”   周京泽正用螺丝刀扭着小孔,闻言愣神戳了手指一下,他回神冷笑:   “你喜欢小许老师什么?”   盛言加大声回答,小孩子就是这样,表达单纯又直接:“我喜欢小许老师长得好看又温柔,她眼睛很大很漂亮,皮肤白,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还对我特别好,帮我补课……总之,她长得很像我未来的女朋友。”   周京泽嘴里的薄荷糖嚼得嘎嘣作响,糖末抵在舌尖,他毫不留情地打击小胖子:   “小鬼,你毛都还没长齐,连表白的表字都不会写吧,还喜欢,另外,实话告诉你,小许老师对你好帮你补课是收了你妈的钱,她更不喜欢你这种爱打游戏成绩还不好肥宅。”   盛言加才六年级,他整个人的世界观都崩塌了,小卷毛睁着大眼睛推着周京泽出去,眼眶有点红:“哥哥,你好讨厌我不要你修遥控器了,你出去,你这种人不懂什么叫喜欢。”   周京泽被盛言加推着赶出门,他并没有生气,还笑了,连胸腔都是愉悦的震动。“你这种人根本不懂什么叫喜欢”这句话他听了无数遍,交往过的女朋友到最后都会扔出这句控诉。   他这样花心又浪荡的人,好像看起来是什么都无所谓。上一任柏瑜月闹脾气跟她说分手,周京泽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反而是柏瑜月听后哭哭啼啼,控诉他根本不懂什么叫喜欢,也从来没为考虑过他们的未来。   笑话,他自己的未来都不知道在哪。   ——   天气预告说周三气温再将个八度,还会下雨。   许随早上从被窝爬起来,冰凉的冷空气钻进毛孔里,天气果然变冷了。许随一向怕冷,穿了件白色的羽绒服就去上课了,她抱着书本出门的时候,发现走廊栏杆上已经结了一层透明的霜花。   下午恰好没课,她上完课连收拾都懒得就去了电影院了,结果在看清盛言加小朋友站着是谁的时候,她在心底把自己骂了个遍,再怎么也得收拾一下,怎么随便套了羽绒服就出出了,臃肿又不怎么好看。   盛言加本来还在生周京泽的气,可是他妈妈不放心他一个人出门,说必须找一个人陪同,亲哥去网吧打游戏了,只剩下隔壁睡懒觉的京泽哥。   小卷毛只有放下他的自尊心去求周京泽。   “小许老师,你想喝什么?我请客。”盛言加在看见许随的那一刻眼睛亮了一下。   周京泽哼了一下,意味不明,他走到前台那拿盛言加的电影券去选电影,偏头问道:   “喜欢什么类型的电影?”   “恐怖片。”许随回。   盛言加为了追随喜欢的小许老师,这会儿把自己胆小忘得一干二净,说道:“我也是!”   周京泽把电影券送出的手停在半空中,拇指很轻地摩挲了一下票面,很轻地笑了一下:“许随,你到底……还有多少意外。”   周京泽选好恐怖电影的三个座位后站在那里,他今天穿了件工装外套,军靴,显得整个人峭拔又刚劲。   前台服务员把票给他的时候一连偷看了他好几眼,满脸笑容地问道:“您的票,请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周京泽没什么表情地要了一瓶冰水,盛言加抓起许随的袖子晃了晃,献殷勤:“小许老师,你喜欢吃什么,我请你!”   许随不太喜欢吃零食,她眼神迟疑正要拒绝,周京泽斜睨了紧张兮兮的小鬼一眼,开口:“点吧,不然这小鬼要哭出来了。”   最后,许随抱着一份爆米花进场。   电影还有三分钟开始,盛言加坐在最中间,许随坐在里面,周京泽坐在靠过道最外面的一个。   周京泽从一坐下来就靠在座位上在玩手机,视线根本没抬起来过。许随垂下眼,又重新打起精神把视线投向屏幕。   电影很快开场,许随很快被剧情吸引,看得专注起来,一点也没分心。这可苦了旁边逞强的盛言加小朋友。   他从一开始就看得后背发凉,却硬逼着自己像个男子汉,努力地睁大眼盯着屏幕。可人一怕什么就来什么。   大屏幕上的女鬼一脸是血,阴着一张脸突然从书桌里爬出来。这一动作吓到了场内的观众,几个女生尖叫起来。   “啊——”   画面逼真又吓人,电影院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盛言加猛地叫出声,他捂住双眼不敢看,当下想要寻求安慰。   盛言加小朋友的头下意识地倒向周京泽一侧,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和小许老师感情升温,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他的头慢慢地倒向了许随那一侧。   就在他的脑袋距离小许老师还有两厘米的时候,一双冷硬的手捏住了他命运的后颈皮。周京泽眼睛直视着屏幕,手却不闲着,直接把盛言加拎回了座位上。   周京泽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却是懒洋洋的:“老实点。”   盛言加感到十分委屈,全程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看完了一部恐怖电影,最后出了一层冷汗。   许随喜欢看恐怖电影,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的动向,最后电影结束地她还恋恋不舍地拍了照留念。   她在朋友圈里发了一条动态,仅自己可见,配文:像做梦。   周京泽双手插在兜里,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就这么喜欢恐怖电影?”   许随紧忙熄灭屏幕,看向站在左侧的男生,轻轻地应了句:“嗯。”   很喜欢。   三个人一起走出影厅,盛言加走在最前面,看到娃娃机里的蜘蛛侠,扒拉着玻璃窗,语气激动:“哥,你快去兑币,我要夹娃娃。”   周京泽只得给这位大爷去兑了一小篮游戏币,小卷毛把篮筐放在一边,对着娃娃机玩得不亦乐乎。   许随站在一边,忽地看向另一边最里的娃娃机,她不自觉地走了过去,站在它面前发呆。倏地,一道黑色的影子投了下来,冷淡的嗓音响起:“想要?”   许随点了点头,语气轻描淡写:“有点儿,小时候爸爸因为工作原因,经常早出晚归,所以他买了一个卷心菜娃娃陪着我。后来他去世了,又因为搬家,那只卷心菜娃娃就丢了。”   “不过我都这么大了,不需要它了。”许随笑着指了指玻璃窗里的卷心菜娃娃。   周京泽没有接话,他把嘴里的烟拿下来,语气吊儿郎当又轻狂:“周爷给你夹。”   结果五分钟后,周京泽为自己的嚣张买了单,他用了十多个币却夹了个寂寞。周京泽掌心的硬币顺着虎口滑向投币口,清了清喉咙:“这次可以。”   娃娃机的钩子勾着卷心菜的肚子缓缓移向出口,两个人的眼神期待,许随的眼神兴奋:“它好像要出来了。”   结果“咻”地一声,娃娃机又掉了回去。   空气一阵沉默,周京泽在尴尬中自得地开口:“我去兑个币。”   两分钟后,周京泽拎着一篮硬币去而复返,他站在娃娃机面前神情淡定地投币,屡战,屡败。   这时,旁边来了一对情侣,男生轻而易举地花了两个币夹到了一个娃娃,女生雀跃地跳起来搂住他的脖子,语气兴奋:“老公,你真棒!”   “还想玩吗?”   “想。”   许随站在周京泽左侧,在隔壁情侣旁若无人地亲昵和亲热中,感到了一丝不自在。她的脖颈有一丝痒,然后微微泛红。   周京泽叼着一根烟,拿出打英雄联盟的姿态全身心备战,忽地,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低头,对上一双澄澈的眼睛。   “要不算了吧。”许随语气商量。   周京泽盯着眼前的娃娃机,冷笑:“我还不信这个邪了。”   最后周京泽足足用了一百多个游戏币,却连个屁都没夹到,尽管许随劝了好多回“走吧。这些钱都够在网上买好几个娃娃了”“我真的没有很想要,算了”之类的话,可他依然不为所动。   这该死的胜负欲。   最后,工作人员拖着一袋娃娃过来把它们放进机器里,周京泽本来收手的,这个时候不死心地问地:“多少钱一个?能不能买。”   工作人员一脸标准化的微笑:“不好意思,先生这是非卖品。”   许随忍不住扶额,这也……又有点好笑是怎么回事,就在这一刻,她在心里原谅了周京泽。管它呢,他确实值得她喜欢,而且,她也没办法控制自己。   喜欢战胜了她的自尊心。   看周京泽不依不挠的架势,许随情急之下拖着他的手臂,冲工作人员弯:“不好意思。”   被许随拖走的周京泽扭头坚持不懈:“你开个价。”   盛言加都在玩别的游戏了,见周京泽和许随往外走也急忙跟了上去。一行人走出电影院大门。   冷风一吹,理智回神,许随才惊觉自己竟然胆子大到还拖着周京泽的手臂,她急忙松手:“不好意思。”   盛言加的一声尖叫打破两人的思绪:“哇,下雪了。”   许随闻言扭头看向正前方,发现到处纷纷扬扬下起了小雪,像被风吹在半空的蒲公英,她伸出手,薄薄的,凉凉的雪粒子融化在掌心。   竟然下雪了。   在小朋友心里,玩永远最重要,这个时候什么爱情小许老师全被盛言加统统抛在脑后,盛言加大喊一声,语气祈求:“哥!”   盛言加还没说出后半句话,周京泽就知道他想干什么,薄唇里滚出一句简短的话:“二十分钟。”   得到特赦后,盛言加大叫一声如同欢快的鸟儿冲向电影院旁边的院子里。周京泽和许随则坐在拐角处的椅子上等盛言加。   许随坐在椅子上,冷风灌进衣领,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周京泽坐在一旁,手肘撑在大腿上,挑了挑眉:”冷?”   “一点点,南方人。”许随不好意思地皱了皱了鼻子。   许随本身就体寒,一到冬天就手脚发凉,再加上这是京北城,来北方几年了,她还是有些不习惯。   “在这等着。”周京泽扔下一句话。   五分钟后,周京泽返回,他倾身往许随手里塞了一杯热可可,许随内心感叹于他的细心,轻声开口:“谢谢。”   周京泽扯了一下嘴角:“客气。”   大冷天的,周京泽又买了一罐冰的碳酸饮料,扯开拉环,喝了一口。许随看向浸满冰雾的冷饮,问道:“不冷吗?”   “爽。”周京泽答。   两人又陷入一阵沉默,许随喝了一口热可可,体内的温度回升,她正想找个话题时。周京泽侧头看她,盯着那一抹慢慢恢复红润的嘴唇,问道:   “许随,是不是盛南洲上次的玩笑,还是我哪里做的——”   许随摇摇头,她抒了一口气,尽管握着热可可背身的指尖发抖,她仍抬起头,鼓起勇气直视他:   “其实我高中和你同班。” 第18章 告白 “这种乖乖女,你也喜欢?”……   看周京泽明显愣住的神色,许随睫毛垂下来,自嘲一笑:“不记得也没关系。”   周京泽背靠长椅,微弓着,一条长腿撑在地上,他敛起漫不经心的神色,眯了眯眼回忆,记忆中,班上好像是有这么个女生,穿着宽大的校服,经常低着头,每天早上进教室的时候匆匆从他座位上经过,衣袖偶尔擦过他桌面上的卷子。   他对许随有点印象,但以为跟眼前这个是重名,熟悉感上来,周京泽将眼神移向许随,记忆中那个羞怯,安静的女生与眼前的人渐渐重叠。   “你变化很大,”周京泽会出一句话,骨子里的教养促使他再次开口,“抱歉——”   许随摇摇头,从在大学两人重逢,她已经接受了不被周京泽记得的事实。毕竟他是天子骄子,在学校永远是众星捧月的对象。   她只是一粒黯淡星,太不起眼了。   有些人,就是好命到记不住周围人的名字,却被对方惦记了很久。   周京泽拎起地上的那罐可乐,倾下身,手里擒着的可乐罐碰了一下她握着的热可可,漆黑的眼睛紧锁住她:   “那重新认识一下,嗯?”   “好。”许随听见自己轻轻说道。   ——   冬天昼短夜长,时间在上课与乐队紧张的排练中一晃而过,他们这群日渐熟悉,配合也默契起来,一眨眼就来到了圣诞节前夕。   两校联办的文艺晚会比赛时间恰巧定在12月24号,这一天,学校四处洋溢着热闹与欢庆气息。   特别的是,今天刚好也是许随的生日。许随一大早醒来就收到了妈妈和奶奶发来的一个大红包,奶奶还亲自打来电话,无非是让她注意保暖,今天生日拿着红包出去吃顿好的。   许随在走廊上打电话,跟老人家撒娇:“可是奶奶,我只想吃你做的长寿面。”   老人家笑得合不拢嘴:“好好,等你寒假回来,奶奶天天给你做。”   中午的时候,许随请了两位室友在外面吃饭,梁爽坐在餐厅里,一脸狐疑:“你捡到钱了?”   胡茜茜则搂着许随的脖子开口:“是呀,小妞,今天怎么那么开心?”   “就……可能前两天考试考得比较顺吧。”许随胡乱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但许随没想到饭后结账却暴露了自己,服务员拿着账单和银行卡折回,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笑容:“您好,由于今天是您生日,本次消费可享受餐厅的8.8折,另外本店将会额外赠送你一个蛋糕,许小姐,祝您生日快乐哦。”   许随怔住,服务员走后,两位室友一左一右地掐住她的脖子,大喊:“要死哦,你生日怎么不告诉我们。”   “你们现在不知道了?”许随灵动的眼睛里含着笑意,食指抵在唇边,“但是,嘘,你们陪我吃饭已经很开心啦。”   下午许随和胡茜西赶去北航练习室排练,晚上就开始比赛了。一年一度的两校文艺晚会十分热闹。   周围的嘈杂声不断,后台人挤人,一副混乱的状态,兴是受环境的影响,许随坐在后台化妆的时候,心底有一丝紧张。   可人一怕什么就来什么,一位女生端着两杯咖啡在人满为患的后台穿过,喊道“借过”,不料被旁边正在试衣服的姑娘一撞。   女生手肘一弯,一杯滚烫的咖啡倒了过来,几乎一大半全泼在了许随裤子,白色的衬衫上,身体传来的刺痛让许随下意识地皱眉。   胡茜西正帮许随化着妆,立刻不满道:“搞什么啊?”   两位女生见状连连弯腰道歉,并递过纸巾去。可胡茜西看着许随的表情都替她疼,喊道:“这么大个人你们没看见吗?马上就我们上台了,怎么上?”   许随接过纸巾,将身的咖啡渍擦掉,可身上穿着的白衬衫,彻底毁了。她扯了扯还在发火的胡茜西的袖子,开口:   “我去卫生间洗一下,用烘干机试试看有没有用。”   胡茜西被她乖软的性格给气死,无奈地开口:“能有什么用啊?只能再去借一套衣服了,可这个节骨点谁还还有多余的衣服啊。”   “我有。”一道干脆且有些骄横的语气传来。   众人回过头去,是柏榆月。柏榆月穿着一件紫色的礼服,婷婷袅袅,化了个明艳的妆,她走过来的时候,上挑的眼梢里眼波流转,十分夺目。   “可能尺码不合适,要不要?”柏榆月抱着手臂说道。   胡茜西气急,说道:“你——”   许随伸手拦住胡茜西,直视柏榆月:“我要。”   柏榆月抱着手臂愣了一下,没料到许随会接受她这份“善意”,最后开口:“那过来吧。”   许随跟过去在与她并肩的时候,忽然开口:“谢谢。”   柏榆月听到这句话后,再次开口语气都别扭了,但她不得不端起架子,把沙发上的一架衣服丢给她:“扯平了。”   许随从更衣室出来的的时候,果然,尺码大了,柏榆月生得高挑,骨架又稍大点,她穿上去自然不合适,揪着衣服的领子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生怕会走光。   在看到许随换好衣服的时候,胡茜西感到眼前一亮,夸道:“太美了!”   “可是衣服大了,”许随的眼睛在休息室转了一圈,说道,“要是有夹子或者针线就好了。”   许随的视线在休息室内扫来扫去,却猝不及防撞上一双眼睛。师越杰过来给自己的搭档送东西。   他今天着黑西装,佩戴红领结,俊朗又风度翩翩,看见许随后便走了过来,一路引来需许多侧目。   “还顺利吗?”师越杰笑着问道。   他问完之后,注意到许随紧揪着的领子,立刻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师越杰伸手毫不犹豫地将领口的金色胸针取下来,递给许随。   许随摇摇头,后者笑笑,开口:“没关系,它对我来说,只是一枚点缀的胸针,对你来说,是救场的东西。作为你们的师兄,帮忙是应该的,总不能让我当个恶人吧。”   许随被他最后一句话逗笑,也不再扭捏,大方地接下来:“谢谢师兄,我会还给你的。”   胡茜西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默默地接过胸针将许随脖颈后,松垮的衣领别紧。一番折腾后,他们总算可以顺利上台。   许随落在后面,走出休息室正要去找他们汇合的时候,柏榆月抱着手臂倚在墙边,看了她一眼,开口:   “你还挺幸运的,但你架不住他。”   这个“他”,柏榆月虽未指名道姓,两人都知道是谁。许随性格软,一向好脾气,可这次,她目光坦荡地看着柏榆月,神色清冷:   “谢谢你借衣服给我,但我从来不欠你什么。”   说完这句话,许随挺直背脊,头也不回地与她擦肩得而过,留柏榆月一个人在原地发怔。她从来不欠柏榆月什么。   大学再重逢周京泽,他已经不记得她了。第二次见面,她是他外甥女的室友,第三次见面,他们已经分手了,她没做过任何逾矩的事。   许随走过去与他们汇合,一行人站在幕布后面,主持人在台上正说到“下面要出场的是碳酸心情,这支乐队可是两校友好的象征了……”   “有请他们上场,带来改编版的《倔强》。”   台下立刻响起如潮的掌声,周京泽背着大提琴站在阴影里,他忽地抬头看了一眼许随,在震天响地掌声里夸了一句:“很漂亮。”   虽然许随知道这只是礼貌地夸赞,可她的心还是被挠了一下,痒痒的。她正要开口时,幕布缓缓拉开,许随只得敛起心神准备表演。   盛南洲打了个响指,许随坐在角落里的位置开始打鼓,熟悉的旋律一响,台下立刻欢呼起来。   大刘站在台前,他的音色干净纯粹,随着电吉他的伴奏,唱道:   当我和世界不一样   那就让我不一样   坚持对我来说就是以刚克刚   我如果对自己妥协   如果对自己说谎   即使别人原谅   我也不能原谅   最美的愿望一定最疯狂   我就是我自己的神   在我活的地方   台下的人跟着摇臂晃动手里的荧光棒,笑着听他们唱歌。他们把这首曲子改得低缓了一些。胡茜西的电吉他和盛南洲的手风琴一直技术在线的状态。   大刘唱完这句话给了左侧的男生一个眼神,周京泽低下头拉弓,露出一截骨节清晰的手腕,大提琴独特的低沉的声音响起。   周京泽坐在那里,长腿靠着血红的琴身,戴着黑色鸭舌帽,侧脸线条凌厉分明,垂下眼,无比专注。琴声在他长达一分钟的演绎下,把人们带入一个情境。   在那里,森林无边,忽然经历一场大火,四处的鸟儿,林木被烧毁,大家从不同的方向逃窜,一只鸟儿正要往上空飞,被烧断的木头砸断了翅膀,鲜血淋漓。   但是,一阵风起,受伤的鸟儿慢慢试着向上飞,琴声渐渐上扬。周京泽拉到其中一个点的时候,偏头给了许随一个眼神。   眼神在半空中轻轻一碰,许随拿着鼓槌,在半空中转了几圈,冲观众露出一个笑容,立刻敲响架子鼓。鼓声如雨点,如疾风,有力且上扬。   大提琴低沉的声音和架子鼓激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某个卡点上,大刘放开嗓子高唱:   我不怕千万人阻挡   只怕自己投降   台下顿时燥了起来,他们好像看见了重生后的凤凰,以及他们冲上云端的第一流。盛南洲他们很默契,胡茜西不断拨动电吉他的琴弦,将气氛推至最高潮,他们各自看一眼,一起合唱:   我和我骄傲的倔强   我在风中大声地唱   青春是什么,是体内叫嚣生长的蓬勃体质,是躁动,这一刻,台下的观众被感染一起跟唱,尖叫声和掌声淹没了人潮,他们唱道:   这一次为自己疯狂   就这一次我和我的倔强   就这一次让我大声唱   啦啦啦~~   就算失望不能绝望   啦啦啦~~   就这一次我和我的倔强   大刘把麦一扔,欢呼一声,直接跳水到了观众群中,人群中发出欢呼和尖叫,受气氛的感染,盛南洲也忍不住从舞台上跑向观众席跳水。   台下的观众将他们两人抛在半空中,欢呼一阵接过一阵。在一大片金色的碎片和彩带落下中,周京泽放好琴,站起了起来,取下黑色的鸭舌帽,站在舞台中央,他的嘴角上扬,笑容轻狂又肆意,同时右手五指并拢,手掌齐平,举至太阳穴的位置,朝观众席的老师和同学做了一个无比潇洒又帅气的飞行员敬礼。   台下欢呼声愈响,有人在人群中大喊“牛逼”,女生贼哑着嗓子站起来大喊“帅炸了好吗?”   “我靠,那是飞院的周京泽吧,好苏啊啊啊,苏断我的腿!”   “对啊,拉的大提琴也好听,他怎么什么都会啊。”   身边的讨论声不断传来,站在台下而师越杰静静地看着台上的一幕,许随坐在架子鼓后面,一直不自觉地微笑着看向周京泽,眼睛里有光。   全部表演结束后,他们改编的《倔强》毫无悬念地拿到了第一名。他们上台领奖的时候,周京泽没去。   从小到大,周京泽拿过很多奖,每次发言都千篇一律,次数多了,他也懒得上去。   周京泽站在角落里等着他们领完奖一起去聚餐,隔壁班的一个叫秦景的朋友刚好站他旁边。   秦景撞了撞他的肩膀,下巴朝台上的许随位置点了点,语气热络:“哥们,你们队的那妞怪好看的,介绍认识一下呗。”   周京泽低头看手机嚼糖,以为他说的是胡茜西,头也没抬,语气拽得不行:“我外甥女,没戏。”   “不是,”秦景推了推周京泽的手臂,纠正道,“不是,是另一个。”   周京泽按着屏幕的拇指停滞,缓慢抬起头,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许随。   秦景一向喜欢猎艳,他把手机递给周京泽看,絮叨道:“你看学校贴吧都炸了,首页不是在讨论你就是在讨论那妞,有人已经扒出来了,隔壁学校,临床(三)班的许随。”   “你看,帖子全是刚才表演时拍的她照片,全是求联系方式的,主要是她刚在台上太好看了,那妞长得乖巧又好看,软妹打鼓,这谁顶得住啊,刚才她冲台下一笑,我他妈腿都软了,还好我刚才录了她的表演视频。”   周京泽拇指快速向下滑动着贴子,眼底波澜未起,直到秦景给他炫耀录的视频,眼底起了细微的反应。   他刚才在认真演奏,加上站在许随左前方,根本没有注意到许随的表演。在视频里,他看到了不一样的许随。   一束追光打在许随身上,她穿着一条绑脖白色连衣裙坐在那里,乌眸红唇,玉颈香肩,裙摆下的两条腿纤长笔直,乖巧得好看。   鼓槌在许随手里像一支笔,她轻松地挥槌,却敲出激昂的节奏。明明是那么乖巧安静的人,打起架子鼓来却一点都不违和,在她身上有一种宁静的烈度。   可许随拿着棒槌开始转笔,在半空中转了几圈,然会用力地敲向鼓面,露出一个笑容,梨涡浮现,台下立刻燥热起来,视频还录到了秦景聒噪的叫声。   在某一瞬间,周京泽心底的某处被击中了一下,不轻不重,落下一笔,他却形容不出这种感觉。   秦景看他看得入神,再次推了一下他的手臂:“这种乖乖女,你也喜欢?”   周京泽抬头视线落在台上的许随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嘴里薄荷糖没有说话。秦景知道他以往的对象都一个款——胸大腿长又妖艳,坏笑道:   “还是说,你万年只喜欢一种口味?” 第19章 告白 周京泽眯了眯眼:“许随,过来。……   周京泽两个问题都没有回答,低头看着手里的视频,不动声色地给删除了。周京泽手机丢秦景怀里,头也不回地转身扔下一句话:   “走了。”   “哎——”秦景慌乱地接自己的手机,语气焦急,“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要不你就给我介绍……”   周京泽双手插兜不疾不缓来到后台同他们集合,奖拿了,北山滑雪场也有了,盛南洲可谓是春风满面。   在见到周京泽那一刻,盛南洲大喊“京京!”,听到这一亲昵的叫声,他正点着烟,一阵反胃,直接把烟给折断了。   盛南洲一脸兴奋地冲过来,周京泽拿手指着他,语气生冷。直接撂话:   “你试试。”   可盛南洲实在将太开心了了,他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抱住周京泽就想亲,眼看他的脸就要碰上来的时候,周京泽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向后扣,嘴角叼着半截烟,腾出另一只手直接他双手捆住,用力地往后掰。   骨节发出嘎达作响的声音,盛南洲被迫俯下身,接连求饶:“啊——啊——,我错了,周爷,疼疼疼——”   胡茜西笑着走上前,难得替盛南洲求一回情:“饶过他吧舅舅,他手废了,谁买单。”   周京泽笑着松开他的手,说到:“稀奇。”   束缚松开后,盛南洲站直身子,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开口道:“那当然,先吃饭再唱歌,定了红鹤会所。”   “我们先过去了啊,舅舅。”胡茜西抓住盛南洲的手臂同他挥手。   周京泽点了点头,问:“许随呢?”   “哦,她说要还东西给别人,会晚点,舅舅你顺道带她一起过来呗。”胡茜西说道。   “嗯。”   他们走后没多久,许随刚从休息室出来,就碰上了在走廊抽烟的周京泽,他倚在墙边,头颈笔直,他吐了一口烟,喉结上下滚动,白色的烟雾萦绕着修长的指尖上飞腾,火光猩红,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许随看见周京泽,还是一如既往地局促,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半天她迟疑地问道:“你……在等我吗?”   “嗯。”周京泽把烟掐灭,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慢慢地走向许随。   许随提着一袋东西,还穿着原来白色绑脖连衣裙,莹然如玉,露出很细的锁骨,像两个月牙,她刚卸完妆,没了脂粉气,瞳孔清透,看起来乖巧又清纯。   周京泽看着她露出来白皙的肩膀,拧眉:   “不去把衣服换下来?”   他的眼神一落在许随身上,她就莫名紧张慌乱,说话也不连贯了:“我……原来的衣服脏了,现在去宿舍换过来,你在这先等一下我。”   而且,她穿这种衣服在周京泽面前挺不好意思的,也不自在。一解释完,许随就想跑,就在她跟只兔子一样拔腿就溜时,周京泽站在后面,一抬手,轻而易举地揪住她的马尾,他发出轻微的哂笑声,用很轻的气音开口:   “跑什么?”   许随浑身僵住,不敢动弹,周京泽松开手,走到她面前,脱了身上的外套递给她,眉眼透着漫不经心:   “穿上这个再跑。”   许随下意识地摇头拒绝,可对上周京泽不容拒绝的眼神,她无奈解释:“可是我穿了,你也很冷啊。”   周京泽失笑,语气吊儿郎当地:“周爷叫你穿上就穿上,哪那么多话。”   许随最后只能穿上,却像偷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她匆匆说了句“谢谢”就跑开了。许随跑出大厅,风呼呼地吹过来,她下意识地把脸缩在衣领里,然后闻到了领口淡淡的烟味。   周京泽的外套还带着余温,许随穿在身上,感觉全身犹如带电般,火烧火燎,热气从腰腹那里一路蹿到脖子。   许随跑在风中,一点也不觉得热,她加快了步伐跑回宿舍,潜意识地不想让周京泽等太久。   许随气喘吁吁地跑回宿舍,门被推开地时候,她两只手撑在膝盖上喘气,瓷白的脸上蒙了一层细细的汗。   “随随,你回来啦?你刚才在舞台上太漂亮了,台下不知道多少男生蠢蠢欲动呢。”梁爽坐在椅子上听见声响回头。   平复好呼吸后,许随直起腰,露出一个清淡的笑容:“是吗?”   她不怎么关心这个,许随继续开口:“我回来换个衣服。”   许随换好衣服后,重新找了个牛皮纸袋,将衣服小心地叠好装进去,急忙往外走。,门打开,梁爽关切的声音被卷进风里:   “你是不是发烧啦?脸这么红。”   许随再一次急匆匆出门,远远地一眼就看到了周京泽。他换了件外套,正站在路灯下低头玩手机。   许随一路小跑到周京泽面前,把装有衣服的袋子递给他,再次开口:“谢谢。”   周京泽刚好把手机揣回兜里,他侧头咬着拉链,闻言掀眸看了她一眼,语气意味不明:   “许随。”   “嗯?”   “你非得跟我这么客气吗?”周京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不是——”许随想了一下又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她明明不是嘴笨,且说话有逻辑,怎么一到他面前就怎么什么说不出来呢。   周京泽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顶端,堪堪遮住冷峻的下颌,开口:“我们走到前面去打车。”   “好。”许随应道。   他们站在学校的侧门外面,打算抄东南面的一条小巷子过去。东南面属于老校区这一侧,路灯常年失修,一颗黄色的灯泡外表早已结了一层网。   寒冷将冬青色的树叶吹得哗哗作响,周京泽走在最前面,右侧传来一阵争执声,他虚虚地往巷口觑了一眼,发现不对劲,偏头对许随说话:   “站那别动。”   许随停下脚步,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还是乖乖地点了头:“哦。”   按理说,周京泽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可是熟悉的声音传来,他再次看过去,等看清对方之后不得不停下脚步。   许随也看到了这一幕,不免有些担心柏榆月,扯了扯周京泽的袖子。   “放开我。”柏榆月被几个男生围着,语气明显的不耐烦。   那几个男生,是对面职校的,经常喝酒打架天天没个正形。为首的一个黄毛向前一步,趣味盎然:“哟,怎么还有脾气了?”   “姑娘,就交个朋友嘛。”有人换了副语气说话。   柏榆月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她的语气傲慢且抑扬顿挫:“就你们,也配?”   柏大小姐话语里透出的轻视和高姿态明显激怒了他们,对方脸色一变,手掌一扬正要给她点颜色瞧瞧时,一道凛冽且有质感的声音传来:   “柏榆月。”   众人看过去,周京泽双手插着兜,叼着一根烟,步调不疾不缓地走向他们。为首的黄毛在看清来人时,不自觉地放下了手。   “周京泽?”黄毛摸了摸鼻子,问道,“你俩一起的?”   “嗯。”周京泽语气不冷不淡。   一旁的柏榆月眼睛里透着惊喜,她立刻靠前挽住周京泽的胳膊,语气亲昵:“对,我们就是一起的,他是我男朋友。”   周京泽单手插着裤袋的手动了动要推开柏瑜月,不料她攥得更紧。   黄毛见对方是周京泽,松口:“行,周京泽你在高中还挺有名的,有时间我们玩两局桌球啊。”   “嗯。”周京泽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吐了一口烟。   许随站在不远处看到了这一幕,柏榆月亲昵地挽着周京泽的手臂,人走后,她仍然没有松开,踮起脚尖,露出一个娇俏的笑容,不知道同他说些什么。   周京泽指尖的火光明明灭灭,为了迁就女生的身高,他略微俯身听她说话,以致于头颈后的棘突明显,冷淡又勾人。   许随的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拇指的指甲陷进食指的皮肉里,痛感传来,地面上两人的影子重在一起,她垂下眼看着那一抹影子,盯到眼睛发酸,发胀,却不敢眨一下眼。   一群混混走后,周京泽将视线落在柏榆月紧扣着他的手臂上,挑了挑眉:   “还不松手?”   柏榆月只得松手,不过见周京泽来帮自己还是很开心,周京泽看着那几个男生离去方向,开口:   “你怎么会跟那几个无赖扯到一块。”   “还不是因为我长得太美,”柏榆月语气傲娇,又自得地开玩笑,“怪你不珍惜咯,错过我。”   “是,”周京泽失笑,他顺手掐灭烟,开口,“有事,走了。”   眼看周京泽要走,柏榆月急忙喊住他“哎——”,只是想跟他多说几句话。周京泽只好停下脚步。   “恭喜你啊,拿了第一,爽不爽?”   “还好。”   “我有在台下为你加油,你有看到吗?”   “没。”   刚开始周京泽还能耐得住性子回答她的问题,到了后面,柏榆月在扯东扯西,不想让他走,他心底就有些烦躁。   而且许随还在那等他。   “我得走了,有人在等我。”周京泽的声音冷淡。   许随起先怕自己难受,只好一直盯着他们的影子看,到后面她干脆背过身去,在路灯上数着跳板上的方砖跳格子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后来许随越跳越入神,没注意到迎面走了一个人,稍不留神撞了上去。对方正好接住她,许随连声道歉。   一道戏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同学,不用给我行那么大礼吧?”   许随抬眼撞上一张陌生的脸,秦景在看清来人时,心上一喜,他表面不动声色地自我介绍:“我是北航的,叫秦景,刚才晚会我看见你表演了,很不错。”   “谢谢,许随。”许随回以笑意。   “同学,我们缘分真是巧,你们临时搭的那支乐队除了另一个妹子我不认识,其他的全是我同学。”秦景主动拉进与她的距离。   许随嘴角弧度上扬,脸颊浮现两个梨涡,秦景看着心被挠了一下,他装得跟个大尾巴狼一样,继续说:“你是他们的朋友也是我朋友,学妹要不你留个联系方式给我,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帮忙。”   许随觉得有点好笑,他们不是同级吗?她什么时候成他的学妹了,正要开口时,一道没有温度的声音传来,许随看过去。   周京泽双手插兜站在不远处,眯了眯眼,声音低低沉沉:   “许随,过来。” 第20章 告白 生日快乐,许随。   柏榆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周京泽一叫她,许随就条件反射地走了过去。秦景是个死皮赖脸的主,人一抬脚,他就跟了过去。   周京泽的表情说不上的冷淡,掀起眼皮睨了秦景一眼:”有事?”   “害,这不盛南洲邀请我去你们的庆功宴,刚好碰到,我就跟你们一起走呗。”秦景伸手勾住他的肩膀。   周京泽拨开他的手臂,点了点头:“行,你先跑去前面打个车等我们。”   “……“秦景。   绝还是周爷绝,在姑娘面前,秦景不得不殷勤点,他一边向跑一边悄悄地朝周京泽比了个竖了个中指的手势,表示他不得不服。   周京泽从口袋里拿压片糖的时候瞥见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哂笑声:“傻逼。”   “什么?”许随抬起脸问他。   周京泽偏头看她,晃了晃手里的压片糖,左言顾他:“吃么?”   “要。”   许随伸出白皙的手掌,周京泽倾身过来,阴影一下子落了下来,他身上淡淡的罗勒味道传来,她的呼吸绷住,与此同时,绿色的薄荷糖哗哗落到掌心。   周京泽将盒子重新揣回兜里,冲秦景离去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你离那小子远点,不是什么好东西。”   秦景这个人当朋友还算可以,可他在情史上渣得可以,脚踏两条船,陪女友去医院人流这种事一样不缺。   许随倏地抬起头,问道:“那你呢?   周京泽愣住,他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薄荷糖,随即似笑非笑道:   “当然,我也不是好人。”   临上车的时候,周京泽似乎想了什么,他的声音有点哑:“忘了说,你今晚的表演很出色。”   三人最终一起坐计程车来到红鹤会所,周京泽打开车门,长腿一伸,侧着身子下了车,车门在身后发出“嘭”的关门声。   打着标准红色领结的服务员上前迎来,周京泽轻声熟路地报了包厢号。服务员领着他们过去,周京泽一推开门,里面坐了大大小小十多个人。   盛南洲看清他们几个人后,立刻骂道:“你丫几个也太慢了,不会偷偷去私奔吧。”   众人发出哄笑声,明明是再见怪不怪的玩笑,许随站在那里,有一丝紧张和不自然。   周京泽一点影响都没受,慢悠悠地走过去,趁盛南洲笑得正得意的时候,直接踹了他凳脚一下。   椅子受到重力的冲击往后倒,盛南洲就跟个不倒翁似的往后仰,眼看就要倒地,他大喊:“周爷?爹,爹我错了。”   周京泽勾了勾唇角这才放过他,抬手将椅背又把人推了回去,在众人的笑骂声,胡茜西坐在饭桌的另一边冲她招手:   “宝贝,过来,我给你留了个位置。”   许随坐过去没多久,秦景也坐了下来。他坐在旁边,对许随嘘寒问暖,不是给她倒水,就是关心她能不能夹得到菜,态度十分殷勤。   许随始终有礼有距,一直低声说谢谢。周京泽坐在他对面,距离有些远,许随听旁人说话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看过去。   他的外套搭在椅子上,穿着一件黑色的毛衣,懒洋洋地坐在那里,拿着一瓶啤酒,漫不经心地听别人讲着话,中间不知道有谁开了黄腔,他瞭起眼皮,笑得肆意。   周京泽除最初简短地提醒她离秦景远点,再无后文,他坐在那里,再没分过一点注意力过来。   许随收回视线,垂下眼默默地吃饭。   吃完后,一行人收拾东西由服务员领着上了红鹤顶楼的vip 。许随同胡茜西在一起,半道她电话响了,她慢了一步,走到走廊的尽头接电话。   许母打来电话,又再一次祝她生日快乐,还特意问道:“今天出去吃好的了没有?”   “有,和我室友一起的,”许随回,她想起了什么,“好多人呢。”   许母盖着毛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反复叮嘱:“我看了京北的天气预报,这几天又降温了。你手脚凉,又怕冷,记得多穿点,出门随身带个暖手宝。   许随握着电话听妈妈的关心,她看了一眼窗外的树,笑道,“我知道妈妈,你放心,我今天穿得很厚。”   她挂了电话后,一路乘着电梯上了顶楼的vip ,一进包厢门,闹哄哄的,他们有的在玩游戏,有的人在唱k。   她发现全是都是她不认识的人,周京泽秦景他们不在,胡茜西也不在。   只有盛南洲长腿敞开坐在沙发上,浑身上下写满了“不爽”二字。许随走过去,坐在他旁边问道:“西西哪去了?”   盛南洲冷笑一声:“不知道被哪冒出来的野男人给拐跑了。”   “啊?”许随下意识地惊讶。   十分钟后,胡茜西风风火火地走进来,许随第一次看她这么红。胡茜西一屁股坐在两人中间,不停地用脸煽风,说道:“我靠,好热,有没有冰水?”   “这个天还是喝温水吧,我给你倒,”许随俯身倒了一杯水递给她,问道,“你去哪了,这么热?”   胡茜西捧着水杯咕噜咕噜一连喝了好几口水,顺了气,眼底亮晶晶的:“随随,我刚刚遇到了一眼就让我心动的人。你听我跟你说……”   刚才许随打电话时候,胡茜西先上了楼,没有去进包厢那么快,看到拐口的自动贩卖小超市,直接进去买了瓶雪碧。   胡茜西付了钱出来,她喜欢在喝饮料前摇一摇它,然后听气泡发出“嘭”的声音。她走在走廊上,一边低头回信息,一边开饮料。   她看消息太专注,一不留神,迎面撞上一俱硬实的胸膛,与此同时,饮料摇晃太久,在开瓶的那一刻,“嘭”地一声,瓶盖直射而出,气泡水悉数喷在对方的白衬衫上。   “对不起对不起。”胡茜西连忙道歉。   她在匆忙中抬头,撞上一双狭长漆黑的眸子,脸上苍白,对方穿着服务员的制服,背脊挺直,红色的领结打得端正,气质却冷如青松。   那一刻,胡茜西心跳如擂鼓。   而那个弹开的绿色瓶盖正好砸中了他的脸,冷峻的脸上立刻留下一个清晰的硬币大小的红印,莫名有点滑稽。   胡茜西噗呲笑出声,路闻白一个眼刀横了过来,胡茜西自觉不对,眼底透着光:“真的抱歉,要不我赔你一件衣服吧。”   没人理她,胡茜西又嬉皮笑脸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路闻白看着她,浑身散发着冰可冷的气息,殷红的嘴唇吐出一个字:   “滚。”   ……   “然后呢?”许随听着想知道后续。   胡茜西回答:“然后我就走了呗,再贴上去就讨人厌了。”   “但是呀——我知道他的名字,铭牌上有,“胡茜西脸上没有看到一点挫折的意思,她笑得张扬:“他逃不掉的哈哈哈。”   胡茜西正绘声绘色地描绘她遇到路闻白的场景,丝毫没有注意到旁白盛南洲的眼神一点点点黯淡下去。   ——   周京泽在洗手间的时候遇见了秦景,他洗完手后抽了一张纸巾走出去,两人一碰上,干脆在走廊的风口处抽了两支烟。   周京泽把擦完手的纸巾仍在垃圾桶里,他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手指捻着烟习惯性地在烟盒旁边磕了磕,然后咬在嘴里。   他一低头,秦景按着打火机,拢着火递了过来。周京泽侧着头,往前一凑,烟点燃,薄唇里呼出一阵白烟。   秦景也点了一支烟,随意地开口:“许随那姑娘挺有意思的,刚才吃饭我搁她面前殷勤了一晚上,看着挺乖挺纯的一姑娘,可那双黑眼珠哟,又清又冷,哎,把这种妹好难。”   周京泽抽烟的动作停了下来,烟灰堆成一截,轻轻一弹,散落在地面上。周京泽重新把烟放回嘴里,转身扔下一句话:   “你没戏。”   两人一前一后地折回包厢,一推门,里面闹哄哄的,大刘明显喝高了,蹲在桌子上拿着麦在唱歌。   一见周京泽进来,大刘跟主场明星一样冲过去跟他互动,大刘搂着周京泽,自带3D立体环绕音在包厢里回荡:   “我说嘿。”   大刘拿着麦对着周京泽一脸的谄媚,希望这位粉丝能跟他互动一下。周京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底的冷意明显。   空气一阵静默。   大刘讪讪地收回手,自己接梗:“你说嘿嘿。”   “……他喝了多少?”周京泽扭头看向盛南洲。   盛南洲指了指地上依次排开的酒瓶,说道:“这一打都是他喝的。”   周京泽拨开大刘的手来到盛南洲旁边坐下,他一进场,场内女生们的眼睛就跟自动粘合剂一样黏在他身上。   甚至还有好几个女生想坐到他旁边,但盛南洲今晚心情不爽,他一不爽就拉着周京泽喝酒,其它那女生一个机会都没有。   除了一个跟他们有点熟的女生,英语专业的,她个子高挑,长相靓丽,坐在周京泽左手边。   她托着脸,说话在暗暗宣示主权:“哎,你少喝点儿,一会儿回宿舍看你怎么办?”   周京泽擒着酒杯,瞭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女生被看得心一悸,不敢再轻易说话了,反倒是盛南洲大手一挥:”你放心,我们醉不了。”   中途,不知道谁切了一个首英文歌,有人大喊:“谁的歌!还唱不唱了!”   盛南洲抬眼一看是首轻缓的英文歌,他推了推周京泽的肩膀:“哎,你上去唱唱呗,反正是你拿手的。”   “是啊,我也想听,肯定好听。”那位女生附和道。   这里的人除了盛南洲几乎没人听过周京泽唱歌,他们一群人听后也跟着撺掇让周京泽唱歌。   大冷天的,周京泽窝在沙发上用刀叉慢悠悠插了一块冰草莓送进嘴里,拒绝道:“不唱。”   “操,你不行啊。”   “可能周爷怕唱得太难听,怕吓到我们哈哈哈。”   一群男生纷纷取笑周京泽,那位女生脸上的失望之色明显。本尊也不在意他们怎么笑他,吃了几口冰草莓后,挑了挑眉:“还挺甜。”   许随坐在这个场子里有些不适应,更是尽量让自己不去看周京泽如何在声色犬马中游刃有余,她只能低头玩着手机,后来秦景看她无聊,拿了一盒飞行棋给她玩。   玩了几下趣味上来了,许随扔骰子看线路图看得专注,心底的烦闷也逐渐消散了一点。   中途,周京泽搁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他捞过来一看,偏头冲盛南州开口:   “走了,有个局。”   许随背对着周京泽在和人下飞行棋,他的声音落在她头顶,语气漫不经心的,许随拿着骰子的手一顿,垂下眼睫在走神。   “快扔啊,妹妹。”秦景催促她。   许随思绪回拢,重新把心思投入到棋盘中。周遭吵吵嚷嚷,暗红的灯光晃来晃去,可有关于周京泽,她的感官像被无限放大一样,她余光瞥见周京泽俯身,露出一截骨节分明的手腕,把酒杯搁桌子上,起身的时候黑色的衣服发出轻微摩挲的声音。   胡茜西拦住他,语气霸道:“不行,你不能走!”   周京泽觉得有些好笑,似乎在用气音说话:“为什么不能?”   “因为……因为今天是平安夜!”胡茜西想了半天想出这个礼物。   胡茜西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场内的一群人,他们尖叫一声,纷纷掐着对方的脖子喊“平安夜我的礼物呢?”,中间,不知道谁切了圣诞快乐歌,气氛更热闹了。   “而且……”胡茜西凑前去,她的声音在一片喧嚣中隐了下去,   周京泽的视线朝某个方向投去,竟然又重新地老实坐回沙发上。许随背对着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玩飞行棋在这一刻顺利登岛,表情有一刻的开心:   “我赢了。”   话音刚落,“啪”地一声,像是电闸断开一样,许随眼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周围出奇的安静,好像有人陆续离开,许随心里没多想,眼前的黑暗让她心底有一丝焦灼和担心。   上次电梯出故障,周京泽幽闭恐惧症病发的原因还历历在目,她急忙找从沙发缝里找到自己的手机,转身亮起手电,温声喊道:“周京泽?”   她举着光源四处看,忽然对上一双漆黑狭长的眼睛,他懒洋洋地的应答:   “我在。”   许随挪到他旁边,举着光,语气急切:“你没事吧?”   周京泽坐在那里,一低头便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眼底写满了担心,她举着手电,样子有点呆,却将他心底某个坚硬的地方轻轻撞了一下。   “我没事。”周京泽看着她。   许随长抒一口气,正要再次开口时听到一声娇俏又清脆的“铛铛铛!”,她闻声扭头,胡茜西端着一个蛋糕走进来,一群人站在她旁边,跟着一起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同时,彩带和羽毛金片一并纷纷扬扬掉落,胡茜西端着蛋糕走到她面前,笑道:“生日快乐,我的随随宝贝。”   盛南洲开了一瓶香槟,“嘭”地一声周围的人发出尖叫,纷纷笑着祝她生日快乐,许随发现胡茜西不仅叫来了梁爽,还把她在班上相处好的人都叫过来了。   许随眼底有些热,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会说:“西西,谢谢。”   背景歌是生日快乐歌,胡茜西给蛋糕插上了蜡烛,在烛火的掩映下,许随双手合十,许完愿后把蜡烛吹灭了。   一群人举杯,反正年轻人为了喝酒,什么瞎几把理由都说得出来,啤酒在玻璃杯的碰撞中开花:   “为了乐队的第一名!”   “庆祝今晚!”   “生日快乐!”   “平安夜万岁!”   在一群嘈杂嬉笑的声音中,忽然传来一道独特的低沉有质感的声音,众人扭头看过去,声音一响,周围都奇迹般安静下来,许随是最后一个抬眼看过去的。   周京泽坐在高脚凳上,背略微弓着,长腿随意踩在地上,他单手拿着麦,唱的是一首粤语歌,另一只手还松垮地拎着外套,侧脸线条棱角分明,舒缓动听的音调从他的喉咙里冒出来。   他的声音有些冷淡,又透着低哑的性感。   一首粤语歌唱完,众人先是吸了一口气,接着场内的尖叫和鼓掌声一浪高过一浪。秦景最先回神:“我操,你这嗓子真的绝了!”   “牛逼,好听死了,周京泽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怎么样,我没吹吧,我周爷唱歌是不是好听?”   一首歌唱完,众人意犹未尽,别的歌曲播放,有人上前接麦,开玩笑:“周爷,我也点首歌呗。”   “去你妈。”周京泽把麦递给他的时候,笑骂道。   包厢内的灯光很暗,红色的灯光偶尔打过来,暧昧又缱倦。许随整个人都是怔怔的,他看着周京泽一步步朝她走来,整个人心跳很快,手心已经出了汗。   周京泽笑着对她说:”生日快乐,许随,要天天开心。” 第21章 告白 现在追你得排队?   许随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人都是晕乎乎的,她感觉脚步虚浮,感觉整个人飘到外太空去了,好不容撑到回寝室,她双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   1017躲在桌子底下的小窝里,一见许随回来,喵喵地冲她叫着。许随趴在桌子上,一抬眼,发现两位室友都给她送了礼物。   许随拆开包装盒一看,梁爽送了她一套护肤品,胡茜西则送了她一条精致的玫瑰金项链。   她拿出手机,发消息给还没有回来的室友,再次表达了她的开心和感谢。为了平复这一晚的起起落落,许随决定去洗个澡出来缓解一下她的心跳。   洗完澡出来后,许随用手贴自己的脸还是红的,她给热水袋充好电,一只手拿着手机凭借着记忆搜了晚上周京泽唱给她的粤语歌。   原来叫《黄色大门》。   许随搜到这首歌后,用白色耳机线插上趴在桌子上静静地听了一遍,好听,她倏地想起来什么,拿出一边的手机,翻开相片。   其中一张照片是蛋糕刚点好蜡烛的时候拍的,她那时拿出手机对着蛋糕拍,其实在拍周京泽。   他站在旁边,只拍到了一个模糊的侧脸,而且只在相片的边角上。   不仔细看的话,根本没人发现,这是属于她的秘密。许随从相薄里挑出这张照片,然后发了一个朋友圈。   许随发完动态后把手机屏幕熄灭后,回忆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脑海里像电影镜头一样,一幕幕晃过。   这一天的心情真的起起落落。许随趴在桌子上拿出日记本想记录点什么,包括今天他们一起登台,还有周京泽夸她的表演亮眼的事。   周京泽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是一首歌,最重要的是,他祝她生日快乐,要天天开心。许随大概知道他给这句祝福的原因,是因为夹娃娃那次他偶然知晓了她的难过吧。   这么一想,他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并非表面上所展现出来的浪荡不羁。   这大半年来,许随在真的感觉跟做梦一样。从前周京泽读高中的时候,他众星捧月,是天之骄子,而她自卑,敏感,始终游离在人群之外。   他们没发生任何交集,两人像隔了一条银河。   而现在,周京泽在初雪时说“重新认识”,两人还成为了朋友。不管周京泽今晚给她祝福,是因为她在台上的表演被他看到,还是出于礼貌的祝福。   她总算通过自己的努力被他看到了。   许随忽然想起了一首自己常听的歌,她在日记本上写上一句话:   情愿不怕脸红,顽强地进攻,争取你认同。   许随撑着脑望着日记本发呆,“嘭”地一声,寝室门被推开,冷风灌进来,许随被冻得激灵了一下,匆忙把日记本塞进抽屉里。   “我靠,外面真的好冷,早知道不去超市的。”梁爽抱怨道。   胡茜西伸出她闪得不行的指甲拨了一下头发哭诉:“我想念我家楼下的山姆超市。”   “醒醒。”梁爽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许随把手机扔上上铺,扭头冲她们说话:“刚才你们可以叫我下来帮忙提。”   “不行,今天你是寿星你最大。”   室友洗澡的洗澡,护肤的护肤,许随早早地躺在了床上,耳机里还循环着一道男声的《黄色大门》   许随睡前照例看了一下明天的课表,然后登上微信,好友圈显示一个红点点,她一点进一看,都是好友圈对他生日的祝福。   许随看了一圈,没有看到想看的名字,盯着她发的照片发呆里。   白色奶油蛋糕周边铺满了一圈红草莓,拍到了帮忙点蜡烛的胡茜西,但是最左边,有一个黑色的高大身影被定格。   侧脸轮廓模糊,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男生的手被拍得挺清晰的,骨节分明,淡青色的雪管一路上延,虎口正中间有一个黑色的痣。   许随垂下黑漆漆的眼睫,正准备退出微信,倏忽,一个红色的加号弹出来。   她有些紧张,点开一看,Z J Z给她点了一个赞。许随看到他的名字呼吸都急促了些,   其实许随发的配文是周京泽今晚唱的那首歌里:   衣柜入面藏着乐园   原本是歌词原句是花园,她怕别人看出来所以改乐园,而歌的下一句是——   心仪男孩长驻于身边。   看到周京泽的头像,许随不自觉地弧度上翘,心底跟筛了一层蜜一样,连空气都好像稀薄了一些。   周京泽不过普通地点了一个赞,对她来说却不同。如果这是她的自以为,那今晚就是她短暂的幻想好了。   就当他给她顽强进攻的回应吧。   ——   次日,许随跟往常一样洗漱,收拾好东西去教学楼上课,她没想到的是一路上引来众人的侧目,有议论声,甚至还有人对着她拍照。   大家过分关注的目光让许随不自觉地加快了去上课的脚步,这样很奇怪。   到了班上,许随刚放下书本,梁爽跟八爪鱼一样扑了上来,笑嘻嘻道:“女神来啦!”   “哈?”   见许随一脸的疑惑不解,梁爽拿出手机调出论坛页面给她看,语气激动:“全校恐怕就你一人不知道自己上了两校的贴吧首页了,昨晚你打鼓的表演太出色了,现在大家都在谈论你呢,喜欢你喜欢得不行。”   许随接过手机,拇指按着手机屏幕快速向下划,都是关于她昨晚表演的照片和讨论。   A:【这谁,一分钟内我要知道她的姓名,所在系,以及聘礼多少?】   B:【这位小姐姐也好看了吧,她的眼睛干净又灵动。】   C:【我操,这姑娘长一看就是乖乖女的那种,但打起鼓来又劲劲的,我的菜。】   D:【别打鼓了吧,打我。我连和她一起埋哪都想好了。】   梁爽凑过来,挤了挤她的肩膀:【哎,宝贝,你不然趁机谈个恋爱吧,你喜欢什么款的,姐帮你筛选。】   许随摇了摇头,梁爽见她一脸纯情的样子,迟疑地问道:”你以前谈过……恋爱没有?”   “没。”许随开始拿出书本,笔准备上课。   “我靠,那你还在等什么?抓紧时间谈恋爱啊。”梁爽看着学霸的表情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许随不知道该如何说出自己的这份单恋,偏偏梁爽又等着她,幸好上课铃响了,她松了一口气,借机岔开话题:“上课了。”   下完课后,许随不太不想吃饭的时候也被旁人议论,所以去食堂匆匆打包了一份饭回寝室。   许随一推门,胡茜西恰好在撸猫,她调侃道:“随女神回来啦?”   许随淡定地点了点头,把饭放到桌上,胡茜西正背对着她,拿着玩具在和1017 玩,她趁西西公主一个不注意,直接手冰到她后颈上,笑道:“没完了是吧?”   许随刚从外面的大冷天里回来,加上她本来就手脚凉,这一冰弄得胡茜西直接尖叫出声,胡茜西立刻扭过身来挠她。   许随怕痒,被挠得咯咯直笑。两人扭缠在一起,打闹起来,闹了好久,最后一不留神两人双双摔在床铺上。   胡茜西躺在她旁边,忽然想起一个事:“随随,我有个猜想,昨晚就想跟你说了。”   “嗯?”许随仰躺在床上,轻微地喘着气。   “我怎么感觉我舅舅喜欢你?”胡茜西倏地冒出一句话来。   这一句没由来,不着边际的话让许随的心砰地一下跳了起来,她还没有平复气息胸脯仍微微地上下起伏着。   “大家知道他钟意风情万种的女生。”许随笑着回,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轻松。   “可是昨晚,大家让他唱歌,他都没有唱,结果你生日,他就主动唱歌了,”胡茜回忆昨晚的场景,说道,“这他妈可是史无前例。”   “据我对我舅舅的了解,没人能逼他做他不喜欢干的事,他就是那种性格不羁,行事洒脱的人,他从不会让自己陷入被动局面,一旦陷入了,他会直接摧毁,”胡茜西揪着连衣帽子上的一根绳子玩,继续回忆,”他一直这样……”   高中的时候周京泽有一阵迷上了改装赛车,他一直想要一辆刻有自己名字的改装车。他对外公说了这个愿望,外公从小对这个外孙疼爱有加,加上周京泽在校成绩优异,人也没走歪路,对于他这个生日愿望,外公自然一口答应了。   十七岁生日的时候,周京泽收到了外公送来的礼物,结果周正岩扣下了车钥匙,同他谈条件:“这次的化学的竞赛你给我去参加,拿个第一名回来。”   周京泽垂下眼,声音淡淡的:“我不想去。”   他也不是讨厌化学,只是对它的兴趣一般,而且周京泽做事有自己的计划,如果忽然强行准备化学竞赛,只会打乱他的节奏。   而且周正岩一般不管他,这会儿忽然要求他考化学第一名,不是为了他的合作就是长脸。   周正岩冷笑一声:“做不到,你就去垃圾回收站里找你的车。”   气氛僵持,周京泽沉默了很久,最后抬起头倏地笑了,舌尖拱了一下左脸颊:“行啊,我一定给你长脸。”   最后周京泽确实给周正岩长脸了,不是以第一名的形式,而是在竞赛中交了白卷,还在上面用了一长串英文给出题老师提意见,大体意思是让他别出这么小儿科,死板的题目。   周京泽藐视考试的态度嚣张又轻狂,很快他被请了家长,记了过还收到组委会的警告。   听胡茜西说完后,许随终于知道当初周京泽交白卷事件闹得纷纷扬扬的原因了。   “那也不代表什么。”许随说。   “我的直觉一般出不了错,这段时间我多制造你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机会,你趁机观察他是不是对你比较特别。”胡茜西转过身来冲她挤了挤眼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因为胡茜西无意间的一枚小石子,在许随心底荡起了一圈涟漪。许随做作业的时候常走神。   周京泽会不会真的有一点点喜欢她?   周五,许随在实验室呆了一整天,熬得昏天暗地。结束后,许随拿出手机,发现胡茜西发了短信让她六点半去二食堂吃饭。   许随看了一眼时间,脱了白大褂收拾好东西往外走,等她出来的时候,天都暗了。   一路冷风阵阵,路边昏黄的路灯静静立在那里,偶尔东北角传来篮球拍动地板以及男生欢呼的声音。   许随不自觉地拥了拥领子,匆忙向食堂的方向走去。走到二食堂门口,许随不见胡茜西的人影,却仰头看见了周京泽。   周京泽站在台阶上,穿着黑色的外套,手里拿着一根烟,正同别人漫不经心地聊着天,偶尔抬起拇指习惯性地按了脖颈。   他站在树下,后面的路灯斜斜地打过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许随呆住,旁人同周京泽道别,他转身恰好看见了她,抬了抬手让她上来。   “怎么是你?”许随走上台阶来到他面前,语气惊讶,“西西呢?”   周京泽指尖夹着的烟还在徐徐燃烧着,他闻言瞭起眼皮相当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他们是第一次见面吗?   尽管如此,周京泽还是拨了胡茜西的电话。他侧对着她,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让让许随的眼皮突突地跳了起来。   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周京泽打完电话回头说:“她说肚子痛,让我们去吃。”   许随愣在原地,姜黄色的围巾把她白皙的脸庞遮住,看不清表情,露出一双漆黑的的眼珠。   周京泽见她一直没动弹,挑了挑眉:   “怎么,不愿意?”   “啊,不是,愿意,我请你吃饭。”许随慌乱地从口袋里四处找饭卡。   “走吧,一会儿再找。”一道懒散的哼笑声落在头顶,周京泽掐灭烟,猩红的火光在鞋底熄灭,他插着兜率先迈上一级台阶,许随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路灯下的尘埃似雪花飞舞,月色在他们背后渐渐隐去。   两人来到二楼面食区,许随拿着饭卡站在窗口前说:“阿姨,要两份鲜虾面,其中一份不要葱和香菜。”   “是两份不要葱和香菜,”周京泽出声纠正,他脖颈低下来,对窗口的阿姨点头,“麻烦您了。”   周京泽重新直起腰,偏头看她,眼梢溢出散漫的笑意:“这么巧,你也不吃香菜?”   听见这话许随黑漆漆的眼睫毛颤了颤,最后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对的。”   周京泽和许随面对面地坐着,面很快端上来,许随喝了一口汤,很鲜也烫,紧接着身体四肢百骸地暖了起来。   两人吃到一半,陆续有两三个男生过来要许随的电话号码。尽管对方再三表示只是想和她做个朋友,许随还是以学业为重礼貌地拒绝了他们。   人走后,她松了一口气。一回头,周京泽整好以暇地看着她,深色的眼眸夹杂着几分笑意:   “最近挺受欢迎啊?”   许随觉得自己不管变成什么样,有多受欢迎,在周京泽面前,只要她在他这获得了一点关注,她就会紧张得无处遁形。   在周京泽的注视下,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脸上的红晕像花瓣一样在周边蔓延开来,她半晌憋出一句话来:   “你别笑我了。”   周京泽狭长的眼眸透着几分说不明的情绪,他的语气慢悠悠的,像在开玩笑又像在斟酌着什么:   “现在追你得排队吗?” 第22章 告白 是你俩的猫   周京泽这句不带主语的问话,容易让人误会,许随的心跳怦怦直跳,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怔怔的:   “啊?”   周京泽看到许随耳根泛红,以为她不好意思了,挑了挑眉梢:“确实挺受欢迎。”   原来主语不是他,只是一句普通的问话,许随心里松一口气,同时涌起一阵失落。许随重新打起精神,小声道:“真没有。”   晚上许随回到寝室,门一打开,胡茜西比1017还先扑上来,摇着她的胳膊,问道:   “怎么样?”   许随拨开她的手,先喝了几口水,在胡茜西急切眼神的关注下,慢悠悠地开口:   “不怎么样,只是很平常地吃了个饭,你舅舅就当我是朋友。”   胡茜西脸上涌起失望:“我的直觉一向很准,这次真的错了嘛。”   许随没有应她,拉开椅子,一边浏览书本内容,一边在写作业,却无法集中注意力。胡茜西趴在被子上,忽然开口,试探性地问了句:   “那你……是不是喜欢周京泽?”   许随听到这句话,红色笔尖在白色的页面上划上重重的一道,她稳了稳心神:“你怎么知道?”   “眼神啊,你看他的眼神,还有随随我发现你看着挺乖,骨子里是有点冷的,但在他面前很容易脸红。”胡茜西说。   许随以为自己藏得够好了,没想到还是被看出来。   喜欢一个人哪里藏得住。   胡茜西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而且……有一个人可以倾听的,她竟觉得松了一口气,毕竟暗恋一个人太辛苦了。最后许随点点头:“是,那你——”   “放心,我一定保密。”胡茜西做了一个胶带嘶啦封嘴的动作。   两人正聊着天,梁爽风风火火地拎着夜宵回来,她朝许随晃了晃手里快餐盒:“随宝,刚去食堂打夜宵的时候,看见了有你爱吃的香菜馅的饺子,给你打包了一份。”   “哇,谢谢。”许随一脸开心地接盒子。   虽说许随暗恋周京泽的事被知晓,可这并没发生什么变化,因为这个学期即将结束,大家都在马不停蹄地准备复习考试。   在医科大,无论许随起多早,图书馆的位置永远被占满,她甚至怀疑这些人是不是住在图书馆。偶尔许随捡漏,还勉强能坐到走廊的位置。   可走廊夹道的风迅猛又冰凉,许随坐了一次就抗不住了。   胡茜西看着许随被冻得脸色惨白地回来,一脸的心疼:“别去了,我们去校外找个咖啡厅复习吧,我知道有间猫咖店,环境舒服还有好多可爱的猫。”   “好。”许随点头。   一提到猫,1017趴在胡茜西腿上,跟沾毛球一样黏在她身上,颇为不满地眯眼“喵——”   “哟,”胡茜西蹲下去捏了一下1017 的脸,抬头对许随说,“要不我们带它去吧,它也闷坏了吧。”   许随还没开口,1017立刻从胡茜西身上滚了下来,像一个圆滚滚的橙子,拱到她脚边,明显是个见风使舵的主。   “也行。”许随松口。   她蹲下来把胖橘抱在怀里,寒假她要回家,她妈妈又对猫毛过敏,这可该如何是好。   两人出门的时候,天空又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很轻,像透明的羽毛,目光所及之处银装素裹,像进入银河世界。   她们来到胡茜西说的猫咖店,推开门,里面几乎坐满了大学生。   大家坐在一起,点杯咖啡,能复习一下午,休息累了还能跟吧台上的猫玩一下。   幸好还有几桌空余的位置,胡茜西去前台点咖啡,许随坐在角落的位置,把1017 从书包里抱出来。   她以为1017 要去玩,没想到许随刚打开电脑,小猫就顺着桌脚跳了上来,胖乎乎的手掌跟揣兜一样搭在两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竟眯眼打起瞌睡来。   怎么会有这么懒的猫,许随失笑。   一切都弄好后,许随全身心地投入到复习当中去,不知不觉中,手边的咖啡已消失大半。三个小时就这样过去,许随伏案久了有些疲倦,她抬手揉了揉僵直的脖子,眼睛不经意地往旁边一扫。   心口猛地一跳,猫呢?!   许随的手撑着桌子往桌底一看,没有1017 的影子,往四周看也没有。许随语气焦急:“西西,猫不见了?”   “啊?”胡茜西下意识地往四周看,安抚,“你别急,应该还在猫咖店,我们两个分头找。”   许随点了点头,猫丢了她也顾不上面皮薄的问题了,弯着腰小声地叫着1017的名字。许随在找猫的时候,还不小心碰到了邻桌一个女生的书,书和笔哗哗倒地。   许随将书本和笔捡起,连声道歉:“不好意思,我在找一只橘猫,你有看见吗?”   女生接过书本,回答:“我刚才有看到过,它好像往靠窗的位置走了。”   许随道谢完,往西南靠窗的方向走,一边弯着腰,一边小声地“喵——”想引它出来,最后她看见1017 正坐在一位男生的腿上,肚皮翻过来,别提有多惬意。   “喵——1017 ,快过来。”许随猫着腰,小声地喊道。   结果一抬眼,许随撞上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睛,视线往上移,面容英俊,一只手揽着猫,一只手臂单撑在桌子上,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   此时着,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个人不是周京泽还有谁?   他正撸着猫,就听见一声软糯的“喵”地叫声,低头眯眼看她,多了点俯视的意味,许随穿着白色毛衣,扎着丸子头,一双干净的眼睛仰头看着他,蹲在地上,像匍匐在他脚底下,让人喉咙发痒。   周京泽挑了挑眉:“你的猫?”   “对,我的。”许随站起来。   周京泽舌尖顶了一下左脸颊,语气懒散又痞里痞气的:“我的。”   此刻,1017 见势往周京泽身上拱,他顺势揽住它,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猫。许随看着忽然羡慕起猫来了,同时也在心底大骂了句白眼猫。   “你的?”许随眼神疑惑,语气顿了顿,态度坚定,“可它是我的猫。”   坐在对面复习的盛南洲看不惯周京泽这么逗一个小姑娘,开口解释:“这猫是‘喂’,京泽三个月前丢的那只。”   许随一时没转过弯来,意思是她捡的这只猫是周京泽丢的那只?后面赶过来的胡茜西恰好听到了这个对话,意有所指道:   “别争了,那就是你俩的猫嘛。”   听到“你们”这个词,许随的睫毛颤了颤没有说话。胡茜西拉开椅子坐下来,继续说话:“你们也来这复习啊?”   “对啊,图书馆太他妈多人了,”盛南洲答,“不过来这里,周大少也太招女生喜欢了,他往这一坐,来了好几个正点的妞要他微信。”   “啧,”胡茜西感叹一句,指着猫,“不过舅舅,我没想到它就是喂。”   “嗯,”周京泽懒懒地应着,抬眸看向许随,“你把它养得挺好的,胖了不少。”   刚捡到它时,这橘猫还很瘦小,没想到三个月不见,许随把它养得胖得跟球一样。周京泽声音低沉又夹着一丝溺人的笑:   “放心,你说了算。”   许随松一口气,她看周京泽抱着猫,鼓起勇气开口:“我寒假不能把它带回家,你能不能帮忙养一下?”   周京泽正要开口,一位面容靓丽,身材高挑的女生走了过来,她走过来的时候,长卷发的发尾还无意间扫了许随的脸一下。   许随在溺死人的香气中听见女生大方地开口:“你好,能认识一下吗?我家里也有只猫,纯种的,波拉米猫,它们可以一起玩。”   女生大大方方地站在周京泽面前,许随坐在一旁垂下眼睫,装作轻松的样子在折千纸鹤,明明是折过无数次的纸,这会儿却怎么也折不好,她垂下黑漆漆的眼睫像是较劲般,把它拆开,沿着折痕重新折。   周京泽背靠椅子,一只长腿撑地,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不到一秒又收回,语气吊儿郎当又嚣张:   “不了吧,我家猫比较野,会咬人。”   拒绝之意明明白白,女生失落,耸了耸肩膀只得离去。许随感觉自己一颗心从高空中重重落地。   ——   1月底,期末考试顺利结束。离校那天,许随收拾好东西,拉着一个行李箱和带着猫出现在周京泽家口。   奎大人一看见许随就兴奋地叫,还摇着尾巴围着她转来转去。前段时间在周京泽家排练,练曲,许随经常会带牛肉干,玩具过来,还会陪它玩。奎大人会有这样的表现也不奇怪。   周京泽看它谄媚的样子直接虚踹了一脚,用手指着它:“不要忘了谁他妈天天跟在你后头捡屎。”   奎大人嗷呜一声,只好恋恋不舍地放下摇着的尾巴,不敢再献媚。   周京泽把视线移到许随身上,看到她连猫窝都带过来了,觉得好笑:   “许随,我以前养过它,那些东西还没扔。”   言外之意,她过于担心了,许随有些不好意思,周京泽让她进来,还特意烧了一壶水,自己则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来喝。   “1017 有些娇气,它对花粉过敏,你……多担待。”许随叮嘱道。   “行。”周京泽答应道。   他仰头喝了一口冰水,有水顺着他的唇角流下来,滴到喉结上,弧线分明,看起来冷淡又性感。许随不好意思再看下去,只好低头和猫玩。   “今天回去?”周京泽看到她脚边的行李箱。   “你家在哪?”   许随笑着答:“江南,一个叫黎映的古镇,那里很美,有机会你可以过来玩。”   周京泽点了点头,拧紧瓶盖把水放到桌上,漫不经心道:“在南方啊,离京北挺远的,怎么想到跑这么远来读大学?”   当然是因为你啊。   许随看着他,差点脱口而出这句话,最后她改口:“因为高中就转学过来了,习惯了,而且,我喜欢下雪天。”   两人聊了一下,许随叮嘱周京泽照顾1017 的注意事项,最后一看时间吓一跳:“麻烦你照顾好1017 ,我得赶去高铁站了。”   许随急忙起身,拉着行李箱往外走。忽地,一道低沉的声音喊住她。许随回头,发现周京泽不知道什么时候换好了衣服,黑色冲锋衣,军靴,痞气又透着洒脱的野性。   抬头,他修长的指尖勾着一串钥匙:“我送你。”   “谢谢。”   又是下雪天,周京泽一路开着车送许随去高铁站。车内暖气开得足,许随坐在副驾驶上,;白皙的脸颊被蒸出两朵云霞。   她看向窗外白色的雪,问道:“你放假一般都会干什么?”   周京泽开着车,语气夹着无所顾忌的意味:“滑雪,蹦极,赛车,什么刺激玩什么。”   “可是这些不是很危险吗?”   “因为我无所谓,无人牵挂只能挥霍光阴,想想有天死在一条日落大道上算值得了。”周京泽这话说得半真半假。   一方面他是真的人活在这世上,独自来独自死,甚至不被人记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毕竟他妈妈就是这样的。   周京泽开着车,骨节清晰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身旁忽然传来许随的说话声:   “日出也不比日落差,再等等。”许随语气认真。   周京泽怔住,闻言慢慢地笑了:“好。”   “毕竟,你在一名准医生面前说这些话犯了大忌。”许随开玩笑道。   车开了近一个小时,他们终于抵达高铁站。高铁站来来往往很多人,大厅里显示屏红色字体显示许随乘的那趟高铁即将检票。   临道别,想起有一整个寒假见不到周京泽,许随心里空落落的,她抬起眼睫,语气小心翼翼:“寒假的时候我能看看……猫吗?”   “行啊,我到时发照片和视频给你。”周京泽的语气散漫。   大厅里响起工作人员甜美的让乘客进站检票的视频,许随冲他挥了挥手,转身走向进站口。   “许随。”周京泽喊她。   许随站在人流里回头,周京泽离她有一段距离,他穿着黑色的外套,肩头还沾着雪粒子,背后匆匆而过的人群被自动虚化。   一个是神色散漫,气质出挑的男生,一个眼底懵懂,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撞上,像自动定焦的照片。   周京泽单手抽着烟,语气懒洋洋的。薄唇上挑带了点弧度:   “小许老师,明年见。”   许随笑了,看着周京泽慢慢的,唇角的笑容越扩越大。   好啊,明年见。 第23章 告白 对方发来视频请求   许随坐了半天高铁,又转了一趟车才到达黎映镇。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家门口的灯笼映着暖澄澄的光,电视家庭情景剧的声音以二倍的音量从窗户的缝隙漏出来。   许随一边推着行李进门,一边冲屋子里大声喊人:“妈妈,奶奶我回来了!”   下一秒,奶奶戴着老花镜驼着腰出来,笑眯眯开口:“一一回来了,快让奶奶看看。”   许随放下行李,扑到老人怀里,使劲嗅了嗅奶奶身上独有的香味,一种木香淡淡的,很好闻。   “奶奶,你身上好香,今晚我要和你睡。”许随撒娇道。   “好好,”奶奶笑笑,拉开她,上下打量自己的亲孙女,皱眉,“怎么变瘦了?”   “您就是太久没看了我,我在学校吃得可多了,胖了两斤。”许随撒了个小谎。   为了怕老人家起疑心,许随急忙茬开话题:“欸,都6点了,我妈呢?”   “估计留校改作业去吧,得晚半个小时才能回来。”   许母提前知道许随会回家,下班的时候特地去菜市场买了面粉,韭菜,打算做闺女最爱吃的饺子。   回到家,许母洗完手就钻进厨房里忙活了,没多久,许随也进来帮忙了。许随洗干净手拿起面皮,许母赶她:“陪你奶奶看电视去。”   “没事儿,这点活还累不到我。”许随开始包馅。   许母长相温婉,穿着素色的衣服站在灯光下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过了一会儿,她问:“学习怎么样?”   “还可以,这个学期拿了两个奖。”许随回答。   许母知道女儿口中的“还可以”是相当不错的意思,她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你从小就没让妈妈怎么操心。”   许随低头包饺子闻言淡淡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在学校结交的朋友都还好吧,没有跟不良人士来往吧?”许母始终带着微笑,语气又带着试探。   许随脑海里出现一张玩世不恭且浪荡的脸,她心口一跳,摇了摇头:“没。”   回到家的日子惬意又舒适,周京泽偶尔发来一两张1017趴在沙发上睡觉的照片,许随心底雀跃,会趁此机会多问几句胖橘的事。   其实只是为了跟他多聊几句。   年前的时候,许随正在家里帮忙大扫除,把花搬到太阳底下晒,收到了周京泽发来的信息:【1017 生病了,浑身过敏,还把自己抓伤了。】   紧接着,周京泽发来一张1017 的图片,许随点开一看,画面触目惊心,猫耳朵全是血血红的伤口,半干的血液沾在猫毛上。   许随眼底透露出慌乱,上网查了一下这种病,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过去:   【它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麻烦你尽量多看着点它,我怕它再把自己浑身抓伤。】   【你带去宠物医院了吗?要不我现在过去,不对我在说什么……】   两分钟后,周京泽发来一句话:   【别急。】   明明只是简短的两个字,许随的心却莫名心静了下来。这会儿她别的什么事都顾不上了搬了张小板凳坐在太阳底下,等着周京泽回消息。   她正盯着手机,屏幕忽然弹出“对方邀你共享位置”的字眼,她眼皮重重一跳,才反应过来周京泽是为了怕她担心开的位置共享。   许随点了“接受”,看着他的头像在地图上移动,心底涌起奇怪的感觉。   Z J Z:【早上起来发现的,我现在带它去医院。】   许随:【好。】   接下来的每到一个时间点,周京泽都会发一句话过来,虽然他的话语很短,语气冷淡,却让人感到安心。   11:00am【上车了。】   11:40am【到了】,周京泽还附了一张宠物医院大门口的照片。   11:55am 【全身清理。】   12:20am 【在输液。】周京泽录了一段1017趴在病床上闭着眼输液的视频,从上面看,猫狂躁暴怒的情绪已经镇定下来。   许随看着视频,忽然看到1017 把胖乎乎的手掌搭在他手腕上,周京泽没有出镜,但她仍然能辨认出那是他的手,根根修长又干净,淡青色的血管充满着禁欲感。   然后镜头一晃,又回到了猫身上。   13:30【输液完了,医生说连续来输三天液就没事了。】   许随在对话框里打到:【谢谢你,你是不是还有吃饭,要不我给你点一份外卖?】   思来想起,许随垂下眼,指尖在屏幕上回档删除,重新编辑了一条:【谢谢,好像到饭点了,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快去吃饭吧。】   【嗯。】周京泽隔了半个小时才回她消息。   ——   1017在周京泽的照顾下,逐渐康复。不过过年前一段时间周京泽好像处于忙碌的状态,一直没怎么和许随联系。   许随又有点担心1017,又想亲眼看看它,晚上犹豫了一阵,她看了一眼时间九点半,还早,给周京泽发了消息:   【1017 现在怎么样,我能看看它吗?】   消息发出去后石沉大海,许随看了一会儿把手机放桌子,书桌的灯亮起,她坐在床头子在看一本推理小说。   十点半,桌边的手机生声音响起,许随捞过来一看,是周京泽发过来的视频,她攥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发抖,眼睛也不眨地盯着上面的视频请求,心口慌乱起来。   许随点了接听,手机切入的镜头是两道精瘦的锁骨,像两道连字符,胸口敞开,隐隐可见男人紧实的肌肉线条向下无限延伸……   。   她看得脸颊发热,再想多看一眼时,镜头一晃,1017蹬着眼睛一副暗中观察的模样,画外音传来周京泽声音,他好像翻了个身,声音带了点倦意的嘶哑:   “你看,我继续睡。”   周京泽的床单是灰色的,1017 在他床上仰着肚皮翻来翻去,一会儿消失在镜头前会儿又出现在镜头里。   他拿着手机搁在一边,许随其实还是能从屏幕的边角看到他的。周京泽穿着银色的浴袍,黑且短硬的头发略微凌乱,垂下的眼睫毛浓密悠长,以及男人利落凌厉的下颌线。   也就周京泽睡着了,许随才敢放心大胆地看他。醒着的周京泽永远是一副痞里痞气的模样,危险的,攻击性的,戏谑的全充斥在一双眼睛里。   许随正撑着下巴看着周京泽发呆,忽地,周京泽很轻地笑了一下,好像是在说梦话,他的语气是从未有的温柔眷念:   “我也想你。”   她的眉心重重一跳,并且很清楚地意识到这话绝对不可能是周京泽对她说的,害怕再听到什么字眼,“啪”地一声,许随把视频挂断了。   挂完电话的许随眼睛干涩,垂下眼匆匆去了卫生间洗漱。   次日,周京泽头疼欲裂地醒来。一放假,约的局就越来越多,周京泽在声色犬马的场所待多了,竟也觉得腻味。   昨晚被人灌多了酒,他匆匆找了个借口回家睡觉,睡眠断断续续,还梦到了他妈,但记忆中,他好像和许随连了视频给她看猫。   周京泽按了按眉骨,捞起旁边的手机一看,竟然和许随视频了半个小时?   他发消息过去:【昨晚我有没说什么?】   许随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很想回:有,你想念的那个人是谁?是哪个女生吗?可她怕真得到周京泽亲口承认时,自己承受不住。   最后她什么也没回。   大年三十这天,天气特别冷。许随是和一大家子亲戚一起过这个年的,小孩的欢声笑语,让饭桌上的气氛倍加热闹。   饭后,许随同奶奶一起坐在沙发上陪她看春晚,被几个小孩拉着下楼去放烟花。许随带他们点了两个炮仗,脸颊就被冻得通红最后跑上了楼。   许随披着一身寒气回来,奶奶看了没一会儿电视就去打牌了。大姨和妈妈她们则在次厅里打牌。   许随拿着手机登进微信,收到了几位朋友的祝福,她都一一表示感谢。许随拇指划着屏幕往下拉,停留在备注为 Z J Z的头像上,点进去,编辑了”新年快乐”的字样。   又退出。   许随从别人那里收到的模板祝福复制粘贴到对话框里,在一长串看起来像是群发的祝福语中夹杂了她的私心:   【尽管新年祝福已经把您的手机塞满,尽管这四个字不足以表达我激动的心情,尽管这类朴实的字眼司空见惯,但我还是忍不住要送上祝福。新年快乐,希望每一天你都能看见日落。^ - ^】   其实她真正的祝福是:   ——新年快乐,希望每一天你都能看见日落大道。   没多久, Z J Z回复:【?许随,这语言朴实得第一次网上冲浪啊。】   许随:【我这叫修辞。】   许随坐在暖气十足的客厅里打字,她想起胡茜西说周京泽和家里闹得很僵,想关心他今年在哪过年,问道:   【你现在在哪,吃年夜饭了吗?】   Z J Z:【吃了,在外公家。】   随后他又发了一条消息:【忽然想看烟花,但这里好安静。】   许随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楼下的小孩在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时不时地传来欢笑声。她脑子灵光一闪,意识先于理智跑下来。   为了喜欢的人,她能做任何事。   许随快步跑下来,迎这寒风向周京泽发来视频请求。视频很快接通,黎映的天空非常美,头顶布着星星。   院子里槐树的黄叶像一弯月亮挂在上面,南方的冬风湿冷而刺骨,烟花探出墙头,许随站在原地有些发抖,把手机转向天空,声音温软:”新年快乐。”   周京泽原本拿着一罐冰啤酒懒散地靠着栏杆吹冷风,忽地,眼前绽放出一簇又簇绚烂的的烟花,还有小孩的笑声。   许随出现在画面里,穿着红色的丝绒外套,唇红齿白,鼻尖被冻得发红,头发披在肩头,烟花在天空绽放化作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消失在她玻璃珠般的眼眸里。   周京泽慢慢站直身体,缓缓开口:“值了。” 第24章 告白 他不喜欢你是事实。   许随在新年到来之际送他的一场烟花,让周京泽忽然觉得,这个无聊,落寞的新年有点意思,是值得去展望的。   新年一来,许随就迎来了一个好彩头,上厕所的时候不慎把手机掉进马桶里,彻底报废了一部手机。   许随苦恼没多久就释怀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更何况这个年她玩得有些忘形了,老师布置得作业和该背的医学知识一点也没背。没了手机更能静下心来学习。   要是什么事要联系的话,她用奶奶的手机就好了。   人一旦脱离网络和社交软件,做什么都事半功倍,一天下来,许随发现自己学习效率极高。   只是到了晚上的时候,许随坐在书桌上会走神,那天视频里周京泽无意识的呢喃,那句“想你”始终像根软刺一样扎在她心上。   一旦想起就会胸口发闷,透不来气。   如果有了喜欢的人,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会不经意间给她热牛奶,一向不轻易开口的人却能在她生日的时候唱歌给她听,亲自送她去高铁站,还花心思照顾她的猫,还是说他对每一个女生都这么好,处处留情。   偏偏风流浪荡的人做这种事最容易让人陷进去。周京泽的好甚至让许随怀疑,他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喜欢她?   可他随便一句话又能把人打入地狱。   如果是这样,许随很想问他,能不能不要对她这么好,给她希望又落空。   那她情愿站在远处远远地喜欢他。   这个想法常常萦绕在许随心头萦绕,一旦产生了,却怎么也挥之不去。许随忍不住想去问周京泽,她犹豫好几天,最终决定问一下。   因为许随感觉喜欢他的心要藏不住了。   年初十那天,许随背了一天的书背得口干舌燥,可“周京泽”三个字时不时地挤在一堆医学公式里。   下午四点,冬日的阳光从窗台的一角倾斜下来,细碎的光斑落在书桌上。许随手机坏了,只好拿奶奶的手机打算给周京泽发信息。   她实在过于紧张,指尖微微颤抖,长呼几口气后又在手机了打了一大段话,最后又觉得矫情,她全部删除,自曝其弃地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好?】   这次周京泽的语气是她没见过温柔:【不是你对我比较好吗?】   许随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心口一窒,难道他一直知道她的心思吗?她垂下眼,继续编辑:   【也没有……】   五分钟后,周京泽回带着一股纵容:【行了,上次你要的东西我托人给你买了。在外面照顾好自己,你那边挺晚了吧,早点休息,晚安。】   许随看到这一条消息,大脑一片空白,意识混乱起来,直接问他:【你在说什么,我这里没时差啊?】   三分钟后,许随收到他的回复,隔着屏幕都能感觉他语气的冰冷和不耐烦:   【你谁?】   周京泽从来没有用这个语气跟她说话,许随看到这两个字人都懵了,急忙解释:   【我是许随,我记得我有跟你说过前几天我的手机掉了。】   也怪她,刚才太紧张,用奶奶手机号给周京泽发消息,忘了说先说一句她就是许随。刚刚,周京泽好像把她当成别人了。   周京泽回得很快,戾气又冷漠,压着几分明显的火气:【你不是赛宁?她最近一直拿舍友的手机跟我联系,所以告诉我现情绪用错了对象?】   周京泽每一个字都充斥着不耐和隐隐的火气,一个乌龙,她用了未知号码给周京泽发消息,他以为许随是赛宁,所以一直在用温柔的语气回她。   “你谁?”“她”“用错”每一个字眼,以及他口中蹦出那个好听的女生名字赛宁,都在明晃晃地提醒她。   他之前对你好只是客套而已。   你对他来说最多算勉强能排得上号的甲乙丙丁。   他不喜欢你是事实。   这个短信乌龙,让许随觉得自己很可笑,她眼睛直直地盯着屏幕眼睛泛酸,一滴晶莹的眼泪砸在屏幕上迅速模糊了眼前的视线,她快速用手指擦了擦屏幕上的水珠,发送短信:【对不起。】   像是自我防备怕再受到伤害般,许随发完短信后就把周京泽的电话号码拉黑了。   ——   十五一过,大学生陆续返校,许随离开黎映镇的那天,妈妈和奶奶把特产塞满了她的行李箱。   许随哭笑不得:“妈,我吃不了那么多。”   说着许随就要去行李箱把一些特产拿出来,许母拍开她的手重新拉好拉链,语气嗔怪:“谁说是给你吃的,分些给你室友,让她们对我闺女好点。”   “我室友都很好,但还是谢谢妈妈!”许随笑着说。   许母送许随到高铁站的时候一路,无非是让她注意身体,按时吃饭之类的,有事就打电话。   许随站在高铁站门口,语气严肃:“我现在就有事。”   许母神色担忧,拉着她:“哪不舒服了,要不现在去医院看看?怎么了?”   “耳朵起茧子了。”许随接过自己的行李说道。   “你这孩子,”许母轻轻地拧了她胳膊一下,犹疑一下还是说出口,“一一,回到学校要记得好好学习,记住妈妈对你的期望,你现阶段最重要的是学业,恋爱可以等把毕业后再谈。”   这句话许母藏心里很久了,当妈的最了解自己的孩子,明明过年前她还心情雀跃,时不时地盯着手机,现在却失魂落魄,经常神游。   这个年纪的烦恼,大部分是与感情有关,许母一向对自己的小孩严厉,她还是希望许随能把心思放在学业上。   提到恋爱,许随想到了某个名字,眼睛一瞬间黯淡下来:“知道了,妈妈。”   回到学校后,许随拖着行李箱进寝室,一打开门,梁爽正在阳台上浇花,而胡茜西照例戴着一副黑框墨镜对着帮忙般行李的男生指挥。   一切都那么的熟悉。   “我回来了!”许随笑着进来。   “宝贝儿,想我了吗?”胡茜西摘了墨镜扑过来。   “嗯——”许随温软的声音拖长,语气一转,“其实还好。”   胡茜西立刻挠她胳肢窝,许随笑着躲开,两个人闹作一团。   她们休息了半天后,各自去自己的班级上发晚自习。   发了课表和领了新书后,许随发现大一下半学期的学业明显更重了一些。许随暗暗下定决心忘记那个人,打算逃离周京泽三个字魔咒。   新学期开学以后,许随每天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很满,不是上课,就是躲在图书馆,天台上学习,忙到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想他。   她依然没有买手机,有什么事她会用笔记本登QQ,反正班群里说事不是在QQ上,就是发邮件。   许随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什么,有时候登QQ的时候,她会看到周京泽的头像亮着,但都是忙碌的状态,估计是打游戏去了。   从她高中偷偷加他QQ开始,他的头像大部分时间都是灰色的,即少数会有亮的时候,就像是他人生大部分时间与她不相关,出现在她世界里的彩色只是短暂的。   她甚至怀疑,周京根本不知道她读高中的时候偷偷加过他。对他而言,她只是躺在联系列表里的一个陌生人而已。   室友也发现了许随的状态的改变,梁爽被她弄得感觉自己特不务正业,加上背书的艰难,她不得不天天跟着许随去图书馆,回寝室背书。   梁爽坐在床上涂指甲油的时候,想起什么问道:“随随,今天上课老师抽背人体组织图,只有你一个人背出来了,背书对我来说特难,你看起来好像很轻松的样子,有没有什么招教教我?”   “有啊,你下来。”许随坐在书桌前说道。   梁爽立刻蹬下床,许随坐在椅子上,翻开书,从笔袋里抽出一只红色记号笔,温声说道:“比如你看人解,我们可以先过一遍,然后可以用思维导图,细分到骨头的体性标志,神经导向……”   梁爽听着听着走了神,从她这个角度看,许随蓬松的长发用一根铅笔随意地挽起,散乱的几缕头法贴在白皙的脸上,嘴唇像樱桃般,红又水润。   “梁爽,你有在听吗?”许随好脾气地问道。   梁爽回神,立刻抱歉:“sorry,你重新说,刚才有一丢丢的走神,是随宝你太好看了。”   许随只好重新给她讲,说道脉管走向的时候,胡茜西一脸失魂落魄地进来。梁爽顺嘴问了一句:“怎么了?”   “我艹,;路闻白也太难搞了,我说我要追他。”   “嗯,然后呢?”   “他让我做梦!”胡茜西气愤道。   “别伤心了,臭男人啥也不是。”梁爽安慰他。   “说得对,给你点赞!”   胡茜西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坐在椅子上玩着手机,忽然扭头冲许随开口:“随随,他们说一会儿出去吃饭,你去不,周京泽也在。”   许随正用记号笔在书上记着笔记,闻言手肘一偏,红色的记号笔在人体图解上岔出长长的一笔,直指心脏的器官图解。   她垂下眼:“不去了,晚上我还有事。”   起初许随还能用这样的借口搪塞胡茜西,久了胡茜西觉得不对劲,问她:“你俩怎么了?是不是我舅舅欺负你了,我揍他去。”   “不是,闹了个小乌龙,西西你别管啦,”许随笑道,她岔开话题,“这半学期课业比较多,真的好忙,我都想到动物医学系去了。”   “害,我们也很苦的好不!天天在校区里抓野猫治病,它们一见我们就逃。”胡茜西吐槽道。   “欸,说起野猫,1017 还在我舅舅那吗?”胡茜西问道。   许随点点头,开学以来,她也没去周京泽那要回1017 ,反正那原本就是他的猫。   她再没参加过他们的活动,周京泽这三个字被她藏到了心底某个隐匿的角落。许随经常往图书馆,倒是没想到在那多次遇到师越杰,一来二往的,两人熟稔起来,可以一起去食堂约饭的关系了。   周五下完课,许随忽然想起校外小摊上的关东煮,她抱着书本一个人急匆匆地走出校门买饭。   三月中旬,春风料峭,唯一不同的是校外的柳树开了花,风一吹,到处是纷扬的柳絮落在肩头。   许随打包了一份关东煮,付完钱后,她转身不经意地抬眼,周京泽站在不远处的人群中,许随一眼就看到了他。   周京泽穿着一件黑色的薄外套,头发更短了,贴着青皮,衬得眉眼更为漆黑凌厉。他咬着一根烟,站在人群中间,不知道和人谈到什么,露出一个轻挑又散漫的笑容。   有风吹过,烟灰簌簌地落下来。   一旁的盛南州显然也看到了许随,他还推了推周京泽的肩膀。周京泽低下头,旁边有人递火过来,又点了一支烟,拢着手挡风。   猩红色的烟火窜起,他的眉眼懒散,闻言极快地挑了眉梢,烟点好后,他重新与人谈笑风生。   全程没有分一个眼神给许随。   近以一个月没见,许随觉得,没有她,他的生活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依然光芒万丈。   许随从他身上收回视线,垂下眼,提着一份关东煮匆匆向校门口的方向走去。风直面吹来的,弄得她眼眶发涩又睁不开眼。   暗恋是为你翻山越岭,你却与我无数次擦肩。   你是我从未得到的风景。 第25章 告白 “老子不想让你走,你能走?”……   自从上次在校外意外碰见周京泽后,许随为了不让自己再碰到他,已经减少了往外跑次数。   可是有些人,你越逃离,越能看见他。   四月中旬,学校与京北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有一个合作项目,算是志愿者活动,向大一新生征集医务社工,对医院的特殊人群进行服务,救助等工作,时间为一周。   许随看了一下报名条件就报名了。第一天,她险些迟到,穿好衣服拿了一个面包就匆匆出了门。   她一路乘公交到市医院,一下车看见不远处乌泱泱的人群慌张地跑过去,喘气着说:“不好意思,来迟了。”   人群中央站着一个男生,穿着白衬衫,背脊很直,背对着许随拿着文件夹正在点到。许随看着背影的有点熟悉,对方一转身,她就傻眼了。   师越杰拿着蓝色文件夹佯装敲了一下她,动作温柔,笑着说:“还不快站到队伍里去。”   人数点完报数的时候,师越杰站在正前方,早上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眯着眼看向眼前的队伍,许随站在最边上,穿着苹果绿的卫衣,浅蓝色的牛仔裤,黑发绑在脑后有些凌乱,她不停地用手煽风,白皙的脸颊鼓起来,像小金鱼。   点完名后,师越杰给他们发了分组名单,他们各自乘坐交通工具去需要的地方服务,有的是在医院,有的去养老院,而许随要去的是孤儿院,给患病的失孤儿童做心理辅导。   许随在孤儿院呆了一天,了解到一位患有先天心脏病的小孩因为成长环境,心里患有抑郁状态,她在地上画画,画的城堡是封闭的,没有一扇门的。   “这座城堡为什么没有门?”许随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问道。   小女孩回答:“因为坏人把门关上了。”   许随拿出树杈在城堡画了一扇门,唇角翘起:“看,有门了。”   “坏人把门关上了的话,我们就自己创造一扇门。”许随说完这句话怔然,似乎想起了什么,陷入沉思。   一天的医务社工服务结束后,许随乘坐着公交回了学校,没想到一下车就碰上了同样跨结束服务志愿活动的师越杰。   两人相视一笑。   师越杰走过去,递了一盒牛奶给她。许随接过,把吸管插进银色的薄纸口里,开口:“谢谢。”   两人并肩走在校园的走道上,师越杰关心道:“感觉怎么样?今天累吗?”   “感觉挺不错的,”许随点头,想了一下,“一点点累。”   “那就好。”   随后师越杰同她分享了自己一天的服务经历,困难的地方轻描淡写揭过,讲了几件有趣的事。许随听得专注,时不时地露出一个笑容来。   许随咬着牛奶吸管,干净的眼睛里透着疑问:“我没想到你是这次活动的负责人,大三了师兄你不忙吗,还是说职位越高,负责得就越多。”   “忙,我本来想拒绝的,”师越杰看着她,语气很缓,“但我在名单上看到了你的名字,就决定来了。”   许随怔住,她正喝着牛奶被吓了一跳,嗓子一时没顺过气来,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眶里蓄满了眼泪。   师越杰下意识地抬手,手掌在距离她只有两厘米的时候停住了,最后轻轻拍她的背,温和地笑笑:“我吓到你了么?这件事你不要有负担。”   周京泽刚结束完训练赶到她们学校,就碰见了这一幕。正值四月,学校的玉兰花正大片大片地竞相开放,他们两人站在树下,姿态亲昵,沾着湿气的风吹来,将甜腻的香气送到他面前。   他眯了眼冷笑一声。   看起来还挺配。   许随好不容易顺过气来,感到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抬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周京泽。   他穿着灰绿色的作训常,单手抽着烟,下鄂线弧度利落,目光笔直的地看向她,眼底翻涌着情绪。   直接的,漠然的,充斥着欲望的。   许随的心尖一颤,视线交汇间,她匆匆移开眼,不敢再去看她。   显然,师越杰也看到了周京泽。他今天跟许随坦白自己的心意绝非偶然。从那次许随被诬陷作弊,他帮忙调查还了她一个公道起。   那件事看起来是他赢了,可不知道周京泽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能让那女生直接跟许随道歉。   师越杰就知道自己输了,他比不过周京泽。   周京泽就是这种人,比起追求公正方式,他更喜欢用自己的处理方法,告诉师越杰,老子就是比你行。   可这段时间,师越杰看到许随身边没有周京泽,她也没有经常往外跑了。他打算抓住这次机会,坦诚自己的心意。毕竟喜欢一个人,没什么龌龊和可耻而言。   师越杰主动走到周京泽面前,语气温和:“京泽,找我什么事?”   周京泽把嘴里的烟拿下来,听后嗤笑一声,声音冰凉:“谁是来找你的?”   两人直视,有一种剑拔弩张的暗涌在他们之间流动。许随站在师越杰身后逼自己不去看向那个人,因为她一看到他就难过。   就在两人间气氛紧张无法松动时,许随捏紧牛奶盒的一角低头匆匆从周京泽身边经过。晚风吹拂头发,一缕发丝不经意蹭到周京泽的鼻尖,很淡的山茶花香味,又一带而过。   周京泽回头,盯住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背影,眯了眯眼:“许随。”   许随的脚步一顿,又抬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周京泽这才知道,这姑娘生气了,并且比他想象得严重。   ——   这个学期许随还是有去给盛言加小朋友上课,只不过她把时间调到了周五,也是为了避免碰上周京泽。   结果周五下午,盛言加神秘兮兮地发了短信给她,让许随早点到。许随不疑有他,来到盛家给盛加言上了两节数学课,布置两个作业后,照例摸了摸小鬼的头:   “老师走了。”   “哎,小许老师,今晚在我家吃饭吧。”盛言加拉住她。   “饭就不吃啦,老师最近在减肥。”许随撒了一个谎来搪塞盛言加。   小卷毛立刻趴在桌子上,神色恹恹地说道:“可是今天是我生日。”   “你生日——你怎么不提前说,我什么也没准备。”许随大为吃惊。   这时,盛母推门而入,她今天特意打扮了一下,水烟盘扣旗袍,两只翠绿滴人的耳坠衬得肤白凝脂,大方又风情。   盛母的热情洋溢在脸上,忙说:“小许老师你就留下来吃饭吧,什么也不用准备,你要是不留下来,这小子该怨我了。”   盛情难却,许随一对上小鬼祈求的大眼珠只好妥协,点了点头。盛言加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邀请她:   “老师,下楼玩呗,我请了很多同学,还有我哥,京泽哥他们也在。”   听到某个名字,许随眉心一跳,她开口:“你先下楼玩,老师想休息下,我能玩会儿你的游戏机吗?”   “当然可以,小许老师我先下去啦。”盛言加说道。   他们下楼后,许随坐在房间的软地毯上,没多久,听见了楼下传来嘈杂的声音,有说话声和哄笑声。   其中一道接近金属质地的声音,夹杂着散漫的语气,她一下子就辨认出来了。   许随敛了敛心神,握着switch手柄,将注意力集中在游戏上。她很久没玩游戏了,一碰上这种竞技求生类的游戏,骨子就隐隐透着兴奋感,她一路通关,做任务。   胡茜西推门进门的时候,看见的这是这一幕,许随顶着一张乖软的脸,眼睛也不眨地杀兵,瓷白的脸上挂着淡定。   ”我艹,这操作好凶残,宝贝,我怀疑大家就是被你的长相骗了才觉得你乖的,“胡茜西拍了拍她的脑袋,“宝贝,下楼吃饭啦。”   许随盘腿坐在地上,黑眼珠盯着大屏幕未动弹,十分专注,声音含糊:“你先去,我打完这一把。”   太久没玩了,总归有点上瘾。   胡茜西下楼后,许随这一局打得有些持久,等她将敌人的最后一滴血收尽后,不经意地抬眼看了时间,心底一惊,急忙下楼。   许随下楼的时候,发现人已经坐得差不多了,发现只有一个座位了。凑巧,是那人旁边的空位。   那人背对着她,穿着黑色的短袖,懒散地背靠椅子,正在拆着桌面上的糖,后颈的棘突显得冷淡又勾人。   盛言加被几个小朋友围在中间笑得开心,他看见许随,生怕她听不到一样,扯这嗓门喊:”小许老师,快过来。”   许随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坐在了周京泽旁边。从落座开始,许随就跟着大家鼓掌微笑,努力不让自己去看旁边的人。   周京泽一脸轻松,懒散地坐在那里,笑得肆无忌惮,还有兴趣去逗盛言加,差点把他气哭。   两人挨得近,偶尔手肘不必经意地碰到,他的手腕骨节清晰分明,又有些咯人的硬,只是一瞬,感觉却又很明显。   许随心底一阵颤栗,又急忙松开。   许随坐在他旁边,他身上的薄荷味飘来,一点一点,沁到跟前,躲不掉,只好专注眼前的食物。   京北人吃的比较甜口,许随嗜辣,一桌菜转下来,只有一盘麻婆豆腐比较合她的口味。在场的小朋友更是挑食鬼,把圆盘上的菜当转盘玩,常常是她想夹这道菜,但又咻得从她面前飞过去了。   眼看菜就要转到许随面前了,下一秒,圆盘动了起来,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把筷子缩了回去。   周京泽坐在一边,正漫不经心地同旁人聊着天,后脑勺跟长了眼睛一样,他的右手臂弓起,手臂线条流畅又好看,手掌直接撑在玻璃面上,盛言加怎么扯都扯不动。   盛言加总感觉周京泽喜欢跟他作对,感到十分委屈:”哥,你干嘛?”   周京瞭起薄薄的眼皮睨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发问:“夹菜不行啊?”   盛言加怕死他哥这样看人,眼睛平静,他却感觉有事后被揍的意味。小卷毛果断松手,狗腿地说:“没事,您夹,我再也不敢乱转了。”   周京泽随意地夹了麻婆豆腐旁边的一道菜,许随也顺利地吃到了她想吃的菜。   饭到半席,许随吃得有点呛,正要找水时,一只修长皮肤冷白的手端着一杯水,手背淡青色的血管明显,虎口黑色的痣明晃晃地出现在眼前,一杯水出现在她旁边。   所以他刚才那样做是为了她?   许随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眼睛,轻声说了句:“谢谢。”   头顶响起一道意味不明散漫的轻笑声,尾音拖长又低沉,许随感觉脖颈在发痒,也热热的。   吃完饭后,是切蛋糕过生日许愿的环节,盛言加在大家热闹的祝福下,成功地吹灭了11根蜡烛。   周京泽出手大方,直接送了他一套成人高的限量版漫威人物手办。大家纷纷送上自己的礼物,许随有些不好意思:“下次老师给你补上,生日快乐,盛言加小朋友。”   “那你不能忘了哦。”   “一定。”   ……   等盛言加生日过得差不多了,许随偷瞄一眼时间,快十点了,胡茜西也过来找:“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回去都快到宿舍门禁时间了。”   “嗯,你先等一下我,我东西还在楼上。”许随点头。   说完后,许随匆匆跑上盛言加的房间收拾自己的东西,笔,镜子之类的东西全一股脑装进包里。   许随边收拾东西边发呆,她抱着书本一转身,猝不及防地撞上一俱坚硬的胸膛上,仰头,对上一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睛。   眼底霸道又充斥着莫名的情绪,像一头野兽,随时能把她吞并。   许随心口一紧,抱紧了书本,侧着身子又往另一边走,周京泽拎着红白相间的外套,脸上挂着纨绔的笑,也懒散地跟着抬脚,堵住她,不让许随走。   许随抿紧嘴唇,她往左,周京泽跟着往左,她往右,他也跟着往右。   他的表情始终是吊儿郎当的,脸上还挂着笑,一副逗猫的架势。   周京泽侧着身子堵在许随面前,眼睛紧锁着她,开口;   “谈谈。”   许随不想把那件事重新剥开来,又去面对那时周京泽对她的冰冷,不耐烦,她只想着逃避:“我还有事。”   说完趁着周京泽不注意,就往旁边走了。周京泽反应很快,向后倒退两步,直接堵在了门口。   许随要走,周京泽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腕,用力收紧,垂眸看她,不满的眯了眯眼:   “躲哪儿?”   他的手攥住她的手腕,温热的皮肤贴上来,许随挣脱,他却钳得紧,不自觉地用了一点力。   周京泽倚在门框上,慢慢贴过来,头颈低下来,两人离得很近,他的语气游刃有余,合声音透着霸道和强势:   “老子不想让你走,你能走?”   许随别过脸去,没有说话,周京泽以为她就此妥协,正要好好跟她谈话时,一滴晶莹又滚烫的眼泪落在他手背上。   莫名烫了他心口一下。   周京泽低头一看,发现他攥得太用力,许随白皙的手腕起了一圈红印。周京泽立刻松开松,发现她的眼睛发红,心底起了一种类似于慌乱的情绪。   许随得到自由后,抱着书本匆匆向前,周京泽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且认真:   “对不起。” 第26章 告白 生平第一次被晾在一边   听到这话后,许随跑着的脚步一顿,停了下来,没一会儿她又跑开了。   ——   周京泽这几天无论是上课还是在集训,脑海里总是出现那天许随哭的模样,眼睫,鼻尖是红红的,沾着泪,干净的眼眸里写满了委屈。   每次想起这双眼睛,周京泽都觉得自己特不是人。   周三下午,阳光大好,一群年轻的未来的飞行员穿着灰绿色的常服正在操场上,整齐划一地进行着体能训练,像一大片奔涌的绿色海浪。   盛南洲刚做完50个来回停飞悬梯,趴在绿色的操场上喘得跟狗一样。周京泽嘴里咬着一根狗尾巴草,双手插着兜,抬脚踹了踹盛南洲一角,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问你个事。”   盛南洲翻了个身,爽快道:“问吧,你洲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京泽斟酌了一下措辞,犹豫道:“如果你做了一件错事,要怎么跟人道歉?”   “很简单啊,请人吃饭,”盛南洲打了一个响指,得意道,“如果一顿不行,那就两顿。”   周京泽看向盛南洲的眼神冰凉,他收回在这二货身上的视线,径直离开了。   “这事我最有经验了,别人不说,就说说西西吧,哪次她生气不是把我的兜吃得比脸还干净……”   盛南洲还在那侃侃而谈,他讲了半天发现没人理头,一回头发现人他妈地早就走了!   “你这人什么态度!”盛南洲不满道。   许随这几天发现胡茜西跟以前比有了点变化,变得比眼前更爱打扮了,拿个饭盆去食堂打饭都不忘把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   傍晚两人在食堂吃完饭,走在校园的走道上。凉风习习,天边橘红的火烧云压得很低,夏天好像总是很快来到。   “随随,周末你有空不?”胡茜西问道。   “怎么了?”许随问她。   “陪我去看个篮球赛呗,北航院的校篮球比赛。”胡茜西说道。   许随眉眼惊讶,觉得有点不对劲:“你怎么有兴致去北航院看比赛了,为了给盛南洲加油?”   “我吃饱了撑得吗?”胡茜西当场“呸”一下,随即想起什么又不好意思起来,“是我打听到路闻白会在那兼职啦,估计是篮球比赛的冠名商请的。不懂他为什么四处做兼职……”   “哎,而且一个破篮球比赛还要什么门票,还是内部发放的,我上哪要票去?”胡茜西神色苦恼。   许随明白了胡茜西的目的,有意逗弄她,笑得眼睛弯弯:“原来你这是空手套白狼啊,那我得查看一下我的行程了,可能没时间。”   “要死你啊。”   胡茜西恼羞成怒,开始当众挠她痒痒,许随笑着侧开身子躲,却还是没躲开她的魔掌。胡茜西问道:“还敢不敢开我玩笑了?”   “不敢了,我错了。”许随立刻求饶。   得到胡茜西的松手后,许随立刻响前跑了,发出清脆的笑声:“我下次还敢!”   傍晚栀子花的清香流连在两个女孩追逐打闹的身影上,一长串嬉笑声回荡在校园上空。   ——   周四,许随在寝室里学习,隔壁寝室进来一个人找胡茜西拿东西,胡茜西搬了小板凳去够柜子在里面翻找。   女生在等待的间隙同她们聊八卦,语气震惊:“活久见,北航飞院的周京泽居然在我们宿舍底下等人,我刚路过瞄了一眼,也太正了。”   “我二舅啊?”胡茜西嗤笑一声,语气寻常,“还好吧。”   话一说完,梁爽拿完快递风风火火地闯进门,声音激动:“周京泽居然在楼下,我靠,他也太招摇了,人往那一站,就有好几个女的去要他微信了。”   “不过他来我们宿舍楼下是干嘛,不会是又看上了哪个女生吧?还是来找你的,西西?”梁爽话锋一转。   胡茜西“嘁”了一声,然后从板凳上跳下来,下意识的话脱口而出:“找我,他要使唤我不是一个电话的事,他就是——”   “过来找哪个女的”这后半句话,胡茜西朝右手边的人看了一眼憋回去,改口:“有可能,他闲得慌的时候会这样干。”   许随幽黑的睫毛颤了颤,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继续看书。   话刚说完,胡茜西的手机铃声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名字,神色狐疑地走到阳台上接听电话。   没一会儿,胡茜西折回寝室,喊她:“随随。”   “嗯?”   “周京泽在下面等你。”胡茜西朝她晃了晃手机上面的通讯记录。   胡茜西话一说完,寝室其它女生吸气声此起彼伏,女生一脸的惊叹:“周京泽诶,他来找你!”   “随随,我靠,周京泽是不是看上你了啊?”梁爽立刻反映过来。   明知道周京泽来找她是因为那件事,可即使是听到梁爽的玩笑话,许随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狂跳了一下。   “不是。”许随还是出声否认。   随即她看向胡茜西正要说“我不想去”,胡茜西一看她的眼神立刻接话:“他说你要是不去,他在等到你下来为止。”   绝了,这确实是周京泽的作风,不达不目的不罢休。   许随只好下楼,她跑下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站在宿舍大门口的周京泽,眉眼一副懒散的模样,低头按着手机,漆黑的眉眼压着几分戾气。   来往经过的女生都忍不住偷看一眼周京泽,然后又红着脸和同伴小声讨论。   许随一路小跑到周京泽面前,光洁的额头上沁了一层亮晶晶的汗,她不太怕喜欢被太多人围观,下意识地扯着周京泽的衣袖走到宿舍门外的榆树下。   风一吹,树叶哗哗作响,抖落一地细碎的金晖。周京泽双手插着兜,站在影影绰绰的树下,他的肩头落下一片阴影。   纤白的手指抓着他的衣袖,周京泽脖颈低下来,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向她的手。   许随脸莫名一烫,立刻松手,平复气息后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这句话提醒了周京泽,他微微敛起了笑意,语气吊儿郎当的:”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许随抿了抿嘴唇没有接话,周京泽继续开口,咬了咬后槽牙:   “我给你打过电话,也发了信息。”   但均无回复,周大少生平第一次被晾在一边。   “过年的时候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发错信息这件事是因为我手机坏了,”许随不愿意提前那件事,但还是说了出来,解释道,“回到学校还没买新手机。”   说完这句话后,两个人都沉默了,周京泽更是想起了自己之前干得混帐事。许随的脚尖向外移,说道: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许随站在他面前,眉眼低垂,一对上这张乖得不行的脸,周京泽感觉自己点了个哑火,还显得自己特别混。   忽地,周京泽瞥见她发顶沾了一瓣蒲公英,手指垂在裤管,喉咙一阵发痒,指尖动了动又插回裤兜里。   “行,那你记得回去看消息。”   “嗯。”   许随回去之后还是没有去买新手机,不过她打算周末去看新手机,因为她要是再不换新手机,妈妈和姥姥联系不上她该担心了。   但一直在有个问题萦绕在许随心中,周京泽是什么意思,打算和好吗?   隔天晚上,许随刚从卫生间洗完澡出来,一边侧着头一边用白毛巾擦着滴答往下掉水的头发。   胡茜西把手机递给她,冲她挤眉弄眼:“诺,周京泽电话。”   许随的心一紧,从书桌上抽了一张纸巾擦干净手机再去接电话。她走出寝室,站在阳台上打电话。   五月的风凉凉的,天空上的几颗星发出荧荧微光,往楼下一看,晚归的女生趿拉着拖鞋,白藕似的胳膊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装着几根雪糕,一楼水池里的水开得很大,她们嘻嘻哈哈地在水池面前经过。   “是我。”周京泽低哑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许随把手机贴在耳朵上,同时用毛巾擦了擦头发,应道:“在。”   “报数么你?”周京泽发出轻微的哂笑声,接着他好像点了一支烟,听筒里传来打火机清脆的咔擦声。   周京泽吐了一口气,声音带着颗粒感:“明天你出来,你不是想来看比赛吗?我给你留了两张票。”   比赛?篮球比赛?!许随心生疑问,她什么时候说过想看篮球比赛了,除了西西,一想起她,许随顿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我没有想来,是西西——”   下一秒,周京泽低沉又哑人的声音透过不平稳的电波传来,钻进许随的耳朵里,发痒且挠人:   “你就当是我想你来。”   许随穿着白色的棉质吊带连衣裙,裸露出两条纤细的胳膊,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半干带点蓬松感。   晚风吹来,她是应该感觉热的,可是此刻,许随感觉自己整张脸都在发烫,脖颈处突突地跳着,血管很热,人也是燥热的,以致于她稀里糊涂挂了电话,回到寝室把手机还给胡茜西的时候忘了找她算账。   他总是喜欢这样,随便一句话就能扰乱她的心弦。   周日下午五点,许随按照周京泽说的地点准时出现在学校不远处的喷泉广场上。   许随穿着一条水蓝色的裙子站在喷泉出,有几滴水溅在她小腿上,她往前走了几步,下意识地四处张望,但没见到来人。   许随坐等右等,等得小腿得有点发酸,这时喷泉恰好停了,她坐在花坛上感到有点无聊。许随决定再等十五分钟,如果人还没来,她就直接走了。   她正发着呆,倏地,眼前出现一个小女孩,穿着白色的及膝袜,留着一头漂亮的卷发,眼珠是棕色的,问她:“你是许随姐姐吗?”   “我是,怎么了?”许随笑着回答。   小女孩正背着手,闻言变出一个绿色的卷心菜娃娃,她递给许随。许随神色诧异,用手指了指自己,问道:   “给我的?”   小女孩点了点头,她奶声奶气地开口:”刚才有个哥哥叫我给你的,他还有话让我问你,但……我想不起来了。”   小女陔说完后把卷心菜娃娃塞到许随怀里,然后一溜烟地跑开了。广场上的人来人往,许随抱着卷心菜娃娃,盯着它的笑脸有点眼酸。   原来他一直记得。   被人记得的感觉是不同的。   许随从小记得,父亲因为那个意外去世之后,妈妈不想让那些人戳脊梁骨,对她的教育非常严格,大部分时间,她不是在做作业就是在看书。   和朋友去ktv去学坏,出去玩会让学习分心,假期想要去玩对她来说冒险的滑冰,许母不会责备她,而是以一种非场疲惫的语气说:“以后再去,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   因为搬家,卷心菜娃娃丢了以后,许随曾经提出想买过一个新的,妈妈说等她考到年级前三,就给她买一个。   最后许随努力考到了年级前三,许母也如应允的那般,在饭桌上递给她礼物。许随满心欢喜地拆开,笑意僵在脸上。   没有她心心念念的卷心菜娃娃,是一台学习机。许母一脸欣慰,语气温柔:“一一,喜欢吗?”   许随本想说“我想要的只是个娃娃”,可是一抬眼看见妈妈鬓角里的白发,话又咽了回去,笑道:“嗯,喜欢的,谢谢妈妈。”   到现在她读大学,能拿奖学金,有能力做家教挣钱了,却再没想过去买那个卷心菜娃娃。   总感觉她还是丢掉了那只娃娃。   但现在,周京泽又把她曾经的陪伴送到了她面前。   许随正走神想着事,一道懒洋洋且压低的嗓音传来:   “他是想问,你能不能原谅那个混蛋?”   许随一抬眼,撞上一双漆黑凌厉的眼睛,周京泽穿着黑色的T恤,手里拿着一瓶冰水站在她面前。   周京泽坐在她旁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语气很缓:“寒假那事是我做的不对,是我情绪过激了,我当时以为和我发消息的是在国外的一个朋友,所以无所顾忌地聊。”   “我知道聊错了人后,其实很慌,我只是……怕自己另一个阴暗的面被你知道,”周京泽自嘲地笑笑,语气坦诚,“等我能正视自己了,改天有机会跟你说,”   “我给你道个歉,是我犯浑了。”   原来是这样,许随在内心松了一口气,他不是讨厌她就好。发生这件事后,许随难过,甚至不喜欢自己,所以一直逃避和害怕见他。   不是他喜欢的人就好。   这件事解释清楚后,许随的心情跟放晴了一样,她手里抓着卷心菜娃娃挡在面前,冲他晃了晃脑袋:   “那没事啦,你以后不要再凶我就好。”   “不会。”周京泽瞭起眼看她。   最后两人冰释前嫌,还一起吃了一顿饭,周京泽把她送到学校门口就回去了。人走后,许随感到一切放松又自在,还打了电话让胡茜西陪她去买手机。   许随最后挑了一只白色的手机,将原来的电话卡塞回去。晚上回到寝室后,许随正打算挨个把平时重要的联系人存上时,一开机,手机屏幕涌现好几个未接来电。   许随躺在床上,点开一看,愣住了,全是周京泽的未接来电,都是这个时间段的。其实,他一直在放下身段主动找他。   她忽然想起周京泽在宿舍楼下说的话,赶紧登录微信。周京泽不是个话多的人,一共给她发了两条消息。   第一条消息时间显示是寒假发生聊错人的那个晚上,周京泽当时发了个:对不起。   第二条消息发送的时间则是周京泽在学校撞见她和师越杰在一起时,许随从他身边逃开的那一幕。   许随看到这条消息后,脸颊开始烧红发烫,呼吸开始不自然起来,她甚至能想象周京泽以一种漫不经心,却莫名勾人的语调说出话。他说——   “我们一一是打算不理我了吗?” 第27章 告白 我衣服是不是在你那?   一一是她的小名,除了她的家人,没有人知道她的小名,他又是怎么知道的?许随的心跳持续加快,她在对话框里编辑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的?】   过了五分钟,Z J Z回复,依然是散漫的语调:【舍得用手机了?】   许随不知道回什么,回了猫咪捏脸的表情发过去。这一次,周京泽很久都没有回复,许随以为他太忙了没看见,或是他根本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直到睡觉前,许随放在枕边的手机屏幕亮了,周京泽发了一条语音过来,她找耳机插上,点了播放,他似用气音说话,带着懒散的笑意:   【被拉黑后,我换了个号码打给你,你奶奶接的电话。】   许随明白过来,没等她反应过来,周京泽发过来一条信息:   【你名字还挺好听。】   隔着屏幕,许随不知道周京泽发来的这条文字信息语气是认真的,还是漫不经心的一句夸赞,还是很开心。   ——   周日,北航院校篮球联赛,胡茜西起了一个大早,打开衣柜,拿出一件件裙子在试衣镜面前试衣服。   许随起床站在洗手台前刷牙,她含着了一口水又吐掉,正低头刷着牙,胡茜西跑过来拽着裙摆,问道:“宝贝,这件怎么样?”   许随嘴里含着薄荷味的泡沫,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还可以。”   胡茜西将这句话自动理解为“还不够漂亮”,她只好又跑回衣柜前试衣服。许随拧开水龙头,在洗漱口杯,忽然,下腹隐隐传来一阵痛感,她不由得躬下腰,按住腹部,外面传来胡茜西喊她的声音。   许随缓了好一阵,应道:“来了。”   一出去,胡茜西穿好了一条小黑裙,戴上了一顶贝雷帽,洋气又漂亮。许随由衷地夸赞:“好看。”   许随则穿得很简单,米色刺绣衬衫,下摆扎进浅蓝色牛仔裤,她正对着镜子梳头发。胡茜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说道:“宝贝,你不穿裙子打扮下嘛?”   “嗯?”许随正绕着自己的头发,打算扎个丸子头。   “我二舅啊,比赛他不是也在吗?”胡茜西冲她眨了眨眼。   许随反应过来,立刻伸手去挠她,佯装生气:“你还说,是谁跟你舅舅说我想看篮球赛的,明明是你。”   “我错了我错了,我的好随随,我这不是弄不到票嘛。”胡茜西立刻求饶。   许随这才放开她,重新低头扎头发的时候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黑眼珠,秀挺的鼻子上一颗小痣,巴掌脸,整体穿得也干净清爽。   还是不打扮了吧,这样太刻意了。   许随和胡茜西一起去食堂吃了早餐,之后陪她一起进了北航院的操场。他们从北门凭票进去。   一进门,操场中央立着一架歼5系列开头的战机,机身庞大,上面有两条横杠,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红色五角星,旁边标着数字70768。   白色的机身有些陈旧,脱了漆,上面还有弹壳的印记,伸开的两片机翼像机甲,气势磅礴,像振翅欲飞的雄鹰。   即使是周末,还是有人在操场上穿着灰绿色的作训服坚持体能训练,许随正看着那群人结果被胡茜西一把拽走。   “别看啦,我们快去那边的篮球场找座位,一会儿就要清场了。”胡茜西语气激动。   她们提前十五分钟,刚在座位坐下。胡茜西就按捺不住,四处找路闻白的身影。许随坐在旁边看着手机,周京泽忽然发消息给她:   【来了么?】   许随正打着字回复,忽然后排座位走来几个女生不停地喊着“借过”“借过”,其中一位女生不小心重重地撞了她的手肘一下。   许随握着的手机飞了出去,她弯腰去捡手机,女生跟她道歉:“对不起,你没事儿吧?”   “没关系。”许随摇了摇头。   这时,各队篮球比赛选手陆续进场,许随顺势抬眼看过去,在一群人高马大的男生中,愣是没找到周京泽的身影。   许随重新给周京泽回消息:【来了,和西西一起,不过我怎么没看见你?”】   消息发出去后的两分钟,许随的手机发出“叮”的一声,她点开屏幕,Z J Z发来的消息:   【抬头。】   许随顺势抬头,同时观众席发出一阵骚动,耳边响起一阵尖叫声和鼓掌声,周围的女生激动地议论:   【靠,周京泽出来了。】   【真的好帅啊,不枉我从大老远赶过来。】   许随在一群议论声中看向不远处,周京泽同几位男生一起出场,他一出来,周围的欢呼和吸气声明显更高了。   在一群男生中,周京泽极为出挑,比他们高出一截,一身红白的球衣,插着兜不疾不缓地走过来,手上的红色护腕明显。   周京泽往那一站,对面那队的男生立刻眼神带针对情绪看过来。比赛还没开始,硝烟气息明显。   可惜周京泽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薄薄的眼皮半瞭不瞭,嚣张气息明显。   倏地,周京泽低头拎起黑色外套,直直地朝对面走起,在经过对家六七个穿着绿白球衣的男生时,其中一个正说着话的男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了,抬眼看着他,眼底警明显。   周京泽的薄唇往上挑,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紧张。”   他走后,身后的男生开始内讧,有人怼他:“艹,你他妈怂不怂?”   “不过这小子也太狂了,一会儿虐虐他。”   ……   许随坐在观众席上目光一直追随着篮球场上的周京泽,身边的胡茜西早已不见踪影,估计是看见路闻白找他去了。   场内有啦啦队拉起横幅,裁判吹口哨与广播检录得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十分嘈杂。许随坐在观众席上目光一直追随着篮球场上的周京泽,他低头拿着手机回了一下信息揣回兜里,手里握着打火机和烟转身去了体育器材室。   估计是烟瘾犯了。   许随无聊地望着台下的人,看见周京泽折回,忽然,他瞭起眼皮看向观众席,眼锋略过一众人,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许随的眼神被捉住,有一瞬间的惊慌,他笑了一下,单手插着兜,另一只手拎着外套朝她们走来。身边的躁动声起,许随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啊啊啊,他是在看我?】   【他过来了,救命,宝贝,你看看我的口红有没有花?】   众目睽睽上,周京泽径直台上观众席的台阶,来到第三排,在各女生期待殷切的眼神下,步调慢悠悠地,越过层层精心打扮的漂亮女生,站在许随面前。   “西西呢?”周京泽嚼着薄荷糖,漫不经心地问道。   一道身影垂在她面前,空气更为闷热,许随不由得绷紧身子,眼神不看他,有些慌乱地移向别处:“去找别人了,一会儿回来。”   “嗯。”周京泽点点头,把外套,手机以及压片糖,打火机递给许随,冲她抬了抬下巴,“帮我拿一下。”   许随一下子感觉自己身上的视线明显多了起来,如芒在背,她犹疑地问道:   “啊?”   周京泽眼睫半垂,散漫溢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怎么,吃我这么多,拿个衣服都不肯啊?”   他这话一出,夹着若有若无的亲昵感,许随感觉集在身上怒火的视线更多了,她不得不投降,接过他的衣服:“没有。”   周京泽走后,许随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她坐在座位上抱着他的衣服,上面还有淡淡的烟草味,心跳依然明显。   周围讨论的声音开始加大,如噪点一般在钻进她的耳膜里。   【周京泽不会看上她了吧,长相挺普通的啊。】   【不会吧,我一个外院的人都知道,周京泽万年只喜欢一款,胸大腰细的大美女,这位不可能吧。】   【对,长相挺一般的。】   一声声议论无形中中揪住了许随的心脏,她正欲说话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回头一看,是胡茜西。   胡茜西搂着她,扭头看向身后的一群八婆,红唇一张一合,像机关抢扫射一样:“一般?你长成她这么一般试试?知道你们为什么坐后排吗?因为长得……嗯就我不用了。不巧,我们能坐这呢,就是周京泽给的票。”   “一会儿我们还要给他送水,嘻嘻,嫉妒吧,嫉妒得脚底板起火也没用。”   后面几个女生的表情精彩纷呈,一时被噎住:“你——”   胡茜西懒得再同那群八婆说下去,转而同许随说话,因为要说的内容语气都别扭起来:“随随,你陪我下去呗,一会儿给篮球队的发水发毛巾什么的。我求了路闻白好久,他才肯定让我帮忙。”   “而且那里地理位置好,还能近距离观战!”胡茜西挽着她的胳膊。   许随站起来,点头答应:“好。”   两人拉着手走下观众席,朝不远处的红色帐篷走去。路闻白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白的衬衫,正弯着腰,来回一箱一箱地抬水。   他的表情冷漠,后背被一点汗打湿,弓下腰的时候,露出一截精瘦的腰线,沉默且英俊。   胡茜西热情地走过去,笑眯眯地说道:“我们过来帮你忙啦。”   路闻白停下来,他的脸色苍白,掀起幽黑的眼睫看向她,以及身后的许随一眼,声线冷淡:“你们站那发水就好。”   “收到!”胡茜西比了ok的手势。   其实许随和胡茜西不用做什么,红色帐篷下有一张桌子和两张红色的凳子,许随坐在那里,安静地看着他们比赛。   随着裁判一声清脆的口哨声起,篮球比赛正式开始,两队的啦啦队开始了此起彼伏的加油声。   周京泽所在的队是红队,对方运球一路向前,眼看对方就要投掷进篮筐时,周京泽飞跃腾起,长臂一伸,红色的护腕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轻松截住了对方的球。   然后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拿着篮球站在线外腾空飞起,进了一个三分球!全常喝彩,纷纷发出鼓掌声。   许随站在不远处也跟着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接下来的15分钟里,周京泽一路带领队员,拦截,进攻,纷纷进球,闹得对方措手不及,其中一个身材瘦长的男生,几次被周京泽夺球盖帽,心底怒火生起。   周京泽拦在他面前,正欲截下球,瘦长男一路带着球怒气冲冲地撞向他的肩膀,周京泽猛地向后退了两步。   全场一半的人发出倒吁声,一半的拍手叫好。叫好的人原因无它,因为周京泽太狂了,特别是同性,对于比自己厉害的人,通常都是不服,希望他落败。   裁判一声口哨令下,一拳向上紧握,作出犯规停止计时种的动作。   绿队犯规,红队获得罚球机会。半圆内,周京泽站在那里,阳光下,他转动着手里的球,表情散漫。   本以为周京泽投进这一分球是意料内的事,可他单手托着球,手肘就跟故意偏了一样,篮球砸向篮筐,又弹向外侧。   球没进。   篮球砸在地上,慢悠悠地滚在瘦长男脚下。   周京泽掀起眼皮睨他一眼,夹着点轻视的意味,说出来的话轻狂又欠嗖嗖的:“送你了。”   这是明晃晃的放水加看不起。   说完他转身重新运球,再没分给一个眼神给对方。细长男站在原地,脸涨得通红。   第一场,周京泽带领队员以32比20的得分,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全程掌声雷动,女生花痴的尖叫声更是回荡在篮球场上方。   中场休息,男生要么边伸手抹汗过来,领了水大口灌起来。周京泽站在篮球框的阴影处,日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深长。   哨声停后,众女生蜂拥而上,纷纷给周京泽递毛巾送水,许随不远处看着心底叹了一口气。   周京泽后背的球衣被一点汗迹浸透,他拎起脚边的一瓶冰水,拧开瓶盖直冲头顶,水珠顺着凌厉分明的下颌角滴下来,淌再地板上,明明是痞里痞气的一个动作,却透着欲感。   绿队队员连水都来不及喝,迅速围在一起出对策。瘦长男身高180 ,是队长,叫高阳,也是周京泽隔壁班的同学,学习成绩,飞行技术都挺优秀,是一个非常努力的人。   “下一场不能再输了。”高阳语气坚决。   “那小子狂得很,怎么打?”旁边一个大高个说道。   高阳拿出张湿纸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看着不远处的周京泽开口:“周京泽的打法有很强的个人风格,轻狂,我行我素,是他们队里的领头狼,但飞行技术知识考核里有个英文单词叫Collaboration,他没有团队合作意识,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   同伴很快领悟过来,接话道:“所以咱们只要防守后,突破他们的后方,闭环就破了。”   “可以啊,老高,学霸就是不同,打个篮球还能运用知识分析。”有人夸奖道。   高阳笑笑没有说话,但从他的表情来看,这句夸赞明显很受用,他拍了拍同伴的肩膀:“走了,喝水去。”   许随站在一箱小山高的矿泉水前,弯腰把水递给他们,时不时地又递过湿毛巾去,十分忙碌,而胡茜西早已被男色诱惑,跟着路闻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一瓶水。”高阳走过去说道。   许随弯腰背对着他,拿了一瓶水回头递给他:“给。”   高阳接过水在看清许随的一张脸后,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艳,他试探性地问到:“你是我们学校的?”   许随摇摇头,声音温和:“不是,我是隔壁医——”   “医科大”三个字还没有完整地说出来,她看见不远处的周京泽信步走过来,插着裤袋,红色的护腕贴在黑色的裤缝中,他站在高阳后面停下来,喊她:   “许随。”   “嗯?”   一行人回头,包括高阳,周京泽在众人注视下一脸淡定地开口,眼睫半睨,表情看似吊儿郎当,说出来的话却夹着若有若无的狎昵:   “我的衣服是不是还在你哪?” 第28章 告白 你先放我下来   周京泽说完这句话,高阳站在那眼神都变了,许随以为他真的是要衣服,忙回头找东西,他的外套搭在凳子上,压片糖和打火机之类都在放在衣服口袋里。   许随把东西递给他,周京泽接过烟和打火机,冲她抬了抬下巴:“衣服先放你那。”   “哦,好。”许随重新把外套得顺好搭在椅子上。   “吃不吃糖?”周京泽挑了挑眉,许随立刻点头,他轻笑一声,嗓音有点哑:“伸手。”   绿色的薄荷糖哗哗落入掌心中,许随笑得眉眼弯弯同他说话。高阳站在那,觉得自己像条酸菜鱼,没一会儿便走了。   周京泽同许随说着话,眼角的余光瞥见高阳离开的背影,很轻地冷笑了一声。   没多久,比赛开始,一声哨声响,两边又恢复到对峙的状态。第二场,周京泽依然主攻,绿队却跟被点了穴一样,死死地防守。   即便如此,开局周京泽还是拿下了五分。   时间拉开,绿队在严防的同时,攻破他们队的一个投手,直接截了球。高阳拦下球后,一边往运球,然后把球投给了队友,队友找准时机突破防守投篮,进球。   团队合作配合得相当默契。   这一进球无疑是鼓舞了对方的士气,接下来的比赛中,绿队将他们逐个溃散,周京泽向来单打独斗,这会儿少了队友的配合,也进球困难。   场内为红队加油的声音更烈,大部分是冲周京泽来的,许随站在不远处也看得紧张,一颗心在无形中焦急起来。   后半段,红队军心涣散,单靠周京泽一人,通常是他抢球,运球,投篮,于是队友们也纷纷效仿,都是这个风格,却没有他的势头。   最终红队以23比28 的分数输给了绿队。   一赢一输,平局。   第三局是关键。   场内一片嘘声,皆是对周京泽喝的倒彩。对方队友昂着脖颈,对周京泽比了个中指。周京泽懒散地倚靠在台阶前,额前的黑发有点湿,瞭起眼锋扫了他们一眼,唇角悠扬回以一个无比欠揍的讥笑。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抬手招来队员,话语简短:“你们每个人的优势?说出来,分工。”   “我比较擅长截球投篮,”周京泽掀起球衣的一角擦了擦眼角的汗,抬了抬嘴角毫不谦虚,“当然,其他的我也擅长。”   队员们纷纷报出自己擅长的项目,周京泽垂下眼睫略微思索了一下,直接说出一条线路来。   第三局正式开赛,许随望着不远处的运球奔跑的周京泽在心里默默说了句加油。   哨声一响,出乎大家意料,特别是绿队,他们以为周京泽会第一个冲过来抢球,结果他站在原地防守,其他队员进攻。   绿队一下子慌了,完全不知道周京泽出什么招。红队队员拦球,投篮实力虽不如他,但一直稳步得分。   两队评分渐渐追上,后半场,周京泽给了队友一个眼神,开始发力,他单手在跨下运球,一个健步冲了上去,像健硕的豹子一样凭空腾飞,抓着篮板接连盖了三次帽!   全场静默一秒,紧而爆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女生更是由衷地感叹,一直喊:“卧槽,他刚才那个动作,也太帅了吧!全场最佳!”   “呜呜呜呜呜呜,看得我好激动,我也好想找个飞行员做男朋友了。”有人激动道。   同伴毫不留情地揭穿她:“得了吧,你直接说你想找飞院周京泽这样的男朋友,身高185,会打游戏,大提琴一流,打篮球牛逼,将来又是开飞机的,还是个大帅逼,这要烧多少高香才能求得这样的男朋友。”   “呜呜呜,好羡慕他未来女朋友。”   ……   许随看得紧张,日头闷热,她拿出桌边的宣传单给自己煽风,一边手遮住阳光认真看比赛。   周围的呐喊声激烈,许随看得心潮澎湃,也不由得跟着喊出声:“周京泽,加油!”   “周京泽,加油!”   喊着喊着,许随发现下腹一阵剧烈地阵痛,绞着她的五脏六腑,她停了下来,坐在椅子上,双脚踩在横杠上,用手捂着腹部,希望能让自己的痛感减轻点。   可是许随反而觉得肚子的痛感越来越强,像着有无数根细针在腹内翻滚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滴下来,她不由得蜷缩住自己的身子。   周围人山人海,全是尖叫和呐喊声,眼前有一个火红的身影在篮球场奔跑着,白球鞋闪闪发光,他的身姿挺拔,手臂肌肉线条流畅,速度比谁都迅猛。   他绝对是许随见过在球场最好看的选手,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的好看。   许随捂着肚子,因为疼痛,眼睫湿漉漉的,将眼前的视线变模糊。痛感过于剧烈,许随浑身都在抖,她再也支撑不住,一个踉跄摔了下来。   同时,周京泽带着球往红方阵地跑,阳光直直地打下来有些刺眼,他习惯性地眯眼,抓着球正要跳起来时,眼睛一扫,发现许随不知道什么晕倒在地上,旁边已经围了好几个人。   周京泽抓着球的手指紧了一下,目光顿住,旁边是激动的呐喊声,以及旁边看戏的男生嘲笑道:   “你行不行啊?”   不到一秒,周京泽把球一扔,径直离开了球场,身后纷纷是疑问和质疑声,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一路小跑到许随面前。   周京泽从女生手里接过她,一把将人横抱在怀里,一路跑着离开了现场。身后全是对他的谩骂和惋惜声。   周京泽退赛后,换了替补上来,红队痛失将领乱成一盘散沙,高阳带领绿队一路乘胜追击,拿下分数,最终赢得胜利。   队员纷纷欢呼,双手握拳在操场上来回奔跑,最后又把高阳抛在上空,夸道:“感谢对队长!”   “高阳,你确实厉害,也就你能和周京泽比一比了。”   高阳平静的脸颊泛起微笑,他正享受着胜利的喜悦。观众席的人却陆续离场,女生则把应援幅扔在地上,抱怨道:“搞什么啊,本来是周京泽赢的。”   三两个男生则议论道:“虽然不服,但还是周京泽更强,这一场可惜了。”   “一开局老子就押了100块钱赌周京泽赢,结果他居然中途退赛,操,牛逼的人都这么有个性吗?”   听到这些议论声,高阳的笑容僵在脸上。凭什么,明明是他赢了,大家却认为周京泽才是赢的那个人。   旁边队友李森把手搭在高阳肩上,看着不远处的两人眯眼回忆:“我怎么觉得那女的好眼熟?”   “你认识?”高阳问道。   李森一拍脑袋,惊道:“我想起来了!那女的是我高中同学,但才同了半年班,高一下半学期转走的。”   “啧啧,她现在漂亮很多啊,没想到。”李森若有所思。   高阳看着不远处周京泽奔跑的身影,问道:“怎么说?”   “哈,你是不知道的,那女的高一的时候……”李森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语气意味深长。   ……   周京泽抱着许随一路奔跑,许随虽然意识模糊,但勉强能辨认出眼前的人是周京泽。他跑得很快,许随揪着他胸前衣服的一角,因为颠簸,时不时地撞向他的胸膛,很硬,又滚烫。   周遭铺面而来全是他的气息,凛冽又强烈,许随感觉自己皮肤血管都要爆炸了,尤其是他这样一个风云人物抱着她在操场跑,一路上她受的注目礼,更让她更不好意思了。   许随缩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动了动,声音小声:“你放我下来。”   周京泽垂下眼睫睨了她一眼,唇色苍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答非所问,沉声道:   “马上就到了。”   “你先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许随的语气有些扭捏。   许随挣扎了好几下,无果,抬眸撞上他那双深长的眼睛,没有情绪的,十分冰凉。周京泽抱着她往上颠了颠,他下颌线利落且冷硬,沉默半晌,叫她全名:   “许随,你现在不要说话。”   他好像有点儿生气,许随也就不敢说话了。   ——   篮球比赛开始没多久,胡茜西的眼睛就转向路闻白那了,或者从一开始,她的心思就没在比赛上。   见路闻白搬完水后,胡茜西立刻转身跟了上去,他的身影瘦且高,背脊像一把弓,绷得很紧。   路闻白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后,往左边一拐,进了器材室后面的那一排水龙上。见胡茜西跟上来,路闻白眉眼是止不住的戾气,声音很凉:   “跟着我干什么?”   “我来洗手呀。”胡茜西声音娇俏。   建筑物挡在前面,后方有一丝阴凉,路闻白刚搬完东西,头发有一点湿,见他鬓角流出一点汗,胡茜西立刻把湿纸巾递了上去。   路闻白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直接拧开水龙头,哗哗的凉水流出来,他毫不犹豫地把脑袋伸了过去,直接在水龙头底下冲头。   两分钟后,一只皮肤冷白,上面布满灰青血管的手扣在生了红绣的水龙头上,水声停止,路闻白慢慢直直腰。   他侧着脸抬手弄了一下头发上的水,细碎的水珠不经意甩到胡茜西手上,她感觉整个手臂都是麻的。   路闻白面无表情地向前走,他往左,胡茜西也跟着往左,他往右,胡茜西也往右,像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   “喂,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喂。”   “路闻白!”   胡茜西见路闻白不理她,被忽视得彻底,大小姐脾气上来了,立刻拔腿上去想找他说个清楚。   不料,路闻白忽然停了下来,眼睛怔怔地看向前方。胡茜西第一次在路闻白万年不变的冰动脸上看到了别样的情绪。   她顺着路闻白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有个女生挽着一个男生,她穿着黑色吊带衫,短裤下面是两条笔直的长腿,类似于龙一样的纹身附在莹润的小腿上,乌发红唇,美艳又气质。   胡茜西从来没过这样的女生,美得惊心动魄,也妖。   路闻白冷峻的脸渐渐变得阴沉,垂下眼睫,像一尊没有表情,没有任何生命力的石膏像,垂下裤缝的手紧握成拳,青筋爆起。   “你没事吧?”胡茜西问他。   路闻白猛然回头,两人距离很近,他低下脖颈俯视胡茜西,薄薄的唇角勾起嘲讽的角度:”不是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吗?我喜欢长得瘦的,所以不要白费功夫了,你不在我的选择范围内。”   “一而再再而三地跟着别人,真的很招人烦。”路闻白从她身上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胡茜西整个人怔在原地,一直没有回过神来。从小到大,她接受到的都是鲜花和夸赞,受到的教育是面对喜欢的东西要敢于去争取。   她是不是做错了。   原来路闻白是真的嫌她烦啊。   她很胖吗?   想到这,胡茜西的再也忍不住,豆大的眼泪从脸颊上落下来,黑眼珠红红的,骂道:“王八蛋,人渣,刻薄鬼。”   胡茜西躲在体育器材室背后的过道上哭了一场,哭完以后用冷水湿敷了红肿的眼睛。   然后胡茜西肿着一双眼睛一脸失落地回到篮球场,发现人早已散场,四周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两个男生在收拾篮球,打扫卫生。   “人呢?”胡茜西走过去问道。   一位男生蹲下来把篮球一个接一个地装进网兜里,接话道:“比赛早结束了。”   “那在这里外联部帮忙的一个女生呢,齐肩发,脸很小,皮肤白白的,她去哪了?”胡茜西因为哭过声音还有点沙哑。   男生揣着篮球的动作停下来,努力回想道:“哦,你说那姑娘啊,比赛半道忽然晕倒了,被周京泽抱去校医室了……”   男生还在这努力回想着,结果一抬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胡茜西一路小跑着跑到校医室门口停下,拍了拍心口,努力平复杂乱的心跳频率。   胡茜西往里看了一圈,粉色的床帘拉开,许随躺在病床上正在打点滴。她紧闭着双眼,脸色发白,漆黑的长眼睫下是掩不住的疲惫。   她正在要抬脚进去,却一不小心撞上周京泽的眼神。   周京泽懒散地背靠墙边,一条长腿曲着,一只手正在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打火机,瞭起薄薄的眼皮看了胡茜西一眼。   没什么情绪的一眼。   却让胡茜西却不敢动了,她被周京泽看得心里发怵,她舔了舔嘴唇,干巴巴地问道:“舅舅,随随还好吗?”   “你觉得呢?”周京泽慢悠悠地反问她,嘴角还带着点笑意。   胡茜西正想接话,周京泽倏地冷下脸来,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敛得干干净净,看着她:   “你怎么看人的?”   周京泽很少生气,就算生气了也不会给一个多余的表情给你,连话都懒得撂转身就走了。   而且从小到大,他还挺宠这个侄外甥女,事事罩着她,基本没对她发过火。   这一次,胡茜西意识到他生气了,连道歉的声音都弱了几分:“对不起。”   许随躺在病床上,处在睡梦中被一阵嘈杂声模给吵醒,睁开双眼,看到周京泽正在凶胡茜西。   “西西,你进来,”许随朝她笑笑,“我没事。”   胡茜西倒是想进来,她下意识地看了她舅舅一眼。   周京泽松口,薄唇终于松口:“进来。”   “你们聊,我去外面买包烟。”周京泽站直了身子,把打火机揣兜里。   周京泽走后,胡茜西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吐槽道:“他发起火来真的好吓人。”   “随随你没事吧?”胡茜西苦着一张脸说道,“对不起,我让你帮忙,自己去跑去追人了。”   许随摇摇头:“就是急性肠胃炎,吊完这瓶水就好了。”   “你知道比赛结果吗?”许随忽然想起什么问道。   “哦,那个啊,我刚才去篮球场的时候问了一嘴,好像是舅舅他们这队输了……”   ……   周京泽回来的时候,胡茜西已经走了,他说是出去买烟,手里却拎着一份白粥。   “一会儿把这喝了。”周京泽指了指桌上的粥。   “好,谢谢。”许随温声道。   周京泽长腿勾了一张椅子在许随床前坐下,倒了一杯水给许随。   许随握着水杯,犹豫半天:“对不起啊。”   周京泽正低头玩着手机,拇指还停留在游戏界面上,愣了一下笑道:   “干嘛忽然道歉?”   “就是不是因为我忽然晕倒嘛,你才没法比赛的,你……当时应该不用管我的……”   起初许随说话声音还挺正常的,后来周京泽越听却听到了哭腔。   周京泽这下连在玩的游戏也不管了,直接熄灭了屏幕,抬起头,薄薄的唇角挑起:   “赢太多次了,想体会一下输的感觉。”   “不是因为你。”周京泽安慰道。   周京泽这么一安慰,许随更想哭了,她红着一双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弱智?”   周京泽挑了挑眉,他轻叹了一口气,安慰也是,拿这姑娘没办法,只好转移她的注意力。   周京泽站起来抬手调了一下输液管的速度,眼睛扫了一下她的手:   “伸手。”   “啊?”许随正哭着,语气有点慌乱。   许随这个反应成功地让周京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那种散漫肆意的姿态又来了。   许随脸一烫,低下头不知道匆忙擦了眼泪。一道哂笑声落在头顶,听得人喉咙发痒:   “好了,不逗你了。”   与此同时,许随感觉眼前一道阴影落下来,周京泽附下身,他身上凛冽的薄荷和罗勒味沁在鼻尖,滚烫的呼吸拂在脖颈处,她僵着身子,感觉脖子又痒又麻,心跳快得无法控制。   周京泽自然地拉过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大,冰凉,贴着许随细腻的手背,只是很轻一晃地接触,低声说:   “握着。” 第29章 告白 crush 热烈的害羞的却短暂……   同时,另一只手从裤袋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她,许随低头一看,周京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买了个小猫图案的暖手宝回来,为了她因吊水而青紫的血管保暖。   许随说了句“谢谢”,周京泽笑着挑了一下眉梢没有应声。还有半瓶水才能吊完,周京泽又重新坐回椅子上去,守在旁边低头玩着手机。   周京泽守着守着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许随坐在那里也觉得无聊,想起之前她在包里放了几本口袋暗黑童话书,这会儿终于派上用场了。   许随抬眼看向还在阖眼小憩的周京泽,她不太想自己吵醒他,于是轻手轻脚地下床,伸手去拉开包的拉链。   因为她的手还吊着水,软管不够长,好不容易拿到书,结果脚底一滑,慌乱中她为了维持平衡,单手撑住墙,结果口袋书却摔了出去。   周京泽被动静吵醒,他稍微坐直了身子,抬手揉了一下脖子:   “要什么我给你拿。”   “书。”许随指了指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口袋书。   粉色的帘子拉开,许随正打算重新躺回床上,医务室的门打开,一阵穿堂风吹进来,地上的口袋书被吹得哗哗作响。   紧接着,一张蓝底的照片被吹了出来。   许随心一紧,急忙道:“不用,我来。”   周京泽挑了挑眉,脚步慢悠悠的但并没有止步,朝门口的方向去。许随急得不行,跳下床,也不管手背上的针管。   凉风阵阵,将地上的照片吹到半空中,蓝底照片打了个旋儿又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恰好是白色背面朝上。   许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看她就要捡到照片时,一只长手臂先一步,将照片捡了起来。   周京泽骨节分明的手捏着照片的一角,挑着唇角朝许随晃了晃。许随急得不行,立刻抬手就要去抢。   “想要?不给。”周京泽眉眼透着轻挑。   “你快给我!”许随的脸涨得通红。   许随一时情急拽着周京泽的胳膊往上跳,想抢照片,可周京泽分明是有意逗她。   她每跳一下,周京泽胳膊都会往上抬高一下。   许随拽着他的衣袖,一双眼睛急得湿漉漉的,却故作凶巴巴的:“你快给我,不然我就——”   “就怎样?”周京泽似乎更有兴趣了,语气散漫。   许随想来想去,干巴巴地憋出一道软糯的声音:“就……咬你!”   周京泽愣住,旋即大笑,笑得前俯后仰,气息都收不住的那种,连胸腔都是愉悦的颤动。   “很重要的人吗?”周京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应该很重要吧。   许随点了点头,长睫毛发颤:“对,很重要。”   周京泽敛去脸上的笑意,站直了身子,把照片还给了她。   周京泽陪许随吊完水后,送她回了学校。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许随走在前面,周京泽双手插着裤袋,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许随低头一看,垂在地上的两个影子一前一后地贴着,像是亲密的纠缠。   距离到宿舍还有一段距离,许随停下来,毕竟身边站了个周京泽,一路已经够引人注目了,再送她到女生宿舍的话,恐怕就不是注视这么简单了。   “到这里就好了,”许随抬头看他。   “嗯。”周京泽点了点头。   他正转身要走时,许随叫住他,声音有一瞬间的迟疑:“今天真的谢谢你,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周京泽低头失笑,他这个人,物欲极低,并没有什么想要的。他正要跟许随说不用时,瞭起眼皮不经意地往她身后一看。   师越杰一身笔挺的白衬衫正要过来。   周京泽恶劣心起,脖颈低下贴了过来,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压低嗓:“我啊,要你——”   “要你”二字意味深长,正好不偏不倚地落在师越杰耳边,他果然停了下来。   周京泽的声音低沉且夹着几丝暧昧缱倦的气息落在许随耳边,左耳又麻又痒,她的心跳了跳,问道:“什么?“   一双乌黑的眼睛仰头看着他,眼神干净又透着紧张,周京泽怔了怔,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别哭就好。”周京泽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眼底溢出一点无奈。   人走后,许随还呆在原地,整个人是懵的,他宽大的掌心揉了揉她的脑袋那那种很轻的触感还在,温度停留在头顶上方。   所以,刚才周京泽是摸了她的头吗?   许随正发着愣,一道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师越杰站在她前面,微皱着眉:“许师妹。”   “啊,师兄,有什么事吗?”许随回神。   师越杰面容清俊,眼底挂着担心:“我听说上午你在北航的篮球比赛场晕倒了,怕你出事。”   “怕你出事”四个字直白又赤裸,许随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将两人的距离拉开,摇摇头:“我没事,谢谢师兄。”   这一退闪的动作清楚地落在师越杰眼里,他垂下眼睫将里面低落的情绪一掩饰,语气依旧温柔:   “那你这几天要吃得清淡点,多注意休息。”   隔天下午上公共英语课,许随去的时候发现少了一小部分人,来上课的英语老师看到这种状况,也没有说什么。   谁知道上课上到一半,英语老师推了一下眼镜:”现在点名回到问题,人没来的扣学分。”   谁能想到,万年宽容的英语老师忽然来这么一招,台下立刻跟炸了锅一样,甚至还有人用手机在抽屉里发短信,大意是”万一她也点到我,谁帮你点到“之类的话。   许随没有要帮忙点到的人,她坐在窗边拿着笔在发呆,阳光倾泻下来照在写字台上,窗外传来操场上篮球拍动地板的声音,以及男生欢呼的鼓掌声。   她想起了昨天在篮球场上周京泽,身姿矫健得像只豹子,迅猛又漂亮,以及他中途放弃比赛冲过来一把抱起晕倒的她。   其实许随很想问他为什么?一颗原本受到冷却而退缩的心,又慢慢活过来了。   周京泽是毒药,她试过戒掉,却发现让自己更上瘾。   突然,一道略带严肃的声音拉回许随的思绪:“第三排靠窗最右的女生,你来翻译一下crush的意思。”   上课开小差被抓到,许随不得不起来回答问题,幸好不算太难:“动词是碾压,破碎,名字是果汁饮料。”   “坐下吧。”英语老师点点头。   “其实crush在英语里有另一个意思,作为名词,猛兽隔离区,还叫热烈的短暂而害羞的暗恋,热恋。”英语老师补充道。   许随猛然抬起眼,继续仔细回味了一下老师说的crush的意思,她本想拿书查阅,不经意一瞥,然后顿住。   草稿纸写满了周京泽的名字。   是么?热烈的害羞的却短暂的喜欢吗?   ——   许随喝了近一个星期的白粥后,终于慢慢恢复过来,能正常饮食的那一天,许随发了条朋友圈:能正常吃饭的感觉实在太好了,无辣不欢的我憋得好惨。   发了不到五分钟,大刘第一个赶来的评论:没有许妹妹的饭局,总觉得差了点味道。   许随回了个磕头的表情,她正要退出微信时,朋友圈多了个红色的加一,小图里的头像是熟悉的满大人。   她眼皮一跳,点开来看,ZJZ评论道:   【过来,请你吃饭。】   周京泽一向爱开玩笑,许随辨不出真假,回道:【确定?】   ZJZ回复道:【嗯,不骗你。】   许随看到这条消息后,从图书馆跑回寝室,又换了件衣服匆忙跑去了北航找周京泽。   许随走进北航大门,朝右手边的小道走去,她匆匆踏上台阶时一不小心撞到一个人,她出声道歉:“不好意思。”   “没事。”对方脾气看起来还算好。   许随顺着声音抬头,发现对方也穿着飞行学院特有的训练服,面容熟悉,忽地,她脑子灵光一闪,这不是上周和周京泽篮球比赛的对手吗,叫什么高阳。   许随点了点头,绕过他们,三两步跨上台阶,不料,高阳旁边的一个高个子男生掳起她的手臂,语气戏谑:   “哟,这不是许随吗?”   这声音许随再熟悉不过,是记忆里恶感的人之一,她抬眸的看过去,竟然是李森,她在黎映时读高一的同学。   许随和李森认识并不深,读书时他就爱巴结人以此充老大,性情恶劣,还经常爱欺负班里的弱小的同学。   没想到他竟然考到这了。   许随并不想与李森这类人产生过多的交集,她没什么情绪地点了点头,挣开他的束缚想要走,哪知李森攥得更紧了。   许随今天穿了件浅紫色的短款针织衫,若有若无地露出一截平坦的小腹,直筒牛仔裤,柔顺的齐肩膀发掩在白皙圆润的耳廓后面,巴掌大小的脸,整个人看起软糯又乖巧。   李森上下打量了一下许随,挑眉吹了一个口哨,说话流里流气的:“老同学,变漂亮了啊,留个电话呗,以后叙叙旧。”   无论李森说话的语气,还是此刻的行为都让许随非常不舒服,趁李森一个不注意,许随一脚踩了上去,前者吃痛立刻放开了手。   许随立刻向前走,同时扔下一句话:“跟你不熟。”   高阳闻言看向李森,李森被这句话弄得面红耳赤,怎么也想不到许随乖巧的外表下藏了一根软刺,弄得他在高阳面前出丑。   李森气得不行,朝着许随的背影喊:“瞧见没,这姿态,人家爸可是烈士。”   果然,这话一出,许随果然停下脚步来,下午的暖阳穿过树叶的缝隙斜斜地打了下来,她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哀伤。   就在李森以为自己能拿捏到她时,许随回头,眼神放冷,语气不紧不慢地反呛:“是啊,比暴发户的儿子好点。”   暴发户精准戳到李森的痛点,他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一把揪住许随的衣领,恶狠狠道:“你他妈说什么?”   从李森无礼地提起将她爸时,许随的好脾气和善良消耗殆尽,她自上而下地看了一眼李森正要重复这句话时。   倏忽,一罐气泡饮料从不远处直直地砸向李森的后脑勺,“嘭”地一声,与此同时,深咖色的液体悉数倒在他后背,衣服立刻变得湿哒哒的。   李森昂了昂脖子,垂着的手慢慢紧握成拳:“谁他妈干的?”   “你爹。”一道嚣张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众人顺着声音的方向传过去,李森回头。周京泽站在低他们十级的台阶下面,旁边站着几个朋友,他穿了黑T恤,锁口工装裤,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银质的打火机,他瞭起眼皮看着李浩,眼睛漆黑发亮,且看不清情绪,猩红的火焰时不时地蹿出虎口。   明明他是抬头看着他们,却凭空生出一种俯视的意味。周京泽眼神平静地都看着李浩,后者心里慢慢发渗,原先的火气消了一大半。   李森不知道会周京泽会干什么。   高阳站在一边,主动打了招呼。周京泽双手插兜,步调缓慢闲散地踏上台阶,几个男生跟在后面,一下子生出强大的气场来。   李森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但不甘示弱地瞪着他,周京泽走到许随面前,虚揽着她的肩膀:“走。”   全程没有分给李森半个眼神。   服了,他凭什么这么狂。李森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喊,声音讥笑:”周京泽,你知不知道许随过去长什么样啊?哈哈我以前跟她是同学,麻子脸,又肿又丑,我还有照片你要不要看不看?”   言外之意,你周京泽的眼光也不过如此。   周京泽明显感觉胳膊下虚揽着的小姑娘在抖,他停了下来,收回手转身,挑了挑眉,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是么,我看看。”   李森走前两步,低头找手机,哪会料到周京泽三两步走过来,直接一拳把他抡在地上,手机远远地摔在一边。   场面立刻混乱起来,眼看李森要爬上来,周京泽又补了一脚。盛南洲同大刘急忙拦住他,却怎么也拦不住。   周京泽漆黑的眼睛压着浓重的戾气,发疯了一样要揍他,盛南洲急得大喊:“不能打!再打你该挨处分了,飞院的纪律有多严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森被摔得眼冒金星,捂着心口重重地喘气,骂道:“操_你妈,我忍你够久了,为了一个女的你居然打同学。”   “你就等着挨处分吧。”李森露出得逞的笑容,   周京泽跨在他身上,直接拎起李森的衣领,眼睛看着他,说话的语速很慢:   “给你两个选择,一,跟她道歉:二,以后我在的地方你绕着走。”   李森被勒得喘不过气来,朝地吐了一口唾沫,昂着头:   “你算什么我得服你?”   周京泽盯着李森发出一声嗤笑,那股轻狂劲出来了:“比赛,你挑。”   同时,周京泽松开紧攥李森衣领的手,李森再一次被摔在地上,后脑勺着地,他骂了句:“草。”   关于比赛,李森不说话了,他确实样样不如周京泽。在旁边一直沉默没有发言的高阳忽然开口:   “我跟你比。”   周京泽撂下两个字:“随便。”   “一个月的飞行技术大赛,也就是我们第一次试飞。”高阳说道。   教练们都说周京泽是天才型飞行员,优秀,聪明,为天空而生,高阳倒想看看是不是真的这样。   “嗯。”   高阳扶着李森起来,李森擦了擦嘴角的血,语气挑衅:“你赢了,我给她道歉,你输了,在北航操场裸奔十圈,并大喊我是手下败将。”   赌注大了,盛南洲他们皆扭头看周京泽的反应。第一次飞行成功与否,可不是玩笑,除了你的实力,还有地理位置,天气,风向,也就是说,要天时地利人和次才会赢。   这个赌注也过大了,尤其是周京泽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她想象不出周京泽自尊心被人践踏的感觉。   站在一旁的许随着急地拉着周京泽的衣袖,小声地说:“算了,不要比了,我没关系的。”   “我们走吧。”   李森趁胜追击,故意激他:“怎么样你敢么?”   周京泽忽地笑了,他舌尖顶了一下左脸颊,语气闲散且漫不经心:   “有什么不敢。” 第30章 告白 让人心动的   人走后,周京泽跟无事情发生一样,带许随去二食堂楼上的餐厅开小灶,盛南洲和大刘因为是周京泽请客点了双份的量。   周京泽背靠蓝色座椅,正在拿手机玩游戏,听见声响掀眸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人,发出一声极淡的嗤笑:   “出息。”   “害,还不是跟着许妹子沾光。”大刘坐下来说道。   许随耳根微热,忙说道:“不是。”   一行人陆续坐下,开始吃饭,聊了没两句,他们还是把话题转到那个赌约上去了。大刘一边往嘴里送排骨一边说道:“一个月后的飞行技术考核不就是期末吗?我听说还有市记者过来做个专题,那货可真会挑日子。”   盛南洲想起那个瘦长,平日不爱说话眼神还有些阴郁的高阳就厌烦,冷笑一声:“这个学习精,平时再怎么努力还不是赶不上你,上次模拟机试飞和英语理论测试你是第一吧,估计是教员到处夸你让他记上了。”   周京泽微微皱眉,没有半分记忆点:“不记得了。”   “你一说这个,我想起来了,好像无论什么比赛考核,他的成绩都排在周爷后面,除了这次篮球比赛,”大刘猛得一拍脑袋,又话锋一转,“兄弟,有信心吗?”   周京泽懒得跟大刘唱双簧,他拧开冰水的瓶盖喝了一口,眼锋掠过对面的许随,发现她面前的食物几乎没有动过,用筷子戳着米饭,黑漆漆的眼睫垂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够辣?”周京泽挑了挑眉,猜测道。   许随摇摇头,她也在想赌约的是,像周京泽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她实在想象不出他裸奔跟人认输的样子,那不是把他的自尊打碎吗?   “要不那个赌约还是算了吧,输了怎么办?”许随语气担心。   周京泽将瓶盖拧了回去,漫不经心地笑又带着一丝张狂:“我不会输。”   许随回到学校后,把这件事告诉了胡茜西,大小姐听后气得直拍桌子:“那个李浩是神经病吧,随随你有没有受伤。”   许随刚好从便利店买了彩虹糖,递给胡茜西说道:“我没事,就是周京泽那个打赌——”   “没事,他有分寸。”胡茜西大手一挥。   她拆开彩虹糖的包装纸,咬了长条一口,酸酸甜甜的,再次开口:“不过随随,我真的感觉我舅舅有点喜欢你,不然他为啥老是对你特殊照顾?”   许随心一跳,但还是否认:“因为他人很好。”   从高中就这样了,放浪形骸的外表下正直又善良,尊重每一个人,是一个家教很好,很优秀的男生。   许随在感情里的自我否定和敏感让胡茜西叹了一口气,她看着许随:“要不试一下吧,跟他告白怎么样?你都说了他很好,这样默默喜欢要到什么时候?”   “我不敢。”许随眼神生出退怯。   “要不赌一次,他赢了就告白怎么样,”胡茜西建议道,“试一试,说不定你就能结束这三年的暗恋了。”   许随沉默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好。”   晚上洗完澡后,许随还是担心白天的事,她发了一条信息问道:【飞行比赛,你不是有幽闭恐惧症吗?】   两分钟后,屏幕亮起,zjz回:【谁跟你说我有幽闭恐惧症的?】   许随犹豫了一下,说道:【高中,我听他们说的。】   似乎隔了很久,zjz回:【谈不上幽闭,轻微的,准确来说,是害怕又黑又密闭的空间,比赛在白天。】   许随正要回复,周京泽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别担心。】   许随总算松一口气,她把手机搁在一边,披着半湿未干的头发坐在书桌前,她拧开台灯,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日记本,里面夹着一封信。   信纸上面有些痕迹,陈旧,许随捏着信纸的一角看了很久。这封信从她开始偷偷喜欢上周京泽就有在写了,总幻想有一天能交给他。   可是一次也没敢递出去。   一直到现在,许随偶尔还在信纸上涂改,写信。尽管在这个年代,写信告白成了一件老土的事。   怎么样,要告白吗?   要不要赌一次?   ——   约定比赛的日子很快来临,因为这几天是北航飞行学院期末考核的日子,所以许随他们上课的时候,经常能听到头顶轰鸣的声音,飞机拖着尾巴掠过屋顶,冲上云霄。   周京泽和高阳比赛的这天,轰动了整个学院。北航学风一向开放自由,听到学生们的赌约后,教官和管制员并不意外。   北航飞机场上站了好几位老师,还有一名记者,一名摄影师。张教官同管制员相视一笑:“有意思,有我们当年的那种年少轻狂的劲头啊。”   “宋记者,刚好这里有个比赛,有材料可以写了,”张教官笑得乐呵呵的,继而转头看向飞机管制员,说道,“老顾,打个赌吧,你押谁赢?”   “自然是押我的学生,周京泽。”飞机管制员说道。   “那我押高阳,这小子也不错,很努力啊。”   比赛开始前,一行人来到管制室,由于周京泽跟老师提前打了个招呼,老顾又疼他,许随和胡茜西也得到允许,一起进入管制室,全程观看这场比赛。   画面里,周京泽穿着天空蓝飞行服,黑裤子,肩膀上是金线绣制的飞行标志,黑色帽檐下的一双眼睛漆黑且锐利,头颈笔直,冷隽的脸上挂着闲散轻松的笑,显得整个人潇洒又帅气。   这次许随第一次看周京泽穿正式的飞行服,隔着屏幕,她的眼睛眨不也眨,一颗心看得砰砰直跳。   飞行学员和教员一同走进飞机驾驶舱,周京泽坐下来的那一刻,迅速扫视并检查驾驶舱内的设备。   “感觉你一点也不紧张啊。”教员笑道。   周京泽咬着一根记号笔,低头额把膝上图夹绑在右侧大腿上,扯了扯嘴角:“装的。”   “……”教员。   起初,周京泽还有点紧张,当飞机启动时,一阵摇晃继而缓缓上升时,他紧张的心情消散了一点。   画面外的教官们,看高阳先起飞。这条试飞航线并不长,从京北城中正央飞至桐光,漠城,再按固定线路返回。   高阳的则是T-789018,周京泽的是客机G-588017,两架飞机先后飞上天空。飞机起飞平稳且不摇晃后,Aupi(自动驾驶仪)开始启动。   周京泽松了一口气,他一边开始看仪盘的数据,一边在膝上图夹上记录,一目十行。可惜好景不长,在开到一半的时候,飞机出现了技术故障。   仪盘显示3号引擎滑油温度过高,引擎页出现警告信息。滴滴的警告信息提醒着周京泽,他今天运气不好,飞机出现了意外故障。   警告字眼触目又刺眼,提醒着周京泽必须要尽快解决问题。画面外的教官和监制员也没想到这么低的故障概率被周京泽碰上了。   许随站在那里,手心出了汗,在心里暗暗祈祷周京泽一定要顺利解决。   画面切回来,副驾驶的教员出声:“要帮你吗?”   周京泽摇头,抬手选择了关闭发电机,低沉的嗓透着镇定:“为了减轻发电机负荷,以此来降低滑油温度,所以关闭其中一台发电机。”   结果引擎页仍然出现警告信息。   “现在呢?”副驾驶的教员问。   “关闭engine。”周京微卷着舌头,标准又流利的嗓音从喉咙里滚出来。   他的反应算相当快的了。   画面外的管制员眼露欣赏,不由自主地喊了句:“漂亮!”,站在后方的许随不由得露出笑容。   窗外的云层飘过,教员没有朝周京泽竖大拇指,而是横着手臂用拳头对着他,周京泽愣了一下,随即薄唇向上挑起弧度跟教员碰了拳头。   返航的时候,飞机此时正穿过云层,飞跃在漠城上方,蓝天下是一片无穷无尽的沙漠,大块的红色和褐色,像是拼接图,在光线的照耀下成了一条流动的彩虹。   此时正值凌晨5点59分,周京泽驾驶着飞机,穿越京-31航线,越过沙漠,不经意地往外一看,愣住了。   一颗橙红的太阳正徐徐上升,撕破了一个口子,万千金光洒向大地,雾霭渐渐散去,由于太阳离得比平常近。   周京泽仿佛感受到了它热度,由橙红慢慢过度为金黄,像一整个新生的宇宙出现在你面前。   万千光芒,短暂又辉煌。   ”老师,您能帮我拍一下机舱外的日出吗?”周京泽问。   教员往窗外瞥了一眼,转过头来打趣道:“怎么,没见到日出啊?”   “嗯,第一次见。”周京泽笑。   原来真的像许随说得那样——日出也不比日落差,再等等,总会有更好的风景。   这是他第一次开飞机遇到的日出。   画面外,飞机明明还在返航中,管制员一副学生已经赢了的样子,尾巴翘起来:“怎么样,老张,要不要弃明投暗,要不然你这200块就保不住喽。”   张教官摇摇头,一脸的固执:“周京泽的表现虽然可圈可点,但飞行中最关键的一环——安全着陆,不是还没到吗?我看还是高阳赢,他这个人比较平和,内敛靠谱,比较稳,周京泽锋芒太盛,他身上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   气氛一阵沉默,管制员继续开口:“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刚才你也听见了,他的操作很流畅,在跟副驾发出通信指令时,我们想的,副驾想的还来得及说,他好像知道我们心里想的是什么,给出预判,立刻提出来‘接入漠城的信号’。”   “这小子发出的指令都是凭一种鹰的敏锐和直觉,他是天才飞行员,真正为天空而生的。”   教官沉默半晌,说道:“先往下看吧。”   两架飞机即将着陆,屏幕外的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着。高阳的着陆几乎是严格遵守了老师教的,降落非常合格,整个操作四平八稳。   张教官看得呼了一口气。   周京泽坐在驾驶舱内,检查完各种仪器后,对准R1,跑道的中心线,与跑道形成一个小夹角,缓速下降。   他的表情非常淡定,甚至还有一种自得,飞机距离地面三十五英尺高度时,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操纵杆,微微向上拉,使得机头上抬。   周京泽的状态始终是游刃有余的,他对准跑道末端,飞机缓慢向下降,与地面的夹角越来越小。   在落地的一瞬间,只有轻微的摇晃。   这对一个学员来说,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操作。管制室的人吸了一口气,这着陆太漂亮且无可挑剔了。   “你赢了。”张教官给出最后的结论。   话音刚落,管制内的年轻人发出一声惊呼,立刻冲了出去。胡茜西冲许随眨了眨眼,也拉了她跑出去。   机场的跑道内,盛南洲他们冲过去狠狠地给了周京泽一个拥抱,大刘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们,你可真行。”   “老子这次真的服你。”盛南洲由衷地替他开心。   跑道线外站着高阳和李浩,高阳的表情并不怎么好看,但还是勉强维持脸上的镇静,走过来同周京泽握手,维持着礼貌:“恭喜你。”   周京泽斜睨了对方伸出的手一眼,并没有回握,而是把眼神移向一旁的李浩,声音有点冷:   “记得给姑娘道歉。”   李浩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他不大情愿地说:“知道了。”   一位女记者走过来采访周京泽,问道:“请问你是如何做到这么完美的着陆呢?”   “直觉。”周京泽给出简短的两个字。   但许随怀疑他压根是懒得说,抛出两个字来敷衍记者,果然,她猜对了。下一秒,女记者继续问道:“未来对蓝天有什么期许吗?”   周京泽正色,朝她抬手示意记者过来一点,记者听话地向前走了两步,他脸上露出一个吊儿郎当地笑:   “你猜。”   说完,记者愣在原地,而周京泽一抬眼看到后面班上男生不怀好意的眼神立刻向后退。   周京泽班上的男生冲过来道喜,一班和二班像来不怎么对付,这回他可算给大家出了口恶气。   男生们将周京泽团团围住,先是礼貌道喜:“恭喜啊,大神,又给咱们班长脸了。”   “是不是得请个客啊,不然说不过去。”   “请。”   周京泽撂一句字转身就想跑,但寡不敌众,男生们拽住他的裤腿不让走。周京泽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笑骂道:   “别拽老子裤子啊,操。”   一众男生齐把人抛上天空,这样来回高举周京泽,还喊起了口号:   “一班最棒,周京泽牛逼!”   “冲啊,整个蓝天都我们的。”   周京泽一边摁着自己的裤子,说话夹着三分痞气:“行了,在飞机上都他妈没你们颠,老子快吐了。”   中间有人测绘专业的同学路过,笑着调侃:‘都说天上飞的是少爷兵,在陆地上可不太行啊。”   “比一比不就知道了吗?反正你们在地上也是跑。”周京泽挑了挑眉,语气狂妄。   班上其他男生来了劲头,说道:“对啊,都是两条腿独立行走的动物,怎么还职业歧视了?”   “这样,以这条白线为始,谁跑到红旗那谁就胜利,怎么样?”   “行啊。”   ”一,二,三,跑!”   明明这是男生当中最幼稚的游戏,可他们却玩得很起劲。烈日当头,有些刺眼,许随伸手挡住眼睛,看向不远处。   周京泽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了外套,他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向远方,有风吹来,将他的衬衫鼓成一个角,像扬海的帆。   快到终点时,周京泽反而慢下来,转过身来逆风奔跑,少年意气风发,还朝他们比一个中指,露出一个轻狂肆意的笑容。   红色的旗帜在他身后迎风飘扬,周京泽身上的气息凶猛又顽劣,是嚣张轻狂的,也是让人心动的。   疾风绕旗正少年。   许随看得一颗心快要跳出胸腔,这一次的心跳频率比任何时候都快。对于周京泽的这份感情,不断在自卑敏感中自我怀疑,她总是自我拉扯,起起伏伏。   可是这一次,她想靠近光源一次。   万一抓住了呢?   暗恋像苔藓,不起眼,在等待中蜷缩枯萎,风一吹,又生生不息。   crush 不是害羞的热烈的短暂的喜欢,而是害羞的热烈的长久地喜欢,是持续性的动词。   一群人玩完游戏后,教员和老师来到一众大汗淋漓的男生面前,笑着说道:“你们都要加油。”   男生们敬了个礼,皮得不行:“谨遵长官教诲!”   教官指了指他们无奈地笑,随后拿出一枚徽章和一个红包,给周京泽:“老张让我给你的,徽章也是你的,刻有你的名字,是这次比赛的奖励。”   周京泽毫不客气地收下了红包跟奖章,舌尖抵住下鄂笑道:“谢了啊,老顾。”   老师们走后,周京泽拿着红包抬了抬手,示意许随过来。许随同胡茜西一路小跑到他们面前。   许随仰头看着周京泽,眼底有着亮晶晶的光:“恭喜你。”   “还得感谢你,给,拿去买糖吃。”周京泽漫不经心地笑,把红包递给她。   在一众人的注视下,许随也不知道哪生出来的勇气,摇了摇头,眼底透着紧张:“我想要那个徽章。”   这句话一出,一众人开始“哇哦“的声音,盛南洲看热闹不嫌事大,说道:“小许老师,我的测试还没开始,我也有这个徽章,你怎么不要我的?”   到底是脸薄心细的女孩子,周京泽沉默很久没说话,深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一颗心被弄得七上八下,许随打了退堂鼓,喉咙干涩,她垂下眼正想说“我开玩笑”时,周京泽忽然俯下,声音震在耳边:   “拿着。” 第31章 告白 “不好意思啊,你太乖了。”……   “就是想留个纪念。”许随临阵退缩,匆忙解释。   众人还在,胡茜西看许随这模样知道她改遍主意了,为了不让她尴尬,她抢在盛南洲面前说:“对啊,我们医学生没见过世面怎么了?盛南洲,我想要你的徽章,你最好给我赢。”   盛南洲忽然被cue ,还是被胡茜西要徽章,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咳嗽一声:“我当然能赢。”   一枚徽章而已,周京泽看起来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低头看着手机头也不抬:“今天八点红鹤。”   有男生打了个响指,其他人附和道:“周老板敞亮!”   “行了,别废话了,赶紧滚吧。”周京泽冷笑一声。   一群人解散之后,胡茜西和许随挽着手臂走回学校,大小姐脸带疑惑:“随啊,刚才正是告白的大好时机,你怎么半道怂了呢?”   “没准备好。”许随摇摇头。   刚才围观群众这么多,周京泽得这么近,一和他对视,许随就有点腿软,大脑一片空白,况且,她是真的没有准备好。   “那你打算——”胡茜西试探地问道。   许随呼了一口气,一双黑眼珠里写满了坚定:“今晚。”   “可以!告白大吉!”胡茜西打了个响指。   许随笑笑没有接话,握紧了掌心里的那枚金色的小小的徽章。   暗恋就是还没得到,就先选择了承受失去。   傍晚六点,盛夏的晚霞灿烂又短暂,许随挑了一件白裙子,随手抓了一下发尾的末端,整个人落落大方。   胡茜西给她化了个淡妆,画完以后睁大双眼忍不住惊叹:“哇,随随,你太美了。”   镜子里的许随肤白黑眸,涂上口红的她多了一丝潋滟之意,清纯又动人。   胡茜西去外面接水的时候,许随趴在书桌上,犹豫半天,最后还是拿出了拿封信揣进了口袋里。   断断续续写了这么多年的信,总该送出去。   ——   周京泽先是回琥珀巷的家洗了澡,出来的的时候,头发湿哒哒地往地板上滴水,他侧身甩了一下水珠,捞起矮柜的手机打算给外公发信息。   周京泽脖颈上搭着一块白毛巾,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冰可乐出来,坐在沙发上。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瓶身,拉环扯开,他喝了一口,嗓子总算舒服多了。奎大人则趴在他脚边,时不时地咬它裤腿。   最近好像有点上火,嗓子都哑得冒烟了。   周京泽背靠沙发,拇指揩去手机屏幕上的水雾,把早上在飞机上拍的日出照片发给了外公。   外公很快回信息:【试飞结果怎么样?】   周京泽在对话框里编辑“还不错”三个字正要发出去时,手机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来电显示是师越杰。   周京泽下意识地蹙起眉头,但还是点了接听,声音冷淡:“什么事?”   师越杰那边声音嘈杂,他好像换了个地方打电话,问道:“京泽,你现在在哪?”   周京泽俯身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摸出一根烟咬在嘴里,发出一声嗤笑:“我在哪?好像不关你什么事吧,哥、哥。”   周京泽这样直接带刺地呛人,师越杰也不生气,他的语气依旧温和,但带了点焦急:“你有时间的话来家里一趟,爸好像要……把阿姨的牌位迁走。”   “我马上过来。”周京泽倏地起身,声音冰冷。   周京泽连头发都来不久吹,捞起桌上的手机和烟就跑出门了。周京泽骑上摩托车,猛地一踩油门,连人带车像离弦的箭般向不远方冲去,剩下奎大人站在门口,焦急地朝他背影汪汪了几句。   路上的风很大,呼呼地吹过来,两边的梧桐树像按键一般快速倒退。在去那个家的路上,周京泽想了很多。   比如他妈妈是最优秀知名的大提琴手,选择婚姻后,也依然优雅又善良,给周京泽倾注了很多关爱和温柔。   妈妈去世后,头七还没过,周正岩就把祝玲领进家门,扯着他的头发逼周京泽叫一个没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叫哥哥。   晚风过境,冰冷又迅猛,吹得周京泽的眼睛生疼,他加快了速度,寒着要一张脸不顾门卫的阻拦直接冲进了别墅的庭院里。   周京泽把车子熄好火,径直走了进去,一到正厅,果然一大帮人站在那里,祝玲围在那里正指挥着他们把牌位拆掉。   祝玲听见声响扭头看过来,等看清来人时一愣,随即又极快地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京泽,什么时候来的,吃饭没有?”   问完之后,祝玲扭头看工作人员,语气温柔:“哎,你们把牌位前的果盘端走吧,我来移,怕你们做不好。”   周京泽眉心一跳,一字一句道:“别、碰、她。”   当周京泽说话很慢且话很短的时候,意味着他发火了。祝玲的手僵在半空中,一脸的尴尬,她以为周京泽只是介意对象是她,便开口说:“那你们来搬吧,小心一点儿。”   左右两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作势上前,就要把牌位搬走。周京泽站在那里,漆黑的眼睛环视了一圈,一眼看到角落里棒球棍,垂在裤缝的手动了一下,接着大步走过去,抽出棒球棍,朝一边的古董花瓶眼睛也眨地用力挥了下去。   “嘭”地一声,花瓶四分五裂,应声倒地,祝玲吓得当场大叫起来。周京泽拎着棒球棍,眼神锐利地盯着他们,声音冰冷:“你们再碰一下试试。”   场面闹得太大。且动静不小,周正岩从楼上赶下来看到眼前的一幕,气得整个人都抖。他不明白,只是在楼上接了个电话,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师越杰也循着动静过来,看到吓得脸色苍白的祝玲走过去拥住她的肩膀,问道:“妈,你没事吧?”   “没事。”祝玲的声音虚弱。   周正岩为了维持自己威严,指着他:“你又过来发什么疯,把你阿姨吓成什么样了。”   听到这句话,周京泽低下头慢慢地笑了,他一脸的玩世不恭,语调松散:“要不是妈的牌位要撤,我还真不爱来您家。”   周正岩一时语塞,他分明不是那个意思,正要开口解释时,周京泽倏地打断他,眼神冰冷,透着一股决绝:   “您就这么容不下她吗?以后您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一句话落地,空气都静止了,周正岩整个人勃然大怒,三两步冲过去狠狠地甩了周京泽一巴掌。   周京泽一个踉跄没站稳,脸别了过去,一巴掌过来,他感觉周围一阵嗡嗡的耳鸣声。周正岩还在气头上,声音很大:“你这是说得什么混账话,我哪里容不下你妈了,是风水大师过来算过了,让我把牌位迁到另一间房间去。你忽然跑过来大闹一通,像什么话?”   周京泽瞬间明白过来,原来他被耍了。   “谁跟你说我要把你妈的牌位迁走的,啊?!”周正岩胸口起伏个不停。   周京泽没有开口,看向师越杰,后者站了出来,拿出兄长的架势,开始温声解释:“对不起,爸,是我没有搞清状况就跟京泽说了,我以为……我怕他担心。”   “你看看你!做事永远这么冲动,不分青红皂白地来家里闹,你再看看你哥,永远在为你着想,一直照顾我,你呢?老子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周京泽被打的半张脸还火辣辣地疼,他朝垃圾桶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瞭起眼锋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释然一笑:“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们一家团聚了。”   “哪天你真不要我妈的牌位了,通知我一声就成,我带她走。”   周京泽脸上好不容意恢复的血色瞬间青白起来,呼吸也不顺畅起来:“你……你这个逆子!”   师越杰一看周正岩气得都犯病了,忙拍着他的背帮忙顺气:“爸,我先扶你回房吃药吧,别气伤了身体。”   说完,师越杰扶着周正岩出去,祝玲也跟在一边,一家三口的背影看起来无比和谐。周正岩扶着脑袋唉声叹气:“亲儿子还不如身边的儿子亲啊。“   周正岩感叹的声音传过来,周京泽面无表情地听着,垂在裤缝的手慢慢紧握成拳。   周京泽走出家门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嗡嗡嗡的声音,他拿出来一看,盛南洲来电,于是点了接听。   “喂。”一开口,周京泽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无比嘶哑。   盛南洲处在包厢里,K歌的声音震天响,他笑着问:“哥们,你在哪呢?我们等你好久了,你不知道大刘那家伙,被灌得跟孙子样。”   周京泽轻笑一声:“马上来。”   挂完电话,周京泽站在路边沉默地抽了三支烟,最后平复好心情后才骑着摩托往红鹤会所的方向去。   许随坐在人多的包厢内,依然感到局促,包厢门每进来一个人,她都会下意识地看向么门口,结果都不是周京泽。   失望写在她脸上。   许随看了一眼时间,八点四十五,已经过去近一个小时了,他是不会来了吗?   她俯身拿起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口,下一秒,有人推门而入。盛南洲在一旁大喊:“你丫怎么现在才来。”   许随顺势抬眼,光影切过来,周京泽穿着黑色的T恤走进包厢,他唇角上带着血红的伤口,皮肤冷白,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显得整个人落拓又不羁。   “有点事。”周京泽轻笑。   周京泽虚虚地看了众人一眼,在碰到许随的眼神时也是不冷不淡地点了下头,然后走过来坐下。   沙发中间的人自动为他让出一个位置,大刘坐在旁边喝得醉熏熏的,看见周京泽脸上的伤口一愣,说话不经大脑:“哥们,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啊?”   众人噤声,周京泽把打火机和烟扔在桌上,俯身找了个叉子叉了块西瓜送进嘴里,语气懒洋洋的:“还能怎么,路上骑车磕到了呗。”   “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大刘拍着他的肩膀大笑。   今天包厢里来的人特别多,周京泽朋友多,又加上他们携家带口的,玩游戏的玩游戏,K歌的K歌,包厢里好不热闹。   熟悉周京泽的人都知道,他今天心情不大好,气压低,所以盛南洲自觉地没去烦他,这倒是给商务英语系的一姑娘给了可乘之机。   许随对她有点印象,长相妖治,身材还好,叫刘丝锦,上次乐队比赛赢了聚会她也在。   周京泽今天心情不爽到了极点,没有任何表情窝在沙发上,开了一瓶XO,直接就想对瓶吹。   坐在一旁的刘丝锦伸手拦住,周京泽瞭起薄薄的眼皮睨她一眼,女生也不怵,笑吟吟地说:“你想喝死在这里吗?用酒杯。”   周京泽松了手,任她倾身过来往酒杯里倒酒。周京泽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侧脸线条沉默又冷峻。   许随坐在角落里,看着周京泽旁边坐得一个风情万种的女生,他在喝酒,偶尔刘丝锦朝他勾勾手指。   周京泽俯身倾听,唇角懒懒的,女生的长卷发扫到他的手臂,他没有推开,也没主动。   放浪形骸又暧昧。   许随暗暗握紧手掌,指甲陷进掌心的传来的痛感使她麻木,眼眶渐热,她收回视线,不想自虐地再看这一幕。   她起身,走到点歌机前面,点了一首歌,是薛凯琪的《奇洛李维斯回信》。   只要背对着他们,看不到就好了。   红色的霓虹闪过,许随握着话筒正打算唱歌,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角。   许随转身一看,胡茜西拉着她的手,凑到耳边:“随随,你出来一下。”   她只好把话筒放回架子上,跳下高脚椅,两人手拉着手,猫着腰从屏幕前经过,走了出去。   走廊上,胡茜西问她:“随啊,不是说好要表白的吗?怎么没动静了。”   许随垂下眼睫,吸了一口气:“他……旁边坐着别人。”   胡茜西瞬间明白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害,你不知道我舅舅,真要喜欢那女的话他早上手了,他心情不好的话就那个死人样,谁都能跟他搭上两句话,下一秒踩到他雷的话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   “倒是刘丝锦一直往上贴着我舅舅,你再不上,那女的都要趴他身上了,跟只蜘蛛精一样。”胡茜西语气愤然。   “不要怕,随随,你不试一下的话永远不知道答案,万一呢?”胡茜西鼓励道。   许随沉默半晌,最终点头:“好。”   两人重新回去,许随坐回角落的位置,她双手搭在膝盖上,还是有点紧张,酒壮怂人胆,在震天响的包厢中,默默一口气豪饮了三杯酒。   那是她第一次喝酒。   网上说什么酒味很好,让人上瘾之类的话,许随一点也没体会到。第一口酒进喉,许随辣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盛南洲恰好坐在一边,注意到了她的反常,关切地问道:“许妹妹,你没事吧?”   许随摇摇头,伸手将唇角的啤酒泡沫擦去,站起身,把手插进口袋里捏着信的一角,在暧昧浮动的光线里走向周京泽。   周京泽正弯腰倒酒呢,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握着酒杯的手还夹着一根烟。一道纤细身影笼罩下来,挡住他眼前的视线。   ”什么事儿?“周京泽抬头,挑了挑唇角。   许随看着他,声音有一丝紧张:“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周京泽愣了一秒,随机松开酒杯,抬手摁灭烟头就要起身,不料被刘丝锦拽住手臂,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娇媚但带着焦急:   “有什么事不能在这说呀?”   刘丝锦早就注意到眼前这个女孩子了,干净斯文,乖巧,与这里的风月场所格格不入,却让她产生了危机感。   她故意喊得很大声,恰好有人切了一首歌,前奏是漫长的空白,只有一点余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看向这边,整个包厢不自觉安静下来。   周京泽脸上的笑意敛去,他心情不好懒得说话不代表刘丝锦能以女朋友身份自居,他尊重女生不代表她可以这样来事。   他掀起眼皮看了刘丝锦一眼,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眼神藏着警告,刘丝锦心里发凉,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周京泽起身打算跟许随出去,可许随兀自下定决心,不想给自己留后路似的,忽然挡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路。   在十多人的见证下,许随站在昏暗的包厢里,周京泽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需要仰头两人的视线才能对得上。   周围的人察觉到氛围的不对静,都自觉地静下来,有机灵的男生尖叫地了一声。许随一颗心毫无节奏地跳着,紧张又说不出一句话来。   刚好许随点的歌顺延过来,无人唱,只有薛凯琪唱歌的声音在包厢里回荡,她的声音坚定又带着点涩味:   天天写 封封写满六百句的我爱你   写了十年从未觉得太乏味   继续被动来做普通的大众   实在没有用情愿不怕面红   顽强地进攻争取那认同   如朝朝代代每个不朽烈士奋勇   明知我们隔着个太空   仍然将爱慕天天入进信封   许随的右手插进口袋里,里面的信被她捏得变形,边角都烂了,明明不敢看他,仍逼自自己直视他,她黑漆漆的眼睫颤了颤,嗓音有点抖:   “周京泽,我……喜欢你。”   终于说出来了,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尖叫和男男女女大喊地“在一起!在一起!”。许随说完以后迅速移开眼,不敢再看他,把手重新擦进口袋里,胡乱地找那封信。   周京泽错愕了一下,随即漫不经心地挑了挑唇角,声音是一如既往地好听:   “不好意思啊,你太乖了。”   他说得很小声,应该是照顾到许随作为女孩子的自尊,周围人没听到周京泽的声音,还在那起哄。   周京泽单手插着裤袋,掀起薄薄的眼皮看了瞎几把起哄的人一眼,周围自觉噤声。   意料之外的答案,许随松开紧握着信的手,垂下眼,只觉得眼酸,还好没把那封信拿来。   是啊,她永远不是周京泽的偏好。   许随穿着白色吊带裙,露出白皙的肩膀,即使化了点妆,依然是素淡,清纯那一挂。即使是喝酒,也是会把自己喝得呛出眼泪的那种人。   她乖巧,安静,常常陷于人群中被淹没。像一张白纸,安分的同时,又渴望冒险,可许随做过最大胆的事也只是背着家长打游戏和坚持学架子鼓。   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希望家人身体健康,自己能好好生活。   周京泽,放荡,反叛且自由,常常做冒险的事,蹦极,赛车,在大峡谷跳伞,希望在某一天死去的时候,恰好能看见日落大道。   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周京泽低头看着许随红着眼又努力不让自己哭的样子有一瞬间失神,拒绝别人是常事,可面对她,他有点不知所措和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他垂在裤缝修长的指尖动了动,想伸手帮她擦泪。   忽然,周京泽不经意地往外一瞥,瞥见包厢门外的某个身影,恨意几乎是在一瞬间涌上来,他舌尖低着下颚笑,话锋一转:   “但是可以试试。” 第32章 告白 从今天开始试着吃甜的   一句话落地,许随不可置信地抬起眼,随即周围的起哄声和尖叫声一浪盖过一浪。许随人还是懵的,已经有人借势推了她一把。   “嘭”地一声,有人开了一瓶香槟,泡沫喷出来,在声声欢呼中,许随一个踉跄跌进周京泽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胸膛,隔着一阵布料,热源烘得她脸颊发热。   “哇哦,恭喜周爷脱单!”   “许妹妹把这畜生收了,以后好好管管他!”   “百年好合!”   彩带和金随片落在两人头顶,周京泽顺势揽住她的肩膀,舌尖拱了一下脸颊,笑骂道:“傻逼。”   余光里那人的身影僵住,然后落莫离开。   周京泽收回视线,揽着许随的肩膀坐下,他知道许随脸皮儿薄,虚踹了旁边的人一脚:“差不多得了。”   他们也不敢太过分地闹,加上盛南洲组织了一波游戏,没多久,包厢又归于热闹中了。   周京泽收回搭在她肩膀上的手,重新喝酒,一杯又一杯。许随坐在周京泽身边,还是感觉不真实。   周京泽的一句话,像过山车般,将她抛向云端。   包厢的座位有点挤,旁边的人玩游戏时十分投入,手脚并用地比划,弄得许随的腿时不时地碰到他的膝盖,一下,两下,像她跳动的心。   周京泽的心情依然很差,在沉默地喝酒。许随感受到了他的气压低,总想做点什么。   其实周京泽刚才就是脑子一热,就答应了,然后就把许随撂一边了。周遭是热闹的喧嚣,酒精让人迷醉,周京泽喝了两打啤酒,脑海里时不时闪过一些画面。   母亲在自杀前说很爱他,结果呢,还不是离开了他。还有周正岩说“亲儿子不如身边的儿子亲”,在他们眼里,他确实不算什么。   周京喝得意识不清,想找打火机也只是在茶几上乱摸,心底掀起一阵烦躁,正要发火时,眼前倏地出现一截白藕似的手臂。   他抬起眼皮,许随手里握着银质的打火机递给他,一双漆黑的眼睛安静又乖巧。周京泽一愣,接过来,火气散了大半。   接下来,无论周京泽下意识地需要什么,一旁的许随总能找到给他。她一直待在他旁边,被冷落也没有生气,乖得不像话,最多也只是叫他少喝点儿。   周京泽低头咬着一根烟,机匣发出“啪”的一声,薄唇里滚出烟雾,他脸上挂着散漫的笑:   “你喜欢我什么,嗯?”   他连自己都不太喜欢。   没有听到答案,周京泽挑了挑眉梢也不介意,他抬手掸了掸烟灰,背靠沙发,眼神放空看着眼前嬉笑玩闹的场面,沉默且孤独。   一场聚会在近十一点结束,一群人喝得醉熏熏的,有人喊道:“快点回去了,宿管还有半个小时就关门了。”   盛南洲接话:“少他妈装,你可没少翻_墙。”   一众人勾肩搭背地走出红鹤会所大门,盛南洲只喝了一点酒,还算清醒,他给一大帮人叫车。   许随扶着醉醺醺的周京泽,想把他交给盛南洲,结果后者强行把她和周京泽塞进同一辆计程车。   “嫂子,照顾好我哥啊,到了学校我给他抗回去。”盛南洲笑道。   “……”许随。   盛南洲身份适应得比她还快。   出租车开得不算要太快,车里有一丝闷热,许随降下车窗,冷风灌进来,凉丝丝的。风将许随的头发仰起,她的侧脸安静又好看。   周京泽喝醉了很安静,他仰头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要不是许随亲眼见到他喝了酒,她是不会相信他醉了的,因为他此刻的表现跟正常人无异。   她偏头看着周京泽发呆,突然,前方一个急转弯紧急刹车,许随一个惯力向左侧倾倒,尽管慌乱中用手肘撑在座位沙发上,还是避无可避地一头载在了周京泽大腿上。   ……   死亡性瞬间。   她脸颊贴着,是真的感觉到跳动和炙热,许随匆忙起身,脸烧得通红,她偷偷瞥了周京泽一眼,还好,还在睡觉。   许随重新坐正位置,看着窗外发呆。过了没多久,周京泽看起像睡得很沉,脑袋不受支撑,下意识地磕向玻璃,又重新坐回去。   如此来回,许随担心他磕痛额头,小心翼翼地扯着他的衣袖,将周京泽整个人慢慢移向他的肩头。   因为怕吵醒他,许随的动作很小心,也紧张。最终,周京泽闭着双眼倒向她的肩头,许随侧头看他。   车窗外暗红的灯晃过来,周京泽的脸半陷在阴影里,他的侧脸凌厉分明,黑长的睫毛垂下来,挺鼻薄唇,好看得不向话。   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许随的脖颈上,痒又麻,同时提醒着许随这不是梦。   三年前在走廊的惊鸿一瞥,至此,高中每个角落里都是他。许随不用再隔着人群遥遥地看他在台上发言,与别的女生谈笑风生。   他也不是许随高中做试卷时,耳机里歌唱的“我站在你左侧,像隔着一条银河”默默暗恋的男生了。   是男朋友。   车窗外的景色如电影般快速倒退,一帧又一帧,有个巨大的灯牌写着一个夸张的广告词:用了它,美梦成真。   是美梦成真。   许随低头看着靠在她肩头的周京泽,说道:“很多。”   “你喜欢我能什么,嗯?”   “很多。”   ——   周京泽宿醉一夜,醒来后头疼欲烈,5点50出早操的时候,那慷慨激昂的铃声把周京泽震醒了一次。   昨晚他喝得实在太凶,浑身跟散架了一样,以致于根本起不来。盛南洲恰好在出操前整理内务,看了一眼他苍白的脸色开口:“你别去了,我给你请个假。”   周京泽喉咙干得冒火,他猛地咳嗽一声,整个人昏沉沉的,说出来的话无比嘶哑:“嗯,顺便帮我带个咳嗽药回来。”   “好。”   疲惫感再次席卷,周京泽又躺了回去,他一连做了好几个光怪陆离的梦,一连睡到下午两点。   周京泽起来后,一脸地睡眼惺忪,为了让自己快速恢复清醒的状态,直接去卫生间洗了个冷水澡。   洗完澡出来,周京泽上半身什么也没穿,单穿着一条裤子,脖子上挂着块白毛巾走出来,一路不停地咳嗽,胸腔引起剧烈的颤动,他坐在桌前,倒了一杯白开水正要喝,脑海里一晃而过一张恬静的脸。   记忆中,昨晚他猛灌酒的时候,有人给他倒了一杯水。断片前的记忆全回来了,昨晚从那个家出来之后,他去了包厢,许随跟他表了白。   他是怎么做的?拒绝了,因为周京泽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这种人,就别祸害人家好姑娘了。   可下一秒,周京泽看见了师越杰,迁牌位这件事他分明被师越杰耍了,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周京泽跟那个家彻底割裂,离他们越远越好。   所以在见到师越杰的那一刻,周京泽心底的恨意滋生,脑子一热就答应了许随。第二天清醒过来,是他冲动了。   周京泽决定跟许随讲清楚,道个歉,要杀要剐都随她。   周京泽背靠椅子,嗓子疼得难受,他以为盛南洲带的药放桌上了,结果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   他一边咳嗽一边给盛南洲打电话,电话接通后,问道:“药呢?”   盛南洲在电话那边笑得无比暧昧,甚至还有点娘:“哎呀,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神经病。“周京泽直接把电话撂了。   窗外天气太好,甚至还传来鸟儿清脆的叫声,周京泽拿起桌上的烟和打火机揣紧口袋里正准备出门,手里握着的电话响了。   周京泽没看来电点了接听,毫无感情地“喂“了句,电话那边似乎停顿了一下,接着传来一道软糯的声音:   “是我,许随。”   “嗯,什么事?”周京泽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一下,语气说不出来的冷淡。   许随不是没感觉到他语气的变化,心情瞬间低落:“我有东西给你,你要是没时间的话——”   “我现在出来,刚好有事找你。”周京泽截住她的话。   “好。”   周京泽匆匆跑下楼梯,结果在宿舍门外见到了许随,原来她早到了。他三两步走给过去,黑色的影子垂下来。   太阳有点晒,许随站在树下的阴影里,察觉到动静后转身,在看见周京泽后眉梢立刻浮现喜悦,她抱紧怀里的东西跑到他面前。   “你醒啦?”   “嗯。”   许随把怀里紧抱着的两个保温瓶递给她,有风吹过,她将前面的头发别到白皙圆润的耳朵后面,语气有一丝不自在:   “我听盛南洲说你不舒服,上午刚好有时间,就煮了一点醒酒茶,还有冰糖炖雪梨。”   周京泽神情错愕,掀起眼皮看她,问:“煮了多久?”   “没多久。”许随摇头,唇角带着笑。   其实煮这个东西有点费时间,宿舍又不让用大功率电器,她只能用小火慢慢煮,一边煮还一边抓紧时间背药的学名,梁爽还调侃这个冰糖炖雪梨充满了药味。   周京泽看着她,没有伸手去接,冷不丁地开口:“我不喜欢吃甜的。”   “啊,那我拿回去——”许随的神色有一瞬的黯淡,又极快调整好把手往回缩。   忽地,一只骨节分明的冰凉的手攥住她的手,许随心口一窒,猛然抬眼,周京泽的嗓音有点哑但语气认真:   “试试吧。”   从今天开始试着吃甜的。 第33章 告白 他发了一条朋友圈   许随把东西交给周京泽后,就匆匆跑回去上课了,一整个下午,她都感觉不真实,如梦置幻。暗恋那么久,偷偷望了这么多年的人,居然真的成为了男朋友。   晚上回到寝室后,许随洗了澡出来坐在桌前,亮起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视线顿了一下,在日本上写道:   第一天。   2011年6月28。   发完以后,许随手肘撑着脑袋在漫无边际底发呆,周京泽到现在也没发信息给她,一种奇怪的别扭的自尊心在作祟,于是她也没有主动发消息给他。   胡茜西坐在床铺上涂她的指甲油,忽地她丢给许随好几个长条的彩虹糖,笑嘻嘻地:“上次你给我吃的好好吃呀,我就买了一箱!”   “酸酸甜甜的,我也喜欢。”许随笑着接话。   许随拆开糖纸,边咬彩虹糖边继续发呆,胡茜西则去洗手间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大小姐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睛里流露出赞许的眼神:   “哇哦,随随你真了不起!”   “啊?”许随眼含疑惑。   “你看朋友圈就知道了,我也是才知道的。”胡茜西冲她挤眉弄眼。   许随拿起一旁边的手机,点开朋友圈,万年不发圈的周京泽竟然发了一条动态,没有配任何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下午她送给周京泽的冰糖炖雪梨,此刻正在他宿舍的桌子上,淡黄色的桌子,阳光斜斜地照在透明玻璃杯上,落下被切割成小块的阴影,糖水还剩一半。   他竟然给喝了。   底下一众人评论凑热闹,盛南洲:【可以,这是变相官宣吗?周爷你够骚。】   大刘:【什么情况,我不就是喝高了吗?一觉醒来,老周居然把许妹子这颗小白菜给拱了。】   胡茜西:【嘻嘻,我的好朋友成了我的小舅妈。】   许随看得有点发怔,后知后觉心底像裹了糖霜一样,甜滋滋的,但仍不可置信的感觉。   “怎么样,小舅妈你是不是要有什么表示?“胡茜西打趣道。   胡茜西只是开了个玩笑,偏偏许随还当真了,她语气认真,皱了一下鼻子:“西西,是真的要谢谢你的鼓励,不然我真的没勇气。”   “嘿嘿,我不管,你是咱们寝室第一个脱单的,随宝,你要请我们吃饭!”胡茜西趁机敲竹杠。   “当然好啊。”许随笑道。   “谁要请吃饭,吃什么饭,我可听见了啊!”粱爽拿着饭盆去食堂打包了一份夜宵,在门外听见吃的就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当然是我们随随呀,她和你男神在一起了。”胡茜西冲她眨眨眼。   男神?周京泽吗!梁爽嘴里咬着的馒头差点掉下来,忽然就他妈不香了。那可是周京泽啊,最难泡的男人,许随可神了。   许随见粱爽神色变了,以为她有点生气,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谁知粱爽还是扑了上来,。她舔了一下嘴唇:“我——”   “周京泽宿舍里还有没有单身帅哥?”粱爽语气认真。   “……”胡茜西。   许随松了一口气:“有的,他们班基本上全是男生。”   许随请客的时间定在周末。寝室的姑娘们一觉睡到十二点,而许随已经去了一趟图书馆回来了。   几位姑娘们火速穿好衣服准备化妆,她们打算下午逛街,晚上再吃东西。女孩子们约会绝不会比男女约会打扮敷衍,她们三个女孩子精心打扮后,走出去吸引了一众目光。   下午在商场的逛街简直成了胡茜西的个人专场,大小姐墨镜一戴,拎着鳄鱼皮的包包,把大小专柜买买了个遍。   许随和粱爽像两个直男,找了张椅子坐下,有气无力地说道:“西西,我逛不动了,你去吧,我们在这等你。”   胡茜西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们一眼,镶着细闪的粉钻指甲对着她们:“你说说你们,战斗力这么弱吗,以后还怎么让男人心甘情愿地为你们刷卡!”   说完以后,大小姐又扭头进了香水店,她拿着试纸往鼻尖处扑了一下,是她喜欢的加州桂的味道。   “你好,我要这个。”胡茜西朝旁边的一位柜台人士招手。   对方一身黑西装,背脊挺直,一转身,清隽苍白的脸出现在眼前,他耳边还戴着一个麦。   胡茜西一下子就愣住了,是路闻白,他到底在做多少份兼职啊。   路闻白的喉音清咧,语气冷淡:”需要什么?”   “啊,这个。”胡茜西指了指眼前的香水。   结果路闻白直接叫来了同事为她服务,胡茜西只好被友善的柜姐带去前台刷卡结账。付完账后,胡茜西站在门口回头望了路闻白一眼,即使他对她不理睬,她还是想跟他说句话。   但自从上次路闻白对她泼过冷水后,胡茜西就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她走前去:“路闻白,我——”   “我会好好减肥”这后半句话胡茜西还没来得及说,路闻白忽地打断她,语气冷冰冰:”跟,你,很,熟,么?“   胡茜西愣在原地,路闻白漠然地收回从她身上的视线,狭长的眼尾里连那一点厌恶都掩不住。   ……   晚上,一群人原本打算去吃粤菜,可路过一家大排挡,烧烤的香味顺着排气扇飘出来,几个姑娘就走不动道了。   红色篷布内,她们几个坐在浅蓝色塑料凳上,服务员很快上了菜单和餐具。梁爽拿着塑封菜单点菜,许随则坐在一边,用开水给大家烫餐具。   “老板,来一份鸡翅,六份鸡爪,六份鸡胗,两扎鸡肉串,一份烧茄子。”粱爽点完以后顺手把菜单给了许随。   许随点了几样爱吃的东西后,刚想问胡茜西,一抬眼,发现她一脸失魂落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随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嗓音温柔:“西西,在想什么?你要不要点东西吃?”   胡茜西回神,脸上重新挂上笑容:“我没什么想吃的耶,来一打啤酒吧!”   许随从来没见过胡茜西喝酒,这会儿听后眼神迟疑:“你可以吗?”   这句话提醒了胡茜西,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有点心虚:“可以!我千杯不倒。”   结果烧烤和酒上来后,胡茜西才喝了半罐眼底就有了醉意,她托着腮笑嘻嘻地看着啤酒罐里的酒:“我给你们表演个猴子捞月吧。”   “……”   大小姐见没人理她,猛地一拍桌子,口齿不清地说:“你们……不信是吧!”   没等她们回答,胡茜西脑袋一偏就要往啤酒罐里磕,一副实践出真知的模样。   “哎——哎——我们信信”,许随连忙拉住她,粱爽费了好的劲把胡茜西往回拉,三个女孩子闹在一起,引来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三个青春活力的大学生坐在那里,确实很惹人注目,胡茜西穿着黑色海军风裙子,白色及膝袜,甜美又可爱,虽然此刻起来有点疯颠。   梁爽的打扮偏中性,也十分吸睛。至于许随,云朵白衬衫,下摆扎进蓝色牛仔裤里,齐肩发,看起来清纯又乖巧。   旁桌的一群男生看起来也是大学生,其中一个时不时地把视线投向许随。   许随正打算抢过胡茜西的酒不让她再喝时,忽地,有人敲了敲桌子,她抬眼一看,一位男生站在面前,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结巴:   “能……加下微信吗?”   许随摇了摇头,轻声说了句“抱歉”,对方一脸失望地走了。人走后,胡茜西坐在那里歪头看着许随:“宝贝。”   “嗯?”   “你现在可是有男朋友的人!拒绝人时把你男人亮出来啊,”胡茜西说着说着拿出手机,冲她抛了个wink,“我打个电话给舅舅看看他什么反应。”   “西西,你别——”许随伸手就要抢她的手机。   可胡茜西早已拨通了电话,还冲她比了个嘘:“舅舅。”   此时周京泽他们班刚在操场结束一轮体罚,正在中途休息,他的嗓音有点哑:“又闯祸了?”   “没有,是随随,我跟你说哦,刚有个男的来要拿她的微信,长得不比你差哦,你再不过来,你媳妇就要——”   “被抢走”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听筒那边传来一阵嘈杂声,以及许随很细的声音“西西,你别说了”,周京泽听到挑了挑眉:   “你让她听电话。”   “喂。”电话那边传来一道软糯的声音。   “在外面吃饭?”周京泽问。   “嗯,下午在跟室友逛街。”许随主动汇报着自己的行程,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方阵队伍铿锵有力的跑步喊口号的声音。   “吃的什么?”周京泽咬着一根烟,声音含糊不清。   “烧烤。”许随回答。   “晚点过来接你们。”周京泽起身,掐灭烟头,走向操场上的方阵队伍,一点猩红湮没在他指尖上。   全程周京泽对许随被别的男生要电话的事只字未提,也不关心,许随挂完电话后有一瞬间地失落。   “怎么样?我舅舅吃醋没,他是不是要过来揍那男的?”胡茜西凑过来语气激动。   “哪那么幼稚,”许随唇角抬起一个笑来掩盖自己的失落,转移话题,“你喝酒了,他说一会儿过来逮你。”   胡茜西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趁他们不注意,胡茜西把剩下半罐啤酒喝完了,粱爽去抢她的酒。   胡茜西抱着死死不放,粱爽弹了一下她的脑袋,笑道:“小妞,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失恋了啊。”   本是一句玩笑话,胡茜西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眼泪跟金豆儿一样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许随吓得赶紧找纸巾给她,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胡茜西一边擦泪一边说得断断续续的:“随随,我好羡慕你啊,守得云开见月明。”   “可我也守了很久。”许随在心底默默地说道。   没有人知道她从高中暗恋周京泽到现在。   胡茜西哭得泪眼朦胧,哭到一半还打了个隔:“我……我是不是很胖啊?”   “不会啊,胖个屁,谁说的我揍他去!”梁爽气愤不已。   许随伸手去给她擦泪,语气真诚又温柔:“西西,你一点都不胖。”   胡茜西长了张漫画脸,大眼睛,脸上有点婴儿肥,身材匀称,只是不是偏瘦的类型,哪里胖了。   听见姐妹们这样安慰,胡茜西哭得更上气不接下气了,眼眶发红:“可是路闻白就是嫌我胖啊。”   “喜欢一个不喜欢你的人,真的……太辛苦了。”   胡茜西说完之后,大家都心疼她,许随都不敢劝她别喝酒了一直轻声安慰她。梁爽则开始陪她借酒浇愁。胡茜西喝到后面,意识开始涣散。   许随正担心着,放在桌边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zjz来电,她点了接听,听筒那边传周京泽微微喘气带笑的声音:“教练搞体罚,一群人在固滚上吊了有半个小时,现在结束了,你们还在那?”   “对,”许随扭头看向胡茜西,“西西喝得很醉。”   “等着。”   挂完电话后,梁爽喝得有点上头,她咬着舌头说:“随随,一会儿你男朋友是不是要过来,刚好我朋友在这附近,先走了,我怕亲眼看见你俩在一起太伤心!”   “多看着点西西。”   “好。”许随无奈地笑笑。   粱爽走后,许随扶着东倒西歪的胡茜西等了大概有二十分种,她正低头看着手机,一道高挺的影子笼罩下来。   许随一抬眼,发现周京泽嘴里有一搭没搭地嚼着薄荷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指了指地上以及桌子上瘫倒的啤酒罐:   “你们喝的?”   “我没有,是西西和另一个室友喝的……”许随在周京眼神的注视下声音渐弱,“当然,我也喝了一点点。”   站着一旁的盛南洲叹了一口气,许随才发现他也来了。盛南洲眉头紧蹙:“她身体不太好,不能喝这么多酒。”   “我先带她回一趟家好了,刚好今天是周末。”   说完以后,盛南洲拿过胡茜西的包挂在自己脖颈下,蹲下来,一把将胡茜西背起来,走出去打车了。   许随迟疑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周京泽双手插兜,笑道:“没事。”   许随收回从他们身上的视线,一转身差点撞向周京泽的胸膛,周京泽抬手扶住她的胳膊,眯眼扫视了一圈,懒洋洋地问:“在哪?”   “什么?”许随有点没反应过来。   周京泽轻笑一声,嗓子嘶哑:“不是有人要你微信?”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许随急忙否认:“没给。”   周京泽摸出一根烟,机匣发出“啪”地点火的声,他吸了一口烟,看着她:“下次再有人要,你就把我微信给他。”   “好。”许随怀疑自己根本没有控制好唇角上翘的弧度,心里甜滋滋的,为他的在意而高兴。   虽然这种感觉让她感到有点不真实,像一脚踩在云端里。   盛南洲背着胡茜西打算走出去打车,可喝醉的胡茜西一点也不老实,她在盛南洲背上,手臂胡乱飞舞,时不时地给盛南洲后脑勺来一掌,还给配了音:“渣男!大坏蛋!”   “你很牛吗?放下你的身段。”   胡茜西这一举动惹得路人时不时飞过眼刀来,就差没将他当成拐卖少女的人贩子了。盛南洲忍无可忍,腾出一只手攥住她的胳膊,语气不太好:   “闭嘴。”   背上的人安静了一秒,盛南洲背着她往前走,正感叹她变乖了,一滴滚烫的眼泪滴到他的脖颈,男生猛然怔住,停下脚步。   胡茜西一边哭一边暴打他的背:“呜呜呜,路闻白你很了不起吗?在梦里还要凶我。”   盛南洲背着她站在原地一声不吭任胡茜西发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长,落寞且沉默。   胡茜西发泄完后,又挥动着自己的胳膊想要脱袜子,说道:“好热。”   盛南洲背着她,把人放到长椅上,半蹲下来给她脱袜子,语气并不温柔:“抬脚。”   胡茜西顺从抬脚,盛南洲把她穿着的白色及膝袜脱了下来,也不嫌弃直接塞到了口袋里。   他正半蹲着,胡茜西忽然俯下身来,两人鼻尖相对,黑色的大眼睛映着他的身影:“帅哥,我发现你长得蛮好看的哦。”   “您瞎多久了?”盛洲冷笑一声。   盛南洲懒得跟醉鬼唠嗑,重新背起她往前走,草丛的蝉鸣声起,晚风拂过,身后传来绵长均匀的呼吸,胡茜西好像睡着了。   盛南洲开始自顾自地说话:“那个男的有什么好?瘦不拉几的,皮肤白得像个病态吸血鬼。”   “他不行你行啊?”胡茜西靠在他背上,发出一句很轻的梦呓。   盛南洲沉默了一阵,扯了扯唇角:“我也不行,我们西西公主值得最好的。”   ——   他们走后,许随拿起包去烧烤摊付钱,老板娘笑眯眯地摆手:“刚才那个帅小伙已经付过啦。”   许随回头,周京泽插着兜来到她身边,嘴里还叼着一根烟,笑得懒散:“走了。”   “我们怎么回去?”许随问。   “都可以。”周京泽声音含糊不清。   许随看了一眼时间,决定道:“坐公交吧,还有最后一趟,走快一点应该来得及。”   说完,许随就往前跑,倏忽,一道清冽磁性的嗓音喊住了她:“许随。”   许随停下来回头,周京泽慢悠悠地走到她眼前,俯下身,两人鼻息相对,侵略的气息顿着席卷全身,一双漆黑的眼睛将她钉在原地,许随紧张得绷紧了神经。   周京泽唇角带着散漫的笑意,慢条斯理地开口:   “你男朋友想牵你的手都不给个机会啊。” 第34章 告白 抚过她的唇角   许随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因为我是第一次谈恋爱。”   所以她什么也不懂。   小姑娘一本正经解释的模样还挺可爱,周京泽薄唇挑起一点弧度,走过去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低沉的嗓音震在耳边:   “我的荣幸。”   走到公交站,最后一趟车走了,留下一地的尾气,最后周京泽打了辆车。一路上,周京泽都一直牵着她的手,坐在车内,他也没有松开她的手。   车窗半降,沾着湿气的风吹过来,周京泽单手接了一个电话,他漫不经心地“嗯”“差不多”之类的答话,另一只手扔没有松开她的手,无意识地用拇指蹭了蹭她的手背,是不经意地亲昵。   许随紧张得手心出了一点汗,她想抽回手擦一擦汗,又怕这温存会消失,于是坐在那,像一个乖巧的瓷娃娃,任他牵着。   学校前方在修路,出租车师傅把他们放在车面就走了。距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许随秀和周京泽并肩走在马路上。   马路右侧门口的小吃摊,水果摊,即使到了十点,也依旧热闹非凡。斜前方有一个水果摊,车上堆了好几篮鲜红欲滴的草莓,颗颗硕大,旁边的绿叶还沁着水珠。   水果车边上的白灯泡照亮了一旁的纸牌:新鲜草莓,比初恋还甜,15元一盒。   许随路过多看了两眼,有点想吃,但水果摊旁边围着都是学校的小情侣,姿态甜腻地胡互喂草莓。   还是算了,有点不好意思,她只是单纯地想吃个草莓。   恰好有车鸣笛,周京泽牵着她过了马路,两人一起走进学校门口,晚上十点,篮球场还有十几个男生在打篮球。   “啧,烟瘾犯了,”周京泽停了下来,清了清喉咙,“我去门口买包烟,在这等我。”   “好。”许随点点头。   许随大概等了十多分钟,篮球场只留了一盏灯,偶尔有几声喝彩回荡,远远地,她瞥见周京泽嘴里叼根烟走过来,手里不知道拎着什么。   周京泽把一盒草莓递给她,语气闲闲:”顺手买的,草莓洗过了。“   “哇,谢谢。”许随一脸的开心。   周京泽一路送许随回女宿舍,许随拎着一袋草莓,边吃边和他聊天,发现这草莓意外的甜。快到宿舍门口时,她还在吃草莓,一低头发现快见底了,全都她一个人吃了。   许随咬着草莓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吃不吃?很甜。”   她敞开白色的塑料带示意他伸手拿,许随手捏着草莓,小口地啃咬草莓尖,跟条鱼一样,脸颊一鼓一鼓的,果肉被一截粉舌卷进唇齿中,红色的汁水溢出嘴角,旁边还沾着果肉。   周京泽没有动,喉咙一阵发痒,盯着她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许随晃了晃塑料带,疑惑不解:”你不吃吗?”   “吃。”   周京泽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同时上前一步,伸出手动作极其缓慢地擦过她的唇角,许随整个人无全僵住,只感觉他指腹的粗粝抚过她的唇角,心底一阵颤栗,微睁大眼看着他,不敢动弹。   周京泽收回手,当着少女的面把侧头舔了一下他的手指,喉结滚动缓缓吞下,扬了扬眉,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露出一个痞坏的笑:   “还挺甜。”   他整个人贴着许随,热气拂耳,痒得不能再痒,许随躲了一下,他怎么能一本正经做出这么色情的动作来。   许随感觉自己的脸要烫到爆炸了,最后她落荒而逃,连晚安都忘了和他说。   结果当晚,许随做梦就门梦见了周京泽,醒来的时候一身的汗,她忍不住捂脸,都怪周京泽。   期末考试很快结束,暑假来临,许随有意想留在京北城这边,打电话给妈妈试探性地说了一下她的想法——暑假想留在这边,找个兼职锻炼一下。   结果遭到许母的强烈反对,许母警惕性地问:“一一,你跟妈妈说实话,你是缺钱了还是谈恋爱了?”   许随眼皮一跳,没想到妈妈一猜就中了,她暑假想留在这边,确实因为周京泽,可她下意识地不想让妈妈知道这件事。   她梗着脖子在电话这边跟她撒谎:“没有,妈妈,我就是想锻炼自己。”   “那你回黎映来,我给你找个医院的实习工作。”许母最后说道。   许随没办法,考试结束后只好拖着行李箱回家,然后在黎映镇上的一家医院实习,天天跟着主任早晚查房,以及干一些杂活。   暑假两人靠着手机联系,好不容易熬到开学返校,许随满怀期待想见周京泽一面,结果他好像是一副很忙的状态。   发消息给他,周京泽的回复要多简短有多简短。   许随有时候会盯着他的回复看老半天,看到,“嗯”,“吃了”之类的话,忍不住在想,他们是真的在谈恋爱吗?   开学到现在一个星期了,还没有见到周京泽,那她主动一点好了。   许随坐在寝室里,鼓起勇气给他发了短信:【今天中午一起吃饭吗?】   过了十分钟,对话框里的zjz回复:【好,去你学校?好久没看见你了。】   许随看到这条回复久违地露出一个笑,梨涡浅浅,在对话框里敲下了一个“好”字。   中午11点半,阳光灿灿,许随站在榕树下左等右等,都没见到周京泽的人影。胡茜西刚好从外面回来,在食堂前不远处的树下看见了许随   胡茜西拿着饭卡晃了晃,问道:“随随,不去吃饭吗?”   许随摇了摇头:“在等他。”   这个他,胡茜西立刻就听懂了是谁,反正除了周京泽也不会是别人。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疑惑不解道:“我刚从他们学校回来,本来是有事找盛南洲的,结果他们教官忽然紧急集合,正给他们体能训练呢,这情况有点突发,要不你别等了?”   “哎——你去哪儿——”胡茜西话都还没说完,见许随从她面前一溜烟地跑开了。   胡茜西看着许随的背影感叹了句,啧,爱情的滋味,她也想尝尝。   她叹完之后看向手里的饭卡,忽然觉得饭不香了。   吃什么吃,减肥吧。   许随一路小跑到北航。去多了北航,他们训练操场在哪,她也就轻车熟路了。   许随来到操场门口,一眼望过去,果然有一批绿色的方阵队伍在进行体能训练。   许随假装是这个学校的普通学生,淡定地走进操场,挑着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块草坪坐了下来,偷偷地看着他们训练。   为了增加飞行员身体素质,以及飞行员在飞行安全中是至关重要的一环,所以教官突击训练是常有的事,学生还被要求没收手机。   这次训练分为抗负荷训练和核心力量,一群年轻的大学生此时正在飞行旋梯和活滚上进行测试前的训练,教官手肘上拿着一份蓝色文件夹,拎着脖子上的口哨吹了一下,哨声悠扬:   “全体都有!飞行旋梯限时一分钟内正反各14圈为及格,20圈为满分,”教官咬着笔帽,目光扫视了一圈,看向一处,“你们能做到周京泽那样就是优秀,他就是范本。”   众人顺着教官的眼神看过去,包括许随,秋风飒爽,周京泽穿着灰绿色训服短袖,短靴,手臂线条流畅,他抓住两个横杠在飞行旋转上迅速旋转,在众人的倒数内,飞速旋转,姿势标准而完美。   “56 ,57,58……60!”   “操了,23个!大神,你还让不让我们活了。”   “我服了,我上去肯定把昨天的隔夜饭都吐出来,都练多久了我他妈还是晕。”   “操你妈,别说了,听你描写我都闻着那味了。”   “……”   与此同时,教官在同一时间掐下秒表,一向严肃的语气也不自觉中透出赞赏:“24个,你们少数了一个。”   周京泽的最终测试结果引来一众哀嚎。周京泽跳下旋提,转了二十来圈,依然面不改色,走到教官问道:“教官,一会儿核心训练我先测试,行么?”   一般不是什么大型严格训练测试的话,飞院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测试合格的学生都可以先走。“啪”地一声,教官文件夹,饶有兴趣地盯着他:   “你小子,早退要干嘛去?”   周京泽双手插兜低头勾了勾唇角,正准备说“找我媳妇呗儿”,结果不经意地一抬眼发现他心头念着的人,正在不远处坐着,还拿书挡着脸实际在偷偷摸摸地看着他们。   “没事了,随便。”周京泽轻笑一声。   没一会儿,核心训练开始,教官好像故意吊着周京泽似的,特意把他排到后面考核。大少爷也不在乎,整个人倚在双杠旁,懒洋洋地叼了根狗尾巴草,在和人谈笑风生。   轮到周京泽做平板支撑的时候,引来一众人围观。周京泽的手臂撑着地,每往下撑一下,紧实的肌肉十分明显,额头的汗从额头顺着他冷硬的下颌滴落下来,荷尔蒙明显。   “34,35 ,36……”众人在数着数,越喊越激动。   许随悄悄走前两步,心血来潮拿着手机对着周京泽偷拍,对焦也调好了,结果“咔擦”一声,一道闪瞎眼的闪光灯对着教官扫射!   众人:“……”   周京泽:“?”   教官:“……”   一众人看过去,其中有几个男生是之前在包厢见证过许随的告白的,他们“哦”来哦去,音调此起彼伏,分明是在起哄。   许随站在那里,圆润白皙的耳朵红了一大片,十分窘迫。   教官语气严肃,指着这一帮兔崽子,问道:“谁带过来的,什么情况?“   一片寂静,一道懒散的声音传来,周京泽正做着平板支撑,嗓音有点颤:“我,家属。”   不知情的男生纷纷打量许随,叹道:“大神,看不出你有一个这么乖的妹妹啊。”   “说清楚点,什么家属?”教官大声呵斥的道。   许随垂下眼,她看起来就不像周京泽女朋友吗?本来见他一面就这么难,如今听到他同学的评价更是有点失落。   倏忽,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传来,许随心尖颤了颤抬眼看过去,周京泽做着俯卧撑,当着众人的面开口,他这会儿的声音洪亮无比且十分坦荡:   “报告教官!我女朋友!” 第35章 告白 若有若无地蹭了一下   周京泽说完句话全场开始起哄,有的人也不计数了,哄笑声连连,教官压都压不住,最后反而气笑了,指着他说:“有女朋友很骄傲吗,啊?!”   气氛热烈,周京泽恰好做完最后一个俯卧撑,手肘撑地,偏偏不怕死地闷声回答:   “是。”   许随站在一旁脸热得不行,同时又心跳得很快,她不想承认的是,周京泽只要一句话甚至一个字都能让她飘上云端。   因为周京泽在公开承认他们的关系,至少让她对这段关系有了真实感。   “哇哦!”   “妈的,气,怎么没有哪个女的来偷偷看我训练呢?哥练了好几个月的八块腹肌竟毫无用武之地。”   “吹吧你就。”   教官一万年单身狗被他气得吐血三升,不正经的语气敛了点,咬紧后槽牙:“看大家被你闹什么样了,行,要走,先来50个引体向上!”   周京泽挑了挑眉,似乎对这样的惩罚一点也不叫屈,舌尖抵着下颚懒散一笑:“行,但得我姑娘给我报数。”   底下又“哦”了起来,哄叫声快要掀破操场,甚至还有人喊“周老板牛逼”,教官对这群年轻有活力但易躁动的兔崽子忍无可忍,猛地一吹口哨,厉声道:   “再瞎叫全体罚跑二十圈!”   全体总算不再闹腾,周京泽在双杠上做引体向上,而许随在五六十人的注视下小声地给他报数。   “三十六,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四十九,五十!”数完最后一个数后,许随眼睛亮了起来。   周京泽跳下单杠,而许随早已乖乖抱着他的外套,他冲教官报备了一声,两人并肩离去。   男生双手插着兜,比他身旁的姑娘高了大半截,许随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湿巾递给他,周京泽表情懒洋洋的,脖颈低下,把脸伸了过来。   意思是让她帮忙擦。   小姑娘踮起脚尖,小心翼翼认真地给他擦汗,因为离得太近,白皙的耳朵染了一层红晕。   一个看起来嚣张放浪,一个乖巧安静,却出奇地和谐。   午后的阳光过于亮,穿过树叶,落在两人身上,给他们镀上一层模糊的柔和的金光。   这一幕落在大刘眼中,大刘一个一米八几的壮汉搂紧盛南洲的腰,躲他怀里娘叫一声:“我他娘也想谈恋爱。”   盛南洲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脚:“滚。”   许随中午和周京泽匆匆吃了顿饭,就赶去上下午的课了。等到了晚上才回到寝室,许随见了周京泽一面心就定了许多,两个人都挺忙的,大二了,她作为一名医学生,课程也排得满当当的。   她刚好在漱口台洗完从学校超市买来的葡萄,一出来就碰见呈大字躺在床上的胡茜西,便问道:“西西,吃葡萄吗?甜。”   胡茜西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不吃,葡萄卡路里那么高,我要减肥。”   她一定一定要瘦成一道闪电,让路闻白后悔!   “那你想吃的时候再吃,”许随咬着一颗葡萄,把盘子放到了桌子上。   她坐在椅子上,拿着手机看着两人的聊天记录,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倏忽,一道阴影落下来,胡茜西从背后偷袭她,一把揽住她的脖子:   “好哇,有人欢喜有人愁。”   许随立刻藏好手机,笑道:“我也愁,医生书背不出来头都快秃了。”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胡茜西见许随左顾言它的本事见长,立刻伸手去挠她。   两个姑娘顿时又闹做一团,许随痒得咯咯直笑,双双倒在床上。胡茜西躺着床上喘气,想起什么猛地翻身:“宝贝,下个月盛南洲生日欸,你送什么给他?”   “他生日吗?我也不知道送什么。”许随回答。   胡茜西一双大眼睛里写满了苦恼:“哎,你说我送什么啊,每年我的生日他都陪我过他,我想要什么他都会送给我,就差没给我摘天上的月亮了。”   “哎,你说我要给我的好兄弟送什么。”胡茜西说道。   胡茜西从床上起来,轻叹了一口气:“你呀你,你好好想想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谈起别人的感情头头是道,到了自己怎么成傻大妞了。   晚上熄完灯后,许随躲在被窝里在偷偷和周京泽发消息,眼睛疼了也不舍得先说晚安。   许随问道:【你知道下个月盛南洲下个月生日吗?】   zjz回复:【知道。】   过了一会儿,他又发了条信息过来:【你男朋友的生日都不打听,别的男的生日倒是记得这么清楚,嗯?】   许随不由得笑出来,她几乎可以想象周京泽发这条信息的表情,眉头一拢,眯着眼表情不是很爽地回复。   【哪有,是西西告诉我的。】许随回道。   手机屏幕隔了一分钟亮起,备注上的zjz回复:【这丫头可算有一回记得他生日了。】   许随想了想:【你说我要送什么给盛南洲。】   过了一会儿,zjz发了个问号过来:【?】   【你送什么送?我送就可以了,夫唱妇随,懂不?】周老板吊儿郎当地回复。   许随:【好,(。^▽^)】   盛南洲的生日在十一月初,国庆一过,天又开始变冷了。   盛南洲这次生日party在铜雀山别墅办,许随知道后惊叹了一声:“他家……也这么有钱吗?”   胡茜西正贴着面膜,回答的声音含糊不清:【你不知道吗?他家确实有钱,地皮多得数不胜数,但是他太抠了,哪回出门不是我舅舅买单。】   【扣扣嗖嗖早晚谢顶。】胡茜西骂了一句。   正在每家每户帮盛母收租的盛南洲忽然打了个喷嚏,大少爷美滋滋的,还以为有谁想他了。   十一月,京北城比南方城市更早冬,天气一冷,许随就知道自己的苦日子来了,天生手脚冰凉的她立刻穿起了厚衣服,每天晚上坚持泡脚。   盛南洲的生日会在周六下午五点,恰好许随有个实验作业没做完,就跟周京泽说让他先去,自己可能会晚一点到。   而胡茜西,突然请了一周的假一直没在学校,许随有些担心便发信息给她,又多久就收到大小姐原元气满满的回复:【别担心啦,家里有点事,我很快回来的,爱你哟,亲亲。】   许随在实验室观察记录忙得昏天暗地,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许随抬手看了一下表,迟到了一个多小时,她跑出学校匆匆拦了辆计程车。   坐上出租车,涌进来一股刺骨的冷风,许随被冻得一哆嗦,立刻关紧了车窗。车子平稳地向前开,许随坐在车内,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信息。   结果两人的聊天对话框停留在五个小时前,这期间周京泽一条消息也没发过来。   许随垂下眼,熄灭了手机屏幕,偏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发呆。   司机人好,见天色又晚,一路把许随送到了铜雀山别墅前,许随推开车门跟司机道了谢。   许随站在空地上眯眼看得过去,眼前的别墅靠山临海,占地面积大,灯光通明,时不时有欢笑声溢出来。   她站那里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周京泽发消息说她到了时,站在门口的奎大人一眼就发现了她,一个箭步冲过来,还使劲摇着尾巴,拽着她的裤腿往别墅里面拉。   许随蹲下来摸了摸它的腿,跟着它走了进去。她的脸上带着隐隐的笑意,心底期待见到周京泽。   一推门进去,白绿的氢气球浮在天花板上,大厅里热闹非凡。   周京泽懒散地靠在沙发上,微躬着腰,手肘撑在大腿上,谈笑风生中透着一股浪荡的痞劲。他谁也没看,在场的几位女生却几次把视线往她身上瞟。   他拿着香烟的手正端着酒杯正要喝酒,刘丝锦坐在他旁边,忽然指着他说:“呀,你脖子上有一块红印,是不是被蚊子咬的?”   “屁蚊子印,不会是你马子嘬的吧。”有人放声调侃。   周京泽直接踹了身边的人一角,笑骂道:“去你妈。”   他将酒杯放下,还真的觉得脖子有点痒,问刘丝锦:“哪里?”   刘丝锦立刻殷勤地凑前去就要指给他看,周京泽下意识地眉头一拢,抬手挡住她的胳膊肘,结果一抬眼就看见了在门口的许随。   “不合适。”周京泽懒洋洋地说道,他把烟一磕,站起身走向许随。   许随见周京泽一步步地走来,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周京泽见她这样脸色有些苍白,正要开口说话时。   头顶上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盛言加趴在二楼栏杆上,顶着一头小卷毛兴奋地喊道:”小许老师,来不来打游戏?”   “来。”   许随如临大赦,逃一般从周京泽身旁经过,扶着楼梯扶手急匆匆上了楼。周京泽盯着她的背影,舌尖舔了一下后槽牙。   他还没怎么着呢,小姑娘躲得比谁都快。   许随和盛言加躲在房间里打游戏,一楼热闹得不行,时不时有玩笑和拼酒的声音传来。许随一直不在状态,盯着屏幕脑子里老是想到刚才的一幕。   刘丝锦坐在周京泽旁边,她给他指脖子印,两个人的关系一定要这么说不清道不明吗?她一整天都在忙实验,滴水未进,周京泽连一句问她“到了吗”都没有,谈个恋爱也是一副漫不经心的状态,想想眼睛就发涩。   “哇,小许老师,这是我第一次赢你诶!好爽!”盛言加偏过头来说。   游戏里传来ko 的声音,许随放下游戏手柄,淡淡一笑:“老师认输。”   “歇一会儿,喝点饮料吧。”   “好哦。”   许随和盛言加倚在栏杆上聊天,不知道是不是跟他哥学的,大冷天的喝起了冰可乐。许随倚在栏杆下,看着热闹的一楼,一点儿也不想下去,即使她现在饥肠辘辘。   “小许老师,你看底下那个长卷发女的,她是我见过我哥身边那么多女的,最讨厌的一个。”盛言加翻了个白眼。   许随顺着盛言加的视线看过去,原来他说的是刘丝锦。刘丝锦到现在一直坐在周京泽旁边,而当事人的脸色隐隐透着不爽,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她咬着牛奶吸管问:“为什么?”   “因为她缠我哥缠得很紧,哼。”盛言加语气不满。   许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笑道:“你这是吃醋了吧。”   “才没有!”盛言加立刻否认。   许随和盛言加一直在楼上待着,直到盛南洲切蛋糕的时候,她才不得不硬着头皮下去。胡茜西推着一个三层高架蛋糕出现,灯光暗下来,一群人围着寿星鼓掌欢呼,齐唱生日歌。   许随站在边上跟着小声地鼓掌祝福,周京泽站在她旁边,咬着一根烟,偶尔他的外套擦过她的手臂,产生轻微的摩擦感,但两人全程无任何眼神交流。   有人走了过来的,周京泽偏头讲话,把烟拿了下来,虎口的黑痣若有若无地晃在她眼前。   许随把视线收回,向前走了两步,背对着周京泽,这样就看不到他了。   8:10 分,有人拿东西的时候不经意撞了她一下,许随一个惯性往后退,撞上一具温热的胸膛,身后传来淡淡的烟味。   周京泽和人说着话,抬手扶了她一把,虎口卡在她白嫩的后颈,若有若无地蹭了一下。   许随决定离这个流氓远一点。   周围的人纷纷送上礼物,轮到许随时,她只觉得现在的情形有些尴尬,当初听他的说礼物一起送,可现在呢?两个人正在闹别扭。   在众人的注视下,许随有些无所适从,她双手插着衣兜正准备说“生日快乐,下次补上”的时候,忽然在衣兜里摸到了一个戒指。   许随忽然想起来这个是上个星期和室友出去逛集市扫到的地摊小玩意,样式还挺别致,她摸出来放在手心,正要递出去:“那个——”   忽然,一道冷冽低沉的声音震在耳边:“我俩的。”   与此,一只宽大的手掌牵了过来,掌心想贴,带着滚烫的温度,许随下意识地偏头看过去,周京泽嘴里叼根烟,侧脸凌厉,嘴唇弧度上扬,一只手递出一个盒子,另一只手牢牢地牵着她的手。   许随下意识地想挣开,却挣不脱,周京泽还极为轻佻地用拇指按了按她白嫩的虎口。   而正对面的刘丝锦笑不出来了,分明是看见了两人亲昵的小互动,表情相当难看。   切完蛋糕闹完之后,又到了玩游戏这一趴。许随和周京泽坐在沙发上,后者始终扣着她的手,许随连喝水都成了问题。   “你先放开我好不好?”许随语气商量。   周京泽低沉的声音震在耳边:“还在生气?”   不知道为什么,许随心底奇怪的自尊心作祟,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很在乎,于是矢口否认:“没有,我想喝水。”   周京泽这才松开她的手,许随终于得到自由。盛南洲朝他的朋友们吹了个口哨,问道:“哎,去不去偏厅玩桌球?”   “可以啊。”大刘打了个响指。   一旁的刘丝锦撩了撩头发:“哎,我也想玩这个,可是我不会,京泽你能不能教教我。”   “巧了,”周京泽懒散地勾了勾唇角,起身牵着许随的手往偏厅走,撂下四个字,”我也不会。”   一行人来到偏厅,周京泽拎起一把球杆,侧着身子,整个人俯在绿色的桌面上,杆在虎口前后摩挲了一下。   “嘭”地一声,一杆进袋。   盛南洲带头鼓掌叫好,随机又说:“和你玩没意思,我们只有被碾压的份。”   “那怎么玩?”周京泽挑了挑眉,整个人懒散地靠在桌子上。   大刘建议道:“当然是师父带自己的人出来pk了,怎么样?”   周京泽舌尖抵着下鄂轻笑出声,偏头征询许随的意见:“玩不玩?”   许随略微思索了一下点头:“好。”   谁知刘丝锦跟她较上劲似的,立刻出声道:“我也来。”   许随什么也没说,垂下眼拿起一旁的杆子趴在桌面上反复试练,盛南洲眼底闪过诧异:“呦,许随,有模有样的啊。”   周京泽亲手纠正了一下她的动作和教了几个要领,刘丝锦则由另一个男生教着。最后两人上场,许随的技法可以说吊打刘丝锦。   大刘竖起个大拇指:“学霸就是牛,学什么都快,这么一看,你俩真配。”   “我就是记录频道看多了。”许随脸颊浮现两个梨涡。   “这就谦虚了啊。”   盛南洲生日宴会结束后,人群散去,许随和周京泽打算一同回学校,两人并肩走在石子路上。   周京泽单手插着兜,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嗓音漫不经心带着笑意:“你比她厉害很多啊。”   听到这个“她”字,许随蓦地停在脚步,她头往下低,从周京泽的臂弯里逃开,一双眼珠在黑夜里湿漉漉的,嗓音发颤:   “专一对你来说很难吗?”   周京泽一愣,随即明白许随说的是什么,他侧着身子,指给她看,冷白的脖颈上有一块红印:“我脖子是真的被虫子咬了,当时立刻把她推开了。”   他脸上带着散漫的笑意,声音却冷了一个度:“还有,我什么样你不是一直很清楚吗?”   许随一时语塞,当下懵住,气得又冷又抖:“你——”   但后半句没说出来,许随感觉自己两眼一黑,昏了过去,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第36章 告白 服了,怎么有这么骚的人。   许随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目光所及处是一片雪白的墙壁。许随挣扎着要起身,梁爽急忙出声禁止:“哎,别乱动,一会针管走移该出血了。”   说完,梁爽走过来扶她起床,往她腰后塞了一个枕头。许随在看清是室友时,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眼睫抬起:“爽爽,怎么是你?”   “害,”粱爽拖了把椅子过来,故意卖了个关子过来,“大神打电话叫我过来的。”   “嗯?”   “你知不知道你一天没吃东西低血糖晕倒啦,大神把你送到医院后一直守着你,后来他家好像有急事,没办法就先走啦,”梁爽语气激动,“然后他就打电话叫我过来了,还拜托我一定要照顾好你。”   许随黑漆漆的睫毛颤了颤,没有说话。   “好啦,吊完水,你把周京泽买的鱼翅粥,红枣南瓜汤给喝了,还有甜点,”粱爽坐在那里指了指桌面上的东西,“他让我监督你,看着你吃完。”   许随看着桌面上周京泽买的一大堆东西,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幸好水很快吊完,许随苦着一张脸在梁爽的死亡凝视下吃了一份又一份东西,最后撑得说不出一句话来,粱爽才勉强放过她。   吊完葡萄糖后,收拾东西的时候许随下意识地摸了摸她的口袋,发现那枚本该送给盛南洲的银戒不见了。   “小爽,你在这里有看见一枚戒指吗?就我们之前买的。”   “没有欸,我没看见,可能是你丢哪了吧。”粱爽接话道。   许随皱了皱鼻子,语气夹杂着可惜:“可能吧。”   晚上回到寝室后,许随洗漱完,打开关机已久的手机,这段时间,zjz发来三条消息:   【好点儿没有?】   【。我姑娘不回我消息。】   许随睫毛动了动,没再提那件事,在对话框里回复:【好多了。】   她明明没再提那件事,两分钟后,周京泽却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主动说起这件事:【我把她删了。】   【我和她什么也没。】   【我看不上她。】   【一一,我错了。】   周京泽一下子服软让许随措手不及,而且这些话让她心里的安全感扩大,过了很久,许随回了个【嗯。】   等这件事算差不多揭过去的时候,胡茜西大小姐终于回学校了。不知道为什么,许随总感觉胡茜西瘦了一圈,脸色苍白,瘦得婴儿肥褪去了一点,显得眼睛愈发大了。   “西西,我怎么感觉你瘦了?”许随问道。   说起这个大小姐一脸愁苦,拨着亮晶晶的指甲说道:“是我家有个厨子请假啦,新来的阿姨煮得菜齁咸,搞得我都没办法下筷子。”   “瘦了嘛,”胡茜西摸摸自己的脸,美滋滋道,“那我可太开心啦。”   胡茜西和许随聊了几句之后,话锋一转:“随宝,我听说你和我舅舅吵架啦。”   许随犹豫了一下,点头:“是。”   “事情的原委我听盛南洲说了个大概,刘丝锦真的是京北城数一数二的白莲花本莲,茶里茶气的,”胡茜西做了个美甲碎钻,她每在空中比划一次都像个武器,“要是我在那,一定把她给撕烂,听得老娘拳头都硬了。”   “没事儿,”许随想起那天的场景,语气顿了一下,“我就是觉得我太患得患失了。”   仅是一个女的坐在他旁边,稍微有点亲昵的举动她就受不了。   胡茜西摇摇头:“你没错,男人就是贱得慌!我跟你说,随随你以后不要主动,反正就是心里在意但不能表现出来,装腔作势知道吧!”   “随随反正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我舅舅他就被惯坏了,那臭脾气,你得治治他。”胡茜西说道。   许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周三晚上,盛南洲在群里发了一张去年他们在校比赛赢得的北山滑雪场两天一夜的票面,发了一句:【各位想起什么没有?】   周京泽:【?】   大刘:【我靠,我记得咱们赢了后因为接踵而来的考试就没去。】   盛南洲:【宾果,还有一个半月就过期了,去吗去吗?】   大小姐立刻挑眉:【举手!我最想去了。】   周京泽:【……你可以吗?】   胡茜西:【有什么不可以!不是有你们。】   大刘:【报个名,人多热闹。】   许随退出手机聊天页面,正打算问周京泽去不去,她想起胡茜西教她的,女孩子不能太主动,于是她也没问周京泽,在群里说:【我去。】   间隔不到一分钟,一直没回消息的周京泽在群里忽然冒出来:【我也去。】   他们几个人把去滑雪场的时间定位周末,11月下旬,又是一阵强降温,早上起来,路边的常青叶被厚厚的冰晶压得摇摇欲坠,一阵凛冽的寒风吹来,朝地洒下一地透明的水晶,地面上湿漉漉的。   许随和胡茜西手挽着手出现在约定地点的时候,她才发现这次去滑雪来了好几个人,其中一个,她依稀有点印象,叫秦景,就是那天为了要他号码装学长的。   大家陆续嫌天冷,急赶慢赶上了车。许随排在后面,一个高大的人影闪了过来,把许随吓了一跳。   秦景热情地打招呼:“许妹妹,好久不见。”   许随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正要开口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插了进来,漆黑的眼睛压着点戾气:“见你妈见。”   许随扭头看过去,发现周京泽珊珊来迟,出现在他们身后。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冲锋衣,短靴,头颈笔直又显利落帅气,他将拉链拉到最上面,堪堪遮住冷硬的下鄂,露出一双漆黑深长的眼睛。   此时他正有一搭没一搭底地嚼着口香糖,斜睨着秦景。   “不是,周爷我——”秦景解释。   周京泽笑了一笑,拍了拍秦景的后背,猝不及防地往他脖子处扔了一把雪进去,冰块迅速贴着他的后颈皮一路凉到尾椎骨。   秦景正笑着,跟川剧变脸似的,立刻发出一声惊天惨叫,紧接着上从蹿下跳,开启了老年蹦迪模式。   周京泽一开始是在憋笑的,但到后面忍不住,笑得胸腔发颤,肩膀都在剧烈地抖动。秦景一看,始作俑者竟然还在放肆嘲笑他。   秦景作势要追杀他,周京泽笑着趁机躲开,在经过许随时,他的衣袖擦了一下许随的手背。   很轻的带过,许随闻到了他身上的罗勒味。   人基本上到齐,许随是最后一个上的,瞥见周京泽坐在最后一排,刚想抬脚走到他身边,却被坐在过道边上的胡茜西摁在了靠窗的一个位置,还冲她眨了眨眼。   许随只好坐下,之后拿出耳机听歌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发呆。她和周京泽早就和好了,不知道为什么,两人还是有一点别扭的气氛。   许随旁边有个空位,盛南洲正在点到,大巴里面吵吵嚷嚷,她一首歌都没听清 就被人扯下了耳机。   秦景一屁股坐在她旁边,一脸的热情,朝她晃了晃耳机:“好歌一起分享呗。”   许随漆黑的眼珠动了动,然后把另一只白色耳机摘下来也递给秦景,语气是一贯地好脾气:“那你听。”   秦景:“……”   他怎么撩了一个直男。   秦景只好费力找话题,一会儿说她这样的女孩子学医肯吃苦真的厉害,一会儿又在那开始吹水他在学校干的一些好玩的事。   许随比较有礼貌,对方说话的时候她会耐心听着,长睫毛睁眼看着对方,偶尔还会应一两句。   远远看去,两人聊天的氛围还挺融洽。   秦景坐在许随旁边,拍了拍大腿:“妹妹我跟你说啊——”   话没说完,有人拍了拍秦景的肩膀,还没等他说出一句屁话,周京泽仗着比秦景高出一截,直接拎起秦景的后领,把人给拎走了,弄得秦景直咳嗽:“我自己能走……”   秦景被赶走之后,身旁的坐垫有轻轻塌陷,周京泽一屁股坐了下来,头靠在后座上,闭眼休息。   他人倒舒服了,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周京泽的大腿压着许随的一截裙摆,衣料摩挲间,大腿还时不时地碰到她,温度滚烫。   搞得她动弹不得。   许随试图把自己的衣服拽出来,结果纹丝不动。   无奈之下,许随只好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周京泽睁眼看她,小姑娘语气有点儿埋怨:“你压到我衣服了。”   “是吗?”周京泽挑眉看了一眼,抬了一下腿,许随立刻把自己的衣服解救出来,她正低头整理着衣服。   周京泽忽然俯身过来,呼出的热气拂耳,痒得许随侧身躲了一下,一道含笑的嗓音贴早耳边:   “还以为你要一直不理老子了。”   许随耳朵又开始泛红,周京泽见好就收,坐直了身子,又重新懒洋洋闭上双眼。大巴换缓缓向前行驶,车窗有一道小缝没有关紧,肃肃冷风灌进来,许随打了一个喷嚏。   周京泽睁开眼皮,深长的眼睛看着她,带了点审视的意味。许随今天穿得很薄,白色牛角扣羊羔外套,黑白格子短裙,下半身就穿了个白色打底袜,现在脸色有点发白,眼睫毛和鼻尖都被冻得红红的。   “冷不冷?”周京泽问她。   “有点儿。”许随应道。   其实冷死了好吗,许随本来就是怕冷体质,其实上半身还好,就是腿有点冷。许随被周京泽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早知道她今天就不穿这身出门了。   周京泽把从她身上的视线收回,倏地起身,走到大巴前面,一只手臂撑着横杠,低头跟司机说话。   不一会儿,周京泽重新折回坐在许随旁边,他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张毛毯,倾身将许随的腿盖得严严实实的,还从口袋里拿出两个暖手宝。   周京泽咬着暖宝宝,撕开一道口子,放进一个小扭蛋里,伸手递过去:“握着。”   许随微微睁大眼,问道:“你哪来的?”   “你赶上趟了,好像是前两天盛姨塞我外套里的。”周京泽扯了扯嘴角,语气漫不经心。   其实许随会穿这身,是早上胡茜西一直唠叨她,胡茜西还说:“随随宝贝,虽然我教过你在感情里,女生要装不在意,但你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他的视线离不开你。”   “我跟你港,男人都是视觉动物,还穿什么秋裤,穿裙子!不要浪费了你这长腿。”   许随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听了胡茜西的建议,稀里糊涂换了这套衣服出门,她现在有点后悔了,周京泽不仅没有因此夸她漂亮而多看她一眼,现在还在他面前出了个糗。   周京泽倾身过来跟老父亲似的,给许随上半身敞开的外套一个接一个扣上,两人鼻息相对,他漫不经心地瞭起眼,像是一眼看穿她的心事,开口:   “不用穿成这样,老子认定的女人,怎么都好看。”   ——   上午他们坐了两个小时的大巴,什么时候到了许随都不知道,因为她中途睡着了,醒来发现自己靠在周京泽肩头。   周京泽什么也没说,一路牵着她下车,许随偷偷看了一眼他们紧扣着的手,唇角微微上扬。   盛南洲和胡茜西就是两个活宝,一路嘻笑打闹。许随一看见盛南洲就想起她丢掉的那枚戒指。   许随的小尾指挠了挠周京泽宽大的掌心,很轻的一下,周京泽喉咙痒了一下,反摁住她的小拇指,嗓音有点哑:   “怎么?”   “哎,你有没有看见我的戒指,就是打算送给盛南洲的那枚。”   周京泽眯了眯眼,接话:“没有。”   “哦。”   不知道为什么,许随觉得他神色有点冷。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下车,一路都是欢声笑语。他们在北山滑雪场附近的民宿订了两间房用来休息和放东西,晚上他们打算在山顶搭帐篷。   民宿坐落在雪山脚下,有点日系的风格,黄色的房子,暗红的红屋顶,落地窗,榻榻米,米色的家具,一进门的招财猫摇头晃脑的,十分可爱。   中午一群人待在民宿休息,盛南洲在房间里收拾东西,翻个底朝天也没在衣服找到一个暖手宝,他哆嗦着向周京泽讨要一个暖手宝,周京泽瞭起眼皮看着他没有说话。   “哥们,早上坐车我都听到了,原来我妈这么疼你,分我一个暖手宝呗,反正你不怕冷。”盛南洲缩了缩脖子。   反正他周爷冬天永远只穿两件衣服,还喝冰水,从来没见过他喊冷。   “没。”周京泽撂下一个字。   “不是吧,你早上不是说——“   ”衣服在那,随便穿,”周京泽指了指床上的衣服,语气不耐,“别逼我揍你。”   盛南洲才不怕周京泽威胁的话,扑上去一把抱住他,说道:“我妈不是给你了嘛,就分我——”   “你妈没给我。”周京泽忍无可忍给了他一掌,转身就走了。   盛南洲站在原地一脸疑惑,那他早上跟许随说衣服里刚好有?所以他知道许随一到冬天手脚冰冷,特意买的一直带在身上?!   服了,怎么有这么骚的人。 第37章 告白 隔纸巾接吻,那不是湿吻?   一群人收拾好东西,跑餐厅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吃饱饭足后,一群人玩起了007的游戏。   许随有点没懂:“什么?”   胡茜西倏然起身,拿筷子敲了敲酒杯:“嘿嘿,让我这个桌游女王为你们介绍游戏规则,其实很简单啦,就是A指向B说0,B指向C说0 ,c可以指任何一个人为7 ,并发出枪打对方的姿势,被指的那个人,重点来了,是被指中的人旁边两个人必须做出投降的姿势,否则输的人要接受惩罚。   “听起来好简单,甚至还有点弱智的样子,来吧,本人可是桌游小王子。”盛南洲大言不惭地说道。   胡茜西:“呵。”   筷子敲了酒杯三下,游戏正式开始。胡茜西拿着一根筷子在众人眼前晃了一下,还振振有“急急如律立”,立刻把手指向大刘,喊道:“0!”   大刘眼睛东瞟西瞟,胡乱指了一个人,大着舌头喊道:“0!”   周京泽反应极快,甚至还腾出时间和秦景对视了一眼,许随一看周京泽的眼神就知道他憋着一股坏劲。   果然下一秒,他语速很快,对着秦景做了个枪杀的姿势,露出一个痞笑:“7 。”   秦景立刻应声倒地,一旁的盛南洲还在那哼哼唧唧地啃着鱿鱼干,没反应过来,等他向做投降姿势时。   “晚了。”周京泽慢悠悠地宣布他的死刑。   胡茜西看着盛南洲嘴角沾着的鱿鱼丝,勾唇冷笑:“还桌游小王子,我看你是桌游哈士奇。”   盛南洲被罚绕着民宿跑三圈还得学狗叫,一群人笑得前俯后仰,盛南洲从外面冻得一身哆嗦回来,他指着笑得最放肆的周京泽放狠话: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给我等着。”   周京泽语气吊儿郎当的,憋着笑:“别让我等太久。”   风水轮流转,没想到还真给盛南洲找着了机会,轮到周京泽的时候,他恰好在回手机信息,只是慢了一秒。   许随坐在旁边有些担心周京泽即将受到的惩罚,她刚才明明扯了他袖子提醒他呀。   “什么惩罚?”周京泽把手机正面在桌子上,语气坦然。   “让我想想啊,”胡茜西的眼睛在两人之间骨碌骨碌转来转去,灵机一动,“哎,就罚你和随随隔纸巾接吻,不过分吧?”   “卧槽,接吻接吻!!”   “好刺激!”   “隔纸巾接吻,那不是湿吻?”   一群人尖叫鸡一样,哦哦哦哦了起来,许随眼皮一跳,在一群起哄声中白皙的脸颊像水滴在晕染纸一样,面若桃花,红得不行。   许随下意识地看向周京泽,一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喉咙渴得不行。周京泽背靠沙发,长腿懒散地踩在茶几横杠上,一只手始终有一下没下地玩着许随的头发,另一只手捡了个空饮料瓶砸向那个说湿吻的男生,笑得吊儿郎当的:   “湿你妈,换一个。”   周老板发话,还是是这群人平时的衣食父母,不得不从,一群人只好聚在一起商量换个点子整周京泽。   周京泽长腿一收,弓着背,指关节捏了捏许随细嫩白软的指腹,动作亲昵,许随抬头,笑了一下,又轻轻垂下眼睫,眼底的失落一晃而过。   明明庆幸躲过了他们的捉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起一股失落。   他们真的是在一起吗?在一起有几个月了,两人之间也限于牵手,偶尔他揽着她的肩膀这样的动作,再无任何亲密。   一群人休息好后,收拾东西出发去雪场,其中最兴奋的当属胡茜西,她穿着红色的斗篷,走路步伐明显不稳重起来,甚至还哼起了歌。   盛南洲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目光是无人察觉的淡淡温柔,问道:“大小姐,就这么高兴吗?”   “当然啦。”胡茜西应道。   其实许随心底也隐隐的兴奋,但她是个慢热的性格,不太会表现出来。从小她就在南方长大,哪见过什么雪啊。   特别是黎映从来不下雪,唯一一次08年南方气温出现最低值,第二天上学的时候,他们发现学校栏杆上结了冰,大家都激动得要死,甚至还有人舔起了冰块。   周京泽察觉了许随的情绪变化,扬了扬眉:“这么开心啊?”   “嗯!”   周京泽垂眼看她,白皙的脸颊上鼻尖冻得红红,一双琉璃似的黑眼珠仍透着光。他有意逗她,抬手掐了一把她水灵的脸,挑眉问道:   “会滑雪吗你?”   “不会,”许随的脸被掐得有一点儿疼,她伸手去掰周京泽的手,一笑的时候梨涡浮现,“这不是有你嘛?”   兴许是许随开心得过头了,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不自觉拖长,带着点奶音,像在撒娇。   许随怔愣地抬眼,对上周京泽漆黑浓重的眼睛,心口一跳,拍开他的手,急忙逃开了,低声喊道:“西西,等一下我。”   周京泽双手插兜,望着前方许随落荒而逃的身影,眼梢溢出懒散,发出一声轻笑。   北山滑雪场,京北城最大的自由滑雪场,一走进去,视线变大,四处是连绵起伏的山川,场地宽阔,一望无际的大雪地旁是两排松针叶林。   他们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领装备换衣服,周京泽对滑雪这项运动熟得不能再熟,因为之前每年寒假他经常去挪威玩跳台和单板滑雪,但他对这种越野滑雪体感一般,主要是不刺激,冒险性也一般。   周京泽很快换好衣服后去监督许随换衣服,语气透着不容商量:“打底保暖要做好。”   “好。”这次许随再也不敢在他面前穿得那么薄了。   换好衣服后,教练领着一众人去滑雪场,胡茜西和许随都有人带着,其他人则由教练教。   胡茜西在东边,杵着滑雪仗,整个人僵硬得像只大难临头的青蛙:“我跟你说,我的命非常非常值钱,马上就要交到你手上了,你一定要保护好我。”   盛南洲翻了个白眼,大少爷脾气上来了:“?你他妈滑不滑,在这说了十五分钟了。”   相对于这对冤家的敌对状态,在另一边的周京泽和许随则显得和谐许多。一开始,周京泽扶着许随的手臂在缓坡上缓缓移动。   他教给许随几个要领,带了她几圈,又加上小姑娘学东西很快,没一会儿许随就能自己自由滑雪了。   可是许随一向胆小,这种刺激性的冒险运动她基本没做过,学会了爷还是死死地抓住周京泽的手臂。   周京泽语气无奈,发出轻微的哂笑声:“我在这呢。”   “你往前滑,别怕,我在身后看着你。”   有了周京泽这颗定心丸,许随定下心来,越滑越稳,她柱着雪仗,俯下身,一路缓速下行,冷风呼呼地吹来,她不自觉扬起嘴角,感觉连空气都是雪粒子的味道。   周京泽见她滑得自如,便悄悄松了手。   许随感觉从来没有如此放松到,一颗心快跳出来,明明嗓子已经被风灌得有些不舒服,可她还是兴奋得不行,身上被束缚渴望冒险的因子,在这一刻终于冲破。   她不自觉地加快速度,一路俯冲,谁知不远处的山坡下迎来一个拐弯,许随一路没控制力度,力道一偏,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急速下降。   “周京泽,我……我我我——”许随理智回笼,吓得声音都哑了。   周京泽正在对边滑雪,听见声响连手边的雪仗都扔了,直接抄了最近但陡峭的小道,快速向许随的方向滑去。周京泽速度滑得很快,不管不顾地一路横向猛冲,最终冲到她前面,伸手去接人。   “啊啊啊啊啊,你……你走开!”   危险在前,许随哪顾得上矜持,一路尖叫,声音划天空。“砰”地一声,许随与周京泽迎面相撞,风雪呼号中,她隐约听到一声闷哼,两人齐齐倒地,头盔皆被甩飞在一边。   许随感觉自己脑袋撞了周京泽的胸膛一下,一阵一阵地疼。除此之外,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相反,脸颊贴着柔软的躯体,热烘烘的温度提醒着她。   周京泽替她挡住了这一跤。   许随急忙睁开眼,推了推周京泽的肩膀,问道:“你没事吧?”   无人回应。   许随摇了摇他三次,声音一次比一次焦急,而周京泽始终紧闭双眼,眼睫沾了一点雪粒子,唇色殷红,像一尊漂亮的雕像躺在雪地上,透着一股邪典。   许随挣扎着从周京泽身上起来,吸了吸鼻子:“我去叫其他人过来。”   她正打算扭头离去,倏忽,一只骨骼分明手贴过来攥住她的手腕,十分冰凉,猛地将许随往下拽,她发出一声不小的惊呼,再一次摔倒,唇瓣磕在他坚硬的锁骨上。   与此同时,温热的呼吸喷在脖颈,一道嘶哑似压着难耐的声音:   “不忍了。”   周京泽捧着她的脑袋往下压,接了一个冰冷的吻,嘴唇相贴的那一刻,风雪寂静,偶尔有雪压断松枝发出吧嗒的声音,有什么在融化。   许随不由得睁大眼,听见了自己急速的心跳声。   有风呼啸而过,周京泽用拇指摩挲着她的下巴,动作很轻,他似乎很享受这个吻,他们在大雪里接了一个柔软的,冰又甜的一个吻。   周京泽低笑一声,干脆腾出一只手垫着后脑勺,不轻不重地舔了一下她的嘴唇,他咽了一下,喉结缓缓滚动,似在用气音说话,笑道:   “宝宝,你闭那么紧,我怎么伸舌头?” 第38章 告白 碰一下可以吗?   周京泽对别人怎么样许随不知道,但他对许随一直都挺温柔,有礼有距的,可是……她没想到,周京泽竟有这样的一面,霸道又强势,像一股凶猛的火,舌尖在里面搅来搅去,许随四肢百骸都是麻的,喘气都喘不上来。   他们在冰天雪地里接了一个长达三分钟的吻。   后来,周京泽松开她的时候,许随整个人都有些腿软。   滑雪正式结束,他们一行人回去拿东西打算去北山烧烤加露营一夜,为了看第二天的日出。   许随在回去的路上,心跳一直未平复下来,脑子里时不时出现刚才的画面,周京泽压着她的后脑勺,亲得她快要缺氧,唇齿被一点点撬开,凛冽的薄荷味灌进嘴,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   许随整个人完全被掌控,她被亲得迷迷糊糊的,感官却无限放大,许随感觉他修长的手指往前移,拇指带着一种粗粝感,轻轻地摩挲着她耳后的那块软肉,引起心底的一阵颤栗。   原来……和喜欢的人接吻是这样的感觉。   ——   一行人坐缆车登上山顶,大家伙各自分工,开始了愉快的烧烤。因为天气实在过冷,几乎是碳一烧起来,大部人就迅速搬好小板凳,围住了烧烤架以便取暖。   胡大小姐坐在那里一边烤火一边嫌弃炭的烟味,盛南洲倏地起身,拧起眉头,指了指自己的位置:   “我跟你换,这儿背风。”   “好呀,”胡茜西起身,拍拍他的肩膀,一脸的欣慰,“果然是京北城第一大孝子。”   “……”盛南洲。   许随来得比较晚,胡茜西一眼就看到了她的随宝贝,冲她招手:“随随,这里还有一个位置。”   一阵寒风吹来,许随拉紧了身上的拉链,自觉地加快步伐。胡茜西侧身让了一个位置让许随坐下,她的外套拉链到最上面,只露出一双漆黑的圆眼睛。   她双手插着口袋,身侧一道高瘦挺拔的影子移过来,在许随旁边坐下。她没有抬头就已经猜到了是周京泽,因为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烟味。   许随刻意没去看他,因为一想到他们刚才偷偷做的事,她就会很容易脸红。她伸出手来烤火,一双骨骼分明宽大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在众目睽睽下,单手交握,温暖的温度一点点传来。   她迅速悄悄看了一眼周京泽,他单手握着她,有一搭没搭地嚼着口香糖,扯着唇角偏过脸在听别人吹牛逼。   许随一向手脚容易冰凉,她怕凉到他,偷偷挣了一下,没挣脱,反而轻而易举地被周京泽钳住指关节,一点都动弹不了。   胡茜西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眉飞色舞地“哦约”起来。   “西西。”许随下意识地拖长声音喊她。   胡茜西看到姐妹眼里的求情,自然不再打趣。炭火烘得身上的温度一点点伸高,许随有些喘不过气来,便将遮到下颌的拉链拉下来,呼了一口新鲜空气。   “随随,你嘴唇怎么啦?怎么有一道伤口!”胡茜西像发现新大陆般,惊讶得叫起来。   胡茜西这一叫,引来许多人的侧目,许随的耳朵开始变红,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就连周京泽也闻声侧过头来,像是完全不记得自己怎么干的禽兽事,还整好以暇地看着她。   “磕……磕的。”许随神色不太自然地说。   周京泽听后挑了挑眉,抬手掰过许随的脑袋,拇指状似关心地抚摸她嘴唇的伤口,眼底戏谑明显:   “是吗?正巧就磕嘴唇了。”   “你跟我过来,我包里有唇膏,给你涂涂。”胡茜西起身去拿东西。   “好,”许随拍了拍周京泽的手,声音拖长,“都怪你。”   等许随涂完唇膏回来后,已经闻到了烧烤架上的香气。熟的生的食材,只要交给大刘,什么都不在话下。   大刘左手抓着用一把羊肉串,右手拿着香料瓶,黄色的火焰蹿上来,一把孜然和芝麻油撒下去,炭烤的肉串发出滋滋的声音,香气四溢。   “你一票我一票,新疆烤羊肉串小刘明天就出道。”盛南洲竖起大拇指夸道。   大刘听后骂道:“滚你丫的,一会儿吃竹签吧你。”   自己在外面烧烤就是比较慢,许随见他们在分洗好的雪莲果,刚好有点饿,伸手拿到一个,就被周京泽伸手夺走了。   许随眼睁睁地看着周京泽把她的雪莲果给了盛南洲,看着他:“你刚才不是想吃?”   “嘿嘿,还是我哥疼我。”盛南洲立刻接过来,啃了一口。   盛南洲啃雪莲果的声音过于清脆,许随馋得不行,加上又饿得饥肠辘辘的,其实心里是有点气的。   眼看面前的篮子里还剩最后一个雪莲果。她刚要伸手去拿,结果一只手更快,周京泽拿起最后一个雪莲果,慢条斯理地啃了起来。   许随这会儿有点生气了,周京泽把她想吃的东西给了别人,现在女朋友饿了他也看不到,越想越委屈,眼睛一酸,又怕掉眼泪太丢脸,于是干脆把脸埋在膝盖上不肯看他。   超级无敌大坏蛋。   余光瞥见周京泽已经吃完了一根雪莲果,现在正用水将手冲干净,他抽了一张纸巾起身同时,一截烟灰落在泥土上,火光熄弱。   许随抱着膝盖饿得眼睛有点红,她吸了吸鼻子,结果没一会儿,一盘烤馒头片出现眼前,两面金黄,上面还裹了一层透明的蜂蜜,奶香味十足。   “你烤的?”许随吸了吸鼻子。   “嗯,”周京泽冲她抬了抬下巴,笑道,“给我宝宝的赔礼。”   看在吃的份上,许随勉强原谅你了周京泽,她坐在小板凳上,认真地吃了馒头片,周京泽什么也不做,看她鼓着脸吃饭就觉得有意思,像养了条小金鱼。   见她嘴角上有蜂蜜渍,周京泽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拇指轻轻将她嘴角的东西擦掉,盛南洲见许随膝盖上的小盘子装着一码慢头片,正想伸手去拿。   周京泽后脑勺就跟长了眼睛似的,腾出一只手给了盛南洲一掌,缓缓说道:“自己烤,怎么还跟小朋友抢食。”   “……”盛南洲挨了一掌不说,怎么吃了一嘴狗粮。他看着认真吃馒头片的许随,越看越恍然大悟。   可以,吃了肚子会凉的雪莲果就让他吃。呵,这兄弟他妈做得可以。   夕阳缓缓下沉,呈一扇火红朝他们铺来,周边是雪山,一群人围在一起烧烤,打牌聊天,欢笑声时不时传来,倒也不觉得冷了。   中间,周京泽接了一个电话,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眼梢里溢着冷意,机械性地扯了扯嘴角:“您都自己决定了,还来问我干什么?”   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许随坐周京泽旁边,她的手正好放他外袋里取暖,轻轻扣住他的手,声音温软:“怎么啦?”   周京泽心底正烦躁得不行,忽地对上一双干净沉静的眸子,他刚在口袋里摸上烟盒的手不自觉地松开,笑了笑:“没事儿。”   晚上,取暖的火堆早早烧起来了,大家正在合作分工正在搭帐篷,胡茜西和许随一起睡,盛南洲和周京泽则负责给他们搭帐篷。   胡大小姐指挥起两位大少爷十分得心应手:“哎,舅舅,你一定要搭实来,要是半夜睡觉的时候忽然崩塌了一角怎么办?”   “砸到我没关系,你舍得砸到随随吗?”   周京泽嘴里叼着一根烟,略微俯身将地上的横杠捡起,轻车熟路地把明黄色的篷布沿着对角线穿过去,眉头一拢:   “舍不得。”   “那就好,”胡茜西眼珠一转,看向盛南洲,眉头下意识地皱起,“盛同学,看来你手艺活儿不怎么样嘛,将来出了社会没有一技之长你靠什么啊?”   “靠收租。”盛南洲接话。   “……”胡茜西。   行吧,当她没说。   许随正在整理东西,一回头看见暗蓝的天空飘着十几盏孔明灯,非常漂亮,她惊喜地叫出声:“西西,你看。”   “哇,好漂亮,我要拍下来发给路闻白,这么漂亮的风景我得分享给他。”胡茜西拿出手机自顾自地说道。   这一道不大不小的声音恰好落在盛南洲手里,他差点拿竿子戳到自己的手,语气似在开玩笑:”你还惦记着那小子啊?”   “对呀,不到黄河心不死。”胡茜西笑眯眯地说道。   许随摇摇头,说了句:“她最近还在减肥,为了路闻白。”   盛南洲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最后他只是说:“你要注意身体。”   胡茜西一怔,旋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掩盖了眼底的情绪:“当然啦,我又不傻。”   一群人玩到十一点,最后大伙因为一天的体力透支打着哈欠各自回了自己的帐篷睡觉。许随躺进睡袋里,铺好东西后,没一会儿眼皮就撑不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可终究睡得不太安慰,许随睡眠一向浅,再加上有些认床,她睡了三个小时就醒了,旁边传来胡茜西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许随习惯性地伸手去拿枕边的手机,摁亮屏幕,看见周京泽半个小时发来信息:   Zjz:【一一,睡了没?】   许随转了一个身,手指在屏幕打字:【睡着了,又醒了,有点认床。】   ZJZ:【那出来看星星。】   【好。】   许随回完消息后,蹑手蹑脚地起床,套了件外套就跑出帐篷了,她抬头一看,头顶的天空一片暗蓝,云层稀薄,一颗星星也没有。   周京泽分明是在骗她出来。   许随一路朝周京泽睡的蓝色帐篷的方向跑去,远远地看过去,他正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坐在帐篷边上,一条腿闲散地踩在岩石块上,嘴里叼着一根烟,低头掌心拢着火,火苗猩红。   许随心血来潮想要吓他,结果一个踉跄整个人向前摔去,周京泽眼疾手地单手扶住她,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把烟摁灭。   她的下巴刚好磕在他大腿上,整个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趴在男人身上,周京泽垂眼看她,眼梢溢出散漫的笑意:   “见到男朋友倒也不必那么主动。”   许随从他身上挣扎起来,小声嘟囔道:“才没有。”   半夜两点,两人并肩靠在一起,一阵冷风扑来,许随立刻躲进周京泽怀里,脸颊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温热且强有力的心跳声落在耳边。   周京泽拥着她,骨节清晰的手穿过她的头发,眼睛看着远处,一直没有说话。   许随察觉到他心情不好,总想做点什么转移他的注意力。她忽然撤离了怀抱,说道:“我们来玩游戏吧,输了的话可以问对方一个人,不想的话就弹脑门。”   “行啊。”   周京泽起身去帐篷里,出来的时候手肘下夹着一张小的折叠桌子,手里还拿着一盒东西,笑道:“刚好盛南洲塞我包里的。”   是一座神庙积木,高塔危楼,两人轮流抽一块积木,如果积木的框架还是稳的话为赢,掉出一块,或者倒塌的话,则为输。   一开局,许随小心翼翼地抽出庙正中央的一块积木,抽来之后没有动,她呼了一口气。相比许随的慎重,周京泽则显得随意多了,他抽了一块,没有动。   两人继续玩,玩到后面,周京泽抽了一块积木,“吧嗒”另一块积木掉了出来。许随眼睛一亮:“你输了!”   “你问。”周京泽手捏着积木,语气坦然。   许随想了一圈,问了一个她好奇了很久的问题:“你高中为什么放弃学音乐,而去当飞行员啊。”   又怕被看出她的心思,许随又补充了一句:“我看大家一直很好奇。”   周京泽神色一怔,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笑道:“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当初选择飞行技术,只是因为脑袋里长了根反骨。“   他眯了眯眼,回忆道:“高中那会儿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太记得了,反正那阵子和我爸闹得很僵,他天生晕机,无论谈什么生意都只坐高铁或者开车去,还见不得任何与飞机有关的东西,我为了恶心他,就改了志愿,那时周围全部人包括老师都很反对,他们觉得我在拿前途在赌,活得太肆意妄为了,除了我外公,毕竟他对飞机一生热爱。”   原来是这样,两人继续玩游戏,这一次“吧嗒”一声,木块落地,这回是许随输了,她神色有些懊恼:“我输了。”   “你最不喜欢别人对你做什么?”周京泽问道。   许随想了一下:“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周京泽怔愣了一下,指尖的烟灰堆积成一截,灼痛手指,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一丝慌乱。   “换我了,”许随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试图让周京泽回神,“你觉得比较可惜的一件事是什么?”   “把手背上的纹身洗掉了。”周京泽语气漫不经心。   许随想起来高中的周京泽,每次拉大提琴或者在篮球场打球时,手背纹身上一串英文绕着一个大写的字母Z,总是那么惹人注目,嚣张又张扬。   她默默把周京泽这句话给记了下来。两人继续玩游戏,许随一输就让周京泽弹他脑门,他输了则是被问问题。   许随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犹豫半天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出来:“你为什么高中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女朋友?”   问完之后她迅速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服的一角。山风在这一刻静止,对面的山尖是白色的,四周处于一种万籁寂静中。   周京泽在一片寂静中开口,语气懒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玩半天你这是套路我啊,妹妹。”   “既然……那就算了”,许随刚想开口,周京泽的嗓音带了点的嘶哑:“没什么太大理由,我爸出轨后,我妈就烧炭自杀了。   “一开始是跟我爸作对,后来觉得有人陪挺不错。”   所以他爱热闹,永远游戏于喧嚣与声色犬马的场所中。   许随不知道自己无意间触碰到了周京泽的伤心事,她正思考着该说些什么时,不经意地抬头,神色惊喜:   “快看,有星星!”   他和许随隔着一张小桌子面对面地坐着,周京泽闻言扭头去看天空,原本黯淡漆黑的天空出现了一颗很小但很闪的星星,紧接着,一颗,两颗,三颗……七八颗,越来越多的星星出现,瞬间把天空点亮。   “我妈说——”   周京泽想起在梦里,他妈妈一如既往地优雅,漂亮,最后她走的时候声音温柔:   “天上出现星星的时候,就是妈妈来看你了。”   许随常常觉得周京泽身上有多面,轻狂,聪明,骄傲,又比同龄人多了一份分稳重,可你会发现这是冰山一角,下沉的他,尖锐,张扬,有时又很孤独。   不知道为什么,许随庆辛有了今晚,她和周京泽在一起这件事,有了真实感。他不是高高在上,对什么都不在在乎,以笑示人吊儿郎当的周京泽,他也有孤独的一面。   许随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眼睛泛酸,她不擅长安慰人,结结巴巴地说了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山风再一次刮来,呼号声很大,周京泽背对着她,许随以为他没有听到,正想找个话题揭过去时。   周京泽忽然回头,整个人俯身过来,许随懵懂地抬眼,撞上一双漆黑深长的眼睛,他不给小姑娘一秒反应的机会,倾身吻了过来。   这一刻,立在桌子上的神庙轰然倒塌。   不知道他是不是刚才吃了薄荷糖的原因,粉末从他舌尖匀了过来,许随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凉凉的,有着甜味。剩下的一点又被他勾了回去,喉结缓缓下咽,分不清谁的味道。   许随被亲得呼吸不畅,周京泽眼睛溢出难耐的红,嘴唇下移,对着脖颈那一块细嫩的软肉嘬了起来。   “宝宝,你身上好软。”   “你……别说。”许随脸红得能滴血,干脆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越是交付情意,越是心动,周京泽一向就不是什么好人,他嗓音低哑又欲:   “碰一下可以吗?”   虽然许随害怕又紧张,但她更想让周京泽开心,于是整个人趴在他肩膀上,轻轻点了点头。   周京泽吮着她的脖颈,骨节分明的手掀开她的毛衣,探了进去。许随呼吸浓重,感觉有一个坚硬的,类似于银质的东西刮蹭着她的皮肤,有一下没一下的,引起一阵颤栗感。   等她后面才看清,许随不可置信的睁大眼,嗓音被迫断断续续的:“这……这不是……我打算送给盛南洲的戒指吗?”   怎么就戴在他手上了,那天她问周京泽有没有见过她的戒指,他还耍赖说没有。   有山风吹过,周京泽整个人贴过来,舔了她耳朵一下,热气喷洒,他的嗓音霸道:   “现在是老子的了。” 第39章 告白 他在哄她   到了下半夜,周京泽才肯放她走,许随一路小跑回帐篷,小心翼翼地脱着外套,还在睡梦中的胡茜西忽然在空中挥舞拳头,恶狠狠地说道:“你去哪了?”   “我刚刚——”   许随话还没说完,胡茜西倏地打断她:“路闻白,不要以为你躲着我,我就追不上你。”   原来不是对她说的,许随松一口气,把胡茜西裸露在外面的胳膊重新放回被袋中,还给她掖紧被子才去睡觉。   次日清晨,想看日出的一批人至少有一半人以失败而告终,一行人只好收拾好东西,把帐篷拆了归还景区,打算回民宿休息再商量。   他们休息了一阵后,精力充足的胡茜西拉着许随去逛周围的景点,碳酸小分队只好跟上,后面还跟了个秦景和一对情侣。   他们四处逛着,胡茜西看见前方挂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吊桥两个字,眼前一亮。   盛南洲看了一眼调头就走,胡茜西眼疾手快地拖着他往前走,前者扒拉着栏杆不肯再挪动一步,从牙缝里崩出一个句话:“你特么整我是不,小爷我恐高。”   “那更加要克服了。”胡茜西说道。   盛南洲:“……”   吊桥悬在山谷中间,底下又深不见底,走上去还有小幅度地晃动,许随倒不恐高,就是有点儿害怕,幸好周京泽稳稳当当地牵着她。   秦景走在他们前边,看见桥正中间挂一大串花花绿绿的锁,忽然停下来不走了。   “我靠,情人锁,没想到在这里也看到了。”秦景“哇”了一声。   大刘走过去,看了一眼上面的锁,问道:“怎么,情场浪子秦公子有何见解?”   “去你的,想当年老子还是很纯的好不好,”秦景踹了大刘一脚,摸了摸自己的脑门,语气还有点不好意思,“就是以前读高中的时候,我和我初恋偷偷跑去约会,顺带的说一句,我初恋长得可像许妹妹了,长相清纯又乖巧,那双眼睛哟——”   周京泽站在一边,指了指深不见底的峡谷:“想找抽就直说,我成全你。”   秦景立刻后退两步,重新陷入记忆:“我记得和她去一个什么寺庙吧,那附近也有挂情人锁的地方,那里的人说遇到这种地方,只要两人诚心诚意地一起挂上去,恋人就能长长久久。有个老家伙说得头头是道,把我和我初恋都说心动了,结果那个家伙一开口就说一把锁二百五十块,我点头就走了。”   “后来呢?”许随不由得问道。   “后来就没长久呗,怪那老头说的话那么玄乎,哎,所以啊,遇到情人锁还是挂吧——忽然有点想我初恋了,她那么好。”秦景看着不远处感慨道。   周京泽班上的唯一一对情侣,听后立刻去挂了,大刘一个单身狗则对此不发表任何见解。秦景忽然跟发现新大陆般,说道:“周爷,你也去挂一个呗,神会保佑你们长久在一起的。”   许随看向挂在桥边的锁,系上上面的飘带迎风飘扬,眼神动摇,她刚想开口“要不我们也挂一个”,周京泽回答秦景。   他掸了掸手里的烟灰,昂着头懒洋洋地嗤笑一声:“老子无神论者。”   许随话到嘴边只好咽了下去。   一行人一路小打小闹走到桥尾,正前方刚好有驿站,一群人坐在石墩上休息。周京泽同许随到前方的自动贩卖机给大家买饮料。   周京泽站在冰柜前挑饮料,许随想着秦景刚才的话,她不由得拿出手机百度,在搜索框里编辑:在情人桥里挂锁,两人真的能长久吗?   手机屏幕弹出一连串的网页答案,许随认真地看着,答案各一,有说当然是真的啦,五年了,我还和他在一起。   亦有人回答:不信,就是一个神话故事,景区骗钱的啦。   也有中肯的答案:信则有,不信则无。   许随不停地往下划拉着屏幕,完全沉浸情人锁的故事里。周京泽在自动贩卖机前的屏幕添加饮料,半晌偏头问道:   “一一,你喝什么?”   无人应答,周京泽后退两步,抬手捏了她的脸一下,眯眼不满地喊了句:“许随。”   “啊,我喝一芳吧。”许随回神,拿着手机走到屏幕前添加她想喝的饮料,周京泽站在她身后,瞥了一眼她的手机,黑眼睫瓮动了一下。   周京泽提着一袋水返回休息区的时候,大刘双手抱拳:“多亏了许妹子,我竟然能活到周爷跑腿为我买水的一天。”   “刚好差一瓶,”周京泽睨了饮料一眼,语气又欠得又慢,“你别喝了,等你活到99岁爷再给你买。”   “他妈的,又耍我。”大刘踮起脚尖勒住周京泽的脖子,两人闹作一团。   他们喝足水休息好正准备出发,盛南洲看了一眼地图:“最后一站,天空之城,幸运的话,能看见雪之女。”   一群人蠢蠢欲动,只有胡茜西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失神地盯着手机。盛南洲走到她面前,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笑着问道:   “怎么还发上呆了,下一站你不是期待了很久的吗?还有你最喜欢的飞花。“   盛南洲的声音将大小姐的思绪拉回,胡茜西猛然抬头,一脸的失魂落魄:“我刚接到医院电话,说路闻白在路边晕倒被人送进医院了。”   “我是他的最近联系人,我要去医院看他。”   “最后一站了,你不是最想去那儿吗。现在山下也没车,看完我们陪你去。”盛南洲拦住她的胳膊。   胡茜西皱着眉,语气还有点冲:“现在是看景的时候吗?他受伤了,我得去看他。你想去你就去啊!”   “我他妈想去,是因为你想去!”盛南洲沉声吼了出来,   “是因为你之前说太想滑雪和散心了,我才组织大家成立乐队的,就是为了大家能一起来这!是因为你!”盛南洲“啪”地一声把线路图扔在地上,眼眶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因为什么,感觉有点干。   盛南洲憋着一口气全说出来,神色讥讽:“你要去就去,别他妈又哭着回来找我。“   盛南洲撂下这一通话后,撇下一群人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胡茜西整个人都被骂懵了,从小到大,盛南洲一直对她很好,几乎没有吼过她,这是头一回。晶莹的眼泪衔在眼睫上,她一副快要哭出的模样,许随见状立刻找纸巾递给她。   周京泽抽出胡茜西的手机,拇指在通话记录划拉,低下脖颈,另一只手从裤袋里摸出手机走到不远处低声打电话。   两分钟后,周京泽把手机还给胡茜西,开口:“已经打电话叫人去医院了,走吧。”   周京泽只一通电话就把事情处理得稳稳当当,经他们这么一闹,大家也没有逛下去的心思,北山比较偏僻,只有固定的几趟大巴,时间没到,也不能发车。   周京泽又不知道哪搞来一辆车,把人都送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因为胡茜西心情不太好,许随只好坐在后排陪着胡茜西聊天,聊了没多久,大小姐就倒在她肩头睡着了。   刺骨的寒风从窗户口灌进来,胡茜西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许随按下车窗按钮,窗户徐徐升起,她又出声喊师傅把温度调高点。   周京泽长手长脚地束在副驾驶上,手肘撑在车窗边,司机刚想动手,他倾身把温度调高了一点,司机笑了一下:“谢谢啊。”   “小事。“   许随坐在后排看着副驾驶上的周京泽,他重新坐正了身子,头发好像长了点,短而硬的黑发有点戳脖颈,指关节撑着额头,漫不经心地在刷着手机,走马观花地划拉着消息。   忽地,许随的手机发出“叮咚”一声,她登进微信一看,被拉进一个群,名字叫北山滑雪小分队,这名字……看起来像是大刘取的。   果然,下一秒,大刘艾特全体成员:【帅哥美女们,把这次旅途的美照分享出来啊。】   群消息立刻以99+的方式出现,周京泽的一个简短的“没”字出现在消息群里显得装逼又欠打。   许随手指按着屏幕,随意地看着他们分享的照片,忽地,点开一张照片手指按住不动了,眼底情绪怔然。   是有人顺手拍了一张吊桥的照片,正中央挂着无数个情人锁。   有点可惜,要是能和他一起挂就好了。   这要想着,屏幕消息栏显示zjz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许随点开手机。   Zjz:【不开心?】   许随下意识地看向前面的周京泽,可是他低着头,背像一把弓微抵在后座上。难道他刚才通过后视镜看见了她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两人共处一个空间,周京泽为什么还要给她发消息,许随还是调整了脸上的表情,垂下眼睫回复道:【没有。】   发过去后,那边再无回复。五分钟后,微信发来消息提醒的声音,zjz 给你发了一张图片。   她登进微信,点开图片,接着微睁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各式各样的情人锁中,有一把红色的古铜锁,牢牢地扣在那里,上面还刻着字,两人的名字并排在一起:   ZJZ和 XS   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许随感觉脖子有些热,回道:【你什么回去挂的?】   ZJZ回:【在给大家找车的时候。】   叮咚,他又回了一条消息,许随点开一看,ZJZ发道:【钥匙我扔了,这样就解不开了。】   这样就解不开了,他在哄她,许随盯着这行字不由得弯起唇角。   很开心,开心到连空气都是甜的。 第40章 告白 一直没回信息   两天一夜的北山滑雪场的游玩正式结束,许随累得头昏脑胀,当晚回去睡了个沉沉的觉,破天荒赖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   许随一起床,感觉两条腿还是隐隐作痛,她下床刚洗漱完,就碰上了从外面回来的梁爽。梁爽拎着一个牛皮纸袋,一路哼着歌进门,看起来心情愉悦。   “豁,我这点卡得正好,”粱爽把纸袋放桌上,开始一件件往里拿出食物来,“随随,快来吃。”   许随看过去,粱爽正在粗暴地撕塑封盒,桌子上的食物摆得满当当的,有咖喱牛腩饭,金黄的菠萝包,还有飘香的罗松汤。   这些都是她平时喜欢吃的。   许随眼神疑惑:“我记得我没叫你帮我带饭呀。”   “是周京泽让我买的,”粱爽拆了筷子给她,声音爽朗,朝她比了一个数,“他给了我这么厚的小费,我踏马立刻飞奔出校门去买了,嘿嘿。”   “大神好疼你哦,随随。”粱爽说道。   许随随手用皮筋扎起身后的头发,接过筷子,坐下来的时候脸有些热。梁爽给她送完饭后,接到一个电话又跑了出去。   寝室里只剩许随一个人,她用勺子盛了一口饭,牛腩炖得很软,土豆也很绵糯,旁边还摆着一份热可可,温度正好。   他的关心和体贴一切都显得那么恰如其分。   许随对着食物拍了张照片发过去,附言:【吃上啦。( ̄▽ ̄)\"】   一分钟后,手机屏幕亮起,zjz 回:【好吃吗?】   许随回:【好吃,不过你怎么知道我睡懒觉了。】   Zjz:【猜的。】   两人漫无目地聊了几句,许随吃完后饭去上课,空闲时间照旧去图书馆,生活上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细枝末节里变化很多。   经过北山滑雪场,又或者是因为两人那晚玩的坦白局游戏,他们变得亲密了很多。周京泽经常来学校找她,陪她写作业或吃饭。   许随在图书馆的角落里写试卷,周京泽经常玩着手机手就掀开毛衣伸了进来,时轻时重地揉捏,许随握着笔的手一顿,被刺激得心底一激灵,笔尖在试卷上划上重重一道。   周京泽很喜欢碰她,一边吮着她的脖颈,一边说着放浪的话,带着一股痞劲,色气十足。   晚上周京泽送她回寝室,说着说着两人又亲上了,但许随面薄,容易不好意思,周京泽抵着她在树边上,高大挺拔的身影遮住她,树影颤抖,晃动一地的白月光。   周京泽趴在她脖颈上,鼻尖嗅了嗅她身上的奶香味,喘着气哑声道:“老子迟早会被你磨死。”   许随推开他的胸膛,眼睛被欺负得有点红,急忙整理头发和衣服,问道:“我身上有没有什么?”   “有。”周京泽看着她,语速缓。   “哪里?” 许随眼神茫然。   周京泽欺身压了过来,托着她的后脑勺,舌尖直接在她脖子上弄了一个张扬的吻痕,撤离的时候,他笑得懒散,眉眼透着一点邪气。   许随立刻拉紧外套拉链,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晚……晚安。”   说完她拔腿就跑,风呼呼地裹在耳边,身后传来一声很轻的笑声,周京泽的语调慵懒:“明天见,一一。”   因为周京泽的这句话,许随开始期待第二天的到来,可却没想到以失落而告终。上了一天的课,许随回到寝室,摘下围巾,第一时间就是看周京泽有没有发消息给她。   结果空空如也。   到底没忍住,许随发了条消息过去:【你今天去哪了?】   许随心情有点郁闷,以至于在晚上刷牙的时候差点把洗面奶当成牙膏在用。换好睡衣,爬上床,许随一直握着手机,寝室熄灯之后,她仍然拿着手机等周京泽回复。   许随等到眼皮困倦也没等来屏幕亮起,最后抱着手机沉沉睡去。   次日,许随一上午都待在实验室,等她忙完脱去白大褂换上衣服准备出去时,一摸口袋里的手机,她发现大刘打了好几个电话给她。   许随回拨过去,电话没一会儿就接通了,大刘的声音火急火燎的:“哎呦喂,好妹妹,你可算接电话了。”   “上午在实验室,不方便看手机,”许随出门的时候顺手关掉实验室里的灯,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关于周京泽的,”大刘在电话里语气焦急,问道,“妹子,你方便来校门口一趟吗?我当面说更快。”   “好,我马上到。”许随挂掉电话后,不自觉地加快脚下的步伐,向校门口走去。   一出校门口,寒风似冰刃,刮在脸上生疼,许随下意识地拥紧了身上的外套,走了一段路,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校门口的大刘,大高子,身材微胖。   许随走到大刘面前,说话夹着风声,听起来含糊不清:“什么事?”   两人换了地方说话,站在挡风口,风声立刻变小了,大刘捏了一下冰凉的耳朵,问道:“你这两天跟周老板有联系吗?”   一提起这个,许随眼睫垂下来,情绪也不自觉地低下来:“没。”   明明前一晚两人还耳畔厮磨,无比亲密,下一秒他却连一声招呼都不打,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靠,周爷也够绝的,玩失踪连女朋友都不管。”大刘啐了一口。   “失踪?”许随微睁大眼。   “我们学飞行技术的,每个阶段不是有不同的测试吗?有时学校还会反复测,昨天我们是心理测试,白天他还做得好好的,无论是速度知觉,还是活动记忆,空间定向,他拿的都是A+,可到晚上的夜间模拟飞行测试他却直接消失了。“   听到“夜间”两个字,许随似乎知道了什么,她抬起脸:“盛南洲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吗?”   “洲哥请假了,他亲人有点事飞上海了,我也找了,好不容易腾出点时间去他家蹲人,完事一个人影都没。”   “奎大人差点跑出来咬死我。”   大刘回想起昨天的场景,叹了一口气:“教官和老师都快气疯了你知道吗?关键是你有事不来也可以,你得请假啊,打他电话不接,班主任打他留的亲属电话,结果你猜怎么着,他留的空号!”   “老师气得不清,说他态度狂妄,无故旷考又却缺课,说要将他的——”   话还没说完,许随已经一溜烟跑开了,大刘还剩半句话卡在喉咙里,讪讪地:“就要把他全科成绩取消。”   这句话也被淹没在风中。   许随匆匆拦了辆车坐进去,司机笑呵呵地:“姑娘,去哪儿。”   司机这么一问,许随扯着安全带的动作一顿,她和周京泽在一起时间不长,她好像连他平常心情不好会去哪儿都不知道。   可是即使这样,她还是想去找他,许随报了个地址:“新合区琥珀巷79号,师傅,麻烦你了。”   车子开了约半个小时抵达目的地,许随发现自己来得急,什么也没带,怀里抱着几本书就来了,她来到周京泽家门口,发现这一栋楼都静悄悄地,好像根本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般。   许随走到大门口,抬起手正准备按门铃,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她推门走进院子,里面的自动感应门紧闭着,她摁了几下门铃,无人应答。   她只好站在门口等周京泽,许随在碰运气,她希望能见到他。等了几个小时后,许随体力不支有点头晕,于是蹲了下来,拿出手机不知道在搜索什么。   下午三点,寒风凛凛,院子里最后一朵荒芜里开出的野花也被无情折断。许随正看着那朵鲜红的花出神,忽地,身后“叮”地一声,是玻璃门被拉开的声音。   许随立刻想要起身,腿却麻了一下,挣扎着站起来,一道身影颇具压迫性地笼罩下来,她抬眼看过去。   周京泽穿着一件黑色的薄卫衣,黑色裤子,正准备出门扔垃圾,他的头发有点长了,黑且硬,额前的碎发搭在眉前,黑漆漆的眼睫困倦明显,神色恹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和前两天两人相处的气场截然不同。   “你怎么来了?”周京泽低下脖颈看着她,声音说不上来的冷淡。   许随解释起来语气有些慌乱,说道:“我就听大刘说你没有去考试,人不见了,我就跑找你了……”   风声在这一刻停止,“我就跑来看你,连饭也没吃”这句带点抱怨撒娇的话,本要说出口,可对上周京泽带着审视冷淡的眼神时,她有点说不下去了。   周京泽挡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现在好像是她不请自来。   许随垂下眼睫,嘴角勉强抬起一个笑容:“你没事就好,我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身,不料一只长臂伸过来,直接将许随拽进门,一霎那,冰冷隔绝。连风声都消失了。因为太过用力,她的嘴唇磕到了他的锁骨,也有点疼。   周京泽单手紧紧地拥着她,另一只手在墙壁的某个开关按了一下,“滴”一声玻璃关上,屋内的暖气袭来,四肢百骸都是放松,周京泽下颌抵在她颈窝,嘴唇蹭了蹭她脖颈白皙的软肉,声音低沉又嘶哑:   “去哪儿?”   你不是来找我了吗。 第41章 告白 关键老子还挺受用   室内实在太热了,周京泽偏头吮着她的对耳朵,冰凉修长的指尖刚勾上细细的肩带,许随心尖颤了颤,眼睛透过他的肩膀掠过对面墙上的画时,不经意地一低头,吓了一跳。   奎大人和1017 一大一小正坐在地上看着他们,眼睛圆圆的睁得很大。   许随一下子就脸红了,她推开周京泽的肩膀,冲他示意。周京泽回头,德牧和橘猫正仰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脸正气,仿佛他不应该在家里做这种颠鸾倒风,白日宣淫的事。   “啧,”周京泽走过去拎起胖猫,另一只手提着德牧的颈圈,“一单身狗和单身喵,倒也不必这么嫉妒我。”   不料,1017听了大受刺激,从周京泽怀里跳下来,直奔许坐在沙发上的许随。等周京泽回头寻找目标时,发现胖猫正稳稳当当地坐在他女朋友怀里,昂着下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别被我抓到。”周京泽抬手指了指它。   “喵~”1017凶了他一句,又立刻躲回许随怀里。   许随见到1017 倒是欢喜得不得了,一直抱着它,逗它玩。上次学期结束后,许随她们那栋女生宿舍换了个宿管阿姨,猫就一直寄养在周京泽这。   之前两人没确认关系,许随也不好经常来打扰他。   现在好了,是他们俩的猫了。   屋内的光线实在过暗,给人一种沉郁的感觉。许随抱着猫起身,开了灯,还把棕色的窗帘拉开,光线涌进来,眼前一下子明朗起来。   许随正走向沙发,在经过周京泽时,肚子不合时宜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周京泽刚打开冰箱门,拿着冰水的手一顿,另一只手轻轻拽住逃跑的许随,把人逮了回来。   “没吃饭?”周京泽挑了挑眉头,转而把冰箱门关上,拿着手机在上面划拉,“想吃什么?”   外卖很快送来,周京泽叫的是一家私房菜,菜式精美,味道飘香。他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脚步停顿,又拿去厨房加热了。   周京泽重新坐回沙发上,把牛奶递给许随,又拿过她手里的一性次餐具拆开再给她。许随接过来,吃了几口,发现周京泽浑身跟没骨头一样窝在沙发上,低头刷着手机,一脸的兴致缺缺。   许随抬眸看他:“你不吃吗?”   周京泽头也没抬,声音倦淡:“不太想吃。”   许随知道他心情不好,想让他也吃一点,拆了一双新的筷子递过去,声音温软:“可是我想你陪我吃一点。”   空气静止,墙上的挂钟发出滴答的声音,周京泽握着手机,视线总算舍得分过来,他把手机扔一边,微弓着腰,抬手捏了她的脸一下,语气含笑:   “许随,我发现你还挺会撒娇啊。”   许随心口一烫,快速低头,夹了一根豆角塞进嘴里,一只骨节清晰的的手抽掉她左手的筷子,一道懒洋洋的气音震在耳边:   “关键老子还挺受用。”   他们吃完饭后,周京泽把餐盒,垃圾倒入垃圾桶。两人坐在厚厚的灰色地毯上,一起打游戏。   许随陪他在客厅打了一下午游戏,对他缺考的事只字不提。   游戏结束后,周京泽扔掉switch手柄,抬手揉了揉脖子,开口:“不问我缺考的事?”   许随摇了摇头,仰头看他:“等你想说的时候,你会跟我说的。”   “当初改志愿选专业完全是一时意气,”周京泽手肘撑在地板上,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可真飞在天空上方时,又有点喜欢上它了。”   “一旦认真了,就接受不了自己的失败。”周京泽开了一罐碳酸饮料,仰头喝了一口,喉结缓缓滚动。   许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给我一点时间,你这个障碍可以克服。”   这病从小跟了他多少年,一遇到黑的幽闭的空间他就会发作,周京泽只当她是小姑娘善良心性,摸了摸她的头:“好。”   从周京泽那出来,许随坐大巴赶上学校,回到寝室洗漱完后,她第一件事就是对着电脑查资料,寝室熄灯了她也坐在那。   胡茜西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翻了个身,视线往下看,看着书桌前的许随打了个呵欠:“宝贝你还不睡啊,快上床,下面冷。”   “没事,一会儿就好啦。”许随温声应道。   许随在电脑前查了很多资料和一些期刊杂志,上面说幽闭恐惧症致因有生物学原因,遗传性因素等,其中一点——成长环境和家庭教育方式。   周京泽的家庭……许随想起看他和他爸的不可调和的关系,以及那玩坦白局他说的事。   睡觉前,许随握着手机,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这个病跟你小时候有关?】   十分钟后,zjz回:【嗯。】   次日,许随和梁爽一起上课,他们找好座位后,老师还没来。许随坐在第三排,拿着一只笔转来转去,推了一下同伴的手臂,问道:“爽爽,上次回学校来开讲座的一个挺优秀的师兄,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对上梁爽疑惑的眼神,许随又补充了一句:“就是他毕业后开了一家心理咨询所的那位。”   “哦哦,关向风呀,校园网主页有他的联系方式呀,”梁爽放下笔袋,冲她神秘一笑,“不过你问对人了,我要好的一个师姐有他的私人微信,晚点推给你。”   “谢谢爽爽。”   “不客气。”   上完课回到寝室后,梁爽还真的搞到了关向风的微信推给她,许随点了添加,验证消息十分礼貌得体:师兄好,2011级的临床医学的许随有私人问题向您请教。   中午一点整,关向风通过了她的微信请求。许随长话短说,直接切入主题:【师兄,您好。我是许随,想问一下我有个朋友患有幽闭恐惧症,有什么治疗方法。】   过了一会儿,关向风发了个定位过来,并回消息:【面谈比较有效,下午几点,我让护士给你预约。】   许随回:【下午三点吧。】   关向风:【好的,等你过来。】   下午,许随按照关向风给的地址,一路坐公交来到市区,在距万象城八百米的地方找到了他的医院。   上去之后,许随在前台说了自己的预约时间,约一杯茶的功夫,有一名护士穿过走廊,领着她去关向风办公室。   许随抬手扣门发出“笃笃”的声音,一道温润如风的嗓音响起:“进。”   许随推门进去,右侧办公桌坐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钢笔别在胸口,右手边一堆凌乱的文件夹,他戴着一副银边眼镜,模样俊朗。   “许师妹是吧?”关向风笑笑,摁住内线电话,“喝什么?”   “白开水就好,谢谢。”许随答。   水端上来,许随简单的说明了一下周京泽的情况,关向风点点头,抽出胸前的笔:“情况大概了解,你能让你那位朋友直接过来吗?当面治疗比较好。”   许随摇摇头:“恐怕不能,他应该不会来的。”   周京泽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电梯那件事要不是意外被她意外撞见,他应该也不会让她知道自己脆弱的一面吧。   “他说幽闭恐惧谈不上,只是轻微的,怕黑会加剧他的症状。”许随补充道。   关向风拿笔在纸上记录了一下,沉吟了一下:“那其实精神阴影影响更大。”   “大多需要前期的心理治疗和后期的药物干预,你说他连试都不去试?直接弃考了?”关向风问道。   “是。”   “逃避,可能病症没这么严重。要不试试系统脱敏疗法。”关向风伸出食指推了推眼镜,建议道。   听到医生这样说之后,许随松了一口气,但她又想到什么: “我查了一下资料,系统脱敏效果好像比较慢,他是飞行员,肯定不能太耽误,能不能试试满灌治疗法。”   满灌治疗,是让患者进入恐怖的情境,还原当时的场景,在患者企图对抗或者用手掩住、耳朵,眼睛时,要不厌其烦地重复细节,并阻止患者逃避。   这个治疗法效果快,但患者不适应的话会产生应激反应,可能会中途昏厥。   关向风眼底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她提前做了那么多功课,沉吟了一会儿:“可以,我先给两套测试题给他,以及教你应该怎么做。”   “最重要的一点,治疗全程,我必须要远程观看,和你保持通话的状态。”   许随犹豫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好。”   临走时,许随冲这位师兄鞠了一躬表示感谢,她的手握着门把正准备离开时,关向风忽然喊住她:“冒昧问一下,那位朋友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吗?”   许随笑了一下:“是。”   很重要。   ……   许随拿着一堆测试题去周京泽家的时候,语气小心谨慎说出了他的想法,结果周京泽想也没想就点了头。   “这么……简单?”许随语气透着不可置信。   她以为按照周京泽倨傲的性格,让他接受治疗,面对自己过去的不堪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周京泽背抵在沙发上玩手机,闻言视线挪到她身上,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漫不经心又夹着毫无保留的信任:   “不是有你么?”   周京泽很快在笔记本上完成两套心理测试题,两手一摊,又窝回沙发上去了。许随坐在地毯上,移回电脑,把他答的试题压缩成文件包发到关向风的邮箱。   没多久,关向风发邮件回复:不错,他的生理和心理都是平稳的,在可承受的范围之上。可以试一试。   许随把电脑移到一边,手搭在周京泽膝盖上,问道:“你……第一次的阴影发生在什么时候。”   “十岁,”周京泽把手机搁在一边,语气漫不经心,“就在这栋房子的地下室。”   “就在这里?”许随不由得睁大眼,睫毛颤动了一下。   才这么小就这么经历这种事,而且他后来独自一个人在这里住了这么久。   周京泽垂下幽黑的眼睫,勾了勾唇角:“真回忆起来,不确定能不能受得住。”   许随不由得握住他的手,嗓音软软的:“没关系,你还有我。”   周京泽带着许随从他家书房右侧楼梯口下去,楼梯口很窄,需要两人侧着身子一前一后地下去。   周京泽一直牢牢地牵着她,从下楼开始,许随就注意到他神经很紧张,背像一把弓,崩得很紧。   眼前的视线逐渐变窄,变暗,踏下最后一层楼梯后,周京泽站在那里,闭上眼,探手去摸墙上的开关。   许随感觉出他掌心出了一层汗。   “砰”地一声,照明灯亮起,昏暗的空间霎时亮如白昼,无数细小的灰尘浮在灯下。许随看过去。   地下室约三十来平米,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废弃杂货间,地上躺着一颗篮球和废弃的自行车,旁边还堆了一层货架木板,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周京泽松开她的手朝货架木板走去,伸手去拿上面的东西,许随走前一看,是一根黑色的皮带,已经掉了漆皮,金属扣却依然泛着冷光。   “啧,我爸就是拿这个来打我的。”周京泽语气慢不经心,像是一个旁观者。   “因为什么?”许随问他。   “因为——”   周京泽正回想着,“啪”地一声,灯居然灭了,视线陷入一片漆黑,只有对面墙壁上的小窗散发出微弱的光线。   周京泽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心悸的感觉开始出现,他下意识地退后想去摸墙壁上的开关,一双手握住了他的手,很温暖。   “没关系,”许随温声说,“你慢慢说。”   “我记得周正岩那会儿在创业吧,事业非常不顺心,当初跟我妈结婚,遭到家里人的强烈反对,尤其是几个舅舅,经常看轻他。但他从来不敢对我妈发脾气,因为我妈演奏大提琴的收入全给他投资了,他只能讨好我妈。”   “他投资多次失败,活得窝囊,他只有来找我发泄。一般通常是厉声骂我,严重了就拿书本砸一下我的肩膀。”   直到有一天,周母言宁出国去看望一个朋友,因为天气转凉的关系,周京泽感冒咳嗽个不停,医生过来吊了两瓶水也无法好转,保姆在跟言宁通话的时候说了这事。   言宁立刻打电话给周正岩,反复叮嘱他一定要亲自带小孩去看看,周正岩好声好气地应下,转身便扎进了书房给人打电话拉投资。   周京泽咳得了整整一天,半夜咳得耳鸣,整个人咳得肺都要咳出来了,因为怕吵醒他爸,他整个人伏在床上,捂着嘴,咳得肩膀颤抖,声音断断续续的   到后面周京泽实在承受不住,呼吸困难,腹部还时不时地两侧生疼,他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一路捂着胸口一边咳嗽一边敲响了他爸的门。   不知道是回忆太过难堪,还是陷入黑暗的幽闭环境中有些不适,周京泽的额头已经出了一层虚汗,脸色发白。   “然后呢?”许随由不得握紧周京泽的手。   周京泽背靠在墙上,眼神透着冷意,唇角弧度却习惯性地上扬:“他起来了。”   然后是噩梦的开始。   “嘭”地一声,周正岩打开门,周京泽吓了一跳,不等他反应过来,周正岩阴沉着一张脸,猛地拎起他的后领往房间里拖。   周京泽根本无法挣脱,周正岩提着他的脑袋往墙壁上磕,一边撞一边骂:“老子忍你一晚上了,咳咳咳,还他妈让不让人睡觉了。”   “操!老子怎么生了个你这么个晦气的东西。”   耳边响起周父不入流的肮脏的辱骂,周京泽整个人被撞向坚硬的墙壁,脑袋一阵生疼,痛得他直哭,最后疼得失去知觉,只感觉额头有温热的血涌出来,一滴接一滴地落在地上,触目惊心。   最后他哭着抓着周正岩的手求饶:“爸,对……不起,对不起。”   周正岩这才停下来,他仍觉得火气未消,心烦意乱地周京泽关在了地下室,不顾亲儿子的哭闹,还上了锁。   周京泽哭闹到凌晨六点,想出去,周围脏又潮湿,眼前又一片漆黑。他待在地下室又冷又饿,却天真地想要绝食抗议。   保姆将此事告诉了周正岩,他本来这两天就四处求人融资失败,烦不胜烦的他一脚揣过地下室的门抽着皮带狠狠地打他。   周京泽回忆着,仿佛陷入当时的场景,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气,画外音传来一道颤抖的嗓音:   “他打你的时候说什么?”   周京泽脸色发白,感到四肢冰凉,头仰在墙上,语气虚弱:“你这个畜生,整天给老子添堵。”   泡水的皮带一鞭一鞭抽在身上,周京泽感觉自己的衣服被磨开,皮肉像被刀刃刮,痛得他几乎昏死过去。   他还发着高烧,脑袋昏沉,好像神经知觉都不是自己的了。   一双铮亮的皮鞋出现眼前,周正岩一把揪起他的头发,盯着他:“知道自己错在哪吗?”   “我不该惹您烦。”   此刻的周京奄奄一息背靠在墙上,下意识地环抱住自己,宥成一个自我安全的姿势,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   “抱歉,关师兄。”许随再也不忍受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将隐在角落里的摄像头遮住,耳边的通讯器也一并扔掉。   许随受不了,她最骄傲肆意的少年的狼狈不堪的一面被别人看到。   他需要的应该是鲜花和掌声。   不断声音冒出来,黑蜘蛛陆续爬过来,周京泽抬手想捂住自己的耳朵,恍惚中,有人制止了。他无意识地重复一些杂乱的话,分不清谁说的。   “你出不去了。”一道阴狠的男声说道。   “可以,出口就在那里。”一道温软的女声想起。   “你就是个丧气货,不如死了算了。”有人反复提醒他。   周京泽感觉自己呼吸困难,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扼住喉咙,浑身被毒蛇缠住,陷入深渊,无法动弹。   “你不是。”女声再次响起,一滴滚烫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   周京泽被关了两天两夜,到最后还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地睁眼,蜘蛛在脚边爬来爬去,他害怕地往后退,周围黑不见底,像一个巨大的黑匣子,让人无法动弹,他好像永远走不出去。   “出不去。”周京泽的唇色苍白。   豆大的汗从额头滚下来,周京泽眼睫耷拉下来,唇色苍白,喘着气,整个人意识混乱,一道温柔的声音试图喊他:   “周京泽,你看看,有光。”   许随蹲在他面前,不知道哪找来一把打火机,周京泽后知后觉地抬起眼,两人眼神相在撞,一簇橘色的火焰蹿起,照亮一张唇红齿白的脸,一双清澈漆黑的眼睛力只映着他。   周边的耳鸣声散去,心跳声渐渐平缓,眼前摇摇欲坠的火苗像一颗黯淡星,带着光。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   周京泽两眼一黑,再也不支撑不住,一头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第42章 告白 你陪我睡   周京泽发了一个烧,状况时好时坏,持续了一天一夜,这些年不敢回忆的事,通通做成了一个梦。   梦里,就在他快要抗不下时,言宁赶了回来。在妻子面前,周正岩扮演着一个儒雅温柔的好丈夫,一见她回来,立刻迎前去,去接她手里的大包小包的东西。   言宁坐下来喝了两口茶,指了指软沙发上的礼物,温声说道:“正岩,我在法国逛街时看到一个好看的温莎结,样式很特别,就给你买了。”   “谢谢老婆。”周正岩笑着的剥了一个葡萄喂给言宁。   “旁边蓝色袋子那份是京泽的,他想要的一支钢笔,”言宁咬着葡萄,指了指旁边的袋子,“哎,他人呢?让他过来看一下喜不喜欢。”   周正岩神色闪过片刻的慌乱,语气躲闪:“他去上课了。”   “好吧,那我去休息了,倒倒时差。”言宁放下手中的杯子。   周正岩也跟着站起来,搂着言宁的腰,亲了她的脸颊一下,语气宠溺:“老婆,那我去公司了,你醒来有什么想吃的可以打给我,我下班后买回来给你。”   “好。”言宁伸了个懒腰。   周正岩走后,她踏上台阶,没走两步,心口传阵痛感。言宁停下来休息了一下,总觉得发了什么不好的事,然后扶着楼梯慢慢上了楼。   言宁回到房间后,对着镜子卸妆梳头发,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皮直跳,心口慌乱得不行。   兴是母子连心,言宁感觉不对劲,下意识地担心儿子。倏忽,她不经意地往下一瞥,地上躺着一串被扯断的佛珠。   言宁眼神一凛,捡起来,当下打了周正岩电话,直接切入主题:“我儿子呢?”   “老婆,不是说他上学去了嘛。”周正岩在电话那边赔笑道。   “你撒谎!他随身带的佛串都丢在家里,”言宁极力想平复自己的情绪,最终还是忍不住,厉声道“周正岩!我儿子要是有什么差错,你也别想好过!”   说完之后,言宁把手机摔得四分五裂,陶姨请假回了老家,她将保姆叫了进来,到底是出声名门,家里有人撑腰,言宁气势在那,问了不到三句,保姆整个人哆嗦个不停:   “地……下室,先生把他关那了。”   话没说完,言宁就冲了下去,等她找到周京泽时,哭得泣不成声,一边擦泪一边把他抱了出去。   恍惚中,他听到妈妈不断跟他道歉,然后听到了急救鸣笛声,一群人围着他,医生说,言宁要是晚送来一步,他的耳朵就要因为高烧给烧聋了。   再后来,周京泽病好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怕黑,不能一个人待着,也说不了话,是外公把他接了回去,天天教他下棋,玩飞机航模,过了好久,他才慢慢有所好转。   所幸的是,外公把他教得很好。   而言宁,因为过于心软和对周正岩还有感情,在他下跪得拼命认错之后也就勉强要原谅了他。   周京泽一直在外公家生活,言宁经常过来劝她回家,直到第三年外婆生重病,外公没有精力照顾他,是周京泽主动提出可以回那个家。   他不再怕周正岩了,这三年来,周京泽学跆拳道,练击剑。   杂草终野蛮生长为大树,遇强风不倒,遇风沙不散,活得坚韧,尖锐,也嚣张。   ……   周京泽发烧的这段时间,时退时发热,许随请了两天的假,一直守在床前照顾他,喂完他吃药后,反复为他降温。   下午五六点,黄昏日落时,一天中最美的时候。许随摸了一下周京泽的额头,看温度退得差不多了,起身去了厨房,打算给他熬点粥。   一打开冰箱门,许随一怔,冷藏三层,什么食材也没有,最上面那层是她经常喝的全家的白桃牛奶,第二层是他常喝的碳酸饮料,第三层是冰水。   冷冻层更别说了,比那位得大少爷的脸还干净。   许随关上冰箱门,拿出手机,再网上下单了一些食材和调味料。半个小时候后,快速员送货上门。   许随咬着牛奶吸管,另一只手抱着一大袋食材走进周京泽家的厨房,她粗略地扫了一眼,发现除了烧水壶,其他家用电器都是新的,连标签都没摘。   许随偏头拧开燃气灶,青蓝色的火焰跃起,然后将小米淘净下锅,没一会儿蒸锅传来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   许随洗干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皮筋,将披在身后的头发扎了起来,原来的齐肩发因为太久没剪,已经长到腰际了,扎它的时候还费了一点时间。   粥煮到一定火候,许随将洗干净的食材——成块的排骨,切成丁的胡萝卜,生姜,山药,一并倒入锅中。   许随一边喝着牛奶一边看着锅里的粥,侧脸弧度安静又好看,耳后有细碎的头发掉到前面,拂着脸颊有点儿痒,她刚想伸手勾到耳朵,一道高挺的阴影落下来,一只手更快一步将她的碎发勾到耳后。   “你醒了啊?”许随眼睛里透着惊喜。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周京泽随意套了一件灰色的卫衣,领口松垮,露出两根锁骨,凌乱的头发搭在额前,唇色有点白,懒洋洋地笑:   “有点渴。”   “啊,”许随松开咬着的吸管,顿了一下,“那我去给你倒点水。”   室内,许随穿着一件白色的小飞象卫衣,右手握着牛奶盒,水润殷红的嘴唇上沾了一点牛奶,浓密悠长的睫毛垂下来,看起来乖得不像话。   周京泽眼神晦暗,压着翻涌的情绪,在许随经过他身旁想去拿水的时候,伸手一把拦住她的腰。   许随被迫撞向他的胸膛,一抬眼,两人鼻尖快要碰到一起,周京泽执手捏着她下巴,偏头吻了下去,将她唇角上的牛奶一点一点舔掉,温热的气息拂在颈边,嗓音嘶哑:   “这不有现成的吗?”   夕阳下沉,最后一道暖光被厨房边上的窗户分割成一道道小格子落在两人身上。影子交缠,许随只觉得热,腰被撞向流理台,却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挡住,唇齿间的牛奶悉数被吮走,有一滴无意识地滴在锁骨上。   周京泽咬了过来,许随当下觉得疼,浓黑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锁骨处传来一阵酥麻。   直到锅里的粥发出急促的顶盖的声音,许随推开他,别过脸去,嗓音断续,却莫名带着一种娇嗔:   “周京泽!粥……粥,嘶。”   喊了好几句,周京泽才松开她,许随整理衣服,急忙关火,盛了一份粥出去,还有一份冬瓜百合汤。   餐桌上,许随坐在旁边,把粥和汤移到旁边,说道:“你喝喝看。”   刚好,许随搁在一边的手机发出“叮咚”的声音,她点看一看,是关向风发的消息,在询问周京泽后期反应和症状。   许随回复得认真,自然也就忘了身边的人。   周京泽拉开椅子,从坐下到拿起调羹,发现这姑娘的视线一秒没在他身上。大少爷拿着调羹在粥里搅了一下,没什么情绪地开口:   “许随。”   “嗯?”许随从眼睛里从手机上挪开。   “这粥好像没盐。”周京泽挑了挑眉,嗓音仍有点哑。   “是吗?我看看”许随立刻放下手机,接过他手里的调羹尝了一口粥,疑惑道,“我怎么觉得有味道。”   “是么?”周京泽面不改色地接话,继而接过勺子继续喝粥。   周京泽吃饭的时候很有教养,慢条斯理的,脸颊缓匀鼓动,像在品尝什么美食。他很给许随面子,一份粥喝了大半。   许随看着手机抬起头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结束后,醒来就不害怕了。”周京泽缓缓说道。   “你现在可以习惯密闭并且黑暗的空间,如果睡觉的时候,后期要配合药物治疗。”许随说道。   噩梦结束,周京泽又恢复了先前吊儿郎当,散漫的样子。他唇角扬起,语气正经却透着一种坦荡的坏劲:   “行啊,你陪我睡。”   许随脸颊迅速发烫,她假装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间,语气片刻慌乱:“好像很晚了,你没事的话我先回学校了。”   许随慌乱地收拾她的包,将书本,笔记,护手霜之类的一股恼地扔进包里,穿上一件白色羽绒服就要往外走。   “许随。”周京泽出声喊她。   “嗯。”许随抱着包回头看他。   周京坐在那里,漆黑深长的眼睛将她钉在原地,嗓音淡淡的:   “你会愿意的。”   最终许随落荒而逃,走出周京泽家大门的时候,一阵凛冽的寒风吹来了,心跳声仍在加速,手里握着的手机屏幕亮起:   ZJZ:【在巷口给你叫了一辆车,到了给我发信息。】   许随回到学校之后,一头扎进了知识的海洋中,拼命把这两天落下的笔记补回来,整天往返于教室或者图书馆。   而周京泽,消失了整整一星期后终于返校,他跟班主任说明了自己的情况,老师虽然看重周京泽,但还是按规则办事,把他全科的心理测试判为零分,并给了相应的处分。   老师给了他一个寒假的时间,让他尽快调整好。   “一定好调整好,不然就算过了我们这关,将来毕业了招飞你也还是会面临难题啊。”   周京泽对于学校给的处罚坦然接受,没有一点不服,他点了点头:“谢谢您。”   许随觉得她和周京泽在这段交往关系中发生了变化,如果说滑雪场那次,是相互试探的浓情密意,这次她好像感觉周京泽真的有在喜欢她。   刚在一起时,周京泽对她是放任,就算是关心,也是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现在,周京泽给她打电话和发短信的频率密集了起来,更是不动声色地掌控着她的行程。   周五,许随在图书馆背了一下午的书,周围的同学相继离去,还有人拿着饭卡轻声讨论着食堂的烧排骨,她才发觉已经傍晚了。   许随看了一眼时间,才发现六点了,她和周京泽约好,他说今天带她去尝一家新开的店,她急忙收拾书本,匆匆跑下楼。   不料在楼下撞见了师越杰,许随一脸的惊讶,她已经有两个月没见到师越杰了,听说他已经保研了,前段时间还跟着老师去西安做了一个项目。   “好巧,师兄。”许随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师越杰摇摇头:“不,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找我?”许随语气讶异。   “嗯,”师越杰看了一眼来来往往进出的学生,嗓音温润,“能换个地方吗?我有话跟你说。”   许随看了一眼时间,语气抱歉:“恐怕不行,我约了男朋友吃饭。”   听到男朋友三个字,师越杰的神色有一丝凝固。许随以为师越杰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讲,指了指不远处的树边:“要不我们去那儿吧。”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树下,师越杰这次说话不像之前那么迂回,直接切入主题:“我听说你和京泽在一起了。”   “对。”许随有片刻的怔愣,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   “说实话,跟你说这些话有些唐突,但是我是诚心的,京泽并没有您表面看到的那么好,他……其实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还有,他答应和你在一起说不定是一时兴起,玩玩的,因为——”   说到嘴边,师越杰仿佛难以启齿般,又话锋一转:“我建议你——”   说实话,许随自认为自己是一个脾气还算不错的人,也从来不会主动跟人冲撞什么,但这次,她打断了师越杰的讲话:   “谢谢师兄关心,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能感受得到,我们现在挺好的。”许随的语气不太好,笑了笑,“我一向喜欢听自己的,不太喜欢别人给我建议。”   许随抱着书本转身就走,她似乎想起什么,停下来回头:“还有,我不希望再听到有人说他不好了,是他朋友的话,不会在背后这样说他。”   许随一路走出校园,拿出手机一看,周京泽发消息给她说到了。天空有点暗,昏沉沉的,虽然她刚才在师越杰面前坚定地维护了周京泽,可是一路上,他的话仍时不时地出现在脑海里。   周京泽的另一面是什么,难道他真的和她在一起是一时兴起,抱着随便和人谈个恋爱的态度吗?   毕竟他永远不缺人爱。   许随大概走了十分钟后,推门走进他们约好的餐厅。一进门,远远看过去,周京泽背对者她,穿着一件黑色的毛衣,袖口是白色的,外套搭在椅背上,手肘抵在桌边,正在研究菜单,一副散漫不羁的状态。   周京泽那张脸搁在那,自成祸害,没一会儿,就有一个邻座的女生上前来要电话,性格活泼可爱,搭起讪来也是落落大方,一点也不扭捏。   许随握着门把的手一紧,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下来。那种奇怪的自尊心又出来了,她站在后面想看看周京泽会不会拒绝。   女生一脸雀跃地站在他面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周京泽的脸从菜单上挪出来一半,看了她一眼。   周京泽这个人,被要号码,一般都看心情给,或者直接不理。   周京泽拿起一旁的手机看了一眼,竟然破天荒地抬手示意有话跟女生说,女生俯下身,脸上的表情先是开心,然后是郁闷,最后爽朗一笑,跟他说了句话就走了。   周京泽听后眉眼放松,竟极轻地笑了一下。   许随站在不远处只觉得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的那种。师越杰说得对,可能周京泽真的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一时兴起和她在一起,可能是新鲜感,好奇,不管是什么,都不会是认真二字。   她正发着呆,匆匆而过十分忙碌的服务员不小心撞了许随一下,几滴温水溅在她头发上。   服务员递过纸巾连声道歉,许随接过来随意地擦了擦,摇头:“没关系。”   周京泽听到声响回头看过来,起身就要过来。许随赶紧走过去,她坐到周京泽对面,放下包,说道:“不好意思啊,来晚了。”   “上次不是说好,你有迟到的权利,”周京泽倒了一杯荞麦茶给她,语气慢条斯理的。   许随接过来喝了一口茶没有说话,勉强地抬了一下唇角。   许随喜欢在大冬天里吃火锅,无辣不欢,周京泽口味则偏淡,于是她点了个鸳鸯锅。   吃饭的气氛很好,周京泽也很照顾她,全程他都没怎么动筷子,一只在涮东西,然后不动声色地夹到她碗里。   “在想什么,嗯?”周京泽的嗓音低沉。   许随正盯着牛油锅里咕噜咕噜不断冒泡上浮的丸子发呆,闻言回神,她低头咬了一口轻青笋,掩饰一笑:   “在想上午老师出的题目,有点难。”   “很难?”   “嗯,太难了,解不出。”   吃完饭后,八点,两人一起散步回去,周京泽一路送她到女生宿舍楼下,许随跟他说了句“再见”转身进去。   冬天的风没由来得迅猛,周京泽站在原地在寒风中点了根烟,烟雾从薄唇里呼出,他眯眼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开口:   “许随。”   许随停下来,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又重新走到他面前,抬眸看他:“什么事?”   周京泽指尖的猩红掐灭,他的语气散漫:“你还没有跟我说晚安。”   “啊?那……晚安。”   “晚安。”   次日,许随上完课后,她和胡茜西,梁爽一起去食堂吃饭,打好饭后,三个人坐在同一桌子上,饭吃到一半,胡茜西觉得不对劲,疑惑道:   “咦,我们的食堂女神今天居然没有被要电话,有点奇怪。”   胡茜西刚说完这句话,身后两位端着餐盘的男的正在低语,其中身材微胖的男的推了他旁边戴眼镜的哥们一下:   “别看了,再看人家也还是有男朋友了。”   “再说了,你赢得了周京泽啊。”   胡茜西低下头冲姐妹低语:“宝贝,什么情况啊,你们什么时候这么高调了?”   “我不知道啊。”许随夹了一根豆角塞进嘴里。   她和周京泽在一起,一直都挺低调的,而且周京泽也不是那种爱分享的性格,懒,看上去什么都漫不经心,也什么都不在乎。   周京泽也从来没在朋友圈发过她,所以什么时候连路人都知道他们在一起了?   “哎,让我这个常年水在北航各八卦论坛的人士来为大家搜索答案。”梁爽兴奋地拿出手机。   梁爽拿着手机专注地浏览着手机网页,看着看着突然没声了,过了一会儿她拿手机会给胡茜西看。   胡茜西看了一眼手机,咬着一小块西兰花掉了下来。气氛出奇的诡异,胡茜西看着许随开口:   “随随,周京泽来真的了。”   “什么?”许随觉得有点奇怪。   胡茜西把手机递给她,许随接过来,拇指按着屏幕往下滑,信息量过于密集砸得她有点懵。   北航的贴吧上,有一个关于周京泽的帖子,里面是各女生对他的告白贴和讨论贴。随便往下一拉,会出现:   草莓味的我:今天在飞院操场偶遇周京泽了,帅逼的侧脸好杀我。   想去各地旅游:哎,已经一直连续在训练基地场外假装偶遇了,可是一次都没见到他。   周京泽我老公:思政楼前的操场,碰见他在打球,外套好好看,想跟他穿同款,查了一下,限量款,还是买不到的那种。   ……   这个帖子从周京泽入学第一天就有了,到现在一年半的时候,已经盖了两千多层楼了。   周京泽从来没去看过,也不关心,他一直抱着得过且过,挥霍人生的态度,相比之下。他更关心第二天吃什么。   就是这样的人,忽然注册了一下账号,在那条两千多楼的帖子,简短却有力地回复:   【有人了,许随。】   这一回复,一层激起千层浪,本校的还有隔壁学校喜欢周京泽的女生都接受不了这个回复。   明目张胆地官宣,向全世界宣布他的偏爱,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有人在底下回复:【假的吧,除非你实名。】   还有人说:【我他妈只是想和他睡一觉,看来现在也不行了?】   大部分人纷纷附言:【我不太信,他好像没有固定女朋友吧,不是说他女朋友的保质期不会超过三个月吗?现在凭空冒出一个来。】   许随一直往下拉那个帖子,翻得食指关节有些痛,看到在这些质疑声的其中一个回复停了下来:   一罐七喜:虽然不想相信,但是我不得不告诉姐妹们,是真的。昨天和室友在新开的一家火锅餐厅吃饭,我以为就他一个人,蹦蹦跳跳地上前去要他的微信,结果他开口了,语气挺认真,带着一股劲儿:抱歉,不能。站在你后方,七点钟方向的那姑娘——   许随看到后半句心口重重一跳,心脏像灌入打翻的气泡水,微酸,然后是四面八方的甜:   “那是老子媳妇儿。” 第43章 告白 “乖,张嘴。”   原来他没有把号码给那个女生。周京泽应该是察觉到她没安全感。   她想要的,他就光明正大的给。   许随拿着手机继续翻看帖子,结果没两分钟,帖子显示被删除。贴吧又有人火速开了个个帖子:   散了吧,周京泽让人删的。   幻想被终止,两千多楼的爱慕顷刻消失。   这件事算结束了。   许随的心情雨过天晴,她在想,和这个人谈恋爱真好。   ——   尽管大二伊始,许随去盛言加补课的时间从一个月四次变为一个月两次,但许随的课业越来越忙,而且盛言加早已顺利考上华际附中,成绩也一直在平稳进步。   许随也就跟盛姨提了辞去家教一职,盛姨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就跟失去了个亲女儿般,在电话那头再三挽留。   一旁盛南洲的声音通过听筒隐隐传来:“妈,人家可是医学生,整天得起早贪黑的背书,哪有时间,再说了,人家还要谈——”   眼看谈恋爱三个字就要脱口而出,盛南洲想到周京泽那张混世魔王的脸,一下子喉咙就哽住了,也不知道他们谈恋爱的的事能不能说。   “谈什么?你喉咙有痰啊。”盛姨立刻警觉地用眼神扫射他。   “谈判,和没收她们大功率电器的宿管阿姨谈判。”盛南洲面无表情地说。   电话这头的许随:“……”   盛姨瞪了忽然横出来打岔的盛南洲一眼,面对许随时立刻变脸,握着电话语气温柔:“哎,怪我太贪心,差点忘了你还要顾学业。既然这样,小许,周末来我家吃饭,我亲自下厨,就当你的告别宴了。”   “盛姨,我——”许随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那就这样说定了,不见不散哈。”盛姨抢先挂了电话。   听筒这边传来嘟嘟嘟的忙线声,许随无奈笑笑。挂了电话后,她给周京泽发消息:【盛姨叫我周末去她家吃饭。】   周京泽很快回复,语气轻描淡写:【去呗。】   许随又编辑道:【你会去吗?】   隔了一会儿手机屏幕才亮起,zjz:【有事,不一定。】   许随看见这条消息垂下眼,心里涌起小小的失望。须臾,周京泽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隔着屏幕她能想象他的神情,挑着眉,一脸的调侃:   【怎么,想我去啊。】   又一条:【你要是想的话,我可以来。】   许随脸一红,回复道:【才没有。】   周六,天空放晴,许随穿着一件白色的宽松毛衣,扎了个丸子头,打扮得干净利落去盛言加家。   许随一路坐公交来到盛言加家门口,按门铃的时候,她特地瞥了一眼隔壁周京泽家,大门紧闭,看来他不在家。   门铃响起,是盛言加开的门。好久不见,许随感觉他高了一点,少年的骨骼在疾速生长,可人还是一副小鬼的模样,佯装板着一张脸,在表达对她离职的不满。   “给,老师送你的礼物。”   许随送了他两个礼物,一个是switch的游戏碟片,还有一个是漫威的人物拼图,都是他喜欢的。   盛言加板着的脸色装不下去了,他松一口气:“我以为你要我送我五三。”   许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是那么变态的人吗?”   “你是。”   走进盛言加家门,许随发现家里静悄悄的,问道:“你家没人吗?”   “我妈去超市采购东西了,我哥在睡觉,”小卷毛有模有样地给许随倒了一杯水,只等她喝了一口水,便暴露了本性,“小许老师,打游戏吗?”   “打。”许随斩钉截铁地回答。   两人一起上楼,盛言加轻车熟路地打开投影仪,扔给许随一个游戏手柄。两人盘腿坐在投影仪前,开始了游戏对决。   这一玩就是一个半小时,五局,盛言加输了三次,他一脸挫败地倒在盘着的大腿上,哭丧着个脸:   “小许老师,你好厉害哦。”   楼下传来一阵声响,盛言加以为是她妈回来了,并没有在意,接着说话,一脸的悲痛:“我的学习成绩跟这游戏战绩一样惨烈。”   “那不是有进步,按以前,你是五连败。”许随一不小心就在他心上补了一刀。   “哎,感觉上了初一压力大多了,”盛言加说道,话锋一转,“小许老师,我舍不得你……的教学。”   “没关系呀,你以后遇到什么问题还是可以在微信上问我。”许随语气温和。   小卷毛眉头一喜,不自觉中主动靠近许随:“真的可以吗?小许老师,以后遇到什么事都可以来问你吗!”   虽然疑惑盛言加小朋友这样激动的语气,但她还是打算点头,倏忽,一道压迫感十足的阴影笼罩下来,男人俯下身跟拎小鸡崽一样,毫不留情地把盛言加从她身边拎走。   同时,一记冷冷的声音落地:   “不能。”   盛言加回头一看是周京泽,气得直捂住脸:“怎么又是你,啊——哥哥,你好烦。”   许随看到是周京泽,心还是不能避免地跳了一下,唇角上翘:“你怎么来了?”   “想来。”周京泽声音淡淡。   “盛姨买菜回来了,下去吧。”周京泽俯下身,捞起地毯上的遥控器对着投影仪摁了关机。   盛言加敢怒不敢言,一行人一起下楼,小卷毛心中的郁闷无处可撒,人刚走到楼梯口,又临时拐个弯,跑去骚扰还在呼呼大睡的亲哥了。   盛姨在楼下,分装东西,保鲜食材一盒一盒地塞进冰箱里,今天需要用的食材则放在一边,摞得跟小山一样高。   “小许,你坐啊,快去吃水果,”盛姨语气热情,当视线对上一旁插着兜吊儿郎当的周京泽时,立刻变脸,“你杵那儿干什么?快帮我好好招呼小许老师。”   “啧,”周京泽舌尖顶了一下脸颊,轻笑,“行。”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沙发上坐下,许随怕盛姨看出点什么,会遭到调侃,于是她坐远了一点,与周京泽隔了一个座位的距离。   周京泽见状挑了一下眉,摁了电视遥控器开关,然后背抵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剥起一个橘子,还将脉络摘得干干净净。   许随正看着电视,周京泽靠着她近了一点,冲她示意手里的水果。   “谢谢。”   许随刚伸手去接,不料周京泽整个人贴了过来,露出一个痞坏的笑,一字一句地刻意咬重:“盛姨不是叫我,好、好、招,待,你。”   “乖,张嘴。”   周京泽低沉又带着颗粒感的声音像是慢镜头一般回放在耳边,热气摩挲在她最敏感的地方,心尖颤了颤,许随受到蛊惑般张开口去吃他手上那瓣橘子。   倏忽,盛姨爽朗的声音传来:“小许啊——”   许随吓得一个激灵,贝齿咬到他的指关节,柔软的唇瓣擦过周京泽的指尖,她急忙站起身,声音有一丝慌乱:“来了。”   小姑娘走后,周京泽窝在沙发上,盯着食指上很轻的一个牙齿印笑了一下。   许随走进厨房里,嗓音温和,问道:“盛姨,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作死哦,刚送货的老王过来了,我现在要去便利店点一下货,”盛姨脱下围裙,说道,“你帮我看一下锅里的汤就好了,其它的不要动,放着我来。”   “好。”许随应道。   燃气灶小火烘着砂锅里的汤,发出咕噜冒泡的声音,许随看了一眼前的食材,反正也没事干,于是动作把一些蔬菜,配菜洗了。   水龙头发出哗哗的声音,许随洗得认真,连手指冻红了都没发现。她洗着红心枝纯小番茄,一颗一颗地放进白瓷盘里。   洗着洗着,许随顺手尝了一颗小番茄,好吃,酸酸甜甜的。周京泽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进来了,眉头一拢:   “不冷吗?”   许随动作顿了一下,笑:“你不说我都没发现,好像是有点儿冷。”   周京泽走过去,伸手将水龙头关掉,抽了旁边的一张纸巾给她擦手。   水声停止,空气里只有汤锅冒泡的声音,许随站定出乖乖让周京泽擦手,另一只手却偷偷去拿盘子里的小番茄。   周京泽眉头一扬:“这么好吃?”   许随刚吞了一个小番茄,又丢了一个进去,脸颊鼓鼓的,声音含糊不清:“甜。”   “我尝尝。”   周京泽偏头过来,单手钳住她的下巴,嘴唇凑了过来。他不轻不重地咬了她一下,许随被迫张开唇。   这个吻接得许随心跳加速,唇齿被撬开,濡湿的舌尖滑进来,红心番茄被咬破,汁水被迫缓缓咽下去。   一点红色的浆液站在唇角,周京泽伸手拇指揩去,竟在她面前,喉结缓缓滚动,一点一点舔干净。   许随脸烫得不像话,移开眼,脸又被掰正,他又喂她吃了一颗溏心小番茄,手也不闲着,不重不轻地揉捏着。   在别人家的厨房,他竟然敢干这样的事。   楼上传来盛南洲和盛言加打闹的声音,厨房里的锅发出急促的突突声。   牙齿轻咬,红色小番茄被剥了一半,指尖随便一捻,就有水出来,指甲再陷进去,果肉被采出一道痕。   吮了一口,甜的。   许随紧张又害怕,推着他的胸膛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声音,许随慌乱推开他,背对着人站在流理台前整理衣服,水龙头再次打开,发出哗哗的声音,好像将刚才的旖旎冲散了一点。   盛姨把钥匙放在茶几里,走了进来,总觉得气氛怪异,她神色狐疑地看着周京泽:“你进来干什么?”   “监督,”周京泽气定神闲,指了指,“我怕她洗不干净菜。”   许随:“……”   “我要你监督——”话说到一半,盛姨才反应过来,忙让许随出去,“哎哟,我是叫你过来吃饭的,不是叫你过来干活的。”   “没事,就是顺手——”许随解释。   “你俩都出去吧,饭马上就好。”盛姨忙挥手赶人。   许随和周京泽刚被赶了出来,就碰上了一脸睡眼惺忪闭着眼睛下楼的盲人盛大少爷,和比他哥矮还要搀着他的盛言加小朋友。   周京泽插着兜,抬起脖颈看了盛南洲一眼,嗤笑:“你起得可真够早的。”   “是床黏住了我。”盛南洲纠正道。   “四个人,我们来玩飞行棋吧。”盛言加打了个响指。   一群人大概玩了半个小时左右了,饭菜就差不多好了。盛姨招呼着几个孩子上桌,她今天心情不错,顺势开了瓶红酒。   盛姨看着这群孩子,忽然问道:“西西怎么没过来?我今天还烧她了最喜欢的粉蒸香芋排骨。”   许随和周京泽相视而对,自觉地没有说话。盛南洲和胡茜西也不是冷战,只是现在胡茜西为爱减肥,在追求路闻白,是盛南洲主动避开了。   盛姨举着红酒杯晃了晃,踢了自家儿子儿子一脚,问道:   “哎,问你话呢,怎么不吱声,你不是最疼她吗?一有什么好吃好玩的,立刻想到她。”   “妈,我怎么觉得你这排骨烧得有点儿咸啊。”盛南洲咬了一口,直皱眉。   盛母最了解自家儿子,他不想说的,你就是生生撬开他的嘴也没用,于是也不揭穿他,满不在意的接话:“是吗?加点水去喽。”   反正咸不死人。   盛南洲放下筷子,朝他亲妈竖了个大拇指。   他们两兄弟就是这样被养大的。   盛姨做了一桌丰盛的菜,喝了两杯酒,一尽兴就拉着许随的手一直感谢:“小许啊,盛言加那小子真是烧了个高香,才遇到你这么好的老师,不然他可能还考不上华附,你就是我们家的转世菩萨。”   许随被说得很不好意思,说道:“小加也很努力,我只是起了辅导作用。”   “来,感谢你!”盛姨拉着她的手敬酒,十分热情。   周京泽坐在一边,神色懒洋洋的:“盛姨,您给她戴这么高的帽子,她连饭都不敢吃了。”   经周京泽这么一提醒,盛姨不好意思地松开她的手:”怪我,不说了,吃饭吃饭。”   饭过半席,盛姨看着一旁坐着的许随——皮肤白,眼睛水灵,人优秀,性格也好,怎么看怎么满意。   “小许,你还没有对象吧,我给你介绍呗,盛姨看上的,一定不会差。”盛姨说道。   许随神色错愕,她正想说自己有男朋友时,盛南洲突然插话,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妈,什么样的啊,这么快就有人选了?”   “当然,经常来我们家打牌的老顾家儿子,你记得吧,博士,人家可是国家工程师。”盛姨绘声绘色地说道。   周京泽正慢悠悠地喝着头,忽然来了句:“太老了。”   盛姨想了一下,继续说道:“那小张呢,比你们大两届的哥哥。”   “那位学地质勘探的吧,”周京泽背靠椅子上,擦了一下手,“有点矮。”   “那老林家的儿子呢,不赖吧,长得帅,也高,岁数还跟你们持平,人尖啊这可是。”盛姨跟他杠上了。   周京泽语气欠嗖嗖的还夹着一股傲慢:“他不会开飞机。”   盛姨被杠得气昏头了,根本没有意识到这话里的漏洞,气呼呼地问:“我上哪去找一个长得高,年轻还帅,又会开飞机的介绍给许随啊!”   周京泽笑了笑,瞭起眼皮,一字一句的:“这不在你面前吗?” 第44章 告白 主动亲了他一口,发出“嘬”的一……   话音一落,气氛陷入死寂。   许随悄悄扯了扯周京泽的袖子,不料被他反扣住手,怎么都挣不掉。盛言加眼尖地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更受刺激,仰天长啸:“我不接受!”   “哥哥,你撬我墙角!”   周京泽喝了一口水,挑了挑眉,语气霸道又嚣张:“她一直都是我的,哪来撬墙角一说。”   盛言加小朋友眼眶发红,捂着耳朵:“我不听!”   “你有嫂子了,该高兴。”周京泽一针见血地刺激他。   盛言加崩溃地“啊”了一声,立刻倒在桌子上。盛姨才不管小儿子做作的叫唤,一脸惊讶地看着两人,问道:“你俩处对象啦?”   许随好不容易挣开周京泽的手,嗓音温和:“对。”   “我靠,那岂不是便宜这小子了吗?”盛姨激动地飙出一句脏话。   盛南洲无奈扶额:“妈,你注意点形象吧,你小儿子还未成年。”   尽管如此,盛姨对两人在一起这件事还挺高兴的,一连喝了好几杯酒。最后眼看两人要看离开的时,盛姨悄悄拉过许随在一旁说话,周京泽则在院子外面等她。   盛姨拍了拍许随的手:“盛姨不拿你当外人,那小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脾气虽然臭了点,但人很稳重,是个善良的孩子,你多担待着点。”   “好。”许随点头。   回学校的路上,两人一起坐在计程车后座,车窗外的风景如胶片电影般快速倒退。一到冬天,许随手脚就冰凉,周京泽握着她的手,一点一点把掌心的温度渡过去。   周京泽捏了她的指尖一下,问:“刚盛姨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呀——”许随整张脸埋进毛衣领子里,眼睛转了一下,“她说你太花心了,不靠谱。”   周京泽听了也不生气,笑:“行,以后尽量靠谱点儿。”   ——   今年冬天很快过去,学期期末考试将近,学生们又开始了新的一轮背书大战。不管学生们是本着认真复习,还是临时抱佛脚的心态,在学校的长椅上,教学楼的走廊上,总能随处看见他们积极背书的身影。   “我不想挂科啊。”胡茜西抱着厚厚的书本一脸的痛苦。   许随背得还好,但也发现自己谈了恋爱后,对课程的专注度差了一点。期末考试结束后,许随本该立刻回家,可是她想先跟周京泽待两天再回去。   而且,她也不太放心周京泽的病。   考完试后,许随同母亲撒了一个谎,她打电话给许母时,心跳直逼120。电话接通后,许母问她:”喂,一一,回来的车票买了吗?”   “喂,妈妈,票之前就买了,”许随嗓音柔柔,她紧张咽了一下口水,“但是老师让我跟个医学项目,可能要晚一周。”   “哦,这样啊,那你回来的时候告诉我,我去接你。”许母一听是学校的事,一点怀疑之心都没有。   “好。”   挂完电话后,许随松了一口气,同时觉得撒谎真的不容易。   周京泽知道她商量好了后,发了一条信息过来,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得到他的流氓和不正经。   Zjz:【跟我睡?】   许随编辑发送:【才不。】   学校锁门的时候,周京泽开车进校门来接她,他把行李搬上后车厢,许随打开副驾驶的门,一侧头,便看到了车后排坐得端端正正的一条德牧和一只胖橘。   许随眼底透着惊喜,坐进来冲它们招手,奎大人抬起爪子不停地扒拉着座位,想跳到她怀里,1017冲她兴奋地喵了两声后高冷地端坐在座位上。   “砰”地一声,车门关上,周京泽长腿一伸,侧着身子坐了进来。他一眼瞥到兴奋乱蹿的德牧,吹了一声口哨。   德牧立刻收回腿,无比懂事地坐在座位上。   周京泽把许随送到他家,刚想带姑娘吃个饭,就接到他外公的电话。挂完电话后,他捞起桌上的打火机和烟就要走。   周京泽的视线停在许随身上顿了顿,声音迟疑:“今晚我要去趟外公家,你——”   “我没事呀,你去吧。”许随说道。   周京泽点点头:“好,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说完,周京泽转身就走,许随忽地想起什么,追出去,急忙说道:“哎,我今晚——”   只可惜,周京泽走得匆忙,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院子外传来引擎轰隆作响的声音,“我今晚有个聚会,可能会晚点回来”这句话也就卡在许随喉咙里。   每个学期期末结束后,系里都有一次聚会,许随一般很少参加。这次她推迟回家,一下就被梁爽逮到了。   梁爽央求许随半天,直呼她的心动男嘉宾也会来,让她一定要陪自己去这个聚。许随只好答应。   晚上七点,许随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涂了点腮红提了下气色就出门了。她和梁爽碰头时,眉眼掠过惊讶:“爽爽,第一次见你这么精心打扮。”   梁爽以往都是走中性风,偏酷的路线,今天做了头发,指甲,一身杏色大衣搭黑色丝绒半身裙,气质又亮眼。   梁爽挽住她的胳膊:“害,只能说那位心动男嘉宾面子挺大。”   两人一起来到系里说的TG KTV,推开包厢门,一行人正敲着杯子玩游戏,轻松又热闹。在校园,实验室内,他们是严谨求知的医学生,脱了白大褂,他们还是一群朝气蓬勃爱开玩笑的年轻人。   “粱爽,这……这还是你吗?我不会是背书背花眼了吧。”有位男生推了下眼镜。   粱爽拉着许随坐下,把包放在一边,笑得爽朗:“就是姐姐我。”   灯光忽明忽暗,有人认出梁爽身边坐着的许随,吹了个口哨:“临床(二班)的许随,百闻不如一见啊。”   许随这个人反差的点在于,在喜欢的人面前容易紧张和害羞,在外人面前就非常淡定自如了。   许随笑了一下:“有那么夸张吗?我只是放假了要早点赶回家。”   “有!知道大家为什么叫你食堂女神吗?因为除了学习的地方,大家碰见你最多的地方就是食堂了。而且,平常也不见你参加什么社团和出席任何社交活动。”有人插话道。   许随愣了一下,别人一说,好像真的是这样。她喝了一口饮料,开玩笑道:“可能是我太无趣了。”   他们玩了一会儿游戏,包厢门再次被推开,有两位男生一前一后地进来,个子都挺高。前者穿着藏蓝色的大衣,模样俊朗,拿着一把蓝色的伞,后者个头矮了点,穿着红色的毛衣,浓眉大眼,皮肤很白,顶着张阳光正太脸。   “就是他!”粱爽一下子矜持起来,小声地说道。   “哪个呀。”许随问道。   “就前面那个,穿藏蓝色大衣的。”   许随抬眼看过去,两人一前一后地进来,有人见他们拿着伞,问道:“外面下雨了啊?”   “雨夹雪,路不好走。” 蓝色风衣男生答。   红色毛衣一路哆嗦着进来,见许随旁边有个空位,顺势坐了下来,说道:“真的巨不好走。”   “妈的,还好冬天要过去了。”有人接话。   红色毛衣男孩倾身抽了桌上的抽纸,将身上的水珠拂走,不经意地一抬眼,在瞥见许随时声音惊喜:“哎,我见过你?许随是吧,那天在关师兄心理咨询所看过你。”   “啊,你好。”许随礼貌地接话。   那天她来去匆忙,好像对这个男生没有多大印象。   红色毛衣男孩却很热情,他主动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卫俞,大一临床医学的,我们算是同门,我可以叫你师姐吧。”   “可以。”许随点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大部人是一边玩游戏一边聊天,中间还伴着几位男大学生唱歌的鬼哭狼嚎。卫俞对许随特别殷勤,不是给她拿零食,就是教她玩游戏。   而许随的表现一直是不冷不淡,很有分寸。   中间有人聊起过完这个年回来就是大二下学期,大三也就一眨眼的事时,有人开了一个话茬:“哎,你们知道吗?听往届的师哥师姐说,每年学校都有几个名额,大三去香港B大交流一年,咱们系好像有两个名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我们教授提前透露了一下,B大好啊,多牛,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同样的成绩,你能上国内的top前三的顶尖大学,都未必进得了B大的医学院。”有人说道。   “不知道谁能抓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眼镜男语气艳羡,忽地将眼神移向许随说道,“许随,我觉得你可以。”   “对,在系里排得上号的学霸,咱们这里不就坐着一个吗?”有人附和道。   “我?”许随怔愣了一下,咬了一小口水果,“没想过。”   而且,香港有点远。   一群人聊了没两下,又接入一个话头。许随觉得无聊,跑去点了一首歌,刚坐上高脚凳准备唱歌时。   卫俞拿着她的手机走了过来,红绿的灯光交错,周围暗下来,他的表情有一丝古怪和晦暗:“师姐,你的电话。”   许随接过来一看,是周京泽来电,她跳下凳子,并没有注意到卫俞的表情,拿着手机匆匆走了出去。   许随来到走廊,总算把包厢内的喧闹隔绝开来,她站在窗口接电话,那边传来“啪”地一声打火机点火的声音。   “吃饭没?”周京泽嗓音有点哑。   “吃啦。”许随应道。   外面一片漆黑,云层往下压,风雪交错,有一种凛冽萧肃的感觉。有风涌进来,扑到脸上一阵冰凉,她踮起脚尖把窗户关上。   即使站在走廊,男女欢呼声,摇骰子的声音还是从包厢的缝隙飘了出来,隔着听筒,周京泽挑了挑眉,熄灭打火机:   “在哪儿?”   “ktv,”许随答话,见电话那边沉默,她又解释,“下午想跟你说的,但你走得太急,就是系里一个简单的聚会。”   怕周京泽多想,她急忙起了另一个话头,问道:“你还在外公家吗?”   “外公?”   周京泽吸了一口烟,有意咬重复这两个字,语调淡淡的含着笑,透过不平稳的电流传来。快要把许随的耳朵酥麻。   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紧张地舔了一下嘴唇:“不是,是我说太快了,是你外公。”   周京泽吐出一口白烟,正想开口,一道爽朗的男声隐隐传过来。卫俞刚上完厕所回来,见许随还在打电话,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说话还挺大声:“姐姐,梁爽师姐找你。”   许随回头应道:“好,我一会儿进去。”   “外面好冷,姐姐你也早点进来,别冻到了。”卫俞关心道。   “好,谢谢。”   见卫俞进去,许随重新跟周京泽聊了两句,冷得缩了一下脖子,声音细细的:“我先进了,有点冷,拜拜。”   “嗯。”周京泽的声音低低的,好像比寻常冷了一个度。   许随挂了电话后,走进包厢,一进门,梁爽就拉着她的手,脸红得跟苹果一样:“刚才我俩不约而同拿到了同一杯酒,然后手就不经意地碰到一起了,这他妈是什么命运般的巧合!”   “呜呜呜,我好激动。”   许随笑:“淡定,他好像往你这边走过来了。”   “啊啊啊啊——”   一整个晚上,卫俞基本都在围在许随旁边,昭昭之心路人皆知。有人打趣道:“你这不会喜欢许随师姐吧?”   卫俞正想接话,梁爽揽着许随的肩膀接话:“哎,我家随随有男朋友喽,师弟你这主意打不着咯。”   “北航飞院的周京泽,对吧。”有男生问道。   许随喝了一口水,应道:“是。”   卫俞对此耸了耸肩,一脸的不以为意,继续同许随讲话,一口一个姐姐。许随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人的距离,脸上的笑淡了下去:“你可以叫我师姐,或者许随。”   卫俞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   接下来,许随有意与卫俞保持距离,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偏着头跟粱爽聊天,或者跟他们一起玩游戏。   这场聚会快要到尾声,一行人不是打车就是拼车,有人问:“许随,你怎么回去啊,男朋友来接你。”   许随摇摇头:“他有事来不了。”   粱爽玩骰子玩得尽兴,许随不会,只好一个人折纸玩,还是折那种简单的千纸鹤。卫俞见状倒一杯酒给她,正要递给许随时,一道冷淡的嗓音从门口传来:“她不能喝酒。”   一道颇具压迫感的身影笼罩下来,卫俞顺势抬头,周京泽穿着一件黑色的抽绳连帽外套,肩头染上了雪粒子,光影虚实交错间,他的眉眼凌厉,叼着一根烟自上而下地瞭起眼锋看着他。   卫俞有些心虚地移开眼。   许随玩折纸玩得太专注,没注意到周京泽进来了,听见他的声音后神色惊喜,说道:“你来了啊。”   周京泽拿着黑色的长柄伞放在角落里,顺手掐灭烟,正大光明地坐在卫俞和许随中间。   他一坐下来,就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牛奶,冲她抬了抬下巴:“给。”   是她爱喝的全家白桃味的牛奶,还是热的。许随接过牛奶的时候发现他衣服,肩头都湿了,明显是冒风雨赶来的。   “我给你擦擦。”   许随俯身拿起桌上的抽纸,神色认真地拂去他肩膀上的雪粒子,以及将他手上的水珠擦干净,擦着擦着,两个人的手就自然而然地握在一起然后就十指相扣了。   卫俞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面容有一丝扭曲。   这个场子自从周京泽进来后,就完全被他压住了,气氛也有点崩紧。他们热情地同周京泽打招呼,后者漫不经心地点头。   他并不在乎这些,懒散地窝回座位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勾缠着许随的长黑发。   周京泽陪她待了一会儿,聚会刚好要结束了,他牵着许随的手走出大堂,突然想起什么:“我打火机落楼上了,等我。”   周京泽又重新折回10楼,推门走进包厢,放眼望过去,那把刻有他名字的银质打火机正躺在桌上,而卫俞还在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在喝最后一杯酒。   他慢悠悠地走过去,捞起桌上的打火机,然后直起身,往过道外走。周京泽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薄荷糖,在经过卫俞时,肩膀一偏,不经意地撞了他一下。   卫俞手里握着的酒悉数倒在他大腿上,气泡还在上面发出滋滋的声音,狼狈又凄惨。   周京泽露出森白的牙,笑得吊儿郎当的:   “抱歉,手滑。”   卫俞骂人的话憋在胸口,周京泽走了没两步,想起什么停下来,回头,一双漆黑锐利的眼神钉着他:   “少他妈惦记老子的女人。”   周京泽叫了辆计程车回去,车内暖意十足,车外冷风肃肃,雨水贴着玻璃车窗往下滴像断了线的珠子。   许随坐在后排拿着手机,发现卫俞通过一个群对让她进行了添加,附加信息是:抱歉打扰到师姐,有学习上的问题请教你。   她犹豫了一下,点了同意。同意之后,卫俞还真的发了一连串问题过来。这时他们刚好到巷口下车,到家还要走一段的距离,许随也就顺便回了他消息。   一打开车门,雨丝斜斜地打了过来,周京泽撑开长柄伞,一边拥着她一边往前走。巷口的青石板流出一条溪水缝来,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盏盏亮起的灯火在寂静无垠的黑夜显得分外温馨。   因为许随走在寒冷的路上,无法打字,只好一只手握着手机给卫俞发语音:【你刚刚说的背书问题,我的方法一般是先自己默画一遍人体组织图,再背,这样比较容易形成人像记忆感。】   卫俞紧接着又发了一条语音,清朗又具少年感的声音子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师姐,我还碰到一个难题,外科手术中切口感染,男女比例中易受感染的是哪个群体?”   许随想了一会儿,说道:“女性,跟腹壁皮下脂肪厚度有关,我之前有看到例证资料,晚点找找发给你。”   不知道是不是许随真的在耐心认真的回答,卫俞没再发消息过来,她呼了一口气,摁灭手机。走了一段路,两人一起走到家门口,她才发现身边的周京泽好像有点不对劲。   一路上,周京泽为了不让她淋到雨,伞都倾到她那边去了,肩头再次被淋湿。但这次情况比较严重,他的头发,外套都往有水珠往下滴,显得有些狼狈。   许随刚想说“我看看——”,结果周京泽沉默地合了黑色的长柄伞,打开灯,钥匙放在玄关处就走进去了。   进了门之后,周京泽背靠在沙发上,1017一跃跳进他怀里,奎大人则趴脚边。周京泽肩膀微低,低头刷着手机,眼皮透着懒淡,也不管身上湿透的衣服。   许随从洗手间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指了指他的头发,眼睫抬起:“要我给你擦吗?”   周京泽下意识地想拒绝,过会儿才明白过来,嗓音有点哑:“过来。”   许随走过去,拿着毛巾给他擦头发。她站在旁边,周京泽坐在沙发上,他一转身刚好是抬手搂住她腰的高度。   两人离得很近,她身上淡淡沐浴液的味道混着奶香味一点点沁入鼻尖,有点痒,周京泽的喉结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周京泽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可许随又觉得有点不对劲,总感觉他身上的气压有点低。   许随主动说话:“你要不要喝水?”   “不用。”   “你吃饭了吗?”   “。”   许随给他擦着头发,偏头思索了一下,再次找话:“那你——”   倏忽,周京泽猛地攥她的纤白的手腕,许随被迫俯身,低头撞上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呼吸交缠,对视超过一秒,她的思绪便开始紊乱。   “许随,”周京泽正儿八经地喊她,眉骨抬起,慢悠悠的,“我在吃醋,你看不出来吗?”   许随大脑空白了三秒,解释:“没有,他就是问我专业上的问题,我也不好不礼貌。”   “哦,”周京泽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眉头一拢,拽着她的手腕往下一拉,“可我就是吃醋,你说说怎么办?”   地转天旋间,许随整个人坐在他大腿上,两人额头抵着额头。   活脱脱一副老子就是不讲理,等着来哄的架势。   许随垂下漆黑的眼睫认真思考,语气犹豫:“那——   “嗯?”   周京泽从手机屏幕上抬头,非常迅速的,许随搂着他的脖颈,俯下身来主动亲了他嘴唇一下,空气安静,发出嘬的一声。   一触即离,像果冻,又软又甜。   趴在脚边的奎大人嗷呜了一声。   窝在周京泽怀里的1017瞪着两位当事人:“虐狗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虐猫?”   “我先去洗澡了。”许随偷亲完之后声音还挺淡定,立刻背对着他走向洗手间。   周京泽眯了眯眼,看着她的纤瘦的背影,白皙的耳朵后面一片通红。 第45章 告白 她觉得自己挺可笑的。   周京泽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少女主动,他岂会轻易放过。   许随刚踏进洗手间的门,一阵地转天旋间被人抵在门上,周京泽整个人贴了过来,扣住她的手越过头顶,压在墙上,偏头吻了下去。   洗手间的热气氤氧,细小的的水珠附在墙壁上,遭到冲力,摇摇欲坠快要破碎。许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咬住嘴唇,嘤咛声从齿缝里出来,眼睛浸着一点水色,也发红。   周京泽勉强松开她,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哑声说:“老子等你愿意的时候。”   许随进去洗完澡,一个多小时后出来,整理衣服,然后换周京进去洗,大冷天,他直接冲了个冷水澡,才勉强将心底那股燥热冲走。   根据关向风的建议,要让周京泽日渐习惯密封的空间,病症才会痊愈。许随挑了一间他们家很小的空房间,光线很暗,看起来无比压抑,但有利于治疗。   周京泽直接搬了张行军床进去。   深夜,房门紧闭,灯一关,许随明显感觉到周京泽身体有一瞬地僵住,呼吸也开始急促。许随犹豫了一下,钻进他怀里,脸贴在他胸膛上,轻声说:   “没关系的。”   生病没关系,遇见那些不好的事也没关系,以后有我陪着你。   周京泽神经放松下来,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两人相拥而眠。连续一周,许随几乎每天和他待在一块,也一直在记录每晚他进入应激环境的心理和生理反应。   许随很喜欢这段时间,彷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白天他们窝在家里一起打游戏看电影,傍晚的时候,两个人带着一狗一猫出去散步。   周京泽带她尝了琥珀巷里各家隐藏的美食,各户人家都是看着周京泽长大的,说话自然也亲近,见他牵个模样乖巧,斯文的女陔子进来,问道:“小周,你女朋友啊。”   橘色的夕阳斜斜地照进来,许随蹲在那里,掌心倒了一点水,奎大人哈着气凑过来喝水。她抬手摸了摸德牧的头,人却分神了,只听见周京泽的声音低低淡淡,夹着笑意:   “对,我媳妇儿。”   许随在周京泽家待了一周后,不得不回家。回到黎映后,许随只有靠手机和周京泽联系,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欺盼过年的到来,然后寒假过完就可以快点回学校了。   早点见到他。   新学期始,许随沉浸在热恋中,除了近上课,其余时间她都和周京泽在一起。周京泽对她来说,是新奇的,冒险的,未知的,有着吸引力。   许随像是一张干净的白纸,被冲刷着。   周京泽不像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散漫又透着一股坏劲,会半夜叫她出来,偷偷载她在公路上兜风,就为了看一眼日出,看完又送她回去上课。   他带她去跳伞,蹦极,做了她20年来从来没敢做过的事。   但许随心里隐隐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   班主任留着标准的地中海发型,微胖,整天笑眯眯的,对学生一直亲和有力,他拿着保温杯,语气和蔼:“你家里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从小到大,许随基本没让老师和家长操过心,是一个让人省心的小孩。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喊到办公室,有些无所适从。   “没有。”许随摇摇头。   “那就好,”班主任把保温杯放在桌上,拿出一旁的蓝色文件夹翻了翻,“辅导员跟我说你一周请了两次假,上周的公共课你还缺课一次。”   “而且你最近的成绩虽然是靠前,但是在下滑的,”班主任面带微笑,看着她,竟一眼戳穿她的心事,“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是。”许随犹豫了一下。   “谈恋爱是好事啊,年轻人就应该多谈恋爱,”班主任笑笑,吹了吹杯面上的茶叶,“但是你得均衡好学习与感情啊,老师给你透个底,咱们系去B大的两个名额,其中一个是有意给你的。”   话已经说到这,老师的期望和话里的含义不言而喻。   许随临走前跟老师鞠了一躬,人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太阳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抬手挡住眼睛。   回到寝室后,许随搜了一下B大,相关链接显示香港,与京北城距离很远,一南一北,黎映在中间往下一点。   香港的气候四季适宜,位于珠江口的以东,是一座国际金融贸易城市,相关链接又弹出B大这所学校,师资雄厚,尤其涉及医学成就这一块,科研水平极高,   人一年轻,哪里都想去看看。   许随看了两眼,就把网页关掉了。她打开书本开始看书,不管怎么样,她现在最应该收心,把下降的成绩补回来,多把心思花在学习上。   中午,胡茜西下完课回到寝室,第一件事就是开风扇,嘟囔道:“垃圾学校不做人,什么时候给我们装空调啊?”   梁爽取掉她的刘海夹,嚼着泡泡糖:“等你毕业的时候。”   “别说了,我真的要热晕了,”胡茜西揪着领口给自己扇风,嘟囔道,“现在才五月,还不到夏至,她妈的好热啊。”   许随正在做着笔记,听到夏至下意识地看向桌上的日历,6月21,被她用红色水笔圈了出来。   夏至,周京泽的生日。   ——   许随和周京泽相处模式依然没什么变化,但她好几次下意识地拒绝了和他出去玩。周末的时候,许随在周京泽家做作业。   周京泽在一旁玩手机玩了两下,觉得无聊开始在一旁动手动脚。夏天的蝉鸣声响,室内闷热,一阵凉风吹来,绿色的窗户飘动,隐约透出一点喘气声。   许随推开他,重新拿起笔,开始赶人:“我刷完这些试题你再进来。”   周京泽偏头嘬着她的脖颈,一边单手乱摸,一边抽出她的试卷端详了一会儿,不轻不重地摁了一下,哑声问:   “题重要还是我重要?”   这个答案她不敢不回答的,答错了只能她只会被惩罚得更惨,许随只好说:“你……再这样,我……就不来了。“   周京泽只好松开她,偏头帮小姑娘扯下的一半白色文胸穿好,然后扣衣服,漆黑的双眸扫了一下桌面上试题标头——模拟竞赛。挑了挑眉:   “怎么参加比赛了?”   “嗯,还是两个,”许随笑了一下,语气轻描淡写,“因为有奖金。”   许随最近忙着参加竞赛,也更多地把心思在学习上了。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之前过于松懈的缘故,现在捡起来比平常费劲了一点。   虽然累,但许随咬牙在坚持。早上天还没亮她就跑去图书馆了,上午上完课,下午又泡在实验室里。   下午四点,许随在记录动物软体解剖数据时,因为失神失手打翻了一个试管,实验数据顷刻被毁,意味着他们得重新来过。   许随连声道歉,班上其中一个家境贫困,身材瘦弱盯着打翻的试管,嘴唇蠕动了一下。平时他在班上不怎么说话,这会儿他像是忍了很久。   他的语气嘲讽:“你能不能带脑子再进实验室,就因为你一个人的失误,就得我们全部人来买单?”   “反正你也不是没缺过课,干脆这一次作业成绩缺了不就好了?”男生刻薄地说道。   许随道歉的声音戛然而止,嗓音沉静,改口:“对不起,给大家造成麻烦了,这个实验我来做吧,署名依然是大家的。”   她觉得没什么,自己犯的错,自己买单。许随一个人留在实验室,忙得晚上八点才把所有数据搞定,累得眼睛发酸,直不起腰来。   许随脱了白大褂,收拾自己东西走出实验室,再将作业以邮件的形式发给教授,然后坐在校园内长椅上发呆。   没多久,周京泽来电,许随点了接听,轻声说:“喂。”   “在哪儿?”电话那边传来点烟的声音。   “学校。”   周京泽轻笑一声,伸手掸了掸烟灰:“明天去不去玩密室逃脱,大刘组的局。”   许随想了一下:“我没有时间。”   言外之意是去不了,周京泽怔愣一下随即挑了挑眉:“这周你可是拒绝我三回了啊。”   许随没有回答,她在心里想,因为我不像你,做什么都有绝对的天分,一直都是游刃有余的。   而我,做什么,都要用尽十分的力。   周京泽见电话那头没声,磕了磕烟灰:“吃饭没,我过来找你,给——”   许随倏地打断他,以一种疲惫的语气问他:“你能不能做点有意义的事?”   除了吃,就是玩,反正他的人生前路坦荡,而她要很努力才跟得上他的步伐。   话一出,气氛霎时凝固,原本“我给你打包了你爱吃的鲜虾面”后半句话也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周京泽换了只手接电话,舌尖顶了一下左脸颊,冷笑:“跟我在一起这么没意义,那你当初就该看清楚。”   说完周京泽就撂了电话。许随握着电话,机械地回寝室洗澡,吹头发,洗衣服,然后躺下睡觉。   次日,睡了一觉醒来的许随,下意识地摸出手机看,周京泽没有发任何消息过来。许随垂下眼,刷牙洗漱。   人的精力得到补给后,思绪也会清醒许多。其实昨晚许随在说出那句话时就很懊悔,明明是自己的问题,却把气撒在他身上了。   他没做错什么。   一个实验错误,明明可以跟他撒娇说自己受了委屈,而不是说那样的的话。   上完课后,许随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主动道歉,毕竟是她发脾气在先。她拨了电话过去,电话隔了好久才有人接听。   “喂。”他的声音淡淡的,还有点哑。   “你在干吗?”许随想了半天只想出一句蹩脚的开场白。   听筒那边传来呼呼的风声,隐隐传来大刘的声音“周老板,教官喊集合了!还在跟许妹子你侬我侬啊。”   周京泽好像换了一个地方接电话,嘈杂声隐去,他的声音清晰起来,喉结滚动:“在训练。”   “哦,好,那你先忙。”许随说道。   一直到晚上九点,周京泽也没联系她。   许随坐在桌前,明明是在看书,可眼睛却时不时地看一下手机,整整一天,她的手机屏幕都没再亮起过。   许随叹了一口气,拿手机登进微信,在犹豫要不要发消息给周京泽,在纠结间刷起了朋友圈。   一刷就刷到了他们一帮人去玩桌游的照片,大刘发的几张图片中,其中一张是周京泽的侧脸照,配字:【周老板破费了。】   照片里,周京泽指尖夹着一张牌,单手抽着烟,眉眼懒散,神色是一贯地吊儿郎当,又带了点倨傲。   两个人吵架,他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影响,甚至还有心情出去玩。   许随眼睫颤了颤,她觉得自己挺可笑的,她所有的情绪都是关于他,而周京泽,天生连喜欢人都是漫不经心的。   她退出朋友圈,在与周京泽对话框里编辑好而未发送的话全部一一回档删除。许随把手机放在一边,打算专心自己的事。   胡茜西刚好从外面回来,许随桌边刚好放着一盒切好的西瓜,她没什么太大的食欲,问道:“西西,你要不要吃西瓜?”   “我——”胡茜西看向许随的眼神欲言又止,犹疑半天,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决定般,“我话跟你说。”   “好。”许随起身跟她走了出去。   走廊猛地刮起了一阵风,晚来风急,将女生宿舍走廊挂着的衣服吹得摇摇晃晃,许多人纷纷关起门窗。   另一边,盛南洲推开桌游室的窗户,烟雾多少乘风散去一点,他一脸地嫌弃:“抽不死你们。”   “快点,洲哥,别磨磨唧唧了,到你了。”有人喊他。   周京泽背靠沙发,抽了一张上帝扮演者拿着的一张卡牌,搁在一旁的手机亮了一下,他拿起来解锁,是叶赛宁发的消息。   N:【马上就是你生日了欸。】   周京泽话语简短,敲了三个字:【好像是。】   那边没再回复,周京泽也不在意,玩了一局后,中途去上了个厕所。落在一旁的手机安静地躺在桌上,过了一会儿,屏幕亮起,通知栏里弹出叶赛宁发的信息:   【那我送你一个大惊喜咯。】 第46章 告白 不是不喜欢   周京泽从桌游室出来后,回了趟家,洗完澡后一脸倦意地躺在床上,1017在他胸膛上踩来踩去,最后叼着他腰腹中扣着的领子往外猛扯,“啪”地一下,银色浴袍半敞,紧实的的人鱼线一路贯穿往下,块块分明的肌肉还沾着水珠。   野劲又透着一股欲。   “啧,”周京泽眼皮半耷拉着,抬手提起1017 的后颈送到跟前,胖橘立刻认怂不敢动弹。   “你但凡有你妈一半乖,”周京泽打量着它。   话一出,周京泽自己都愣了一秒,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联系许随,把猫拎在一边,拇指划到通讯录的星标第一位拨了出去。   电话那边传来机械的通话声,周京泽拿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23:30,这个时间点,许随作息一向很好,应该是睡着了。   周京泽不疑有它,放了电话后,继续睡觉。次日醒来,他发了一条信息给许随:【醒了吗?】   无人回复。   中午12点,周京泽结束完训练,穿着灰绿色的作训服和一帮人在食堂吃饭,大少爷闷声不响地把餐盘”哐”地一声搁桌子上。   大刘正咬着馒头被这动静吓一跳:“呦,谁惹我们周爷不开心了?”   秦景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贱笑:“别不是女朋友不理你了吧。”   一群人皆看过去,看到周京泽八风不动慢条私理地喝着汤,可他心情爽不爽,这帮兄弟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周老板,你也有今天。”   一帮人正聊着天,一声独特的喊声引得路人皆回头,他们也看过去,   “舅舅,二哈,大刘哥!”胡茜西一脸兴冲冲地朝他们回手。   紧接着,大刘立刻指了指旁边的位子,说道:“妹子,过来,给你留的位置。”   盛南洲之前一直反感二哈这个名字,原因是他跟哈士奇长得一点都不像,但胡茜西叫着叫着也就习惯了。   他严重怀疑胡茜西是个pua中高手。   盛南洲也没有反驳她,拿出饭卡开口:“想吃什么自己点。”   “哇靠,盛大少爷抠门人设要倒了啊。”   “就是,我们配刷一次您的饭卡吗?”   胡茜西对这些玩笑话一点都不在意,她摇摇头:“虽然你们学校食堂的饭菜是出了名的好吃,但千万别诱惑我,我今年夏天好不容易减肥有一点成效。”   盛南洲抿了抿嘴唇,把饭卡揣回兜里一言不发,同时把一个u盘给她。   周京泽喝了一口冰水,踢了一下胡茜西的脚尖,问:“过来什么事?”   “过来找他借东西呀,”胡茜西朝他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同时起身,“我先走啦,舅舅。”   周京泽指尖捏着调羹,搅了一下碗里的汤,忽然喊住胡茜西:“等一下。”   食堂便利店,人头攒动,周京泽拎着一袋东西,扫码付款,然后递给胡茜西:“给她。”   胡茜西消化了三秒,才明白他舅舅说的“她“指的是许随。周京泽也是真的骚,两人闹别扭自己刚好送过去,不正好趁势和好吗?   “行吧,舅舅,那你欠我一顿饭。”   “嗯。”   他又想起什么,拿起手机发信息,抬头:“一会儿你出校门的时候,去云源面馆打包一份蟹黄面给她,我已经跟老板打过招呼了。”   “她不吃葱和香菜,多加点醋她可能会喜欢。”周京泽补充了一句。   胡茜西原本“嗯嗯啊啊”地应着他,这会儿听到这句话睁大眼,明白过来语气瞬间激动:“舅舅,你在说什么呀,随随很喜欢吃葱和香菜,还有她一点也不喜欢吃醋,吃多了还会胃疼。”   “我拜托你,对这段感情能不能上点心,昨晚我还偷偷听到她在厕所里哭,你要是不想认真谈,就放过她吧……”   周京泽整个人怔愣在原地,她喜欢葱和香菜,不喜欢吃醋?那之前是——   他眯了眯眼努力回忆,倏地,一下子明白了什么。胡茜西还在不停地唠叨“我不帮你送了”,等她喘口气想再说话时,人已经不见了。   站在胡茜西旁的盛南洲目睹了全程,意味深长地叹道:“他栽了。”   “什么?”胡茜西有点没听清。   “没,”盛南洲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抬了抬下巴,“走吧,送你出去。”   两人并肩走出食堂,意外的闷热没有扑来,反而一阵凉爽的穿堂风吹来,胡茜西下意识地用手压了一下随风乱动的裙摆。   天上暗沉沉的乌云往下压,响了一道闷雷。盛南洲看了一眼在风中摇晃的树,说道:“要下雨了,我去借把伞。”   “哎,不用,幸好本小姐带了一把太阳伞出来,”胡茜西下意识地攥住他的手腕,从包里拿出一太阳伞。   盛南洲盯着这本迷你的有小红花的太阳伞嘴角抽搐了一下,开口:“行吧。”   你开心就好。   两人一走下台阶,往网球场直走左拐,走出校门口的时候,盛南州看了一眼附近的餐厅,盯着胡茜西瘦出来的下巴尖,沉默半晌:   “饿不饿?你挑,我请客。“   胡茜西摇了摇头:”我好不容易瘦下来四斤。”   她已经连续好多天吃水煮青菜和粗粮蛋白了,就比如今天早上她只吃了一颗鸡蛋,现在饿得整个人身体发虚,脚步虚浮,她希望路程短一点,好回寝室去吃水煮西兰花。   盛南洲盯着她,英俊的眉头蹙起,说话起来不近人情:“你觉得你变瘦了,路闻白就能多看你一眼吗?”   很多东西,你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但是你就是想捂住耳朵试一试。   胡茜西一点也不喜欢这样残忍的盛南洲。   她只能激烈地反驳:“当然会啊,我都瘦下来了,变美了——”   一阵狂风吹来,将地上的落叶扬起,路旁高大的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一片花瓣摇摇欲坠,掉落在胡茜西头上。   盛南洲上前一步,两个人的距离不可控地拉近,胡茜西的声音戛然而止,抬眼看他。少爷摘起她头上的花瓣,敛起一贯不正经表情,语气半认真:   “西西,你不需要变成什么样,因为你这样就已经很漂亮了。”   ……   胡茜西回学校的时候,在想,盛南洲什么转性了,一向以嘴臭著称,打击她为乐的盛南洲竟然夸她漂亮?   她走神地想着,忽地感觉一阵眩晕,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一旁栽去。陷入昏迷前,一声焦急的女声传来:“同学,你没事吧?”   ——   周京泽在找许随的路上,脑子里有些场景像电影片段一幕幕闪过。   他从来不吃葱和香菜,厌恶一切有刺激性味道的东西。那天在食堂,许随请他吃饭,她说“一份不要葱和香菜”,原来是点给他的。   他不吃葱和香菜。   而周京泽当时漫不经心地以为她也不喜欢吃,以至于在后来的约会中,他没见许随再吃过这两样东西。   不是不喜欢,只是一直在迁就他。   他顶着一脸伤从那个家里出来,当时他一身戾气,心底烦躁得不行,回学校的时候碰见了许随,她递给一个粉红色的创可贴。   他需要个人陪着分散注意力,所以随口问许随吃饭没有,没有的话陪他吃点儿。   许随当时说没有,吃面的时候还加了很多醋。   现在看来,她撒谎了。她那边晚上已经吃了一顿,为了能让周京泽心情好点,她又得陪他吃了一顿。   看起来她吃得很有食欲,但其实醋的作用只是为了她那已经撑满的胃,还能再塞下食物而已。   那天不是遇到许随的话,周京泽会碰上别的女生,让人陪着。   他介入许随的生活,像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暴雨,无意却猛烈。   她却小心翼翼,视若珍宝。   许随在图书馆复习到很晚,一来她不想中午赶食堂的排队大潮,二来竞赛在即,她想多花点时间复习。   窗外灌进一阵带着湿气的风,许随看了一眼时间,竟然已经一点半了,她急忙收拾好课本走下楼。   在下坡的时候,竟远远地碰见卫俞,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字母T恤,运动裤,怀里抱着一颗三角形金标的篮球,浑身溢着青春阳光的气息。   “欸,许师姐!”卫俞一脸的惊喜。   “好巧。”许随笑着打了个招呼。   她打完招呼,正准备与卫俞擦肩而过,不料他喊住她:“师姐,我有点事情想问你,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教学楼背后,一旁的槲树茂盛生长,树影将两个人所站的位置切割成伞形。卫俞揪着衣领扇了扇,问道:   “师姐,我想问你,为什么我在微信上问你学习的问题你就会回答,给你发私人消息就不理我了呢?”   许随遇到过各式各样的明里暗里的追求者,但没有一个像卫俞这么直白大胆,她想了一会儿,坦诚道:“因为我把你当师弟,以后我们还有可能是同事。”   卫俞一阵苦笑,他并不想放弃,正想说话时,许随口袋里的手机发出急促的铃声,她摸出来一看,并没有动。   卫俞瞥了一眼,来电显示z j z,好奇怪的备注,他看着许随,问道:“要不你先接电话?”   许随摇摇头,摁了红色的的拒接,她的语气淡淡:“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   “你有什么事,说吧。”   “师姐,我喜欢你,听起来很冒昧,那次在关学长的心理研究所,你进来得的时候很急,不小心碰到了一位实习生的文件,你立刻道歉帮她把东西捡起来。咨询结束后,你离开了,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你又折回来,捧着一盆小多肉送给她,希望她事业顺利。”   “所以我对你一见钟情了,虽然——”卫俞把手放在她肩头。   许随想要开口阻止他说下时,一道冷冰冰且语气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虽然什么?”   两人回头看过去,周京泽站在不远处,穿着灰绿色的作训服,单手插着兜,胳膊的肌肉线条流畅崩紧,他嘴里叼着一根烟,寒着一张脸走过来,一副“敢撬爷墙角就等死“的气场。   他脸色沉沉,嗤笑一声:“虽然她有男朋友,但你不介意做小三?”   周京泽都要被这人不要脸的程度给气笑了,他单手一把攥住卫俞搭在许随肩上的手,“咔哒”用力往后一掰,卫俞疼得啊啊啊大叫,他继续刚才的话茬:“但我介意。”   他的语气霸道又嚣张,慢条斯理地重复,每说一个字,他就用力一分,卫俞疼得冷汗涔涔。   “因为她只能是老子一个人的。”   卫俞疼得忙求饶,周京泽猝不及防地松手,他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指尖捻了捻烟屁股,语气不太好:“滚吧。”   卫俞疼得五官扭曲,匆忙逃开,看都不敢看许随一眼。周京泽就是要他记住这种痛,要卫俞长教训。   他的人,别人看也不能看。   卫俞走后,气氛一阵沉默。雨终于下下来,几滴雨点砸在脸上生疼,许随抱着书本看也不看周京泽一眼,转身就要走。   可周京泽就跟无赖一样,她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许随往左侧,周京泽攥住她的手,带到他跟前。许随整个人跌进他怀里,手抵在他胸膛上。   许随睫颤动,额前的碎发被雨丝打湿,:“放手。“   “不放。”周京泽低头看着他。   “我买了你爱吃的菠萝包,刚出炉的,牛奶是你喜欢的盒装,我以后会记住你喜欢吃葱和香菜,不喜欢吃醋。”周京泽语气缓缓,像是做出一个承诺,“把你放在心上。”   许随眼眶渐红,依然是她走哪儿,周京泽整个人像俱铜墙铁壁一样堵在她面前,逃也逃不掉。   许随抱着书开始砸他,书本稀里哗啦地掉在地上,雨水混在凝土,一下字就泡发了。没了书,她就开始踢周京泽。   她今天穿的一双尖头小皮鞋,踢人很痛,周京泽闷哼一声,抱着她一声不吭地受着。许随手脚并用地打他,一边打一边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宽大的手掌抵在她腰上,许随被撞上身后的墙壁,周京泽捏着她的下巴,将她脸上的眼泪一点点舔舐掉。   唇瓣想贴,汲取,搅在一起,混入咸的眼泪,喉结缓缓滚动,咽下去。   一阵旖旎后,周京泽脖颈低下,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额头,许随眼睛红红,嘶哑的喘息声中夹着委屈:“你赔我书。”   “我赔。”   “还有,我一点也不喜欢吃日料,芒果过敏,但夏天又喜欢吃芒果冰沙。”   “我记备忘录。” 第47章 告白 别动,五分钟。   胡茜西晕倒的那一刻,盛南洲从不远处立刻跑上前,从别人手里接过胡茜西,抱起她一路狂奔送到医院。   其实从盛南洲送她到校门口,他注意到了胡茜西脸色的不对劲,所以打算一路悄悄看着她回寝室,以免她半路上出什么意外。   没想到还真的出了事。   盛南洲将晕倒的胡茜西送到医院后,挂号,输液,等胡茜西躺在病床上接受输液,一切无大碍时。   医生把盛南洲叫进了办公室,盛南洲神色紧绷,问道:“医生,她没事吧。”   “按目前的情况来说,没什么大事,低血糖,”医生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但是醒来后要做个体能检查。”   “好的,谢谢医生,没什么我就出去了。”盛南洲站起来,有礼貌地说道。   盛南洲刚站起来要走,医生脸色就变了,他指了指座位让他坐下,手指扣在胡茜西的病例本上,开始说话:   “病人身体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你还让你女朋友为你减肥?现在什么社会了,还追求以瘦为美?”   “不是,医生我不是——”   盛南洲刚要解释,就被医生打断,他用钢笔敲了敲桌子,语气有点生气:“再说了,那姑娘也不胖啊,就是脸圆了一点,看着不挺可爱的吗?我女儿要是找了这样的男朋友,我抽不死他……”   到最后,盛南洲坐在那里,被教训了十几分钟,还得附和医生的话:“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还是人吗啊?!”医生质问道。   “不是,是垃圾。”盛南洲主动骂自己。   医生脸色多少缓和了一点,钢笔敲了敲蓝色的文件夹,语心重长道:“我真的不希望看到有病人因为过度减肥而进医院。”   “不会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让我女朋友减肥了。”盛南洲一脸的忏悔。   挨完训后,盛南洲一脸戾气地走出医生办公室,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在看到病床上的脸色苍白的胡茜西瞬间燃起。   盛南洲喊了胡茜西的室友过来看着她,然后少爷直接打了个加急飞的回到胡茜西他们学校。盛南洲找到路闻白所在的班级,问了一个同学:“你们班的路闻白呢?”   女生见来人是个帅哥,笑着说:“他在实验室呢。”   “谢了。”盛南洲点点头。   盛南洲想也没想往实验室的方向走向,走了十多分种的路,他不经意地抬眼一看,乐得咬紧后槽牙,还真让他逮着人了。   中午只是打了个闷雷,只下了一场阵雨又开始放晴,下午2;10分,太阳重新出来,烈日当头,阳光斜斜地穿过红色的实验楼,影子成立体几何的模样打在对面的墙上。   路闻白坐在阴影的台阶上,这么热的天,他身上的白大褂也没脱,竟然也没出一点汗。他坐在那里,背脊挺直,苍白的指尖撕开包装纸,正在缓缓地吃着紫菜包饭,旁边放着一瓶矿泉水。   盛南洲想走过去,走了几步,才发现路闻白不远处的前边站着个女生,他停了下来。   女生穿着红色的丝绒裙,露出的一丁点脚踝,白得像羊脂玉,裙摆晃动间,让人喉咙发痒,她的头发松松跨跨地挽着,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   长了一张妖艳的脸。   看起来是个从头发丝到脚都精致又讲究的主。   她手里拿着一灌可乐,蓝色的猫眼指甲敲了敲瓶身,“咚咚咚”娇俏又大胆,可惜路闻白头都不抬一下。   女生无所谓,看着他:“哥哥,真不想要啊。”   路闻白咀嚼着紫菜包饭,脸颊鼓动,将女生视若空气。盛南洲见他俩完事了,走上去,语气不善:“路闻白。”   女生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在看清盛南洲的脸立刻吹了个口哨,这寸头酷哥还挺有型,于是抬手把手里的饮料扔给盛南洲,后者下意识地接住。   “既然他不要,送你啦帅哥。”   女生背着手,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一阵温软的香风,空气中散发着阿蒂仙最出名的那款小偷玫瑰的香水味。   路闻白停止咀嚼的动作,抬起薄薄的眼皮看着离去的女生的背影,脸色阴沉得可怕。   盛南洲才懒得管他们之间的事,阔步上前,一把攥住他的衣领,沉着脸一拳挥了下去,路闻白整个人被摔在台阶上,嘴角渗出隐隐的血丝。   台阶旁的一个新的紫菜包饭立刻沾了灰尘,不能吃了。路闻白琉璃珠似的黑眼睛压着一丝戾气。   路闻白挣扎着起身,挥了盛南洲一拳,紧接着两人扭打在一块。怒气更甚,心底压抑更多情绪的人打架,用力也更猛。   很快,盛南洲在这场打架中占了上风,他整个人跨在路闻白身上,一拳又一拳,刚开始路闻白还会还手,直到他夹着怒火喊:   “不喜欢你他妈好好讲清楚不就行了?”   “你知不知道全天下也就她这么傻,听了你推拒的鬼话去减肥,最后晕倒住院了!”   路闻白整个人怔住,揪住盛南洲的手慢慢松开,整个人像滩烂泥一样仰躺在地上,声音嘶哑:“你打吧。”   盛南洲冷笑一声,自上而下地睥睨着躺在地上脸色白得有些病态的人一眼,心里火气更甚。   “跟她去道歉,不然老子接着揍你,”盛南洲微喘着气,汗水顺着下颌角滴下来,想到什么语气顿了顿,“喜不喜欢她都去医院跟她说清楚,你最好语气好点。”   路闻白挣扎着起身,朝旁边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殷红的唇角忽地扯出一个笑:“我要是喜欢呢?”   盛南洲目光顿住,片刻又装做若无其事,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得见:“那就好好喜欢。”   路闻白讥笑一声,不置可否,脱了身上的白大褂直径离开,想到一半,他想起什么,重新折回,一把夺回他手里的那灌可乐,走到不远处,“哐”地一声扔进垃圾桶里。   ——   恋人总是吵过一架后会变得更甜蜜,许随和周京泽也不例外。她有感觉出周京泽的变化,有叫他去玩的场子,他基本一口拒绝。   对方问:“不是吧,周老板结束训练后你还能干吗?”   周京泽把烟摁进花盆里,“嗞”地一声,火光熄灭,他的语气坦荡又无耻:“得陪我媳妇学习。”   “啧,不像你们,无所事事,虚度光阴。”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无语过。”对方气得直接挂了电话。   游戏人间的第一浪子还有脸说别人?   许随每次下午没课,就会在图书馆学习。每天下午五点半,一天中日落最美的时候,周京泽结束完训练,套着一件黑T恤,拎着一份三明治和草莓冰沙,步调慢悠悠的,准时出现在医科大学校图书馆四楼。   他每天会带不同的食物过来,有时是奶黄包和港式奶茶,隔天是她喜欢吃的变态辣拌面,加了很多葱和香菜,没再出现过醋。   周五,周京泽出现在图书馆的时候竟破天荒带了英语书,许随瞄了一眼上面的字眼,放下笔:“你要出国?”   “算吧,我们是三加一的模式,大四要去美国试飞基地训练一年,才算完全合格。”周京泽犹豫了一下说出来,“不够很快回来。”   事实上,周京泽的英语地道又流利,他会这样干,是因为许随学习太专注儿了,不让亲不让摸,他就跟傻逼一样坐在旁边没事干,只好给自己找点事做。   许随点点头,拿起笔重新在书本上标画,继续背书。周京泽腿懒散地踩在桌面上的横杠上,看了一会儿书,觉得无聊,开静音玩了两把游戏。   天色不自觉地变暗,窗外的夕阳像裹了蜜的糖一般铺在桌子上,周京泽闲散地背靠桌椅转过头来看着许随。   许随穿着一件宽松的杏色针织衫,头发扎成丸子头,额前有细碎的头发掉下来,抱着书本轻声地默背。   因为她无意识的动作,两颗水蜜桃被挤压成不同的形状,松垮的领口下白色的蕾丝胸衣一晃而过。   周京泽眼神渐暗,想也没想手就从针织衫下摆伸了进去一顿揉搓。许随正背得认真,指尖的冰凉和他食指的银戒若有若无地挂蹭着她的皮肤,一阵激灵,她的脸颊温度急剧升高:   “你在干……什么?”   “你说呢?”周京泽挑了挑眉,语气慢悠悠的,声音嘶哑,“继续背你的。”   他们坐在角落的位置,周围是悉数翻书的声音,安静又带着一种神圣感。周京泽整个人侧身子,眯着眼满意地喟叹了声:   “啧,小是小了点,但老子摸着手感爽。”   许随则被他的评价弄得脸红得要滴出血来。   从表面上看,周京泽是在给她讲题,实际却干着禽兽不如的事,一边揉一边嘬着她白皙的耳朵,脸上的表情痞气又正经。   “从神……经学上来说,人……体……”许随结结巴巴地背着,到最后溃不成军,干脆整张脸趴在桌子上,书本的冰凉贴着皮肤,多少减缓了全身燥热。   热气冲斥,许随感觉自己的耳廓变得粘腻又湿滑,所经之处,又痒又麻,像是踩在她的神经末梢上紧张,害怕,又控制不了自己的反应。   周京泽捻了她一下,一脸的邪气,凑到跟前考她:“宝宝,人体的什么?”   “不……要了,人好多。”   许随试图推开他的手,不料“啪”地一声,全校骤然停电,眼前陷入一片黑暗,这更助长了周京泽嚣张的气焰,他胳膊一抬,许随整个人被抱到他大腿上。   周围发出嘈杂的声音,凳子移动和书本拉的撕拉声,许随十分崩溃,在他大腿上动来动去,声音软得不行:   “你别玩了,停电了,明天我就要比赛了,打算把书过一遍的。”   周京泽喉结滚动,嗓音难抑,眼睛溢出一点红:“别动,五分钟。”   他说完,许随才发现他有反应了,在黑暗中,她感觉自己陷入漫长的五分钟,坐在周京泽怀里,手被一只宽大骨骼清晰的分明的手带着,隔着一层挺阔的布料,试图将滚烫熄灭。   许随羞得不想看,捂住自己的眼睛,听觉却被无限放大,她听见周京泽压抑的喘气声,就在耳边,低沉,有着颗粒感,以及自己拼命忍住很小的嘤咛声,手也是烫的。   脚趾头绷紧,害怕被发现,也觉得羞耻。   保安拿着手电一间一间地扫射查询,粗着嗓子喊:“学生们赶紧收拾东西,学校停电,马上闭馆了啊。”   终于,在保安赶来之前,周京泽才肯放开她,一束强光灯照过来,周京泽整个人挡在许随面前。   保安从窗口探出一个头,问道:“你俩咋还不走?一会儿我锁门,你们就得在这过夜了。”   “不好意思,马上出来,”周京泽歉意地笑笑,正经得不行,全然没了刚才形如孟浪,放浪形骸的样子。   保安见周京泽一副好学生的模样,冲他比了一个手势:“五分钟啊。”   许随听到五分钟简直要过敏了,她背着他整理衣服,周京泽抓过她的手,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把她手指上白色的东西冲干净,嘴里咬着一包纸巾,抽出一张纸,把她的手擦干净。   最后周京泽牵着许随离开图书馆,四周彻底陷入黑暗,隐去的月光从云层出来,地上躺着未干的水迹,暧昧又旖旎。   走廊上,周京泽亮着手机电筒牵着她下楼,许随苦着一张脸:“停电了怎么办啊,还有一半的知识点没过。”   “去外面。”周京泽说。 第48章 告白 “我、喜、欢,你。”……   周京泽拿出手机低头划拉着什么,两人走出校门后,刚好有一辆叫好的车在等着他们。两个人坐在后排,他拿出手机,在软件上订酒店,拇指在屏幕上滚动,大少爷首先筛的就是评价最高,配置最好的星级酒店。   许随凑过去看了一眼,价格贵得令人咋舌,立刻去抢他的手机,急忙道:“我就是学个习,不用订这么贵的。”   周京泽拇指倏地顿住,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把手机递过去:“行,我媳妇儿还知道给我省钱。”   许随被调侃得有些羞赧,她接过手机,在软件上来看来看去,订了一间价格优惠,看起来还不错的房间。   车子抵达目的地,两人下车,许随按照手机上面的地址找来找去,发现有点绕,最后发现这家酒店在巷子里面,手机上显示的招牌则是立在商铺前,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感觉是挂羊头卖狗肉。   果然,他们找到目的地后,许随发现就是一家破旧的快捷酒店。前厅很小,前台人员打着哈欠给他们开卡,周京泽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前台人员听到声音立刻抬起头,在看清周京泽的脸后眼睛亮几分,人都精神了许多:”706 直上电梯左拐哦。”   到了706后,刷房卡进门,一阵灰掉落下来,周京泽的表情崩烈,灯亮之后,放眼望去,一张床,一张桌子,70年代的紫色蕾丝沙发,上面放着一个没有插头的电热水壶,两个杯子。   房间里散发着霉味,周京泽抬手摸了一下墙壁,有水渗了出来。许随拿着网上的图片对比,发现被骗得惨烈。   她知道周京泽有洁癖,皱了皱鼻子,小声说::“要不我们换一家吧。”   说完转身就要走,周京泽抓住她的手,发出轻微的哂笑声:“就这吧,再折腾下去你背不成书了。”   许随看了一眼时间,立刻放下包,拿出书本在桌子前复习。周京泽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手里握着一把打火机,橘色的火焰时不时地蹿出虎口,他正检查着有没有隐形摄像头。   周京泽这个人就是这样,表面懒散吊儿郎当,但其实做事稳当又靠谱。   检查了一圈没有后,周京泽抽了把椅子在许随旁边坐下,见她认真复习的模样,心痒抬手掐了一把她的脸,扬了扬眉:   “这么缺钱啊?”   许随听后心虚地舔了一下嘴唇:“对。”   周京泽挑了一下眉没有说话,从裤袋里摸出皮夹,从里面抽出一张卡,放到许随面前:   “你男朋友有钱。”   许随从书本里抬起头,对上周京泽的眼睛,才明白他不是开玩笑的,摇头:“我不要,我要自己参加竞赛拿奖金。”   “而且——说不定你以后要靠我养呢。”许随说得很小声。   周京泽怔愣了一下,随机笑出声,胸腔发出愉悦的颤动:“行,那老公以后等你养。”   许随对他比了一个交叉的手势,周京泽也就不再打扰她,在一旁玩了一会儿手机,嫌这里的床不干净,眯眼背靠椅子睡着了。   两个小时后,许随终于全部过完一遍,她摇了摇周京泽的手臂,眼睛晶亮:“我复习完了,你能不能帮我抽背一下。”   “行啊。”周京泽睁眼,语气懒洋洋的。   许随坐在床边,周京泽脚踩在横杠上,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往后仰,拿着她那本《神经生物学》翻来翻去,语气散漫:“p45第二段。”   “在我国——”许随回忆了一下,正要背诵下去,周京泽又往后翻,语气顿了一下,提问,“p70,倒数第二段,神经系统疾病之一精神官能症,喜……”   “p72,顺数第三段那个病例,开头第六个字。”   许随边背边掰着指头数,下意识地说道:“欢。”   周京泽翻来翻去没看看到自己想要的字,“啧”了一声,开口:“第二人称是什么?”   “你。“   “这些首字连起来。”周京泽压低声音,语气诱哄。   许随以为周京泽在跟她玩游戏,努力连着他前几个问题,以至于答案是一个字一个字从从嘴里冒出来的:   “我、喜、欢,你。”   “我也是。”   一道低低淡淡的嗓音落在头顶,许随怔忪地抬起眼,撞上一双漆黑浓重的眼睛里,半晌才明白过来。不知道为什么,许随有点想哭。   和周京泽在一起,甜蜜又难过,常常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不见他时又觉得时间漫长。许随觉得自己最大的妄想就是和他周京泽在一起。   她从来没奢求过周京泽会说喜欢她。   这一次,许随在他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你犯规。”许随吸了吸鼻子,红了眼睛。   一道挺拔的身影笼罩下来,周京泽的嘴唇压了下来,一遍又一遍辗转碾磨。周京泽单手捧着她的脑袋,嘴唇下移,腾出一只手脱掉身上的衣服垫在她身上。   许随的腰撞到床沿,生疼,她感觉穿着的蓝色牛仔裤被褪到膝盖间。他的拇指粗粝又缓慢地抚动她的肌肤,两人额头贴着额头。   旅馆房间内的灯光昏暗,暖色调,像一个被剥了壳的橘子,许随想去关灯,周京泽不让,他缓慢地抽动着,欣赏着她的每一寸表情。   墙体再一次渗出水来,一开始很慢,后面是大浮动地涌出来,海潮侵入,有墙皮被剥落下来。老旧的空调扇叶发出“吱吱——吱吱”的声音,非常有节奏。   空调扇叶节奏很缓,先是发出前奏“吱吱——吱吱“,一儿缓慢的重复,接着像是电力加速般,两短五长,节奏快而猛力。   却依然吹不散燥热。   时快时慢,许随感觉眼前的视线一片模糊,四肢百骸地疼,她发现周京泽喜欢按着她的肋骨,疼到她皱眉。   汗水顺着他的下颌角滴到她锁骨上,许随感觉自己像拧干的衣服,周京泽仍不肯放过她,按着她的肋骨一遍又一遍。   像是为了让她记住此刻的痛,记住此刻眼前的男人是谁。   下一秒,周京泽拇指顺着她额前的头发到耳后,眼睫微湿,嗓音嘶哑:“我是谁?”   许随被磨得难耐,感觉像在海浪里浮浮沉沉,眼泪快要掉出来:“周京泽。”   “啪”地一声,《神经生物学》掉在发潮的地板上。房间内的老式立式空调吹的风有些闷。风一吹,书哗哗地翻着,最后停留在一个人体神经图上。   人体学上有一个说法,长时间盯着一个人的眼睛,据说能看到爱,是视神经末梢上的信息传达。你看到了什么?   好喜欢你。   我也是。   ——   晚上十二点,许随睡着了躺在他身边,长发如瀑,眼睫紧闭,乖顺得像只娃娃。周京泽的指尖穿过她的发间,上半身什么也没穿,单穿着一条黑裤子,起床抽了一支烟。   烟抽到一半,周京泽把烟放在桌边,上了个厕所。等他回来,卫生间的马桶还发出着抽水的声音,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了。   周京泽叼着一根烟,灰白的烟雾时不时地呼出,他摁亮手机,通知栏的显示有一条消息进来,点开一看,是叶赛宁发的消息:   【周,我回国了,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大惊喜。够意思吧,亲自回来给你过生日。现在我在零点和他们一起喝酒,你要不要过来?】   一截烟灰掉在手机屏幕上,周京泽眯了眯眼,拇指拂开烟灰,在对话框里打字然后发送:   【你们玩,我跟我媳妇儿在一起。】 第49章 告白 把她抱到洗手台   第二天醒来,许随整个人都站不稳,浑身像被拆卸了一般,她光脚踩在地板上,走一步都觉得艰难。   周京泽嘴里咬着一根烟,单穿一条运动裤走过来,一把将许随横抱在怀里,把她抱到洗手台,伺候她刷牙洗脸。   他把牙膏挤到一次牙刷上面,声音清冽:“张嘴。”   许随乖巧地张嘴,然后低头假装认真看着绿色洗手台上的缝隙,她还是不太敢直视周京泽。   两人一夜同床共眠,一闭眼上就是昨晚的颠鸾倒凤的场景,想起来就面红耳赤。早上两个人还待在同一个狭小的空间,解衣相对,一起刷牙,看起来平凡又不平凡。   许随嘴里含着薄荷味的泡沫,等周京泽拧开生锈的水龙头,水流了一下又停了,黑如岩石的眼睛环视了一下这间破旧墙体还剥落的旅馆,开口,语气意味深长:   “啧,这第一次还挺……让人印象深刻。”   说完,周京泽就出去拿了两瓶矿泉水给许随洗漱,许随含了一口水吐出来,弯腰的时候小腹隐隐作痛。   都怪昨晚他没有节制,把她折腾到半夜。   她轻声抱怨道:“还好是在下午考试,都怪你。”   周京泽脸上挂着闲散的笑,他一把掐住小姑娘的腰往镜子前送,语气缓缓,喉结滚动:“你该庆幸你下午有考试,不然在这来一次。”   镜子前,她会死的吧。许随吓得拍了拍他的手,逃开了。   收拾好东西后,周京泽带许随出去吃了个饭,又亲自把人送到考场。许随考完之后,看周京泽还在外面的长椅上等他。   他懒散地背靠椅子,黑长的眼睫低垂,拿着手机在玩数独游戏。来往的考生忍不住他的方向多看一眼,周京泽眼皮都懒得瞭一下。   许随心血来潮想要吓一吓他,悄悄绕到他椅子后,手肘夹着笔袋,抬手蒙住他的眼睛,刻意变着嗓子说:’猜猜我是谁?”   “一一。”周京泽语调平缓。   许随觉得没意思,松开他的手,嘟囔道:“你怎么猜出来是我的?”   “你身上有股奶香味。”周京泽语气懒散,透着一股痞劲。   许随脸一红,在这一方面她是哪哪也赢不过他,干脆茬开话题:“我觉得我这次考得还不错。”   “可以,带你去吃好的。”周京泽笑,抬手掐了一把她的脸。   周末一晃而过,成绩很快出来,周二放榜的时候,许随看见一等奖后面写着自己的名字,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她有钱买想要的东西了。   许随拿出手机给胡茜西发消息:【西西,上次你说的那个意大代购,把名片推我呀。】   另一边,烈阳当头,蝉鸣声永不停歇,周京泽这一帮人刚结束完一个小时的紧急训练,一个个汗如雨下,额头晒得青筋暴起。   周京泽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冲了凉水澡,盛南洲把风扇调到最大,白色的扇叶呼呼地转着,他仍觉得热得发烫。   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盛南洲急得不行,走过敲了两下门,语气急躁:“哥们,一起洗吧。”   周京泽:“?”   花洒的冷水淋下来,周京泽抬手把头发往后撸,漆黑的眉眼沾着水珠,正闭眼冲着澡。“砰”地一声,盛南洲火急火燎地推门而入。   两人四目相对,盛南洲想到一个词——坦诚相对。   “不想死就出去。”周京泽语气缓缓。   盛南洲一把抢过花洒就往头上浇,他语气自然,反而觉得周京泽有些大惊小怪:“不是,咱俩从小到大都同穿一条裤裆长大的,一起洗个澡怎么了?”   周京泽“啪”地一声关掉花洒,抽下置物架上的浴巾正儿八经地围住自己,语气缓缓又夹着若有若无的炫耀:   “情况不同了。”   “?”盛南洲。   “我得为媳妇儿守身如玉。”周京泽语气漫不经心,透着不经意的愉快。   盛南洲沉默三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打开花洒对着他一顿狂喷,周京泽挑眉,直接上手锁住他的喉,水花四溅,两人扭打在一起。   紧关着的卫生间门时不时发出砰砰作响的声音,盛南洲愤怒的声音透过门缝隐隐地传出来。   “我操,周京泽你不是人。”   “你这个老禽兽!”   两人在卫生间打了一架还顺带洗了个澡,周京泽出来的时候,头发还湿哒哒的,他抽了条干毛巾在头上随意地擦了两下,随手丢进衣篓里。   风扇在头顶慢悠悠地转着,周京泽拎起桌上的冰水喝了一口,整个人懒散地背靠座椅拿出手机看球赛。   盛南洲后出来,在经过周京泽座位时,踢了他的椅子一脚,周京泽眼皮瞭也没瞭起来一下,撂出一个字:   “说。”   盛南洲抽过自己的椅子在周京泽旁边坐下,问道:“宁宁回来了,你没过来啊。”   “有事。”周京泽眼睛没有离开过手机。   盛南洲点了点头,继而冲他抬了抬下巴,说出自己一直以来憋了很久的话:“哎,你现在算怎么回事?打算跟她玩玩的?以前你交过多少女朋友,怎么浑,兄弟可一句话没说过;可许妹子跟别人不同,她多好多乖一姑娘啊,得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这种人渣吧……”   周京泽的视线停在手机屏幕的球赛上,内马尔进了一个球全场欢呼,声音过大,他的视线顿了顿,拇指点了一下,视频关掉,双手枕在脑后:   “想带她见外公。”   盛南洲正在那絮絮叨叨,听到这句话声音戛然而止,拍了拍他的肩膀:“牛,兄弟,我没话说了。”   周京泽外公是谁?先不论这位老人家的自身厉害之处,最重要的是,他是周京泽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他从来没见过周京泽把哪个女生往外公面前领。   啧,浪子也有泊岸的一天。   行,他可真佩服。   周末,许随在周京泽家待着,两人一起吃了一顿饭,再打算一起看部电影,周京泽单腿曲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对着投影仪按,问:“想看什么?你喜欢的恐怖电影?”   “最近那个题材看得比较多,看个悬疑推理吧。”   “行。”周京泽笑。   两人并肩坐在一起看电影,室内黑暗,只有眼前的投影仪发出幽光。许随抱着一个抱枕看得认真,周京泽的心思却没放在上面,手指勾着她的一缕头发,缠得更深,又时不时擦过她的脸颊。   人一旦把自己交付另一方后,皮肤相贴,耳鬓厮磨后是亲昵,交欢融合,再无任何距离,对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那种感觉是不同的,是他没有过的。   周京泽有一种骄傲,满足感。   她是他的女人。   许随看得认真,只觉得他的指尖一阵冰凉,仅是碰一下嘴唇,皆是战栗,没多久,脸颊就热了起来,缩在沙发上的脚指头绷紧,后背出了一层细汗。   “你……能不能想点别的?”   许随推开他的手,力气又小,反而像在欲拒还迎,男人的大掌完全裹住她的手,根根骨节分明的手指硌人,不轻不重地捏了指腹一下,似带电穿过,痒痒麻麻的。   周京泽偏过头,热气灌进耳朵里,痒又麻,懒洋洋地笑:“晚了,我就这德行。”   “我还没洗澡。”许随耳朵红得滴出血,推开他,趁他专注的时候匆忙离开沙发。许随匆匆跑进卫生间,没一会儿,传来哗哗的水声。   许随在卫生间洗着澡,想起她明天要定个闹钟赶在快递送到家门口前,先去拿。这样一想,她手机还在外面。   “周京泽,你帮我找一下手机。”许随打开一条小小的门缝,声音温软。   周京泽眯了眯眼,慢悠悠地回答:“行啊,叫声老公就帮你找。”   “才不。”许随心跳明显漏一拍,“啪”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外面一直没有声音,许随一边冲着身上的泡沫一边在想,她好像习惯性地把手机调成静音,估计他要找好一会儿。   手臂上细长的泡沫一点一点被冲掉,浴室门外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很有耐心。许随慌忙扯下浴巾挡住自己然后拉开门。   周京泽倚在门口,漆黑的眉眼压着翻涌的情绪,气压有点低,把“不爽”二字写在了脸上,整好以暇抵看着她。   “怎么啦?”许随仰着一张脸看他。   周京泽把许随的手机递到她面前,舌尖舔了一下后槽牙:“解释一下?”   许随接过来一看,她的手机显示着两个周京泽的未接来电,而备注是:ZJZ。   她一下子明白了周京泽为什么生气,可是这种复杂的少女心事解释出来他恐怕也不会理解。   许随吸了一口气,一手揪着胸前的浴巾,无比乖巧:“我现在马上改过来。”   门缝拉得过大,热气一点点消散,许随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肩膀,她的手指有水,沾在屏幕上几次都没打对字。   周京泽靠在门边懒洋洋地看着她,她刚泡过热水,全身透着一层淡淡的粉色,嫩得像刚剥壳的荔枝,胸前的两根锁骨,像两道月牙。   她似乎在想给周京泽改什么备注,雾蒙蒙的眼睛写满了纠结,水润粉红的嘴唇轻启,咬了一下手指。   “砰”地一声,周京泽整个人横了进去,挡住她的视线,伸手扯住她身上的浴巾,漆黑的眼睛翻涌着情绪,喉结缓缓滚动:   “你慢慢想。”   浴室的水声哗哗的,雾气徐徐缠绕,许随只觉得痛,摩挲感传来肋骨处一阵一阵地痛,像是蚂蚁啃咬般,痛又带着快感的吮血感,空间狭小,她觉得无比燥热。   花洒的水还没有关,水珠挂在布满水汽的镜面上,缓缓滑落,热水哗哗地冲在地上上,一室蒸腾的热气。   周京泽眼睫沾着汗,哑声道:“啧,电影才看到三分之一,本来想和你在沙发上看完它的。”   “现在看来没机会了。”周京泽抬了抬眉骨,带着意犹未尽。   许随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眼泪汪汪的,周京泽还有空闲捞起洗手台的手机递给她,语气散漫:   “你说改成什么?”   许随一点办法都没有,羞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男……男朋友。”   许随被他盯着当场要改备注,可她握手机握不稳,男生整个人贴前来宽大的手掌覆在她背上,手指捏着她的骨节,教着她打字。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许随觉得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那一刻,刚好有花洒的热水浇下来,一个激灵,热又麻,颤颤巍巍地打上两个字:   老公。   最后许随差点在洗手间热晕过去。   次日,许随直接睡过头,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的时候发现枕边空无一人。奎大人趴在床边懒懒地晒太阳,1017 则在床上跳来跳去,最后拖着她的头发咬来咬去。   许随从胖猫嘴里救回自己的长发,披了件外套起床。醒来发现周京泽给她买了早餐,留了一张纸条——有事外出。   吃了一点东西后,许随放在餐台的手机铃声响起,她跑出院子开门,签收了一封国际快递。   许随小心翼翼地抱着它进门,直上二楼,犹豫了一下,走进二楼拐角最里面的一间空房间,把东西放进去,又重新打扫了一下房间,然后一下午都在待那里布置。   晚上八点,周京泽跟到点了必须要喂猫一样准时回家,打开门,发现许随坐在地毯上备靠着沙发正在看书。   许随从书本里抬起脸,在看清来人后,眼睛晶亮:“你回来啦?”   “嗯,回来喂猫。”周京泽笑,把食物拎到她面前。   许随放下书本爬过去,胳膊肘垫在茶几上拆袋子,发现旁边还有个红丝绒蛋糕,脸颊梨涡浮现:   “咦,怎么突然想起买蛋糕了?”   周京泽坐在沙发上,拆开塑封纸,递给她叉子:“在路边看到很多人在排队,想来应该挺不错。”   许随拆叉了一口蛋糕,脸颊鼓动,似想起什么:“对了,游戏机好像坏了。”   周京泽把手机搁一边,走到矮柜里,开机,敲敲按按,转动了一下按钮,开口:“我上楼去拿工具箱。”   许随点点头,继续吃的小蛋糕,楼上一直没动静,隔了五分钟她才反应过来,立刻冲上头。   许随慌慌张张地跑上楼,中间差点摔倒,到了最后一间房间的时候,发现周京泽脚边放着一个红色的工具箱,他正盯着眼前的立体东西看。   她抚着胸口松了一口气,还好,东西他还没拆,背后的幕布也没掀。   “这什么?我的生日礼物?”周京泽整好以暇地看着她。   许随摇头,佯装淡然:“没有,那就是我的快递。”   周京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嗓音低沉:“拆吧,我想看。”   许随对上周京泽的眼神,僵持了三分钟后败下阵来,都怪礼物太大件,容易暴露,他真正的生日又没来,还有一周。   许随鼓着脸颊:“好吧,但你得闭上眼睛。等你生日那天,我还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的。”   “好。”周京泽。   周京泽闭上眼睛,周围发出窸窣的声音,然后听见许随拆纸盒的声音,半晌,忽然“啪”地一声,灯灭了,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你可以睁眼了。”许随扯了扯他的衣袖,声音软糯。   周京泽感觉自己大概等了有一世纪那么漫长,他睁开眼,脸上还挂着吊儿郎当的笑,正想问她是不是要跟他求婚这么慢,眼睛不经意地一扫,笑容僵住,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正前方亮着一盏长的halo mandalaki日落投影灯,橘色的光影打在对面的白墙上,像一颗巨大的橘子,照亮了墙壁上的每一张照片。   这些照片有些他自己也记不清了,也不知道许随是如何有耐心地翻遍他的社交网络找来的照片,有的看起来是从官网上找来的,有些模糊。   第一次玩棒球联赛拿了冠军,参加奥数学竟赛摘得第一名和老师同学的合影。还有,他十六岁在美国navajo大桥蹦极的留念,十七岁时,第一次代表大剧院在国外中央大厅演奏的巴赫。   日落中心正中墙中央的一个小小的航模——飞机G-588017。   那是周京泽与高阳飞行比赛的那架飞机,也是他人生第一次顺利飞上天。   去年开车送她去高铁站,许随问:“你放假一般都会干什么?”   周京泽开着车,语气夹着无所顾忌的意味:“滑雪,蹦极,赛车,什么刺激玩什么。”   “可是这些不是很危险吗?”   “因为我无所谓,无人牵挂只能挥霍光阴,想想有天死在一条日落大道上算值得了。”周京泽这话说得半真半假。   这堵照片墙记录了周京泽人生每一个精彩而有意义的瞬间,以及中央那个小小的航模,许随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你的人生并没有挥霍浪费,前路才刚开始。   “生日快乐,周京泽。”许随轻声说。   周京泽有些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她笑,语气缓缓:“忽然想陪你到老。”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前段时间一直辛苦准备比赛拿第一,就是为了拿到奖金来买礼物,她用心准备,想把最好的捧到他面前。   许随回以一个笑容,悄悄勾着他的手指,周京泽反手握住她,力气很大,攥得很用力,像是在抓住什么。   希望你平平安安,骄傲肆意。   生日快乐,我最亲爱的。 第50章 告白 她以前追过我舅舅   周京泽送许随回学校,一路送她到女生宿舍楼下。许随照常跟他说了晚安才离开,半晌,周京泽喊住她:“一一。”   许随回头,眼神疑惑:“嗯?”   “要不要跟我回去见外公?”周京泽眼梢溢出一点笑,低头看着她。   “啊?”这话让许随有些措手不及,事后又觉得这反应不对,忙摆手,“我没有不想见你外公的意思,我是怕外公不喜欢我。”   周京泽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都叫外公了,怎么会不喜欢?”   许随被调侃得脸一红,周京泽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正色道:“我喜欢的,他们会很喜欢。”   最终许随点了点头,回到寝室的时候她还是挺开心的,他打算带她去见家人,因为这一切都在朝着很好的方向发展。   距离周京泽生日还有五天。   晚上洗漱完,许随躺在床上,握着手机在搜学校附近搜纹身店,她打算去……纹身,当作送给周京泽的生日礼物。   许随从几个月前就想这样做了,虽然怕疼,可是她想在身上留一个关于他的印记。   之前在北山滑雪场的时候,周京泽说他觉得最遗憾的一件事是选择成为飞行员后不得不把手上的纹身洗掉。   那她就把他手背上消失的刺青给纹回来吧,想让他开心。   次日,许随上完课后一个人来到手机上搜索的纹身店,店在距离学校的一千米处隐蔽的巷子里。   店门口立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一横刺青店,红色的漆字经过风霜的侵袭已经脱落了一部分。   许随撩起刻着武士猫的门帘,走了进去。老板好像正在给别人纹着身,客户杀猪叫的声音透过隔间的竹帘传出来,吓得她抖了一下。   “啧,你再大声点我手一抖可能会更痛。”一道不怎么耐烦的女声传来。   前台小妹给许随倒了杯水,一脸的歉意:“今天有点忙,你再等一下哦。”   许随点了点头,坐在沙发上等着老板出来。等了大概一个小时,一个高大的壮汉面如土色地走出来,扫码付款的时候差点一个踉跄摔倒。   人走后,老板施施然地走出来,许随在看清她的那一刻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纹身师竟然是个女的,三十来岁,长得漂亮又风情。   老板穿着一条裙子,红唇咬着一根女士薄荷香烟,看见沙发上的许随又把烟拿下来,问道:“纹身?”   “嗯。”许随点点头。   “纹什么图案?”   女老板在许随旁边坐下,她闻到淡淡的玫瑰香味,拿出手机调出照片给老板看。   说完这句话后,空气好像凝滞了一秒。   “看起来像男士纹身,”女老板朱唇轻启,语气有点儿意味深长,半晌她话锋一转,“纹哪里?”   许随想了一下,说道:“肋骨那里。”   “胸部下侧那里?针刺在肋骨皮肤层上方,可能会有点疼。 ”女老板提醒道。   女老板风眸扫过去,眼前的女孩子长发齐腰,皮肤白腻,一双黑眼珠十分干净,旁边还放着几本教材书,一看就是乖女孩。   一般顾客要纹什么,纹在哪里,哪怕纹在屁眼下,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是眼前这个女孩一看就是好学生,太乖了反而让人起恻隐之心。   “确定要纹在肋骨那儿吗?”女老板再次确认了一下。   许随吸了一口气,虽然有点儿怕,她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嗯,纹肋骨那里。”   每一次交欢的时候,周京泽喜欢按住那里做,逼她睁开眼,在痛感和难耐中霸道强势地要她记住他是谁。   她想记住这一份喜欢。   女老板最终点了点头,许随跟她走进房间,褪下上衣到小腹处,纹身师坐在一张棉椅上给她打了麻醉,定好图案后,俯身在她肋骨处的皮肤层开始纹身。   当墨针刺入皮肤那一刻,许随拧起两道细眉,闷哼一声。经历了漫长的四小时,纹身终于纹完。   许随趴在床上慢慢伏起身穿衣服,她背对着纹身师,纤瘦,中间一条光滑的脊线往下延,后背两块骨头,像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女老板走过去叮嘱她事宜,眼睛扫过去,她的胸形很漂亮,像两颗水蜜桃,白嫩,在下侧也就是肋骨处刚纹上的刺青,缠在羊脂玉般皮肤上,有一种叛逆乖张的美。   “你的胸很好看。”女老板由衷地夸赞。   “谢谢。”   “希望你不要后悔。”她指在这么漂亮的地方纹身。   许随穿着衣服的动作一僵,摇摇头:“不会。”   许随穿好衣服出去付钱的时候,女老板咬着一根薄荷爆珠香烟,递给她一瓶药水,开口:“注意那里别碰到水,让伤口发炎了。一周后结痂脱皮就好了。”   “好,谢谢。”   许随走出巷子的时候,太阳有些晒,她下意识地抬手遮住阳光,肚子也隐隐叫饿。她刚想找去找家面馆,手机发出“叮咚”的声音,是胡茜西发来的消息:   【随随,你知道叶赛宁回来了吗?】   许随眼皮跳了跳,赛宁,叶赛宁?就是当初她发错信息,周京泽误以为她就是叶赛宁,还让他破天荒发了火的那位女生吗?   怕许随不了解这位主,胡茜西又分享了叶赛宁的社交网主页过来。太阳亮得刺眼,许随走到阴影处,点开了她的主页。   叶赛宁在社交网的粉丝有200多万,名字叫艾蜜莉,工作简介那里写着:模特,半吊子画家,定位是英国,后面还放了一个工作联系邮箱。   许随背靠在墙壁上,拇指划动,叶赛宁主页分享的是她拍的杂志,画的油画,以及打卡过的艺术展。   从她的社交主页可以看出,叶赛宁是一位小有名气的一位模特,身高178,眼型细长勾人,眼珠是纯粹的琥珀色,像一位摩登猫女。   还是偏御姐型的美女。   许随滑到她的最新动态,视线顿住。叶赛宁分享了一张图片,没有任何配字,照片显示她参加了一个小型的私人酒局。   长桌上摆的酒类型很多,右侧一双男生握着酒杯的手占了图片三分之二的位置,他手腕戴了一块银色的表,骨节清晰分明,根根修长干净的手搭在透明的玻璃杯上。   虎口正中间有一颗黑色的痣。   评论下方都是清一色地“求姐姐发照片”“艾蜜莉夏天也要快乐”这类的话,叶赛宁均没有回复。   唯独有一条:这个男生的手好好看,是神秘男朋友吗柠柠?   高冷的叶赛宁俏皮地回复:秘密,嘻~   原来周京泽昨晚送她回学校后去聚会了,许随睫毛颤了颤,这时,消息栏有一条消息进来,是胡茜西发来的:   【随随,我也是才知道她回国了,她以前追过我舅舅,两人到现在一直玩挺好的,你要多看着点他。当然,也可能是我多疑了,我舅舅应该会和你说的吧。】   原来两人还有这一层关系,许随不知道怎么回复,就关闭了对话框。她也觉得,周京泽会主动跟她说起这个人吧。   可惜,周京泽照常和她联系,期间他对叶赛宁这个人只字未提。许随也没有说什么,两人约好周五晚上吃个饭,许随让他陪着买见外公的礼物。   周京泽带许随去了一家港式茶餐厅,菜品上来后,许随用刀叉卷了一口面送进嘴里,脸颊鼓鼓:“你外公一般喜欢什么呀,象棋,茶叶?”   周京泽坐在对面,抽出一张纸巾俯身擦掉她嘴巴上的食物,故意逗她:“你送他飞机吧,他喜欢。”   “啊,我没有那么多钱,”许随眼睛睁得很圆,“但我奖金还有一点,送航模可以吗?”   周京泽闻言掐了一把她的脸,脸色有点黑,开口:“你只能送给我。”   “那我们抓紧时间吃完去逛逛。”许随最后说道。   八点,许随咬着奶茶杯里的吸管,轻嘬到底,发出吸溜的声音。周京泽最坐在她对面,早已吃完。   许随放下杯子,笑着说:“我吃完了,我们走吧。”   周京泽点头,拿起桌上的烟和打火机,搁在一旁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人,皱眉,但还是拿起手机贴在耳边,开口:“喂。”   电话那头传来隐隐的女声,许随垂下眼睫,下意识地揪住裙摆。周京泽握着手机,懒洋洋地应着:“刚吃完。”   “嗯。”   “现在?”周京泽瞭起眼皮看了许随一眼,犹豫了一会儿,“你在那等着。”   周京泽挂完电话后,抬手叫服务员过来结账,同时偏过头来同许随说话,嗓音清冽:“一一,我有个朋友有点事,礼物下次陪你再买。”   他站起来,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卡,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径直离开。紧接着,萦绕在鼻尖的薄荷味渐渐消失。   “可是——”许随望着他的离去的背影,话卡在喉咙里没说完,头顶被他抚过的温度还在。   夏天的天暗得晚,到了晚上,路边的灯箱片亮起,衬得天空一片暗蓝。许随坐在餐厅里,看向窗外,广场的喷泉在同一瞬间喷出各式不一的水花,惹得小孩嘻戏尖叫。   广场外有一对年轻的情侣,走到麦当劳甜品站的窗口,买了两个冰淇淋,第二份半价,他们互尝了一口对方手里的口味后相视一笑,眼底的甜蜜快要把彼此融化。   “可是——我不能是你的第一顺位吗?”许随喃喃自语,眼底的失落明显。 第51章 告白 我们到此为止吧   许随走出去买了个冰淇淋,漫无目的地四处逛了一会儿,后面觉得无聊坐在广场的长椅上,静静地把手里的海盐冰淇淋吃完,打发完时间后乘坐交回了学校。   一整个晚上,周京泽没再发一条消息过来。   次日,许随醒得比较早,洗漱完去了一躺图书馆,10 点回来上课,中午吃完饭回到寝室午休。   她躺在床上,拿出手机随便划拉,手指下意识地点进社交软件,搜索了艾蜜莉的社交主页,上面显示叶赛宁更新了一条vlog。   不,在那个年代还没有出现这个词,应该说她分享了一条短视频日常。许随点开一看,是她近一周的日常合集,一共八分钟左右。   视频分享了叶赛宁拍杂志的日常,看过的展览,镜头剪切,拍到了她参加的各种聚会,许随眼尖地看见一个男生,出现在五分30秒的视频里,只是三秒的一个侧脸镜头,他坐在椅子上懒散地笑,低头点烟,伸手拢着橘色火焰,身后的波光粼粼的游泳池将他切割成,一个浪荡的,散漫不羁的周京泽。   镜头一晃而过,接着是叶赛宁画油画的日常,她穿着蓝色工装裤,戴了顶小黄帽,鼻尖沾了一点彩色的油漆,才气又美丽。   最后几分种视频里的文字标注:喝酒喝大了,进医院了,还好有朋友。许随看了一眼日期,是昨晚,应该是周京泽送她去的。   镜头切换,到了清晨,医院外面雾蒙蒙的,一层奶白色笼罩在树上。叶赛宁第二天很快出了院,她一路拍着前面的路,旁边好像有一个人跟着,并没有入境。   叶赛宁对着镜头说:“我看到前面有卖烧麦,好香,好久没吃过了。”   说完,她举着手机朝早餐铺子走过去,买了两个烧麦和一杯豆浆,付钱的时候旁边喊了句:”哎,借下你的手机,我的要拍视频。”   对方递上他的手机,宽大的手掌,清晰分明的指节,拇指腹上还有一层薄茧。   许随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如果说她不认识这双手有多好。   就在前几天,这只骨节分明的手还反复按着她的肋骨,两人的汗水滴在一起,在抵死缠绵着。   叶赛宁手握着手机,衣袖往上移,纤细的手腕露出银色的手表,然后顺利付款,镜头显示打码。   这块手表前段时间还在周京泽手上戴着,两人睡在一起的时候,她当时多看了两眼,他还摘下来给她玩了。   许随害怕再看到什么,慌忙关掉视频,一滴接一滴的眼泪滴在手机屏幕上,眼前的视线一片模糊。她觉得胃里泛酸,想吐。   她还没见过叶赛宁,就已经输了。   梁爽在寝室里看着电影,听到轻微的啜泣声,忙关了ipad,一脸的震惊:“随随,你怎么了?”   “没,”许随笑着掉眼泪,眼眶发红,轻声说,“中午吃的饭太辣了。”   以致于她后知后觉,觉得心口一阵一阵的疼。   下午,许随上完课跑到校外便利店买关东煮,在经过篮球场时,猛地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许随不由得停下脚步看过去,一到夏天,树影落下来,篮球场上的人特别多,男生挥动着臂膀在球场上奔跑,女生则咬着一根绿豆雪糕,看见心仪的男生进球后眼底闪着亮光。   她忽然想起,周京泽为比赛进球,中途因为她晕倒而放弃比赛已经是去年夏天的事了。   想到这,许随继续往外走,走到拐角的一家维德里。“叮咚”一声,便利店自动感应门打开,许随进来,跟收银员点了花枝丸,鸡肉卷,莲藕烧,鸡翅,豆泡之类的,还要了一盒牛奶。   她经常来这家店吃关东煮,收银员认识她,自然也知道她的口味,笑着问:“中辣?”   许随摇摇头,说:“再辣一点吧,吃得胃痛到火烧的那种。”   她喜欢这种自虐的发泄,不然依她的性格,不知道要憋到什么时候。   许随接过高筒纸盒,拿着手机正要付账时,“叮咚”一声,便利店门打开,一道含笑的声音传来:   “你们学校确实挺大。”   “是啊,怎么样,见到未来的飞行员两眼冒光了吧。”盛南洲接话。   女生的声音很好听,一口烟嗓,云淡风清的。许随回头,视线与一位女生在半空中相遇。   这是许随第一次见到叶赛宁,真人很漂亮,她穿着一件oversise的男友宽松衬衫,松垮地露出两根细细的锁骨,齐臀短裤,头发如黑缎披在身后,瘦高白,是比照片上好看十倍的那种漂亮。   叶赛宁也看到了许随,愣了一下,盛南洲站在身后低头看到QQ群消息,眉头拧成麻花,问道:“我擦,又是紧急训练。”   “没事儿,你先去训练吧。”叶赛宁回头看他。   盛南洲点了点头,把手机揣兜里,匆匆扔下一句话:“你自己先到处转转,晚点我和老周请你吃饭啊。”   “行。”   盛南洲走得太急,到底没看到站在零食货架边上的许随。   许随转过头付款,然后拿着食物和牛奶打算到便利店外面支的桌子上,在经过叶赛宁身旁时,她的衣袖拂过许随的手臂,很轻一带而过,料子很软。   她闻到了叶赛宁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sergelutens的松林少女,不易接近的冷香。   许随走到外面的桌子边坐下,空气闷热,即使到了下午五点,蝉鸣还是叫个不停,傍晚的火烧云厚得快要压下来。   她刚拆完筷子准备吃东西,一道阴影落在一旁,率先放上桌的是一份全麦面包,一盒黄桃酸奶。   “你好,我能坐这吗?”叶赛宁主动打招呼。   许随点点头,叶赛宁拉开凳子,纤长的两条腿侧了进来,她挽着衬衫袖子,开始撕面包:“周和我说过你好几次,很好的一个女孩子。”   许随动作一顿,低头夹了一个花枝丸塞进嘴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我以前追过周,他是我见过最难追的男生。”叶赛宁话锋一转,话题坦诚又大胆。   许随想起那次自己稀里糊涂的表白,嘴角牵出一个笑容:“那我运气还挺好的。”   叶赛宁以为说出这种直白带出目的性的话,许随会不开心或者情绪反常,可是她没有,依然安静地吃着自己的东西。   让人猜不透。   叶赛宁拖着腮笑,手里捏着的勺子无意识地搅拌盒子里的酸奶:“你知道他拒绝我的原因是什么吗?他说不想失去我。”   许随用筷子又夹了一颗花枝丸,闻言动作一顿,丸子顺着桌面咕噜掉在了地上,她也没有吃下去的欲望了。   放浪如周京泽,什么也不在意的一个人,能说出这种话,证明叶赛宁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个人。   许随抽出一张纸巾,蹲下身将地上的丸子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对叶赛宁说:“叶小姐,谢谢你。”   叶赛宁一愣,琥珀色的眼睛写满了疑惑:“谢我?你不讨厌我吗?”   许随收拾自己的东西,听到这句话笑了起来,坦诚道:“有一点,但我更讨厌自己。”   讨厌自己像个痴女,飞蛾扑火般无条件地喜欢周京泽,到最后,支离破碎,连自尊都忘记。   她不想再朝他走了。   说完以后,许随转身走了。叶赛宁以为自己赢了会很开心,可是并没有,她太乖了,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攻击性,让叶赛宁怀疑自己是不是扮演错了恶毒女人。   “当然,你能在他身边待那么久,挺厉害的。”叶赛宁看着眼前纤瘦的背影说道。   许随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前走。   遇见叶赛宁这件事,许随没有跟任何人说,她照例上课吃饭,偶尔被室友拉去参加社团活动。   这两天空闲的时候,她自己一个人也认真想了很多。   6月21,夏至,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周京泽的生日如约到来。盛南洲给周京泽在盛世订了一个大包厢。   可是当天晚上,两位主角姗姗来迟。周京泽发消息给盛南洲说路上有点事,让他们先玩。   晚上七点,周京泽站在医科大学旁的那家维德里等着许随,他的身姿挺拔,懒懒地靠在绿色的公交站牌边上,肩膀宽阔硬挺,他一手拿着烟,另一只手握着手机,拇指在屏幕上打字:【盛南洲做主订了间包厢,我们打声招呼再去外公家,还是直接开溜?】   给许随发完消息后,周京泽不经意地抬眼,在看清来人时,扯了扯唇角,竟然在生日这天看见他最不想看见的人。   师越杰穿着白衬衫,扶着一辆自行车走到周京泽面前,犹豫了一下,推了推眼镜:“京泽,今天你生日,爸让你回家吃饭。”   周京泽舌尖抵着下颚嗤笑一声,淡淡地斜睨他一眼,语气嘲讽:“那你觉得我该回去吗?哥、哥。”   师越杰垂下眼,语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平和:“其实我们没必要这样,上次的事情是个误会,我是事先真的不知道……”   一听到“误会”两个词,周京泽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敛住,看着他,语速很缓:“得到不属于你的东西,爽吗?”   “砰”地一声,师越杰松手,白色自行车到地,他前上攥住周京泽的衣领,一贯温和的模样崩裂:“那你呢!前段时间给爸转让的股份转让协议是怎么回事?故意的?”   上个月,周正岩公司收到一封特快包裹,他拆开牛皮纸包的文件袋一看,里面竟然是周京泽寄来的股份转让协议,而他授意股权转让的人是师越杰。   周京泽这点股份还是从他妈手里继承过来的,如果他把股份转让给师越杰,就意味着他和周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他在主动与这个家割裂。   周正岩当即叫来师越杰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师越杰接过文件后,脸色一变,语气有些慌张:“爸,我也不知道到有这回事,可能是京泽搞错了,我去学校问问他……”   周正岩从沙发上起身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看似亲昵却又意味深长:“爸还是比较希望看到你们兄弟俩感情和睦。”   “一家人还是要以和为贵。”   之后周正岩经常在家和祝玲发生争吵,房间里经常传出摔东西的声音,师越杰常常看到自己妈妈红着一双眼睛跑出来,他恨自己无能,也恨自己在这个家被动的地位。   师越杰揪着周京泽的衣领,盯着他,他却昂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口香糖,眼皮要掀不掀的,睥睨着师越杰,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师越杰只觉得被轻视,心底一阵窝火,拽着他的衣领问道:“许随呢?你是不是因为我我喜欢她,故意报复我跟她在一起的?”   周京泽难得正眼看他,师越杰永远一副温和,道貌岸然的老好人模样,今天看他气急败坏,狗急跳墙的模样还挺稀奇。   他看着师越杰慢慢想起一些事,从祝玲领着师越杰嫁进来,家里一切都变了样。   周京泽性情乖戾,对一切都满不在乎,他可以把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分一半给师越杰。   可没想到的是,他们并不满足于此。   每年四月三号他妈祭日的时候,周京泽准备了很多,买了花还提前写好信给她。可就在他满怀期待准备去和周正岩一起去的时候。   师越杰却在这个时候发烧。   周正岩火急火燎地带着师越杰去看病,照顾他一天,忙到了忽略了发妻的祭日。而周京泽独自一人,在言宁墓前坐了一天。   一开始,周京泽真的以为师越杰是生病,可后来他发现周正岩一直在缺席有关于他的一些重要场合。   比如周京泽生日,家长会,毕业典礼。   而理由不外是周正岩要照顾祝玲是要处理师越杰的事。   他好像才是这个家多余的人。   周京泽才明白师越杰的野心。   “回答我!”师越杰吼道。   师越杰的怒吼把周京泽的思绪拉回,他抬起眼,眼锋掠过这位继兄的脸,眯了眯眼,一副的混不吝的模样,很快地承认:   “对,还挺爽的,是她送上门的。”   一句话落地,周京泽脸上挨了迅猛的一拳,他偏过脸去,抬手摸了摸嘴角,修长的指尖轻轻一捻,鲜红的液体漏在指缝中。   他冷笑一声,紧接着也一拳抡了过去。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路过驻足的人看两人打得太凶,也不敢劝架。   公交站牌放着的一排自行车接连到地,发出砰砰作响的声音。   许随也不知道自己站在那看了的多久,眼看周京泽被一拳挥倒在地,他又反手揪住师越杰的衣领,她终于出声:“你们别打了。”   她走上前,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将两人分开,眼睛一扫,两人的情况都比较惨烈。师越杰神色尴尬,擦了擦额头上的血,说道:“师妹,你什么时候来的,你听我一句劝——”   许随低头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他,声音温软:“谢谢师兄,你先擦一擦身上的伤,我有事找他,你可以回避一下吗?”   师越杰神色犹豫,他接过纸巾:“好吧,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人走过,许随走上前,扶着周京泽在公交站台前坐下,温声说:“你先在等我一下。”   说完,她便转身走进了一家药店,没多久,许随拎着一小袋药朝周京泽走来,额头上沁了一层薄汗。   许随坐在周京泽旁边,她拆了一包棉签,沾了碘伏,看着他:“你头低下来一点。”   周京泽侧下头,她仰着脸正小心地清理着他眉骨,嘴角处的伤口血红。他越是看到许随平静淡定的脸,心里就越慌。   说实话,他也不确定许随是什么时候来的,到底听了多少,有没有听到他那句气话,心里也没个底。   夏天的凉风吹到脸上,燥热,还粘腻,吹乱了许随的发丝,有一缕头发贴在她脸颊上,周京泽抬手想碰她的脸,许随侧身躲了一下。   许随给周京泽处理完伤口后,拧住瓶盖,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瓶身,看向他,语气无比平静:   “周京泽,我们分手吧。”   她说这句话好像是反复练习了很久。   风声在这一刻停止,周京泽不可置信地瞭起眼皮,眉骨处那道刚结痂的血痕瞬间涌出暗红色的血来,他的语气夹着几分戾气:   “你说什么?”   许随知道周京泽听见了,她没再重复,把药塞进塑料袋里留给他,起身就要走。不料被一股猛力拽住,拉着她往后扯,她一分一毫都动弹不得。   周京泽的语速很慢,一字一句:   “说清楚。”   许随垂下眼任他紧紧攥着,不吵也不闹,手腕处渐渐起了一圈红印,周京泽松了一点力气,仍攥住她,语气放缓:   “如果是因为师越杰,是我的错,一直骗了你,当初决定和你在一起——”   “我在叶赛宁社交主页上看见她戴着你的表。”许随摇摇头,忽然说出这个名字。   周京泽皱眉,回忆了一下:“是上次聚会,她看我的表好看,说要买个同款……她是我朋友,以前跟你说过。”   他难得说这么长的话。   许随看着他,眼睛越来越红:“那支付密码呢,我好像从来不知道你手机的支付密码。”   周京泽沉默下来,半晌缓缓开口:“那是以前——”   “我直接问你,你以前是不是对她有过好感?”许随嗓音发颤,指甲用力陷入掌心。   周京泽沉默半晌,承认道:“一部分。”   一句话就够了。   可是许随仍不肯放过自己,自虐般,看着他:“现在呢?”   “现在——”周京泽正要认真回答。   “不重要了。“许随打断他,声音很轻,一颗晶莹剔透的眼泪滴到地上。   和叶赛宁的谈话,还有他的回答,许随大概能拼凑出一个什么的故事。像叶赛宁这样漂亮又酷,品味还好的女生追求他,周京泽却拒绝了。   那理由只有一个,他珍惜她,情愿和她做朋友。   对方在他心里的地位得高成什么样,周京泽这么混不吝的一个人竟也知道珍惜人。   叶赛宁和她们不同。   她试图挣开他的桎梏,哪知周京泽沉着一张脸就是不放手,把许随扯进他怀里,肩膀被迫抵在他胸前,熟悉的薄荷混着烟草味再一次沁入鼻尖,她怎么都挣不开,周京泽像块滚烫的烙铁一般贴在她身上。   许随的情绪终于崩溃,她每说一句话眼泪就吧嗒吧嗒地往下掉,鼻尖,眼睛通红:“你因为师越杰一时意气和我在一起,我不怪你,因为我理解你,我知道你平时和他关系就不好,有猜出来。只是刚才听你说的有点难受——”   许随好像有点说不过口,一滴滚烫的眼泪滴在他脖子里,逼自己说那句话:“确实……是我主动送上门的。”   “对不起。”周京泽嗓音嘶哑。   “周京泽,你知道我小名为什么叫一一吗?因为爸爸以前是消防员,妈妈生我的那段时间他因为要出任务,临时看了我一眼就匆匆走了。当时上户口之类的事只能奶奶去上,她不太识字,去到办事处,看到墙壁上挂的红色横幅,跟抓阄一样,问工作人员横幅第三个字叫什么。工作人员说叫随,奶奶说那就叫许随。”   爸爸出完任务后回来不太同意:“我的宝贝女儿怎么能随便取一个名字呢?她出生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是老天爷给我最珍贵的礼物,她是独一无二的,唯一的。”   “所以我小名叫一一,”许随看着他,吸了吸鼻子,每说一句话肋骨处的刺青的伤口隐隐作痛,疼得她下意识地按住那里,“我希望对方那个他只有我,能全心全意地爱我。包括那天你去接叶赛宁也是,笃信我会在原地等着你的下次。你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喜欢一个人也是有所保留。你很好,只是我们不合适。”   许随擦掉眼泪,从他怀里离开:“我们到此为止吧。”   周京泽这个人,天之骄子,从不缺爱慕。爱人七分,保留三分,可能许随连七分都没有体会过。喜欢你的时候轰轰烈,好像他只为你波岸,但你冷静下来,会发现,易燃的是你自己,所以你才觉得热烈。   他连爱你都是漫不经心的。   你能怎么办呢?他好像只能做到这样了。   一声刹车声响起,学校晚上的最后一趟公交返回,陆续有人下车,有人拎着一大袋东西下车,有学生穿着T恤短裤,下车直奔学校的西瓜摊。   周京泽的心像被虫子蛰咬了一下,四周产生密密麻麻的痛,懊悔与慌乱的情绪滋生,他想伸手去抓离开的许随。   不料,一群人不断下车涌向绿色的公交站台,期间有人撞了他一下,人潮不断涌来,然后横亘在两人之间。   两人竟走散在人潮间。   许随趁机离开,周京泽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纤细,弱不禁风,步伐却很坚定,没有停顿一下。   她没有回头。   一次也没有。 第52章 告白 你能不能别再缠着我了。   许随回到学校后,一个人去食堂吃了一碗馄饨,因为去得太晚了,汤水有点冷,她吃得很慢,表情也淡,看起来什么事也没发生,甚至还跟在一旁收拾餐具的阿姨打了招呼。   吃完以后,许随还是觉得有点饿,转身去了食堂小卖部挑雪糕,买了一根绿豆冰沙,一块糯米滋,荔枝海盐雪糕。   许随拆开绿色的包装纸,咬了一口,冰到咯牙,但是挺甜的。许随白藕似的胳膊挎着装雪糕的白色塑料袋,边吃边发呆回到寝室。   回到寝室后,许随脸颊处的梨涡浮现:“要不要吃雪糕?”   “要,正好热死我耶。”梁爽走过来。   许随放下包,刚拉出椅子坐下,手机屏幕亮起,是胡茜西发来的消息:【随随,今天不是周京泽生日吗?怎么你和主人公都不到场,光我们在这玩】   许随垂下眼睫,在对话框打字:【我和他……分手了。】   发完消息后,许随把手机放在一边,去洗头洗澡了,忙完后许随看了一会儿书,看不进去,干脆打开电脑找了部喜欢的恐怖片。   梁爽在打游戏,见状也放下手机,搬起凳子和她一起看。为了营造看电影的氛围,许随关了灯,只给门留了一道门缝。   周围陷入一片黑暗,影片诡异的背景音乐响起,梁爽摸了摸脖子:“我怎么觉得有点诡异,不行,我得去拿我的党员证来,避避邪。”   “……也可以。”许随笑道。   许随双脚放上来,抱着膝盖,看得认真,全程观影,梁爽紧紧地挽着她的胳膊,由于许随穿着的棉质吊带裙,几次被她弄滑落。   许随开玩笑:“你是不是趁机占我便宜。”   “谁不爱占美女便宜。”粱爽笑嘻嘻地说。   梁爽看到专注,电影正放到高潮部分,一只猫瞳孔忽然变异,音乐一下子惊悚起来,猫一偏头,一口獠牙正中小女孩的脖颈。   “啊啊啊——”梁爽吓得尖叫出声。   与此同时,门外也响起一道相呼应的女声惨叫,许随忙开灯,拍了拍梁爽的胳膊:“没事了。”   寝室门被打开,隔壁寝室的同学走进来,按着胸口:“许随,你们寝室也太恐怖了,差点把我吓出心脏病。”   许随笑:“其实还好,你是来借东西吗?”   女生摇摇头,语气激动:“周京泽在女生宿舍楼下等你。”   许随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时间,开口:“十一点了,我该睡觉了。”   意思是她不会下去的。   “可是他说会一直等到你下去为止。”女生语气担忧。   同样的招数,许随不会再信第二次,她的语气冷淡:“随便。”   拒绝的话很明显,女生讪讪地走了,梁爽送女生出去,反手关上门,她本想问许随和周京泽怎么回事,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还是算了,先让她冷静一下。   许随接着看中断的电影,看完后关电脑,上床睡觉。凌晨一点,忽然狂风大作,门和窗户被吹得砰砰作响,阳台上的衣服随风摇曳,有的被吹下楼。   看起来,是要下暴雨了。   许随和梁爽大半夜起床收衣服,许随趿拉着一双兔子拖鞋,俯在走廊的阳台上,一件一件地收衣服。   豆大的雨珠斜斜地砸进来,许随收衣服的动作匆忙起来,等她收完衣服不经意地往下一看,视线顿住。   一个高挺的身影站在楼下,他竟然还在那里。狂风骤乱,树影摇曳,昏暗的路灯把周京泽的身影拖长,显得冷峻又料峭。   他咬着一根烟,低头伸手拢火,猩红的火焰时不时地蹿出虎口,又被风吹灭,映得眉眼漆黑凌厉,还是那张漫不经心的脸。   烟终于点燃,周京泽手里拿着烟吸了一口,眯眼呼出一口灰白的烟雾。像是心有灵犀般,他瞭起眼皮,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   许随视线被捉住,也只是平静地收回视线,抱着衣服回寝室关门睡觉。梁爽显然看到了这一幕,没忍住说道:   “啧,浪子变成情种了。”   许随喝了一口水,语气淡淡:“那你想错了。”   没人比她更了解他。   次日,天光破晓,周京泽在女生宿舍楼下等了一夜,脚边一地冒着零星火光的烟头,他眼底一片黛青,熬了一夜,此刻嗓子吞咽有些艰难,只能发出单音节来。   他生平第一次这么狼狈。   周京泽脚尖点地,踩在石子上面发出嘎吱的声音,等了一清早,愣是没看见许随的人影。他嗤笑一声,还就不信了,许随连课都不去上。   好不容易逮到她室友,周京泽走过去,嗓音有些嘶哑:“许随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下来?”   梁爽被他的气场震住,缩了缩脖子:“她……她从后门走了。”   “……”周京泽的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   许随顺利躲过一劫,平稳地上完课,中午休息完去实验室,然而在去实验室的路上,经过校植物园时,被周京泽截下了。   周京泽站在她面前,漆黑狭长的眼睛盯着她,压着翻涌的情绪,哑声道:   “聊聊。”   许随抱着书本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淡声提醒她:“我们已经分手了。”   周京泽冷笑一声,眼睛压着狠戾和浓重的情绪:“老子没同意。”   许随绕道就要走,周京泽身子一移,挡在她面前,攥住她的胳膊。周京泽整个人贴了过去,肩膀挨过来,两人离得很近,许随挣扎,头发却缠在了他的衣领扣子,脸颊被迫贴在他宽阔温热的胸膛上。   他因为说话在胸腔颤动着,许随沉溺在他熟悉的气息想逃离却挣不脱,周京泽说的每一句话都抓住了她的软肋,让人无法动弹。   “家里冰箱屯的那么多盒牛奶你还没喝完,你非要放在我床头的多肉,你不在,我不会管,”周京泽语速很缓,看着她,“1017 你养得那么胖也不要了?还有——   “我,你舍得吗?”   许随眼底的湿意出来,心底有两个不同的声音在叫嚣。一个是和他在一起,那些快乐是真的,情浓意合也是真切发生的。   可另一个声音在说:你不是需要唯一的爱吗,他给不了。   空气一阵沉默,忽然,一阵尖锐的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这僵持的沉默。   两个人皆看向手机,她看了一眼他的手机来电,叶赛宁来电,许随眼睛里动摇的情绪褪得干干净净。周京泽摁了拒接,铃声再次不依不饶地响起。   这一次,周京泽直接摁了关机。   许随终于解开头发,趁势退出他怀里,目光直视他:“不接吗?”   周京泽没有说话,许随在与他保持距离后,开始说话,一双眼睛清又冷:“牛奶喝不掉你可以给……别的女生,多肉扔了吧。   “1017 ,我不要了。”   眼看周京泽要上前一步,许随后退,她脾气一向很好,也不会对人说什么重话。她了解周京泽,骄傲轻狂,气性也高,知道说出什么话,能让他同意分手。   许随吸了一口气,想了想,生平第一次说这么恶毒的话,语气夹着不耐烦:“你能不能别再缠着我了,多看一秒你的脸——”   “我都觉得恶心。”   周京泽停下脚步,抬掀起眼皮看向眼前的女孩,他一直看着她,只是三秒他便恢复了倨傲不可一世的模样,看着她,缓缓撂话:   “行,我不会再找你。”   周京泽转身就走,夏天很热,植物园的花被晒得有点蔫,朝地打下弯曲的影子。周京泽瞭起眼皮极快地掠过,这时,手里握着刚开机手机进了一条信息。   外公发来的:【你小子,不是说要带女朋友回家吗?人呢,还来吗?】   周京泽一个字一个字地打:【不来了。】   太阳暴烈,影子将他的身影拉长,许随盯着他的背影眼睛泛酸,周京泽在经过灌丛时,蹿出来的枝叶挡了一下他的额头,他侧脸躲了一下,下台阶,然后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直到这一刻,许随整个人支撑不住,蹲下身,只感觉呼吸不过来,心口一阵一阵的抽疼,大滴大滴的眼泪滴在发烫的地上,又迅速融化。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须臾,老师竟发来消息,许随蹲在地上,点进微信,是很长的一段话:【许随,香港交换生的名额今天就要确定了,你确实不考虑去?B大多好,机会难得你不是不知道,老师是私心希望你去的。当然,你要是有私人原因的话,我尊重你的意愿。”   眼泪滴在手机屏幕上,视线一片模糊。许随用衣袖擦了下,回复:【考虑好了,我想去。谢谢学校和老师给的这个机会。】   周京泽说到做到,许随真的没在学校看见过他,甚至在校外也不曾有一丝偶遇他的机会。不知道他是不是跟胡茜西说了什么,一向心直口快的大小姐没在许随面前提过这个人。   周京泽完完全全消失在她生活里。   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当室友得知许随要去香港交换一年的时候,纷纷表示不舍得,胡茜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蹭到她衣服上:“呜呜呜,随随,你走了就没人给我套被套了。”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就一年,我还有大四大五呢。”许随笑着拍她的背。   胡茜西擦泪:“可是我动物医学专业的,大四就毕业了,能见到你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呀。”   “傻瓜。”许随伸手给她擦泪。   分别一向来得很快,许随参加完考试,暑假回了一趟黎映,八月中旬提前飞香港,准备入学了。   好像真的要跟这座城市告别了。   其实许随有见过周京泽一面,考试结束后,许随去了一趟舅舅家,整理出以前的教辅和数学笔记送去给盛言加家。   送完笔记后,她从盛言加家出来,在经过便利店的时候下意识往里看了一眼,在想会不会有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少年懒懒散散地窝在收银台处,眉眼倦淡地打着游戏,嘴里的薄荷糖咬得嘎嘣作响。   可惜没有。   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许随收回视线,匆匆往前走,一抬眼,想见的人就在不远处。周京泽嘴里叼着一根烟,拽着牵引绳正在遛狗。   有一段时间没见,他好像变了。周京泽穿着一件黑色字母体恤,黑色运动裤,裤边是白色的,身形挺拔,白球鞋,露出一截脚腕,腕骨清晰突出。   变得越来越帅,也有了全新的一面。   他头发剪短了,又变回了寸头,贴着青皮,顶着一张桀骜不驯的脸,走到哪儿都引人注目。   奎大人走到一半渴了,周京泽停下来,拧开一瓶矿泉水,倒在掌心,蹲下来喂它喝水。   经过的姑娘多看了两眼,眼底放光,也不知道是冲他这张脸来的,还是真的喜欢这狗,“哇”了一声,主动搭讪道:“这狗是什么品种?好帅哦。”   “德牧。”周京泽伸手掸了掸烟灰,语气散漫。   女孩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我可以和它合张影吗?”   许随不打算听下去,转身离开,黄昏日落时分,周京泽低沉磁性的嗓音顺着风声递到她耳朵里,他停顿了一下:   “可以。”   ——   许随八月份飞的香港,整座城市热得像是一个大蒸笼,她记得这一年好像是近年来的气温最高值。   由于许随只是过来交换一年,所以B大不提供住宿,只好自己找房子。香港的房租极高且小,加上现在处于旺季,她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   幸好有学姐帮忙牵线,许随和一名同校同级的女生合租,在西环那边,小是小了点,但价格在接受范围内,交通也方便,百老汇电影就离她十分钟,生活便利,附近也有吉之岛和百佳。   香港的气候一年四季都非常适宜,特别是冬天,像在过秋天,天气好的时候还能穿裙子。   许随交换过来的这段时间过得还算不错,学到了不一样的医学思维,在医学院也收获了很多。   她试着参加各种社交活动,学会了打香港麻将,也会跳一点华尔兹,还学会了烘培。好像体会了除学习外生活里的小乐趣。   许随最喜欢周末做完实验,一个人从中环出发,乘船去南丫岛散心。只是她住的房子背阳,窗户也小。   一下雨,室内就潮湿得不行,衣服湿哒哒的,需要烘干拿到天台上去晒。这时竟然怀念干燥又冰冷的京北城。   一年交换留学的时间很快结束。   又一年夏天。   班上的同学为许随办了一个聚会,一群人聚完餐后又转站ktv,中途不知道谁点了一首分别的歌。   室友嘉莉泪眼汪汪地抱住她:“随,我舍不得你。”   许随顺手回抱她,视线刚好对上一个男生,林家峰,是班上的一个男生,两人关系会还不错,平常一起做实验,还经常一起坐地铁回家。   他坐在沙发上,开玩笑:“我也是。”   气氛有些伤感,许随松开她,笑道:“快来个人调节一下现在的气氛,要不我们来玩游戏吧。”   “可以啊。”有人附和道。   他们玩的游戏很普通——真心话大冒险,酒瓶转到谁,谁就要接受另一个人的惩罚,真心话或者大冒险。   红色的灯光昏暗,有人输了得出去要指定的帅哥电话号码,有的人输了则要在众人面前跳乌龟舞。   许随靠在嘉莉肩头,握着酒杯笑得东倒西歪。透明玻璃杯里折射出一个落落大方的脸庞,一双眼睛盈盈空灵。   她好像和以前不同了。   老话说得好,人不能太得意忘形。下一秒,就轮到许随遭殃,林家峰握着绿色的酒瓶问她选什么。   许随想了一下,回答:“真心话吧。”   有好友推着林家峰快上,暗示他抓住机会。林家峰犹豫了一下,问了一个很没劲的问题:“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你前男友说的?”   众人一听,“切”了一句,有个女生回答:“这种问题还有问吗?当然是祝我前度早日吔屎啦。”   “就是哦,希望我前男友找女朋友个个不如我。相貌比不上我,性格也没我好,死渣男余生都后悔去吧。”   ……   许随思考了一下,食指敲了敲玻璃杯,一杯烈酒饮尽,喉咙如火烧:“不祝他前途无量,祝他降落平安。”   说完这句话,全体噤声。没多久,有人打破话题,很快进入下一场游戏。当晚,许随喝了很多酒。   曾经喝一口酒都面红耳斥的人,竟然学会了面不改色地喝很多酒。她喝得烂醉如泥,是室友嘉莉拖着她回家的。   回到家,许随立刻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呕吐,其实喝醉的滋味并不好受,胃如火烧,吐得她感觉胆汁快要吐出来,整个人的灵魂与躯体都分离。   其实一周前,许随看到盛南洲的的动态,他们飞去了美国训练基地,他应该也去了。许随边吐边想,她回去读大四,周京泽去美国一年,大五她准备考研,而周京泽已经毕业,成为了一名真正的飞行员。   当初分手太难看,潦草收场,她想,以后应该见不到他   了吧。   许随吐完之后,站在洗手台前洗脸,水龙头扭开,她捧了一把水浇在脸上,头顶的灯泡有些暗,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皮肤白腻,鹅蛋脸,秀鼻高挺,如果说和之前有什么不同的话,好像更漂亮了点,乌黑的眼睛多了一层坚定,气质也越来越清冷。   很好,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掉,就是眼线晕了一点。   许随一觉醒到第二天中午,醒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蜂蜜水。她打开窗,风吹过来,热热的海风。   绿风扇对着她呼呼地转,嘉莉正用气垫拍着脸颊,窗外蝉明声叫个不停,她把气垫放下,抱怨道:“吵死了,幸好夏天快结束了。”   许随往外看了一眼,窗外日光如瀑,蓝色的海浪万顷,绿色的林木葱茏,光影交错间,一晃眼夏天就要结束了。   她忽然想起高中转学的那天,也是一样的炽夏。许随懵懂地遇到一个如烈日般的少年,她却卑微如苔藓。   一眼心动发生在夏天。   一段有始无终的暗恋也结束在蝉鸣声中。   隔壁有人用着音响放港乐,隐隐地传过来,透着淡淡的悲伤,许随伏在窗口,肩膀颤抖,听着听着,眼泪终于掉下来。   “但愿想象可以没成长,完全凭直觉觅对象。模糊地迷恋你一场,就当风雨下潮涨。”   是,就当风雨下潮涨。 第53章 告白 “下车。”他说   五六年的时间一晃而过,谁也没想到他们分开以后,各自在不同得岔路口走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还会再相遇。   上午许随和周京泽撇清关系后,被匆匆跑过的护士叫走了。忙完后,午休时间,许随扯下挂衣架的外套,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阖眼休憩。   午后的风从窗口灌进来凉凉的,许随闭上眼,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回忆的细节太真实以至于她真的以为自己回到了高中,认真考上了大学,再遇见了他她。   许随紧攥着的手机闹钟铃声响起,她仍觉得眼皮沉重,感觉旁边有人在推她的手臂,费力地睁开眼,无意识地说:“下课了。”   旁边传来嬉笑声,今天轮值的护士小何问道:“许医生,是上班了,你睡着啦?”   一道声音霎时将许随拉回现实,许随从沙发上起来,身上还拥着一件大衣,淡淡地笑:“确实,睡懵了。”   “马上2点了,下午还要候诊哦。”同她搭班的护士提醒道。   “好。”   许随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对着镜子,把手腕上的皮筋撸下来,扎成了一个干净利落的低马尾。   办公室窗帘“唰”地被拉开,大片光线涌进来,许随拧开盖子,抓了一把花茶丢进养生壶里,“滴”一声按下电源键。   伴着茶水煮沸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许随俯身着手整理桌面上的病历以及文件,大脑快速运转,说话条理清晰分明起来:   “何护士,一会儿看诊按照顺序来,要是遇上排队人多,病人情绪焦灼的话,你适当安抚一下:遇上闹事的,不要强出头,直接叫保安上来处理。”   “好嘞,许医生。”   周末预约挂号的人比较多,许随送走一个病人,又迎来一个病人,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下午四点,许随接到一位比较特殊的病人,一位妈妈领着一位小女陔进来,小姑娘约十岁,扎了两个冲天羊角辫,皮肤白净,一双眼睛圆溜溜的。   女孩妈妈抱着她坐下,撩起衣服露出女孩的腹部给她看,说道:“医生,前天我女儿班上有一对男生打架,被打的那位是她同桌,她比较热心,再加上一时冲动就冲上去拉架,结果被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的钝器给撞了一下。”   “当天我看到她腹部有个瘀伤,豆豆说不疼。我就给她简单地处理了一下,没想到两天后她喊疼,疼得睡不着觉,呼吸还有点困难。”   许随点了点头,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病人病史上移开,开口:”抱过来我看一下。”   许随倾身在小女孩腹部受伤处按了按,柔声问:“疼不疼。”   小女孩眼睛里有了湿意,嘴巴向下撇:“疼的。”   许随重新回到办公桌上,打印了两份检查单,在上面签字:“带她去做腹部彩超和ct,排查一下有没有迟发性脏器损伤的问题。”   一个小时后,那位妈妈领着小女孩回来,许随接过报告单,认真查看,最后说:“万幸,只是软组织损伤,我开一个疗程的药给你,让她好好休养,吃完再回来检查。”   女孩妈妈松一口气,忙点头:“谢谢医生。”   小女孩似懂非懂,但隐约感觉是好消息,脸上立刻阴转晴,露出灿烂的笑容。许随走到她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糖,视线与她齐平,语气温柔:   “你很勇敢,这是奖励你的,但要答应我,下次勇敢之前先保护好自己,好不好?”   小女孩用力地点了点头,盯着她掌心里五颜六色的糖,眼睛骨碌转了一圈,语气烂漫:“姐姐,有没有薄荷口味的,我比较想要那个。”   听到“薄荷糖”许随幽黑的睫毛颤动,愣了一下。小女孩的妈妈推了推她的胳膊:“给你你还挑,快点收下,跟医生说谢谢。”   “谢谢姐姐。”小女孩从她掌心里挑了两颗糖出来。   许随回神,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起身坐回椅子上继续工作。太阳缓缓下沉,最后一抹橘红色的光照进来,落在桌面上。   许随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五分钟就到六点了,她摁了内线电话,问:“小何,后面还有病人吗?”   小何犹豫了一下,说:“还有一位,他在这等挺久了。”   许随拿起桌面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拧紧盖子,嗓子总算舒服了点:“让他进来吧。”   没多久,门外敲起“笃笃——”有节奏的敲门声,许随低头正在病例本上写字,额前有不听话的碎发掉下来,映在纸上成了阴影。   “医生,我来看病。”   一道接近于金属质地的喉音响起,低沉又磁性,熟悉且陌生。许随正凝神写着字,“嗞拉”一声,笔尖霎地往下划了长长的一道,病例本破了。   病例纸撕掉,扔进垃圾桶。   许随的食指和拇指按在蓝色文件上,视线看到的是,黑色裤子,手垂在裤缝边上,腕骨突起清晰,虎口处有一条血红的痕迹,刚结痂。   中指戴着那枚银戒。   缓慢地抬眼。   一件联名款的黑色薄夹克,里面搭着黑白条纹衬衫,领口将他脸部线条削得立体分明,扣子松开两个,露出一截喉骨,还是那双漆黑深长的眼睛,看一眼便教人移不开。   比原先的痞气松散,多了一点儿禁欲和男人味。   好像哪里变了,又好像没变。   确实是周京泽。   一天碰见了两次。   墙上的挂钟正好走到六点整,许随只看了两秒,视线极淡地收回,把笔帽塞回比笔里:“已经下班了,看病的话出门左转急诊科。”   周京泽愣了一秒,刚让人进来就赶人,这不就明摆着只是不想看见他。   他瞭起眼皮,看着许随说道:“许随,我真是来看病的。”   许随低头记着东西的动作一顿,周京泽正经又坦然的语气倒像她对他念念不忘,在刻意避着了。   这时,门被推开,何护士抱着一堆文件进来,周京泽直接抽了张凳子坐下来,语气挺镇定:“护士,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呀?”小何见帅哥朝自己搭话,声音都放软了。   周京泽手里把玩着一把银质的打火机,问道:“如果你路见不平,救了一个人,还因为那个人受伤了,对方不想负责怎么办?”   “这不忘恩负义吗!你必须得让那个人负责。”护士激动道。   “有道理。”周京泽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许随不理他们的对话,整理桌面上的文件,余光瞥见男人八风不动气定神闲地坐在那,一道视线始终不紧不慢地落在她头顶。   他一直不开口,许随被他灼热的视线烤得脖颈皮那一块都是麻的,她终于说话,语气还有点儿冲:   “你怎么还不走?”   在旁边整理文件的何护士脸色惊讶,许医生一直温温柔柔的,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她说话这么冲。周京泽把打火机放在桌上,语气闲散,嗓音低沉又好听:   “这不等你负责呢么。”   ????!!!!!护士脸上出现一大排惊叹号,难怪许医生单身,条件再好的也看不上,难怪哦,面前有这么一个优质的大帅逼求负责,搁她谁也瞧不上。   “我已经下班了,需要看病的话可以挂急诊科。”许随重复道。   何护士算听明白了,出去之前于心不忍替帅哥说了一句话:“许医生,要不您还是帮他看了吧,之前本来是能轮到这位先生的,前面有个老人家比较急,他就让给她了。”   原来是这样。   许随垂下眼,松口:“哪里不舒服。”   “后背。”周京泽话语简短。   许随指了指里面的隔间:“去里面让我检查一下。”   周京泽也不扭捏,走进去坐在床边,估计是嫌麻烦,两只手抻住衣摆,直接把上衣脱了,露出块块分明紧实的的肌肉,眼前一晃而过延至腹下的人鱼线。   许随下意识地别过脸去。等周京泽脱好衣服后,自动背对着她,许随上前两步检查。此刻太阳已经完全下沉,室内的光线有些暗。   修长的脖后颈一排棘突明显,后背宽阔劲瘦,正中间有两道暗红的伤痕,透着紫色的淤青,伤口有一点溃烂。   应该是那天晚上挨的。   他也没做任何处理。   伤口复发了才来。   许随俯身在他后背伤口附近的骨头处按了按,垂下眼睫神色专注:“哪里疼跟我说。”   一双柔痍在后背上按来按去,碰到伤口周京泽淡着一张脸一声不吭。倏忽,他发出“嘶”地一道吸气声,像是在极度忍耐什么。   许随动作顿住,问道:“这里疼?”   “没,你头发弄到老子了,”周京泽嗓音清淡低沉,缓缓地撂出一个字,“痒。”   许随心口一缩,才发现她额前的一缕头发贴在他后背上,后退一步,伸手把掉出来的头发勾到耳后:“抱歉。”   “没什么大问题,”许随重新坐回办公桌前,语气淡淡,“我给你开个药单,去一楼窗口拿就行。注意伤口感染,忌烟酒,少吃辣。”   “行。”   电脑镜面反射出男人正昂着下巴,慢条斯理地穿衣服,系扣子,姿态闲散。许随收回视线,等他走过来把药单递给他。   两人全程再无任何眼神交流。   人走后,办公室内一片寂静,墙上的挂钟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许随整个人仰在办公椅上,如释重负。   许随在办公室内特地坐了十五分钟才拎着包离开。   地下车库内,许随从包里拿出钥匙摁了一下解车锁,走上前,拉开车门,把包放在一边,换挡,倒车出库。   出来后,许随手搭在方向盘上,顺手开了音乐,舒缓的音乐响起,她神经放松了很多。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总觉得疲惫。   也许真的应该把年假休了,好好出去散散心。   许随这样想着,完全没注意到正前方忽然横出一辆黑色的大G,斜斜地漂移过来,然后四驱放稳,就跟在前面等着她似的。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减速刹车已经来不及了,整个人“砰”地一声撞了上去。   许随受到惯力冲击脑袋磕在方向盘上,抬眸看过去,对方的后车盖凹陷进去一大块,惨不忍赌。   还跟玩碰碰车一样,撞完之后还冒着烟。   即将步入28,她今年是不是有流年不利。   对方打开车门,侧着车子朝她走来。等许随真正看清来人时,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侧过脸去,心如死灰。   周京泽嘴里叼着一根烟,长腿迈开走了过去,他屈起手指,指节在车窗上扣响,许随不得不摁下按钮,降下车窗。   风涌进来,他的脸清晰可见。   “下车。”他说。   许随只好下车,周京泽咬着烟,手掌往上抬示意她走过去。许随只好走过去,人刚站定。没想到,周京泽拇指和食指捏着手机,对准她“喀嚓”照了一张相。   “你拍我干什么?”许随皱眉。   周京泽把嘴里的烟拿下来,伸手掸了掸烟灰,看着她:   “留个证据,怕你赖账。”   许随:“。”   “说吧,私了还是走程序。”周京泽问她。   许随瞥了一眼他那辆G系列65 开头的车,以及被她撞得缺了一角的连号车牌,这么一看,拿上全部身家她也赔不起。   可是,心底的那股自尊心和不想再和他有牵扯的决心促使她不得不故作云淡风轻地咬牙开口:   “走程序。”   周京泽点点头,手握着手机转了一圈,拇指按在屏幕上:“电话。”   许随抿了抿嘴唇,下意识地防备:“你直接来普仁找我,工作日我都在。”   “许随,”周京泽缓缓地叫出这个名字,他的声音有点低,语气正儿八经的,“我最近比较忙。”   言外之意,他没想骚扰她。   许随只好报了一串数字,报完之后转身就要走。三秒钟后,身后响起一道清晰的音量非常大的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sorry……”   周京泽开的免提,许随尴尬得脸红到脚趾头,周京泽吐出一口灰白的烟雾,眉骨抬了抬:   “解释一下,嗯?”   许随重新报了一个号码后,逃也似地回到车内发动车子离开。   周京泽重新回到车内,盯着眼前那辆白色的车离开,眼底情绪浓烈。忽地,屏幕显示盛南洲来电。   周京泽捞起airpod塞进耳朵里,食指敲了一下开关,电话接通,盛南洲立刻说话,劈里啪啦一大堆:   “我靠,小爷我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怎么现在才接!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吗!我问你,去中航校培训基地的事考虑得咋样了,我跟你说,虽然以你的资历委屈了点,但好歹也是个总教官啊,薪酬待遇也不错,而且你最近不是缺钱吗……”   “哥们,我把我车撞了。”周京泽忽然冒出一句话。   “?”   “卧槽,哥们那可是你最的爱车啊,平时我用两回你特么都舍不得让我碰,这怎么说撞就给撞了?”盛南洲逼叨一大堆,最后反应过来,“不是,我怎么觉着你有点儿开心?”   “是有点儿。”周京泽应。   说完,他低下脖颈,拇指滑向相册,许随穿着一条针织裙子,长发披肩,站在车旁,秀鼻朱唇,眉眼自然弯弯,脸上上的表情茫然。   领口的锁骨纤长又突出,盈盈纤腰一掌握起来绰绰有余。   有多久了?   好像也没有很久。   许随看起上去还是原来那个安静的漂亮的模样,但细节末节里是很多变化的。她不再是一记经人逗弄,眼神就露出胆怯的小姑娘。   许随面对他时,从容的眼神透着防备,让周京泽喉咙发涩,心底被一根软刺扎着,密密麻麻地生疼。   比陌生人多一层关系,叫什么?   许随的态度和反应,在提醒着他。   经年已过。   周京泽蹙紧眉头,眼睛沉沉,眼底翻涌的情绪到底压抑不住:   “瘦了。” 第54章 告白 看见她和别的男人   “你在那边磨磨唧唧说什么?过来喝酒。”盛南洲听见他在那边说什么胖了,瘦了,“啪”地一声把电话挂了。   暮色沉沉,光线昏暗,从高架桥下来,周京泽打着方向盘一路直下环城路,一下来,视线变窄,霓虹高挂。   一下高架桥,半道上便碰上堵车,一路喇叭响个不停,从上空俯瞰,环城路就像在煮五颜六色的饺子似的。   一路开开停停,周京泽到达Pub的时间已经是很晚了。他推开包厢门,盛南洲正好在倒酒,吐槽道:“你这也忒慢了。”   “堵车,我能怎么着,”周京泽笑,挑了挑眉,“在城市里开飞机么我?”   两人碰了一杯,聊了一下各自的近况,盛南洲手肘碰了碰他的膝盖,问道:“哎,你车被撞了。”   “许随。”周京泽嗓音低低沉沉,这两字念得跟心经似的。   盛南洲愣了一下,有生之年还能听到他提这个名字。这都多少年了,许随二字字就跟他命门似的,一掐就中,提都不让提。   今天还主动提上了。   “你遇上她了?也是,京北城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盛南洲点头。   “看你这表情,是在她那吃到苦头了吧,活该,谁让你当初不去找她。”盛南洲看他面色不爽就开心。   周京泽漫不经心地倒酒,闻言手一顿,有几滴酒洒到桌面上,瞭起眼皮看他:“你怎么知道我没找过她?”   盛南洲一愣,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又不记得了。这么一说,他有点怜爱周京泽了,于是拍拍他的肩膀:“我听说许随现在是普仁的科花,人又优秀,身后大把好男儿在排队追求,得抓紧啊。”   周京泽仰头一杯酒饮尽,喉咙无比干涩,但他表面仍是泰然自若的,看他一眼,语气慢悠悠的:   “爷用你说。”   周六上午11点,许随还在床上,好不容易周末,她恨不得一天有48个小时都用来睡觉。   十一点一刻,梁爽来电,许随从薄毯里探出一个脑袋,半睡半醒间说话还带着奶音:“喂。”   “喂,宝贝儿,”梁爽应了句,在电话那边听到她翻了个身发出的动作声,语气威胁,“你今天不会是忘了什么吧?”   许随闻言立刻从床上起来,一下子想起来她们今天约了逛街,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没,我在化妆呢。”   梁爽哼笑一声:“得了,你骗谁呢,我就知道你还在睡觉。”   “反正现在还早,”梁爽看了一眼腕表,“你差不多起床,化个妆,吃完午饭再出来,今天天气还蛮好的。”   “好。”许随抒了一口气,又重新躺回床上。   在床上赖了好一会儿,许随才从床上起来,慢吞吞刷牙,洗脸,然后煮了份意面,热了杯牛奶。   等她收拾好,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两人约在国金广场见面,半个月没见,许随感觉梁爽的气色又变好了,人也越来越漂亮。   梁爽在后来读研时,忽然在某一天醒悟过来干临床太苦了,为了挽救自己日渐稀少的头发,毅然选了麻醉方向。   毕业后她在她爸开的私人医院当起了麻醉医生,比许随这个连轴转的外科医生来说,轻松很多。   两人一进商场,梁爽就开始扫楼了模式,不停地买买买,用她的话来说“我们都28了!大好年华即将流逝,不得对自己好点”。   “打住啊,我还差3个月呢。”许随笑。   起初许随还能陪梁爽试衣服,试包包,到后面一进店,许随见沙发就坐下来。梁爽穿着一条亮片裙出来,一见许随坐在那翻看杂志,便说道:   “你怎么跟个大老爷们似的?”   许随合上杂志,笑:“那你就把我当成爷们。爷们说你这条裙子还挺好看的。”   梁爽这才满意地离去,她又挑了条咖色的丝巾,一并痛快地结账了。两人手挽着手走出品牌店,梁爽推了推:“哎,这才哪到哪呢?论我购物的战斗力,我还比不上西西。”   一提这个名字,两人都想到了当年那个张扬任性又活泼的大小姐,她给大家带来过许多欢乐。   两人一致沉默下来。   梁爽问她:“哎,你还和西西有联系吗?”   “很少,”许随摇摇头,“上次她给我寄的明信片还是半年前。”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胆小娇气的姑娘在毕业后决然加入国际野生动物组织,成为了一名野生动物救助医生,满世界乱跑。   这些年,胡茜西和大家都断了联系,但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许随寄一封明信片。   梁爽伸了一下懒腰,指了指商场二楼:“随宝,我们去喝点东西吧,边喝边聊。”   “好。”许随点了点头。   咖啡店,梁爽点了一杯冷萃冰咖啡,一份鸡蛋吞拿三明治,一小块蓝莓栗子卷,许随则点了一杯冰摇桃桃乌龙。   饮品和甜品上来后,梁爽喝了一口咖啡,拇指划动着屏幕,点开相册给许随看:“怎么样,帅吗?前阵子来我们医院做手术的一小明星,我给做的全麻。”   许随看了一眼,俊朗年轻,浓眉大眼,五官立挺:“不错,小狼狗。”   “哎,随随,我听说那个谁回来了,你知道吗?”梁爽叉了一小块蛋糕说道。   “哪个谁?”许随咬着吸管,对上梁爽犹豫的神色,反倒很坦然地说出那个名字,“周京泽吗?上周我们还碰上了。”   “卧槽,不是吧?”梁爽刚要送到嘴边的蛋糕“吧嗒”一声掉下来。   许随点点头,说了上周发生的事情,梁爽睁大眼,问道:“你是说他要了你的电话,既没要你赔偿,后面也没主动联系你。”   “对。”   梁爽一脸的疑惑不解,想起什么说道:“我那个后来处成兄弟的前男友王亮你记得不,他不也是周京泽那届的吗?还是你前男友的迷弟。我听他说,周京泽好像是违反了什么纪律,被停飞了,所以他现在是失业的状态。听说他这次犯的事挺严重的,有可能他的职业生涯到这就结束了。”   许随正用吸管戳着一块冰块沿着冰沿勾上来,闻言动作一顿,冰块又“咚”地一声掉回奶茶里。   梁爽一脸的可惜:“哎,我真是想不到,好歹我当初也是他的粉丝,那么厉害牛逼的的一个人居然被停飞了,世事无常。”   许随一直低着头,干脆拧开透明杯盖,挑了一块冰块塞到嘴里,嚼碎,吞下去,喉咙嗓里又冰又凉,冰到说不出一句话来。   晚上吃完饭,梁爽看着手机进来一条信息,抬头问:“看群了吗,李漾问你去不去黑糖罐?”   许随摇摇头:“不去了,我今晚想早点睡觉。”   梁爽又看了一眼手机,说:“他说今晚有live演出,临时加的,那支乐队你还挺喜欢的。”   “去。”许随改口。   许随这个人有一点不同的是,平时很少去酒吧夜店之类的场所,但是逢乐队演出必去,因为她感觉能听现场演出是一件很放松的视线,而且在那儿,她能释放另一个自己。   以前她因为那个人喜欢听五月天,现在她发现可以喜欢的歌有很多。   梁爽立刻招手结账,拿起包包就要走:“搞快点姐妹,李漾说给我们留了两个好的绝佳位置。”   “好。”   许随拦了一辆绿色的出租车,上去之后报了个地址,出租车缓速向前开,约四十分钟后,抵达黑糖罐。   他们沿着巷子走进一家隐蔽的pub,推开门,电子音乐混着鼓点的躁动声扑面而来,乐队已经唱了三十分钟,人浪一层又一层,无比燥热。   李漾坐在吧台边上冲她们俩招手,等两人走上前。李漾递了两杯深水炸弹给她们,捏着嗓子说:“我的甜心儿,我可想死你们了。”   “呵,”梁爽翻了个白眼,“你要不是和你健身房的肌肉教练掰了会想到我们?”   许随笑出声,冲他举杯。李漾,比她们小一岁,27,摄影师,是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夜店咖,玩什么都很有门路,也对她们很好。人长得不赖,长发,气质偏阴柔,取向男,是她俩的gay蜜。   一开始是梁爽的朋友,后来带着许随出来几次,大家相处得还不错,就经常一起玩了。   “给我们留的位置呢?”许随目前比较关心这个。   “诺,pro 区。”李漾从口袋里抽出两个绿手环,还贴心地帮她们戴上。   梁爽坐在吧台那喝酒,许随满意地拍了拍手腕处的手环,一向淡定的脸透着兴奋的神色:“你们先喝着,那我先过去啦。”   “好,甜心,一会儿就来找你嗷。”李漾冲她挥手。   许随转身就进了pro 区,刚好乐队开始了新一首歌的演出,当鼓槌敲击鼓面的那一刻,许随挤在拥挤的人群里,眉眼一笑,跟着他们一起尖叫出声。   红紫光一起朝台下照射着,干冰腾起,烟雾绕着舞台上的主唱,随着打击乐越敲越快,气氛升至最高潮。   人群里胳膊贴着胳膊,衣服产生摩擦,有人披着一面旗冲上舞台跳水,气氛越来越热。许随出了一身汗,舞池里的人开始了跳舞模式,或是开火车。   许随一开始是小幅度地扭动身体,后来太开心了,干脆解下了脖子上的丝巾开始跳舞,放飞自我。   许随跳着跳着感觉有人贴过来,想靠着她一起跳,她紧张地一抬眼,发现是李漾,松了一口气。   兴是许随和李漾这对俊男美女太吸睛了,摄影师给了他们长达三十秒的镜头,两人相视一笑的画面被投屏到大屏幕上。   李漾不要脸地冲观众比了一个飞吻,全场立刻尖叫出声,许随则冲屏幕露出一个笑容来。   周京泽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卡座里,他正调着酒,红酒缓缓导入透明玻璃杯了,修长的指尖拿了一块冰柠檬卡在杯口。   红光长长地照过来,他的侧脸轮廓硬朗,眉眼深邃,拿着香烟的手搁在膝盖处,另一只手单手玩着桌面上的手推足球,神态漫不经心。   背后的干冰一直往外冒。   任台上多热闹,他愣是懒得掀起眼皮看一眼。   邻座卡座有几位女人看得心痒,有想搭讪的又觉得他这样正的男人,得什么样的才能入他的眼,心里也没个底。   这男人浑身上下透着一个贵字。   不是说身价看起来多贵,而是难能可贵的贵,打着灯笼都难找。   成尤坐在旁边,被观众席的尖叫声吸引,也跟着看向投屏,吃惊道:“老大,那不是那晚在烧烤摊,你出手相救的姑娘吗?”   周京泽终于舍得把眼神分过来。   坐对面的盛南洲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同时使劲冲成尤使眼色,可惜傻大个没看出周京泽眼底情绪的变化,还一个劲地求确认:   “卧槽,真的是她,之前遇见的是我搞错了,合着这才是男朋友,都一起来看演出了!”   周京泽眯了眯眼看过去,许随穿着一件黑色针织衫,挖方领,胸口白皙,蓝色高腰牛仔裤,臀部弧度挺翘,顶着张纯欲干净的脸,许多男性蠢蠢欲动的眼光在她身上流连。   她确实长大不少,各方面,不仅身材,胆子上也是,竟能在这种声色犬马的地方自如了。   一个半绑着长发男人贴身过来,两人挨得很近,手臂擦到肩膀,灯光流转,舞台上震天响。倏地,男人俯身下不知道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眉眼弯弯,仰头看着他。   两人看起来像要接吻。   忽然,他们那块的灯光暗了下去,红光移向别出。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了。   据说开启新的一段恋情最好的地方是在酒吧。   最让人迷幻,抛却理智只需要一杯酒,暧昧气氛里的一个对视。   冰块倒入杯中,刚兑了一点雪碧,碳酸气泡发出滋滋的声音,一瞬间竞相涌了上来。“砰”地一声,酒杯不重不响地搁在桌上。   众人回头看他。   一支燃着的香烟丢进酒里,猩红的火光熄灭。   这杯酒算是废了。   周京泽单手插着兜,朝拥挤的舞池走过去。 第55章 告白 整个人被抵在墙上   等成尤反应过来,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跟那姑娘什么关系?”   “前女友。”   成尤正喝着酒,一口喷了出看来,我操,不是吧,玩这么大?完了完了,他要被横起来吊打了。   “盛总,你早不提醒我。”   “提醒了,刚才。”   “啊,我那会儿以为你眼睛疼。”   成尤女朋友坐在一旁无奈扶额,她怎么交了个傻子男友。   许随站在舞台中央左侧,pro 区,离得近,所以别人说话的时候她基本听不清,李漾把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俯在她耳边,吼了一嗓子:   “我的乖甜心,累不累,要不要喝一杯——”   最后那个“呀”的语气词还没说完,李漾感觉一阵强烈的雄性荷尔蒙靠近,一鼓蛮力攥住他搭在许随肩膀上的手,人猛地一下子被扯开。   有人在旁边后退撞了许随一下,她戴在头上拿来玩的丝巾掉下来,风口的冷气吹了过来,像白纱,掉在周京泽脚下。   周京泽身材高大挺拔,单手制住他的手,沉默地横亘在两人中间,脸色沉沉地看着她。   李漾疼得不行,忙说:“哎呦,疼,帅哥,有什么话好好说,先松手。”   “你松手。”许随直皱眉。   李漾算高的了,周京泽靠过来了,仍比他高一截。他钳住李漾手腕,干冰蔓在他脚下,周京泽一身黑衣黑裤,凌厉的脸庞半陷在红色阴影里,眼睫扫下来,看着她,表情晦暗不明:   “你怎么来这种地方了?”   许随心里是有点生气的,这人过来打断不说,还莫名扣着她朋友。许随走前两步,俯身捡起自己的丝巾,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认识你吗?”   你是以是什么身份来管我,前男友吗?许随直视他的眼睛,后半句话很想问出来。   什么最诛心,就是许随以一种平静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就是她这样的。   气氛始终僵持着,周京泽脸上的表情出现了变化,他倏地松开了李漾,仍看着她,点点头:“行。”   说完他拨开舞池里的重重人群,侧着身子离开,舞池的人一见周京泽那张脸就想搭讪,只可惜得到一个冷脸。   见他回到了自己的场子上。许随一路看过去,vip区,他重新坐过去,旁边的人立刻挪了一个座位出来,他拿起桌上的酒杯碰了一下,喝了一口,喉结滚动,漫不经心地开始同人说话。   好像刚才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许随收回视线,也确实是插曲。李漾表情隐隐透着兴奋,附在她耳边大声问道:“甜心,还玩儿吗?”   眼下许随已然没有再玩下去的兴致,她摇摇头:“有点累,回去喝酒吧。”   许随走向另一边的吧台,远远看过去,梁爽和一个刚认识的男人来打得火热。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笑话,梁爽趴在桌子上,笑得直捂住脸。   她对此不见怪。用梁爽的话来说,青春尚无,及时行乐。想到这,许随笑出来,走过去坐在高脚椅上。   调酒师凑过来问她想喝什么,许随的手肘压在菜单上,刚想开口,一只细血管分明过分苍白的手举着一杯酒移到许随面前。   “宝贝,请你喝的绿野仙踪,”李漾冲她眨了一下眼,放了一连串彩虹屁,“这么清新的酒就该配我的月桂美人。”   李漾刚认识许随时,对她很客气,熟了才敢说出心里的想法。他说许随身上有南方女人的软糯气质,很温柔,但一双眼睛清又冷。   像天上嫦娥旁种的月桂树。   清冷的甜香,可望不可及。   许随端着酒杯喝了一口,还顺势嚼了一块冰块,脸颊一鼓一鼓的。李漾见她眉眼放松后凑过去开始说话:   “我的甜心哦,刚才那个男人你是不是认识,看起来你们关系不浅的样子。他长得完全是我菜,发火的样子也好他妈帅。刚才他攥我手的时候,我的肩膀碰到了他的胸膛,好硬哦,不行,我要晕倒了……所以,你能不能帮我要个他的微信。”   许随正喝着酒,闻言猛地一下呛到了喉咙,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人顺不过来气。李漾立刻贴心地拍背,递纸巾。   半晌,许随终于顺过气来,接过纸巾擦掉眼角的泪:“不行。”   “为什么呀?”   “我们不熟。”许随说道,咳得眼睛有点红。   而且她刚才都那样划清界限了,以周京泽骄傲的个性,他肯定不会再理她了。   “求求你了,随随,我难得遇上一个这么对胃口的男人,单眼皮大帅逼,错过他,我会悔恨而亡,而且我刚失恋。”   “他是直男。”许随语气无奈。   周京泽真的是个祸害,这么多年过了,仍有人为他要死要活的,连男人都能招上。   “我有信心把他掰弯,”李漾对自己的相貌还是有自信的,他使出最后杀手锏,“你一直想要那场电影发布会的现场票吗?我负责给你搞到手。”   她确实一直挺想那场现场发布会的。   “但他这个人很挑剔,难追,搞不好你还会在他那吃亏。”许随正想说这句话,对上李漾期盼的眼神,又止住了。   她是不是不该泼冷水。   李漾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和为难,拍拍她的手:“哎呀,你不要有压力啦,先搞到微信,不成再说。”   买卖不成仁义在,他就当多认识了个帅哥咯。   “我试试吧。”许随放下酒杯,柠檬片沉入杯底。   许随站起身,硬着头皮往卡座的方向走过去。人头攒动,红紫灯轮流打过来,摇盅声,谈话声,虚幻的笑声时不时地擦过耳朵。   周京泽坐在卡座里,低下头,伸手拢着烟,宽大的手掌遮住一半脸,露出一截漆黑凌厉的眉眼。   灰白的烟雾蹿出来,他一手拿着烟,同时把打火机放在桌子上。有人附在他耳边说话,周京泽缓慢瞭起眼皮顺着旁边人看过去。   许随也顺势看过去。   距离周京泽他们这桌不到五米的人,有一拨人发生了口角,紧接其中一个胖子撂起酒瓶就往对方头上摔,碎片四溅。   双方立刻打斗起来,冷漠的群众只能围观,想拉架的人也不敢上前,实在是那两拨人大打架太猛了,怕误伤到自己。   场面一片混乱。保安走过来拉都拉不住,反而被暴扣了一脑袋。   场面太过激烈血腥,周京泽坐在卡座上低下眼玩手推球。倏忽,一块玻璃碎片飞过来,正好砸在他额头上。   尖的玻璃角撞过来,周京泽的眉骨上起了一道血痕,暗红的鲜血立刻涌出来。成尤见状同另一个男的气愤地站起来,一副要跟这帮孙子干架的模样。   周京泽抬手又将人摁回了座位上。许随站在不远处,见他和盛南洲碰了一个眼神,怎么说,她太熟悉周京泽脸上那个痞坏的笑了。   憋着一肚子坏水,不让人好过。   周京泽站起来,朝不远处对面墙壁扯下了一个东西,又折回来,手里拿着两根燃着的烟,又收了在座男士的两根烟,他嘴里叼着一根。   一共五根。   周京泽连带那个东西和烟一并扔到打架斗殴的人群中,不到五秒,烟雾报警器发出巨大的声音。   烟雾报警器的声音尖锐,一群人捂着耳朵烦得到处找报警器,一部人以为真的出事了纷纷尖着逃跑,场面一片混乱。   不知道谁高喊了一句“有人报警了!”,纷乱的场面更甚。   盛南洲走过去,趁着混乱混进人群里暴打了对方后逃离。   许随看着周京泽喝了一口酒,捞起桌上的打火机和外套,一个人独自往另外一边走,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一晃而过。许随立刻跟上他。   人潮如海,重金属音乐炸在耳边,许随跟在后面,她发现周京泽走得很快,背对着她,后脑勺下边的棘突明显,露出一截修长的脖后颈。   她一路跟着周京泽,见他直走,往左拐,从pub的一道侧门走了出去。许随快步跟上,走出侧门,一推门。   结果发现外面是安全消防通道。   许随眼睛环视了一圈,什么也没有。   人不见了。   被她跟丢了。   许随垂下黑长的眼睫,正要走,一道压迫感的身影笼罩下来,直逼到她墙边,膝盖分开她两腿,抵住,许随整个人被抵在墙上。   气息浓烈,喘息交缠。   周京泽的眼睛深长,情绪浓烈,带着侵略性,像是猎物一样,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欲望。许随仅和他对视不超过三秒便从匆匆移开眼   可男人并不打算放过她。   周京泽单手钳住她的下巴,逼她直视他,金属质地的嗓音响起:   他身上的气息太过于熟悉和具有侵占性,许随呼吸有些不稳。两个人的角度实在太暧昧不清了。   周京泽抵着她,单手撑在墙壁上,掰过她的脸,将她划圈掌控。他的额头快点到她的鼻尖,再贴进一寸。   他就能亲上她。   许随有些后悔,为什么心软答应李漾的请求,就为了一张现场票,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局面。   她清了清喉咙,别开脸:“我那个朋友,叫李漾,他想加你微信。”   “不是说不认识?”周京泽仍不肯放过她。   “你想给就给,不愿意给就算了。”许随拍开他的手。   趁其不备,许随从他胳膊下钻了出来,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开,她往旁边撤离,声控灯亮起,视线一下子明亮开来,将刚才的暧昧打散。   许随握着手机调出李漾的微信,在对话框里编辑道:【没戏。】,正要往回走时。周京泽挡在面前,攥住她的手臂,不让人走。   “不是要微信么?但你得先加我,再推给他。”周京泽把手机丢给她。   许随干脆地点了点头,拿着他的手机背过身去操作。自从上次被给了空号后,周京泽还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她估计就做个样子扫码,但不点添加,于是抬手拽住她的马尾,嗓音低淡:   “我看着你加。“   许随没办法,在周京泽的注视下,她只能硬着头皮添加了他的微信。任务完成,许随立刻离开了消防安全通道。   周京泽握着手机,从一边走了出去。路边,周京泽站在光线昏暗处,拇指划动屏幕,给盛南洲发了消息:【来接我,路口这。】   十分钟后,盛南洲开着一辆迈巴赫出现在他跟前,周京泽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低头看着手机,头再也没抬起来过。   盛南洲:“?你为什么不坐副驾驶,我是你的司机吗?”   “你不是吗?”周京泽答。   “下车,你自己没车吗?”   周京泽仍低头看着手机:“不是跟你说我车拿去修了吗?”   他拇指按在手机屏幕上,点开许随的微信对话框,试探性地发了六个点过去。下一秒,一个巨大的惊叹号显示:   您还不是对方的好友,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   周京泽脸色沉沉,眯了眯眼,可以,用完就踹。许随,本事见长。 第56章 告白 我们已经分手了   许随把名片推给李漾之后,火速把周京泽给删了。   青春时期可以为爱犯蠢,现在不能了。当初爱得有多奋不顾身,她就跌得有多惨。   最会不要有纠缠,这样就挺好的。   回到家后,许随收到了李漾的消息。   李漾办事一向麻溜,发来一张截图给她:【现场观影发布会,完事还有工作人员带你去后台跟喜欢的那位演员握手拍照,怎么样,哥办事靠谱吧。】   许随回:【大哥靠谱。】   过了一会儿李漾道:【不过发布会是两个月后,你有的等了。不是,我说你啥时那么文艺了,专看这种意大利电影,第一次看你追星,这么喜欢啊。】   许随笑了一下没有回。   非说理由的话,大概是因为一个人吧。   周末一晃而过,许随很快忘记这个插曲,又成为一枚吱吱不倦的螺丝钉,钉在外科室。周二,院内开会,其中有一个环节是医如何看待患者的依赖关系。   院主任放了一系列短片,其中有院内医生为抢救病人而劳累患疾,也有病人坚强抗癌但最终不幸去世的例子。   场内的医生无不动容,甚至还有人眼眶湿润。   张主任坐在许随对面,静静地观察着她。许随坐在会议旁的一侧,目光沉静地看投影仪上的ppt,没什么太大表情,但她在认真听,偶尔低下头认真做笔记,扎在脑侧的马尾轻微的晃动着。   会议结束后,许随合上笔帽,整理好桌上的会议记录簿,抱着它走了出去,走到一半,听到有人喊她。   许随停了下来,回头一看,是她的老师张主任。   张主任背着手走到她面前,笑眯眯地问道:“小许,这次会议主要讲了哪几个点?”   许随略微思索了一下,条理清晰地说了出来。   “不错,”张主任点点头夸赞道,话锋一转,“我之前跟你说的问题,你找到答案了吗?”   张主任身为一直带着她的老师,前段时间还特地找她进行了私人谈话。他说许随勤恳,认真,医术一直在进步,对病人也负责有耐心。   哪里都好,独独少了一份做为医生的悲悯之心。   也就是说,在这份职业上,许随过于理性了。   许随摇了摇头,开口:“对不起,老师我——”   张主任叹了一口气,拍拍她的肩膀,走之前说了句:“会有人告诉你答案的。”   许随忙完一天后回到家,室内一片寂静,一按开关,亮如白昼。许随站在玄关处换鞋放包,还顺手点了份外买。   洗完澡洗完头出来后,外卖刚好送到。   许随接过外卖,随手打开电视里的一档综艺,边吃边看。中途,许随放在桌边的手机发出“叮咚”的响声。   她放下筷子,拿起来一看,是李漾发来的消息:甜心,我好累哦。   许随太熟悉李漾说这句开头的模式,意味着他有一堆要吐槽的东西,于是她回了个表情过去,李漾立刻展开抱怨:   【随宝,你那个朋友也太冷酷了吧,问他五句话就回我一个字。就因为他长得帅,我就得忍受他是个冷逼吗?】   冷?许随仔细想了想以前,好像也还好吧。   许随不知道回什么,回了句:【你辛苦了。】   李漾回了一连串省略号过来。   两个小时候,许随收拾房间,点了一根柑橘调的熏香,拍了拍枕头准备睡觉,李漾发了条信息过来:   【我决定放弃这个男人了。】   许随刚躺下,侧着身子,脑袋枕在胳膊上,问道:【哈?】   李漾回了一大堆话:【人长得好看,性格boring是没用的。他一点都不fun,说自己无任何爱好,点进他朋友圈一看,一条动态都没有,个性签名还是一破折号。】   很快,李漾附了张截图过来。   许随点开一看,黑漆漆的眼睫颤了颤,他的微信头像一直都没换过,从来都是奎大人,现在却换成了奎大人和1017 。   许随看着它们的合照鼻子一酸。   这么多年,他们已经变成老猫和老狗了。   周京泽的朋友圈什么也没有,很干净,个性签名竟然还是那个破折号。   许随想起大学时期,两人刚在一起不久,两人在他家玩游戏。夏天漫长,巷子外的阳光很烈,蝉鸣声一阵一阵。   许随和周京泽两人在家看球赛,两人坐在沙发上,橙色的阳光落在一角,周京泽搂着她,两人地在沙发上,他兴致很好,开了罐冰镇啤酒。   拉环扯开,无数泡沫争相涌了上来。   许随看得眼馋想喝,周京泽不让,最后只让她尝了下啤酒沫。周京泽收回啤酒,放到一边,随意地问道:   “一一,你押谁赢?”   许随看着他,反问道:“你觉得谁会赢?”   “内马尔。”   “那我押16号,穿红色球衣的那个。”许随说道。   周京泽来了兴趣,挑挑眉问道:“哦?为什么,你认识他?”   “没,我就是想跟你唱反调。”许随笑。   说完她叉了一块冰西瓜送进嘴里,飞也似地逃开周京泽,坐在沙发另一边,生怕周京泽会收拾她。   那个异常闷热的下午,两人共同看了一场球赛,谁知许随一语成谶,16号那个穿着红色球衣的运动员竟踢出了一个世纪飞旋大进球。   内马尔竟然输了。   许随笑得眼眸晶亮:“这就叫有志者事竟成。”   周京泽喝了一口冰啤酒,笑了一下:“你想要什么?”   他们先前讲好,输的那一方可以为对方做一件事。   许随想了一下,挽着他的手臂,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就……发一条关于我的朋友圈?或者我在你脸上画乌龟?”   周京泽选了前者,他捞起茶几上的手机,直接发了条朋友圈,还顺带改了个性签名。他发的朋友圈迅速被大刘看到。   大刘:【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玩意儿,你喜欢破折号?”】   周京泽:【嗯呐。】   【?别这样,你突然变娘了。】   许随拿过他的手机一看,微微皱眉:“破折号?”   周京泽揉揉她的脑袋,跟摸他家狗一样,有意逗她,语气不正经:“嗯,一一不像破折号吗?”   “长得也挺像。”   许随反应过来,气急,伸手打他,发起脾气来声音也是软的:“你才像破折号。”   周京泽胸腔里发出愉悦的颤动,他正喝着啤酒,许随扑过来,一不小心撞到他的手肘,他手里的啤酒晃到许随身上。   她穿着白色的裙子,胸口处湿哒哒的,气泡在蒸发,周京泽看她的眼神发生变化,室内气温温度升高。   他欺身吻了上去,将人压在沙发上。   黑色裤子压着白色的裙摆,在喘息声中透着一抹禁色。许随尝到了他喂过来的啤酒,凉凉的,津液相吞,好像有眩晕的感觉。   双腿交缠,绷紧,照进来的阳光很烈,“吧嗒”一声,啤酒罐掉在地上,剩余半罐啤酒倒在地上,发出“嗞嗞”的声音,随即慢慢融化。   当初的甜言密语彷佛就在耳边,许随看着截图在想,他是什么意思,到现在也没把签名改掉。   这一点也不像是周京泽作风,毕竟他不是一个长情的人。   这些年来,许随参加工作后学到的一点是,想不通的事就绕过去,她想了一会儿,找不到答案,应该就是周京泽就是单纯得懒得改了。   许随最后也没再回李漾,竟沉沉地睡着了。   周五,许随起得有点晚,叼着一袋面包,拿了盒牛奶就匆匆去上班了。医院照常人满为患。   许随坐在办公室跑了一上午,忙得腰酸背痛,刚歇下喝了一口水,副主任就拿着一叠文件进来了。   “主任,”许随忙站起来,想去给他倒水。   “哎,你坐下,别忙活了,”主任拿着文件夹指了指座位,示意她坐回去。   许随只好重新坐了回去,主任把一份文件递她:“小许,是这样的,我们医院呢,有个医疗合作项目,在中正航空公司。他们那边让我们派出医务人员过去授课,教授飞行人员紧急医护知识,顺便配合拍下合作宣传视频,共赢嘛。”   一听到航空两个字,许随本能地排斥,但是一口拒绝的话,主任肯定会怀疑。她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问:   “在哪里?”   “京北西郊,就他们底下的一子公司航空飞行培训基地,你和妇产科的同事,收拾一下过去,有车接送你们。”   许随象征性地翻了一下文件,神色犹豫:“主任,我这边工作还挺多的,所以……”   “放心,组织给你放假嘛,再不行,我让他们给你调班。”主任游说道。   许随还想再说点什么,主任打断她:“小许,你在我们科室可是门面担当,医术又一直在进步,不派你去派谁去嘛。再说了,我这个老头子的工作你总得支持一下吧。”   话都让他说完了,主任还顺势把她架在那么高的位置,许随只好点头:“好的。”   下午2点,许随和同事出发去飞行培训基地。她们去了四个人,两男两女。许随坐在后排,还带了一个笔电出来,本来她想看一下资料,可是开去西郊的路上太晃了,没一会儿她就把电脑关了,静静地坐在后面。   同事吐槽道:“这也太远了。”   车开了一个半小时,许随越坐到后面越想吐,脸色一阵一阵的惨白。她实在是受不了,胃里一阵恶心,摁下车窗,趴在了窗口。   同事递给她一瓶水,语气担心:“没事吧?晕车怎么这么严重。”   许随接过了喝了一口,多少舒服了一点,说道:“老毛病了。”   车开得离城区越来越远,许随趴在车窗口,外面的风景一路倒退,太阳如火烧,青草香混着风的湿气灌进来。   远远地,许随看见不远处的基地,背山而绕,青绿色的操场,灰色地板上刻有飞机起降的指向标并排在一起。头顶上飞机的轰鸣声越来越清晰。   立在左侧的石碑刻着红色的八个大字:中航飞行培训基地。   车开到前方停了下来,门口的守卫接过证件后开闸,司机开进来还没找到停车位,许随就示意要下车。   车子停下来后,许随立刻冲下车门,整个人头晕目眩,恶心得想吐,匆忙中,她问了一个路过的人:   “你好,厕所在哪?”   对方指给她:“直走左拐。”   许随一路小跑过去,太阳像追着她的影子在跑,直走到第一个路口时,一道清晰有力的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们的口号是什么,啊?”   一群铿锵有力的声音回答他:“竭尽全力,冲上云霄!”   许随抬眼看过去,周京泽穿着一件松枝绿的作训常服站在一群蓝色的海洋面格外显眼,周京泽领着他们跑在最前面,肩口的金色刺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咬着银色的口哨,有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来。   痞气又透着不羁。   蓝色方阵从面前经过,许随眯眼看过去,恍惚间好像看见了他少年的模样,意气风发地做着训练,同时大喊“报告教官,我女朋友!”   仿佛在昨天。   只是看了两秒,许随捂着嘴,皱着眉向洗手间的方向跑去。   周京泽带着队在跑道上训练,在经过东面时,好像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脚步停下来,落在队伍后面,微喘着气,哨声戛然而止,盯着某个方向若有所思。   许随冲进洗手间,苦着一张惨白的脸吐了个昏天暗地,最后整个人趴在洗手台,拧开水龙头,捧着凉水简单洗了把脸。   许随缓了一会儿走出去,往右走,不经意地一抬眼,发现男人懒散地倚在墙边,一道高挺修长的身影打下来,手抄在裤兜里,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侧面喉结弧度流畅,透着一种痞气的禁欲感。   许随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抬脚就要走,周京泽喊住她,嗓音低低淡淡的:“晕车?”   她点了点头,周京泽站直身体,走到跟前,手里拿着一颗绿色的薄荷糖,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吃颗糖。”   “不用了,谢谢。”许随语气淡淡地拒绝。   说完许随就要走,结果胳膊被人拽住,手掌的温度覆上来,男人的掌心粗粝,有一层薄茧,擦着她白嫩的皮肤。这感觉熟悉又久远,她只觉得胳膊很烫,如火一般炙烤,下意识地挣脱。   任你怎么挣,周京泽岿然不动。   许随眼睛直视他,轻声开口,一字一顿:“需要我提醒你吗?我们已经分手了。”   周京泽脸色怔愣,胳膊一松,许随得以挣脱,刚好不远处的喊她。许随应了句“来了”,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不经意地撞了周京泽手肘一下。   人已走远,空气中还留着她身上淡淡的山茶味味道。   若有若无,和人一样,恬淡,存在感却极强。   掌心里的薄荷糖掉在水泥地上,顷刻沾染上灰尘。周京泽俯身捡起那颗被遗弃的糖果,走到不远处的水龙头前,拧开开关,用水冲了一下。   周京泽拆开糖纸,把糖丢进嘴里,双手插着兜,掀眸看着远处的女人,皮肤白到发光,同男同事说话笑了一下,梨涡浮现。   他慢条斯理地嚼着薄荷糖,唇齿间含了雪一样,无比冰凉,忽地“嘎嘣”一声,粉末四碎,转动着的舌尖尝了下,有点苦。 第57章 告白 我技术好不好,你不是最有发言权……   下午2点半,烈日当头,许随和同事坐完车累得神色恹恹,他们试图跟基地的负责人沟通,希望能把原本3点的拍摄时间提前到现在。   他们一致认为早结束早完成任务。   基地负责人吴凡一脸的为难:“其实吧,我就是个负责接待的,这儿管事的人不是我,机长,空乘人员还在总部那边,我也法沟通不了,要不我叫我们老大跟你们说?”   “先进来休息吧。”吴凡说道。   许随和几位同事走进休息室,许随放眼望过去,对面墙壁的正中央挂着 一副世界地图,上面有贴着几块红白色的吸铁石。   旁边挂着一面小小的五星红旗。   这看起来像是谁的临时办公室,布置十分简陋,只有一张办公桌,黑色长沙发,一架白色的落地扇,连盆植物都没有。   吴凡给他们倒了一杯茶,笑着说:“你们辛苦了,他马上到。”   同事拉着许随的袖子轻声抱怨道:“好希望快点上完课和拍完这些东西,我晚上还要约会呢。”许随笑了一下没有接话,因为她晕车后遗症实在太严重。   顷刻,门外走进一个人,许随握着一次性茶杯刚想喝口水,在看清来人后,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到裤腿上。   周京泽走进来冲他们一一点头,食指上拎着一串钥匙,轻轻地晃动着。许随的同事见是个大帅哥,人都精神了。   其中一位同事说了他们的想法,周京泽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冰可乐,放在茶几上,他坐下来拧开冰盖喝了一口,抬眸问:“想提前拍摄?”   女同事点点头:“对,能不能通融一下?”   周京泽把水放在茶几上,手指在瓶身扣了扣,视线看向屋内的所有人,在掠过许随恹恹的苍白脸色时停了一下,收回,抬起眉骨,语调慢悠悠的:   “不行。”   “啊,为什么?”同事问道。   “因为场地不到三点不开放。”周京泽撂下一句话。   一旁的吴凡擦了擦冷汗,他想不通周京泽为什么会拒绝,再说了,开不开放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说话就不能委婉一点,非得这么不通人情。   傻子都听得出这是搪塞的鬼话。   果然是出了名的冷酷大魔王。   “各位休息。”周京泽起身,拿起桌面的冰水走了出去。   室内又归为一片寂静,同事小声说道:“哎,他怎么这样啊,不近人情。”   许随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周京泽为什么不肯通融。她懒得去猜他的想法,正好,还有半个小时,她可以好好休息,缓解一下晕车后遗症。   下一秒,手机发出“叮”的一声显示有短信进来。许随点给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桌子上有一罐冰可乐,你贴额头缓一下。   许随抬眼一看,周京泽离开的座位前放着一罐冰可乐,瓶身有细小的水珠附着,冒着冷气。   三点,机长和空乘人员一起准时出现,周京泽就跟个看门大爷似的拿着个保温杯坐在跑道口给他们放行。   副机长看见周京泽,原本严肃的脸立刻眉开眼笑起来,抬手握拳,周京泽放下保温杯,跟他碰拳,极轻地笑了一下。   “好久不见,机长大人。”副机长说道。   “啧,不敢当,”周京泽拆了一颗糖,眉眼低垂,勾了勾唇角自嘲道,“我现在就是一破教员。”   “兄弟,总会好起来的,”副机长拍了拍他的背,话锋一转,“不巧的是,不是民航七十周年吗,和我搭档的机长去参加航天飞行大会了,所以这次怕拍摄还要请你帮个忙。”   他还没说完,周京泽就明白什么意思了,一脸你逗我玩的表情,他抬了抬眉骨:“你们中航没人了吗?找我这个有纪律错误的人。”   “错本来就不在你,”副机长拍他的背,说道,“你放心,不会给你太多镜头,就侧脸,主要是拍空乘人员,你就当帮兄弟这个忙。”   周京泽被人推着往前走,一脸的散漫,他单手抄在裤兜,伸出一根食指往后比了比,副机长一愣,笑道:地“行行行,改天请你喝最贵的酒。”   两人一前一后走往机场方向走去,远远地便开见医务人员换好了衣服子在那参观。周京泽瞭起眼皮扫了一眼,人群中并没有许随的身影。估计是还在换衣服,她做事一向慢半拍。   周京泽走过去,他们纷纷回头同打招呼,有医生称赞道:“这里还好酷,我们这是第一次参观。”   副机长幽默地接话:“一会儿让周机长带你们到天上参观,他开飞机可稳了。”   一众人笑出声,周京泽跟着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这人可真行,为了让他帮忙,什么高帽都能戴。   他正对面的发出“咔哒”一声,周京泽掀眸看过去,一位女医生正在开可乐,碰上他的眼神,女医生不好意思了:“周京泽,谢谢你啊。”   “嗯?”周京泽愣了一下。   女医生举着可乐晃了晃,说道:“这个啊,我一直想喝冰的来着,许随说你给我留了一罐。谢谢啊。”   “不客气。”周京泽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   “我先去换衣服。”他拍了拍同伴的肩膀。   周京泽双手插兜,朝更衣室的方向走去,胸腔一股郁结,怎么都散不去,他咬了一下后槽牙,垂眸想,许随越来越长本事了,让他吃了一次一次的瘪。   机场内,摄影师老头抗着相机早已就位,许随她们也站在那等着空乘人员的出现。太阳四点钟方向,一批年轻帅气的飞行人员穿着笔挺的制服出现在众人面前,男的俊,女的靓,十分养眼。   副机长和乘务长走过去来同他们一一握手,副机长笑笑:“就有劳各位了,主要是培训我身后的空乘人员急救知识,乘务长会全程配合你们。”   许随点头:“我负责CPR,产科的同事负责在飞机上教大家如何帮助乘客紧急分娩。”   乘务长是一位非常漂亮知性的女性,她主动伸出手:“合作愉快。”   他们正说着话,一道慵懒冷淡的声音插了进来:“老郑,我们先上去。   许随抬眼看过去,周京泽穿着藏蓝色的机长制服,肩上四道杠,宽肩窄腰,一双眼睛黑又亮,里面的金边白衬衫扣子扣得严谨,喉结突出,添了一丝禁欲感。   以前两人在一起时,许随很少见他穿西装白衬衫,一转眼,他从散漫肆意的少年成了一位男人,多了一丝男人味和稳重成熟。   许随看见周京泽走过去,跳上机舱,副机长也紧跟在一边。而她们也在空姐的引领下上了飞机。   飞机上缓缓启动,机身向上离地,一路向高空飞去。许随和同事坐在舱内,翻看着杂志,很快,飞机离地一万米,飞上平流层。   空姐甜美的声音响起:“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乘坐中国中正航空公司,本次航班……”   许随朝窗外看去,云朵飘在旁边,稀薄,绵软,像白色的棉花糖,放眼看下去,刚好经过一片金灿灿的梯田,气势磅礴,十分壮观。   万里河山尽收眼底。   十五分钟后,医务人员开始给乘务组培训紧急救护知识。许随负责的是心肺复苏,她穿着白大褂,半蹲地上,旁边躺着一位示范心脏骤停的人员。   她的声音沉静又果断:“首先要疏散周围围观人群,让空气保持流动。   “其次解开患者衣领扣子,伸出食指和中指并拢,检查患者颈动脉跳动的情况,”许随俯下身,手刚要探过去,“像这样——”   飞机向右急剧摇晃了一下,许随说话的声音被打断,整个人差点控制不住向后倒。她只好重新示范了一遍。   “左手掌贴紧胸部,双手交叠,肘关节要撑直,用力按压,”许随动作熟练专注,跪于病人一侧,“反复按压三十次。”   许随双手按在患者胸膛,刚按压了不倒十次,飞机颠簸了一下,强烈的晃感,她一时没跪稳,当着一众机务人员和同事的面向一边摔去。   头发散开,发圈跌落,不知道滚到了哪个座椅底下。   十分狼狈。   当众出糗,许随脸有点烫,她佯装淡定地爬起来,一眼瞥见摄像师在憋笑,连带镜头都在抖。   接下来,许随示演了CPR的三种紧急救助法,可到关键处,飞机不是向左晃就是向右_倾斜,她的工作多次被打断,如此反复,饶是再好的脾气都抗不住这样戏弄。   许随忽然想起周京泽上飞机时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有点咬牙切齿。难道她一二再而三拒绝周京泽的好意。   他要故意找回茬来?毕竟他是机长,在天上,可不是他在操控一切。   她正出神着,飞机又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像是机头故意不紧不慢转了个圈,许随一时没站稳,磕在了门板上。   轮到其他同事操作时,飞机又稳得不行。   ……   飞机降落后,一群人先后下飞机,站在那里聊了一会儿。两位机长留在驾驶舱内检查完一切设备,最后下飞机的。   两人先后出来。同事和现场的工作人员纷纷鼓掌,都夸周京泽技术好,坐他的飞机很有安全感。   在一众夸赞声中,许随却记着轮到自己在飞机上特别颠的时刻,笑着开口:“是吗?刚才又有点晃,我觉得刘机长开得比较好。”   “哈哈,还是许医生慧眼。”副机长笑眯眯地说道。   周京泽视线停在她身上,目光笔直地看着她,脸色有点黑。副机长刚好站在旁边,好像察觉到了两人的暗流涌动。   还挺好玩,他第一次看周京泽跳脚,又忍住不发作的模样。   稀奇。   人群逐渐散去,被摄影师喊去拍照,许随一个人落在后面,周京泽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他脱了外套反挂在宽阔的肩膀上,一只手抄在裤兜越过她。   在与她擦肩时,周京泽低头看着她,漆黑的眉眼压着一抹轻佻和痞气:“刚才晃是气流影响,还有,我技术好不好,你不最有发言权吗?”   许随“轰”地一下,感觉脸颊温度急剧上升,她瞪着周京泽,这人怎么这么孟浪,居然能在公共场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这话。   这下换成许随快步向前走了。   摄影师安排医生们站在飞机前拍一张集体照,四个医生穿着白大褂统一定好角度后看向镜头。   大龙抗着摄像机对准他们“咔咔’地一连照了好几张,他凑近镜头看了胶片回放,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老大,你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大龙把相机挪到周京泽面前。   周京泽视线一瞥,目光停在最右边第二个姑娘身上,瞳仁漆黑,唇色一点浅红,仅是淡淡地笑了一下,就有梨涡浮现。   他挑了挑眉:“有什么问题,不挺漂亮的。”   “你这个直男不懂。”大龙一拳捶在他胸口上。   大龙看了好半天,一个激灵,猛地发现了盲点:“许医生,你的头发能不能扎起来啊,这样比较统一。“   “我吗?”许随愣了愣。   众人看过去,许随再一次成为焦点,她下意识地摸口袋找发圈,却发现怎么找都没有,不巧的是,同事也没有多余的发圈。   许随神色有点窘,后退了一步,本身她也不是太爱拍照和出风头的人,道:“要不我就不——”   “不拍了吧”后半句话许随哽在喉咙里,一道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周京泽俯下身,插着裤兜里的手伸出来,手里捏着一根米色珠光的发圈。   周京泽当着众人的面,竟一点毫不避讳地低下头神态认真地给她扎起头发来。   许随下意识地想退后,男人按住她的肩膀,低沉的嗓音震在耳边:“别动。”   他身上凛冽的薄荷味扑到鼻尖,许随整个人僵住,只感觉他的手肘抵在她的肩膀处,修长的指尖穿着她的头发,偏着头,不太熟练地滑下发圈,去绑她的头发。拇指的薄茧擦过她细嫩的脖子,很轻地一下,许随心猛地缩了一下。   “你哪里的来发圈?”许随抬起眼眸看他。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发圈是她的,而且不是掉在飞机上的那根。   “路上捡的。”周京泽语气漫不经心。 第58章 告白 总不能耽误我俩各自找对象……   拍摄完毕,一群人抒了一口气,各自互相握手道谢,说道“辛苦了”。吴凡则负责送医生们出去。   下午五点,夕阳斜照,直射在基地围墙的一角,呈现出稀薄的橘红色。许随收拾好东西,跟着他们走出去。   “许随。”周京泽冷不丁地出声喊她。   许随停下来,回头看他。周京泽抬手拽了拽领带,一截喉骨露出来,冷隽的脸上表情散漫,看着她:   “发圈。”   这人说话一向懒且言简意赅,许随立刻明白过来,他这是让她把发圈还给他。许随抿了抿嘴唇:   “你不是说路上捡的吗?我用了就是我的。”   说完许随转头就走,周京泽长腿一迈,三两步挡在她面前,低下头,漆黑的眼睛紧锁着她:   “一一,那是我的东西。”   许随不明白他为什么执着于一件无比寻常的发圈,她刚想开口,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们。有位飞行学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把抹掉额头上的汗:   “周教官,不好了,有个学员出事了!“   趁周京泽分神要去处理事情,许随一溜烟跑开了。   等周京泽处理完事情,基地早已恢复紧张训练的模样,哪还有一个医生的影子,只剩大龙还留在办公室看他拍的照片。   周京泽从冰箱里拿出两罐碳酸饮料,扔给大龙一瓶,他大刺刺地坐下来,食指扣住拉环,“嗞”地一声,气泡冒出来。   他喝了一口,问道:“在挑照片?”   “领导吩咐的事,我可不得做到最好。”大龙打起官腔来一套一套的。   周京泽放下饮料,手掌往上抬了抬:“我看看。”   大龙把相机递给他,周京泽接过来,眼睫垂下来,拇指不停地按动着播放键,走马观花般一一看过去。   在看到某张合照的时候,视线停了停:“你把这张照片传给我。”   大龙接过来一看,是医生们刚才的合照,他比了ok的姿势,开了蓝牙传到周京泽手机上。   “周教官,你要照片做什么?”大龙有点纳闷。   周京泽点了“接收”,盯着眼前的合照,拇指点击截取,将许随安静带笑的照片截了下来,似自言自语,哼笑了一下:   “我不得要点补偿。”   在回去的路上,许随有先见之明在基地便利店买了一包话梅。车沿着会环形公路一路开出去,山对面的夕阳已经完全下沉,只留下一点残留的余晖。   同事韩梅刚好坐在旁边,她推了推许随的手臂,问道:“哎,许医生,你和那位机长什么关系啊?”   “我——”   “刚才拍照的时候,我当时站你旁边,我感觉你俩不对劲,有一种我形容不上来的气氛,”韩梅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你可别你俩说什么关系也没有,蒙谁都不能蒙我这个已婚妇女。”   许随舌尖抵了一下右脸颊的话梅,话梅滚到另一边,腮帮发酸:“前男友。”   “我就说嘛,我说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带就纠缠和欲望。”韩梅八点档看多了,这种专有名字张口就来。   许随扯了一下嘴角没有接话,韩梅见她不太想继续往下说便转头看自己的电视剧了。车子缓速向前开,她看向窗外,没一会儿便抬手拽下脑后扎着的发圈。   她拿着发圈盯着看了一会儿,这根发圈有些陈旧,米白的缎面,在阳光下散发着贝壳般的光泽。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她的发圈。应该是两人在一起时,许随在他家落下的。   都五六年了,留着做什么。   许随扭头看向窗外,车窗外成排的树木快速向后移,思绪发怔,只当他有收集旧物的癖好。   ——   许随以为去中航飞行培训基地授课,还配合了宣传,这件事算是结束了。哪知道副主任再次找上门,让她每周去一次基地给飞行学员授课,一共两个月。   “主任,我真走不开,要不您找别人?”许随推辞道。   副主任背着手,笑眯眯地说道:“固定每周五下午去一躺,也可以根据你的时间来安排。傻孩子,我这是给你减负,这样你就不用什么活都自己身上揽了。年轻人出去上上课也好。”   许随有苦说不出,语气无奈:“我还是不太想——”   “就这么定了。”副主任摆手,示意她不要再往下说了。   许随不得不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个任务。人就是这样,越想逃离什么就让你遇见什么。许随最终还是加了周京泽的微信。   毕竟他是教官,基地负责人,出了什么事,许随要第一时间和他沟通。   加了周京泽微信后,他倒没有主动来骚扰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她列表里。周五下完班,许随和同事聚完餐,晚上十点多才到家。   到家洗漱完,许随躺进被窝里,床头留了一盏暖色的灯,她侧躺着习惯性睡前刷朋友圈,忽然看见周京泽发了一条动态视频,配了一个字:愁。   许随点开一看,竟然是1017 ,它趴在一张白色的桌子上,视频里周京泽拿着逗猫棒逗它也不动。   它软软地趴在那,整个人很疲惫,眼神涣散,没什么力气。   许随注意到它牙齿掉了一颗,嘴唇和鼻子周围橘色的毛也变成白色了。周京泽一直用手抚着它,1017闭着眼趴在那儿。   1017真的变成一只老猫了。   周京泽难得发动态,把很多人炸出来了,许随一个个看过去,心里渐渐不是滋味起来。   胡茜西:【1017好可怜,呜呜呜等我从非洲大草原回来,第一个看望的就是它!】   Z回:【呵】   大刘:【好可怜,等我飞完趟给1017 买它以前最爱吃的猫粮罐头,最贵的。】   Z回:【别,它现在吃不动了。】   许随关心1017 的情况,问:【它是生了病了吗?】   周京泽很快回复:【嗯,老了,心脏出了点问题。】   李漾竟然也出现评论里,说道:【哎呀,你也养猫啊,我朋友家有只蓝白,可爱得不行,最近好像生崽了要不要送给你一只,刚好给你的猫做伴。】   许随原本难过的心情一下子被冲淡了一部分,周京泽没有回他,要是对方是熟人的的话,他绝对会回“傻逼”二字。   1017变生病这件事,她还是不太能接受,心里总是记挂着它,辗转反侧睡不着。倏地,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   许随探出手拿手机,点亮屏幕,是周京泽回了一条信息过来:【视频吗?】   下一秒,他又补充了一句:【看猫。】   许随想了一下,敲出一个字:【好。】   对方发来视频请求,许随点了接受,周京泽的下颌一晃而过,紧接着1017 出现在镜头前,它侧对着许随,呆呆地看着正前方。   “1017 ,你看看是谁?”   视频画外音响起一道声音,一道骨骼分明青筋突起的手摸了一下它的后颈,示意1017 往镜头这边看。   1017 不情不愿地回头,在看见镜头里许随目光呆滞了一秒,许随试探性地叫了它一声:“1017 。”   熟悉的声音把老猫唤醒,1017“喵呜”一声,像是胸腔里发出的一声巨大悲鸣,原本涣散的瞳孔有了光,不停地用爪子扒拉着ipad,冲着屏幕不停地叫唤。   它一直都记得她。   许随一个鼻酸,差点没掉下眼泪来。当初她走得太决绝,为了和周京泽断干净,连1017都不要了。   其实狠心的一直是她。   当初在学校废弃的后花园看见它的时候,还是那么小的一只,喵喵小奶音冲她叫着,一见她,就时不时地舔她的掌心。   许随和1017视频了半小时,最后它撑不住,眼皮耷拉着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猫睡了以后,许随也就挂了视频。   次日,许随醒来的时候,太阳刚好照进床头,她起床把脏衣篓里的衣服扔进了洗衣机,还把家里里外打扫了一遍。   许随趿拉着拖鞋走到阳台,拿着喷水壶给阳台上成排的小多肉,还有一些绿植浇花。浇着浇着,她的手机发出“叮”的响声,显示有微信进来。   许随把喷水壶搁在一边,点开微信,是周京泽发来的信息。   Z:【下午我带1017去看病,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是想去看1017 的,毕竟它已经很老了。   许随在对话框打了字又删掉,而手机上面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周京泽好像看出了她的犹豫,语气带着一股懒散的痞劲:   【大白天的,你不会以为我会大白天对你做什么吧?要做也是晚上。】   对方正在输入:【就是看猫。】   许随最终回复:【好,我也会带好防狼喷雾。】   周京泽回了六个点过来:【……】   下午四点,周京泽准时出现在许随家门口,车窗半降,他一眼就看到了许随,抬头摁了一下喇叭。   远远的,许随穿了一件雾霾蓝的衬衫裙,露出一截白皙莹润的小腿,条纹丝巾将头发杂扎在脑后,淡妆,细眉红唇,气质动人。   许随打开车门的时候,一阵淡淡的香气飘进来,周京泽看着她愣了一瞬,喉咙干涸。   “猫呢?”许随见他在出神,拧起两道细眉。   周京泽轻咳一声,冲她抬了抬下巴:“宠物包里。”   许随见状把猫从包里拿出来,抱着它去了车后座。1017 趴在许随腿上起初还不适应,后来不知道是不是认出了许随,使劲舔她的掌心,人也活泼了点。   周京泽发动车子,全程,自从许随抱上猫以后,一直逗着它,跟它玩,而把他当成了空气,仿佛忘了他的存在。   全程一个眼神都没分过来。   他周京泽也有被忽视的一天。   玩了没多久,1017 因为上了年纪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许随抱着它,等猫睡着后,才发现车子静得可怕。   一丝尴尬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   许随发现周京泽开的还是这辆大G,看样子他应该把车修好了。她之前说走程序,也没有人来找她,周京泽也没拿这个跟她算账。   想来挺过意不去的。   许随想着多少赔一点是一点,开口问:“你那个车花了多少钱修——”   周京泽开着车,缓缓抱出一个数。   许随立刻沉默了,周京泽根根分明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猛地一踩油门,左拐,他再一次开口说话,语气散漫不羁:   “啧,修车这个事把我攒好娶媳妇儿的钱都透支光了。”   “等于间接赔了一个老婆。”   这话许随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想了半天,语气诚恳:“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   话音刚落,周京泽猛地一踩油门,轮胎快速摩挲着地面,“嗞——”地一声,汽车发出一声尖锐的紧急的刹车声,十分刺耳。   许随受到惯性冲击,抱着猫脑袋磕在了前面的座椅,1017吓得差点跳下去。   车子停下来,许随摸着脑袋往外看,已经到了宠物医院。她抬手开车门,发现周京泽锁了车门,纹丝不动。   周京泽从中控台上捞起烟盒,摸出一根烟咬在嘴里,低头,点烟,橙红的烟火熄灭,薄唇里吐出一口灰白的烟雾,浑身散发着低气压。   许随抱着猫,开口:“你开下门。”   “滴”地一声,车锁解开,许随伸手去开车门,她人下去了,正要关车门的时候,周京泽没有看她,抽着烟直视前方,脸色沉沉,咬了一下后槽牙,笑:“许随,你可真行。”   给前男友介绍女朋友,她是独一个。   回应周京泽的是一阵沉默,许随“砰”地一声关了车门。   周京泽抽完一支烟便下了车。两人并肩上台阶,周京泽拉开玻璃门让她先进去,前台工作人员立刻迎前来:“您们好,请问有预约吗?”   “有。”周京泽应。   “麻烦提供一下预约号码。”工作人员说道。   周京泽摸出手机,低声报出了一串数字。工作人员在电脑前输入电话号码,查到预约信息后,说道:“啊,两位是1017 的爸爸妈妈吧,请直走右转上二楼,医生在里面。”   说完,工作人员递过来一个号码牌。   许随下意识地开口解释:“我不是——”   “进去了,一会儿该晚了。”周京泽接过号码牌,往左侧看了一眼,打断她。   一名护士走出来领他们上楼,许随只好把解释的话憋了回去,跟在后头。   许随抱着1017走进宠物医生办公室,医生先是检查了猫的心脏,以及其它身体状况,然后给它输液。   针在猫后颈皮的时候,它一个激灵叫出声,不停地挣扎,明显抗拒打针。许随只好温声安抚它:“乖啊。”   “疼不疼,1017,一会儿我给你吹吹啊。”   周京泽掀眸看过去,正好看见许随恬静的侧脸,额前有碎发掉下来,轻声细语的。心忽然揪了一下。   是他很久没见过的场景。   1017在她的安抚下逐渐放松,在许随怀里乖得不行。输完液后,许随仔细请教了1017 的饮食注意事项,以及该如何照顾好它。   医生摸了一下1017 的头,说道:“猫老了就是这样,病痛多,你们要陪陪它。”   周京泽走过来,伸出一根手指逗了逗它的胡须,说道:“会的。”   护士在一旁用湿纸巾给1017 擦脚,以及脸上一些脏兮兮的地方,边清理边同他们搭话:“你们是1017 的爸爸妈妈吧,看起来真般配感情真好哇,要不然这猫也不会被你们养这么久……”   许随知道打断人说话没礼貌,可她还是听不出下去,出声打断:“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这猫是他一个人养大的。”   护士动作顿住,一脸的尴尬,周京泽定定地看着她,许随不顾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冲护士笑了笑,声音温软:“总不能耽误我俩各自找对象吧。”   这是第一次,重逢以后,许随正式表明自己的态度,坦诚又干脆。   也在划清两人的界限。   护士这才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她尴尬地把视线投向一旁身高挺拔的男人,周京泽双手插着裤兜,眼睫垂下,掩住情绪,漫不经心地笑:   “听她的。”   给猫看完病后,两人走出去,周京泽指了指楼道旁的长椅,磁性的嗓音响起:“坐一会儿,我去抽两根烟。”   许随点了点头,抱着猫坐下,她抬眼看见周京泽走到走廊吸烟区,站在窗口抽烟,他的背影看起来冷峻又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抽得有点凶,一根接一根,侧脸线条凌厉,像一个被切割完整的冰块。忽然,一阵猛烈的风刮来,周京泽微躬着腰,被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出声。   周京泽抬手关上窗,风声停止,烟头摁在不锈钢垃圾桶盖上,“嗞”地一声,被烫得一片漆黑。   他转身朝许随走去,来到她跟前,开口:“走吧。”   两人走出医院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走道熙熙攘攘,灯光亮起。周京泽看了一眼时间,问:“去吃个饭吗?”   “不了,我还有资料要回去整理。”许随摇了摇头。   周京泽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任谁都听得出这是许随找的借口。他没再说什么,从裤袋摸出车钥匙,抬了抬下巴:   “走。”   这次许随坐在副驾驶位上,因为她先下车,1017 总得待在他旁边,周京泽才好看着它。   车子平缓地向前开,周京泽没再主动搭话,手搭在方向盘上,沉默地直视前方,许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路无言。后面她嫌无聊,抬手开了音乐。   总算打破一丝沉默。   车子开了约四十分钟后抵达了许随家门口。她长长地抒了一口气,总算到了,车里的气氛实在太压抑了。   许随解开安全带,说道:“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许随。”周京泽突然出声喊她。   “嗯?”许随正解着安全带,抬头看他,清凌凌的眼睛透着疑惑。   周京泽手里把玩着一把银质打火机,打火匣“啪”地一声,火焰蹿起,虎口上那颗黑痣禁欲又撩人。   火光明明灭灭,他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车里的音响开得很大,孙燕姿唱着:   “自尊常常将人拖着,把爱都变曲折。”   “啪”地一声,火光熄灭,他把打火机放回了中控台上。周围一辆车接一辆车呼啸而过,车尾灯一闪一闪,忽明忽暗。   周京泽的脸半陷在阴影里,车内一片黑暗,许随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因为先前连抽几根烟的关系,一开口,声音沙沙有些嘶哑,扯了扯嘴角,闭了闭眼,似妥协:   “我想你,很久了。”   许随怔住,黑漆漆的眼睫颤了颤,重新靠回椅背上,看向窗外对面的单行道。车子一辆接一辆地开车,紧接着消失在夜色里,好像从来都不回头。   周京泽他这么骄傲的个性,在重逢后某一天,竟然说想她了。是真的吧,毕竟两人在一起时,她对他的这份喜欢真切又一心一意,他眼底的宠溺也是真。   许随看着前方,问他:”你记不记得,我们赌的那场球,我随便押了一个人,结果他竟然赢了常年第一的内马尔。”   周京泽想起来了,他输了最后把朋友圈个性签名改成破折号了,他的声音嘶哑:“记得。”   许随偏过头来看着他:“16号赢了,当时我说了一句话,有志者,事竟成。”   “有志者事竟成,但爱情不是。” 第59章 告白 有一缕湿发贴在他锁骨里   九月一过,雨季接踵而来,这一阵子天天下雨,天气一下子就转凉了。自从上次在车里谈话后,许随再也没见过周京泽。   许随白天上班,晚上回家休息的时候,会想起那天晚上周京泽的表情,他在听她说完那句话后,黑如岩石的眼眸一瞬黯然,随后又神色平静地跟她说了晚安。   后来他再也没出现过。   许随也忙,一直有在认真的生活,下班了偶尔去看乐队巡演,或者跟朋友喝酒,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就是健身看书,生活充实。   上周许随有事没去飞行基地请了假,这周去的时候,天空阴沉沉的,冷风阵阵,一团乌云往下压,似乎有下雨的迹象。操场上的学员穿着训练常服,在悬梯,固滚上训练,借此提高高空飞行的身体素质。   一个身材修挺男人背对着许随,吹着口哨整合队伍,他的肩膀宽阔,训人时食指指节敲文件夹的动作很像周京泽。   许随坐在车内,以为是他,隔着车窗不由得看过去。   恰好对方回头,是一张长相气质完全不同的脸。   一声哨响,队伍解散。   一群年轻人“轰”地一声作鸟兽状散开,许随刚好在基地内的空地上找好车内停车。下车后,脚下的石子地因为前一晚刚下过雨,湿的,而不是像天气好的时候,这里尘土飞扬。   每次许随从市区大老远地跑过来,常常一身灰回去。   几位学员正好停在正前侧洗手,水龙头的水拧开,哗哗往水漕里冲水,他们一边洗手一边聊天。   “这个教官比周教官松多了,要是他能一直带我们就好了。”有男生感叹道。   “啧,周教官,他妈的就是魔鬼教官。”有人啐道。   “哎,只求他能多病两天,不然我这老命都要给他折腾没了。”有人附和道。   许随正好摁车锁锁门,听到他们的谈话声,不由得问道:“你们周教官没来吗?”   正在洗手的学员回头,见是许随打招呼,纷纷喊道:“哎,许老师好。”   水龙头还在往下淌水,哗啦啦的,有人解释道:“周教官生病了,这两天都请假了。”   许随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朝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天似乎又更暗了一点,风声更劲,操场的红旗迎风猛烈地招展,云层似乎要滴下水来。   要下一场暴雨了。   许随提前走进教室,检查了多媒体设备,又在笔记本上试了课件。休息的十五分钟时间过去,上课铃声响起,学员陆续走进教室上课。   许随一周只需上一节大课,中间十分钟休息时间,也就是两节小课。   这节课许随讲了一些急救知识,并请了学员上来示范。她正认真讲着课,一道旁若无人的哈欠声打断了许随的思绪,随即课堂传来一片哄笑声。   一双杏仁眼扫下去,是一位名叫钱森的男生,他没个正形地背靠椅子,见许随在看他,也不怵,还冲她笔了个心。   许随对这对学员有印象,听工作人员讲过,富二代,插班生,大学学的金融,毕业后心血来潮对学飞行有兴趣就来这了,来了却不服这里的管理和纪律,是个刺头。   “安静,不想上课的可以出去。”许随声音清冷。   课堂这才安静点,许随继续讲课。四十分钟后,下课铃声响起,学员趴在桌子上,有的人则起身去走廊上吹风。   一群男学员坐在教室里不外乎,讨论三件事:女人,酒,球鞋。   这帮有钱的公子哥大声讨论着前阵子在哪家会所开卡,一夜花了几十万,谁又买了一件联名款棒球服。   但总有人跟他们格格不入。   没两分钟,他们又进来,甩了一下身上的水骂道:“下暴雨了,我靠。”   “冰冷的雨往哥脸上拍。”有人一脚踹紧了门。   许随正在讲台上整理文件,不由得往窗外看过去,白辣辣雨的兜头而下,似白瀑,狂风扑来,拍打着窗户,发出如困兽般呜咽的声音。   坐在窗户边上的学员手忙脚乱关上窗户,有雨珠趁势砸进来,有一两滴溅到许随脖上,凉丝丝的。   许随视线重新投回电脑前的课件,忽地,一道声音喊她。许随回头,是一位学员,打扮干净整洁,但天气很冷,他身上穿着一件薄得不能再薄的外套,里面只套了一件短袖。   他冲许随腼腆一笑,问道:“老师,上次你说的那个急救姿势,是左手叠在右手上面,按住胸廓那里吗?   他一边问一边比划着,许随注意到他的手背皮肤干裂,有血痕出来,半晌回神,她又重新仔细地跟对方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对方跟许随道谢。靠右边的一位男学员见状吹了一个悠长的口哨,明晃晃的嘲讽:“哟,同学,这么认真呐,还知道问问题。”   许随眼睛扫过去,收到她警告的眼神后对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再说话。那个问问题的男学员低下头,本来要回自己座位的,但为了避免和他们发生冲突,只好从前门出去。   那位学员看起来性格安静木讷,甚至还有些自卑。   许随放下课件出去上了个厕所。   走廊上,男学员抬手用手臂挡着走廊斜斜打进来的雨,急忙从后门进去,谁知走得太急一个没注意,撞在一个人胸前,还不小心把走廊带到的泥水溅在了他鞋上。   气氛凝滞起来。   钱森站在后门口,低头看了自己新买的球鞋,限量款,美国捎过来的,他等了一个多月,此刻赫然留下了脏兮兮的水印。   对方明显慌了,不停地道歉。   对方道完歉之后,缩着肩膀正想走,钱森猛地攥住他的手臂,盯着他,语气森然:“就完事了?”   原本闹哄哄的教室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看向后门,一部人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有一部分人眼底是同情。   惹上钱森这种不学无术的败类富二代,确实挺惨。   “我的鞋你打算怎么办?”钱森问。   对方涨红了脸,一时习惯不了这么多人的注视,低下头嗫嘘道::“对……不起。”   钱森冷笑一声,高高在上地看着他,语气轻蔑:“反正你也赔不起,不如我弄脏你的鞋,就扯平了,怎么样?”   不等他同意,钱森就抬脚开始踩他的鞋,这位男学员低着头,手指紧握成拳颤抖着,看着一双名牌鞋在他穿得磨损又破旧的鞋面上慢慢碾磨,再用地往下踩。   羞辱感袭遍全身,忍受的过程相当漫长。   钱森踩完之后总算肯放过他,男学员低着头,松了一口气往前走。钱森拍了拍身上的灰,同伙伴们笑道:   “呵,穷鬼也配来当飞行员。”   一阵哄笑声响起,夹杂着几分嗤之以鼻。男学员原本走远了,这回忽然回头,三两步跨上前,一把攥住他的衣领,那么瘦弱的一个人竟将壮实的钱森拖到走廊上,用力朝他挥了一拳,红了眼:   “你说什么?”   钱森人被打懵了一秒,别过脸反应过来,朝地啐了一口口水,恶狠狠地踹了男学员一脚:“李明德,你他妈的不是吗?穷鬼。”   钱森边每凶狠地揍他一拳,就说一句羞辱人的话:   “真他妈晦气,跟你这样穷酸的人分在一班。”   “学费哪来的,偷的吧。”   “就你这样窝囊的人,还能考上飞行员?”   李明德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大受刺激,怒吼道:“怎么不能,我妈说一定可以!”   他整个人跟爆发了一样,攥着钱森的手臂拖出去,两个人在操场里打起架来。他知道钱森这样的人最讲体面,于是拽他到雨里,拼命打他。   雨下得很大,如白瀑般,风大得连根拔起。许随上了个厕所回来远远地看见学员打了起来吓一跳,急忙跑过来。   上课铃声响起,大家都不去上课,站在走廊上围观。想拉架的人也有心无力,这雨太大了,天都冷得不行,谁想出去找罪受啊。   许随站在走廊边上看着雨幕里扭在一起打架的两人,急得不行。这两位学员是在她上课期间打架的,理应她来负责。   她问清了两人打架的缘由后,眼神一凛,咬了咬牙,直接冲了出去,旁边人拉也拉不住。   许随跑出去,雨砸在脸上生疼,导致她说话断断续续的:“别打了。”   雨声啪啦啪啦地下个不停,风声和打架声混在一起,他们根本听不清许随说话。雨很大,身上的衣服变重,湿透,许随被雨浇得心底有点火大,冲上去,一把将两人分开,不料被钱森用力一推。   许随一时没支撑住,整个人不受控制向后摔去。   本以为会向后摔个稀烂,不料一只手臂牢牢地接住了她,熟悉又凛冽的气息扑来,头顶一片阴影,雨声停止。   许随抬眼,看见出现在这里的周京泽眼神一怔。   周京泽穿黑色的冲锋衣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她面前,额前的头发有点凌乱,脸色有点苍白,他单手抱着许随往上一抬,人站稳。   他把长柄伞递给她,许随有点懵。周京泽直接抓住她的手,让她握住伞。人一移,长腿迈进雨里。   周京泽走过去,强行分开他们,分别拽过两人,寒着一张脸把他们拖进走廊里。李明德还好,周京泽左手攥住他的衣领,他只能踉踉跄跄向前走。   钱森就惨了,刚跟人在泥土雨里打了一架,狼狈得不行,别说他身上穿的是名牌了,现在脏得说他穿得像工地上施工的都有人信。   周京泽拽住钱森的帽子,食指和中指缠住他帽子的两根绳子,跟拖垃圾一样拽着他往前走。   钱森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   周京泽一把将两人摔在地上,声音冰冷:“你们来这就是为了打架的吗?啊?还推老师,嫌不嫌丢人!”   “就你们这样还考飞行员,第一关纪律考核老子先把你们废了。”周京泽盯着地上的两人,缓缓地说道。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许随合了伞站在一边,其实她有点冷,上半身穿的钩花毛衣湿了头发也湿透了,水珠淌进脖子里,冰凉凉的。   周京泽看着他们,问:“谁先说?”   躺在地上的两人相继挣扎着站起,都没有说话。围观的学员也不敢吭声,倏地,周京泽放在上衣口袋里手机发出“叮”的一声,显示有微信进来。   周京泽摸出手机一看,有学员发了一段视频给他。周京泽谁也不怵,直接开了外放。谁仗势欺人,很明显。   他脸上的表情慢慢起了变化。   周京泽肩膀上一片深色,眉骨上的水珠滴下来,旁边不知道谁递给了他一包纸巾。周京泽接过来,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慢悠悠地走到李明德面前。   全程李明德一直低头,整个人缩在一起,身上脏兮兮的,他十分害怕受到教官惩罚,心里也后悔一时冲动了架。   毕竟教官偏袒钱森的话,他以后的飞行路也不好走。   就这样战战兢兢着,李明德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开口道歉时,周京泽站在他面前,忽然半蹲下来,撕开湿巾包装,嘴里还叼着一根烟,在众目睽睽下给李明德慢条斯理地擦着裤脚。   场面一片哗然。   李明德立刻后退,脖子通红:“周教官,我……我没事,您不用。”   “让你站好,哪那么废话。”周京泽声音含糊。   两张纸巾下去,立刻变脏变黑,周京泽捏着纸巾的一角,忽然开口:   “钱森,道歉。”   钱森第一次被揍得如此狼狈,他没找李明德算账就不错了,还道歉!他刚脱完外套,一把扔在垃圾桶上,语气不服道:“凭什么,他先打我的!要道歉也是他——”   “啪”地一声,黑纸巾以一种迅猛的力道砸在他衣服上,灰色的印子再往原本就脏得不样的衣服再添一道印记。   “凭老子是你教官!像你这样的富二代我见多了,仗着家里那点势,走捷径干混事,”周京泽双手抄着兜走到他面前,看着他,语气缓缓,嗤笑道,“到最后什么也做不了。”   原本还安静的场面渐渐有了声音,有人说道:“是啊,钱森,你给人道个歉吧,你平时欺负李明德还不够吗?”   “道个歉也没什么,本来就是你做错了。”人群中有人喊道。   也有人见缝插针开玩笑道:“是啊,你这样,谁敢坐你开的飞机,我要是乘客,肯定写信投诉你!”   ……   围观人群中声讨钱森的声音越来越多,周京泽看了一眼钱森脸上的表情,愤怒而屈辱,像是在极力隐忍什么。   他是不指望这人有什么悔改之心了。   周京泽收回从他身上的视线,转过身,牵住在一旁早已冻得不行的许随的手腕就要走,外面的雨还在下着,仍没有收势,雨斜斜地飘进来打在脸上,生疼又冰凉。   他牵着许随正要走,身后一阵爆发性的声音响起,语气无比嘲讽:“你不也就是个教官吗?哦,不对,你就也是个教官了。”   周京泽回头目光笔直地看着他,原本哄闹的人群声戛然而止,气氛凝固住。   他一直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仍没有变化,只有许随感觉牵住自己的手腕紧了又紧,像是在极度压抑什么。   钱森走到他面前,低头笑了一下,当着众人的面,脸上的表情因为愤怒而扭曲,他的语气带着轻蔑,字字诛心,像是一把弯刀直捅一个人心中隐蔽的刚结痂的伤疤:   “周教官,你的事呢,都在班上传开了。我听说你可能永远也开不了飞机了,一辈子只能窝在这个山里!而我,大好前程,快意人生。”   被自己手下的学员看轻是什么感觉?许随不敢去看身边周京泽的反应,只感觉到他身体紧绷的像一把弓,好像随时要断开。   她感觉,有可能这道伤疤从来没有结痂,好过。   只是他藏起来了。   一股猛烈而迅疾的风穿堂而来,许随只觉得眼睛被吹得发涩,眼看钱森还要说什么,她出声阻止道:“你别说了!”   气氛僵持,周京泽身上的气压实在低,漆黑的眉眼压着戾气和浓重的情绪,就在学员们以为周京泽要发火,包括许随也以为他会甚至会动手打人时。   毕竟年轻的时候,周京泽个性轻狂又骄傲,从来不做困兽,每一面都是锐角,意气风发时打架是常事。   可是他没有。   周京泽只是深深地看了钱森一眼,半晌才开口,声音有点儿哑:   “等你做到我这个份上了,再来说这话。”   说完他收回在钱森脸上的视线,虚揽着许随,顶着一张波澜无痕的脸,拨开重重人群,离开了。   天很暗,一片灰色,他的背影高大挺拔,被昏暗的光线割碎,沉默,未见一丝天光。   教官宿舍,一把带着铁绣的钥匙插入孔中,大力一扭,被人大脚用力一踹,才打开。一进门,周京泽捞起矮柜上的遥控器摁了好几下,老式空调才缓缓地运转,慢腾腾地吹出热风来。   许随环视了一圈,还是上下铺的床,上面空荡荡的,下铺只放着一个枕头,一张薄毯,正对面一张桌子,一个米色的衣柜,热水壶,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你在这睡?”   “偶尔。”周京泽漫不经心地应道。   他正鼓捣着这破空调,应得也随意,没看到她的表情,一低头,对上许随的眼神,抬了抬眉骨,语气无奈:“我就是午休的时候过来靠会。”   而且这也没什么。   他早习惯了。   许随被冻得脸色惨白,嘴唇有一点紫,周京泽让她坐在床上,打开衣柜,拿出自己好几件大衣把人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大步走进卫生间,一把扯下墙壁上的热水器喷头,想试水温,抬手拧开开关,水浇到手背上,周京泽低声骂了句“操”。   这水他妈居然是冷的。   周京泽一把拎出卫生间的桶和脸盆,又用热水壶接了冷水,烧热来再倒进去。他看一眼许随:“你忍忍。”   许随摇了摇头,说:“没事儿。”   水总算烧热,周京泽找了一件没用过的干毛巾给她。许随哆嗦着走进卫生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周京泽走出去,站在走廊上抽了一支烟,瞭起眼皮看着外面的雨,好像小了点。一支烟抽尽,他进门,身上也湿得不行,打算换套衣服出去。   他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正要换时,往左手边的方向一瞥,视线顿住。卫生间的门是磨砂玻璃门,许随脱衣服的动作被看得一清二楚。   许随单穿着胸衣,脱高腰牛仔裤的时候好像有点卡住,她扯了一下,牛仔裤褪掉,两条纤长笔直的腿晃眼。   她长发披在身后,手臂屈起,绕到后面,“咔哒”一声,胸衣扣子解开,浑圆,被门一半的阴影遮住。   周京泽看得口干舌燥,下腹一紧,立刻收回视线,不能看下去了,他匆忙换好衣服后再次跑了出去。   ……   许随洗澡一向很慢,她洗了一个热水澡后舒服很多,身体暖哄哄的。她洗完走出来一看,宿舍空荡荡的,空无一人。   她下意识地往外看,发现周京泽站在门外走廊上,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派克外套,肩膀瘦削宽阔,正单手抽着烟。   雨势收了一点,呈直线坠落,远处一片模糊。他抽着烟,青白的烟雾从薄唇里滚出来,眯着直视前方,神态漫不经心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许随总觉得他的背影有一种落寞的孤败。   一支烟燃尽,周京泽掐灭正准备扔旁边的垃圾桶,一偏头,看到了洗完澡的许随,烟头发出“嗞”的一声,熄灭了。   周京泽朝她走过去,看着许随湿漉漉的头发,开口:“我去给你拿吹风机。“   许随指了指他眉骨上,嘴角处的伤口,说:“你伤口处理一下吧。”   应该是刚才拉架的时候,他脸上挨了两下。   周京泽正打开衣柜找着吹风机,闻言一怔,笑了一下:“嗯。”   许随接过白色的吹风机,向上滑了一下开关,吹风筒发出嗡嗡的声音,吹起头发来。而周京泽从床底找出一个药箱,坐在床边,拿起手机当成镜子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   许随右手拿着吹风筒正吹着头发,一眼看见周京泽凶残又胡乱地往自己脸上上药,实在看不下去,“啪”地一声,她摁灭吹风筒的开关,看着他:“我来吧。“   周京泽把药递给她,许随接过来,给他上药。作为一名医生,许随上药无疑是专业又熟练的,她用棉签沾了碘酒,轻轻点他眉骨的伤口,再移向唇角。   室内只有两人的呼吸声,许随上药上得认真。周京泽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穿着他的灰色卫衣,因为袖子过长还要挽两截,露出白藕似的胳膊。   窗外有雨丝斜斜地打了进来,许随穿着宽大的男士拖鞋,干净的脚趾头缩了一下。周京泽喉咙一阵发痒,眼底一瞬间情绪暗涌。   许随不经意地一抬眼,与他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   她的眼睛依然清澈安静,嘴唇浅红,神态却带着一种自然天成的媚。   她好像随便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都能把他搞得呼吸紊乱。明明什么也没做,却把她的生理欲望勾出来了。   一对视,像一张勾缠的网,他心甘情愿落入陷阱里。   许随率先移开视线,把药递给他,说:“涂好了。”   周京泽伸手去拿药,却一把拽住她的手,连带人扯向怀里。许随的手肘抵在他胸膛前,两个人靠得很近,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很快。   外面的雨又密了起来,许随的头发披在身后,半干未干,水珠顺着发稍低落下来,地板湿了。   许随有一缕湿发贴在他锁骨里,他仍紧攥着她的手不放,另一手的拇指擦过她额头,把碎发勾到脑后,仍是温柔的。   室内光影昏暗,老式空调的热风吹得人头脑发晕,许随抬起眼,被他炙热的眼神盯得心慌,两人挨得太近了,近到眼里只有彼此。   好像什么都忘了。   周京泽偏头,吻了下去,许随看着他缓缓靠了过来,拇指抚摸着她的脸颊,就在0.01米的关键时刻。   嘴唇要碰上的时候。   许随偏过头去,躲开了。   他最后吻在她右边的耳朵上,嘴唇碰在着上面红色的小痣上。 第60章 告白 “你是不是在追许随?”   阴沉的天空响起一道闷雷。   两人都是像突然惊醒般,周京泽松开她,低声说:“抱歉。”   许随待在周京泽宿舍,把衣服烘干后才回家,周京泽刚好送她回家。   雨停了,一打开宿舍门,一阵凉风扑来。   “等会儿。”周京泽喊住她。   许随眼神疑惑,见他走进去,从桌子拿出刚才中途跑去小卖部买的暖手宝,拆开包装递给她。   “啊,谢谢。”许随一怔。   周京泽扯了扯嘴角算作回应,他双手抄兜,走在前面,许随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地向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晚上八点,周京泽送到她家门,许随解开安全带,下车前想了想说道:“今天谢谢你。”   “他们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周京泽去捞中控台上的烟盒,抖出一根烟衔在嘴里,低下头语气漫不经心,自嘲道:“让你看笑话了。”   许随摇了摇头,轻声问道:“所以你为什么会被停飞?”   烟点了两下没点燃,周京泽干脆从嘴里拿下烟,看着她,语气吊儿郎当的,挑了挑眉:“关心我?”   又是那个放荡不羁的周京泽。   但许随知道,他不想说,所以装作一副没正形的样子。   许随只好放弃,打开车门说了句:“我是关心你,作为前女友。”   再怎么样,她也不是希望周京泽过得不好的那个人。   回答许随的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下车,关好车门,许随走了没几步,听见有人喊他。回头停下来,车窗徐徐降下来,两人的距离不过一步之遥。   机匣发出“啪”的一声,烟瞬间点燃,发出猩红的光,周京泽吸了一口,磕了磕烟灰,漆黑凌厉的眼睛紧锁着她,让人无法动弹:“我不需要同情。你知道我要什么,一一。”   “我要你。”   自从基地那件事发生后,许随私下去问了盛南洲,为什么周京泽会被停飞,结果一向嘻嘻哈哈的盛南洲竟守口如瓶。   他给许随回了一大段话:我能跟你说的就是他这个事影响挺重要的,他的事情还在调查中,但国内几家航空公司都会介意京泽的声誉影响,而暂停考虑用他,他也只能来子公司的基地当教官了。这件事,他最不想让人知道的就是你了。   许随盯着这段话看了两遍,怎么也想不到周京泽面对的是这个局面,可他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当初被大学老师赞不绝口,说他是真正为天空而生的孤狼,是天才型的飞行员,到如今,竟然困在方寸天地间。   许随垂下眼回复道:【好,谢谢你。】   【小事儿。】盛南洲很快回复。   过了一会儿,盛南洲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点开一看,隔着屏幕,许随都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小心翼翼:   【那个……西西有没有跟你联系过?】   许随回道:【有,但是很少。节假日她会寄明信片过来。你放心,她挺好的。】   【那就好。】盛南洲回了三个字过来。   许随问在对话框里编辑犹豫了一下发送:【其实当初她对路闻白就是一时兴起,后来我问过她对你的感觉,她却跟我说,你一直把她当妹妹看。】   【其实我一直想问,这么多年,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过了很久,盛南洲回了一句话:【我也想知道。】   许随在盛南洲这里找不到答案,只好和梁爽吃饭的时候提了这事,拜托她帮忙打听周京泽被停飞事件的始末。   梁爽听后有点摸不着头脑了,问道:“随宝,我有点不懂你了。”   毕竟当初是他辜负许随在先,让许随伤心欲绝,一个月瘦了十斤,最后远赴香港。   “两码事。”许随知道梁爽说的是什么。   她手里拿着的吸管无意识地搅拌杯里的果汁,想起了上周的场景,钱森一脸的嗤之以鼻说他这辈子只能窝在那个破烂地方,她吸了吸鼻子,轻声说:“我就是有点儿受不了,他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许随似乎还想再说什么,还是顿住了。梁爽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没事,总会好起来的。”   上次基地那件事情后,两人的关系有所缓和。她不知道周京泽是什么想法,但她一直都是坦荡,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两人能正常聊天后,周京泽以一种不动声色的姿态参与进她的生活。偶尔许随在朋友抱怨有些乐队巡演票太难强的时候。   底下朋友的清一色的评论:找个程序员男朋友,什么票没有。   许随笑:确实可以考虑。(/▽\)   这时,周京泽发了一张截图过来,附言:【让人留出来两张。】   【两张都送我?谢谢,刚好我和朋友去看。】许随回。   对方沉默半晌才回复,许随点了一看,隔着屏幕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咬牙切齿:   【是,都送你。】   又比如,周京泽会在周末约许随去吃饭,但他不是直截了当的的那种,估计是怕许随拒绝,于是在聊天的空档问道:   【有个朋友开了家餐厅,非要塞给我两张优惠券,三折。】   这次他吃到教训了,在后面加了句:【一起去?】   此刻周京泽正在一家会所包厢喝酒,里面笙歌纵情,欢笑声连连,他却坐在沙发上,膝盖挨着茶几,懒散地背靠在座椅上,握着手机,头未曾抬过一下。   盛南洲坐在一边刚开了瓶人头马,见周京泽坐在那一副“老子很忙,勿扰”的架势就来气。   “你他妈是来喝酒还是开个房来蹭wifi的?”盛南洲边给他倒酒边骂。   结果周京泽眼皮都不掀一下。   盛南洲趁势凑过去看,虽然让周京泽抬手挡了一下,他还是眼尖地看到了。但里面的内容让他更气了,骂道:   “哥们,那家餐厅我只投了一点股份,而且给你的优惠券是8.8折,不是三折!”   盛南洲说着说着觉得不对劲,一脸的恍然大悟:“好家伙,我说你为什么答应我去培训基地当教官,之前磨破嘴皮都没用,你是那天看到我车上放着中正和普仁医院的合作项目合同了吧。”   “牛逼,不愧是我周爷,闷声不响大事。”盛南洲竖了个大拇指。   盛南洲前两年因为一次飞行事故,手出了点事就没当飞行员,转业了,这些年他一直有投资玩基金金,加上有父母支持,转而投资干起了航空事业。   周京泽出了这档事后,业内都担心声誉影响而再没用他。盛南洲在中正航空占了一部股份,是他提出以三倍的工资聘用周京泽当基地的飞行教员,但他现在也只能去分公司的培训基地任职。   周京泽会拒绝,是在盛南洲意料之中,也觉得委屈他了,游龙怎么能困于水池中,他应该是迎风雨直上九霄。   但他突然答应去那犄角旮旯地方任教,盛南洲一直想不通。现在看来一切都能说通了。   许随是他的答案。   一切都想通之后,盛南洲碰了碰周京泽的肩膀,手搭在他脖子上,问道:“哥们,你不会在追许随吧?”   像周京泽这么狂妄骄傲的一个人,盛南洲实在想象不出他放下身段去追一个人的样子。简直可以列为年度期待事件之一。   周京泽视线终于从手机上挪开,他倾身拿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一眼瞥见盛南洲看好戏的表情,他抬了抬眉骨:   “关你什么事儿?”   红光打过来,周京泽用叉子插了果盘上的一颗草莓送进嘴里,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爷走了。”   这才八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有会要约。   盛南洲盯着他的背影冷笑,这不就是不承认吗?呵,死要面子活受罪,迟早有你受的。   周京泽走出会所,许随的信息正好在这个时候进来,他点开一看:   【这周没有时间,下周一中午有空,只有两个小时。】   周京泽盯着上面的信息忍不住自嘲,这字里行间透露着干脆利落,她的行程很满,和他吃使饭不是很重要,所以抽出午休的两个小时。   真行,他这辈子受过的挫都搁在一个叫许随的身上了。   周京泽没办法,少爷不得不屈尊降就,在对话框敲出一句话:【行,听你的。】   但这顿饭到底没吃成,许随开车去餐厅的路上,忽然接到医院的电话,环城路那边发出一起大巴侧翻的大事事故,伤亡人数过多,人手不够,许随只好赶了回去。   忙完之后,许随累得头昏脑涨,自然也把这顿饭搁在脑后了。   周京泽也自然而然地没和许随吃上饭。   许随忙得四脚朝天的时候,李漾发了信息给她:【随宝,下周六我生日,你可不能忘啊。留出一天时间给我,来我家开趴。】   收到这条信息的时候,许随刚在消毒室洗完手,她抽出一张纸巾,擦手,回复:【好。】   【礼物买不买都无所谓,重点是你和爽爽来。】   许随看到这条信息笑了一下,继而把手机放进白大褂边上的口袋里,走了出去。   虽说是这样,许随还是挑了副领带打算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李漾。   晚上下完班,许随回到家,点了一份外卖,挂外套,烧热水,收拾好桌面后。她盘腿坐在沙发上吃起了外卖。   她一边吃饭一边无聊地刷动态,李漾忽然发消息过来分享了他追人的失败事件,他发了一排哭泣的表情:【我看他朋友圈发了猫的视频,好不容易有借口跟他聊天,问了他家猫猫的身体情况,顺势邀请他来我的生日趴,他给了我两个字:没空。】   【他真的好难搞哦,可是越难搞的男人,我越想搞55555。】   许随看到后失笑,李漾真是一天一出,竟然还惦记着周京泽,她安慰他:【那……不是有我们陪你嘛,别不开心啦,可能人家确实是有事。】   事已至此,李漾哭也没用,找许随诉苦完好受多了,也只能接受他生日趴见不到周京泽的事实。   周六,许随本意是想坐梁爽的顺风车去生日聚会,结果副驾驶坐着她的新任男友——十八线明星,找她做手术全麻的那位小狼狗。   小明星叫谭卫,眉眼轮廓深邃,模样俊朗,穿着时尚前卫,冲许随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两个人你亲我浓,正是打得火热的时候,许随不想吃狗粮,把两人赶到了后座,主动成为了他们的司机。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到达李漾开生日会的那栋别墅——闵罗公馆。她们到的时间刚刚好,一进门,梁爽吸了一口气低骂道:“富二代就是会玩,这场面,没有这个数布置不起来。”   许随放眼看过去,李漾确实是个老玩咖,厅内琉璃吊灯如藤曼坠下来,连带飘着上空的气球都闪着流动的光。   甜品,前菜,酒,甚至连餐具他用的都是最好的,不是进口就是空运过来的新鲜食材。   他把这个生日趴分为两个主题,一个是室内,一个室外的——落地窗外还有一个泳池趴。   寿星站在人群簇拥中,一看见许随和梁爽来了,放下酒杯,走过来佯装生气:“你们让我苦等。”   许随把礼物递过去,温声说:“生日快乐,李漾。”   “爱你甜心。”   梁爽正要把礼物递给李漾,眼尖地发现他在对自己男朋友放电,一拳砸在他胸口:“你少勾引我老公。”   “哪有,我打个招呼。”李漾一脸的无辜。   李漾领着许随她们走向正中沙发处,那块全坐着李漾的朋友,男的女的都有,都是富二代的圈子,个个都人尖,会玩会赚钱会享受,人也开放,虽然人不错,但总感觉她们散发着一种阶层的优越感。   许随挨着沙发一侧的扶手坐下来,大部分听他们讲话,话题cue到自己身上,她会大方地开两句玩笑,总之,气氛还行。   李漾拿出相机,猛地一排大腿:“哎呀,我们还没合照呢。”   “合呗。”   李漾连咔了几张,挑了一张满意的,以及拍了长桌上的酒杯,配文:【虽然……但生日趴开始了。】   一群人聚在一起,骂瞬息万变的股票,骂完之后不外乎又把话题扯到了男男女女的那点感情。   许随右手斜对面的一个女人叫佰佳佳,她从包里摸出一支女士香烟放在嘴里,旁边的同伴一把抽掉她的烟,叹道:   “在这你也抽,注意下形象。”   佰佳佳耸了一下肩,抚着裙摆,一把抢回自己的烟:“这里没有能征服我的男人,我只好屈从于当下想抽烟的生理欲望。”   “那个呢?”   “太瘦。“   ”穿燕尾服的男人呢?”   “一般。”   “八点钟方向的呢?”   “不好玩。”   同伴收回目光,窝回沙发上,说道:“确实,一圈看下来也就那样,不是徒有虚表就是中规中矩,给我也来一根。”   他们正喝酒玩着游戏,李漾忽然盯着手机呆了两秒,反应过来后,语气透着隐隐的兴奋:“一会儿这里加个人。”   “谁啊,”有人笑道,“你的暧昧对象?”   “帅吗?”   李漾害羞一笑:“算不上暧昧,他性格比较冷啦,不过可以给你们看照片。”   李漾调出自己的照片给在场的女士看,一群人兴致缺缺地抬眼,以为是他千篇一律喜欢的肌肉形型男。   结果在看清在照片的那一刻。   操,真的绝。   像是碳酸饮料倒入有冰块的酒,滋拉滋拉,无数气泡争相向上涌,场面氛围立刻変得不同了。   佰佳佳这一帮人都振奋了几分,开始手动给自己补妆,喷香水。   “我操,这绝对是我的菜。”   李漾比了一个“no ”的姿势,说道:“他可是我的,你们谁也别想泡。”   佰佳佳从手包里拿出一条高定项链,微笑着给李漾泼冷水:   “赌这个,他是直的。”   “虎口的痣好性感,想亲。”   许随坐在沙发边上,闻言眼皮动了一下,视线瞟过去,对面的女人正反复放大欣赏照片上的男人。   她看了一眼。   周京泽。 第61章 告白 我也不是只跟一个人学棋的……   周京泽刷到李漾动态的时候是八点十分,他正好在外公家喝椰子鸡汤。   他捏着汤匙的手柄,一边慢条斯理地撇上面的油,一边看手机。   “你小子!说了多少次不要玩手机。”外公一点儿也不含糊地摔了个塑料调羹过去。   外婆把调料瓶拿上桌,一看亲外孙被打立刻心疼了,骂道:“你还好意思打他,自己吃饭不也老爱看报纸。”   外公一脸悻悻,不敢再说话。   周京泽唇角带着散漫的笑,拇指滑着手机屏幕,正走马观花般看着朋友圈动态,视线忽然顿住,李漾发了一张大合照。   许随在最边上,应该是正吃着东西,被人喊了一声,才抬起头,她手里的番茄刚送到嘴边,脸颊鼓起来,安静的眼眸里透着一丝茫然。   外公还在那边说话,颇为严肃地咳嗽了两声:“你小子,一向犟得很,什么都不跟家里说。你那个违反纪律停飞的事,用不用我帮忙?”   “外公,”周京泽放下汤匙,站起来,“汤改天陪您再喝,我有事先走了。”   周京泽捞起一旁的手机,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要走。外公气得不行,说道:“你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一趟,现在好不容易回来,哪有临时要走的道理,天大的事?”   “嗯,天大的事。”周京泽语气带笑。   他走到玄关处,宋妈又急忙把他落下的烟和打火机送过来,周京泽接过来,想起什么对外公说:   “您都退休了,再管别人该说闲话了。而且这件事不是在调查吗,你要真插手的话,我到时真说不清了。”   况且,他也有他的骄傲。   在等周京泽过来的时候,party上的女人们不是在往手腕,脖子上喷香水,就是对着镜子补口红。   梁爽和她的新晋男友去泳池嬉戏了,许随则一脸认真地吃着眼前的水果,顺便与旁边坐着的一位男士玩起了下象棋。   许随下棋下得认真,走棋的风格跟她本人一样,慢热,稳健型,开局走了个飞相局。   轮到她走时,许随托腮思考着下一步棋该走哪时,余光中,瞥见一个身影走进来。   黑色的飞行夹克,手垂下来搭在裤缝中,腕骨突出,从他落座开始,气氛开始陡然发生变化。   场上几位女人的小心思十分明显,有的人借给他倒酒搭话,有人则明目张胆地换座位。周京泽坐在她这一侧的沙发上,与她隔了一个人的座位。   因为有人过来换座位,有点挤,许随向后挪了一下,连带把棋盘一起往后移。许随的神色依然没什么变化,她喝了一口酒,棋子向前推。   决定走马。   有人陆续跟周京泽搭话,可他四平八稳的,问什么都撬不出来,会搭理你但看得出来是敷衍。   看起来他对在场的女人都没兴趣。   聪明的人知道从兴趣爱好下手,佰佳佳手撑着下巴,食指在脸颊处点了点,问:“喜欢看球赛?”   周京泽喝着酒,分了眼神过来,仍是滴水不漏:“还行。”   坐在对面的佰佳佳挑眉,自动把这两个字理解为喜欢。说没说死,那就是还行。   佰佳佳话也多了起来,但周京泽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喝着自己的酒,眼神漫不经心地往左手边看。   许随在下棋时,不经意冲对手一笑,男人立刻懵了,执棋都缓了一秒。   全程,她都没有往周京泽这边看一眼,淡然又从容。   这一幕尽收男人眼底,周京泽根根修长的手搭在玻璃杯上,收紧,脸色沉沉,似乎要将玻璃杯捏碎。旁边的女人一心想钓周京泽,没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变化,问道:“哎,你在看什么?“   “自然是在看——”周京泽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放在桌上,像是在盖章似的,喉结缓缓滚动,“我的人。”   三个字,差点把现场炸翻。   她们都好奇死了到底是哪个女人,周京泽刚才还一副兴致缺缺的懒淡模样,这么快,他就对在场某个女人有兴趣了?   李漾坐在中央气死,看见自己好不容易邀请来的人被一帮女人团团围住,自己却讲不了两句话,是真有苦说不出。   棋下到一半,许随申请中场休息去上厕所,她洗了个手,发现唇妆有点花,便从钱包里拿出口红对着镜子描摹。   她正认真补着,洗手间进来一帮女人,她们看见许随在里面笑着打了一下招呼,便开始旁若无人的聊天。   “我靠,他刚才说‘我的人”三个字时,我都要被他的声音给苏死了。”   “好奇,他说的谁啊,我看他说的时候往左手边看了一眼。”   “佳佳,不会是你的吧?左手边,不正对着就是你?”同伴惊讶道。   佰佳佳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同伴戳了戳她的手臂,问:“你怎么知道他喜欢看球赛的啊?”   “他穿着的那件夹克,领口别着一个小徽章,不巧,正是我哥经常挂在嘴边的一支球队。”   佰佳佳侧着头,撩着长发,一点清甜的香水味沁到许随鼻尖。   对着镜子换耳环的那位说道:”也可能是我,我感觉他在看我,是时候把那个贱人男友踢了。”   ……   许随补完口红就出去了,身后的讨论声也渐渐变小,然后消失。许随回去继续下棋,那群女人先后回来,坐到座位上,神色比之前更兴奋了点。   许随对于别人怎么勾搭周京泽,他会是什么回应,一点也不在乎。除了他刚进场瞥了一眼后,注意力全放在棋盘上了。   她喜欢慢慢布全局,放长线钓大鱼,到最后把对手围的死死的。与她下棋的是一位长相斯文的男人,这会儿两手一摊,正要认输时。   一道压迫性的身影落下来,骨节清晰分明的手执起一棋,兵杀中士,一招,许随的底线全露。   周京泽忽然凑过来,导致在场大半人都将视线移过来,让坐在角落里的许随忽然成了焦点。   许随抬起眼,撞上周京泽的眼睛,他在看着她,眼皮掀起,语气慢悠悠:“这叫穿心杀。”   她的心缩了一下。   戴眼镜的男人没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还竖起大拇指,向周京泽讨教:“厉害啊,许随下棋这么稳的人,马上要败给你了。”   周京泽极轻地笑了一下,当着众人的面投下一个惊天炸雷,开口:“因为是我教的。”   空气停止流动,在场的人相互对视一眼,短短几分钟内就经历了看上,爱慕,最后失恋的情绪,可谓高潮起伏。   操,原来他刚才说“我的人”是指许随,原来两人有纠缠,甚至有过很深的缠绵。佰佳佳这样想着,又忍不住有点酸。   许随的神色淡定,认真看着眼前的局,也不是没有办法,左移了一个字,场面还是扭转了,平局,她没输。   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却让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我也不是只跟一个人学棋的。”   周京泽下鄂线崩紧,原本眼底散漫的笑意敛住,视线落在她身上,看着她。   她却看也不看他一眼。   这时,“啪”地一声,灯灭了,有人推着五层豪华蛋糕出来。李漾终于成为中心,他站起来,摇了摇手里的红酒,叹道:”真的生日来了,还有点难过。”   “难过啥,越老越帅。”有人笑道。   泳池外的人也早已换好衣服进来,她们也站起来,拍着掌给李漾唱生日快乐歌。“砰”地一声,香槟喷出气泡,彩带和金碎片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唱歌切生日蛋糕后,不知道谁按了一下墙壁上的灯,红绿圆灯扫射,重金属音乐在耳边炸开。   一群人尖叫着闹事,跳舞的跳舞,玩游戏喝酒的也有。   派对才刚刚开始。   许随喝了一点酒之后,走到外面看夜景透气,她倚在玻璃窗上发呆,梁爽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终于想起你的朋友啦。”许随扭头看清来人笑道。   梁爽难得不好意思,她吐了一下舌头:“哎,不谈不知道,一谈才发现弟弟好黏人。”   “知足吧你。”许随捏了一下她的脸。   “啧,里面那帮女的太馋周京泽了吧,那眼神恨不得在他面前把衣服都脱了,”梁爽冲她抛了一个wink,语气揶揄:“哎,你和周京泽到底算怎么算怎么回事啊?李漾可伤心死了,刚才他在里面对你打直球我可全听李漾说了啊,他这不会是想再招惹你一次吧,你现在什么想法?”   许随摇头,笑:“没想法。”   “成,”梁爽拥着她的肩膀走进去,开口,“外面风大,进去玩游戏。”   许随点了点头,同梁爽一起进去。从许随进来后,周京泽一直看着她,眼里也只有她,导致气氛发生了一点变化。   “哎,你们在玩什么?”梁爽拉着许随坐下。   有人答:“坦白局,也叫真心话大冒险,你们玩吗?”   许随点头,梁爽坐在一边,拉起谭卫的手,说:“玩呗,不过你们可悠着点儿,我男朋友在这呢。”   众人大笑,许随俯下身,拿起了桌上的一块苹果,慢吞吞地咬着它。第一局,酒瓶转了十几圈后,在佰佳佳面前停下。   问话的那个男人刚好是佰佳佳的追求者,扭捏着憋红了一张脸,问了一个模棱两可的问题:   “你最近有没有喜欢上的人或事物?”   佰佳佳蔻丹色的指甲敲了一下桌子,不看周京泽,笑答:“有。”   “曼联球队。”   气氛一下子热了起来,有人吸了一口气,不禁佩服佰佳佳这招实在是高,算明里暗里的出手了吧。   其他人暗暗感慨:输了输了,确实玩不过她这个小婊砸。   只可惜当事人神色淡淡的抽着烟,并没有给任何反应。   佰佳佳一向是主动,穷追猛舍型,第二次转酒瓶转到周京泽面前,佰佳佳神色兴奋,她托着下巴,面若桃花,问道:   “我也喜欢曼联,你为什么喜欢?”   好家伙,既变相宣布这是她喜欢的人,又表明两人还有共同话题。佰佳佳一招就把在场几位的路堵死了。   周京泽伸手弹了弹烟灰,缓缓开口:“说实话,我是内马尔的粉丝,他效力于巴西国家足球队,但我前女友在一次打赌中赢了他的对家,喜欢上了曼联——   “所以我也跟着喜欢了。”   这个回答表示周京泽的拒绝,他主动转了酒瓶,又开始了下一轮游戏。只剩佰佳佳一脸的失魂落魄。   第二局开始,酒瓶哐哐地转了几圈,在梁爽面前停下来。他们一点也不客气,直接让梁爽和谭卫表演个现场热吻。   梁爽一点也不害羞,两人十指相扣,直接来了个法式热吻,惹得在场尖叫连连。惹得谭卫红着脸说:“我虽然不红,没几个人认识,但是各位姐姐千万别拍照。”   “我已经偷拍了。”许随笑着把小番茄塞进嘴里。   “要死啊你。”梁爽作势要打她。   许随一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扫完面前的水果,又拿了一块小蛋糕认真地吃着,酒瓶“哐”地一声转到她面前的时候,众人都看着她,她还有点懵。   反应过来后,许随放下蛋糕,拿纸巾擦了擦嘴,笑着说:“真心话吧。”   对方不太了解许随,但先前周京泽的表态让人觉得他俩肯定有一段,是过去式还是现在式也不清楚,只好借助真心话问题的卡片。   对方抽了一张卡片,她认真念着上面的问题:“初恋之后,你一共谈过几段恋爱?”   佰佳佳帮忙解释:“没有的话,你就说没有。”   明明是很中规中矩的一个问题,周京泽好像终于碰到了感兴趣的话题,缓慢瞭起眼皮,直视着她,也在等她回答。   许随灌了一口舌头兰,口腔里辣得厉害,转了一下手里的玻璃杯,看到杯面上反射出眼眸乌黑,但始终带着笑的一个女人,她大大方方说道:   “两任。”   话音刚落,空气凝固,坐在周京泽旁边的人忽然觉得气压很低,渗人。   周京泽漆黑的瞳仁紧锁着她,眼底的情绪像一头要挣脱出来的猛兽,随时要将她淹没。   而许随一直没看他。   也就是说,分开这些年,许随一直在向前生活,努力工作,认真谈恋爱。她的世界里也可以没有他。   这一环节很快被揭过去,游戏继续,周京泽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灯光移向别处,他的脸庞半陷在阴影里。   虽然看不见表情,身旁的人都感觉出他的情绪不佳。   酒瓶“砰”地一声,像是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转到周京泽面前停下来。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问道:“跟刚才许随的问题一样,怎么样?你一共谈过几段恋爱?”   这里最了解周京泽的人除了许随就剩梁爽了,问一个纨绔子弟这种问题,是什么烂问题,她才不会放过他。梁爽拿起放倒的酒瓶放到他面前,笑吟吟地看着他,语气嘲讽:   “不,改个前缀,这五六年里,周大少谈过几段恋爱?”   周京泽手指夹着的烟猩红,烟灰堆截掉落下来,灼痛掌心,他将面前的酒拿起,仰头一饮而尽,声音一张口就哑了,低头扯了扯嘴角:   “一任也没有。” 第62章 【重修】 他的舌尖带着生锈的铁味……   这话说出来,任谁也不会信的。   因为周京泽看起来就是游戏人间,真心换不了真心的一个浪子。   但人家确实玩个游戏也没必要骗人。佰佳佳托腮想,那就是他陷在上一段感情里,没放下,但五六年,也太久了。   想追他这件事又变得更棘手了。   在场的人神色不一,就连梁爽的脸色都是怔愣的。许随脸上倒没太表情,她唇角挂起的浅淡的笑,倾身将周京泽面前的酒瓶放倒,推着它转动:   “来,下一局。”   话题被她带过去了。   场面又开始热闹起来,夜已深,许随看了一下时间,十点半,她明天还要值班,于是她起身去找李漾,跟他打了个招呼。   许随大方地拥抱了一下,笑着说:“生日快乐啊,朋友。”   时间没过多久,到了11点,大家都陆续离场。周京泽还坐在那里,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眼前堆满了酒瓶。   周京泽微躬着身,手抵在大腿上,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科罗娜,瓶盖的锯齿磕准桌沿,“咔哒”一声,瓶盖脱落,掉在地上。   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拎着酒瓶就要嘴里送,不料被另一只手夺下来了。李漾正收拾着桌面,皮鞋踢着木框前进,把空酒瓶扔进去。   “我说你把我这当酒吧了?”   李漾在他旁边坐下,自顾自地喝着刚从周京泽手里夺来的那瓶酒。他才是最应该喝酒的那个,要不是今晚这些事,他才不会知道自己一开始就没戏。   原来随随是他的前女友。   不过李漾是一个很容易释怀的人,行吧,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   周京泽仰靠在沙发上,喉结弧度流畅,落地窗外的光将他的侧脸切成落拓不羁,颓丧的立体。   他开口问:“分手后,她真的交往过两个?”   李漾点点头,想了一下:“第一任我不认识,第二任她带来过我们一起吃饭——”   他话还没说完,身旁一侧身影起来,周京泽拎起外套就往走,撇下一句话:“谢你的酒。”   李漾有点生气,他话都还没说完,怎么感觉自己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于是故意大声刺激他:“一一交往过的男人,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一点也不比你差!”   周京泽正下着台阶,闻言脚步顿住,回头,他目光笔直地看向李漾,脸色有点沉,一字一顿:“一一不是你叫的。”   ——   许随回到家后,洗完澡洗完衣服后,不知道为什么,又忽然想喝酒了。没想到分手去了香港读书后,她也有点喜欢上喝酒了。   她拿起桌上的手机和钥匙,穿着睡衣,趿拉着一双棉拖鞋就跑下楼了。便利店内,许随把一堆啤酒,以及明天早餐要喝的牛奶,三明治全装进白色塑料袋里,发出淅沥的声音。   付完账,许随推开玻璃门从维德里出来,远处的车一辆接一辆地开过去,一阵冷风刮来,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肩膀。   她手肘挎着一塑料袋啤酒,边往小区走边从里面挑出一罐生啤,食指扣住拉环,拇指按住铝面,往上一扯。   “咔哒”一声,拉环打开,许随举着啤酒喝了一口,唇齿间都是冰凉的,还有一丝丝甜味。   许随拿着啤酒罐,还低头伸出舌尖舔了一下铝面上的泡沫。   她边喝酒走到自家小区楼下,这里的声控灯坏了,不经意地抬眼看过去,结果隐约看见有个人背靠在墙壁上,站在楼道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烟,他的身材高大,周遭一片黑暗,地上散落一地橙红的烟头。   许随走进楼道里,她有些害怕,手伸进口袋里摸出手机想点亮手电筒。她的手有点抖,正要点亮时。倏忽,一道人影落了下来。   她整个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道强劲的手攥住许随的手腕,地转天旋间,许随整个人被抵在墙上,许随吓得尖叫出声,在闻到男人身上熟悉的气息又喘一口气。   原来是他。   许随推开他想要走,不料她的手腕被男人牵住高举过头顶,整个人压着她,汹涌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砰”地一声,一大袋啤酒应声倒地。   其中一罐啤酒滚到男人脚下。   周京泽眼睛沉沉地盯着她,他的眼睛漆黑又锐利,像岩石,不见底,欲望赤`裸,此刻他像一只蛰伏已久的困兽,黑暗,压抑。   那眼神,似乎要将她慢慢剥开,再吞并。   “你干什么——”许随抬眼,心里一阵恐慌。   “么”字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淹没。一道压迫性的阴影笼罩下来,周京泽单手捏着她的下巴,欺身吻了下来,将她的声音悉数吞入唇舌中。   他的舌尖仿佛带着生锈的铁味,冰冷,让许随心口一窒,紧接着是掠夺,占有,所到之处,皆引起一股猛火。   许随的手被十指相扣摁在墙上,她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表示反抗,墙壁是冷的,可眼前这个人贴过来,胸膛坚硬又滚烫,冷热交加,她感觉自己要呼吸不过来,像一条缺水的鱼,浑身干得厉害。   许随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这反倒方便了周京泽,更靠近一步。他用膝盖分开她的腿,嘴唇凑到她耳边,舌尖扫着耳廓,细致描摹,一片濡湿。   楼道里一直是暗的,小区时不时有人回家,停车,红色的车灯亮了又暗下去。也有人溜完狗刚回家,说话的声音忽远忽近。   许随一直害怕有人过来,一边绷紧神经,脚趾不由得蜷起来,一边还要躲开周京泽的吻。   男人似乎不满她的乱动,拇指摁住她的额头,一口咬住她的耳垂,舔着上面红色的小痣。   许随发出“嘶”的一声,语气断续:“你……要耍流氓找别人去。”   周京泽偏头再次吻住她的唇,声音低哑又霸道:“老子只对你这样。”   他亲得认真投入,许随沉溺在他的气息因为缺氧而无法思考,他吻过的地方都有电流带过,痒痒麻麻麻的。   周京泽这个人是瘾,一碰就会沦陷。   许随的手抵在墙壁上,用力抠着旁边的墙,抠到指甲生疼,白石灰掉下来,痛感传来,理智逐渐回笼。   他吻得太用力凶猛,津液交缠时,许随用地一咬,血迹顿时在两人口腔散开,带着一丝腥味。周京泽吃痛松开,许随趁其不备一把推开他。   “你别过来了。”许随看着他开口,同时伸手抹了一下嘴唇。   许随看着他,语气真诚:“我们已经分手了很久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过得好。”   她不是那种分手了会希望前任过得不好的人,所以她关心他停飞,关心他现状,也仅限于此了。   周京泽再上前一步,看着他这么多年,横跨大洋四洲,飞越沙漠,日思夜想的女人。   她正冷静又从容地告诉他,这段感情已经过去时,心底的五脏六腑都透不过气来。   她好像是个局外人。   “许随,老子等了你那么多年。”周京泽眼睛直视她,语气沉沉。   许随别过脸去,一滴眼泪落入指缝中,她没看他:“没让你等。”   光线昏暗,许随拿出自己的地址,打开打车软件,说:“你喝醉了,我帮你叫辆车送你回去。”   临近十二点,月亮有一半隐进云层里,光线浮动在两人身上,中间好像有一条泾谓分明的线。   一个活在过去,一个活在现在。   周京泽看着许随,忽然没由来地扯着唇角自嘲:“原来那次是真的。”   他说话的声音太小,许随有些没听清,问道:“什么?”   周京泽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他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咬在嘴里,机匣发出“啪”的一声,伸手拢住火。   他低垂着眼,神态漫不经心的,一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问你个事。”   “什么?”   周京泽吸了一口烟,拿下来,目光机紧锁着她:“真没可能了?”   灰白的烟雾从他修长的指尖腾起,模糊了她的视线,许随看向他,周京泽穿着黑色的外套,单手插着兜,昂着下巴,一身骄傲,长得很帅,也是她喜欢了很久的男孩子。   他在看着她。   等着她回答。   许随点了点头,周京泽懂她的信息了,后退一步,她看见他眼底的某根弦断了,接着又恢复冷酷的漠然。   “知道了。”   周京泽撂下这句话就走了。风很大,他的衣领被吹乱,随便抬手框了一下领子,又被吹歪,这下他彻底不管了。   手机发出震动声,周京泽拿出来看,朋友问喝酒吗?他敲了一个字回道:【去。】   他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车子在面前停下,侧着身子坐进去,“砰”地一声把车门关上,连带把外面灯火的人情温暖一并隔绝在外。   车子缓速向前开,周京泽手肘撑在车窗边上,眯着眼回想一些事情。   当初分手第二天,去找许随复合,却得到“恶心”两字的评价,少年气性骄傲,从来都是天之骄子,自尊被人打碎,便负气而走。   周京泽整整一个星期,意志消沉,整个人都不在状态,那个时候偏偏赶上靠期末考试,他生平第一次靠得这么差,被看重的老师厉声批评。   “你他妈要是这种丢魂的状态,谁敢坐你的飞机!”老师把文件摔在他面前。   周京泽一声不吭,好不容易熬过漫长考试周,回到家后冷静下来,想了想许随说的应该是气话。   他跑去许随学校找她,周京泽站在女生宿舍楼下,一连抽了好几支烟,才等到人。   结果下的不是许随。   “一一呢?周京泽问道。   “啊——”胡茜西看了他一眼,语气小心翼翼的,“她去香港念书了呀,交换一年,她没跟你说吗?”   谁能想到,仅一个星期,人去楼空。到底是谁狠心?   胡茜西说许随考完试,立刻收拾了东西,回了黎映,之后就是回香港。周京泽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手里夹着香烟烟灰掉落,灼痛掌心,隐隐作疼。   在他开始规划他们的以后时,许随以一种决绝的姿态,离开得比谁都洒脱。   她先走的。   暑假八月份的时候,周京泽试图联系她,忐忑又期待地拨了号码过去,电话那头却传来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胡茜西怎么都不肯给周京泽许随的联系方式,他没办法,试着打了以前两人发错信息,许随奶奶的手机号。   电话打过去,在漫长的等待中,“咔”地一声,终于接通,那边传来“喂”的一声,不是预想中老人的声音,而是中年女声。   周京泽在电话这边不自觉坐正身子,说话礼貌又拘谨:”阿姨,您好,我是周京泽,我找许——”   他话还没说完,许母在电话那边倏地打断他,声音温柔,却字字诛心:“小周是吧,你们分手了是吧。一一已经去香港了,阿姨能不能恳求你,别再来找她了。之前她为了你,差点放弃去香港的机会,回到家也经常哭不吃饭,问了才知道她谈恋爱了。”   “小周啊,可能对于你们这种出身好的孩子来说,这不算什么,但我们一一耽误不起,做家长的就希望能望子成风。况且,你们还小,感情也是一时的,要是你过几年还喜欢她,那再来找她,可以吗?至少不是现场。”   许母说的话,字字在理,这是一个单亲家长恳切希望小孩成材的心。周京泽想反驳却又不能反驳,垂下眼,哑声道:   “谢谢阿姨,打扰您了。”   后来周京泽参加工作,正是周京泽风头正甚,事业大好的时候。   他满世界地飞,落地,再起飞,看起来好像忙得没时间想任何人。   可一次落地,可能是那天太晚了,情绪绷不住,到底没忍住。   周京泽跑去找了许随。   在去找她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这回总行了吧,两人都长大了,都有能力了,在各个领域都挺优秀的,父母的阻碍应该不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问题了吧。   只要她还喜欢他。   他把车停在她家楼下不远处,看见一道纤细熟悉的身影,立刻解锁要下车。可人走过来,视线开阔,许随旁边还站了个男人。   那天天很冷,下雪了,许随眼睫,鼻尖被冻得通红,站在对面的男人立刻解下围巾,动作温柔地给她戴上。   周京泽只看了三秒,顶着张面无表情的脸,踩下油门,开着车从两人旁边呼啸而过,溅了对方一身的泥水。   那天晚上,周京泽跟盛南洲说了这事。盛南洲一向简单乐观,听后直劝:“兄弟,眼见不一定为实啊,别整的跟偶像剧一样,男主角去找女主,看见女主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最后就错过了。那个男人说不定是许随她哥或者亲戚呢?别多想。”   周京泽半信半疑,最后把这件事压在了心底。   想复合的心打了退堂鼓。   一直到现在,周京泽心里隐隐抱有一丝期望,他看见的并不是以为的。现在看来,当初他撞见的男人,应该是许随的男朋友。   周京泽说不上什么感觉,心被一把钝刀来回割着,一阵一阵的不是滋味。   他不是生气许随交过男朋友,只是他没底了。   车窗降下,沾着湿气的风灌进来,一支烟燃尽,他掐灭扔了出去。一支烟在半空中发出微弱的弧光,然后消失不见。   没有谁会一直在原地等着谁。   她确实是不喜欢他了。 第63章 告白 一会儿看你能不能忍住。   那天晚上,许随跟周京泽说清楚后,总算松了一口气。周京泽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应该不会再主动放下身段来找她了吧。   许随每天忙在医院,晚上回到家刚洗完头出来,放在桌上的手机就不停地发出震动声,显示有消息进来。   她坐在沙发上,偏头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顺手捞起桌上的手机看消息,通知栏显示她在某乎的问答有新评论提醒。   还是她多年前一时回答的那个问题——学生时代的暗恋时期,你做过最搞笑的事情是什么?   至今还有人点赞,在她那条回答底下回复。   拇指话划动屏幕,一目十行扫下去。   1: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不过他现在结婚了,和别人,很好。希望答主能够拥有自己的幸福。   2: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3:小姐姐,你现在对他还有感觉吗?   ……   许随盯着这些问题看了足足有三分钟,水珠顺着发稍滴进脖颈里,她俯身抽了一张纸巾擦干净脖子。   最终她点了隐藏回答。   答案变成了一片空白。   放下手机,吹干头发,护肤,点香薰,最后一夜好眠。   周三晚上九点,许随刚下完手术,她脱掉身上的手术服,以及防护手套,走进消毒室,挂在一边的白大褂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许随没去管,拧开水龙头,洗干净手才去拿口袋里的手机,摸出来一看,是梁爽来电。她点了接听,笑着问:“小妞,什么事呀?”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紧接着传来一阵压抑的哭泣声。许随打开门,听见她的哭声皱眉,语气温柔:“怎么了,谁欺负你啦?”   梁爽还是不答,继续哭。   许随继续耐心地问她,一边安抚她一边看着时间:“我这边差不多要下班了,一会儿我陪你去吃你喜欢的新加坡菜怎么样?”   兴是许随的声音太温柔了,梁爽终于忍不住,在电话那边嚎啕大哭起来,以致于说话夹着鼻音,但语气暴躁又崩溃:   “我操他大爷的,谭卫出轨了!!狗日的,前一天晚上还说爱我,第二天……就跑去和老女人开房了,我必须要给他们一点教训!”   “啊?”许随语气诧异,她边应边脱身上的白大褂,换上外套。“不哭啊,你现在在哪儿啊?我来找你。”   梁爽抽了一记鼻子,声音委屈:“我在狗男女幽会的会所附近呢,今天我就是来抓奸的的,我还带了相机和直播工具,谭卫不是个小明星吗,我今天就要曝光他,给狗男女上一堂课,证明老娘不是好惹的!”   许随眼皮跳了跳,说道:“你别冲动啊,我现在马上过来找你。”   许随把手机塞到兜里,平底鞋也来不及换,快速走出医院,直奔停车场。许随开着车,一路驶出去。   梁爽性格一向火爆冲动,许随担心她一气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于是加快了油门,朝她所说的地方赶去。   廊桥桂会所,许随抵达附近,打梁爽电话也是一副无人接听的状态,只好摁了摁车喇叭来寻人,远远地看见一个穿着杏色风衣,戴黑色八角帽的姑娘在不远处朝她挥手。   许随停好车,拔了钥匙去找她,走到梁爽面前,发现她眼睛都是肿的。许随赶忙找纸巾,梁爽摆手表示不用,一开口嗓子都哑了:“这家会所是会员制的,没有卡我们怎么进去?”   “你真的要进去啊,万一遇上什么不好的事?”许随处于理智的状态。   “我就是觉得憋屈,凭啥我对他这么好,还要悄无声息地被绿啊,我前两天刚用工资卡给他买了块表呢……”梁爽一说眼眶又开始红了。   许随招架不住梁爽这样,忙给她擦眼泪,声音温软:“你别急,我想想办法。”   身后的停车场一辆接一辆地停过来,许随今天穿了一件黑白格马海毛外套,高腰牛仔裤配靴子,她凝神思考了一下,她有些轻微近视,从包里拿出眼镜戴上,又将敞开的外套扣子系得齐整,头发挽低,口红用纸巾擦掉,这一弄,像一位安分守己刚下班的女人。   梁爽见许随朝停车场的方向走去,见她神色淡定地同一位中年男人说话,不知道两人达成了什么共识,最后点头冲他笑了一下。   五分钟后,许随返回,她开口:“可以了,一会儿我们跟着他进去,他有卡,会帮忙刷电梯。”   “一会儿进去,你把你相机藏好,一定不能冲动,不然吃亏的是你自己。”   “嗯嗯,”梁爽点头如捣蒜,问道,“不过随随,你怎么让那个男人答应帮忙带我们进去的啊?”   许随似乎有点不习惯头发扎得这么低,她低头拨弄了一下:“那个男人一看家里就有小孩的那种,就利用了一下家长的同理心。跟他说我弟弟叛逆不上学非要来这里当服务员,家长都气出病来了,我来劝他回去。”   梁爽挽住她的手臂,眼睛又开始红了:“呜呜呜,你好聪明。”   “好啦,擦擦你的眼泪,我们进去了。”许随拍拍他的手臂。   穿着蓝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带着助理,领了她们两个进了廊桥桂会所,再一路刷卡顺利得乘上电梯来到2070 包厢。   走廊上,未关紧的包厢门漏出男人女人调情的声音,隔壁包厢玩骰子,谈话声掺杂在一起,纵情又享乐。   梁爽站在门口,紧握成拳,指尖微微颤动。   “随随,一会儿我负责摁住狗男女,拍照搞完我们就走。”梁爽说道。   很多事情,你设想的跟真正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当梁爽推门进去看到眼前的一幕时,理智全失,什么计划,见好就收什么全抛在脑后。   门一打开,vip豪华大包间里ktv机点的歌没人唱,却成了他们的背景音乐,谭卫赤`裸着上半身,卫衣扔在地上,两个人竟在沙发上胶着在一起,那个女人快40 岁,谭卫闭着眼,卖力地表演着他的技术活,还喊着“宝贝儿”。   梁爽气得气血上涌,哪还顾得上拍照的事,冲过去,把桌上的杯子,墙角处的花瓶全往两人身上砸,边扔边骂:   “狗男女,换古代我早送你俩进猪笼了,谭卫,你这个贱人,你对得起我吗?”   许随站在一边,拿出手机,调出相机悄悄照了几张照。   女人匆忙地穿好衣服,谭卫提起裤子,神色慌乱地想要解释,可梁爽不停地砸东西过来,他一边躲一边说:“爽爽,不是这样的……”   “别叫我,让人觉得恶心。不是这样是哪样,你们是在拍行为艺术片?”   起初谭卫还能忍,直到梁爽飞过来一个烟灰缸,正中他的额头,鲜血直流,他索性不装了,一把攥住梁爽的手臂,眼底的锋利尽显:   “你闹也得有个限度,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打女人?”   谭卫手掌扬起,一脸的冷漠,梁爽吓一跳,后怕地躲开。一道冷淡又有力的声音响起:“放开她。”   许随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手机,朝他晃了晃,拇指按住屏幕:“你刚才做的事,还有现在对梁爽做的,我不介意把照片打包抄送邮件给媒体,论坛,你公司各一份。”   打人要掐七寸,朝别人投石也要有把握地扔。   谭卫一下子变了表情,急忙松手,一脸的讨好:“许随姐,我就是和她感情走到头了……”   许随正凝神听着,不料身后一股猛力朝她推来,许随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摔,手机飞了出去,她整个人摔在茶几上,手肘向旁边一偏,类似于瓷片碎地的声音倒在地上。   “你居然想威胁我老公?门都没有……”女人骂道。   她立刻冲过去把手机的照片删了,动作一气呵成。   “你推我朋友干嘛!”   梁爽一下子就炸了,立刻冲过去扯女人的头发,两个人扭打在一起。许随从茶几上艰难地起来,她有点头疼,就不应该一时心软陪梁爽过来的,应该让她理性解决。   谭卫看到地上碎掉的笔筒青花瓷,整个人都崩溃了,冲正在打架的女人吼:“你推她干什么,这送给导演的东西都碎了。”   这是他哄了富婆一个多月买的,明朝时期的古董,他用来讨好导演以求给他多加点戏份的,这下好了,全碎了。   “你让她赔啊。”女人指着许随说道。   场面乱成一锅粥,许随只觉得头疼,她感觉手臂撞出一块淤青,扶着自己的手,去捡地上的手机,她打算报警。   手机刚拨出一个1字,“砰”地一声,门被打开,几名警察走进来:“不许动,刚接到举报电话,说这里有人进行集体色情交易,请配合我们调查。”   得,不用报警,刚好撞上麻烦了。   许随他们被请了出去,警察每间房排查,将可疑人士带回去做笔录。成尤刚上完厕所出来,吹着口哨,一眼撇见走廊拐角处的许随,旁边还站着一帮人。   成尤对着她拍了个照,侧身躲到柱子后面,给周京泽发消息。他终于眼色好使一回,还卖了个关子   【老大,你猜我看见谁了?】   周京泽正在家里刚洗完澡,他开了一瓶酒,捞起桌上的手机,回:【看到谁都跟我没关系。】   成尤看到这条回复,心想你就装吧,一会儿看你能不能忍住。于是他什么也没说,发了许随的照片过去。   果然,不出三秒,周京泽的电话打了过来,成尤点开,听到了他在那边穿衣服,找钥匙发出窸窣的声音,撂下三个字:   “她在哪?”   成尤把这边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警察局,许随一行人做了笔录,而他们这一拨打架斗殴的事,自然不想闹太大,选择私了。   许随需要叫个人过来签字保释,她一向独来独往惯了,身边没几个朋友,就算有,也不在京北。   许随握着手机,看着上面的通讯记录犹豫不决,最后点开了李漾的名片。拇指按下去,正要点拨打时,一只骨骼清晰分明的手一把抽掉了她的手机,同时,一道阴影落下来。   她偏头看过去,周京泽穿着一件黑色的派克外套,衣襟半敞,裹挟着外面凛冽的风进来,朝警察点了点头。队长拿着保温杯过来,看见周京泽面色一喜:   “小周,还真的过来了啊。”   周京泽有礼貌地颔首,低低沉沉的声音响起,笑:“是,来接个人。”   他接过蓝色文件夹和黑色水性笔,在上面签了个冷峻的字迹。队长放下保温杯同他握手寒暄,两人就近况聊了一下。   许随有一瞬间是懵的,周京泽为什么时候出现在这,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些事通通在脑子里成了一个疑问。   签完字后,周京泽正要带人走,女人喊道,语气刻薄:“这就走了?你打碎的那个青花瓷笔筒不用赔的吗?”   “对啊,许随姐,有监控的。”谭卫也挡住她,不让人走。   梁爽气得跳脚,指着他们:“我赔!以及你们干了这么下作的事,等着玩玩吧。”   “那是另一码事,但青花瓷确实是许随姐砸的。”   许随真的要被眼前这对男女的逻辑和脸皮程度给气笑了,她拨开粱爽的手,神色淡淡的:“是你先推我的,而且我手臂受伤了,这也是一笔赔偿。”   眼看他们还要再纠缠什么,许随双手插兜,后退一步:“我最多只能赔这件青花瓷价格的六分之一。”   但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数额。   谭卫听后一咬牙,反正都这个局面了,而且他最近缺钱,能捞一点是一点。   许随和梁爽走到一边,算着手里可以挪动的钱,打算凑出来赔给谭卫。   周京泽低头拿着手机,推开玻璃门,一阵寒风刮来,他的后背挺拔宽阔,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   梁爽前段时间刚换了一辆车,凑来凑去,还差一笔。   许随正为难着,周京泽再次推门进来,瞭起眼皮直视谭卫,语气闲散:“多少钱,我替她赔。”   ……   晚上近十二点,周京泽开车送许随回家,一天劳累的工作再加梁爽的事,她累得昏昏沉沉的,最后竟靠在车窗边上睡了。   她断断续续做了一个梦。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在车里睡着了,许随揉了一眼,清了清喉咙:“我睡多久了?”   周京泽坐在驾驶位,倾身从口袋里摸出一盒压片糖,倒在掌心两颗,开口:“没多久。”   许随口袋里摸出手机,额前有一缕碎发掉下来,说道:“你账号多少,我后面把钱还给你。”   周京泽拆开糖纸,把薄荷糖扔进嘴里,语气慢悠悠的:“不急。”   “记得我是你债主就成。”   许随一时语塞,说道:“总之今晚多谢你,钱我会分几次还给你。”   许随走后,周京泽坐在车里抽了几根烟,指尖的火光明明灭灭。夜晚更深露重,车窗半降,掀眸看到楼上暖黄色的灯“啪”地一声亮起。   一截快要燃尽的烟头丢到濡湿的泥土里,他这才驱车离开。   回到家,周京泽把钥匙扔在玄关处,仰靠在沙发上,他闭了一会儿眼,刚打算继续喝刚才没喝上的酒时,门铃响了。   打开门一看,是盛南洲。   他拎着两瓶酒过来,一看茶几上的酒,说道:“豁,挺有默契啊,哥们。”   周京泽扔给一罐啤酒,自己也开了一罐,闷声不响地喝起酒来。盛南洲也没说话,也在陪他喝酒。   “对了,哥们,刚才你找我借钱干嘛?”盛南洲问。   “你可是超级富二代,特么不挺有钱的么,轮得到向我借,况且你之前飞了这么多年的工资呢?”   周京泽没吭声,盛南洲一看他就是有事瞒着,也不逼问他,于是换了个方式问:“你妈不是留个你一笔信托基金吗?那可够你吃喝等死两辈子啊,也没了?“   “啧,”周京泽估计被问烦了,他灌了一口啤酒,笑得闲散,“在我外公那,他说没找到媳妇儿就不给。”   “牛,还是外公高。”盛南洲竖起大拇指。   盛南洲这个人贱得不行,继续问:“所以你借钱干什么?”   “……”周京泽。   盛南洲虚踢了他一脚,坚持不懈地问道:“哎,问你话呢?”   周京泽手里的啤酒罐捏成两半,舌尖顶了一下左脸颊,懒散地应道:“许随出了点事儿,我得管。”   空气凝滞,一阵沉默,紧接着盛南洲从沙发上跳起来,锁住他的喉,整个人暴跳如雷:“所以你他妈借兄弟的钱泡女人!!” 第64章 告白 没错,我是在追你。   晚上,许随洗完澡后坐在床边,她拿着手机调出周京泽的微信,说道:【你账号先发给给我。】   【等我发了这两个月的工资马上还给你。】许随又补充了一句。   许随坚持,周京泽也不能怎么办,只好甩过一个账号来,还慢悠悠地说了句:“不急。”   你不急,我急。许随盯着对话框腹诽道。她不想欠周京泽,也不愿两个人的关系不清不不楚。   周末,梁爽喊许随出来喝酒。许随想到她最近发生的糟心事,思考了一下便答应了。因为她在家查了一下病例资料,所以出门晚了一些,等她推开pub的门,梁爽早已经坐在那里喝酒。   自从梁爽失恋之后,就经常跟李漾泡在酒吧里。pub里,红光时不时地打在吧台边上,梁爽朝她招了招手。   “哎,人生真无聊,”梁爽从白瓷盘里捡了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哎,一下子对爱情失望了。”   许随把一块柠檬丢进酒杯里,晃了晃,怕她伤心,干脆岔开话题:“爽爽,之前电影的现场发布会,李漾给了我两张票欸,你要不要一起去?”   梁爽自从上次被劈腿之后,她虽然表面嘻嘻哈哈的,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但许随感觉出这件事对她影响挺大的。   她心情很不好,许随想多陪陪她,能转移一下注意力也好。   梁爽瞥了一眼票面:“意大利电影吗?可我有点听不懂他们说话。”   “有字幕呀,而且这次在中国上映引进,好像有请配音老师。”许随喝了一口鸡尾酒。   “行呀,”梁爽点头,她问了和李漾一样的问题,“不过你怎么喜欢上看意大利电影了,这场现场我看你想去很久了。”   许随手肘撑着脑袋,因为喝了一点酒,红晕爬上她的脸颊,她想了一下:“我之前不是去香港交换了一年吗?误打误撞认识了一位教授,叫profeesor柏,在我们学校教意大利语的,他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受了点他的影响,就喜欢上意大利电影了。”   “哇,可以欸,教授!你怎么不努力努力发展成师生恋。”梁爽眼底激动。   许随下巴搁在手肘上,笑道:“少来啊,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我去上个厕所。”许随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虽说鸡尾酒的度数比较低,可不知道是不是许随没吃饭,生喝了两杯酒的原因,这会儿不仅胃有点难受,头还有些晕。   许随手臂扶着墙,一路朝前走,结果一不小心,在去厕所的路上迎面撞倒了一个中年男人。   她立刻轻声道歉,中年男人喝得醉醺醺的,正要破口大骂,睁眼一看,看到站在面前是一位皮肤白腻,眼眸含水的女人,脸色阴转晴,手探了上去:   “没事儿,陪哥喝两杯,这事就消了。”   许随下意识地挣脱,面不改色地诓中年男人:“你试试,我是骨科医生,不仅会接骨,还会给你错骨。”   中年男人一听脸色勃然大怒,一巴掌扬了上去,愤恨道:“臭丫头片子,那你撞了我这事怎么算!”   中年男人这会儿也不装了,跟个无赖似的拦住许随不让她走,就在中年男人一巴掌要打下来的时候,有人截住了他的手腕。   对方穿着酒吧的西装制服,身后跟着一位服务员,他推了一下眼镜:“顾客,你好,我是这里经理,您先消气,这是我朋友,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一句话就想把我打发掉?”中年男人瞪了他一眼。   “您今晚的消费全免,外加送您一张会员卡,你看怎么样?”经理说道。   人的本性就是这样,能占上一点利益就肯让人,中年男人松口,小声地嘟囔道:“这还差不多。”   就这样,许随被经理身后的服务员带回了吧台上,而他负责善后。   粱爽正在那百无聊赖地喝着酒,许随抽了一张纸巾擦手,跟她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酒吧老板看上你了?”粱爽瞪大眼,“不然怎么会无缘无故帮忙。”   “酒吧老板没见过我吧。”许随说道。   “那就是领班经理看上你了?”粱爽脑子飞速转动。   许随:“……”   她拍了一下粱爽的头,用牙签叉了一小块西瓜递过去:“吃点西瓜补补脑。”   粱爽被气笑了,作势要打她。许随侧身一躲,差点摔下高脚凳。   她们正聊着天,没一会儿领班经理亲自送来酒水和饮料。   “许小姐,这是酒吧今天免费送您的,”经理把托盘里的饮料,食物放到她面前,转而对粱爽微笑,“粱小姐,这是您的野格。”   “我也有?”粱爽微睁大眼。   “是的,祝两位有个愉快的夜晚。”经理朝他们微鞠了一躬。   “哎,可以问是谁送的吗?”许随喊住他。   “是老板的一个朋友,那位客人让我照顾好许小姐,”领班经理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抱歉,我能说的就是这些。”   说完这些,酒吧经理朝她们礼貌地鞠了一躬就走了。   粱爽一脸的疑惑,敢情来酒吧还能碰上这样的好事情。   许随更是一头雾水,她的酒已经悄无声息地被换了,摆在面前的是一杯温热的牛奶,旁边还有两块可颂。   她正要移开杯子,发现托盘处放了一个小纸条:垫下肚子,早点回家。   粱爽凑过来看,一脸的惊讶:“我操,服了,这次我脑子绝对没有水,谁在追你啊,怎么这么贴心!”   绝了,居然能在酒吧里搞出牛奶和面包来,粱爽对这个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许随盯着纸条发愣,上面的字迹冷峻,锋芒明显,龙飞凤舞的,透露着一股嚣张的意味。   她其实心里隐隐猜出来是谁了。   许随拿出手机发消息给周京泽:【你也在零点酒吧?】   没多久,屏幕亮起,周京泽回了一个简短的字:【没。】   他这是在否认,可是周京泽越否认,许随越觉得是他。   重逢之后,周京泽跟以前相比,太反常了,不懂声色地靠近她,撩她,给她一些不确定的暗号,也主动关心她,时不时地在帮她。   可他又从来都不说些什么。   许随不想这样不清不楚地和他纠缠着,想问清楚他的想法,于是心底有了个主意。   她跳下高脚凳,边拿着手机边上二楼,专门往人多卡座的方向走去。   许随边上楼梯边发消息:【是吗?今天在酒吧有个人帮我处理了纠纷,还送了吃的过来。】   她直上了二楼,灯光更暗,红紫光交替闪过来,所有的暧昧和调情都高酒杯反射的镜面中。   倏忽,有人匆匆而过,“啪”地一声,对方掉了黑色的皮夹,却浑然不觉。   许随蹲下来,捡起皮夹,冲对方喊道:“你的东西掉了。”   在等周京泽回消息的时候,许随握着皮夹,右手在对话框里敲字:【好像是个好心人,我现在碰见他了,你说我要不要留个通讯方式给他?】   消息发出去,许随摁灭屏幕,不再看手机,纤白的手指捏着黑色皮夹,很有耐心地在等对方走过来拿回他的东西。   对方是一个戴着眼镜长相斯文的男人,他接过来:“谢谢,谢谢。”   “不客气,你检查一下有没有少东西。”   见路人过来,许随往二楼的扶栏处这边移了一下,对方也跟着走过了过来。   对方打开皮夹,一看身份证和几张钞票,还有银行卡都在,松一口气,一抬眼,许随正眼睛含笑地看着他,安安静静的,很好看。   许随今天穿了一边白色的针织衫,高腰牛仔裤,长发及腰,额前不断有头发掉到前面,她伸手撩到耳后。   随意又动人。   是一种介于清纯和妍丽之间的妩媚。   对方的呼吸开始紊乱,明显心动了。   “那个谢谢你啊,要不我请你喝杯酒吧?”对方笑着说道。   这个讯号表示什么,她不是不知道。是想交个朋友,进一步了解的意思。   许随眉眼弯了一下,正要张口答应,一阵熟悉的烟草味传来,有人攥住她的手臂,一道颇具压迫性的影子移笼罩下来。   她看都看不用看,就知道是周京泽。   许随太了解周京泽了,闷骚又冷酷,不擅长表达,没人摸得透他的心思。可有时候逼一逼他,这个人又能亮出几分真心给你看。   在一起时,她就知道,周京泽强势霸道,占有欲强,许随猜到他在酒吧,就是不露面。只是假装跟别人搭个讪,他就出来了。   许随这样做,只是想问个清楚。   男人站在她旁边,许随不动声色地用指甲抠着他的手臂,很用力,想推开他。   紧实的小臂立刻起了几道鲜红的指甲印,可周京泽愣是跟个没事人一样,一声不吭地受着,紧挨着她,冲对面的男人点头,磁性的声音响起:   “不好意思,她喝醉了。”   男人只好点了点头,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最后走了。   人走后,周京泽松开她,许随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周京泽下鄂线绷紧,一双漆黑的眼睛将她钉在原地,缓缓问道:   “好玩吗?”   许随靠在栏杆上,眼睛直视着他,眼底透出一点疲惫:“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   “周京泽,你这个人真的很难懂,你现在这又是算什么?不会在追我吧?”   有一缕头发卡在许随穿着的针织衫扣子里,她怎么顺都顺不好,有些烦躁。周京泽靠了过来,腾出手,骨节分明的指节抵在胸前,修长的手指将头发勾出来,没一会儿就把它给解救出来了。   两个人挨得非常近,他们这一片的灯光是暗下来。周围喧闹不已,摇骰子声,谈话声,十分细碎地传来。   许随看着眼前身材挺拔正在给她认真弄头发,一直沉默的男人,忽然生出一种无力感:“算了。”   “算什么,嗯?”周京泽低下脖颈看着她,敛起一惯不正经的神色,声音低低沉沉:“没错,我是在追你。”   他想起什么自嘲地勾了勾唇角,笑:“其实之前就在一直追了,以后尽量明显点。”   周京泽终于把他想说的话说出来。分开这么多年,中间找过她,却看见她和别人的男人在一起,失落,难堪一并袭来,也有点庆幸,至少她过得很好。   再重逢,可能连许随自己都不知道,她常常一个动作,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能让他心动,最原始的生理欲望也被她勾出来。   夜不能寐的时候,经常要靠闭眼想象出她的模样才能抒发出他的冲动。   周京泽这个人做事,一向不肯露出自己的底牌,做什么都有十分的把握,也骄傲,   所以再遇见许随时,他追人是不紧不慢,也不肯承认的。   可是喜欢是没有输赢的。   这么多年,他真就这个人不可了。   许随神色愣住,心底一瞬间慌乱,随即又恢复如常,她说道:“可是——”   “我追我的,没征求你的意见,”周京泽打断她,语气一如既往地霸道,眼底只住了她一个人。   “现在是我主动找上门来,还赖着不走。” 第65章 告白 他尝到了被抛下的滋味。……   许随是真的没想到,周京泽要追她。当天晚上回去睡觉,她就失眠了,夜里一直辗转反侧反复做着同一个梦。   在梦里,许随一直被大雾困住,怎么也走不出去。最要命的是,她在梦里走了一夜,以致于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的。   许随洗漱完,打开冰箱,拿了一些冰块用干毛巾包着敷眼睛,消肿以后简单地化了个个底妆,正准备出门时,周京泽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今天可能会下雨,带伞。】   至此,周京泽每天就跟天气预报一样准时提醒她要多穿衣服,出门不要忘记带什么。许随偶尔会应,有时会礼貌地附上一句:   【你也是。】   周京泽每天都会和她联系,主动发消息过来,时不时分享他在基地训练的日常,或者也会问她在做什么。   许随回答得比较短,但周京泽这个人就是有本事把要结束的话头给重新挑起来,让人不知不觉跟他聊上半小时。   周五,许随下完班,拖着一身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饭也还没吃,就想泡个澡放松一下,可能是因为连轴转了一周过于劳累,热水又放松了神经的关系,到最后她竟然趴在浴缸边上睡着了。   晚上十一点,搁在一旁的手机发出急促的铃声,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人,是医院那边的,搓了一下脸,接电话的声音还有些茫然,等那边说明情况后。许随立刻起来,换衣服,临走前还匆匆捧了一把凉水洗脸让自己保持清醒。   这是作为一个医生24小时on call 的自觉性。   医院来电话说昌东路发生一起酒驾事故,伤员人数过多,许随连包都没带穿上鞋就跑了出去。   回到医院后,许随和几位同事在手术室熬到后半夜。许随抬脚踩开手术室的感应门走了出去,她走到消毒室,摁下白色的洗手液,拧开水龙头,水哗哗地流出来冲着白色的泡沫。   忙的时候没感觉,忙完之后,饥饿感袭遍全身,肚子在此刻咕噜咕噜地叫起来。   同事在一旁洗手听到了,关好水龙头说道:“我也好饿啊,一会儿去外面24小时便利店看看有没有关东煮?”   许随看了一眼时间,苦笑:“我今晚连晚饭都忘了吃,这个点关东煮应该也卖完了吧。”   “去看看嘛,买个三明治垫垫肚子也好,”同事抽出一张纸巾擦手,向外走时,说了句,“许随,一会儿我们一起去啊,你先等我一会儿,我先去看看看我那床病人的情况。”   “好。”许随点头。   许随走了出去,在经过医院走廊时不经意往外看了一眼,这一看,停了下来。   于是她走向窗边,往外探出头。   整座城市被一层乳白色的雾气笼罩着,一片寂静,偶尔有几辆车呼啸而过。天空一片莹蓝,是那种贴了窗户纸的模糊蓝,此刻,楼下高大的玉兰树竟同时挂着月亮和太阳,散发着柔和的光。   有一种静谧的美。   许随抬手拍了一张照,继而分享了朋友圈,说:奇特。   很快,远在异国的胡茜西赶来评论,问道:【随宝,你那边应该是半夜吧,怎么还不睡呀。】   许随回:加班,后面还加了一个哭泣的表情。   回复完后,许随把手机放回口袋,朝病房的方向走去,她打算观察了一下病人的生命体征再出去。   十五分钟后,许随回到办公室喝了一口水,拿下衣架上的外套,同几位同事打算一起出去吃点东西。   一行人走出医院部大楼,旋转玻璃门一推开,一阵刺骨的冷风刮来,许随下意识地拥紧了身上的大衣。   “这也太冷了。”同事缩了一下肩膀。   许随刚在走医院部大楼没两步,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许随点了接听。   “您好,许女士你点的外卖已经送达,我不知道你这边在哪?我现在在门诊部这里。”   外卖?她没点啊,许随心怀疑问,握着手机贴在耳边:“我走到住院部这边了,你右转过来,很近。”   不到五分钟,一位穿着外卖制服人员右手挎着一个大的保温箱,走过来。   “许女士,您点的同城外卖闪送,请签收。”   许随一脸疑惑地接过来,手指捋着上面的标签条看了一眼,这也太多了,分明是几个人的量。   她扭头冲同事说:“好像有人给我点了外卖,挺多的,大家一起吃吧,不用出去啦。”   “我们还有份呀!”同事笑道。   “都有。”   一行人又重新回到医院部的休息室。   “啪”地一声,许随摁亮墙壁的灯光,一室温暖。   许随脱着外套,同事在拆外卖,牛皮纸袋贴有南苑酒家的logo,拿开来一看,里面是一份又一份精致的私房菜,还飘着香味。   “许随,你这个朋友出手可真阔绰,而且南苑酒家不是不外送吗?”   “天呐,好贴心,还有热可可。”同事从另一个纸袋里拿出来。   “感谢许医生,跟着你吃到了好吃的!”何护士笑嘻嘻地说道。   “那省得我倒水了。”许随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上笑着走了过来。   她坐在沙发上,接过同事递来的筷子,黑漆漆的眼睫垂下来,在想是谁给她点的外卖。   一开始许随想到的是胡茜西,可是一想她还在国外,怎么给她点?   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许随拿出手机发微信给周京泽:【外卖是你点的吗?】   没多久,手机屏幕亮起,周京泽回复:【嗯。】   【这个点了你怎么还不睡?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许随问道。   每次周京泽恰到好处的怀疑和关心让许随怀疑他是不是悄悄在自己身上装了隐形定位探测器。   不然为什么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中。   过了一会儿,周京泽回了消息,语气一惯的言简意赅,说道:【半夜被1017踩醒,朋友圈。】   字里行间都能感觉出他的睡眼惺忪。   周京泽确实周到,办事妥帖细心,不仅半夜给她点外卖,还连她同事的份也一并买了单。   许随拿着筷子,右手握着手机正要编辑“谢谢”二字,男人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牛皮纸袋还有个小玩意儿,我让店家给的。】   许随放下筷子,转身去右手边的小桌子拿牛皮纸袋。   那个纸袋很大,一望不见底。   看起来什么也没有。   许随拿着纸袋漫不经心地晃了晃,“啪”地一声,两颗草莓糖掉下来,落在掌心里。   桌上的手机屏幕恰巧在这个时候亮起,是周京泽发来的消息:   【只给你的。】   “只给你的”四个字像催化剂,让心底原来就起来的气泡,慢慢变大,盈满,在空中飘来飘去。   有一丝晕乎乎的感觉,空气中好像有了一丝甜味。   他这是在哄她开心吗?   11月刚好新的一周,天气太幅度降温,许随从两件衣服换到了三件衣服,围巾,手套全副武装戴好去上班。   中午休息的时候,许随端着一个杯子,走进午休室,正要拿柜架上的速溶咖啡时。   一道影子晃了过来,有人举着一杯香气满满的咖啡递到她面前。   许随抬眼,是同事赵书儿。   “许医生,喝我这杯!刚泡好的。”赵书儿脸带笑容地看着她。   许随半信半疑地接过她泡好的咖啡,问道:“找我什么事呀?”   “嘻嘻,那个我记得你今晚不用值班吧,晚上陪我相个亲呗。”   许随正喝着咖啡,闻言呛了一下,转而咳嗽个不停,眼睛都咳出湿意来。赵书儿见状立刻拍她的背,忙问“怎么了?”   相亲……她对这两个字都有阴影了。   不知道是不是运气问题,许随相亲遇到的都是奇奇怪怪的男人,导致她很排斥相亲。   “我不太想去。”许随把咖啡递给她。   “不是让你去啦!”赵书儿挽着她的手臂,语气嗔怪道,“是让你陪我去。”   赵书儿,比许随大两岁多,今年30,万年单身体质,十分热衷于相亲,但十分挑剔,说媒的人都怕了她。   这次相亲,因为对方条件相当好,还说要带个朋友过来,郑书儿比较重视,也怕自己尴尬,干脆也想拉一个人陪着去。   想来想去想到了许随。   许随脾气好,人也温柔,在一旁当个安静的陪衬最好不过了。   “你就陪我去嘛,你就当去喝杯咖啡了,我只需要个人陪着。”赵书儿把下巴搁她肩膀上,不停地撒娇。   经赵书儿的一番软磨硬泡,许随最终拗不过她的央求答应了。   “说真的,你们要是后面聊着气氛对了,我就撤啊。”许随强调道。   “好!呜呜呜,许医生我都快爱上你了,怎么有你这么体贴的女生!”赵书儿一脸的感动。   许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臂:“行了,我先去午休了,下午还要上班。”   晚上六点,许随下班完后收拾了一下坐上了赵书儿的车。许随坐在副驾驶内,收到了粱爽发过来的信息,让她出来吃饭逛街。   许随在对话框里编辑并发送:【不去了,我要陪我同事去相亲呢。】   【好吧呜呜呜呜,全世界都有男人陪,只有我没有。】粱爽哭诉道。   许随:【下回我多注意一下我们医院的帅气又人品好的医生。】   【不不,不找同行。】粱爽发了一个叉的表情过来。   车子约四十分钟后抵达一家餐厅,赵书儿让许随先下车,自己先开去地下车库停车。   路边人群熙攘,许随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赵书儿便走过来,两人一起走进餐厅。   对方早已先到,赵书儿热情地招了招手。   男人站起来,笑了笑:“你们好,我姓袁,哪位是赵小姐。”   “当然是我呀。”赵书儿俏皮地接话。   “好,都请坐。”对方比了一个请的姿势,笑道。   许随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赵书儿的相亲对象,袁先生,模样周正,做投行的,举手投足都透露着资本的矜贵气息。   “我那个朋友临时有事没来,”袁先生解释道,他朝服务员招手要了两份菜单,问道,“你们看看想吃什么?”   许随只点了一份柠檬水,便在那安安静静地坐着。   赵书儿明显对这位相亲对象很满意,但她怕自己大大咧咧的性格吓跑对方,硬是拘谨着在那尬聊。   赵书儿是主角,许随坐在一边尽量弱化自己的存在,她本来想玩手机的,又觉得这样不礼貌,只好看着外面喷泉广场数着扑腾来扑腾去的鸽子打发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许随的错觉,她总感觉对面这位袁先生的视线时不时地落到自己身上。   他还总是把话题茬道许随那,问到:“许小姐喜欢吃甜品吗?”   许随回神,手指敲了敲杯面,笑道:“一般,我记得书书很喜欢吃甜品,就是老方记那家,袁先生可以买给她。”   “看见没,我姐妹给你抄笔记了。”赵书儿说道。   袁先生连忙应道“一定”,带笑的脸上一闪而过尴尬的神色。   周京泽刚从城郊基地开车回来,上了一天的课,凌厉的脸上透着一丝倦意。最要命的是,盛南洲坐在副驾驶上打起了瞌睡。   他今天作为航空公司的股东来城郊基地,美其名曰视察,实际上就是来找周京泽去玩。   结果盛南洲稀里糊涂被周京泽使唤去了训练场干活。可能是从小受他的碾压次数太多了,盛南洲听到周京泽的指令下意识地去做。   做到一半又觉得不对劲。   操,一辈子为奴,终身为奴。   到最后盛南洲把自己累得半死不活。   车载音响还缓缓放着肖邦弹奏的C小调夜曲,声音潺潺又动人。周京泽单手扶着方向盘,修长的手指去拿中控台上的薄荷糖,拆糖纸,丢进嘴里。   没想到会在半路上碰到粱爽。她站在路边,一脸的烦躁。   周京泽眯眼看过去,好像是车子抛锚了。   他抬手关掉音响,在经过粱爽那辆红色的车时,猛地一踩刹车,车子发出尖锐的刹车声停了下来。   盛南洲的脑袋不受控制向前一磕又弹了回来,整个人从梦中惊醒,一脸的惶恐:“地震了?”   周京泽给了一个“傻逼自己体会”的眼神,“咔哒”一声解锁抬脚下车了。   粱爽正急得上火,一道淡淡的声音插了过来:“车子抛锚了?”   一回头,竟然是周京泽。粱爽点了点头,说道:“服了,拖车公司还是忙碌打不通的状态。”   周京泽嘴里嚼着薄荷糖,走过去,掀开车前盖,语气散漫:“我看看。”   他抬手掰了一下车前盖里面的东西,手里挑着一根线,边检查边问:“怎么你一个人,许随呢?”   “本来想找她吃饭的,相亲去了啊。”粱爽接话,故意说道。   周京泽捏着线的指尖动作一顿,缓了半秒,舌尖抵着薄荷糖转到后槽牙,咬得嘎嘣作响,眼睫垂下来,投下淡淡的阴翳。   “在哪儿?”周京泽声音沉沉,压着一股情绪。   “好像是1987。”   这时,盛南洲跳下车走过来,问道:“这车怎么回事啊?”   周京泽一把拽过盛南洲,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你帮忙处理一下。”   “有事,先走了。”   没等盛南洲反应过来,周京泽开着黑色的大G从他面前呼啸而过,甩了他一脸的尾气。   “周京泽,你他妈把我一个人扔半道上????”盛南洲一脸的火气。   赵书儿和她的相亲对象聊天还算愉快,中途上了个厕所。只剩袁先生和许随面对面地坐着。   袁先生主动搭话:“许小姐今年多大?”   “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吗?”许随皱眉,她只是个陪衬,怎么忽然问起她来了。   她正要开口说话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插了进来。   “许随,还差两个月28,生日12月24号。”   “身高165cm。”   “不挑食,什么都吃,跟猫似的,好养活,但芒果过敏。”   “兴趣爱好,看恐怖电影,打游戏。”   许随心口缩了一下,两人皆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方向。   周京泽穿着一件黑色的派克外套,肩膀宽阔挺拔,下额线弧度落拓利落,单手插着兜,朝他们缓缓走来。   一股凛冽的薄荷味靠近,周京泽抽了旁边的一张凳子坐下,打火机放在桌上发出“啪”地一声响,瞭起眼皮盯着他。   袁先生吓一跳。   周京泽挑了挑眉,语气慢悠悠的,夹着一股狎昵:“内衣尺码我就不报给你了。”   一句话落地,既彰显两人亲密的关系,又霸道地宣示了主权。   这确实是周京泽的作风。   “周京泽!”许随脸腾地一声变红,声音变得气急败坏。   她推着周京泽的手臂起身,拿起桌上的包,冲对面的袁先生点头道歉:“不好意思,袁先生,我还有事先走了。”   许随推着周京泽走出室外,两人走了出去,站在左手边的路口。   “你是不是神经病?”许随皱眉。   周京泽攥住她的手臂,漆黑的瞳仁压着戾气,声音沉沉:“你呢,想找别的男人,做梦!”   一阵寒冷的风刮来,周京泽虽然生着气,但下意识地替她挡住了风口。   “我没有,我没想来相亲,我每次相亲都遇到很奇怪的人,这次是陪我同事来的。”许随无奈。   谁知道周京泽半路杀了出来,他就是个臭痞子,竟然在公开场合说这种让人害臊的话,想想都觉得脸热。   周京泽神色缓和了一点,点了点头,竟装作一点事都没发生,神色自若地牵住她的手腕就往车的方向走。   “去哪儿?”许随问。   “反正你不老实,”周京泽冷哼了一下,舌尖拱了一下脸颊,语气吊儿郎当的,“人被我截到了,正好约会去。”   许随看着攥住她手腕上的手,眼睫抬了抬:“我同意了吗?”   周京泽的脚步一顿,语气缓缓。“不同意我就进去揍他一顿。”周京泽语气缓缓。   许随:“……”   周京泽带许随来到了电影院,看着屏幕,偏头问许随看什么电影:“爱情片还是动作片?”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有些意味深长,有些挑逗的意味。   许随回:“恐怖片。”   行吧,周京泽买了两张票正要同许随进场时,一眼瞥见来往的情侣,都是男朋友给了爆米花和可乐,女朋友笑得一脸开心。   周京泽脚步一顿,把票递给她,开口:“拿着,我去买吃的。”   最终,周京泽拿着超大份的爆米花和两杯可乐走进了C影厅。   这场时间点不太好,又加上恐怖电影市场不大,今晚竟然被他们两个包场了。   两人刚坐下,许随的手机铃声就响了,她拿出来的时候,周京泽瞥了一眼,李漾。   “喂。”许随声音温软。   “甜心,我现在好难受,你在医院吗……”   李漾的声音断断续续透过听筒传来,周京泽听得不太连贯,但看起来好像是有事,想让许随过去一趟。   “好,我马上过来。”许随语气担心。   挂完电话后,许随把可乐放到扶手旁,起身就要走,语气焦急:“李漾急性阑尾炎,他现在需要人过去照顾,我得赶过去,电影下次再看吧。”   她正要走时,周京泽抬手拽住了许随的手腕,虎口卡住纤细的手臂,紧了紧,开口问:“电影马上要开场了,不看完再走吗?”   见她神色担心,周京泽逻辑清晰,一字一句道:“李漾那么多朋友,肯定不止找了你一个人,实在担心的话,看完它我陪你过去。”   许随摇摇头,掰开他的手:“抱歉,我真的得去。”   说完,许随就走了。   光线浮动,整个电影院就剩下周京泽一个人。时间缓速地流淌,静得只有电影屏幕上主角无聊的对白声。   周京泽背靠在红色的座椅,抬眼看着右边扶上立着蓝色可乐。   蓝色的可乐静静地立在那里,杯壁有细小的水珠,吸管别在旁边。   它还没来得及被许随插上吸管,就被抛下了。   周京泽坐在那里,思绪发怔,虽然李漾是朋友,他心底的滋味依然不好受,像是一根细细的线勒着心脏,透不过气来。   忽然之间,他终于懂了许随当年什么心情。   当初她被抛下,他赶去找叶赛宁,也是现在这种感觉吧。   不被喜欢的人第一选择,确实让人失落。   突然,前门走来一位家长带着小孩进来,应该是迟到的影客。他们的座位也是周京泽这排,在最里面。   大人猫着腰牵着小孩进场,在经过周京泽座位时,一脸渴望又羡慕地看着他手里满满一大桶的爆米花。   “送你了。”周京泽垂下漆黑的眼睫,把爆米花递给他。   说完起身,侧着身子走来座位,一步一步地踏下台阶,离开了电影院。   反正也没人会吃了。 第66章 告白 不是1234的数字1,是一一……   那天晚上,许随照顾李漾忙到半夜,空闲下来才有时间看手机,点开一看,是周京泽发来的信息。她以为他会生气,结果没有。   【早点回家,用不用我来接你?】   可能没有等到回复,过了两个小时,他又发来一条信息:【那多穿衣服。】   周京泽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发脾气,照例每天做她的天气预报和聊天好友。时间久了,许随习惯了,偶尔也会向他倾诉一些事。   周二,阴雨。许随在外科室忙了一天,中途给一位患者家属耐心又认真地解释病人现在的情况,说他的病症转移到内部了,且比较严重,建议他们转院,转到擅长专科治疗的瑞和医院去。   结果被家属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了半个小时:“现在医生都这么好当了吗?动动嘴皮子就能赚钱了?我被你们几个医生来回踢皮球一样,踢了多少次了,一会儿让我转这个科检查,一会儿让我去那个科,你他妈最离谱,让我转院,是你没用吧,你的医生执照哪里的,傻逼!老子要投诉你……”   许随还是耐着性子给对方解释,依然没用,最后患者家属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你最多是个运转机器,一点都不像医生,太冷漠了。”   许随握着笔写字的动作一顿,垂下眼睫,脸色有点苍白,她想解释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下班后,许随僵着的某根神经断掉,整个人如释重负,趴在桌上。半晌,周京泽打来电话,聊了几句。   许随的声音有点丧气,情绪憋着无处可说,就跟他说了这件事。她轻声抱怨工作辛苦其实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你负责任地做了还得不到患者的理解,心里就有点觉得委屈。   周京泽在那边静静地听着,拿电话换了个手势,声音低沉:“你出来。”   “又给我点了外卖?我已经下班了。”   许随正准备下班,她穿好外套收拾好包,走出门诊部的大楼。一出门,凛冽的风刮来,许随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今天的天气有点糟糕,还下了点阴雨。   许随正准备拿出包里的围巾裹在头上冲出去时,不经意地一抬眼,看见周京泽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不远处等她。   周京泽穿着黑色的外套,里面套了一件灰色的连帽卫衣,好像去理了发,头发短得贴着青皮,还是那副痞坏的模样,他单手插着兜,抬眼看着她。   雨滴顺着黑色的伞檐滴落下来砸在地上,开出一朵又一朵的小花。黑色的伞布下露出一截漆黑凌厉的眉眼,他宽阔的肩膀染成深色。   恍惚之中,许随好像看到了那个男孩。   他们在一起时,也是这样冒雨来接她,漫不经心地说“我吃醋了,你得哄我”的那个男孩。   心动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   “打你电话的时候正在回家的路上,”周京泽走到面前,看着她笑,“忽然就想拐个弯了。”   “想不想吃面?”周京泽问她。   许随点点头,但这人正经不过两秒,他收了伞,站上台阶看,低头看着她又开始逗人。   “左边口袋里有暖手宝,自己拿,”周京泽语气顿了顿,不紧不慢地说道,“当然,爷的右手更暖。”   许随眼睫一动,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我选左边。”   周京泽开车载着许随,刚走出主城区干道没多久,雨就停了。她摁下车窗,雨后的晚风徐徐且清凉,许随的心情明朗许多。   周京泽知道许随心情不好,不动声色地开车带着她兜了一圈风,最后来到一条小吃街附近,握着方向盘转了一下,调头,在不远处找到一个停车位,两人先后下车。   小吃街在右边,许随走在前面,周京泽双手插兜跟在她后面,地面湿漉漉的,昏暗的路灯下,两人的影子时不时地重到一起。   小吃街熙攘,不远处的红蓝色帐篷错落坐在右侧,有卖热气球的老人家手指勾着一把线站在路边。   路边的灯箱牌散发着不一的光,街道上的人偶尔擦过彼此的肩膀,烧烤的香气时不时地飘过来。   一地烟火气。   许随走到一家水果摊停下来,打算拿一份盒切水果。倏地,旁边带着滑板的一位大学生走了过来,他的五官俊朗,穿着一件蓝色的卫衣,阳光又活力。   因为那位男生也要挑水果,许随侧身往旁边挪了一下。   许随今天穿着一件杏色的呢子大衣,黑色窄裙,气质大方。她扎了一个高马尾,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随着她弯腰挑水果的动作,挂在耳朵上的珍珠小耳坠一晃一晃的,衬得她脖颈的弧度优美,让人看得喉咙发痒。   还是跟以前那样,看着瘦,该有的吸引住他的东西,一样不差。   周京泽站在不远处等着她,同时发现她旁边的男生看得更直勾勾的,脸色沉了下来,随手掐灭手中的烟,走了过去。   许随正用手机给老板扫码付钱,忽地感觉有人拽住她的马尾,直接把发圈拉了下来,一瞬间,长发散落,恰好把漂亮的脖颈遮掩住。   “你干什么?”   许随立刻去抢她的发圈,周京泽手里拿着那根发圈,垂眸一看,恰好是她上次戴走的那根。   他后退一步,直接揣兜里,吊儿郎当地笑:“物归原主。”   许随扑了个空,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她真的不理解他,一根发圈而已,这人是有什么旧物癖吗?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一家面馆,许随找了个空桌坐下来,服务员送上茶水,周京泽站在点餐处点餐。   许随抽出纸巾认真地擦着眼前的木桌子,不远处周京泽和老板谈话的声音传来。   “老板,两碗鲜虾面。”周京泽单手拿着手机,看着对面墙壁贴着的菜单说道。   老板娘的脸被蒸得热气很红,她笑道:“好嘞,您这边先去坐下,马上到。”   “对了,一碗面多加葱和香菜,一碗不用加。”周京泽语气顿了顿,强调道。   许随正凝神擦着桌子,闻言一失神,食指指腹擦到了木桌上的倒刺,立刻有细小血珠涌出来,一阵一阵地疼。   她垂下眼,抽出纸巾擦掉上面的血迹,在周京泽坐过来的时候,她把手放了下去。   两人面对面坐在一起吃了一碗面,只要不聊彼此禁忌的话题,他们的气氛还算融洽。许随吃得快一点,她放下筷子,正擦着嘴,听到外面一阵吆喝卖手工糖人的声音,立刻起身:“你先付钱,我去买糖人。”   许随一路小跑追去,周京泽愣了一秒,反应过来继续慢条斯理地吃面。吃完面付账,他起身,漆黑的眼眸一扫,发现许随走得太急,手机还落在桌上。   周京泽失笑,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一样,丢三落四的。   他拿起许随的手机,正要放兜里,不经意点亮了屏幕,发现上面显示傍晚有一串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   不巧,这正是他的手机号。   周京泽舌尖舔了一下后槽牙,冷笑一声,漆黑的眼眸溢出一点阴郁之色。   很好,连号码都不存。   许随好不容易追出来,找到大爷的小摊,挑了一个兔子模样的糖人,她忍不住先咬了一口,正要打码付款时,一摸口袋,发现手机不见了。   她正着急尴尬时,一道低淡的声音插了进来:“大爷,多少钱?”   “8块。”   许随松了一口气,周京泽付完款后,动作有些粗暴地把她拎到一边。他穿着黑色的外套,头颈笔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凭空生出一种俯视感:   “不存我号码?”   许随接过自己的手机:“忘了,一会儿存。”   说是这样说,但她没有任何动作。   路人匆匆,有人不小心撞了许随一下,男人顺势扶住她,大掌正好放在她腰上,许随抬眼看他,周京泽揽着她的腰,往前一送,两人之间的距离立刻変得严丝缝合。   他低下脖颈看她,锐利的眼睛紧锁着她,那股痞坏劲又出来了,扫了一眼周围来往的人:   “逼我亲你?”   许随心猛地一缩,是真的相信周京泽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样的事,她立刻挣脱开,忙说道:“我现在存。”   最后她硬着头皮在周京的监督下,把号码存进通讯录里,男人这才放开他。   两人一起散走向停车的地方,大概是因为这条小吃街背靠大学的关系,四周都是随处可见的大学生。许随随意地往前一扫,碰见不远处的一对学生情侣。   男生穿着黑色卫衣,寸头,没正形地去抢女朋友手里的东西,最后凑到她耳朵前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弄她,女生的脸红得不像话。   像极了以前的他她。   周京泽单手插兜,瞭起皮看到眼前的一幕也怔住了。他踢了一下脚下的石子,忽然开口,语气很暖:“当年分手,你说的问题,我找到答案了。”   许随回避:“过去了。”   她的反应在周京泽的预料之中,他极轻地扯了一下嘴角,没再说什么。   周五,意外的大晴天,许随例行来到飞行培训基地授课,人一到,结果发现四处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她正好迎面碰见吴凡,问道:“学员人呢?”   吴凡步履匆匆的脚步停下来,他说道:“课程取消了,老大没跟你说吗?今天凑巧赶上了航空飞行特技比赛呢。”   所以呢?周京泽作为基地负责人也不提前跟她说一声,调课或者取消了,让白来一趟,者是故意耍人吗?   明明早上他还给她发了天气消息,却不提这个事。   许随心底隐隐有些生气,但她不是无故会对别人发火的那种人,点了点头:“好,那我先回去了。”   “哎,许医生,你去哪,不去看比赛吗?很好玩的。”吴凡热情邀请,强调道,“老大让我一定要带你过去。”   许随正要摆手拒绝,吴凡眼神祈求,一副你就别为难我们的模样,她只好答应。   上车后,吴凡发动车子。西郊路上的风景很美,许随降下车窗,往耳朵后面贴了两片晕车贴,一路状态舒适地到达西郊。   车子开了一个半小时抵达西郊九方水域光场。来京北那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这里有一个相当宽广且占地面积的水域广场,周边的高楼拔抵地而起。,大厦每层高楼有一块玻璃镜面一路层叠上去,太阳光投射在上面,朝水面反射出一地的粼粼金光。   水面正北处有一个半弧型的观众台,可容纳近千人,像是广场里多出来的一片花瓣。   吴凡领着她坐向观众席,顺便解释道:“这个比赛还挺好玩的,看见水中的塔桥,以及远处的立标了吗?比赛分为两队,哪队拿到的赛点多,哪队就赢了,三局两胜。”   许随点了点头,挑了一张明黄色的椅子坐下。今天天气很好,风吹骄阳,开场还有直升机水上飞行表演。   太阳有点刺眼,许随抬手挡了一下眼睛,认真看着,还跟着大家一起鼓了掌。比赛正式开始,分为红蓝两队。   飞行员开着小型的直升飞机在一会儿一路升上空,随即又一路低冲下来,跟鲤跃空龙门一样穿过塔桥。   周围爆发出一阵猛烈的掌声,观众纷纷拿起手机录像。   观众台坐满了,以及广场边也挤满了路人,还有记者一路全程跟进实况直播。   许随正认真看着,身旁忽然一道身影笼罩下来。周京泽坐在她旁边,微躬着腰,手肘撑在大腿上,眯了眯看向远处比赛的两架飞机,语气闲闲:   “一一,你押谁赢?”   其实许随看不懂比赛赛制,但一点也不影响她跟周京泽唱反调,他喜欢红色,语气顿了顿:“我押蓝队。”   “行,”周京泽点了点头,拆开了一个糖丢进嘴里,“打个赌,我赢了,答应我一件事,怎么样?”   许随看着他,周京泽挑了挑眉,指尖捻了一下手里的糖纸:“你放心,是合理的事。”   “行,要是你输了,你追我这事就算了。”许随的话一出,立刻占据了主导权。   周京泽眼皮跳了跳,定定地看着她,最后低下头扯了扯嘴角:“我不会输。”   这次要是输了,他就把自己的手废了,这辈子还开什么飞机?   周京泽在她身边待了没一会儿就走了。因为这个赌约,许随开始认真看起比赛来,放眼望过去,蓝色飞机像一艘天上的飞船,灵活地随塔桥蜿蜒,最后还来了个空中旋飞。   红色飞机也厉害,但它的动作和动作都有点凶猛,许随看着都担心它撞到桥标,可每一次都被红色飞机轻巧地躲过。   最后的赛点成绩是1:1平局。   第三局,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许随眯眼看过去,周京泽一身火红相间飞机服出现在视线里,眉目漆黑,头颈笔直,整个人看起来潇洒又帅气,左肩的金线绣制的小飞机在太阳下熠熠生辉。   他左手抱着黑色的头盔,另一只手戴上麦,修长的指尖敲了敲麦,测试通讯,最终一切准备好,一步跨上机舱。   媒体见关键性比赛时来了个帅哥,纷纷把镜头对着他。周京泽本人倒是泰然自若,在群簇拥中,他忽地回头,目光笔直地朝观众区看了过来,眼神紧锁着许随。   打这个赌之前,许随压根不知道周京泽会在关键性的时刻上场,他分明是诓她打赌,这是犯规。   许随的眼神被他捉住,不向以前读大学时那样容易害羞,相反,她坐在看台上,中指屈起,朝他晃了晃,笑。   意思是祝他落败。   周京泽怔住,随即露出一个痞坏的笑。   飞机的颜色是红与白,机身正中刻着G-350,只见机头缓缓上升,不一会儿盘旋直上天空。   周京泽开的那架G-350,在空中不紧不慢地晃了一圈,就在大家准确把关注度放到那架蓝色飞机上时。   红色直升飞机倏地俯冲而下,擦过水面,直通塔桥,水面只荡起了一点水花。   周京泽开的飞机一如他本人,稳中带着儿冲撞的劲,远远看去,那架飞机像一只红色的蜻蜓,十分轻巧地飞跃,绕塔盘旋而上,侧飞。   无论哪一个动作他都完成得非常漂亮。   许随数了一下赛点,果然,红队赢了。   许随坐在看台上,神色恹恹拖着腮,垂下眼,手指点着脸颊,在发呆输了周京泽会让她做什么。   倏然,观众区爆发一众欢呼和尖叫声,右手边坐着的一个女生激动得不行:“哇,这是表白吗?也太浪漫了吧。”   有人附和道:“是啊,不过G-350在天空写得什么,破折号?”   许随眼皮倏地一颤,缓缓抬眸,阳光灿烂,碧空万里,天气好得似全世界都在给他让道,只见那架红色的飞机在天空拖烟,一停一顿地写字。   不是1234的数字1,也不是语文试卷里常写的标点符号破折号。   是一一。   是她的小名一一,是唯一的一。   许随原本平静无痕的心底再一次被掀起波澜,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像有电流密密麻麻地蹿过。许随想起前天晚上,两人撞见一对年轻情侣那次。他说:   “当年分手,你说的问题,我找到答案了。”   周京泽在告诉她,她是他的唯一。   观众席中大家纷纷站起来,鼓掌,还有人拍照发朋友圈。许随在一众激动的声音中悄悄拿起包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现场。   许随打算从侧门离开,看见拐角处有个厕所,进去洗了个手。她出来的时候正用纸巾擦着手,边擦边从侧门出去。   一低头,一双铮亮的皮鞋出现在眼前。   许随转身就想跑,不料男人一把攥住她的手臂,带到她跟前,低下脖颈看着她,分不清是谁的呼吸乱了:   “躲什么,嗯?不要告诉我你没感觉。” 第67章 告白 这么多年,标记了数次的来回。……   许随茬开话题,问道:“愿赌服输,你想要我做什么?”   “下周外公生日,陪我回一趟家。”周京泽松开人,低下脖颈,看着她。   许随怔然,想起了大学他准备带她回去见外公,结果她提了分手。这句话说完之后,周京泽也意识到了什么,两人一致地沉默下来。   “你是说假扮你女朋友吗?可以。”许随点点头。原本暧昧纠缠的东西,因为她说的这句话,而变得清晰和界限分明。   周京泽眼皮瓮动了一下,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但只有这样,许随才会跟他回家。这样的话,他也认了。   男人咬了一下后槽牙,说道:“是,假扮。”   “你记得买礼物。”许随牵了一下嘴角,提醒道。   晚上回到家后,许随躺在床上,梁爽转发了一条新闻过来,并说道:【随随,这个一一是你吧,周京泽开的飞机是撩机吧,连我都有点心动了。】   许随顺着链接点进去,才发现白天周京泽在天空上用飞机写字表白一事上了热搜,还让网友津津乐道了一天。   因为飞行员长得贼帅,网友开始扒他的信息,只可惜,他的身份背景一点都查不出来,只能查出他以前任职过的航空公司。   至于他在飞机上写的名字叫一一,就一个昵称或小名,更找不到人了。   许随点开这条视频下的评论,全是清一色对周京泽长相的舔屏:【这种痞帅的长相,还是单眼皮,有感觉,我觉得刚出的真人CS竞技游戏代言可以找他。】   【从今儿个起,我换老公了,以后请叫我周夫人。】   【真的很正,在京北城哪块地方可以偶遇他?】   床边的灯散发着暖色的灯,许随躺在床上,看着梁爽那句“连我都有点心动”发怔。   周京泽是这样。像汹涌的风,炽热的太阳,喜欢一个人,轰轰烈烈,明目张胆地要让全世界知道。   答应陪周京泽去他外公家的时间很快来到。周京提前半个小时在她家楼下等着,修长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他正伸手要去拿中控台的烟,不经意地一瞥,视线顿住。   许随远远地走来,她今天穿了一件米白的刺绣收腰裙子,外面套了一件湖蓝色大衣,头发扎成了一个丸子头,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额前细小的绒毛下来,杏眸盈盈,嘴唇浅红。   像极了大学时的许随。   安安静静的,总教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男人喉结缓缓滚动,看着她:“很漂亮。”   许随不知道他的情绪变化,只当这是一句寻常的夸赞,礼貌地回答:“谢谢。”   车子一路缓速地向前开,驶进一片老城区,眼前视线忽然开阔,道路两旁栽了两天高大的梧桐树,遮天蔽日,阳光从头顶树叶的缝隙落下来,一地斑驳的树影。   周京泽开车左拐在闸口处停下来,从皮夹里拿出门禁卡来倾身递过去,门卫刷完卡放行。车子缓速先向前行。   隔着车窗看过去,许随发现这里面是一片家属楼,面积宽阔,林木成荫,一群年轻人在足球场踢球,周围时不时地发出一阵喝彩声。   停好车以后,许随仍在那东看西看,觉得有点新奇,一双眼睛转来转去,有人牵住了她的手,手掌宽大,沉沉地贴着她的掌心。   许随下意识地想挣,周京泽提醒她:“马上要进去了。”   “怎么,没见过家属院啊。”周京泽牵着她往前走,笑。   “你才没见过,我爸以前是消防员,我妈是老师,我从小在两栋家属院长大的。”   她只是没见过航空工程师的家属院,走在里面,随处可见有年代感的飞机模型立在那里。   周京泽外公家门口有两株腊梅,花瓣探上枝头,他领着许随走进去,里面已经来了好多客人。   人一进去,许随接收到四面八方打量的眼神,不免有些紧张。周京泽紧了紧握着她的手腕,说道:   “没事儿,这些都是家里的亲戚和外公的几位学生。”   周京泽领着人走到一对老人面前,把礼物递过去,笑了笑:“外公,生日快乐,这是许随。”   老人把眼神移到她身上,许随犹豫半天,最后笑着说:“外公,生日快乐。”   老爷子年纪76 ,头发发白,但身子骨还算硬朗,原本还威严的神色听到这一声“外公”立刻眉开眼笑,招着手说:   “好好,你是一一吧,看到这小子终于把女朋友带回家我就高兴。”   许随心底疑惑,老爷子怎么知道她的小名的,还认识她。老爷子这一开口,七大姑围了上来,拉着许随动问西问,十分热情。   “臭小子这么混,还能找到女朋友哦。”   “姑娘你是哪里人啊?今年多大了?”   “我就没见京泽把哪个姑娘领回家,你是头一个,这是准备结婚了?”   许随被围在人群中间,被长辈们拉着你一句我一句密集地提问,过份的热情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况且,她也不是周京泽真的女朋友。   她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道懒洋洋带笑的声音插了进来,周京泽紧紧地牵住她的手,说:   “各位长辈,你们再问下去,把人吓跑了,我怎么办啊?”   “叔叔,你这叫撒狗粮!”人群中有个奶里奶气的声音冒出来。   大家被这小孩逗笑,许随看到周京泽低头也跟着勾了一下唇角,心口窒了一下。   周京泽陪着老人家在喝茶,和他妈妈这边的亲戚在聊天,偶尔提到自己的近况时,淡淡地一揭而过。   许随坐在客厅里陪着小孩看动画片,小女孩叫果果,人有些皮,但嘴巴很甜,一口一个“漂亮婶婶”。   果果看动画片看得入迷,看到关键时刻在沙发上跳了起来,她手里拿着一杯果汁,一个踉跄没注意,满满的一杯果汁洒在许随身上,橙色的果汁滩在米白的裙子上,湿哒哒往下滴水。   小孩这会儿也慌了,保姆正好端水果上来,见状赶紧把果盘放下来,连忙抽纸巾递给她,说道:“我的小祖宗哟,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周京泽听见这边的的声响,走了过来,见许随裙子全部都是果渍,问:   “怎么回事?”   小女孩因为周京泽的靠近哆嗦了一下,眼泪汪汪的:“对不起,婶婶。”   周京泽蹙起眉头,还想再说点什么,许随抬头看着他,眼神阻止,另一只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嗓音温柔:   “没关系,但以后看电视要坐好哦。”   “嗯。”小女孩抽了一记鼻子。   许随低头继续擦她的裙子,可怎么擦也没用,保姆开口:“许小姐,要不你上楼换一件吧,她姑姑出国前的那些衣服都还是新的。”   “去吧,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许随点头,跟着保姆上了二楼,进了一间次卧。保姆拉开衣帽间,笑笑:“许小姐,这一层的衣服都是新的,你先换,我先出去了,有什么需要的再叫我。”   “谢谢。”许随说道。   眼看快到饭点时间,周京泽看了一眼时间,人还没下来,打算上楼叫许随下楼吃饭。   少爷爷双手插着兜,慢悠悠地上楼,来到二楼左手的第二间房间。   周京泽在门口站定,屈起手指敲了敲方间,发出笃笃的声音。   许随还在里面换衣服,衣帽间的衣服大多颜色比较打眼,她好不容易挑了件简单的,又发现这条裙子太难穿了。   她以为是保姆张妈,便开口:“进来,门没关。”   “咔哒”一声,门被打开。许随还在那跟身上的裙子做斗争,她今天穿了一件交叉细带的胸衣,外面这条黑色丝绒裙又是绑带加扣的,内衣带子和裙子缠一起了,怎么解也解不开。   “张阿姨,你能不能帮我解一下?”许随的声音有点无奈。   周京泽倚在门口,漆黑的眼睛盯着女人的后背,呼吸渐渐灼热。   上午十一点半,大片的光线涌进来,投在她后背上,造成一种羊脂玉透明的质感,纯洁又欲。   她太瘦了,后面两块蝴蝶骨凸起,中间的脊线,一路往下延,被黑色丝绒裙挡住,诱人又充满遐想。   许随穿着黑色的丝绒长裙,后背拉链半拉,反手扯着带子,以至于袖子松松垮垮地滑落半吊在手臂上,圆润白皙的肩膀十分晃眼。   她光脚踩在地毯上,小腿纤细,黑色的丝绒晃动,看起来圣洁又教人想侵犯。   周京泽感觉喉咙一阵干涸。她才是他的瘾吧。   看一眼就有反应了。   许随发现身后一阵沉默,正要转身,一阵熟悉的烟草味飘了过来。   周京泽的手捏着她的肩带,指尖时不时地碰到她的后背肌肤,冰凉,刺骨,这些明显的感官刺激让她心尖一颤。   “怎么是你?”许随皱眉。   她想转过身来推开周京泽,忽然想起自己肋骨处的纹身,下意识地用手挡住。   “你出去!”许随说道。   周京泽嘴里嚼着一颗薄荷糖,舌尖抵着糖在口腔内转了一圈,解着裙子带子的手一顿,抬眼,然后一拉紧,许随向后跌,后背立刻贴上他的胸膛。   “换衣服不关门的毛病哪来的,要是进来的是别人,”周京泽语气顿了顿,声音压低,靠了过来,热气拂到她耳边,“你是不是欠收拾。”   他这么一靠过来,许随耳朵那块痒又麻,她侧身躲了一下。   想推他出去又害怕纹身被他看到。   整整五分钟,许随感觉自己像砧板上的一条鱼,被周京泽抵着,他靠得太近,动作又不紧不慢的,感觉他的每一寸呼吸都游走在后背上,她不由得缩了一下。   像有密密麻麻的电流带过,许随无法动弹。   终于,带子捋出来了,周京泽抬手将她后背的裙子拉链拉好。   许随抒了一口气,终于安全了,她立刻穿上鞋。   大少爷靠在沙发扶手,眼皮半掀不掀,唇角带笑,一副等着被感谢的模样。   许随得到自由,转过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径直走到周京泽面前。   男人抬眼,四目相对,许随冲他笑了一下。   周京泽一愣,心一动,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许随径直用力地踩了他一脚,然后一溜烟地跑开了。   “嘶。”   周京泽看着她的背影,步调缓慢了跟了过去。   他发现分开多年,许随不是那个软糯乖巧的小猫了,而是时不时露出小獠牙咬人的猫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楼,周京泽跟在后面。   刚好到饭点,周京泽的外公和外婆热情地给她夹菜,生怕怠慢不周,许随坐上桌都不好意思起来。   许随哪好意思啊,忙劝阻道:“外公,今天是你生日,就别给我夹菜了,我要是有想吃的,自己能夹得到,再不行,我可以叫他帮我夹。”   说完她悄悄推了一下他的手臂,周京泽看着手机,视线移出来,说道:“是啊,你们就别忙活了,这不有我呢。”   老人总算放下筷子,一群人把关注度移到周京泽外公身上,敬酒的敬酒,小孩说着祝词,纷纷祝他七十六大寿快乐。   席间,周京泽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点开一看:【嗨,我是佰佳佳,你还记得我不?咱俩都喜欢的看球赛的那个,我最近手里刚好有曼联比赛的门票,要一起吗?】   周京泽盯着信息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个人是谁,他挑了挑眉,在对话框里敲信息回复:   【忘了说,喜欢曼联的人是许随。不介意的话,可以把两张票卖给我,我带她去看。】   消息发出去后,一直到吃完饭,佰佳佳都没再发信息过来。   吃完饭后,一些人相继离场,亲戚则留了下来凑成了一桌麻将。   下午,周京泽被外公指挥去后花园把前几天狗咬坏的园架修好,一群小孩拿着玩具小铁揪兴奋地跟着周京泽去了花园。   客厅里只剩下外公和许随在客厅,外婆也去和他们打麻将了。   下午三点多,天气很好,室内光线敞亮,阳光斜斜地打了进来,照得人暖洋洋的。   “一一啊,你家里是哪儿的?”外公拄着拐仗笑眯眯地问。   “黎映,在江浙一带。”许随答。   “南方啊,那是个好地方。”老爷子说道。   “家里还有什么人?都做什么的?”   许随垂下眼睫,扯了扯嘴角:“爸爸是消防员,初中的时候因为出任务意外去世了,妈妈是老师,家里还有一个奶奶。”   老爷子听着听着心疼起了这个孩子,安慰道:“好孩子,你要是不嫌弃我这个老头子的话,常过来吃饭,外公教你下象棋,你外婆还会插花呢,让她教你。”   “好。”许随弯起唇角。   心里有一丝暖意,她觉得,周京泽一家都是很好的人。   “瞧我这脑子,陪我下盘象棋怎么样?”老爷子拄着拐仗敲了敲地面,“我刚好去楼上拿我的眼镜。”   “我扶您。”许随站起身。   许随小心翼翼地扶着周京泽外公上楼,一路扶他进书房。老爷子东翻西翻,只找到了一副眼镜,他开口:“孩子,我在这先找着,你帮外公去京泽房间看看有没有象棋,平常他也会拿去玩,就在最里面那间。”   “好。”许随点点头。   许随走了出去,走到阳台最里面那间房间,手放在门把扶手,拧开推门走了进去。   周京泽的房间跟他本人的风格如出一辙,冷色调,但也享受,床单是麻灰色的,一本飞行航空杂志扔在床头。   一张软沙发,地毯,墙上挂着投影仪,矮柜上一排航模。角落里还放着一把棕色的大提琴。   许随走过去,认真地找象棋,怎么找都没有。   视线不经意地一撇,一盘象棋摆在沙发的角落里。   许随做事一向细心,她坐过去,打开棋盘,检查有没有漏掉的棋子,找了一会儿,发现沙发边上的缝隙卡着两颗棋子。   她抬手去拿棋子,结果另一个棋子吧嗒一声掉落,卡在更深的缝隙里。   许随只好弯腰,脸颊贴着沙发,费力地用伸进缝隙里去抓。   摸索了好一会儿,许随终于抓到那颗棋子,慢慢起身,结果一不小心撞到了贴在沙发墙壁上的地图。   “哐铛”地一声,吸铁石掉下来。许随捡起吸铁石贴回去,发现地图上有好几个标了红色蓝色的城市记号。   蓝色圈好的城市是出发点,红色圈好的城市是终点,中间用一根线连着。   而这上面有无数根红线。   许随发现,这些出发城市都统一指向三个终点,分别是香港,京北,南江。   南江是她读研的城市,一个不确定的猜想在心里慢慢产生,许随的情绪说不出来,只觉得呼吸沉重,她正盯着上面的地图。   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问道:“一一,象棋找到了吗?”   “找到了,”许随回头,声音有点哑,“外公,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外公拄着拐杖走进来,他坐在沙发上看了一眼,笑笑说:“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孩子啊,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一眼就认出你来了吗?”   “为什么?”许随感觉感觉喉咙有些难受。   下午的阳光很好,周京泽外公坐在那里同许随说话,他的语序有些混乱,但许随还是捉住了一些关键词。   “我记得他读大学的时候,忽然有一天说要领个女生带回家让我看看,”外公回忆了一下,说道,“他说,外公,那个女孩叫一一,很乖,也善良,我很喜欢她。”   周京泽倚在门口,身上没有了那股孟浪气息,垂下幽黑的眼睫,认真地开口,在想起许随时不自觉地笑:   “跟她在一起,我第一次开始想到了以后。”   老人家以为能见到许随时,可在亲外孙生日那天,周京泽彻夜未归,饭桌上的菜和长寿面都没能吃上一口。   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的生日。   “你们当初分手,这孩子就跟疯了一样,他一向自律有规矩,可一连好几天都在酗酒,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不出来,课也不去上,十分颓丧,张妈都不敢靠近他这间房间,”外公语气顿了顿,叹了一口气,“当时,他那个混账模样,如果我不管他,就没人管他了。”   “后来,他终于肯出来,情绪好了点的时候就跟我下象棋,陪我去花园种树。我看他状态好得差不多,肯正常进食了,会出去,也重新捡起落下的课,我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可哪能想到有一天——”   在一个很平常的午后,周京泽带着猫和德牧来外公家吃饭,饭后他带它们去晒太阳,1017 原本翻着肚皮在他脚边晒太阳,忽然,它瞥见蝴蝶飞来,于是跳上花架去玩了,没一会儿就不见了。   外公拿着除草剪,弯着腰找了一会儿猫,没找到,看周京泽坐在长椅上发怔,问道:“猫呢?”   周京泽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脚下的荒草蔓延,快要淹没爬着红锈的椅子,他抬眼看着正前方,黑漆漆的眼睫有点湿,红着眼,声音嘶哑:   “外公,我把她弄丢了。”   小时候周京泽被关在地上室,遭受他爸暴打虐待,一直哭个不停。后来他发现哭不能解决事情后,就再也没哭过。   这是老人家第一次见周京泽红了眼眶。   外公看着眼前的姑娘,继续往下说:“后来我就不知道喽,他后面去美国训练,再毕业,满世界地飞。可也经常回来,问他怎么老回来,他就说就是飞机拐个弯的事,一回来就往房间里钻,现在看来是在鼓捣这个地图。”   许随顺着周京泽外公的手势再次看向地图,她的手悄悄紧握成拳,裙角快要被她揪得变形,可还是没忍住,一滴又一滴的眼泪砸在地上,视线一片模糊。   地图上,这多年,无数个蓝点通往三座城市,标记了数次的来回。   洛杉矶——香港,距离约11600公里,耗时16小时。   苏黎世——南江,距离9002公里,耗时10小时。   柏林——京北,距离8984公里,距离8984公里,耗时18小时。   ……   这些航程途径欧洲,里海,中东,亚洲,但都通往同一个地方。   香港是他的终点,京北城是他的终点,南江也是他终点。   许随在哪儿,哪里就是他的终点。   许随一个人站在那里安静地哭,眼睛,鼻尖都是通红的,外公也没责怪她,只是说:“我家这个孩子,从小受的苦比较多,导致性格可能有点缺陷,不会表达,也不会去爱,你多担待一下他。”   ……   后面许随陪外公下棋的时候,情绪渐渐恢复,临走下楼时,她特地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好点了才出去。   周京泽拎着工具箱从后花园回来,屁股后面跟了两个小孩。果果一脸高兴地走进来,扑到老人家怀里,她偏头给大家看耳边戴着的小花,语气有些小骄傲:“叔叔给我戴的小花,他说是因为我漂亮。”   许随失笑,上午这小孩还怕他怕要命,仅是一会儿的时间,周京泽就收获了一个位小女孩的芳心。   周京泽洗完手,等许随收拾好,虚揽着她的肩膀想带人离开。外婆忽然喊住许随,递过来一个锦盒,语气温柔:   “一一,见到你外婆很开心,第一次见面,外婆也没什么礼物给你的,这是以前他妈留下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许随打开锦盒一看,是一只成色很好,翠绿欲滴的玉镯子。这哪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她吓一跳,忙推了回去,说道:“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你这孩子,收下!”   许随觉得两人老人真的很好,要是知道了她不是周京泽女朋友,会怎样失落。想到这,她还是摆手,可一抬眼,对上两位老人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她最终收下了这个礼物。   周京泽开车载许随回家,一路上,他发现她整个人都有点不对劲,失魂落魄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开心?”周京泽抬手掐了一把她的脸。   许随拍开他的手,说:“没。”   周京泽打着方向盘偏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眼睛都是肿的,眼眉头蹙起,   嗓音低沉:“哭过了?”   “没,前一晚熬夜熬的。”许随垂下眼睫解释。   周京泽沉吟了一会儿,看得出她不开心,看了一眼时间,语气轻哄:“那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我不饿,”许随摇头,犹豫了一会儿从包里拿出那个锦盒递给他,吸了一口气,“镯子你找个时间还给外婆吧……”   车子正缓速向前开,倏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刹车声,许随不受控制地向前一磕。周京泽打着方向盘,车子靠边停了下来。   车内一阵沉默,周京泽在一片死寂中开口,声音沉沉,问:“为什么?”   “太贵重了,而且才第一次见面……”许随的声音有点哑。   周京泽的下鄂线绷紧,弧度凌厉,眼睛紧锁着她:“我说过,我喜欢的,他们也会很喜欢。”   气氛僵持,许随只觉得嗓子干得厉害,她有很多想说的,又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周京泽心底有些说不出来的无力感,他烦躁得想起拿中控台上的烟,想起什么又放弃。   最终他摁下车窗,大片的风灌了进来。日落时分,黄昏呈现一种浓稠的昏黄色,半晌,他看向正前方,风声很大,把他的声音割成了碎片,语气缓缓:   “你要是不想要,就扔了吧。 第68章 告白 撞见柏郁实送她回家   她怎么可能扔掉,许随递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   到家以后,许随整个人如释重负,倒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许随洗完澡,吃了点东西,然后看了一会儿电视,结果发现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干脆关了电视跑去睡觉。   可能是先前睡过一觉的原因,一直到后半夜,许随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睡都睡不着。   脑子里还是会想起白天的事。   原来当初分手,周京泽并不像表面表现那么无所谓和洒脱,他也在乎这段感情的。   还有那张世界地图。   这么多标记,无一指向她读书,工作的城市。   他是不是来看过她很多次。   为什么又不出现。   这些藏在心底的疑问,许随想问又不敢问,最后拿起枕边的手机,打开某乎软件,这是她第一次发贴提问:   ——问一下大家,如果你和前男友分手多年,最近忽然发现他其实一直没放下这段感情,他正好在重新追你,但还是,不敢尝试怎么办?   兴是许随发的帖子很晚了,几乎没什么人回复,半夜2点,只有有一个匿名账号回道:   那就冷他一段时间,好好听一下自己内心的想法,是不是真的有勇气再来一次。   许随盯着这条回复,想了很久,觉得有道理,心底也有个了方向。   接下来几天,周京泽发消息给她,许随很少回复,因为一和他聊天,内心就会不坚定。   也会想不清楚。   不过周京泽并没有察觉到其中的变化,他最近好像很忙,偶尔发语音过来声音也是疲惫的,照例关心着她的日常。   周末,许随终于等到想看的那场电影首映发布会。   她其实在香港留学的时候看过这部电影,叫《后街区女孩》,它是根据意大利一本畅销小说改编而成。   许随很喜欢这部电影,这次能重映她非常开心。   最让人期待的是,她喜欢的女主角也会到访宣传。   许随很迷电影里的一个场景。女主角克丽莎穿着海一样颜色的衬衫,红短裤,她在灰土扬尘,肮脏不堪的后街区,穿过黑暗的隧道,走过公路,坚定地走向她的海。   为了期待这场发布会的到来,许随还特地带了一本绿色软皮封面的原著小说和电影海报,打算到时去要个签名。   周六下午三点,粱爽开着车出现在她家楼下。   许随上车以后,粱爽锁了车门,把一袋甜点给她,说道:“诺,特意给你买的。”   “谢谢。”   许随拆开纸袋,从里面拿了一个可颂面包。   粱爽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同许随讲话,笑眯眯地说道:“我还没见过明星呢,希望能有金发碧眼的帅哥!”   “金发碧眼的美女倒是有,这部电影算大女主电影,不过有几个男配角,都挺好看的。”许随撕了一口面包扔进嘴里。   约四十分种后,她们抵达国际会展中心,然后凭票入场。发布会开在一个场地极大的影厅里。   流程是观众先观影,主创团队再出来交流并宣传。   影片开始,许随特地将手机调成了了静音,认真地看起电影来。李漾给她们留的位置恰好是中后排正中央,最佳观影位置。   许随一直看得很专注,直到电影进入尾声的时候她还是没走出来,直到“啪”地一声,影厅内的灯光亮起,一室明亮,也将人从故事的情境里唤出来。   同时,各路媒体驾着摄像机等候主创团队出来,舞台的灯光也随之“轰”地一声亮起。   主创团队一并出现在台前,许随坐在椅子上有点激动,从包里拿出她手机对准喜欢的演员照了一张照。   主持人站在一旁问观众看完电影的观后感,许随手肘抵在椅子扶手上,专心听着观众提问,演员回答,偶尔主持人开玩笑时她也跟着笑。   有些关于电影的观点,许随也很认同。   后面有观众上台跟主演做游戏互动环节,结束之后可以得到演员的签名照。   许随的心动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动作,她也不是好动的性格。   她想着一会儿还有机会,李漾不是说观影结束后让工作人员带她们去要签名吗?   观影结束后,许随发消息给李漾:【诶,你的工作人员朋友呢,现在发布会结束啦,我想去后台要个签名。】   没多久,手机屏幕亮起,李漾回:【甜心,sorry,我那个朋友请了病假,签名可能要不到了。】   观众陆续散场,许随还坐那里,她把手机信息给粱爽看。   “啊,啥意思啊,泡汤了?李漾这个不靠谱的,”粱爽皱眉,把手机还给她,“随随,要不我们去后台碰碰运气吧,你来这不就是为了签名吗?”   “好。”许随犹豫了一下点头,站了起来。   两人手拉着手一前一后离开了影厅,偷偷摸摸地来到演员休息室。不知道为什么,许随第一次干这种事有些紧张,一颗心砰砰直跳。眼睛掠过一间间化妆间和休息室,最后停在了女演员克丽莎休息室门口。   粱爽刚想抬手敲门,身后传来一道严肃的声音:“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许随回头一看,工作人员就在不远处,正朝她们走来,神情十分严厉。   “你好,我们可以进去要个签名吗?”许随说道。   对方做了一个驱逐的姿势,一板一眼地说道:“出去吧,不可以。”   “那……我们在这等一会儿,要是碰见她出来再要签名可以吗?”许随语气请求,希望这位工作人员能够通融一下。   哪知对方一点都不近人情,还一副我见多了你们这些脑残粉的模样,一脸烦不胜烦:“不要打扰演员休息,再不出去,我们叫安保亲自‘请’了。”   粱爽听他一板一眼地说话就来气,刚想开口骂人,许随拉住她的手制止了。   她有些泄气,心想第一次追星就失败了。   “不好意思,打扰了。”许随冲工作人员说道。   许随拉着粱爽转身正要走时,身后忽然一道低淡磁性的声音:“许随?”   许随回头,看着不远处的男人愣了三秒。   对方穿着一件笔挺的黑色羊绒大衣,身材高大,头发略短,眉眼立体,脸庞轮廓深邃,正看着她。   身后的助理正拿着他的咖啡和文件。   她反应过来,声音透着惊喜:“柏教授?”   粱爽第一次看见这种款的温柔英挺型帅哥,激动又紧张,悄悄用手肘推着她:“什么什么,这就是你在香港交换的教授吗?”   柏郁实单手插着大衣口袋,朝她们走来,笑的时候眼角有一道细细的纹:   “好久不见,小姑娘。”   “好久不见,柏教授,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许随也不由得笑道,想起什么说道,“这是我朋友,粱爽。”   “你好。”柏郁实伸手,又笑了一下。   粱爽整个人都愣住了,迷失在他的笑容里,语气结巴:“你……好。”   柏郁实极轻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再收回,过程体贴又绅士,他抬了抬眼皮,一猜就中:“想要签名?”   “对,想碰个运气来着。”许随有些不好意思。   柏郁实点头,朝身后的助理移了一个眼神,助理立刻明白过来,敲了敲门,还冲一旁的工作人员开口:“这是我们柏老师的朋友。”   “啊,抱歉。”工作人员神色片刻惊慌,匆忙道歉。   柏郁实并没有为难他,摆了摆手让他离开。   门打开以后,柏郁实走了进去,许随站在门口,里面隐约传来柏郁实说话的声音,他在说意大利语,微卷着舌头,发音字字清晰,让人想到黄昏里动听的琴弦。   没一会儿助理让他们进去,许随进去之后,顺利地要到了签名照,女演员还拥抱了她一下,说道:“谢谢你的喜欢,很荣幸。”   许随的脸很红,心跳也有点快,以至于出来之后她仍然觉得开心。   柏郁实留在后面跟女演员聊了几句,最后来了个贴脸礼告别。   许随站在门外等柏郁实出来,开口:“谢谢你,柏教授,不过怎么这么巧,会在这部电影上碰见你。”   “因为这部电影是我配音的。”柏郁实淡淡地解释。   “那你也太厉害了,柏教授!”粱爽见缝夸道。   “一点兴趣,”柏郁实抬手看了一眼腕表的时间,笑道,“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不介意的话等我十分钟,一起吃个饭?”   “好。”许随点点头。   柏郁实人走后,他身上的那股好闻舒适的檀香味也随之消失在空气中。   两人坐在后台等柏郁实,粱爽挽着她的手臂,问道里:“随宝,你们怎么认识的呀?”   “我今天看到他,忽然领悟到了老男人的魅力。”   “就是有一段渊源,下次讲给你听。”许随解释。   柏郁实没多久出来,出现在走廊上,朝她们招了一下手。   许随和粱爽走过去,他们上了柏郁实的车。柏秋实跟司机报了一个地址,车朝京南路的方向开去。   许随和粱爽坐在后座,车里一阵淡淡的雪松味,清清冷冷。车里有些无聊,柏秋实放了音乐,舒缓的钢琴声如流水,潺潺动听。   粱爽坐在车里,无聊地乱看,忽然眼尖地发现这辆男性化气息明显的车里,中控台上居然摆着一个陈旧的粉色千纸鹤,实在不像他的风格。   “柏教授,你喜欢折纸呀?”粱爽问道。   柏郁实坐在副驾驶上正阖着眼休憩,闻言掀开眼皮,看向车前方的那个小小的千纸鹤。   他狭长的眼眸里骤然生出浓郁的黑色,只是一瞬,又归为平静,淡声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车子偏离城中心,在一家梧桐口停了下来。司机下车绕过来开门,一双长腿侧下来,柏郁实将大衣的第二个扣子系好,他抬手制止,给了司机一个眼神。   司机立刻心领神会,跑到后面给两位女士开门。   柏教授带她们去了一家法国餐厅,他走在一侧,声音缓缓:“听朋友介绍说这里不错,要是不好吃我们再换。”   梁爽算是生这长这的本地人了,活了近三十年,竟然不知道梧桐口后面居然有一家美术馆餐厅。   餐厅无论从外观,还是装潢设计,里面的格调,都像极了美术馆。吃饭的全程由柏郁实招待,他面面俱到,细节,礼仪一样不少。   反倒她们成了客人,柏郁实成了东道主。许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柏教授,你来到京北城,应该是我请你吃饭的。”   柏郁实喝了一口红酒,开口,他的普通话带着一种港腔,低低的,很悦耳:“我在这边出差一周,这几天还要麻烦你招待。”   一句话让许随的压力消除,也将两人归在同一平的等位置上。许随松一口气,浅笑一声:“一定。”   梁爽坐在一边,边吃边欣赏窗外的景色,觉得舒服又放松。她拿起手机拍了外面一只猫跳上屋顶的照片,又拍了用餐的照片。   这里面谁都没有入镜,只有柏郁实de虎口卡在高脚杯上,以及许随低头吃水果时,袖子上移,露出一截纤白的手腕,出现在照片里。   梁爽把这两张照发了朋友圈,配文:【跟着我随宝来蹭吃的,嘻嘻~】   许随一点也不知这事,她同柏郁实聊天,说了一下近况,同时也得知他还在香港B大任教。   吃完后,柏郁实送她们回家。梁爽家比较近,她先下了车。柏郁实坐在副驾驶,忽然想起什么,从皮夹里抽出两张票,转过身,问:“国外近现代电影海报展,过两天有时间吗?”   许随接过来看了一眼,手搁在膝盖上点头,点头:“有的,但这次吃饭一定要让我请了。”   柏郁实笑了一下,眼角的那道好看的细纹皱起,车窗外的流光擦过他的鬓角。   车子在许随家楼下缓速停下来,柏郁实主动先下车替许随打开车门,许随拎着手提包下车,鞋跟却不小心地崴了一下。   许随一声不小的惊呼,控制不住地向前摔去,结果一双手肘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柏郁实的嗓音在黑暗里听起来格外温润:“小心。”   许随站稳之后,稍稍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开口:“谢谢。”   “进去吧,我看着你进去。”柏郁实站在她面前,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根雪茄,指尖捻了捻。   许随想了一下展览的日期,说道:“好,后天见,柏教授。”   说完后,许随笑着转身,不经意地一抬眼,发现周京泽站在不远处,正看着他们,整个人半陷在黑暗里,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派克外套,单手抄在裤兜里,单手抽着烟,一动也不动地看盯着两人。   灰白的烟雾吐出来,周京泽眼神像黑暗里蛰伏已久的一头野兽,黑暗,深不可测,似冰刃,刮得她心尖一颤。   许随被周京泽的眼神钉在原地无法动弹,她有一瞬的心虚,虽然他们什么也没有。   “不介绍一下?”周京泽摁灭烟头,声音沉沉,一直看着她。 第69章 告白 某人的醋坛子打翻了   周京泽那句话的意思根本不是让许随介绍一下这是XXX的意思,他是在让她交底,柏郁实跟一般的男人不同,是第一个让周京泽第产生危机感的男人。   明明今天一整天,他乱事一堆,憋着一股情绪的坏劲,在看到梁爽朋友圈动态那一刻,还是抛下一堆正在处理的破事赶过来了。   许随垂下眼,她其实不知道怎么介绍柏郁实。他是对许随算是人生某个迷茫阶段里的一盏小小的灯火。   认识柏郁实,其实是机缘巧合。   在香港做交换生的时候,许随的专业和意大利语根本八竿子打不着一起,她既没选修这门课程,更对意大利语一窍不通。   当时许随在西环住的时候,除了嘉莉这个同班室友外,还有另一个外语系的女生,叫施宁,她选修的第二门语言正是意大利语。   许随已经忘了施宁为什么让她去帮忙上课点到了。只记得她当时情况紧急,临时赶不到学校,只好让许随帮忙去上课。   那会儿许随刚从实验室里出来,她听见电话里施宁急得哭腔都要出来了,然后点头答应了。   许随找教室找了有十多分钟,最后她是踩着点进教室的。   她很少做这样的事,怕被抓到,便坐在倒数第二排。   这是她第一次上意大利语课。   那个时候,课堂上放的电影正好是《后街区女孩》。   许随对意大利语电影不了解,再加上他们的语言听着也觉得有点刺耳,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看它。   香港的夏天太热了,海边吹过来的风都是闷热滚烫的,又加上教室里放着她听不懂的电影。   许随闷得昏昏欲睡,最后趴在桌上睡着了。以致于柏郁实眼尖地发现了她,当众点名提问,许随睡得昏沉,最后是被旁桌女孩推醒的。   问题答不上来。   许随被罚了一个五千字多字影评,并要亲自交给他。   后面替施宁上课的事情败露,许随以为能逃过一劫,但柏郁实就跟她杠上了一样,还是要她交那份影评。   没办法,许随只好利用课余时间认真看起了这部电影。起初她只是把它当作一个任务,可真认真看起来,许随发现意大利的夏天很美,海浪万顷,很蓝,树木高大葱绿,每个街区都有一家老旧的书店。   有人在喷泉广场里接吻,也有人在海边晒太阳看书,把自己晒成健康的小麦色。   当然,电影更好看,故事讲了一个穷人家的小孩,如何在分崩离析的家庭里夹缝生长并快速成长。   她一步步从沼泽地里走出来,再一路过关斩将,在事业成就方面成为了自己的女王,同时也遇到了自己的爱情,但并不尽人意。   看完之后,许随认真写了影评。当她把影评交给柏郁实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抓住关键词,敏锐地问道:”你觉得克丽莎的爱情观是唯一,还是说你的爱情观是唯一?”   许随避开了这个问题。   后来她不知道怎么就和柏郁实认识上了。许随很喜欢这部电影,想要找更多的意大利电影看。柏郁实知道后,经常借蓝光珍藏版影片给她,还推荐了很多原著小说给她。   一来一往中,两人竟成了朋友。柏郁实对于许随来说,不仅是朋友,还有点像人生导师。有一段时间,许随对之后的学业很迷茫,感情也是。   柏郁实说,迷茫的时候就多读书,多看电影。   许随说道:“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我还是会想起他,但在这段感情里,我可能比较较真,他其实对我很好,挑不出毛病,但是我想要独一份的爱,他做不到。”   柏郁实只是笑:“你们小女孩是爱较真。”   许随敏感地听到“你们”两个字,其实这段时间,学校一直疯传一个八卦,说有个比柏教授小十岁的女生千里迢迢跑来找他,结果绝情如柏郁实,一面都不肯见她。   据说他有婚约,两家交好的那种。   听说柏郁实祖籍广东,半个香港人,在香港长大家境殷实,背靠着盘根错节的柏氏财团。   像柏郁实这样的男人,优秀,强大,有魅力,很难不吸引到其它女生。   学校里传得厉害,可柏郁实本人却泰然自若,该上课上课,一点儿没受影响。   “柏教授,那你的爱情观是什么?”许随问。   许随到现在都还记得,他莞尔一笑,眉眼低下来:“我没什么爱情观,都是资本累积。”   许随正发着呆,想着该怎么介绍他时,柏郁实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来。他主动伸出手说道:   “你好,我是许随在香港念书时的教授,柏郁实。”   听到“香港”二字,周京泽黑如岩石的眼睛一瞬间黯淡,是干涸的,只剩河床。   “周京泽。”周京泽嗓音冷淡,抬眼看他,并没有伸出手回握。   柏郁实收回手,插进口袋里,冲两人点了点头,说:“先走一步。”   车子发动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听起来格外地响,紧接着一辆黑色的车消失在夜色中。许随从包里拿出钥匙,对周京泽说:   “很晚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说完,许随去拿包里的钥匙,正准备与周京泽擦肩而过,不料男人站在许随面前,攥住她的手臂不让走。   “你是想气死我么,还教授,嗯?”周京泽咬了一下后槽牙。   刚才看到两人在一起有说有笑,他整个人有一种说不上的情绪,堵得慌,却又发泄不出来。   四目相对间,许随静静地看着他。   周京泽受不了一双漆黑的瞳仁看着自己,一把拽住人怀里死死地摁住她。许随立刻反抗,手臂推拒,不让他碰。   “让我抱一会儿。”周京泽的声音嘶哑。   他一开口,许随就感觉出来他的不对劲,原本还挣扎的身体这会儿停下来,站在那里。   周京泽抱着许随,把脑袋埋在她肩窝里。夜色很黑,有风吹来,扬起地上的枯叶,发出簌簌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许随感觉周京泽是静止的。   她感觉他像一把沉默的弓,立在那里,好像下一秒就会崩断。   许随不知道周京泽发生了什么,但她感觉出来了他的低气压和失意。   他说抱一会儿就真的松开了她。   “爷走了。”周京泽抬手掐了一把她的脸,脸上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表情。   周京泽转身离开的时候,许随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路灯昏暗,冬夜里的灯都是冷清的。周京泽的背影看起来孤绝又料峭,风将他的外套衣摆扬起一角,又很快地垂下去。   其实这五六年,他们对彼此的认知和参与度都是为0的。   许随看着地上周京泽被拖得长长的影子,开口问道:   “你吃饭没有?”   “啪”地一声,灯光通亮,室内温暖如春。   许随弯下腰,拿了一双男鞋给他,周京泽站在门口,看着那双鞋没有动。   “新的,一次性的。”许随说道。   周京泽这才穿上,走进来,一双漆黑的眼睛将里面环视了一圈。   许随住的房子一房一厅,外加一个阳台,布局整洁日系,电视柜旁边摆了很多可爱的小摆件,左手边的角落里插了一束尤加利叶,很具生活气息。   她以前就是这样,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周末许随会经常带一些小玩意过来。   他忽然想起鱼缸里的小金鱼,还有她买来放在他房间窗户上的绿色小多肉。   好像就在昨天。   周京泽垂下幽长的眼睫,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翳。   “你先坐一下。”许随收拾好沙发上的杂志,并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在桌上。   周京泽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水。许随脱下外套后,打开冰箱,神色有一丝尴尬:“只有面了,你吃吗?”   “吃。”周京泽撂下一个字。   许随拿出一捆面条,一盒鸡蛋,西红柿,走到厨房,摸出口袋里的皮筋把头发扎起来。   其实她不太会做饭,只会做一些简单的素食。像面条这种,她做出来就是勉强凑合的那种。   周京泽把杯子放在桌上,一眼看破许随,说道:“我来吧。”   周京泽下面的姿势很熟练,没一会儿,一份热气腾腾的面就出锅了。   因为许随晚上吃过了,所以她就没吃。周京泽坐在那里,低头吃着面,热气熏得他的眉眼有些模糊。   “你今天去哪里了?”许随问道。   发生了什么,她还有后半句话没问。   周京泽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答:“东照。”   空气又归为一片寂静,说完之后他又继续低头吃面,周遭只有吸溜面的声音。东照,这不是周京泽停飞前的航空公司吗?   周京泽吃面一向慢条斯理,不紧不慢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被呛到了,他低下头,胸腔颤动,发出剧烈的咳嗽声,咳得眼稍有一点红。   许随倒了一杯水给他,问:“你想说吗?”   周京泽接过来喝了两口,脸上习惯性地挂起散漫的笑,语气轻描淡写:“下次吧。”   他好像不太想提这事,说完就茬开话题了,竟然还有心情讲笑话逗许随开心。吃完面后,周京泽看了一眼时间,拿起桌上的钥匙和打火机,开口:   “啧,满足了。”   周京泽拿好东西出门,想起什么他又回头,手停在门把上,眯了眯眼暗含警告性地说道:“你给老子锁好门。”   “我每晚都会锁门,该防的应该是你吧。”许随小声地说道。   周京泽懒散哼笑一声,低下脖颈,直视她:   “爷要是想要你的话,你觉得这门能防住我吗?”   “总之,晚安。”周京泽抬手摸了一下她的头。   送走周京泽后,许随关上门,在收拾桌子的时候,收到梁爽发来的一条短信,她八卦兮兮地问:【宝贝,到家了嘛,我觉得柏教授不错,你可以考虑一下哦。】   【你想多了,宝。】许随无奈地回。   梁爽收到这条信息只当许随是在害羞,便“嘿嘿”了两声。她其实一直觉得许随这样乖软的性格跟周京泽那样的人谈恋爱是很吃亏的。   周京泽身上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喜欢你的时候,像火焰一般,灼热又激烈。可有时又像一阵风,琢磨不定又抓不住。   比起轰轰烈烈的爱恋,她更需要的是细水长流和安全感。   和柏郁实约好看展的前一天,许随提前在大众点评上找了评分较高的餐厅,还特意问他:【柏教授,你吃新疆菜吗?可能有点辣。】   柏郁实很快回复:【可以,吃多了港粤菜,换下口味。】   【好。】许随回。   天气越来越冷,气温骤降。   许随穿了大衣还不够,里面加了一件白色高领毛衣,出门的时候,一阵凛冽的风刮来,似刀子般刮在脸上。她立刻把脸埋在领子里,只露出一双乌黑安静的眼眸。   柏郁实看见她这副模样觉得有点好笑,说:“我车上有件大衣,我让司机拿过来。”   “不用,”许随摆手,脸从领子里挪出来,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马上就要进去了,里面应该很暖。”   柏郁实点了点头,不再勉强。两人一起走进会展中心,一进去,像是走进了欧洲街头。复古的电影海报挂在墙壁上。   许随和柏郁实一前一后地走着,偶尔遇到感兴趣的海报,她会停下来多看几眼,柏郁实便会为她讲解。   在这次电影海报展中,许随惊喜地看到了她看过的意大利电影——《马太福音》《灿烂人生》等。   镜头一转,许随看到了《南方与北方》的电影海报,画面正停在男主对女主表白的场景。   “前两天在你家楼下碰见的那位,是一直困扰你的为唯一论吗?”柏郁实见她思绪发怔,问道。   许随犹豫了一下点头,说道:“再遇见他,发现其实他一直没放下这段感情,也在追我,但是我——”   “但是你不敢了,害怕重蹈覆辙。”柏郁实一针见血地接话。   “是。”许随应道。   她缺乏一份重新和他在一起的勇气。   柏郁实点点头,这次他竟然没有像许随之前在香港一样,说“这是你们天真小女孩才想要的东西”,他开口:   “我有点理解你了。”   许随觉得惊讶,笑着问:“教授,是什么改变了你?”   像柏郁实这样的人,应该有自己的一套人生价值体系,旁人很难改变他。这会儿换柏郁实怔住了,半晌,他淡淡一笑:   “是有这么个人。”   “总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提。”   许随点了点头,继续看展,两人看完之后,打算去吃饭。司机有事先回去了,柏郁实亲自开着车载她从环城路出发,一路上断断续续地堵着车。   周京泽最近事儿多,一直很忙没怎么出来过,刚好大刘回来了最近在休年假,他们这帮人才又聚到了一起。   会所2070 包厢,红色的灯光幽暗,大刘坐在那鬼哭狼嚎地唱着:“找一个亲爱的相爱的人来告别单身……”   周京泽懒散地窝在沙发上调酒,他调了一款很烈的酒,从白瓷盘里捡了一块柠檬卡在杯口,低头时,后颈的棘突缓缓滚动,禁欲且勾人。   “嘭”地一声,盛南洲推门进来,一屁股坐在周京泽旁边,沙发凹陷,他疯狂为自己迟到的事找补:【环城路那一块也忒堵了,跟煮饺子一样,一路走走停停,总之,迟到这事不怪我。】   盛京泽把那杯刚调好的伏特加放在他面前,抬了抬眉骨:“少他妈废话,喝了它。”   盛南洲瞥了一眼那酒的度数,以他的酒量,要是这一杯下肚,不得抱着马桶狂吐。他一把搂住周京泽的脖颈,语气揶揄:   “兄弟,该喝这杯酒的人是你吧,我刚碰见许随跟一个男人在一起,那男人看着挺有学识魅力的哈,心碎了吧。”   周京泽指尖夹着一根烟,烟灰掉落,掌心传来灼痛感,他哼笑一声,没有说话。   “啧,你别不信,兄弟我可没骗人,两人有说有笑的,看上去要去约会,我开着车与他们擦肩而过,不然我就拍张照给你看了。”盛南洲无形之中又往他心底捅上一刀。   周京泽正慢慢又用力地摁灭烟头,猩红消失,烟灰缸也被烫得一片漆黑。他垂下眼睫,眼底的戾气浓郁一片。   盛南洲拍了拍他的肩膀:“女人狠起来可太绝情了,她都坐人副驾驶上了,你呢,重逢之后,人家坐过你副驾驶吗?”   确实,分手之后,除了周京泽主动靠近,她避无可避之后,任何时候,许随都本本分分的,就好像两人只是比陌生人多一层前任的关系。   在得到这个认知后,周京泽漆黑的瞳孔倏地一缩,将那杯伏特加一饮而今,酒在入喉的一瞬间,胃如火烧,辛辣味蹿上天灵盖,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嗓子哑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半天才缓过来。   舌尖低着冰块,不紧不慢地嚼得嘎嘣作响,“嘭”地一声,酒杯置归原位。周京泽起身,压低声音,撂下两个字:   “走了。”   周京泽拎着外套,扔下一众兄弟就这么早了。大刘刚唱完《单身情歌》,一回头,人就没了。   他一脸的疑惑:“我哥们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盛南洲坐在沙发上幸灾乐祸,”某人醋坛子打翻了呗。”   柏郁实开着车,许随坐在车上,两人正在去往餐厅的路上,放在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拿出来点了接听:“喂。”   电话那边传来打火机咔嚓的声音,周京泽声音像含着颗粒感,低低沉沉的:   “在哪儿?”   “在吃饭的路上。”许随答。   周京泽在那边冷不丁地问:“和谁?”   许随摁了一下车窗,问道:“我去哪儿要跟你报备吗?”   电话那边没声了,压抑的沉默,只有滋滋的电流声。   要不是手机里显示正在通话中,许随都怀疑周京泽把电话挂了。   “确实,你是不用报备,”周京泽的语气漫不经心的,话锋一转,“但是基地学员的学生档案和急救测试考核你得给我。”   “简而言之,让你现在过来加班。”周京泽言简意赅。   许随声音迟疑:“现在,可以晚点吗?东西都存在电脑了,晚点我回到家再发给你……”   “情况紧急,事关他们考商照。”周京泽打断她,面不改色地诓起来人了。   许随还想挣扎:“可是……”   周京泽在那边没有说话,隔着电流,许随都感觉到他的低气压,学员考执照的事确实耽误不起。   “好吧,我现在回家。”许随说道。   挂完电话后,许随一脸为难地看着柏郁实。男人笑笑,其实在电话里他隐隐约约听了个大概,他可能成了周京泽的假想敌了。   “抱歉,教授,我临时有点事,吃饭只能下次请了。”许随一脸的歉意。   “没事,我先送你回家。”柏郁实笑笑,指节敲了敲方向盘。   说完,他便拐了个弯,调头,在导航输入许随家的地址,开过去。车子开了40分钟后抵达,许随在下车前冲他认真道谢。   许随走回家,没想到周京泽出现在她面门口,他的脸色并不太好看。   “你是不是没有车?”周京泽走过来问她。   “什么?”许随有点接不上他的话。   周京泽瞭起眼皮看向她身后缓速开走的黑色车,声音有点沉:   “没有的话,我送你一辆。”   省得老坐别人车回来。   许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从包里拿出钥匙说道:“走吧,我把资料给你。”   第二次来许随家,周京泽进来的时候轻车熟路,往那儿一坐,那少爷姿态,仿佛当成自己家了。   许随在房间里翻了好一会儿,抱着一叠文件出来,来到他面前:“纸质版的在这,一会儿电子版的我发你邮箱。”   “好了,你可以走了。”许随开始赶人。   周京泽抽出一叠文件,修长的指间捏着纸的一角翻了翻,动作慢悠悠的。   他低头看着上面的学员信息,忽然没由来地冒出一句:   “你是不是和柏郁实约会去了?”   约会?她不是单纯地和朋友看个展吗?许随下意识地想解释,倏地想起什么,话到嘴边变成了:   “是,就接触下来发现他人挺好的。”   她这意思是希望他知难而退了。   周京泽正随意地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文件,闻言动作一顿,一失神,纸张锋利的边缘割了他一下。   立刻有血红的血珠冒出来,源源不断,痛感也随之传来,他没管,就这么抬眸看着她。 第70章 告白 周京泽眯眼着眼前的两人   送走周京泽后,许随想了很多。她是一个被动的人,重新和他在一起,许随不敢了。   由于前一晚许随一整夜都在失眠,导致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整个人脸色苍白,眼底一片黛青,她只好化了个淡妆去上班。   一整个上午,许随坐诊的时候都有点犯困,最后去洗手间洗了一把冷水脸才打起精神来。   中午赵书儿拉着许随一起去医院食堂吃饭。许随打了一份紫菜鸡蛋汤,烧排骨,青椒炒肉,还有一份时蔬。   许随低头喝着汤,发现赵书儿老盯着手机看,都忘了吃饭。   她笑着提醒道:“在看什么呀,难道手机里住了个男朋友吗?”   赵书儿回神,笑着说:“不是啦!我最近在迷上了一位模特,老看她的日常常搭,她真的太御了,迷死我。她长得好漂亮啊,性格也酷,哎,搞得我天天看她社交网页,我一直女都快被她给掰弯了。”   “谁呀?”许随低头咬了一个根豆角。   “诺,给你看看,她是不是特别美,是国外风头正盛的一个模特呢,好像要回国发展了,她在国内粉丝也很多,人气高。”   许随不经意地一抬眼,在看清手机屏幕上的女人时视线定住。   像是触发了什么按键开关一样,“嗡”地一声,脑子里刻意封存的记忆被打开。   许随一下子想起了那个异常闷热的夏天,空气中松林少女的香水味。   以及叶赛宁一边撕酸奶盖,一边自信地说:“我们没在一起,是因为他说不想失去我。”   镜头一转,又切到许随明明知道了答案,还要自虐般问他:“你以前是不是对她有好感?”   周京泽点了点头,说:“是。”   赵书儿还在那滔滔不绝地给许随科普她的新爱豆:   “她镜头感真的绝,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引起潮流,上次FG新款上市你记得吧,就是因为她穿去了巴黎走秀,导致这款系列主题的衣服被一抢而空,而且她一回国拿了三个高奢代言,五个产品代言,入股叶赛宁真的不亏。”   许随的耳朵跟产生了耳鸣一样,发出嗡嗡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进去。她低头机械地夹着白米饭,感觉什么味道也没有,最后吃了半碗米饭,就没吃下去了。   中午休息的时候,许随待在办公室,拿出手机,上网搜了一下叶赛宁,网页一连弹出好几条相关链接。   “模特叶赛宁从巴黎凯旋回来,有意在国内发展。”   “叶赛宁回国第一件事,注册微博,一夜之间涨粉五百万。”   “叶赛宁神秘恋情。”   比起从前,叶赛宁风光更甚,她从一个小有名气的模特,成为了一个星途璀璨的大明星。   许随握着手机点开一条关于叶赛宁的视频采访。画面里,记者提问:“请问您是有回国发展的意愿吗?”   “是。”   “因为什么让您做出回国的这个决定呢?”   镁光灯对准叶赛宁咔嚓咔擦地闪着,她一点眼睛都没眨,偏头思考了一下说道:   “一方面是事业发展需要,国内的时尚文化一直在稳步向前发展。”   叶赛宁说着说着,话锋一转,笑吟吟的:“而且,亲人朋友一直在国内,我一直想回来,再加上有一些重要的事要处理。”   后面的采访,许随没看完就关了。她垂下眼睫想,不是挺好的吗?反正她推开了周京泽,也跟他说清楚了。   叶赛宁要怎么样,跟她无关了。   下午许随坐门诊的时候,忽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许随?我是叶赛宁,弄你的号码费了一点功夫,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有些事想跟你聊一下。】   许随睫毛颤动了一下,在对话框里编辑道:我没什么好和你聊的,周京泽也不在我这。   打完之后,她又点了回车键删除,把叶赛宁那条信息拖进了草稿箱,最后什么也没回复。   没多久,柏郁实打了电话过来,说道:“许随,你那天在我车上落了一个耳环,刚好我在这附近办事,等你下了班过来还给你?”   “好,谢谢教授。”许随说道。   6点钟,许随准时下班,她脱掉身上的白大褂,拿出手机的时候才看到一个小时前周京泽发来的微信,他问道:   【想吃什么?下班我过来接你。】   许随看到这句话有点无力,感觉自己做的一切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根本撼动不了他分毫。   很多事情,她知道自己拖泥带水,贪恋温存,一点都不干脆。可比起要因为叶赛宁而患得患失,许随情愿绕过这条路。   她很讨厌争夺。   非常讨厌。   她的眼皮颤动,给周京泽发消息,一字一句道:【想了很久,发现我们两个不合适,你以后别再来联系了我,真的,我现在有喜欢的人了。】   消息转了几秒钟便显示发送成功。过了很久,周京泽都没再发消息过来。   许随也没再看手机,直接把它揣兜里,拿起包走出医院的大门。   下了楼,许随推开门诊部大楼的旋转玻璃门,直往外走。一阵刺骨的冷风刮来,她下意识地把脸埋在围巾里,正从包里翻找着手套,忽然听到旁边的人一阵惊呼。   一位小女孩扯着大人的袖子,声音惊喜:“妈妈,下雪啦!”   许随手里的动作顿住,一抬头,竟然下了初雪。   今年的初雪来得比较迟,以致于路过的人看见都比较兴奋,纷纷喊着“下雪了下雪了”。   雪花小小的,像绒毛,像透明的水晶,许随不由得伸出手去接它,雪花落在掌心,转瞬融化,有水从指缝间往下落。   许随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柏郁实,他撑着伞出现在不远处。   柏郁实走到许随面前的时候,伸手拂了一下衣领上的雪粒子,笑道:“一来京北出差就赶上雪了。”   “毕竟香港不会下雪,所以你这趟来对了。”许随说道。   “是么?”柏郁实道。   许随这话让他想起了某个人,一个烂漫的小女孩,灵动又娇俏,一双黑眼珠写满了坚定:   “弥敦道总有一天会下雪的!”   只可惜,转瞬即逝。   柏郁实岔开话题,同许随站在门口聊了几句,两人有说有笑地说着各自遇到的趣事。许随听得认真,偶尔嘴角带笑,一转头,余光不经意地瞥见某个熟悉的身影。   周京泽想做的事,一条黑也要走到底。   唯一让他能放弃的方法,就是再一次,击碎他的自尊。   她重新看向柏郁实,抬起眼睫,嗓音有点哑:“柏教授,那天看展你不是说有什么忙可以找你吗,我现在……”   周京泽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在想,如果他的人生可以写自传,他最精彩的地方必然属于这一天。   今天一整个下午,周京泽都待在东照国际航空公司。   他坐在一间宽阔的空荡荡的会议室,没有人接待他。只有前台的小张因为平日周京泽落地的时候会从各国淘来一些小玩意会送给她,平日也对她照顾有加,她主动进来给他倒了一杯水。   周京泽坐在那里,看着水珠吸附在一次性杯壁上,直到热气腾腾的水杯慢慢变冷。   昔日的老东家,当初有多重视他,现在就有多冷待他。   周京泽坐在那里等了两个多小时,调查部的人以及他曾经的顶头上司姗姗来迟。   “京泽啊,不好意思,你的事耽误好久了,现在出结果了。”上司转了一下笔尖,手肘下垫着一份合同。   周京泽稍微坐直了一点,语气平静:“没事,您说。”   “经公司特批的调查部门查后发现,由你经手操作驾驶的CA7340国际航班,从多伦多飞往京北市途中,你藐视了组织规则和纪律,同时也违背了飞行员,机长相关条例,差点造成飞机乘客人员伤亡,公司就你对东照国际航空公司造成的恶劣声誉影响,于2020年11月20日正式对周京泽机长正式解聘,并永不录用,届时我们会在公司内部发送邮件,以及在业内通报这个结果。”   “公司念在你过去做的辛苦和努力,就不追究你的经济赔偿了。”   领导低头念着公司的决策,不敢看周京泽一眼。   说完之后,空气一阵死寂。   这么多年的付出,一句话轻易就抹煞,到头来还给你扣加了一个罪名。   他没什么好说。   在座每一位周京泽曾经的同事和领导都了解他这个人,轻狂骄傲,可偏偏在天空他就是有一身本事。   终止聘用和业内通报,算是毁灭性的打击了。   周京泽的飞行人生可能就止步于此。   明明有大好前程,却在不到三十岁的时候,天之骄子受挫,骄傲之星陨落。   就在所有人以为周京泽会发火,或者大闹一场的时候。他扯了扯嘴角,瞭起眼皮问道:   “说完了吗?”   领导以为是暴风雨前的前奏,内心有一瞬间的惊慌:“说……完了。”   “那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周京泽起身,脸上的表情无波无痕,好像这是一件没所谓的事。   他的背影挺拔宽阔,好像从来没有低过头一般。   走到会议室门口的时候,周京泽想起什么回头,一双漆黑的眼睛静静地环视这间会议室。   这间会议室,他来过无数次,在上面领过大小的奖章,也和同事一起挨过领导的批。   他看着会议板旁边一众航模中那架小小的纸飞机。那是他来公司以后第一次飞上天空,肩上扛着乘客的性命与安危,成功落地。   于是他用飞机上的宣传单折了一个小小的纸飞机放在那里。   告诉自己,不负初心。   周京泽单着插着兜,习惯性地挑起唇角,看着过去共过事患过难的同事们,一字一顿,笑了笑:   “各位,江湖再见。”   说完这句话,周京泽就走了,人到走廊的时候,领导追出来叫住他。   领导递给周京泽一根烟,叹了一口气:“我相信你不会做这样的事,但是voice recorder(记录飞机驾驶舱的录音机),还有监控,都证明你做出错误决断,至于副机长李浩宁,他坚持认为在飞机上是听从了你的指令。”   “好,没事,谢谢过去的照顾和包容,老张。”周京泽接过烟,吊儿郎当地笑。   周京泽走出东照国际航空大楼的时候,夕阳暖色的弧光恰好停留在高楼上插着扬起的五星红旗一角。   万丈高楼平地起,东照航空四个烫金大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航字最右边的一点,是由一架小小的金色的飞机图案拼成,它在残阳下依然熠熠生辉。   周京泽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它。   看一眼少一眼。   这栋大楼承载了他过去所有的痛苦和荣耀。   从今日起,将一并归零。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不知道为什么,周京泽忽然想起了这句话。   最终,周京泽收回视线,手里还拿着领导刚才递给他的烟。   他莞尔笑了一下,反手插在耳边,双手抄着兜,离开了东照。阳光将周京泽的背影拖得很长,直至最后一抹光消失。   周京泽一个人走在寒风中,风刮得他眼睛睁不开,他拿出手机给许随发了一条短信,问她想吃什么?   走到一半,周京泽碰到了路上有人在卖糖炒栗子,他走过去买了一份。   走到下一个路口,夕阳已经完全消失,夜色降临,街边灯火亮起,路上烤奶油面包的香气飘来。   周京泽抬眼一看,路口有一家面包店排起了长长的队,它家主打卖菠萝包。   他把糖炒栗子揣兜里,走过去,排起了队。   喜欢一个人就是,尽管心情已经低到了谷底,他还是愿意为你买爱吃的菠萝包和糖炒栗子。   周京泽一路心情复杂地来到许随上班的医院门口,他突然有些累,打算和她说一说以前发生的事,也想抱一抱她。   他在去找许随的路上,心里隐隐有一簇欲燃起的火光,结果在看到眼前的一幕时,心中的微光彻彻底底熄灭了。   柏郁实俯下身,正动作亲昵地给许随戴耳环,弄好后,他的拇指摁着她的额头,轻轻把她掉在前面的头发勾到耳后。   原来亲昵地点额头和为她勾头发,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专属动作。   周京泽眯眼着两人眼底互相映着彼此的笑容,冰冷的雪花砸在眼皮上,一直没有动。雪越下越大,刺骨又冰冷,他感觉在自己的手指被冻僵,冷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因为怕送过来糖炒栗子变冷,周京泽一直把它揣在兜里,还有刚出炉最佳赏味期的菠萝包。   看来她不需要了。   周京泽在得知这个结论后,将这两样东西一并扔在了一旁的垃圾桶里,然后转身离开,他的肩头被雪水染成一片深色,紧接着黑色的背影消失在冰天雪地中。   有风吹来,躺在垃圾桶装着两样东西的塑料袋发出“哗哗啦”的声音,然后被遗忘在那里。 第71章 告白 “我不喜欢你了。”   许随余光瞥见那个挺拔的身影消失,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般,后退一步,跟柏郁实开口:”谢谢,抱歉。”   谢谢你的帮忙,也抱歉利用了你。   柏郁实收回手,笑道:“是我冒犯了。”   “那个柏教授,我还有事,先回去了,谢谢你。”许随低下头,匆匆说了一句话就离开了。   回到家,许随整个人如释重负,躺在床上,她拿着手机,将这段时间与周京泽发的短信,全部一一删除掉,包括两人的通话记录。   她在清除有关于周京泽的一切。   Pub里,周京泽坐在吧台上一杯接一杯的喝酒,舞池里的红绿光一束接一束地交替打过来,将他的侧脸轮廓镀得更加硬朗深邃。   兴许是喝得有点热,周京泽脱了外套搁在一边,只穿着一件宽领卫衣,小臂线条紧实流畅,握着方口酒杯的手腕骨清晰突出,痞又透着一股禁欲感。   惹得pub里的人纷纷想上前来搭讪,多得周京烦不胜烦,加上他喝得有些高,点了一排最烈的酒,直接端了一杯给就近想勾搭他的女孩。   周京泽伸手拽了一下锁骨处的领口,姿态慵懒,抬了抬眉骨:“喝过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女孩一脸震惊,哪有哪个男人一见面就挑衅喝酒的,她正想骂人时,一个男人出现,抢过他手里的酒杯,冲她一歉意地笑笑:“他喝高了,犯浑了,抱歉抱歉。”   女孩冷哼一声,踩着高跟鞋走了。   周京泽拿了桌上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盛南洲站在一边,知道他这段时间发生糟心事太多,便坐下来陪兄弟一起喝酒。   酒喝到一半,盛南洲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李浩宁这个阴沟里的贱人,亏你把他当兄弟。放心,你这事没完,老张说私下还是会为你继续查清楚,我这边也会查。”   “随便。”周京泽又仰头喝了一口酒。   反正许随不会回来了。他无所谓了。   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能坏成什么样。   盛南洲叹了一口气,只能陪他继续喝酒。他以为周京泽只是喝酒发泄,知个轻重,哪知他喝到后面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盛南洲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酒,骂道:“你他妈不要命了,我现在就打电话给许随。”   周京泽果然不再有敢去拿酒杯的动作。   盛南洲想,确实,许随是他的命门,百掐百中。   他当着周京泽的面打了许随的电话,开了免提。   电话隔了好久才接通,盛南洲只出了一个“我”字,对方便把电话挂断了。   盛南洲一脸尴尬,周京泽的表情还算平静,他抬手漫不经心地转了一下桌上的小球,薄唇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   “什么?”舞池里的电音穿透耳膜,吵得人将近耳鸣。盛南洲凑前去听周京泽说什么,他不经意地一瞥,怔住了。   周京泽漆黑的眉眼压下来,扯了扯唇角,语气缓慢:“结束了。”   说完,周京泽缓缓褪下手指里戴的枚银戒,褪下来的时候,因为长期戴久了,骨节那里有一圈白色的痕记。   他褪下来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灯光晃过来,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咚”地一声,戒指扔进酒杯里,酒杯立刻沸腾,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有水溢出来。   银色的戒指迅速下沉,然后坠落。   周京泽看了它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吧。   盛南洲还不了解周京泽,他知道这人一定会后悔,于是赶紧从酒杯里捞出戒指,追了出去。   “你大爷的,我每次不是当你的奴隶就是当你的保姆——”盛南洲边抱怨边追了出去。   第一场初雪下完后,京北气温急转直下。   冷到早上人躺在被窝里一点都不想起来。   许随在基地的任教正式结束,她不用再去那个尘土飞扬的地方,也不用再见到周京泽。   从那次撞见她跟柏郁实在一块之后,周京泽再没找过她。   许随自认为生活过得还算平静。直到周末在家的时候,盛南洲登门拜访。   许随一看到盛南洲就想关门,可他手放在那里嘴里说着“疼疼”,人却趁势溜了进来。   “找我什么事?”许随声音淡淡的。   盛南洲接过她递过来的一杯水,喝了一口,说道:“你去看一下他吧,他住院了。”   许随正给自己倒着水,动作顿了一下,开口:   “他应该有人照顾,我看不看都一样。”   “当然不一样啊,还不是因为你,他才把自己搞成这样的。许妹子,你不知道周京泽多惨,为了你喝酒喝到胃出血去了医院,基地的班也不上了,他外公都把电话打到我这来了。”   “我真的很少看他意志这么消沉,估计只有你能解他心结了,你就去看看他呗。”盛南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盛南洲又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继续说:“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大家认识这么多年,情分还在吧,他现在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你就去看他一眼,就当我求你了。”   “地址我放这了,先走了,妹子我还有事。”   盛南洲把名片放到那里,起身走了客厅里,只剩许随一个人,她拿起茶几上的名片看了一眼,是医院的地址。   下午三点,许随收拾了一下,从水果店里买了一束果篮,去往西和医院。   许随到达住院部后,询问了护士周京泽所在的病房位置。   乘坐电梯上楼后,许随来到了702病房,犹豫了一下敲门,里面传来一道嘶哑沉沉的声音。   “进。”   许随推开门走进去,一抬眼,与病床上的男人四目相对。   护士正在给周京泽换药。周京泽躺在那里,也同样看着她。他额前的碎发搭在眉前,眼睛漆黑淡淡的,唇色苍白。   护士给他换完药后,脸一红,说道:“要注意休息,这几天主食还是以清粥为主哦。”   说完后,护士端着托盘从许随旁边经过,她一眼瞥见某个熟悉的药物,拿起药盒一看。   是阑尾炎手术后要用的消炎药。   “病人是做了阑尾手术吗?”许随问。   护士点点头:“是的。”   许随把药放回托盘里,立刻明白过来她是被盛南洲骗来这里的。   什么一蹶不振,意志消沉,因为她而大受打击,都是诓人的。   许随把水果篮放在他床头的矮柜上,周京泽的眼神锐利,他瞭起眼皮看着许随,语气沉沉:   “你怎么来这了?”   原来他也不知情,语气里透着冷淡,仿佛她不应该来这。   许随放下果篮后,语气平淡:“盛南洲让我来的,你没事就好,我先走了。”   这本来就是一个不应该有的会面。   许随前脚刚走出病房,周京泽脸色一沉,拔了针管,长腿一迈,阔步追了出去。   许随刚走到走廊的窗口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晃了过来,周京泽将她整个人抵在墙上,膝盖顶开她的腿,将人桎梏住,牢牢地把人圈在怀里。   男人眼睛沉沉地盯着她:“短信什么意思?”   “就是不合适的意思。”许随别过脸去说。   不料,她的脸被男人掰了过来,周京泽看着她,直接飙了一句脏话:“怎么他妈不合适,之前怎么会在一起那么久?”   “那不也还是分手了吗?”许随轻轻说道。   许随的语气虽然柔柔的,说出来的话却一针见血,一句话让两人沉默下来。   周京泽的手背因为吊了两天的水,一片淤青,此时正往外涌着血珠。   周京泽胸腔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他单手执起许随的下巴,看着她,一字一顿认真说道:   “只要你说不喜欢老子了,我放你走。”   他的语气没较真,也没赌气。他这个人是这样,有错就认,喜欢一个人就好好处,但如果对方都不喜欢你了,一直缠着也挺没劲的。   许随垂下眼,视线落在他领口衬衫第二颗扣子上,轻声道:   “我不喜欢你了。”   一句话落地,周遭静得连风拍打着窗户得声音都能听进。   今天没有出太阳,天气暗沉沉的,压抑也难以呼吸。   细小的浮尘飘在空气中,被切碎落在地上。   许随感觉周京泽慢慢松开了她,人也撤离,他身上好闻的罗勒味也随之消失。   周京泽站在那里,没再说什么。得到自由后,许随拿着包匆匆下了楼梯。   周京泽回到病房后,拿起手机看起了球赛,情绪镇定得好像经历这些糟心事不是他自己。   他看着内马尔正横跨半个球场,正要来一个大旋踢时,手机屏幕忽然切换成大刘来电。   周京泽点了接听,大刘嚎着嗓子在那边说:“哥们你病房哪儿啊,这可忒大了,不好找哇。”   “你别来了。”周京泽开口。   “啊?”大刘一脸纳闷。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阴风阵阵,厚厚的乌云往下压,似乎要下雨了。   “许随刚走,你送她回去吧,”周京泽语气顿了顿,继续说,“她要是不肯,你就帮她叫辆车。”   说完以后,周京泽不理会大刘在那边嚷嚷,把电话挂了。   一周后,周京泽出院,他在家歇了几天后开始照常上班,闲时回家就德牧出去溜溜。   还好他有猫有狗。   周五,周京泽牵着奎大人去公园散步,可不知怎么的,散着散着就来到了许随家楼上。   周京泽抬起眼皮看了一下她家那层楼,黑漆漆的,没有灯亮起,她没回来。   他牵着奎大人走进了维德里,拿了一包黄鹤楼和一支打火机。   推开便利店的门,周京泽一眼看见正要进去的梁爽。   粱爽脚步一顿,明显也看到了他。   许随今天临时有个手术,要住在医院那边,粱爽赶过来帮她拿一些东西。   “怎么是你?”粱爽语气不善。   周京泽咬着烟盒的包装纸,一扯,透明的纸膜撕开,他从里面抖出一支烟。   “我说路过,你信吗?”周京泽捻了捻指尖的烟屁股,轻笑道。   粱爽“呵”了一声,走到他面前,说道:“既然碰上了,我有话跟你说。”   “嗯,你说。”周京泽把烟塞进嘴里。   粱爽站在周京泽面前说了很久,他一声不吭,最后点了点头,哑声道:“行,我知道了。”   然后,周京泽牵着奎大人离开了随家楼下。   当天晚上,周京泽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大学。   那是他人生最轻狂肆意的时候,做什么都全A或是满分,老师也看重他,前路好像没什么拦路石,一路坦途。   那时的他身上带着不可一世的狂妄,在千人台上发言,把演讲稿折成飞机飞到台下,笑得肆意,说出“上帝一声不响,一切皆由我做主。”   镜头一转,夏天热烈,周京泽在操场上打篮球,许随穿着白色的裙子站在阴影处,脑袋扎了一个丸子头,拿着一瓶水,安静乖巧地等着他。   周京泽把球一扔,掀起体恤上的一角擦了擦眼角的汗,走到许随面前,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笑:“这么快就想你男朋友了?”   “才不是,我就是顺路。”许随睫毛颤动,红着脸否认。   他还想要继续说话时,眼前的场景变得模糊。   夏天,女孩,冰水,飞机,一切都离他远去。   周京泽从梦中惊醒,醒来后背出了一身汗。   他睁眼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起身,捞起桌上的烟和打火机。   周京泽坐在床上,单穿着一条裤子,抽起了烟。   他嘴里咬着一根烟,机匣发出“啪”地一声,伸手拢住火,露出的一截眉眼冷淡又透着倦意。   周京泽吐了一口灰白的烟,回顾了一下刚才的梦,自嘲地笑了一下。   书上怎么说来着?   “梦里与你情深意浓,梦里王位在,醒觉万事空。”   关于梦想,转瞬即逝,关于爱情,不复往昔。   他什么都没有了。 第72章 告白 一把将人横抱在怀里   十一月底,降雪,气温再度骤降。   天气一冷,医院的病患急剧增多,医生的工作量也随之加大。一是道路结冰下雪,造成交通事故增多。二是气温一冷,许多高龄多病的老人就挨不过冬天了。   许随已经连轴加了一个星期的班,有时忙得时候匆匆吃了两口外卖又被护士叫走了。   虽然工作很忙,每天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倒头就睡,但许随觉得挺好的,日子充实且平静。   次日中午,医院休息室,许随站在饮水机前,拿了一条长条咖啡,撕开小口子,正往马克杯里倒粉末,身后的同事坐在长桌边上,一边聊天一边喝咖啡。   “哎,你们看新闻了没,淮宁那一带发生了强`奸案,也太怕了,那个女生才26 岁,据说是凶手专盯晚下班的年轻女性,那个受害人也太惨了,耳朵都被咬烂了,被发现的时候是清晨,好好的一小姑娘浑身血淋淋的躺在草丛里,人渣。”成医生说道。   “这种人真的是畜生,鞭尸都不为过。”   何护士眼皮一跳:“淮宁路?上周我和朋友去万众影城看完《神奇女侠》,回家的时候我还特别开心地买了一束黄色泡泡玫瑰,下了地铁,走了不到十分钟,在等红绿灯的时,我总感觉有个人一直盯着我,一回头,我发现有个留长发的男人一直冲我笑,长得很猥琐,还冲我做了一个亲嘴的动作。”   “妈呀,然后呢。”韩梅神色吃惊。   “然后绿灯一来,我就趁着人群跑了呀,好可怕,我到现在都心有余悸。”何护士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下次别走那条路了,我听说那段路最近变态有点多,晚上回家注意安全。”有人安慰道。   “欸,许医生,你家不是就在淮宁路吗?你最近天天加班,晚上要小心啊。” 韩梅说道。   许随正用长柄汤匙慢慢搅着咖啡,轻啜了一口,半张脸抵在杯口:“应该没事?我不会那么倒霉吧。”   “以防万一啊,而且淮宁路就是你家小区那条路,避也避不了,怎么办?”何护士担心地说。   医院的男同事把咖啡一放,抱着手臂说道:“许医生,你是我们普仁的一支花啊,可不能出事。要不让我们这些男同志送你回家?”   “对啊,一三五我俩,二四小高和老顾。”有同事笑着接话。   许随舌尖被咖啡烫了一下,她笑着说:“那院长不得扒了我的皮,各位请放心,我会带好防狼警报器和防身笔的。”   “那就好。”   晚上下完地铁回家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同事说了这则新闻的原因,许随总感觉身后有人在跟踪她。   隐隐感觉对方是特意跟着她步调的,她停对方也停,她快对方也快。像个鬼魅,悄无声息地跟在身后。   但许随一停下来,发现背后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只有匆匆而过的路人。   许随还是感觉有人跟着她,于是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直到钥匙插孔转动,人走进去以后,许随背抵在门上,后背沁了一层薄汗,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一连好几天,许随感觉每晚回家都有人在背后跟踪她,可她每次都抓不到,只有一次,她看见有个人影一晃而过,但什么也没看见。   以致于每次一踏上淮宁路,她就提心吊胆的,心口简直像悬着一颗大石。   一直到第五天,许随安全顺利地回到家,长抒了一口气,坐在沙发上发了一条朋友圈:最近好像被变态跟了好几天,有点想考虑搬家了。   她这条动态一发,炸出许多评论。胡茜西评:随宝,好想派我养的犀牛来保护你。   粱爽:不是吧,你来我家住。   大刘:妹子你得多加小心啊。   许随一一认真回复,让他们放心。   红鹤会所,一帮人正在一起玩骰子,玩游戏喝酒。   盛南洲正在玩手机,看见许随朋友圈底下胡茜西的评论,故作不经意地问:什么时候回来?我还挺想看看你养的犀牛。   然而等了十分钟,盛南洲也没能等到胡茜西的回复。   坐在一旁的周京泽正在漫不经心地玩着骰衷,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把帮这帮人虐得体无完肤,横尸遍野。   “哎,你看许随动态没有,她说她这段时间遇见了变态。”大刘还不知道两人发生的事情,主动提道。   然而“许随”二字一出,周围气氛明显僵了一下,周京泽脸上的笑容明显淡了下去,他转了一下手里的骰子,语气好似不怎么在意:   “是么?”   “对啊,居然有变态,现在的男人确实禽兽,对长得好看的姑娘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盛南洲接话。   大刘疯狂点头:“许随真惨,沾上这种社会垃圾。”   周京泽穿着一件黑色的锁口裤子,膝盖抵在茶几上,“啪”地一声,骰盅搁在桌子,瞭起眼皮看了两人一眼:   “呵。”   大刘被周京泽这哼笑一声没反应过来,盛南洲脑子转得飞快,发出一个惊天大卧槽:   “你就是那个垃圾?!禽兽?!”   大刘顺着他的话明白过来,一脸震惊:“不是吧,周爷,你什么时候这么深情了。”   “深情个屁,”周京泽窝回沙发上,语气慢悠悠的,“我就是刚好在那段路遛狗。”   溜个锤子,你家跟她家隔那么远,那你的狗跟着你挺辛苦的哈,要走那么多冤枉路。盛南洲心里想了这么一长串台词,正要开口吐槽的时候。   周京泽一记眼刀扫了过来,指了指台上的点数,语气傲慢:   “付钱。”   盛南洲看了一眼,语气痛苦:“卧槽,又输了,你老赢不会觉得没意思,人生很无聊吗。”   周京泽接过他手里的筹码,抬了抬眉骨:“不会。”   “很爽。”周京泽补了一句。   周五晚上十点,许随做了一台八小时的手术,出来整个人累得不行,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了医院。   冷风一吹来,许随整个人精神恍惚了一下,差点没站稳,她以为是肚子饿得加过于劳累导致,就没太在意地上了车。   到了地铁口后,凛风掠过树上的枯枝,千面万面地朝人吹来。许随打了一个冷战,把脸埋进围巾里。   眼看就要走到小区楼下,许随感觉脑袋越来越晕,似有千斤顶在那,路也看不清,脚步一软,朝一旁的长椅直直地倒去。   周京泽今天没带狗出来,原因是今天天气太冷了,零度,奎大人这几天被他当成借口出来,走这么远的路溜烦了,今天干脆发脾气不肯出来了。   周京泽只好一个人在背后默默地跟着许随,看着她安全到家再折回去。   他在想柏郁实这个男朋友怎么当的?明知道这条路最近不安全,事故多发,还让许随一个人回家。   可转念一想,要亲眼看见两人在一起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了。周京泽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眼看许随走在前面,步子漂浮,他就有点不太放心,从裤袋里摸出一根烟的功夫,不经意地掀起眼皮一看,许随就已经倒在长椅上了。   手指捏着的烟被掰成两段,周京泽神色一凛,立刻冲过去,半蹲下来,手臂穿过她的臂窝,另一只手搭在腰上,一把将人横抱在怀里。   寒风凛凛,夜色浓稠,疏星点点,周京泽抱着许随走在风中。   周京泽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肩宽腿长,单眼皮,侧脸线条干脆凌厉,他怀里抱着一个女人,神色匆匆地抱着她经过一个又一个的路人。   “哇,你看那男的好帅。”   “是诶,大冷天穿这么厚的衣服抱着一个人,我看着都辛苦,不过也太男友力了。”   周京泽把许随抱上楼,来到她家门口的时候,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下,最后打出手机拨打了粱爽的电话。   他这身份,照顾许随也不合适。   可电话一直打不通,周京泽没办法,从许随包里翻出钥匙,拧开了门,把人抱进了房间。   周京泽抱着人,把许随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结果不小心被地上的毛拖鞋绊了一下,不经意地朝床上撞去。   他整个人俯在许随身上,挨到那浑圆柔软的胸脯,她的手还搭在他脖颈上,闻到了她身上独有的奶香味,特别是……她那甘甜,像果冻一样的嘴唇擦过他的脸颊。   周京泽瞬间僵住,下腹一阵热,他有些难耐地闭了闭眼,再重新睁眼,将她的两个胳膊塞进棉被里。   又转过身去帮她脱鞋,掖好被子。   周京泽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很烫,许随好像很难受,转了一个身,把他手打掉了。   周京泽跑出去找体温计,许随一向爱干净,东西也整得条理分明,他一眼就在客厅电视柜下面找到了医药箱。   他走过去,半蹲在地上,找出体温枪和退烧药,又急忙跑进房间。   周京泽给她量了一下温度,38度半,高烧,他倒了一杯水,从药板里抠出三粒药,两粒绿色的,一颗红色的,给人喂了退烧药。   兴是药效还没发挥,许随整个人还是很难受,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停地呓语。   周京泽靠在墙壁上,一条长腿抵在那里,闻言放下腿,走过去,再探了一下她的额头。   还是非常烫。   周京泽想起来外婆小时候给他煮过姜汤,拿着手机走出去,叫了食材闪送。   外卖员很快将食材送到,周京泽拿着食材进了厨房,动手煮了一份姜汤。   他用手机卡着时间煮好,端到许随面前,单手扶着她的肩头坐在床上。   周京泽手里端着碗,两人靠得很近,手指习惯性地将她额前的碎发勾到耳后,做完之后他想起什么,动作顿了一下,右手盛了一汤匙姜汤递到许随嘴唇。   许随下意识地喝了两口,周京泽心想生病了还这么乖,于是继续喂。   谁能想到,这想法一出,下一秒。许随将喝下去的姜汤悉数吐在了他身上。   灰色的毛衣立刻沾上了黄色的水渍,脏得不像话。   “……”周京泽。   周京泽扶着她的后脖颈把人放回床上。   他抽了床头放着的几张纸巾,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睡得安然无漾的许随,漆黑的眉眼溢出一点无奈:   “我真是……服了你。”   一整夜,许随一直高烧不退反反复复,周京泽不睡,守在她床前,隔半个小时便用毛巾冷敷她的额头,以及手心擦拭一遍,以此来物理降温。   直到下半夜,周京都没怎么睡,眼皮半掀不掀的,透着倦意,眼底一片黛青,一直守到许随退烧。   凌晨四点,许随终于退烧。   周京泽松了一口气,他喉咙发痒忽然想抽一根烟,又想起许随还在生病,于是刚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又塞了回去。   周京泽改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慢条斯理地剥了糖纸丢进嘴里,看着正在熟睡的许随。   许随长发如瀑,散乱地躺在床上,白皙的脸颊残余一点高烧的潮红,嘴唇有些干,黑漆漆的睫毛紧闭,漂亮又动人。   正在熟睡中。   周京泽看了她一眼,勾唇笑,开始自顾自地说话。   他语气顿了顿,想到什么说道:“柏郁实这个人确实挺优秀的,履历和为人都无可挑剔,不然老子会把你抢过来。”   “粱爽那天说得对,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拿什么跟他争,”周京泽舌尖抵着糖,声音有点哑。   “而且,你不喜欢我了,我没办法。”周京泽看着她说。   周京泽走过去,把许随的被子掖好。“啪”地一声,他把床头灯关了,周围陷入一片黑暗。他的脸半陷在阴影里,看不请表情。只觉得他的背影像一尊高大的漂亮的石膏像,带着孤绝和落寞,透着无能为力。   周京泽走之前深深地看了许随一眼,垂下眼睫,语气带着一贯地散漫,自嘲地笑了笑:   “原来……喜欢一个人会自卑啊。” 第73章 告白 爱你越久我越被动。   次日上午,许随从床上睁眼醒来,感觉整个人像被扔进洗衣机里,全身的水分被抽干,虚脱又无力。   她费力地挣扎着坐在床头,喉咙一阵干涸,正想找水时,瞥见床头有一板退烧药,还有一杯早已余温尽失的水。   许随的视线怔住,昨晚她高烧昏倒,意识不清楚,迷迷糊糊记得有个人一直在认真地照顾她。   许随想了一下,最近经常来她家的也就是粱爽了,于是拿起手机发了微信语音给她:   【爽爽,昨晚我生病是不是你在照顾我?辛苦你啦,改天请你吃饭。】   过了很久,粱爽才回了一条语音过来。   她的语气有些含糊,说话断续:“啊……对,没事,周末你好好休息。”   许随回了一个皮卡丘捏脸的表情包过去。   同时也庆幸今天是周末,她可以好好休息。   高烧就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周一,许随带着精神奕奕的状态去上班了。   上午,许随挎着一个白色的托特包,驼色羊毛大衣,踩着通勤鞋走进医院办公室,可意外地发现,同事们没有坐在办公室做自己的事,而是纷纷凑在前台,看着何护士值班的那台电脑监控,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诶,你们干嘛呢?”许随走过去,笑着问道。   “有生之年啊,我大普仁居然来了个大明星。”一位医生接话道。   “嗯?”   “叶赛宁啊,那位国际超模,来我们医院做手术,把顶楼那一层的vip套房全包了。”   “啧啧,明星好有钱。”赵书儿语气羡慕。   “听说她是要做一个乳腺瘤手术,不知道挂了谁的号,”何护士想了一下,说道,“不会是许医生吧。”   被点名的许随心口一跳,她笑笑一带而过:“我最近半个月的手术都排满了,而且我资历还不够,她估计挂的是专家号,比如方教授,副院长的号。”   韩梅说道:“哎,你还真别说,她挂了方教授的号。”   许随嘴角提了一下,手搭在桌子上收回正打算走时。   同事喊住她:“许医生,不好奇大明星长什么样吗?”   许随回头瞥了一眼监控,一辆房车靠在路边,叶赛宁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口罩将她巴掌大的脸遮住,只露出一双上挑的琥珀色眼眸,即使穿得严实,仍遮不住她曼妙曲致的身材。   她视线收回,笑:“不太好奇,因为我再不过去,24床的病人该着急了。”   因为叶赛宁来普仁做手术,一整个上午,许随都有些心恍惚。   以致于倒开水的时候险些被烫到,写病人的病例报告最后一行医生的签名也签错。   许随把笔放在桌上,背靠在椅子上,仰头靠着天花板,心里苦又涩。   但许随提醒自己,这没什么的。叶赛宁已经伤害不到她了。   周三,天气放晴,气温开始回暖一阵。   许随办公桌上养的虎皮兰,这几天蜷着的叶子又慢慢舒展开来。   午休时分,阳光从百叶窗缝隙中折进来,落在桌子的一角。   许随拿着小型的喷水壶正在浇着花,护士长忽然敲了敲门,手上拿着文件夹,说道:“许医生,vip703病房的病人说想见您一面。”   “703?”许随放下喷水壶,她对这个数字很敏感,前几天刚在护士前台的值班表看到过这个病房房间号,正是叶赛宁的房间。   看一眼就在脑子里形成印象了。   许随冲门口的何护士长温软一笑:“好,我知道了。”   护士长走后,许随抽出花瓶里水养的一支郁金香,走出办公室。   许随乘坐电梯来到vip病房703,插在衣兜的手伸了出来,屈起手指扣了扣门。   “进。”里面传来了一道女声。   许随走了进去,一眼看到了病床上的叶赛宁,以及她的助理正坐在一边给她削水果。   “云朵,你先出去。”叶赛宁跟那个女孩说道。   “好,宁宁姐,有什么事叫我。”助理放下苹果。   助理在经过许随的时候友好地笑了一下,出去的时候还顺带关上了门。   叶赛宁躺在病床上,因为刚做完手术,元气大伤,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憔悴,脸色苍白,一点气色都没有。   许随看着她,问:“好点没有?”   叶赛宁看着她忽然笑出声,多年不见,许随还是那么温柔好脾气。   如果换做是她,受到伤害后再见面指不定会指着对方的脸一并薅住头发,大骂你这个臭碧池。   抢了我男朋友,祝你不得好死。   可许随没有。   也许这就是她和许随的区别。   所以周京泽愿意护着她。   叶赛宁睁着琥珀色的眼眸看着眼前的人。   许随穿着白大褂,人瘦,两根锁骨像月牙,很细,皮肤白腻,扎了一个低马尾,嘴唇浅红,一双眼眸依然澄澈,但也多了一丝坚定和从容。   她右胸口处别着两只黑色碳性笔,一只红色水性笔,手里拿着一支橘黄色的郁金香,正弯腰把花插到一旁的花篮中。   许随从一个安静话少的少女变成了一个优秀,漂亮,气质大方的女人。   “你漂亮很多啊。”叶赛宁夸道。   “谢谢。”许随低着头,正认真给花找一个好看的位置。   倏地,叶赛宁咳嗽了一声,牵了胸腔阵痛,痛苦地皱了一下眉。   “其实我今天找你来,是欠你一句隔了很多年的道歉,”叶赛宁声音有点沙,她的语气郑重,一字一句道,“对不起。”   许随摆着花的动作一顿,恰好被旁边花篮里的一株玫瑰刺碰到,指尖一阵刺痛,有血珠涌出来。   她没想到叶赛宁会道歉。   “已经过去了,而且周京泽也不在我这。”许随抬了抬眼,重新摆弄花。   叶赛宁摇头,语气顿了顿:“其实当年有些事我应该跟你说清楚,但我一直在国外,事业太忙了,所以这次回国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你,来道歉。”   “其实当初你们分手,周大受打击,很长一段时间都处在痛苦失意的状态中,尤其是他知道这件事是我搞的后,”叶赛宁低头勾唇自嘲,语气有些痛苦,“他立刻把我送回了英国。”   “他说再也不要见到我。”   “他说如果没有你,这辈子他会随便找一个结人婚,但也不会跟我。”   叶赛宁知道周京泽这话不是气话,所以真正听到的时候整个人十分崩溃,她想求得他原谅,但周京泽铁了心要让她吃到教训。   叶赛宁到现在还记得周京泽的温柔与绝情。   他漆黑的眉眼压满了浓重的戾气和压抑,像一只困兽,差点没动手把她掐死。   那一刻,叶赛宁才知道周京泽以前对她的好感,可能就是比看普通女孩多了一点儿欣赏和惺惺相惜。   许随是他的底线。   叶赛宁以为能碰,碰了之后才发现她错了,错得彻底。   叶赛宁被送回英国后,以为他是一时置气,经常坚持寄礼物和写信给他,可每次都被退回。   直到一年后,圣诞节,叶赛宁鼓起勇气打给周京泽,结果电话提示那边是个空号。   叶赛宁如梦初醒,才知道他不会再原谅她了。   后来叶赛宁事业发展不顺心,在异国十分孤独,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患上了抑郁症。   叶赛宁那会儿是真的很想周京泽,她半夜失眠,爬起来吃了一颗安定,再闭眼,依然睡不着,看到的窗外的月亮竟然是模糊的。   她忽然整个人情绪崩溃,从床上爬起来,一边哭一边给周京泽写邮件,给他认错,说愿意给许随道歉,还说了她最近过得很不好,得了抑郁症。   她甚至低到了尘埃里,叶赛宁在邮件里写道:只要你来看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邮件发出去后,如石沉大海。   叶赛宁在情绪焦虑起伏中,每天盼着周京泽回她邮件。   每天她从医院治疗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邮件有没有收到回复,直到第十天,她亲眼看见邮件状态从未读变成已读。   周京泽没有回复,更一眼都没来看她。   这是对她的惩罚。   “我认识周的时候,他年纪比较小,刚好他妈又去世没多久,我比她大一岁,又比他出社会得早,那个时候发生了点事儿,我只是凑巧拉了他一把,所以他觉得欠我,所以才会对我事事都纵容。”   叶赛宁脸色苍白,回忆起这段事表情仍是痛苦的,不堪的。   因为在爱情里,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   叶赛宁抬眼捕捉到许随疑惑的表情,问道:“不会吧,他还没有跟你说是什么事?”   许随摇摇头,她不知道当初周京泽发生了什么事,她隐约记得当初发错短信,她被认成叶赛宁,两人产生了误会。周京泽跟道歉,他也有阴暗的一面,害怕让她知道。   叶赛宁点了点头,忽然有点酸,虽然不想承认,但她还是叹道:   “那他真是……爱惨了你。”   许随瞳孔紧缩,心颤了一下。有人告诉她,这么多年,他还爱着她,从一而终。   她忽然有点适应不过来。   像是你努力想要得到一朵花,一朵属于你自己的花。有人却愿意穿越沙漠,跋山涉水,把一束花捧到你面前。   因为喜欢你,所以不远万里。   从叶赛宁病房出来后,许随情绪一直处于低落当中。   忽然,这个时候,粱爽打来了电话,许随点了接听,调整了一下说话语气:“喂,怎么了?”   粱爽的语气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的,叹了一口气:   “随随,其实……你生病那天照顾你的不是我,应该是周京泽。他还打了电话给我,估计是想让我照顾你,但那天晚上我喝高了……”   “然后我最近不是看他不爽嘛,第二天你发消息感谢我的时候,我就认领了这份心意了。但想来想去,觉得这样不好,哎,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啥想法了,呜呜呜呜,总之,姐妹对不起。”   “好,我知道了,没事。”许随轻声说道。   挂完电话后,许随在想,原来那天照顾她的竟然是他?   这样顺着逻辑一想,这段时间,怕她有危险每天晚上在后面跟着的也是周京泽了。   一时间,她的心绪复杂。知道这些事后,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晚上,刚好是科室聚餐,一帮人吃完龙虾大餐以后,转战去了红鹤会所。   路上,许随坐在车后排,身边坐着同事赵书儿。   赵书儿见许随状态有点不对劲,推了推她的手臂,问道:“你失恋啦?脸色这么差。”   许随嘴角牵出一丝笑容:“比失恋更复杂。”   “哦,没事儿,一会儿用嗓子吼出来呀,K歌的时候咱俩一起对唱啊,发泄发泄。”   “好。”许随点了点头。   一行人到了红鹤会所,进了包厢以后,同事们一下子解放原本自身的天性,玩游戏的玩游戏,唱歌的唱歌,闹成一团。   出来唱歌还挺开心的,再加上周围闹哄哄的气氛,许随低落的情绪多少好了一点。   许随唱完了一首歌,赵书儿点的歌切了上来。   她瞥了一眼,伍佰和徐佳莹经典对唱的一首歌——《被动》   许随把话筒递给她,跳下高脚凳,刚喝了一口水就有人拍她的背。   赵书儿把话筒递了过来,语气焦急:“你先帮我唱着,我darling来电话了。”   “可——”   话筒塞到许随手里,她还没说完,赵书儿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许随只好重新坐上高脚凳,看着屏幕。   在这场盛大的演唱会上,节奏一出来,徐佳莹立刻发出爽朗洒脱的笑声。   许随跟着节奏慢慢唱起来,她其实对这首歌不是很熟,听过,有印象,但记不住词的那种。   不知怎么的,许随越唱到后面,声音越小,干脆盯着屏幕,不唱了。   整个KTV都回荡着原唱的声音。   红色的灯光昏暗,周围吵得不行,有的人因为赢了游戏而尖叫,有的人因为输了而卖惨,在赖账。   气氛十分喧闹,每个人沉浸在自己眼前的世界中,投入巨大的热情和专注力,没人注意到许随的不对劲。   她坐在高脚凳上,背对大家,听着歌,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一滴接一滴,眼睫,鼻尖,都是红的。   徐佳莹在是日救星演唱会上,以一种看透一切,仍满怀少女心事地唱道:   我可以很久不和你连络,   任日子一天天这么过。   让自己忙碌可以当作藉口,   逃避想念你的种种软弱。   我可以学会对你很冷漠,   为何学不会将爱没收。   面对你是对我最大的折磨,   这些年始终没有对你说。   爱你越久我越被动,   只因你的爱居无定所。   是你让我的心,   慢慢退缩退到你看不见的角落。   许随再也承受不住,把话筒往旁边一搁,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许随属于一哭就很不容易停下来的人,她不想在同事面前哭,跑出去只想在洗手间哭完后洗把脸,让自己冷静一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可能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分手后这么多年,她看似过得很好,从来没有联络他,也很少想他。   把自己变成了被茧裹着的蛹。   可这么多年,有时深夜看到一张照片,一张高中的习题集,她会忽然掉眼泪。   没有人知道。   有些人,在心里某个角落,根本不敢碰。   许随一直低着头,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不料一不小心撞向一俱温热的胸膛。   “对不——”许随满脸泪痕地抬头。   周京泽嘴里咬着一根烟,漆黑凌厉的眼睛正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她。   见许随哭得眼睛通红,他心忽地疼了一下,蹙起眉头,声音低低沉沉:   “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没。”许随吸了一下鼻子。   她低下头,晶莹剔透的泪珠还沾在眼睫毛上:“我去洗个脸。”   说完,许随就从他身边逃开了。   周京泽看着她的背影,自嘲地笑了笑。   数了一下。   刚才,她一共就跟他讲了三句话。   周京泽重新走到包厢,人走到门口,又犹豫了一下,走到走廊的尽头点了一支烟。   里面正在打麻将,三缺一,盛南洲怎么等也不等人,于是出来溜了一圈。   盛南洲在走廊窗口找到周京泽,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还在这抽烟?我刚出来好像看见许随也这呢,和同事聚餐,不去找她?”   周京泽想说刚才我们已经见过面了,但这也和没见面没差。   于是他什么也没说,拿下嘴里的烟,扯了扯嘴角,语气缓缓:   “算了,人家已经不喜欢我了。” 第74章 告白 他盯着她肋骨处的纹身。   成年人大概就是上一秒还心事重重,下一秒就要擦掉眼泪投入到工作当中去。许随在洗手间接到医院电话,说她的病人忽然病症发作。。   许随关掉水龙头,抽出一张纸巾擦了下脸匆匆赶回医院。   一走出来,冬景一片萧肃,只有冰晶结在叶子上。   一直到凌晨,许随才回到家,倒头就睡。   气温并不像天气预报所说,回暖一周,暖意持续没两天,冷空气急转直上,大肆侵袭,第三天,京北下起了暴雪,十二月正式到来,预示着2020年即将结束。   许随最近值的都是夜班,因为暴雪的原因,半夜城栈路发生了一起大巴侧翻事故。   凌晨5:32,外面大雪纷飞,偶尔发出松枝被压弯积雪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手术室内静谧无声,只有仪器发出机械的缓慢的滴滴声。   手术室内,许随穿着蓝色无菌服,接到因车祸导致腹主动脉破裂的病人。即使熬了一整夜,一双眼睛仍保持着清醒,沉静。   “缝合腹壁切口。”许随戴着口罩说道。   经过手术操作后,许随看了一眼,病患双足血运正常,终于抒了一口气,温声说:“转入icu进行监护治疗。”   “各位辛苦。”许随松了一口气,紧绷了一夜的脸也终于出现了点儿笑意。   “许医生,你也辛苦了。”   许随走下手术台,脱下一次性医用口罩和防护手套扔进垃圾桶里,抬脚踩开手术室感应门,左转进入洗手间,洗手,换上白大褂,再走出来。   人的神经一旦放松下来,身体后知后觉传来酸痛感。许随感觉自己胳膊累得都抬不起来了,肩颈也是痛得不行。   许随抬手揉着脖子,正心不在焉地往前走,忽然,正前方蹿出一位穿着陈旧,袖子磨卷边的壮实男人,胡子青茬,光头,用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许随:   “外科室的沈林清大夫在不在?”   许随抬眸打量眼前的男人,他手里举着一块纸牌,上面用红色油漆放大写道——魔鬼医生,杀人偿命。   像是血的哀叫。   他脸上的表情有哀伤,但更多的是失去去亲人的愤怒,浑身散发着一种偏执的阴森感。   医患关系,是医院最常见,也最难调解的关系。   “还没到上班时间。”许随回答。   说完后,许随插着口袋正打算与这位中年男人擦肩而过,不料对方截住许随的手臂,明显是被她冷淡的态度激怒:“你他妈什么意思?”   “就是两天前,在你们医院,我老娘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我他妈白天蹲晚上蹲,都没见着人,那姓沈的不会藏起来了吧,你们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   中年男人拉扯着她向前,许随一个踉跄被撞到墙壁,吃痛得直皱眉,他攥得越来越用力,语气激动:“你们都要给老子偿命!”   “医生不就是救人的吗?你们这叫失职懂吗?一群废物!”   “以沈林清为首,他就是杀人狂魔!”   “我没妈了!”   经过的护士吓得尖叫一声,立刻叫来保安和同事,将两人分开。许随被中年男人晃了十分钟左右,一阵反胃,人都快被晃吐了。   许随被拉在保安身后,在中年男人大肆辱骂医务人员,问候他们祖宗全家,激得面红耳赤时,她终于开口:   “你母亲半个月前入住普仁医院,因家属隐瞒患者病史,导致医生进行错误诊断,在造成错误后医生重新制定方案并尽力救治,但患者病情过重,两天前病发抢救无效而去世。”   许随的声音始终不冷不淡,似在阐述一件事:“医生有尽全力救人的责任和义务,但没有赔命这一项。”   “节哀。”许随收回从他身上视线,插着口袋离开了医院走廊。   许随满身疲惫,直接回办公室补了个觉,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梦里那位病患家属的脸与封存记忆里的几张脸重合。   那一家人高高在上地看着她和许母,语气谴责又充满怨恨:   “你爸这叫失职,懂吗?”   许随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后背出了一身冷汗。直到听到周围同事细碎的聊天声,她的思绪才渐渐回笼,原来现在是早上八点,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许随匆忙吃了个早餐后出去填班表,却没想到在在走廊碰见了一直带着自己的老师,张主任。   “小许,刚值完夜班啊?”对方问她。   “对,”许随点头,看着主任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便主动问,“老师,您有什么事吗?”   “你今天早上的言论啊,都传到我这来了,怎么还直接跟病患家属杠起来了呢?”主任犹豫了一会儿,换了个语气,“不要刺激到他,尤其是现在医患关系这么紧张的时候。”   “好,我知道了,谢谢老师。”许随说道。   主任走后,许随双手插在衣兜里,边朝前走边想,估计老师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想再提她没有作为医生的悲悯之心的事吧。   可许随不后悔昨晚跟病患家属讲出真正的事实,也不害怕对方蓄意报复。   因为他们没失职,作为医生已经尽了全力。   次日下午,许随坐诊外科门诊部,她坐在电脑前,用鼠标拉病人预约约页面和时间点,她一目十行,眼睛掠过网页,在看到某个名字时,视线怔住。   周京泽,28周岁,预约时间4点30 ~5:00。   他怎么来了?   许随正暗自思忖着,门口传来一阵声响,何护士抱着一叠病例本,收回敲门的手,说道:“许医生,要开始啦。”   “好。”许随声音温软。   许随坐在办公桌前,耐心又负责地接待了一位又一位的病人。她低着头,碎发掉到额前,伸手勾了一下,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进。”许随开口。   说完她抬头,看见周京泽出现在眼前,臂搏弯里挂着一件松垮的外套,眼睑微耷着,还是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眸,好像少了一点光,但他还是冲许随挑了一下唇角。   许随心口缩了一下,她移开视线,问道:“哪里不舒服?”   “前几天在基地修飞机,后背被零件砸了一下。”周京泽语气轻描淡写。   许随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她为周京泽检查了一下伤势,万幸是皮外伤,她给他开了一张药单,递过去:   “去窗口排队拿药,再回来,给你说一下使用事项。”   “嗯,谢谢医生。”周京泽声音透着客气和规矩。   人走后,那股侵略的,凛冽的气息也随之消失在空气里。许随呼了一口气,头脑勺靠在椅背上,只觉得胸口窒了一下,有些呼吸不过来。   许随低下头继续写着病例报告,写错了一个字正要划掉时,一道阴影笼罩在桌前,她以为是周京泽回来了,头也没抬,问道:   “这么快回来了?”   无人应答,许随隐隐觉得不对劲,正要拉开抽屉去拿里面的手机时,对方迅速劈了她的手掌一下,许随吃痛皱眉。   人还没反应过来,对方一把将许随从凳子上拉了起来,整个人钳制住她,右手拿出一把水果刀抵在她喉咙住。   “你干什么?”许随语气冷静,神色一点儿也不惊慌。   但其实只有她知道,掌心已经出了一层汗。   男人冷哼一声,一字一句地开口,语气阴狠:“当然是让你给我老娘陪葬。”   男人是个光头,穿着一件破旧的蓝色羽绒服,身体强壮,许随被他钳制住一点都动弹不得。   “给老子把门反锁了。”   男人把锋利的刀刃抵在许随喉咙上,示威性地往前挪了一寸,白皙的皮肤层立刻渗出血丝来。   许随只好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地朝门口的方向走去,光头神情严肃,眼神警惕地看向门口,生怕有人下一秒来敲门。   许随趁对方神经过于紧绷,注意力都集中门口时,一个手肘往后用力一撞,正中他心口要害部位,光头闷哼一声放手。   她蹲下来立刻仓皇逃走,一颗心快要跳到嗓子眼。   ”操’你妈,臭婊‘子!”光头恶狠狠地朝地吐了一口唾沫。   眼看许随的手刚摸到门把,头皮一阵刺痛,男人一把薅住她的头发,狠狠地往后扯,右手拿着刀作势要砍她。许随费力挣扎。   两人在争执拉扯间,倏地发出“嘶”地一声,衣服被割烈,刀刃割中她的腹部,许随蹙紧眉头,慢慢蹲下身,感觉腹部有血不断涌出,痛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前两天半夜她刚给病人做完一台腹腔手术,今天就被病患家属割伤腹部。   男人红了一双眼,再次揪着许随的衣领把人提了起来。阳光射过来,折在刀刃上,折出偏激的冷光。   光头男人正要拿着刀抵向许随喉咙时,一阵猛力袭来,有人在背后踹了他的手一脚,“啪”地一声,水果刀被踢飞。   许随捂着腹部,费力地抬眼看过去。周京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眼前,心尖颤了一下,他沉着一张脸正在和光头男人赤手搏斗。   周京泽一拳挥了过去,光头男人嘴角渗出一抹血,正要上前,他又补了一脚。周京泽将光头制服在地上,脚踩在他胸腔的位置,拽着他的衣领,往死里揍他。   他寒着一张脸,眼底压着浓稠的阴郁,像地狱里的阿修罗,正往死了揍着凶手,揍得手背红肿渗出血也浑然不觉。   许随一点也不怀疑他会把那个男人打死。   许随费力地挪到办公桌旁,喘着气艰难地按下紧急按钮按键。   光头男人被揍得鼻血脸肿还在那放声大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京泽,诡异得像个变态,忽然,他衣袖里甩出一把折叠刀,锋利地刀刃直直地朝周京泽的手劈过去,暗红的鲜血立刻喷涌出来。   许随瞳孔剧烈地缩了一下,整个人受到刺激,昏了过去。   二十分钟后,许随躺在病床上醒来,睁开眼,发现同事们都围在她身上,一脸的关心,纷纷问道:   “许医生,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许医生,你腹部的伤口虽然长,但很浅,没什么大碍。幸好伤的不是你做手术的手。”   “但真的寒了我们这些医生的心,嫌犯已经被抓起来了。”   敏感地捕捉到“手”这个字,许随眼皮颤动了一下,她挣扎着从病床上起来,牵动了伤口神经,直皱眉。   许随苍白着一张脸问道:“他呢?”   同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刚才那个见义勇为的大帅哥吧?在隔壁包扎伤口呢。”   “我去看看他。”许随咳嗽了一声,掀开被子走下去。   周京泽坐在病床边上,此刻黄昏已经完全消失,他背后一片漆黑,无尽的暗。他正咬着手背上的纱布,想打个结。   周京泽正垂眼盯着纱布上渗出的血迹,倏忽,一双纤白的手轻轻扯下他牙齿咬着的纱布。他松口,掀起薄薄的眼皮看着眼前的许随。   许随垂下眼,正在给他包扎。   “你去休息,”周京泽开口,在瞥见她沉默异样的表情,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我这手没事,就算有事也没关系,以后也开不成飞机了。”   不重要。   “放屁。”许随说道。   许随看起温柔又乖巧,忽然飙出一句脏话来,他还真没反应过来,旋即低低地笑出声,后面越笑越大声,连胸腔都透着愉悦的震颤气息。   啧,怎么会有人说脏话都这么可爱,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周京泽还在那笑,许随眼睛却渐渐起了湿意,他低下脖颈,看见一双杏仁眼泛红,收住笑声,看着她:   “你怎么跟个水龙头一样,嗯?”   “我真没事儿,刚才我逗你的,”周京泽瞭起上眼俭,语气无奈,“我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等许随下完班后,周京泽说要送她回家,说不放心她一个人。许随点了点头,答应了。   一路上,两人坐在出租车后排,中间的缝隙彰显着两人的距离感,相对无言。车窗外的风景倒退而过,暖黄的路灯,暗红的霓虹,交错而过,有好几次,许随想张口说话,心事到了嗓子眼,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到了许随家楼下,她打开车门下车,想起什么又敲了敲车窗,开口:“我家里有个药膏,淡化疤痕的,你上来。”   “行。”周京泽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许随家门口,许随开门走进去,摁了一下墙壁上的开关,“啪”地一声,暖色的灯光如涨潮的海水,倾泻一地。   “你先在这坐着,我去找找。”许随脱了外套。   周京泽点头坐在沙发上,许随穿着一件白色的针织衫,趿拉着绿色的兔子毛拖鞋,在客厅和卧室来回找药膏。   约找了十分钟,许随有点崩溃,说道:“奇怪,我明明是放这的啊。”   “你坐着,”周京泽站起来,双手抄在裤兜边上,冲她抬了抬下巴,“你给我说几个明显的地方,我给你找。”   许随说了几个平常放东西的地方,坐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她喝了两口,没一会儿,周京泽手指勾着一个医药箱,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   “找到啦?”许随抬起眸。   周京泽没有说话,单膝半蹲下来,打开医药箱,拿出里面的纱布和药,语气缓缓:“包扎一下。”   许随这才发现她刚才来回折腾,牵动到了腹部的伤口,白色的针织衫已经隐隐渗出来血迹。   原来他是要给她拿纱布。   许随点了点头,手指捏着针织衫的一角往上卷,一截白腻的腰腹露出来,白色的纱布缠着纤腰,再往上,隐约看见黑色的类似纹身的东西。   许随如梦初醒,反应过来立刻扯着衣衫往下拉。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股更强的蛮力攥住了她,一只骨骼分明,手背青色血管清晰突的手掌覆在许随手背上,阻止她把衣服往下拉。   许随垂着眼,执着地要往下拉。   周京泽偏不让。   一来一扯间,像是无声的对峙。   窗外的风很大,夜晚静悄悄的,静到好像世界末日来临,他们坐在一条无法分割的船上。明明坐在对面,只是望一望。   内心深处掩盖的眷恋和痴缠,像一张网,被勾了出来。   一触即燃。   周京泽沉着一张脸,攥紧她的手,用力往上一扯。“嘶”地一声,衣服被完全掀开,他的手恰好抵在她胸口。   大白皙的皮肤暴露,起了细细的疙瘩。她的胸部下侧,肋骨那里纹了一个纹身。一串希腊语加了一个字母Z,外面由一串蛇缠莲花的图案组成。   这是周京泽年少轻狂在手背上纹的纹身,带有个人张扬嚣张的鲜明标志。   许随竟然将它复刻到了自己身上。   明明她是一个怕疼的姑娘。   周京泽想起大学两人刚在一起,在雪山玩坦白局的那晚。   “换我了,”许随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试图让周京泽回神,“你觉得比较可惜的一件事是什么?”   “把手背上的纹身洗掉了。”周京泽语气漫不经心。   她默默把周京泽这句话给记了下来,最后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   当初在男孩手背上遗憾消失的纹身,而今再度出现在他眼前。   Z& Heliotrope,是明亮,向阳而生的意思,他希望自己活得敞亮,堂堂正正。   而许随肋骨处的纹身是Heliotrope&ZJZ,它在希腊语的意思是永远朝着太阳,向着周京泽而生。   希望爱的少年永远热烈。   还是永远热烈地爱着少年。   把一个人的名字纹在最痛的肋骨处,是少女虔诚的心经。   周京泽分不清,他足足盯了有一分钟之久,看了又看,红了一双眼睛,哑声道:   “什么时候纹的?”   “在我们分手的前三天。”许随想了想道。   周京泽想了一下,分手前三天,不就是他生日的时候吗?   原来这就是她说要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像是失而复得般,欣喜,懊悔,愧疚一并醒来。   他们到底错过了多少年?   而许随,又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和期待纹上这个刺青,最后却全部落空。   所以重逢后,她把自己的心事藏了起来,退到一个没有人看得到的角落。   周京泽看着她,眼神炙热,烤得她心口一缩,语气缓缓,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喜欢老子。”   “那是以前。”许随低下头,急忙把衣服掀下来。   周京泽站起来,靠近一寸,将人逼在沙发上,喷出来的气息拂在耳,痒痒麻麻的,他捏着她的下巴挑了起来,漆黑的眼睛紧锁着她,问:   “是么,那你怎么不把它洗了?”   那个熟悉的周京泽又回来了。   许随打掉他的手,起身躲避道:“我嫌麻烦。”   人刚一起身,又被周京泽伸手拽了回去,许随撞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他抬手用拇指摁着她的额头,看着她,四目相对间。   粗糙的指腹一边又一边地按着她额头,许随呼吸颤了一下。   周京泽眼睛沉沉地盯着她,如猛火一般汹涌炙热。   许随被他看得脸颊发热,脸转过去,视线移开。   男人偏要逼她重新看他,掰回她的脸,咬了一下后槽牙:   “老子就不信你没感觉。”   他毫不犹豫地偏头吻了下去,来势凶猛,舌头直接搅了进去。   许随整个人被抵在沙发背墙上,她脖颈靠着墙壁,一阵冰凉。他人靠了过来,气息温热,额头抵着额头,嘴唇轻轻碰了碰它的唇瓣,似带电穿过。   许随心忽地缩了一下,想退又不能退,一个亲吻将人带回以前。   有一滴汗,滴到眼角处,泪腺受到刺激,最后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很熟悉,   好像他们从未分开过。   最终,她诚服于自己的内心深处想要的。   手指轻轻抚上他的鬓角,是温柔的触碰。   像是给出了一个回应。   窗外有树影摇曳而过,树叶落在地上,一辆车接一辆开过去,车轮胎碾过去,最后扬落地面。好像要起风了。   室内却温暖如初。   周京泽动作顿住,黑如鹰眸的眼睛紧锁着她,粗粝的手掌以及纱布的糙感,摩挲着她白皙的脸颊。   许随心底一阵战栗。   男人俯在她身上,捆着她的手,以一种绝对掌控的姿态,俯身盯着她。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她。许随感觉自己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屋子里的暖气流通,一开始是温热,慢慢燥热,但也很干。这种天气,她好像回到了在琥珀巷时两人一起看球赛的夏天。   也是很热,但浓情蜜意的时刻。   那时是蝉鸣声,现在是楼下对面的马路一声鸣笛声而过,一短两长。   周京泽看着许随,眼眸只映着她。   好像他是属于她的。   许随抬起眼睫,天花板的暖色吊灯有些刺眼,她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又被男人拿开。   周京泽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她眼角的泪,缓缓吞咽,又俯身用拇指轻轻按了她肋骨处的纹身。   少女直白的心事就这么展现在他眼前。   他俯身用嘴唇碰了碰她耳边红色的小痣,然后慢慢啃咬,许随只觉得耳边一阵酥麻,推也推不开。   渐渐的,她认输了。   还是一靠近,就会心动。   周京泽依然不让许随开灯,以一种占有者的姿态审视她的眼睛。   许随长发散乱,有一种少女圣洁的美,她的睫毛紧闭,颤动着,脸颊潮红。   无声的诱惑。   周京泽喉结缓缓滚动,低下头,咬了她嘴唇一口,恶狠狠道:   “柏郁实,选他还是选我?”周京泽盯着她,沉声问。   他还是介意和吃醋,那天看到两个人的亲密举动。   许随识相地不答,不然吃亏的是她自己。   “你说我是谁?”周京泽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勾到耳后,再次用拇指摁住她的额头。   许随不答,他还是继续逼她看向自己,这可怕的占有欲,她拍开他的手,不太愿意地说道:   “周京泽。”   她到最后还是只选他。   最后许随累得精疲力尽,毕竟白天经历了高强度工作,又受了伤,迷迷糊糊竟然睡着了。周京泽抽完一根烟后抱着她去浴室擦洗。即使垫了垫子,他也很小心,但她伤口处的纱布还是需要重换。   热水很热,许随眯着眼,不想动,只觉得舒服。   因为许随刚受过伤,水不能碰到伤口,周京泽的擦洗的动作很小心,也难得温柔。   但他也没闲着,干这事得拿好处,还跟她讲道理。   他就帮忙处理个伤口而已,还要讨要好处,许随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然后一口拒绝了。   周京泽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她耳朵,懒散地哼笑一句:   “老子都多久没开过荤了。”   窗外的风声很大,呼呼刮过来,高楼黑暗,只有他们这里亮了一盏小小的灯火。   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夜晚浮沉,风也惹人沉醉,隐去的月亮出来一半。   似拨云见雾。   周京泽一声又一声地喊她,一字一句,似认定又认真,声音很沙:   “一一,我的一一。” 第75章 告白 是另一种暴雪天晴   许随醒来的时候,浑身腰酸背痛,骨头像是被拆卸一般,比她熬夜做手术还辛苦。她试图挣扎着起身,失败,干脆躺了回去。   一转头,身边早已空空如也,枕边却留有余温。   许随一转身,鼻尖充斥着男人残余的淡淡的烟草味,引得人思绪紊乱。   她背过身去,闭上眼,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   她不记得自己怎么迷迷糊糊地就点头了。   分隔多年,周京泽依然记得她敏感的地方,一靠近,就有本事让她一步一步就降。牢牢地掌控她,让她不自觉地沦陷。   昨晚,他似乎很喜欢那个纹身,吻着它,反复细细地啃咬,一遍又一遍,似乎要在肋骨处留下他的印记。   最后泪汗交融,周京泽俯在她身上,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额头,哑声喊着“一一”的时候。   许随忽然掉出一滴眼泪来。   都说“爱人眼睛里有星辰大海”,   这一次,她好像在他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自己。   暴雪过后,天晴。   因为嫌犯那件事,副院长特批了许随两天假,让她好好在家休息,所以许随赖了一会儿床,慢吞吞地起来,打算洗漱完下楼去买个早餐。   她很久没有吃陈记的珍珠肠粉了,还有他家的米浆,必须是刚磨好的,烫舌尖的那种,味道醇香,喝一口,唇间间是淡淡的甜味。   忽然很想吃。   但都这个点了,他家的米浆肯定被一抢而空,哪轮得上她这个懒虫。   能吃上珍珠肠粉就已经很幸福了。   许随边想走到客厅,她拿起一个马克杯,给自己倒水喝,她喝了一口,视线不经意地一瞥。   餐桌上有个纸条,许随拿起来一看,周京泽字迹冷峻,看起来很正经,字里行间却透着孟浪气息:   厨房里热着早餐,醒来可以吃,跑步去了,不走的话,会忍不住接着弄你。   许随脸一热,撇下纸条放回餐桌上。她走到厨房,掀开保温锅,热气拂到脸上,里面是陈记的珍珠肠粉,烫舌尖醇香的米浆。   一切都刚刚好。   你想要的,有人会在暴雪后的早晨,迎着冷风,买来你喜欢的早餐,送到你面前。   是另一种暴雪天晴。   许随洗漱完,坐在窗台前,认真地吃完了那份早餐。   早上9九点,周京泽跑完步回家,拎着一瓶冰水慢悠悠地走在许随家小区楼下。他正走着,迎面走来一个有点面熟的脸庞,视线掠过,顿了顿,继续往前走。   隐约中,好像有人喊他。周京泽停下脚步,摘下耳边AirPods,回头。   “周机长,真的是你啊?这也太巧了。”一位约40岁的男人神色激动道。   周京泽看着他愣了一妙,只觉得眼熟,却还是没想起这个人来。   “我呀!前年东照国际航空T380那趟航班,你记得不?”   对方这么一说,周京泽想起来了,伸出手,笑了笑:“记起来了,你好,你女儿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今年还谈了恋爱呢,还在英国继续读研究生。”男人继续说道。   对方在这个小区住了很久了,还是头一回在这碰到周京泽,以为他刚结婚,问道:“你呢?周机长,成家了吗?”   周京泽扯了扯嘴角:“还没。”   “像周机长这么年轻有为,优秀的青年,怎么还没成家呢?要不我给你介绍个……”   周京泽低下脖颈笑出声,他不经意地抬眸,瞥见不远处的一个身影。   许随扎了一个松垮的头发,脸小唇红,正下楼倒垃圾。   周京泽眼底起了细微的变化,冲他抬了抬下巴:“我媳妇在那呢。”   “虽然还没结婚,但——是她了。”   “这样啊。”男人扭头看过去,许随也发现了他们,倒好垃圾后走了过来。   “是真的凑巧啊,周机长,今天说什么也得让我请你吃顿饭,不然我今晚肯定睡不着,你可是我的恩人。”男人语气热切。   周京泽手指抓着冰水,唇角微扬:“您言重了,我只是做了份内的事。”   许随站在旁边听得有点云里雾里,但猜想周京泽应该是遇到了以前的乘客。   “飞机上要多一些你们这些负责又赤诚的飞行人员才好,乘客才放心把性命交到你们手上,那次飞机遇上的侧风和强降雨,要不是你,我——哎,”中年男人说着说着眼角泛红,再次握住他的手,认真说道,   “请你一定要继续起飞,我们这些老百姓一定会支持你。”   周京泽怔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其实很想说,我已经被东照永久开除了。   以后有可能再也开不成飞机了。   可是一对上对方殷切,鼓励的眼神时,他还是不忍心让对方失望落空。   周京泽点了点头,声音低哑:“好,谢谢,不过饭就不吃了,晚上我还得去机场,要飞一趟。”   说完他看向身旁的人,许随接到周京泽眼底的信息后,点了点头:“对。”   对方同周京泽寒暄了几句,才离开。   人走后,许随仍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把心中的疑惑问出来:   “以前你开飞机的时候,遇到事故,救过他?”   “聪明,”周京泽右手抬起想揉她的脑袋,发现抓过冰水手很冰,于是换了个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   许随便过头去,眼神警告地看着他,声音仍是软的:“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   周京泽低低地笑出声来,食指滑开矿泉水瓶盖,仰头喝了一口水,喉结缓缓滚动,语气漫不经心:   “其实飞机上的是他女儿,他是单亲家长,一个人把小孩养大送她去英国读书,但两人的关系一直很紧绷,前年寒假,她女儿回家看他,搭乘的就是我这趟航班。”   周京泽语气顿了顿:“哪知遇上了气流事故,那天飞机上乘客都很紧张和绝望,甚至还有人给亲人写好了遗嘱。他女儿潸然泪下,到最后一刻才发现她第一个人放不下的人是父亲。”   “但幸好最后危机解除了。”周京泽语气轻描淡写,继续笑笑,“平安落地后,她是第一个冲出去抱住她父亲的。”   其实那次在暴风雨中他强行着陆还受了伤,事后,好几位乘客送来了礼物,还有出手阔绰的,直接送来了厚厚的红包。   周京泽全都一一拒绝,他只收下了乘客写来的感谢信。   拒绝名利,但不辜负真心。   他不太喜欢把过往的经历,夸大为身上的荣耀。   周京泽只是认为,他做了该做的事。   “你很厉害。”许随抬头看着他。   “运气好。”周京泽回。   许随语气犹豫,还是问道:“你那件事结果怎么样了?”   “停飞了。”周京泽语气散漫,好像透着一股无所谓。   许随还想再说点什么,周京泽茬开话题,轻轻拽住她的马尾,笑到:   “上去换套衣服下来,陪爷去吃早餐。”   一双漆黑的眼眸扫向她脖颈处的红痕,他俯下身,人靠得很近,眼睛捕捉到她领口露出的一片白腻,眼神晦暗不明,许随心尖一颤。   “那……改吃别的也行。”   许随立刻捂住自己的领口,飞也似的跟只兔子样逃开了。   周京泽双手插兜,盯着她的背影,哼笑了一声。   两天休假已过,兴是休假太放松的原因,工作日那天,许随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晚了,于是慌乱起床,洗漱完后,随便抓了一下头发就跑下楼。   她的车前两天拿去保修了,只好跑出路口,却发现一辆黑色的大G早已稳当地停在面前。   车窗徐徐降下来,露出一张轮廓硬朗的脸,周京泽单手抽着烟,手肘撑在车沿上,狭长的眼眸压着轻挑和戏谑:   “上不上?黑车。”   许随低头看了一眼打车软件上面的红色转阿转,迟迟没有人接单,选择打开了车门。   车内,周京泽很快发动车子,一踩油门,直转朝前。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他直视着前方,偏头瞥了一眼许随,开口:   “吃点早餐。”   许随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旁边放着一份红色纸袋装着的早餐,以及还有一杯热咖啡。   “谢谢。”   一路上,许随小口地吃着早餐,基本没怎么说话,她一直在想两人之前的关系,特别是关于那天晚上的事。   车子很快到达普仁医院,一记急刹车将她的思绪带回。   许随正要解安全带,周京泽叫住她,问道:   “你几点下班?我来接你。”   “要加班。”许随说。   周京泽仍看着她,问:   “那你加完班几点?我来接你。”   “我不一定有时间。”许随这是拒绝的意思。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周京泽眯了眯眼看着她,深长的眼睛里有着浓重不满的情绪,声音低又沉:   “什么意思,嫖了不负责?嗯?”   什么叫她不负责?明明是他占了便宜,怎么搞得他吃亏了一样。   许随在这方面上一向面儿薄,不会和人理论这个,她的耳根泛红,只憋出一句:   “那晚是一时冲动。”   她干脆解安全带下车,不料,被一只手肘给挡了回去。人被周京泽摁在了座位上。   男人解了安全带,凑过来,盯着她,以一种严谨的思路,开口:   “来,爷给你顺顺。”   “你那天晚上喝酒了没有?”周京逻辑清晰,正给她顺出理来。   许随摇头。   “你那天是不是给我回应了?”周京泽问。   许随想了一下,她那天晚上是摸了他的头发和碰了他的鬓角。   最后迟疑了一下,点头。   “所以——”   周京泽的嗓音低低沉沉震在耳边,人贴了过来,粗粝的指腹碰了碰她的嘴唇。   许随的心缩了一下。   想后退,却无处可退。   男人用拇指指腹慢条斯理地刮了一下她唇角旁的面包渍,嗓音里带着清透的笑意:   “你这叫本能爱意。” 第76章 告白 接吻吗?   粗粝的拇指指腹摁着她的唇角,许随感觉那一块的皮肤层都是麻的,许随从他诱哄的语气中回神,拍开他的手臂,说道:“我是本能远离你。”   眼看人又要溜走,周京泽轻轻拽住她的马尾,眯了眯眼,语气散漫:“你们单位纪检委在哪儿?”   “?”许随。   周京泽指尖勾过一缕她的黑发,手指绕动,哼笑一声:“说你不负责,肇,事,逃,逸。”   看周京泽这态度,是铁了心要许随给个交代。   “一个月,”许随认真思考了一下,特意避开周京泽的眼神,后怕地缩了一下脖子,“到时不行还能反悔。”   周京泽的脸色倾刻变黑,他盯着许随低下头露出一截纤白的脖颈,咬了一下后槽牙,最后脸色变缓,似想通了什么:   “行,试用期内我争取转正。”   送完许随去上班后,周京泽开着车,方向盘一打,在去往基地的路上。   路上,窗外的天气并不算很好,有点暗,似浓稠的墨水染上白布,一路哀草枯扬,冰晶裹住黄色的叶子,挂在树梢上,像摇摇欲坠的琥珀。   原本不算明朗的天气,硬是被他看顺眼了。   恰好盛南洲来电,周京泽点了接听,从中控台拿起AirPods塞耳朵里,好听的声音扬起:   “什么事?”   “嗬,周爷,瞧您这话说的,没事我就不能找你了吗?”盛南洲立刻就有意见了。   周京泽哼笑了一声,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低下头咬着它。   “你那事背后有点眉目了,你猜是谁搞的鬼?”盛南洲刻意卖了个关子。   周京泽偏不上钩,“啪”地一声,机匣弹开,橘红色的火焰燃起。   “是高阳。”   “猜到了。”周京泽吐了一口灰白色的烟,语气淡淡。   “不说这个,”周京泽似乎有事要问他,犹豫了一下,“你知道如何快速追回人吗?”   盛南洲愣了一妙,才反应过来他和许随的事有进展了,而且他说的是“追回”,笑嘻嘻地:“那泡妞的招儿可多了去了,你先叫声洲哥来听听。”   周京泽哼笑一声,刚好前方在堵车,他也就停了下来,声音低沉:“成,洲妹,支个招呗。”   “?老子这辈子还有机会占到你的便宜吗?”盛南洲气得不轻,叹了一口气妥协道,“姑娘最喜欢的是什么?浪漫啊,花啊,烛光晚餐啊,看电影……”   “后两个我和她都做过,”周京泽抬了抬眉骨,转念一想,“花好像还没送过。”   “谢了。”说完之后,周京泽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哎……你他妈不是花粉过敏吗?”盛南洲只吼了半句,那边就传来冰冷的“嘟嘟”声。   真拔吊无情,盛南洲感觉自己好瞬间被打入冷宫了。   周京泽开车来到基地后,拔了钥匙慢悠悠地下车,关车门。   手指勾着钥匙,去训练场看了一圈学员,他们正在做体能测速。   “啧,你们这速度,是不是去菜市场买菜?”周京泽冷不丁地站在他们背后出声,调侃道。   学员们吓一跳,纷纷齐声,铿锵有力地喊道:   “周教官下午好!”   周京泽点了点头,抬手指了指远处的测试杆:“再来五套触杆跳。”   “啊?!”   “不要吧?教官你刚才只是随便看了一眼,没有了解到我们真正的实力。”   “我靠,又来,我擦我这小身板遭不住了。”   一片哀嚎声四起,纷纷感叹不走运,怎么他妈测个试都能遇到魔鬼??   正当一群人哀叹的时候,吴凡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老大,你可让我一通好找,你办公室有个人等你老半天了,说今天一定要见到你。”   “好,知道了。”周京泽应道。   话落,周京泽转过身盯着面前一群穿着蓝色训练服的年轻人,舌尖顶了一下左脸颊,漫不经心地笑:   “你们这帮兔崽子,好好训练啊。”   说完后,周京泽长腿迈开,慢悠悠地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好的,教官!”   “Yes sir !”   一帮学员松了一口气,纷纷振臂欢呼,跟刚才如临大敌的模样完全不同。   周京泽以为是哪个老友到访,双手抄进裤兜,一路上唇角带着细微的笑意,等走进办公室门,在瞥见沙发里坐的人是谁的时候,脸上的笑敛得干干净净。   坐在沙发上的人见到周京泽的那一刹那,立刻拘谨地站起来,神色唯唯诺诺。   对方正是他多年并肩作战的老搭档李浩宁,也是指认陷害他的副机长。   “好久不见。”周京泽声音平缓。   李浩宁愣了一秒,他以为周京泽至少会冲过来揍他一顿,没想到人还能平静地跟他打招呼。   “老大,我今天来找你是来道歉的,对……不起。”李浩宁说着哽咽了,他揉了一下发红的眼眶,“要不你打我一顿,或者怎么骂我都行。”   周京泽没有说话,他接受李浩宁的道歉,但不代表他会原谅李浩宁。   办公室内没有暖气,只有一台老的立式空调,发出嗡嗡嗡的声音,一阵死寂的沉默。   李浩宁在一阵死寂中呼吸不过来,说道:“老大,我……真是没办法了,我妈进了两次icu了。”   隔了这么久,李浩宁一直不敢见他,连带每天心神不宁,晚上都睡不着觉。   是他对不起周京泽。   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他想来道个歉,让自己安心点儿。   周京泽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瓶冰水,食指滑开瓶盖,“砰”地一声,正巧掉落在垃圾桶里。   他仰头,喉结缓缓滚动,喝了一大口冰水,连着碎冰一块咽下去,大冬天的,喉咙里像含了很凉的薄荷冰块。   “我已经不飞了,照顾好你妈。”周京泽拍了拍李浩宁的肩膀,语气缓缓。   他最后也没说责怪,也没怨恨相向,还让李浩宁照顾好家人,但也借此接束了话茬。   李浩宁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沉得有千斤重。   许随在医院上班的时候,周京泽发了消息问她几点下班,她回的是6点多。   周京泽回:【小骗子。】   许随脸颊温度升高,想起早上还骗他说要加班。   六点多,许随结束完工作,同几位同事一同出来。   远远的,她一眼便看见了周京泽。   这人相当招摇,直接把车停在了她医院门口。   冬天的天暗得比较快,黄昏只剩一半,他的肩膀宽阔挺拔,浓重的眉,薄唇,身后一半蓝调,一半暖红。   好像在这等了很久。   周京泽懒散地倚靠车边,他正伸手拢着火,皮肤冷白,一截眉骨凌厉高挺,紧接着,丝丝缕缕的白雾从指缝中飘上来。   他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抽绳冲锋衣,增添了一丝少年气息。   见许随出来,他立刻把烟熄灭,走上前来。   同事站在旁边早就瞄到了不远处气质出众拔萃的男人,但他的眼睛从头到尾只锁着许随。   同事见状,八卦地推了推她的手臂,问:“许医生啊,他是来接你的吧?也太帅了,好有男人味。”   “怎么办,我已经快三十了,还是很吃这种痞帅类型的。”另一位同事感叹到。   许随被问得有点不好意思,随便搪塞了句:“是我叫的出租车司机。”   “谁信呐?开大G还是车牌连号的出租车,我怎么打不到!”同事见招拆招。   许随招架不住同事八卦燃烧的熊熊之火,眼看周京泽就要到眼前,她走过去拽住他的袖子,立刻车子的方向走,回头笑着说:   “我还有事,先走了。”   周京泽垂眼看着许随抓着他的衣袖,浓黑的布料里,手指葱白且扎眼。   许随正凝神朝前走着,忽地感觉一阵温度贴了过来,宽大的手指贴着她的掌根,温暖交覆,带着薄茧的根根手指穿过她的五指,然后十指相扣。她心尖颤了颤。   变成他牢牢地牵着她。   明明不是第一次牵手,为什么还是会久违地心动。   一颗心跳得快要蹿出胸腔,许随没看他,神色不自然地看着前方,周京泽却神色自若,也没有看她。   周京泽的手始终牵着她,没有放开过。   上了车以后,周京泽点了一下导航,输入地址,并偶尔偏头同她聊天,问她今天发生了什么。   车子缓速向前开,许随坐在副驾驶,说了了一下今天遇到的病人,还有食堂吃的饭。   很无聊的日常,周京泽却听得认真。   许随正说着今天一位乐观的病人在病房里讲相声时,一抹清新的黄绿色出站在眼前。   “路上顺手买的。”周京泽开着车,直视着前方,忽然递了一束花给她。   递完之后,他抬手抹了一下脖子,有点痒。   许随怔住,接过来,印象中,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给她送花。   记得以前两人在一起时,约吃饭,会在餐厅送花给女朋友的男生,明明很浪漫,周京泽却点评道:“虚头巴脑。”   如今,他为了哄她开心,开始学会送花。   是一束乒乓菊,三支绿色的,两支黄色,像雪绒球,许随接过来,低头用鼻尖碰了一下。   她很喜欢绿色。   “谢谢。”   女孩子收到花最开心了,无论送花的对象是谁,因为花有一种本能取悦人的神奇魔力。   周京泽带许随吃完饭以后,一路驱车带她前往狮鹿山的方向走去。   “去哪里?”许随问。   “去看星星,我预约好了。”周京泽的手掌搭在方向盘上说道。   车子一路驶在半山腰处,许随刚下车,有山风吹来,周京泽阔步走来,手里拿着一条毛毯,抻开,跟裹住小动物一样,不太熟练地围在她胸前。   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飘来,手指偶尔碰到她的脖颈,带着轻微摩挲的战栗感,一抬眼,周京泽正低头看着她。   似有电流蹿过。   许随别开脸,率先移开了视线。   周京泽哼笑一声,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眼看他们还有十分钟就要走到天文台时,天空突然滚下一道闷雷,轰隆作响。   刚才还尚见微光的天空,这会儿黑得浓稠,像打翻的墨汁。   猝不及防,暴雨就砸了下来,来往的行人皆往回跑。   周京泽立刻要拖外套,许随拦住他,说道:“有小毯子。”   话一说完,雨下得更密了,砸在人身上,又冰又凉。周京泽见状立刻拥着许随回车里。   路上,雨越下越大,身上部分被打湿的衣服,像吸了水的海绵,渐渐变沉。   等他们回到车里的时候,两人多少都淋湿了一些,周京泽因为拥着她,整件外套都湿了。   他干脆脱了外套,将车里的暖气开到最大,俯身从车后座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许随。   许随的肩头,头发,都湿的,胸前有一缕头发正往下滴着水。   雨越下得越来越大,一时半会儿他们也走不了,干脆坐在这等雨停。   周京泽抽出纸巾擦了一下脸上的水,抖了抖头发的水珠,视线一瞥,许随还在握着那束乒乓菊看,唇角的弧度不自觉上翘。   因为车内窗户关得紧,暖气在流动,花粉的味道渐渐飘到周京泽鼻尖,他没忍住,打了个喷嚏,眼睛有点湿意。   许随正开心地看着自己的花,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将她手里的花夺到一边。   周京泽接过她手里的干毛巾,凑过来,认真地给许随擦着头发。   雨越下越大,风拍打着窗户,雨珠呈断了线的珠子沾着车窗往下掉。   两个人靠得很近,周京泽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独有的奶香味。   许随头发上的水珠滴到他水腕上,水倒流,顺着紧实的手臂淌进胸膛里。   一阵冰凉的刺激感。   许随一抬头,发现周京泽眉骨上的水还没有擦干净,脸颊上也是。   于是,她不由地抬手扶上他的脸颊,到鼻子,再缓慢地到高挺的眉骨上,慢慢将雨珠擦去。   很柔软的触碰。   周京泽擦着擦着头发,动作一顿,猛然用力地攥住她的手臂,许随被动地看着他。   他眼底的压抑的情绪在克制什么,声音低又在沉,在暴雨声中却显得格外清晰,询问道:   “接吻吗?” 第77章 告白 2010年10月17号   周京泽靠了过来,嘴唇贴近,许随倏地扭头而过,耳根发烫,说道:“不接。”   这一声拒绝的话在雨天中显得格外清晰。   男人刚好吻在她头发上。   “啧。”   周京泽声音低哑,伸出宽大的手掌从后面拎住她,虎口卡住白皙的脖颈,许随被迫仰起头,一双安静的眼眸有些无助地看着他。   偏偏是这眼睛,将男人心里恶劣的,占有欲强的因子勾了出来。   他低头吻了下去。   先是碰了碰嘴唇,紧接着吻了吻她紧闭发颤的睫毛,鼻子,再伸出舌尖撬开她的唇齿,轻轻地吮着她的唇瓣。   许随被动地承受着,头仰得很辛苦,先是抗拒,紧急着不受控制地去抓他的衣服。   车内温度渐升高,四周只有自动雨刷器发出摇摆的声音,雨水撞击石板声,衣服摩挲轻微的声音,还有他们接吻的声音。   周京泽吻着她,腾出一只手将紧抓着他肩头的手拿下来,反握住她。   两人在一场暴雨里,十指相扣,接了一个漫长的吻。   周京泽足足吻了她三分钟才肯放开人。   骤雨初歇,周京泽开车送许随回家。人送回去后,周京泽在回家的路上接到胡茜西的越洋电话。   周京泽点了接听,还没开口,电话那头传来胡茜西活泼有力的声音:“舅舅!”   “在,您这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了舅舅。”周京泽打着方向盘,语气慢悠悠。   胡茜西“嘿嘿”了两声,问起周京泽的近况,他唇角扯出细微的弧度,应道:“挺好的,你很快要有舅妈了。”   西西是什么聪明的主啊,一听就是两人在复合的路上了,毕竟她作为周京泽的亲人,还能不了解他。   这么多年,他认定的,只有许随。   “哇,恭喜,我就知道最后你俩还是会走到一起的,她确实很喜欢你,你都不知道当初……”胡茜西有感而发地说道。   周京泽方向盘倏地打偏,紧急刹车,发出一声划破天际尖锐的声音,神色一凛,又确认了一遍:   “你说什么?”   电话那头怔了一下,以为周京泽没听清,只好重复了一遍。   一种失而复得,感慨万千的心绪冒出来,周京泽把车停靠在路边,抽了一支烟,才把情绪缓住。   半晌,他再开口:”你呢,跟舅舅说说你最近怎么样?”   “那当然是快乐充实呀,就是有点累,我们最近刚在一场宗教战争冲突中救下了一只受伤的三花鹿,还有我养的非洲小象越来越亲我了呢,它竟然学会了把食物分享给我。”胡茜西语气兴奋,尾调上扬,一提起她养的小动物们,如数家珍。   “还有还有……”胡茜西一开始是开心地分享,到后面渐渐地声音弱了下来,语气哽咽,“就是有时候它……很疼,有好几次都这样,我觉得快熬不下去了。”   周京泽原本还是悠闲的姿态,听到这话忽地坐直身子,打断她,正色道:“西西,回家吧。”   ……   盛南洲接到周京泽电话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说是有事让他过去一趟。   没办法,奴隶盛南洲只好哆哆嗦嗦从床上爬起来,衣服穿好后,“叮”地一声,手机屏幕显示周京泽发来的信息。   【顺便带盒氯雷他定过来。】   盛南洲冷漠地回了个字:【哦。】   盛南洲冒着风雪拎着一盒药赶去周京泽他家,进门以后他瞥见周京泽脖子处一片红痕,还有几道血红红的抓痕。   “咚”地一声,盛南洲的手费劲地从袖子里伸出来,把药盒往茶几上扔,瞥了一眼他脖子的惨状,语气嘲讽:   “真行,为爱过敏,把妹高手。”   周京泽也不生气,坐下来,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放嘴里衔着,机匣发出“啪”地一声,橘红色的火蹿起,点燃,再熄灭。   他吐出一口灰白的烟,声音透着冰碴,语气自得:“爷确实比你行,你这个怂货。”   “嗬,我大半夜地赶过来给你送药,怎么还骂起人来了?”盛南洲在他对面坐下。   “西西在那边情况不太好……”周京泽语气顿了顿,讲了一下她最近的情况。   周京泽说完后,盛南洲意外地沉默下来,眼皮瓮动了一下:“我去接她回来。”   话刚说完,盛南洲拿起一旁的手机垂下眼订了最快的一趟国际航班,边看手机边往外走。周京泽抬眼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抬手把指尖夹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开口:   “人接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盛南洲背影顿住,声音压低:“我知道。”   周京泽成为许随的试用期男友后,是真切地在宠她。   因为知道她怕冷和低血糖,口袋里永远有暖宝贴和巧克力。   偶尔一起看电影,中途碰上周京泽有急事,许随催他走,表示自己一个人看完这场电影没问题。   周京泽却反扣住她的手,语气慢条斯理:“不急,我还挺想看完结局。”   许随默然,她知道,周京泽试着把她放在第一位。   周京泽这个男人最致命的不仅是他吸引人的皮相和性格,还是他这个人骨子里的稳重和逻辑的严密周到。   周末,两人约好,周京泽说好带她去蓉城海边玩,高铁票订在上午十点,当天来回。次日,许随因为前一天工作的劳累,醒来的时候赖了半个多小时才起床。   她原本订得7点的闹钟,却在7点40 起来。   许随洗漱完,化妆画到一半的时候,周京泽上了楼,敲门进来。   他们约好是九点半出发去高铁站,而距离两人约好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许随语气有点慌:“我马上就好。”   周京泽什么没说,坐在一旁等她。   女孩子出门之前比较磨蹭,等许随手忙脚乱地化完妆的时候,又纠结起发带的搭配。   她想选绿色的,又觉得和耳坠的颜色太一致了,于是拿了一条黑白波点的,配了一下好像还可以。   许随眼睛一瞥,又觉得蓝绸带不错。   于是彻底陷入了纠结。   全程,周京泽一声也没有催过她,一直在耐心地等她。   许随看了一眼时间9点40,吓一跳,她推着周京泽的手臂往外走,语气沮丧:“啊,要迟到了,走吧,不戴了。”   周京泽脚步顿下,回头,牵着她的手走过梳妆台,指了指桌上的发带:“我觉得黑白波点比较好看,但你可以都戴上,试出来才有效果。”   “没事,不急。”   “还不急啊,要迟到了。”许随语气苦恼。   周京泽从梳妆台拿起发带一根一根地帮她试,眼眸里溢出漫不经心:   “猜到你今天会赖床或者因为化妆迟到,我已经提前把票改签下午两点了。”   “所以你可以慢慢选,选完之后带你吃个午饭,再去高铁站,酒店也订好了,在那住一晚,这是planB。”周京泽语气缓缓。   许随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感叹于他的周到细心,说道:“好,那我慢慢选。”   情侣间约会,往往会因为一方迟到磨蹭,导致另一方发脾气吵架,但在周京泽这,这种情况根本不会发生。   周京泽作为男朋友,确实无比挑剔。   从蓉城回来后,便是工作日,周京泽好像要去临市出差一天,恰逢是1017打疫苗的日子,他把钥匙给了许随,让她帮忙带猫去打疫苗。   许随已经很久没有来琥珀巷了,一脚踏进去,许多封存的记忆被打开。   一进门,许随试探性地喊了声“1017”,一只老猫立刻从花坛里蹿了出来,跟只橘色的大雪球一般滚到她脚边。   许随蹲下来摸了摸它的脑袋,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许随走进周京泽家,找到宠物包,奎大人发现是她,摇了摇尾巴,还热情地舔了她手心。   “你也好久不见。”许随笑着说。   许随跟它玩了一会儿,最后抱着猫走了出去,人走出院子刚关上门,迎面碰上了一位留着平头,个子挺高的年轻人。   许随觉得他面熟,又想不起对方是谁,便冲他点了一下头,抱着猫就要走。哪只平头喊住她,说道:“哎,许随姐。”   “你怎么认识我?”许随脚步顿住,语气疑惑。   成尤手里拿着一份牛皮纸袋,走过来:“我叫成尤,咱俩见过的呀,相亲?烧烤摊?老大为你打架,记得不?那时我就在旁边。”   成尤一边说关键词一边比划,许随看着他的脸逐渐对上号,点了点头:“记得,你要找他有什么事?他出差了,但是明天能回来。”   “这样啊,公司的通告下来了,”成尤挠了挠头,语气犹疑,“要不你帮我转交给他吧,这事……我有点不敢面对他,也想象不出他的表情。“   许随接过牛皮纸信封袋,本来想拿回去的,听他这么一说,手指缠开上面的白线,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来看了。   白色文件从信封纸露出一半,加粗的标题显眼且刺目,是东照国际航空公司对周京泽的终止任聘书。   黑色的瞳孔剧烈地一缩。   她看了一眼上面的日期,是许随推开他,故意和柏郁实待一块的那天。周京泽从头到尾没提这件事,和好之后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停飞了。   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许随吸了一口气,喉咙一阵干涩:“你能告诉我他为什么会被停飞吗?”   “这个……我……”成尤说话吞吐,可一对上她的眼神,叹了一口气,“我全都告诉你,但是你千万别跟老大说是我说的,我还想好好活着。”   成尤说,周京泽在业内成绩优秀,飞行技术一流,自然深受领导的器重,加上他性格坦荡,骄傲但不自负,同事也与他相处得很好。   在业内,周京泽三个字声名在外。   与此同时,东照国际航空公司还有另外一名得力猛将,叫高阳。   但是稍微迅色了一点。   提到东航,人们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周京泽,而不是高阳。   因为没有人关心第二名。   在一次上海往返檀香山的国际航班中,周京泽照例与他的老搭档李浩宁一同飞这趟TC310国际航班。   机长和副机长能够一起搭档,一定是绝对信任的关系。   周京泽这人做事比较稳当,多次飞行中几乎没出什么事,因为为了乘客的性命安全,操纵飞行中,所有重要的事,他事必躬亲,其它次要的事则会交由副机长去做。   然而这次飞行前,李浩宁忽然请周京泽喝咖啡。   李浩宁手握着滚烫的咖啡,脸色有点白,说道:“我妈上个月确诊肾衰竭,尿毒症。”   周京泽刚喝了一口咖啡,闻言烫了一下舌尖,他拍了拍李浩宁的肩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李浩宁苦笑道:“本来还想休年假带我妈去檀香山玩,现在看来不可能了。老大……返的那趟你能不能全程交由我飞,然后再帮我拍个照,我想发给我妈。”   上海返檀香山这趟飞行,主权交由李浩宁,是不在周京泽的计划内的。   按理说,四趟航班,有一趟是可以交付给副机长,可是上海返檀香山时间段不对,是半夜飞行员最疲劳时刻,加上航空管制方面每处航线的要求不同,他怕李浩宁有点应付不过来。   “老大,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拖你后腿的。”李浩宁强调到,神色祈求。   “我可以让你飞,”周京泽思考了一下,瞭起眼皮看他,眼神锐利,“不是拖我后腿,是得记住你肩上担着乘客的性命。”   “明白。”李浩保证道。   “行。”   到了返檀香山那段,李浩宁眼神小心翼翼地看着周京泽。   主驾驶的周京泽声音低低沉沉:“李浩宁,你来操控。”   “收到。”李浩宁立刻咧开嘴笑了。   一切都检查完毕后,飞机正常起飞,慢慢的,四平八稳地飞在天空上方。   李浩宁手心出了一层汗,额头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周京泽以为他是紧张,还笑着用纸巾给他擦了一下额头。   半夜三点,一切都很正常,雷达屏幕忽然失效,半侧发白。   一切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李浩宁偏了一下航道,往右转。   致命性操作失误。   因为雷达失效,加上天气原因,飞机开始剧烈地摇晃。   紧接着,一位刚走出厕所的乘客受舱内大幅度冲击倒地,癫痫发作。   乘客舱开始发出骚乱,小孩子哭闹的声音,乘客不安求救的声音,以及夹杂着空姐安抚的声音。   周京泽坐在驾驶舱内,飞机剧烈地摇晃,整个人快要被甩出去,他紧紧抓住扶手,一双鹰眸沉着,事态如果严重后果是什么?   引擎失火,机身损坏直坠,飞机上人的性命……   他想也不敢往下想。   左侧忽然响了一道雷,打开屏幕查看,他这才看清左机翼插进了积雨云里。   同时他迅速思考,保持冷静。因为主副机长两边的操控仪器是一样的,有点相互制衡的关系。   所以周京泽只能提醒他:“控制飞行速度,操纵杆向右偏。”   话一说完,李浩宁人还是懵的,周京泽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一时间也没思考他当时的眼神是后悔还慌乱。   他厉声提醒:“I have !”   周京泽要自己操作了。   当机长发出这声指令时,副机长必须让位,李浩宁如梦初醒,脸色惨白。   周京泽宇无暇顾及他的情绪,在拼命稳住速度的同时,把操纵杆往右拉。   机身还在不停地摇晃,李浩宁的头磕在挡板上,一片淤青。   电闪雷鸣中,周京泽仍沉着一张脸,十分镇定,拉动操纵杆,想离开积雨云。   千钧一发的时候,左机翼擦着积雨云离开。   机身开始恢复平稳,骚乱声渐渐变小,周京泽重重地抒了一口气,后背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   劫后余生。   这次飞行事故最终结果是导致乘客两人两伤。   事后,公司对周京泽,李浩宁进行了严肃的暂时停飞处分,以及立刻在公司,紧急公关。   周京泽毕竟是公司的得力干将,错也不在他,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事应该不会出大问题的时候。   媒体开始大肆报道周京泽的飞行事故失误,据同事爆料,说他性格狂妄,这次把任务交给副驾驶也是习惯性的推卸责任,只想享受成果,添油加醋地说他这个人藐视生病,罔顾飞行员,纪律守则,私生活混乱等。   一时间,东照国际航空公司每天接到成百上千的投诉信。   不仅如此,营销号还刻意制造引导舆论和谩骂。   网络上铺天盖地的骂声如潮水般向周京泽袭来。   甚至有人在航空公司蹲点,朝他砸矿泉水瓶,并诅咒他出门被车撞死。   一时间,苍鹰坠落神坛。   周京泽忽然明白一件事,网络可以毫不吝啬地赞美你,也可以用最恶毒的语言把一个人杀死。   最让周京泽失望的是,他视作生死兄弟的人在事后第一时间指控他,说是受周京泽指使而操纵的这趟航班。   因为规定就是这样,飞行安全的全部责任在于机长,副驾驶犯错,机长全额承担。   周京泽就这样被流放刻,沦为了一位普通的飞行训练教官,还是那种被学员看轻和嘲讽的教官。   后来前段时间,李浩宁找他忏悔是周京泽没有想到的。   因为周京泽把自己的工资积蓄赔偿了飞机上受伤的两位乘客,还有一份匿名寄给了李浩宁妈妈。   这件事发生在李浩宁指控他之前。   李浩宁知道这件事后,良心不安,哭着找周京泽认错,红了眼眶说:   “我是受高阳指使的,他说搞跨你,他会承担我妈治疗的所有费用,并给她……请最好的医生。”   周京泽沉默半响,拎着他的衣领用力挥了一拳,恶狠狠地盯着他:   “你亲妈是一条生命,飞机上乘客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吗?”   周京泽临走之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别拿生命开玩笑。”   高阳能在这件事出手,并暗中阻止周京泽复飞,通过一切手段打击他,是因为身后有那么点权势。   他从大学时期就被拿来和周京泽比,万年老二,一路被碾压,毕业了两人还就职在同一家公司,始终被周京泽压一头。   嫉妒的种子从很早便开始生根发芽,渐渐扭曲,最后成为一株疯长的藤蔓。   许随整个人都是懵的,高阳就是当初大学和周京泽篮球比赛,以及飞机比赛的那位高瘦的男生吗?   当初无论是他篮球赢了,还是飞行输了,外界的评价也是说高阳始终都在周京泽之下。   “谢谢你。”许随勉强地笑了一下,抱着猫离开了。   她怕自己再不走,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晚上,许随在pub里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等粱爽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喝了半打啤酒。   许随一边喝酒一边跟梁爽讲这段时间她和周京泽发生的事,讲他身上承受的事情。   原来他遭受了那么多。   许随说着说着,忽然有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滴到酒杯里,眼睛瞬间就红了,她吸了吸鼻子,嗓音哽咽:   “你当初不是问我为什么分手了还那么关心他吗?”   许随仰头喝了一口酒,啤酒泡沫呛到鼻尖里,喉咙发酸:   “我……就是觉得,像他这种走在路上遇见流浪猫都能捡回家养一辈子,对待面馆的阿姨都能说句‘您辛苦了’,赤诚又善良,那么好的人一个人。”   “应该是前途坦途,一路顺利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经常沉默地抽烟,困于那个尘土飞扬的基地,用玩世不恭的笑容来掩饰失意,却再也做不了他喜欢的事情。   粱爽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我懂。”   吧台对面正对着一个vip卡座,舞池里的人群魔乱舞,电音快要穿透耳膜。   坐在卡座中间一位穿着休闲衫男的人从许随一进来就一直盯着她看。   他抬手叫了服务员,低声耳语了几句。   没多久,一杯野格送到许随面前,服务员拿着托盘说道:“是那边那位先生请您喝的。”   许随扭头看过去,男人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还冲她遥遥举杯。   她眯眼看过去,在确认对方是谁之后,跳下高脚凳,拿着野格,越过重重人群,走向那个男人。   人生不仅处处狭路相逢,而且有的人,骨子里的劣根是不会变的。   许随走到男人面前,一旁的李森一见许随,出言嘲讽:“呦,老同学,好久不见呐。”   “你男朋友呢?他现在一破基地的教官,应该很闲吧。”李森嘲笑道,还扭头冲一旁的人说,“哎,你们不知道吧,咱们业内牛逼哄哄的周大机长周京泽现在不能飞了,成了丧家之犬了。”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哈哈哈!”   说完,人群爆发一阵哄笑,夹杂着轻蔑,高高在上,鄙视。   许随始终没做任何反应。   座位中间卡座的高阳一直没有说话,跟着缓缓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见状,许随毫不犹豫地把一杯酒泼了过去,酒红色的水渍从头浇到尾。   原本还衣冠楚楚的高阳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身上的白衬衫红一道,灰一道,头发因为红酒而变成一缕缕,湿漉漉地往下淌水。   “你他妈疯了?”   李浩立刻站起来,立刻就要攥住她。   许随也不怕,眼神凛凛,透着无畏。   高阳开口:“松开她。”   李浩闻言松了手,许随看着眼前一帮人,只觉得犯恶心,她盯着高阳生平骂了一句最恶毒的脏话,气到说话的气息都不稳:   “你这个狗娘养的死太监!”   梁爽冲过来的时候,这句话刚好说完,她拉着许随的手,不停地道歉:“不好意思,她喝酒了。”   李浩脸色一沉,高阳摆了摆手,心想,算了,周京泽也翻不了身了。   晚上十二点,周京泽刚下高铁就接到了粱爽的电话,他立刻开车来到她们所在的酒吧。   夜晚寂静,人一说话会哈成一团白雾。   粱爽扶着许随站在路灯下,没多久,周京泽出现,他从梁爽手里接过许随。   停车场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周京泽背着许随,两手抱住她的两条腿,往上颠了颠。   许随喝得醉熏熏的,她忽然抬手打了一下周京泽一巴掌:   “你怎么回来了?”   “想你了,就提前回来了。”周京泽笑。   许随打了一个酒嗝“哦”了一声,她的眼神迷茫,长睫毛眨啊眨,开始一连串地骂人说脏话。   周京泽对于她骂人贫瘠的词汇量感到好笑,也不知道她在骂谁,从到到尾只会骂“死太监”“小人吃泡面没有叉子”之类的话。   “喂,我跟你说个秘密,”许随忽然捏住他的耳朵,热气全拂在上面。   周京泽身体瞬间僵硬,他平稳了一下呼吸,问道:“什么秘密。”   “就是你一定可以再开飞机的,”许随轻声说道,又低喃了一遍,   “一定可以。”   回答许随的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许随见没人应她,竟然胆大地拽起了他的衣领,凶巴巴地问:   “你是不是不信我?”   周京泽低低地笑出声,他暂且不跟一个醉鬼计较了,漫不经心道:   “信。”   周京泽继续背着她往前走,快要停车场的时候,恰好有一轮月亮出来。   许随的两只手臂不自觉地揽住他的胳膊,认真说道: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与此同时,滚烫的眼泪从她眼角滑落,流到周京泽脖颈里,烫了他心口一下。   他整个人一震,僵住不敢动,直到背后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   周京泽唇角扯出细微的弧度,心想,没白疼错人,他姑娘知道心疼他了。   哪知道第二天宿醉醒来的许随对“会一直陪着你”一概不认账。   无论周京泽怎么变相求证,都撬不开她的嘴。   许随佯装淡定地喝水,用喝水挡住自己的脸,说:“就是醉话。”   她一点也不想回忆起昨晚那个失态的自己。   头顶响起一道磁性的低低的哂笑声,周京泽拿开她的杯子,俯身看她,问:   “是么?那你跟我解释一下猫为什么叫1017。”   许随怔住,想起了一些事情。当初在后花园遇见一只流浪猫,再决定取这个名字,是她的秘密,后来只有胡茜西知道。   1017,大学再见到周京泽的第一天,2010年10月17号。   从此,她的生活明朗似阳光。 第78章 告白 我发现你没以前喜欢我了   “原来你从大学就对我一见钟情了。“周京泽低下脖颈看她,狭长的眼眸里溢出点零星笑意。   许随从他手里抢过自己的杯子,眼睫颤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是从大学开始吗?周京泽应该永远不知道这个答案。   周五,两人约好去吃饭,许随临时加班,给周京泽发了消息,让他在商场先找一家咖啡厅坐着,她晚点会到。   很快,屏幕再次亮起,周京泽回了信息,话语简短:【成。】   周京泽坐在咖啡厅里,点了一杯冰美式,刷了一下新闻,继而看了一场球赛。周京泽坐在那里,姿态慵懒,拿着手机露出一截手腕,手背的青色血管明显,正低着头,侧脸弧度勾人。   他正看着球赛,面前忽然落下一道阴影,女人的香水味明显。不是许随,周京泽头也没抬一下。   眼前的的阴影不但没走,反而更进了一寸。   周京泽以为对方没位置,要过来拼座,抬手把桌上的宣传单给撤走了,眼睛仍看着屏幕上的球赛。   对方“噗嗤”笑出声,一道好听的女声响起:“周京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老样子。”   一副拽酷的模样,只关心自己关注的东西。   无论别人怎么用尽浑身解数,都入不了他的眼。   周京泽这才抬眼,在认清对方长相的那一刻,很轻地挑了一下唇角,磁性的声音响起:   “好久不见,柏瑜月。”   柏瑜月挑了一下眉,拉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开玩笑道:“采访一下,见到众前女友其中的一员,什么感觉?”   周京泽将手机屏幕熄灭,抬了抬眉骨,笑道:”感觉啊……啧,好像没什么感觉。”   柏瑜月拿着手机点了一杯咖啡,听到周京泽这个答案,她不并意外。   会回头的话就不是周京泽了。   两人的状态比较放松,柏瑜冲他晃了一下手指的戒指,说自己最近订婚了,也谈起她的工作,还说道:“哦,我们开研讨会的时候,我还碰见了许随,你不知道,她现在完全没有读书时怯懦安静的样子,漂亮很多,也很有能力……”   她一提起许随发现周京泽原本倦淡的脸色,忽地精神了许多,垂眼认真听着。   柏瑜月心情不爽了,问道:“不会吧,你对许随还念念不忘?她有什么特别的。”   长相既不是浓颜色惊艳人那一挂的,性格也不是周京泽的偏好。   “她啊……”周京泽声音压低,眯了眯眼想到什么,说,“哪里都特别。”   柏瑜月竖了个大拇指,这答案,她无话可说。她岔开话题,继续聊了一下大学同学们的现状。   刚好有服务员经过,柏瑜月扭头叫了一下对方表示要加甜点,结果一眼就看到了刚进门的许随。   许随也明显看到了他们。   周京泽作势要起身,柏瑜月眼神示意他坐下,开口:“你不是在试用期吗?想转正就坐下。”   柏瑜月的本意是细微许随肯定会吃醋。   周京泽重新和柏瑜月聊天,她一会儿扯自己现在的未婚夫多好多专一,一会儿托腮看着眼前的男人感叹:   “这个年纪的男同学不是发福,就是油腻到死,可你越老越有魅力,身上的少年感竟然还在。”   周京泽掀起眼眸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明显没怎么听柏瑜月说话。从许随进入这家咖啡厅开始,他的眼神就只捕捉着她。   他们都想错了。   许随看到周京泽和柏瑜月在一起,并没有催他,也没有什么反应,她重新挑了一个座位坐下,服务员过来点单的时候,她还冲对方笑了一下。   周京泽发现,她一点儿也不在乎他和谁在一块。   她不吃醋。   得出这个结论后,周京泽心底有一股郁结,说不上来的沉闷。   许随刚好下完班带了笔电回家,坐下来后,顺手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整理起了相关的工作邮件。她整理没多久,对面响起一道男声,语气踌躇:   “你好,能留个电话吗?”   许随抬头刚要说话,一道冷淡的声音插了过来,周京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瞭起眼皮看过来,舌尖拱了一下左脸颊,语气狂妄:   “你觉得她看上你的几率更大,还是我?”   男人悻悻收回视线,冲他们说了一句抱歉就走了。   周京泽带许随离开,两人一起去吃了新加坡菜,他给许随倒茶的时候,主动接起刚才那个话茬道:“你不好奇,我和柏瑜月说什么了吗?”   许随喝了一口茶,抬起眼睫,好像是周京泽主动提了这事,她才勉强接茬:“说了什么?”   “说某人现在没有我喜欢她那么多。”周京泽语气散漫,眼睛却直视她。   许随眨了一下眼,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开了玩笑回应:“是么,那她挺不识好歹的。”   周末,许随窝在家里休息,十点,门铃响起,打开门,是快递员送货上门的快递。   前段时间许随在网上买了书桌和落地书架,还有别的快递也到了,她一一签收了。   许随打算上午把书桌和落地书架组装好,下午收拾一下出门看个展吃饭。   然而她高估了自己的动手能力,组装了不到十分钟,许随看着桌腿钉在桌上,另一块木板怎么也拼不上的惨状,彻底崩溃。   许随的手还被木刺给割伤了,她找来创可贴贴上,决定先把书桌放一边,试试落地书架。结果这个更难组装,她毫无头绪,甚至认为这比医学上的专有名词还难背。   她丧气地坐在地板上,对着一堆木板拍了一张照片,发了一条朋友圈吐槽:   【我可太难了,早知道去直接宜家买。】   许随还配了一个可达鸭崩溃的表情包,发完之后,她随手把手机搁在地板上,没多久,屏幕亮起。   她捞起手机一看,周京泽发了一条消息过来,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出他的不爽,一字一顿道:   【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个试用期男友?】   许随有些不好意思,她确实是忘记了,主要是这多年,一个人的时候遇到很多事情时候,她只能独自处理。   半个小时后,周京泽登门拜访,没多久,大少爷不费吹灰之力把书架组装好了,书桌更是组装得相当轻松。   周京泽嘴里叼着一张说明书卡片,黑长的睫毛垂下来,不一会儿把两样东西都搞好了。许随倒了一杯水给他表示感谢。   男人挑了挑眉,没有去接,而是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水。一切都弄好之后,周京泽窝在沙发上,刚打开手机就收到了盛南洲的信息。   盛南洲发了一个苦笑的表情,说道:【她不肯见我。】   周京泽拇指摁着手机屏幕,在对话框里敲字发送:【你想不想她回来?】   换作是他,早把人给绑回来了。   把手机放在一边,周京泽想起什么,问道:“下周高中有同学聚会,你应该收到了邀请函,去吗?”   “什么邀请函?”许随神色疑惑。   许随想起还有一堆没拆封的快递,走过去,拿裁纸刀拆了一个快递,一张邀请函,还有一块铭牌抖落出来。   邀请函上面写着:天际中学十二周年同学聚会,诚邀许随同学参加。我们在天中等你。   上面附上了一个聚会地址,还让大家必须带上天中的校服和铭牌到场,据说是因为有一个时光机查看信箱的活动。   许随拾起桌上的铭牌,上面方正的小篆一笔一划地刻着:高一(三班),许随。   一时间,记忆中刻意封存的记忆城墙倒塌,她垂下眼睫,指尖摩挲着铭牌,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许随对着周京泽说道:“应该会去,但是别说我们俩在一起了。”   周京泽刚开了一罐碳酸饮料,“咔哒”一声,拉环落地与她的声音一并出现,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不太爽地问道:   “我怎么发现你没以前那么喜欢我了。”   不然为什么连这种同学聚会都要躲着藏着。 第79章 告白 我的一整个青春都是你   高中聚会定在周五,下完班后许随回到家后补了个妆,她对着镜子细细地描摹嘴唇时,看着镜子里一张顾盼生姿的脸有些出神。   谁能想到她过去最讨厌的就是照镜子,顶着一张黯淡无光,长了青春痘的脸,时常把它埋进宽大的校服里。   低着头匆匆经过走廊上谈笑风生的男生,余光里全是球场上全场为之欢呼的那个身影。   常常希望没有人能注意到她,又希望他能注意到她。   许随回神,发现口红涂偏了一点,她抽出一张纸巾凑到镜子前把多余的口红擦掉。   晚上八点一刻,许随出现在等秋来酒店。当她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到了十几个人。   许随进去时,其实有一点小小的紧张,高中她性格比较安静内敛,且奉行“苦读书”的原则,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与卷子打交道了,所以基本没什么朋友。   她一进去的时候,场内的人愣了一瞬,班长最先反应过来,说道:“许随,你变化太大了,很漂亮,我差点没认出来。”   “听说你现在在普仁上班,以后看病是不是可以找你了。”有人插话道。   许随笑了一下,正要应答,一个脑袋凑前来,脸上洋溢着笑容:“漂亮妹妹还记得我不,体育委员王健,当初要运动会三千米没人报,还好你善良,替了这个项目拯救了我,快进来坐。”   “记得,毕竟我当时的腿废了一个星期。”许随开玩笑道。   许随走了进去,一只手从女生堆里伸了出来,说道:“同桌,快过来这里,我给你留了个位置。”   她眼睛扫过去,是她原来的高中同桌,许随坐过去没多久,人陆续进来。   高中三年,再到近十年过去,大家都变了模样。   话题从学生时期男女生的暧昧,谁穿的裙子又改短了,变成了骂老板傻逼,谁谁结婚了。   周京泽,从语绒等几个人姗姗来迟。他们一进来,场子就热起来了,有人打趣道:“周爷和班花一起来的啊。”   从语绒笑吟吟地正要接话,一道倦淡的声音插了进来,周京泽踹了最近的男生一脚,低笑一声:“去你妈,门口碰上的。”   说完,他抬起眼,看向不远处的许随,视线霸道且直白,许随亦回看他,两人视线缠了一会儿。   她先移开了视线。   许随坐在那里同她的同桌聊天,倏地,有个穿着米色大衣,带着细边眼镜,皮肤很白,搭浅色系靴子的女人走进来。   是钟灵。   钟灵走到许随跟前打了个招呼,问道:“你旁边有人吗?”   许随怔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钟灵在旁边坐下,许随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她没想到钟灵会来,从高考结束后她们就失去了联系,准确来说,是钟灵单方面拉黑了她的QQ,连带校园网的账号一并注销了。   和钟灵成为朋友是巧合。   高三,艺术生进修完回来学习,全班座位大调换,并实行了一帮一助的制度,钟灵作为一名音乐生,文化课需要恶补,因此许随成为了她的同桌。   一番接触下来,许随发现钟灵和她性格很像,都是性子温吞,敏感慢热型的,唯一不同的是,钟灵的性格阴郁一些,想法充满了负能量,戴着一副厚厚的镜框,经常睡觉和神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有一次他们这栋楼停电。   灯一灭,一整栋楼雀跃欢呼,地板都快要被他们踩破,有人趁机跑到窗户边吼了一嗓子,甚至还有人趁势把试卷扔到地上,发泄地踩了几脚。   坐班的英语老师在一片发疯的欢呼声中用戒尺敲了敲桌面,宣布道:“自习二十分钟,电还没来的话就放学。   话音刚落,欢呼声和尖叫声更甚,分贝大得快要掀翻屋顶。   英语老师上个厕所的功夫,班上后排的男生早已躁动不安,乱作一团,以周京泽为首的那帮男生捞起脚下的足球,一脚踹开后面那道摇摇欲坠的门,阔步走了出去。   许随借着月光的亮度在清理杂乱的书桌,后桌用笔戳了戳她的后背,要借支水性笔。许随从笔袋里拿出一根黑色笔转过身去,余光却瞥向那个肩膀宽阔,身材高瘦,走路漫不经心穿着黑色体恤的少年。   他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口香糖,右手握着一把银色打火机,时不时地蹿出橘红色的火焰,照亮手背上的纹身。   Z& Heliotrope   张扬狂妄又分外吸引人。   隔壁四班是班主任坐镇,乖得不行,自发地大合唱周杰伦的《七里香》,刚好唱到“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时,周京泽插着兜慢悠悠地来到四班后门,敲了敲玻璃窗,散漫不羁笑道:   “甭唱了,踢球去。”   那个黑色的身影其实早已消失在拐角处,许随垂下眼皮兀自收回视视线,须臾,钟灵凑过来问道:“翘课去操场吗?”   鬼使神差地,好学生如许随,竟然点了点头。   两人手牵着手偷偷溜到学校操场,她们找了一块干净的绿草地坐下来,看着对面的男生在球场上踢球。   夏天的夜晚还是有点闷热,周遭还有不知名的虫鸣声,许随用试卷扇了扇发烫的脸颊。   钟灵忽然怔怔地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半道改行去学艺术吗?“   “为什么?”许随接话。   “因为一个人。”钟灵视线看过去。   许随坐在绿草地上,抱着膝盖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周京泽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衣服,他穿着火红的球衣,黑色裤子,耐克运动长袜,小腿肌肉紧实,线条流畅又漂亮。   周京泽脚下带着一颗球,不停地向前奔跑,像一只矫健的豹子,额头的汗滴下来,他直接掀起衣领的一角随意地擦汗,透着洒脱又混不吝的气息。   许随下巴搁在膝盖上,心一紧,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周京泽?”   钟灵点了点头,说道:“是。”   许随笑了一下,也是,没什么好奇怪的,人人爱周京泽。   后面钟灵不知道是出于信任还是缺少一位倾诉对象,她向许随讲起了自己隐秘的少女心事。   钟灵说她从初中起就暗恋周京泽了,她知道那张玩世不恭永远以笑示人的那张脸下,其实只是一副面具,里面藏着善良和赤诚。   高中半道改去学音乐,钟灵和她爸大吵了一架。因为这是一件很冒险的事,首先她比其他艺术生学得慢,天分也不够。   别人已经走到中间了,她才刚来到起点。   但是她一点都不后悔。   上艺术课时,钟灵可以正大光明地听他拉大提琴,用手机偷偷录下他拉的《小夜曲》晚上回到家反复偷偷地听。   周京泽上课时,偶尔会叫她“哎,上课了”,虽然他连她名字都不记得,可钟灵仍心跳加速,慌乱地把试卷塞进抽屉里,跟着他走出教室。   “可他应该永远也看不到我。”钟灵眼睛追逐着去球场上那个奔跑的身影,苦笑道。   许随握住她的手,垂下眼轻声说:“我懂。”   钟灵神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到高考结束后,钟灵也没跟周京泽表白。没多久,她就把许随的联系方式删了。许随猜想,钟灵不止删了她一个人,应该是想跟过去撇干净。   果然,后面钟灵把校园网的社交账号注销了,主页一片空白。   倏忽,一道声音将许随的思绪拉回,她握着一杯气泡酒,眼睫微睁:“什么?”   钟灵问她,说:“我问你现在在哪儿工作?”   “普仁,”许随抬手喝了一口气泡酒,感觉唇齿间全是碳酸的味道,“你呢?”   钟灵难得笑了一下,她说:“我在彩虹合唱团,担任小提琴手。”   “挺好的。”许随应道。   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人陆续到齐,吃饭的间隙,自然免不了推杯换盏,暗自比拼的环节。落座的时候,许随特意与周京泽隔得远远的,刚好她右手边是钟灵,左手边是体育委员王健。   周京泽作为学校的风云人物,大家的话题中心一开始也是围着他。有人问他:“周爷,听说你年纪轻轻,肩上早已四条杠,当上机长了。”   “年轻有为啊,佩服,佩服。”班长冲他抱拳。   周京泽握着方口酒杯,晃了一下里面的酒,兀自扯了扯嘴角:   “现在失业了。”   场内所有人,除了许随全都哈哈哈一笑,与他碰杯,眼神艳羡:“那有啥,回去继续家产了是吧。”   “对啊,周老板,你家集团那缺不缺保安的职位,我顶上。”   这些奉承,或多或少地夹着羡慕,周京泽依旧神色散漫,他没打算解释,也没必要,唇角扯出细微的弧度把这个话题一带而过。   坐在左手边的体委王健坐在许随旁边,十分热情,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喝水,过一会儿又主动夹菜到她碗里。   热情得让许随有些不知所措。   这一幕恰好让班长看到了,一群大嗓门开始起哄;“健健,我口好渴哦,给我倒杯水吧。”   “健健,你偏心,你为什么只照顾许同学一个人。”有位男同学捏着嗓子喊道。   王健服了这一帮起哄的人,笑骂道:“滚滚,你们自己没手没脚吗?”   气氛喧闹,忽然插进来一道偏冷较低的,冒着冰茬的声音,喊道:“王健。”   “到!”王健正与旁人说着话,闻言条件反射般回答。   王健这话一出,哄笑声更大了,甚至有人笑得直拿筷子敲碗。班长啐道:“你他妈是不是以为还在周爷球队,受他指挥惯了。”   “可不嘛。”王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周京泽拎着一瓶啤酒,往桌角一磕,瓶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递给王健,锐利漆黑的眼睛盯着他,嘴角仍是笑的:   “来,敬那些年在球场的日子。”   王健接过来,云里雾里地在喝了半瓶啤酒,接下来的时间,周京泽好像只针对他一人,变着法儿的灌他。   以致于王健去了好几趟厕所,连吐了三回。   许随正跟着王建说话,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她拿起来一看,是周京泽发的信息:   【你再跟他说一句话试试。】   许随心一颤,抬眼看上去,隔着不远的距离,撞上一双深长漆黑的眼睛。   周京泽的眼神肆无忌惮,带着侵占性,视线笔直地看过来。   直到旁边有人喊他,周京泽才暂时放过她。   饭后上甜品,自主权自然是交到女生手里。从语绒恰好坐在周京泽旁边,她低头看菜单的时候,随手拨了拨自己的秀发,眼看头发就要拂到周京泽的手臂上,男人不动声色地侧身。   扑了个空。   从语绒漂亮的眼眸里一闪而过失望。   从语绒把视线移到菜单上,蔻丹色的指甲指了指上面大份的水果拼盘,说道:“要不点大份的芒果捞吧,我最喜欢这个口味了。”   班花发话,大家都表示没意见,谁不喜欢迁就美女,从语绒正要叫服务员点这个时,周京泽背抵在椅子上,忽然开口,声音沉沉:   “我芒果过敏。”   许随的眼皮颤了一下。   从语绒惊呼,红唇一张一合:”呀,你过敏啊,那我点别的喽。”   一段小小的插曲就此而过,一行人打算转战顶楼的包厢。班长站起来,用筷子敲了敲杯子,说道:“男同志们,女同志们可以现在去换上我们天中的校服,三班的铭牌了,一会儿开完时光机信箱,我们还要大合影呢。”   “害,别说了,我特意翻出我家压箱底的校服,你们猜怎么着,拉链拉不上了。”   “岁月是把杀猪刀,专往我脸上霍霍。”   “今儿个我们也算怀念青春了,主题就叫十七吧。”   十七,多么美好又转瞬即逝的两个字,是SHE歌里唱到“既期待又害怕”的年纪。   许随和钟灵速度比较慢,等他们出来的时候,更衣室里已经没有人了。钟灵一把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哗地倾泻而下。   天中的校服,是很典型的中国式学校的校服,既不是偶像剧里的蓝白色,也不是日剧里的制服裙装,他们的校服宽大古板,甚至还透着一种俗气。   可现在穿上去,又觉得很好看。   许随一边扎头发一边看向镜子里自己,盈盈一双黑眼珠,皮肤白皙,嘴唇浅红,额头有细小的绒毛,高马尾,绀色的校服,袖子中间是一道橙色,像是点亮的一笔。   钟灵看向镜子里的许随,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和周京泽在一起了?”   许随握住头发的手一顿,放下来,轻声说:“算吧,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眼神,他看你的眼神,”钟灵笑了一下,转而一针见血地说道,“而且,我记得芒果过敏的是你吧。”   许随点了点头,钟灵心底被针刺了一下,看到一个暗恋很久的男生记住了别的女生过敏,她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你能不能帮我保密,在同学面前……主要是我和他,现在有点复杂。”许随说道。   “你很幸运。”钟灵点了点头,关了水龙头,抽了一张纸巾一边擦手一边往外走,她似想起什么,看向许随说道,   “不是所有的暗恋都能窥见天光。”   说完,钟灵转身就走了。   许随默然,原来她一直都知道。   许随洗完手后,也离开了更衣室。   没多久,更衣室的隔间发出“砰”的一声,门被踢开,从语绒走出来,她一手搭着白色的胸衣扣子,衣服还没穿好,镜子里反射出她脸上怨恨愤怒的表情。   “思思,你猜时光机里‘给十年后的自己’她会写什么?”从语绒问旁边的女生。   “写什么?”   “学生时代打扮寒酸,穷又不好看的自卑女生,当然是希望自己摆脱这一切,”从语绒眼珠转动,说道,“一会儿当众念她的信。”   她想让许随出丑。   换好校服后,推开那扇门,许随有些恍惚,好像真的回到了穿着校服,不停地写试卷,下课偶尔做白日梦的学生时代。   周京泽穿着松垮的校服,衣襟敞开,手里握着一罐啤酒,腕骨清晰突出,旁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荤话,他脸上挂着放浪形骸的笑。   他胸膛左侧别着一块铭牌,一笔一画地刻着名字:   高一(三)班周京泽   还是那个轻狂肆意的少年。   好像真的穿越了。   直到班长出声,她才回神,找了个沙发空位坐过去,许随俯身想拿罐饮料,手刚伸出去,一只冰凉的指尖刚好挨到她的手背。   许随看向他。   周京泽也看着她。   “老规矩啊,玩游戏,输了的真心话大冒险,真心话就是念在自己十年前写的什么中二发言哈。”   一圈游戏下来,大家都选择念自己当初写的愿望,可当真正念出来的时候,大家笑作一团,因为这发言中二又热血。   “长大以后老子要拯救世界。”   “希望能坐上诺亚方舟环游宇宙。”   女生的愿望则没有这么天马行空,愿望都是“有个好工作和爱自己的人”,或是“希望自己越漂亮和有钱”。   许随记得这个时光信箱的活动是班长在高三发起的,她那天生病请假了没有交,高考以后她也没和其他人联系,这件事也就忘记了。   直到大一下学期,他们组织了一次聚会,班长催许随交信。许随那会儿特别忙,匆匆写了一封信就寄过去了。   第二轮游戏,第一局许随就输了,她也选了一个保险的方式,说道:“念信吧。”   她应该写了一些希望世界和平,生活安稳之类的句子。   文艺委员从一堆信封里找到许随的信,看到信封上画了一颗太阳,随即又被叉掉了,没对多久,旁边又出现了一个太阳而神色疑惑。   她拆信封,有些磕绊地念道:   “Z J Z,你好,我是许随,也是你的同班同学。写信告白这么老土的事,可能你会笑我吧——”   许随心里“咯噔”一下,她竟然寄错信了,那封一直没送出去反复涂改的信竟然出现在这里。   她下意识地想叫她把信拿回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周围谈论和八卦的声音越来越大。从语绒她们甚至凑过去看。   周围哈哈哈大笑,有人说道:“谁放错了吧,把告白信寄错了。”   “Z J Z,这谁啊,赵健正,有人暗恋你!”   “哇哦,有一说一,写信这件事确实挺老土。”有人朝笑道。   周围闹哄哄的,没人在意信的内容是什么,唱歌声,口哨声,酒杯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早已把信的内容淹没。   倏忽,“啪”地一声,周京泽直接撂起桌上的一个玻璃酒杯狠狠地砸到地上,碎片飞溅,他坐在那里,手肘撑在大腿上,撩起眼皮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眼底压着戾气和浓黑的情绪,语气缓缓:   “很好笑吗?”   场面霎时安静下来,他们不知道周京泽为什么突然发火,但还是不敢说话。   文艺委员重新念起那封信。周围还是有细碎的声音,他们不以为然,可是听到最后,场内静得连一根针都能听得见,所有人不再说话,一致地安静下来。   文艺委员嗓子本来就好听,不知道她是情绪受到了感染还是什么,念得认真有感情,语气很缓,一字一句道:   Z J Z,你好,我是许随,也是你的同班同学。写信告白这么老土的事,可能你会笑我吧。   我喜欢你一身火红球衣,戴着护腕飞奔进球赢得尖叫的身影,我喜欢你轻狂坦荡,在台上发言谈理想的模样,我喜欢你发脾气沉默地抽完烟,又憋着劲把撂下的事做完。   甚至喜欢你紧皱的眉,喜欢你吊儿郎当地捉弄人时散漫的笑。   天气好的时候会想起你,看到日落的时候也会想起你,白试卷是你,蓝色体恤是你。   每周一晨会扭头偷看你而脖子发酸的是我,下暴雨时在顶楼偷听你拉大提琴的是我。   没有人知道,我的一整个青春都是你。   我用什么把你留住。   以前你拉大提琴的时候,想成为你一低头就能看见寻常又普通的阴影。   想成为你打完球爱喝碳酸饮料的吸附着的冰雾,容易消散但存在你的记忆里。   后来你成为飞行员,飞上几万英尺的高空,途径沙漠,越过航线,看见浩瀚宇宙。想变成一颗星,一颗你日常飞行无意能瞥见的星。   哪怕黯淡又不起眼。   都说青春里的暗恋没有姓名,所以我连你的名字都只敢写缩写。   不是Z ,J,Z,而是周,京,泽。   这是我不知道第几次反复练习叫你的名字,这次终于我勇敢叫出口了。   周京泽,我喜欢你。   你听见了吗? 第80章 告白 还没明白吗?只有你。   这封信念完之后,场内鸦雀无声。   没有人说话,很多人陷入这封信的情绪中,或多会少地想起了自己高中曾经喜欢的那个人,像夏天的风,桌上成堆的试卷,跑步时追逐的那个身影。   倏忽,许随手里紧握的手机发出尖锐的铃声,打破了这一沉默。许随整个人如释重负,站起来就要往走。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许随就是这样,她不想或者不敢面对的事情就会下意识地逃避。   胡茜西之前还评价过她:“世上无难事,只要肯逃避”。   许随拿起手包,匆忙拉开拉链放东西,发出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格外地响。   她侧着身子走出沙发,从语绒忽然当着众人的面,声音尖锐,质问道:   “所以你一直在倒追周京泽?”   许随身体一僵,继而抬脚往前走,沙发是一个大的半弧形,在经过左手边的时候。   男人窝在沙发上,外套衣襟敞开,左手还拿着半罐啤酒,中指搭在拉环上,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有红光游在他脸上。   沉默的,黑暗的,眼睑下有一层阴翳,似乎在隐忍什么,像蛰伏已久的野兽。   他的长腿交叠,恰好挡住了过道。许随手心出了一点汗,不敢看他,视线落在他裤子处,膝盖骨突起。   “让一下。”她说。   视线里的那双腿真的侧了一下,许随走过去,小腿擦着他的膝盖而过,发出就轻微的摩挲声。   走出来了,许随松一口气。   她刚要走,下一秒,男人直接抬手攥住她的手臂,许随怎么挣都挣不开。   周京泽的手直接攀上她的脖颈,用力往下一带。   许随整个人被迫一个踉跄俯身,周京泽吻了上去。   当着众人的面。   潮湿的唇瓣堵上她的唇,薄荷气息混进来。   许随脸上的温度急剧升高,感觉唇齿间都是他的气息,还混着啤酒沫儿的味道。   好在周京泽一吻辄止,松开了她,拇指贴着她脸颊处的头发,勾到耳后。   “是我在追她。”周京泽当着众人的面宣布。   局势急转直下。   老同学们一脸的惊讶,班长的嘴巴直接成了一个O型,从语绒脸上的表情最精彩,跟打翻了颜料盘一样精彩。   “先走一步,她比较容易害羞。”周京泽起身,当着众人的面牵着许随离开了。   走出去,周京泽把包厢门关上,将里面好奇,各色的讨论声和惊讶一并隔绝在外。   周京泽紧牵着她的手,许随用力挣脱了一下,不料一阵猛力袭来,一个跌撞,她撞向男人坚硬的胸膛,下巴有点疼,呼吸相对,近得可以看清彼此的睫毛。   “躲哪儿去?”周京泽脸色沉沉。   许随心口缩了一下,她语气商量:“没,你先放开我。”   周京泽牵着她,来到电梯门口,慢悠悠地按了一下键,语气笃定:   “不放。”   “据我的经验,你现在就想逃,”周京泽瞭起眼皮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如果你不介意我当众犯浑的话。”   他一向说一不二。   许随立刻不再挣扎,任他牵着,上了车。   周京泽冷着一张脸坐在驾驶座上,单手开着车,仍牵着她的手。   一路上,他烟不抽,电话响破天也不接。   下了车,男人直接一把将许随扛在肩头,手搭在她臀上,阔步朝家里的方向走去。   钥匙插了几次孔都没有插进去,最终抖着手费力一扭,门开了。   “砰”地一声,地转天旋间,许随整个人被抵在门上。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分不清是谁的喘息声。   周京泽漆黑的眼睛紧盯着她,眼锋掠过她身上每一寸地方。   许随被看得身上起了一阵躁意。   周京泽拇指摁着她的额头,偏头吻了下去。   准确的来说,是咬。   许随仰起头,发出“嘶”地一声,他埋在她肩窝处,叼着脖颈那块白嫩的软柔嘬。   脖颈处传来痒痒麻麻的痛感,没多久便见了红。   里面没有开灯,很暗,对面的光投过来,许随看见他的眼睛很亮,里面隐隐跳起来一簇火。   窗帘晃动,他搂着她继续亲,愈演愈烈,情难至已。   许随的腰被撞向桌角,旧伤的伤口记牵动神经,她皱眉,吃痛的眼眶里蓄着泪,手搭在他头上,隐忍地说道:“疼。”   周京泽的动作停了下来。   “啪”地一声,墙上开关打开,室内倾泻一地的暖黄色。   周京泽拎着一个医药箱,半蹲在许随面前。   他低着头,嘴里叼着一把棉签,拧开碘酒盖,另一只手卷着她穿着的绿色针织衫往上掀。   周京泽低着头,眼睫黑长,侧脸线条锋利,他用棉签沾了碘酒,轻轻地往伤口上面涂。   “为什么大学时,不跟我说从一开始你就喜欢我?”周京泽忽然开口问。   许随垂下眼,说:“因为我觉得那是我一个人的事。”   暗恋一直是她一个人的事,喜怒哀乐,风雨天晴,都藏在心里。   “那重逢之后呢,为什么这么……反犹豫?”周京泽眼睛看着她。   每次他进一步,她退一步。   周京泽明明是询问的语气,可话一说出来好像一直都是许随的问题。   是他在控诉。   许随的眼眶立刻红了。   “我怕了,我真的怕了,”许随发出轻微的啜泣声,紧接着,像是再也忍不住,大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红着眼,“要是还有下一个叶赛宁怎么办?”   从十六岁起,许随就喜欢上他了,花了三年时间,大学努力靠近她,再到两人在一起,分手再纠缠。   她好像逃不开周京泽这三个字。   “分手后,我有试着向前走,”许随伸手胡乱抹掉泪,轻声说,“可是仅有的两段都失败了。”   周京泽半蹲着,垂眼听她说,心揪了一下。   第一段在一起只有一周的时间,对方觉得许随不主动,不热情,两人交往像同事,所以她被甩了。   第二段恋爱持续了有两个月的时间,许随试着让自己发生变化,主动一点,主动联系和关心对方,所以一切发展都很顺利,直到那年冬天,对方摘下围巾给她戴,最后拥抱她的时候。   林家峰说她浑身很僵硬,很抵触情侣间的亲密触碰。   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了。   “你心里有忘不掉的人,我还挺羡慕他,”林家峰苦笑道,“但我没办法让你忘掉他,抱歉。”   “我也没有……非说一定要和你在一起,”许随说,“所以我去谈恋爱。”   可每个瞬间都忘不了他。   周京泽三个字就像心经,从十六岁开始,便是她无法与别人诉说的少女心事。   两人再纠缠的时候,许随刻意表现得不在乎,不吃醋,没那么喜欢他,比之前洒脱,只有她自己知道,爱一个人,反复又怯懦。她这样,是因为太喜欢了。   因为太喜欢,所以害怕失去。   即使到最后答应他两人在一起,许随也是在心底希望他能多喜欢自己一点。   周京泽这样的人,时而像热烈的太阳,时而像捉摸不定的风。   他爱人的本事变得越来越高,可许随还是怕了,怕他的爱会消失。   下一秒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周京泽半蹲在她面前,知道她的想法后,只觉得心疼。   他这个人浪荡惯了,从小受家庭的影响,见证了太多悲欢离合。   周京泽潜意识地认为,爱不会长久,它是欲望,是感官饥渴,是情绪占有,是刚出炉的面包,但不会恒久。   直到遇到许随之后,他才渐渐改变想法。   原来在很多个他不知道的瞬间,他被爱了很久。   周京泽抬手将她的眼泪拭去,动作温柔,看着她,扯了扯唇角:   “我最怕你哭。”   “我本来挺不愿意提那事,”周京泽继续用棉签擦拭她的伤口,语气顿了顿,“但是我现在得好好跟你解释。”   认识叶赛宁的时候,周京泽母亲刚在家烧碳自杀,她的头七一过,周正国就把祝玲母子领进了家门。   那个时候正值周京泽最叛逆的时期,也是人生迷茫绝望的一个阶段。   周京泽那段时间几乎不上学,整天逃课打架,不是往网吧里钻就是和人在台球室吞云吐雾。   他还一身反骨地打了唇钉,纹身。   从一个三好向上的学生变成了堕落的垃圾生。   像是在反抗什么。   周京泽也是那个时候的一场群殴中认识了彭子。   他才是真正的街头混混,从小靠替老大收租和打拳为生。   彭子那个时候对周京泽很好,替他出头,有什么好玩的也是第一时间带上他,还因为他而受过伤。   十五六岁正是热枕又盲目的时期。   周京泽以为自己交到了过命的兄弟。   也因为彭子,他整天泡在酒吧里,烂死在风尘场所中,因为迷离又虚幻的灯光能让人短暂地忘记一切痛苦。   周京泽翘掉了一场考试,原因是彭子说晚上有个好东西要给他看。   周三,零度酒吧,周京泽把校服外套塞进书包里,直接去找了彭子。   推门进去的时候,彭子扔了一根烟,给他。   周京泽接过来,抬眼发现里面坐了一票他不认识的人,都是约三十四岁的成年人。   彭子对上他眼底的疑惑,解释道:“都一起玩的朋友。”   没多久,周京泽才发现彭子设局的目的。   包厢这一帮人在交易,吸神仙散。红紫灯光交错而下,他们一个个仰头靠在沙发上,眼睛翻白,嘴唇微张,全都是飘仙欲死的表情。   好像得到了解脱。   彭子凑过来,扔了一包给他,问:“要不要尝尝,这他妈就是神仙散,吃了什么都忘了。”   白天他在家的时候,祝玲收拾东西把他妈妈生前的大提琴扔了杂货间。   周京泽跟祝玲起了争执,周正国从书房里出来甩了他一巴掌:   “死人的东西还留着干什么!”   然后周京泽翘课躲到了彭子这里。   说实话,周京泽心底是动摇的,那个时候他内心深处腐烂,绝望,其实很想去见他妈妈。   一了百了。   彭子把东西给他的时候,周京泽也没拒绝,握在手心里,觉得发烫。   灯光很暗,他坐在沙发的角落里,额头出了汗。   周围是淫靡而放浪的叫声,周京泽看他们的表情,好像真的到了极乐世界。   周京泽把它放到桌上,指尖抠出来一点,正想试的时候。   酒吧里的服务员推门,进来送酒。那人是叶赛宁。   等她送到周京泽面前的时候,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手一偏,酒洒了,粉末融化在酒里,也废了。   酒杯“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也突然惊醒了周京泽。   周京泽如梦初醒,同时也出了一身冷汗。   叶赛宁还拿出餐巾伸手去擦桌上的酒,直接被彭子一脚踹在墙上。   彭子走过去,就要动手煽她两巴掌,周京泽起身拦住他,从皮夹里扔出一叠红钞票:“这钱我付,算了。”   “操#你妈的,臭婊:子。”彭子凶狠地瞪了她一眼,这才松开她。   走出酒吧后,一阵冷风出来,周京泽在想他到底在干什么?   就差一点,他就回不了头了。   劫后余生。   周京泽在这一刻真正明白,彭子那样的,一开始就没把他当朋友,只不过认识一个富二代,就多了一个控制他赚钱的机会。   当天晚上,周京泽等来叶赛宁下班,他上前去道歉:“对不起。”   “还有刚才谢谢。”周京泽说。   叶赛宁从烟盒里抖出一根薄荷女士烟,吐了一口,皱眉:   “要是知道会被踹,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医药费。”叶赛宁冲他伸手。   周京泽愣了一秒,给了一叠钱给她。   叶赛宁临走的时候跟他说了一句话:   “我看你也就比我小一两岁,世界上比你苦难的人多了去了,作践自己给谁看?”   “给不在乎你的人看?那是情绪浪费,不值。”   两人就此告别,周京泽经过这一晚的事幡然醒悟,他主动去找了外公认错。   外公勃然大怒,用藤条把他揍个半死,再关了半个月的禁闭。   外公叹了一口气,说道:“人生是你自己的啊。”   很长一段时间,周京泽连酒吧都没去过。   他在开始他的重生。   无非是将一切打散,重新开始,再苦再累,也要走上正途。   一个月后,周京泽去那家酒吧找叶赛宁,却得知在那晚之后,她就被投诉辞退了,连最后一个月的工资都没结上。   酒吧里的同事私下还跟他说,叶赛宁被彭子的人打了一顿。   周京泽费了一翻劲找到叶赛宁,彼时的她正在烧烤摊里端盘子,脸上的伤口还没结痂。   “抱歉,因为我——”周京泽觉得这话有点矫情,换了个话题问,“你有没有实现的愿望,只要我能做到。”   叶赛宁正忙得不可开交,她随口说了句:“这么想补偿我,那送我出国读书呗,反正这操蛋地方我也待够了。”   哪知,身后传来一道磁性的声音,竟一口答应:“成,英国怎么样?”   ……   “我之前对她的好感是那种……迷茫时产生的一种依赖,还有欣赏,她大我一岁,”周京泽语气缓慢,“接触之后发现我们两个性格挺像。”   因为对叶赛宁的感激,欠了她人情,所以有求必应。   “到现在我还是感谢她,参加工作以后,因为工作的原因见过那种人,我当时很远地看了他们那一眼,怎么说呢?”   “没有什么最后一次,吸了第一次这辈子就完了。”周京泽说道。   周京泽将许随的衣衫掀下来,眼皮瓮动,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我其实……一直很担心你知道这件事,发现我并没有那么好。”   “就不喜欢我了。”   他也没有表面这么好,也曾阴暗,折堕,腐烂过。他害怕知道真相的许随会失望,会厌恶他。   许随哭得更厉害了,比起这件事背后造成的误会,她更希望那个时候周京泽不要经历那么多原生家庭的伤痛,误入迷途,而伤害自己。   也遗憾那个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不是她。   “那……分手后你有喜欢过谁吗?”许随的眼泪还衔在睫毛里,抽噎着问他,因为哭得太厉害,还打了一个嗝。   周京泽怔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他仰头看着她,点了一下她的鼻子,语气慎重又认真:   “还没明白吗,这么多年我没再谈过。”   “只有你。” 第81章 告白 你想不想我   “当初扔下你,是我没有分清主次,对不起。”周京泽仰头看着她,语气缓缓,“让我们一一伤心了。”   “以后你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位。”   许随低下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在周京泽面前就很容易哭,她伸手胡乱地抹掉泪,不再说一句话。   周京泽一面对他姑娘哭就束手无策,只好抽出纸巾动作轻柔地给她眼泪,将她额前凌乱的头发别到耳后。   他似想起什么,盯着她腰腹一截问道,声音有些沙:   “疼不疼?”   许随愣了一秒,注意到他眼神的不对劲,才反应过来。   他问的不是腰伤疼不疼,而是纹身的时候疼不疼。   “疼,”许随点点头,轻声呢喃,“后来我想开了,要是我同别人结婚了就把纹身洗掉。”   周京泽给她擦着眼泪的手一顿,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眯了眯眼:   “你还想跟谁结婚?”   “我——”许随想辩解,她当然想过的,那会儿分手受到的打击太大,谁不想往前看。   周京泽忽然打断她,轻声说:“我只想过跟你结。”   年轻时不懂爱人,也不会爱人,直到遇见许随。   说完这话后,周围一片寂静。   周京泽说完这话可能觉得有点娘就岔开别的话题了,许随发现他的表情依然神情自若,耳根却悄悄地红了。   冷风从窗户的缝隙涌进来,许随的脚趾缩了一下,冻得发白。   刚才一进门周京泽就摁住她亲,又把整个人人撞向桌子,鞋早在搂抱中丢在了玄关处。   周京泽也注意到了这事,手掌握住白嫩的双足,温暖渡过来,开口:   “我去给你拿鞋。”   许随拦住他,看着他发红的耳根释然一笑,张开双臂,脸颊有点红:   “要抱。”   周京泽怔愣了一秒,唇角笑容缓缓上扬,应道:   “好。”   男人俯下身,强有力的手臂穿过她的胳膊肘,一只手揽住纤腰直接将人竖抱了起来。   白藕似的胳膊攀上他的脖颈,男人宽大的手掌拖住她的臀往上颠了颠,抱着她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穿好鞋以后,许随还挂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怎么忽然这么黏人?”周京泽笑。   “这一回好像真的美梦成真。”   许随抬头看着他,手指抚上他的眉骨,忽然说道。   周京泽看着她,心疼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   少女的暗恋,是一种很深很复杂的情感。   他也想象不出,一个人是如何十年如一日地目光追逐着一个背影。   说完之后,许随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周京泽放下许随,打开她家的冰箱门,什么食材也没有,只剩几个鸡蛋和一包饺子。   深夜,周京泽下了一份饺子给她。餐桌上的灯光呈暖色调,从桌布的细格子投下一道阴影。   他们面对面地坐在一起吃饺子,室内寂静,只有汤匙碰撞瓷碗发出的声音。   两人的视线偶尔在半空中相撞,黏在一起,又分开,处久怦然。   吃完饺子后,周京泽低头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刷什么。   许随疑惑,问道:“你在干嘛?”   “下单一次性牙刷,毛巾,”周京泽抬了抬眉骨,在说道某个字的时候特意停顿了一下,“内裤。”   许随的脸轰地一下就红了,周京泽这赤裸裸的暗示任谁一听都明白。   他不仅要待这,还要与她颠鸾倒凤。   “不行,你今晚不能留在这里,”许随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道,“到点了你该走了。”   周京泽瞭起眼皮,语气缓缓:“为什么?”   刚才还黏他黏得不行。   许随拿着茶几上的钥匙,烟和打火机之类的塞到他口袋里,推着他往外走:   “我就是偶尔热情,最终要的是要保持新鲜感。”   话刚说完,“砰”第一声,门关上,周京泽整个人被轰了出来,门差点没夹到他鼻子。   周京泽站在那里看着紧闭的门,舌尖拱了一下左脸颊,低声哼笑:“小女生。”   他靠在门口抽了两支烟,吞云吐雾后,鞋尖碾灭火星才离开。   许随赶走周京泽后,洗了个澡桶和头,她在泡澡的时候,心情释然很多。   等她出来后,偏着头,拿着一块白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没多久,铃声响起,许随跑去开门。   外卖员拿了一个纸袋给它,并给了一个商品单,说道:“备注周先生是吧?东西确认一下。”   “哦,好。”许随接过来。   关上门以后,许随坐在沙发上,拆开袋子一看:一次性牙刷,毛巾,还有两条一次性内裤,甚至连……避孕套他都买好了。   水珠顺着她的湿发烫到脖颈里,明明十分冰凉,她身上却起了一股燥意。   许随急忙拍了张照片发过去,说道:   【把你东西拿走。】   没多久,手机屏幕亮起,周京泽意味深长地回了句:   【留着下次用。】   许随握着手机都感觉掌心发烫,她在对话框里打了字又回档删除。   算了,论讲荤话和行动能力,她哪样都比不过周京泽。   还是少招惹他为妙。   许随开始慢慢接纳周京泽,没多久,两人算正式在一起了。   只是许随太忙了,又很少让周京泽留宿,因此他一周基本都见不上她几次面。   周六上午九点,周京泽掐准了许随起床的时间,拎着一份早餐慢悠悠地来到她家。   周京泽来到许随家门,屈起手指敲了敲门,发出“笃笃”的声音。   门倏地被打开,他刚想进去,恰好撞见拉着行李箱神色匆匆就要往外走的许随。   周京泽神色一凛,眼底一片浓重的郁色,抬手攥住她的行李箱拉杆,问:   “你又要去哪儿?”   “这次我拨过去又是空号吗?”   周京泽想起两人分手那会儿,一周而已,许随整个人就退出了他的生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一根用过的发圈,家里冰箱她没喝完的牛奶,还没来得及浇水的多肉。   他还忘不了那会儿电话打过去,听到是空号的感觉。   像有人在你生命里匆匆留下一笔,虽不是浓重墨彩,却教人难以忘记。   结果一切转瞬皆空。   所以他才会在两人重逢时,故意用车撞上去,来换取一个号码。   许随眼神茫然,她语气顿了一下,解释道:“我是去上海出差,就三天。”   不是要走。   周京泽松了一口气,手仍握着她的行李箱,声音沉沉:“我送你过去。”   “我同事在楼下在等着了,”许随抬眼窥了一下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一会儿我就把航班号发给你,下了飞机也立刻告诉你。”   周京泽手掌侧滑出手机,看她:“现在。”   许随只好费劲地从挎包里拿出手机,截图到登机航班号发给他。   周京泽这才肯放人。   他一手拿着行李,一手牵住许随的手,亲自把人送上了车。   今天天气再次跌破低值,上了车后,车窗把冰冻枯枝隔绝在外。   车里暖气烘烤着人的皮肤,旁边一男同事递给她一杯咖啡。   许随接过来笑着说了句:“谢谢。”   男同事接着吐槽:“我真是服了,这么冷的天,上海那边好像更冷,周末开个锤子的研讨会。”   韩梅附和道:“就是,我还准备周末在家给孩子辅导完作业,在家煲韩剧的呢。”   “哎,我只想好好睡一觉。”许随靠在车窗边上说,眼底一片倦色。   三个人包车来到机场,托运了行李后,顺利登机。   一上飞机,许随向空姐要了一张毯子,戴上眼罩,坐在座位上补觉。   谁知道飞机快要到上海的时候,忽然遇到暴雨。   空姐在广播里温柔地安慰乘客,说飞机遇到强对流降雨天气,将迫降在上海附近的周边城市——宁城。   预计乘客会在宁城机场逗留6小时,中转停留后再飞上海。   机舱内骚动不安,抱怨声连连,谁也没想到会忽然遇到雷暴雨,因而耽误了行程。   飞机在轻微的摇晃中缓速降落宁城机场。   他们三个人逗留在机场休息室,韩梅则火速发了条朋友圈动态抱怨这该死的天气。   许随遥遥地看向不远处的窗户。   白辣辣的暴雨卷着远山疯狂摇曳的树影,一片茫茫雾气。   “宁城离上海也不远,我看现在天也晚了,不如再这待一晚,明天直接坐车过去,中转飞机更费劲。”男同事说道。   韩梅叹了一口气:“唉,只能这样了,谁让我们三个是倒霉蛋呢。”   “我跟负责接机的工作人员说一下。”许随说。   他们在机场逗留了一个小时后,开始烦躁不安。   许随握着手机,收到了周京泽的消息。他问她到了没?   许随回了三个字:算到了。   之后她没怎么再回复,情绪有点急躁。   因为打车打不到,平台上显示至少要排队一百单,周围的酒店也是订满的状态。   同事拿着手机好不容易订到两间房,却离机场十万八千里。   “住不住?”男同事问。   许随果敢地给出一个字:“住。”   再不住就要露宿街头了。   许随他们走出航站楼,和一位车主拼车再加了三倍的钱,对方才勉强同意他们上车。   宁城的暴雨下得很大,一路上堵车,出租车走走停停,雨从车窗缝隙里拍进来,扑到脸上,刺骨的冷。   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是一家小旅馆,一进去,闻到了一股潮味。   同事递身份证登记拿到房卡。   男同事一间房,许随和韩梅一间房。进了房间,放好行李后,韩梅冷得去洗了个澡。   许随则在床上休息,然而闭眼不到五分钟,由于房间隔音太差的原因,墙壁渗出水,传来一阵穿墙刺目男女交欢的声音。   完全睡不着。   许随有点头疼,她只是想好好休息一下。   枕边的手机发出震动声,许随在暗紫的夜色中捞过手机,连来电人都没看一眼点了接听,声音有点低:   “喂。”   “怎么不回消息?”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压低的凛冽的嗓音。   许随抚上眉,说道:“在路上太赶,忘了。”   电话气流发出不平稳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咔嚓”打火机点燃的声音,男人忽然问道:   “你想不想我?”   他突然来这么一句,许随转了个身,声音沉闷:“有点儿。”   尤其是她前一晚加了班,第二天马不停蹄地出差,却遇上了糟糕的天气,一路舟车劳顿,好不容易想休息一下,住的环境还这么恶劣。   其实换以前来说,许随觉得这没什么。   可周京泽电话一来,她就下意识地撒娇,开始想他。   “那你出来。” 啪地一声,火焰熄灭,男人吸了一口烟,声音低沉,含着颗粒感。 第82章 告白 周京泽是许随的   一个不确定的猜想在心底渐渐形成,许随握着手机,连外套都没穿,急匆匆地跑下楼。小旅馆的楼梯是木质的,踩在上面发出嘎吱作响的声音。   两人的通话仍没有挂断,周京泽那边的风声呼呼作响,他将嘴里的烟拿下来,轻笑一声,声音有点低:   “跑什么,我在这呢。”   推开拿那扇门,许随喘着气,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男人。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肩头被雨水染成一片深色,人站在一块红色的广告牌下,侧脸轮廓线条硬朗,懒散地咬着一根烟,看着她笑。   常常不想你,但一见到你,每一个对视的瞬间都心动。   此刻明明还在另一座城市的人忽然出现在你面前,说不惊喜是假的。   许随一路小跑到男人面前,拽住他的袖子,问:“你时候什么来的?”   周京泽把烟摁灭,抬手掐了一把她的脸,喉音响起,戏谑道:“在某位小姑娘不开心的时候。”   他刷到韩梅发的抱怨飞机迫降朋友圈动态,才知道她们还在机场滞留。周京泽给许随发信息确认,她回得很简短。   周京泽猜想,他姑娘不开心了。   所以赶来了。   韩梅把地址发给他后,周京泽买了最近一趟去宁城的高铁票。   周京泽见到人后,牵着许随,带她重新开了一家酒店。之后,许随在上海出差三天,周京泽就放下一切陪了她三天。   回到京北城之后,许随终于可以歇口气,调休了一天假,在家睡到日上三竿。她依然没让周京泽留宿,因为在上海的那三天,许随没眼回想。   落地窗前,镜子前,书桌上,他都想到的地方都来了一遍,许随被折腾得半死,她决定回去以后,绝对不能让这人进家门。   上午10点半,许随从床上醒来,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她打算点份外卖,然后在家整理研讨会报告,搜集一些病例资料。   许随正准备拿起一旁的手机时,周京泽发来了信息,话语简短,多说一个字的废话都懒得:   【门,你的饲养员到了。】   许随放下手机,连拖鞋都来不及穿,赤脚走过去开门。周京泽出现在门口,中指指节勾着一份早餐,左手拿着一份热咖啡。   “我差点要点外卖。”许随接过来,脸颊的梨涡浮现。   周京泽垂眼扫了一下她的赤足,换好鞋后,直接一把将人横抱起来,阔步走向沙发,将人放下。   “下次再不穿鞋就打断你腿,”周京泽半蹲在她面前给她穿鞋,手掌攥住她的脚,瞭起眼皮看着她,“正好,挨操的时候跑不了。”   “你想都别想。”许随瞪他一眼,脸颊却是烫的。   许随吃完早餐后,窝进书房里工作。周京泽把餐桌上的东西扔到垃圾桶里,从冰箱里拿了一罐碳酸饮料,正准备扯开拉环时。   “周京泽,你进来帮我拿一下书。”许随的声音隐隐出书房里传出来。   周京泽右手端着一罐可乐,慢悠悠地来到书房门口,抬眼瞥见许随正在费劲地踮起脚尖去够书架最上面一层的书。   因为手臂向上抬,身上穿的米色紧身毛衣往上移,露出一截纤腰,白到发光,再往上,肋骨突显,大面积的纹身露出来。   Heliotrope&ZJZ   这一串英文无论看多少次,周京泽的心仍会颤动。   “你还不过来。”许随扭头看他,拧起两道细眉。   周京泽走过去,人靠了过来,单手环住她的腰,掌根贴着她的肋骨,一阵冰凉,粗粝的拇指摩挲着纹身,一块一慢,温热的气息拂到她脖颈,白日淫靡。   许随不自觉地躬着腰,心口一缩,就要往后躲。周京泽见状顺势将人抱下来,漆黑的眉眼压着轻佻,嗓音低淡:   “但凡你叫声老公,这书已经拿下来了。”   周京泽一抬手,轻而易举地够到许随说的那医学书,但他在转身的时候,一个不注意,手肘撞向旁边的一本书。   “啪”地一声,厚厚的一本诗集应声摔在不远处的地上。下午一点,阳光正好,大片的风涌了进来,书页被吹得哗哗作响。   一张语文试卷掉了出来,连带着一张寸照,晃晃悠悠地落在地上。   这次许随远没有大学那回在医务室好运,蓝底寸照正面朝上,将她的青春心事再一次暴露无遗。   许随眼神一紧,正要上前。   男人腿更长,步子一跨,上前一步将试卷和照片捡起来,冬日的阳光从百叶窗里照进来,落在照片上。   照片上的男生头发极短,单眼皮,眉骨高挺,挺鼻薄唇,看向镜头时,偏长的眼睛透着一点儿不耐。   气质冷隽又夹着不羁。   上面的人正是周京泽。   周京泽眯眼看了一下照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什么时候拍的,问:   “这哪儿来的?”   “高中,百名榜。”许随轻声应道。   许随看着照片上意气风发的少年,怎么也想不到,这张照片她保存了有十年。   在天中读高中的时候,许随从偷偷喜欢他后,便开始追逐着那个身影。高二上半学期,班上座位有轻微调动。   周京泽搬着桌子直接把座位移到了她这一组,许随听到后面桌子移动的声响和瞥见挂在桌角上的黑色书包时,心跳得很快。   她终于不用经常盼着双周换小组,想着这样就能离他近一点了。   许随是小组组长,负责收作业,每天下完早读的任务就是清点谁谁的作业没交,然后催交。   有好几次,许随数着作业本数,希望没交的名单上有周京泽,这样她就有借口去催交作业,从而离他更近一点。   哪怕只是说上一句话。   可是好学生如周京泽,基本没有缺交作业的时候。就是有那么一种人,就算前一天晚上翘掉晚自习去打游戏,或者出去打球,作业也还是能准时交上,常驻年级第一的宝座。   唯一一次,大少爷也有犯懒的时候。   早上班上后排的男生一片哀嚎,从他们嘈杂的对话声中,许随才知道他们一帮人昨晚去酒吧熬夜看了世界杯比赛,还赌了球。   输了的人一脸痛哭,说要去投学校的人工湖。   “周爷,老张说要去跳湖了,作为赢得他内裤都没得穿的人,不安慰两句?”   周京泽倚在凳子靠背上,模样慵懒,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手里的笔,语调懒洋洋的:   “跳吧,爷负责捞你。”   老张哭得更大声,控诉道:“你这个万恶的资本家。“   周京泽嚣张地抬了一下眉骨,以示回应,最后懒散地趴在桌上补觉。   许随抱着一叠作业穿过打闹的走道,走向最后一排时,心跳如擂鼓,她紧抱着作业,手肘压得书面有些变形,嗓音有点抖:   “你没交生物作业。”   声音很小,但他还是听见了,眼皮动了一下,费劲地从臂搏弯里抬起头,声音有点沙:   “啧,忘做了。”   “你的借我抄一下。”   许随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向她借作业,眼睫抬起:   “啊,好。”   许随手忙脚乱地从12本练习册里翻出自己的那本,慌乱得有一本掉在了地上,他起身,一只骨骼清晰分明的手伸过来,身影落在她这一侧。   将练习册抽走,淡淡的烟味袭来,影子又移开。   许随不敢看他,视线落在男生低头写字一侧修长的脖颈上,发现他后背的棘突明显,肩膀清瘦且宽阔。   周京泽抄得很快,最后,手指捏着她的练习册一角准备归还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压低的气音从喉咙里滚出来:   “没想到你一女生,字还挺潦草的,抄得我挺费劲。”   “轰”地一声,许随脸上的温度急剧升高,她急忙抽回自己的练习册,在一长串急促的铃声中,急忙把作业交给课代表。   她确实爱写连笔字,就连老师也说过,这样的字迹是会扣卷面分的,许随一直没放在心上。重新回到座位的时候,她暗暗地想,这次一定好好练字,努力争取获得他认同。   哪怕只是轻飘飘地一句“字好像有变化”。   这样也算认同吧。   可到后面许随把字练好,就连老师都开始夸奖她的时候,周京泽却再也没有缺交过作业。   直到有一次,语文老师让大家交换改随堂测试卷,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垂怜她,她的试卷竟然分到了周京泽手上。   下课后桌试卷传回给许随,她看到上面的字迹后,如同处在梦中,不敢相信。周京泽在上面留了一句话,字迹冷峻:   字好看了。   分数下边还有一个批卷人的签名:周。旁边有一个字迹泅开的红色顿号。许随感觉自己像那个小圆点,卑小但渴望太阳。   像是上帝奖励她的一颗糖。   许随小心翼翼地把这颗糖珍藏起来。   试卷最后被她折好夹在日记本里。   人是这样的,会不自觉地贪心,一旦尝到甜头就想要更多。   天中的考试考场制度都是按照排名来分的,百名榜更是第一时间更新在学校的公告栏上。   许随转学来没多久,课程也不太能跟上,成绩一直不太稳,但为了离周京泽一点,她更加埋头扎进学习里,晚自习永远是最后一个离开,早上天还没亮就爬起来背书了。   她从来不是一个多有天赋的人。许随知道,只有通过努力,她才能走得更远一点。   下午每天例行的跑操,傍晚的太阳披在他们身上,烘烤得人皮肤发干,额头出了一层汗。许随一边跑步一边费劲地背单词,背到one-sided love时,停顿了一下然后自嘲地笑笑。   不知道天道酬勤有没有用。   事情证明天道酬勤是有时候是有的,期末考的时候,许随进步了80多名,一下子跃至了全年级第二名。学校放榜的时候,同学跟她说这个消息的时候,许随有点懵。   班上后排的男生去骚扰还在睡梦中的周京泽,摇着他的肩膀说:“哥们,这回你又是第一名。”   “不然呢?”周京泽仍没有抬头,声音有点哑。   “牛逼,”同伴冲他竖了个大拇指,说道,“但是你身后的学习逼被人挤下去了,这次第二名换人了。”   “哦,谁?”男生的语气漫不经心,也敷衍。   许随握着笔的手一顿,算着题,面前的公式却怎么也套不进去了。   “许随啊,班上那个特安静的女生。”同伴说道。   许随背对着他们心一紧,屏息听着,她想知道周京泽的评价,想知道他记不记得她。   男生的脸从胳膊弯里抬起来,屈起手指搓了一下倦淡的脸,好像笑了一下,声音沙沙的:   “挺好。”   这两个字在许随耳朵里炸了烟花,她心情有点雀跃,以致于一整天上课都有些分神。晚自习下完后,班上的人陆续走空。   许随走出班级,走在校园走道的时候,周围空荡荡的,只有高三的学长学姐扶着单车并肩走在一起,讨论试题答案。   许随站在公告栏前,静静地看着第一名的名字——周京泽,紧挨着第二名——许随。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起了一种扭曲的亲密感。   月光很亮,她抬眼看着公告栏上照片上的少年,许随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人,鬼使神差的,她匆忙撕下照片,仓皇逃走。   于是,试卷连带照片,一起被她保存到了现在。   周京泽忽然想起大二篮球比赛,许随昏倒那次,他送她去医务室,照片掉了出来,周京泽捡起来也没看,看到她着急的模样就想逗弄一下她。   “很重要的人吗?”周京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许随点了点头,长睫毛发颤:“对,很重要。”   现在看来,那个很重要的人原来是他。   许随当时撕照片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照片下面标着周京泽的名字,她的名字紧挨在在旁边。   如今全被周京泽知道了,她好像太喜欢他了,无处藏。   这么多年,好像能让她心动的只有他。   “湖心草深长,我心已无处藏。”   周京泽抬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看着她:“傻瓜。”   时隔多年,周京泽拿着那张照片和试卷站在许随面前,他从她手里抽出笔,在周京泽和许随之间认真地加了两个字。   他把照片给许随看,她抬眼看过去,心跳不受控制跳了起来。周京泽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一字一顿郑重地说道:   “懂吗?你不是单恋。”   早已褪色的蓝底照片下面并排着的两个名字有些模糊,周京泽在上面加了“是”和“的”两个字,连起来读:   周京泽是许随的。   我是你的,一直都是。 第83章 告白 这个世界仍是好的   周一,工作日,天气越来越晴。   阳光一照进来,人的心情就会变好。她和周京泽快要尘埃落定,一切看起来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许随正在办公室整理资料时,护士敲了敲她的门,笑着说:   “许医生,咱们外科室的张主任找您。”   许随的手指刚好停在页面上,动作一顿,点点头:“好。”   护士走过,许随放下手里的工作,双手插兜来到主任办公室,腾出手敲门。   里面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进来。”   许随推开手走进去,手停在门把上,笑着说:“老师,听说您找我。”   “来,坐。”张主任抬手指了指眼前的座位。   许随点了点头,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张主任放下手里的保温杯,从旁边拿出一份病历本。   “你是不是还不知道你即将接手的病人,院长亲自接待的,他跟病患家属推荐了你,毕竟胆囊恶性肿瘤手术摘除是你的专长。”张主任一脸笑笑地跟她说。   许随接过病历本,一目十行,看到病人之前的病例诊断说是胆囊恶性肿瘤,发现得不算太晚,存在的风险是病人年纪较大,有三高。   还是个残疾人。   许随眼皮动了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慢慢成型。   一双杏眸扫向病历本的最上方,病人栏那里赫然写着:宋方章。   瞳孔骤然紧缩,指尖攥住病例纸的一角,指甲盖发白,她脸上的表情怔然。   主任在旁边说的话,她听不太清,耳朵嗡嗡的,一阵耳鸣,整个人陷入一种悲拗的情绪中。   好半天,许随才从那种情绪走出来,她的眼神茫然,半晌才定焦,打算正在说话的张主任,声音冷静:   “抱歉,老师,这个手术我接不了。”   张主任想说的话噎在喉咙里,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皱眉,从医数十年,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啊,医生拒绝病人的情况非常少见。   更何况对方是许随,她年轻又有魄力,需要更多的手术经验累积。   “胡闹,哪有医生拒绝并病人的道理?!”张主任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许随的唇色有点发白,她喉咙一阵紧,费劲地组织语言:   “我有自己的私人原因。”   张主任一听这话更生气了,他很少说重话,语气里夹着厚望和期待:   “你选择了这个职业就不能耍性子,医生的职责就是救死扶伤,要有悲悯之心,再说了,你的职称以后还要不要评了?一台手术就是一场经验,老师是希望你能一直进步……”   许随倏地拉开椅子站起来,凳脚摩挲着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她冲张主任举了一躬,唇角勉强抬出一丝笑容:   “我还是拒绝。”   说完之后,许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许随看着餐盘里色泽鲜亮的菜一点食欲都没有。   一想到下午还要上班,许随硬塞了几口饭进去,结果脑子一晃而过上午病历本的那个名字后。   胃里一阵恶心,许随放下刀叉,捂着嘴急匆匆地向厕所的方向跑去。   许随在厕所对着马桶干呕了几分钟,吐得脑袋的血液直往下冲,眼睛泛酸,泪腺受到刺激直掉眼泪。   是真的很恶心。   吐完之后,许随走到洗手池前,拧开水龙头,哗哗的白水往下冲。   她伸手接了一捧凉水直往脸上扑,脸颊倏地一下被冻住,麻木而失去知觉。   许随的眼睫被水黏得睁不开眼,她侧头趴在洗手上,盯着天花板的白织灯思绪发怔。   “叮”地一声,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声响,许随拿出来一看,是周京泽发来的信息。   【你下班后我来接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嗯?】   周京泽发这条信息的时候正坐在他大学时期管制员顾老师的办公室里。   老顾见他直瞅着手机,唇角还不自觉地上翘,问道:   “你小子,在跟女朋友发信息啊?”   周京泽熄灭手机屏幕,不自觉地笑:“是,您见过的,她叫许随。”   “哦,我见过?”老顾认真回想了一下。   周京泽轻笑一声,也回忆起什么,说道:“就是大学我和高阳飞行技术那回,您和张教官打赌,你不是押了我赢我吗?最后你把那200块作为比赛奖金给了我。”   “我拿给她买糖了。”   老顾恍然大悟,拿着手指了指他:“你小子——”   周京泽坐在那里笑,同教员继续聊天。   最后他拿起茶几上的烟和打火机要走的时候,老顾喊住了他。   “我说的那件事你考虑一下,天空还是属于你的。”   周京泽手指不自觉地捏紧烟盒,冲他笑了笑:   “谢谢您,我会好好考虑。”   许随在办公室午休的时候做了一个碎片式的梦。   梦里她还在黎映读初中,周末被妈妈关在家里,不准出门也不让看电视,只能坐在小窗户旁写作业。   宋知书带着一帮女生来到她家楼下,朝她房间的窗户里扔石头,一边扔一边大肆嘲笑:   “杀人犯的女儿!”   “怎么不跟你爸一起下地狱!”   许随躲在桌角下面,抱着膝盖,企图把自己宥成一个有安全感的姿势,她自言自喃道:   “我爸不是。”   “我爸是好人。”   ……   最后许随从噩梦中惊醒,出了一声的冷汗。   下午看诊前,许随重新整理了一下情绪,把心思投到了工作当中去。   墙上的挂钟差不多指到六点的时候,许随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预约号,已经没了。   许随把笔扔在一边,抬手按了一下眉骨,端起一旁的杯子站起来活动筋骨。   门外响起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许随正抬手掰着僵硬的脖子,声音温柔:   “进。”   门把顺向转动,发出“咔哒”的声音,有人走了进来。   许随刚好放下杯子,她以为是同事或是领导,下意识地抬眼,在看清来人时,笑意僵在嘴角。   宋知书穿着一件白色的绒毛外套,高靴牛仔裤,手肘里挎着一通勤包,精致的妆容下是难掩憔悴的笑容。   “好久不见,许随。”宋知书主动示好。   许随的手指捏着汤匙的柄,垂下眼,声音冷淡:“我已经下班了,看病的话出门右转。”   她甚至连周旋都懒得。   许随脱下白大褂,挂在衣架上,换上外套,拿起围巾,眼镜塞进包里,临走前,她特意开了一下窗户通风。   大面积的冷空气涌进来,宋知书站在那里缩了一下肩膀。   许随双手揣进衣兜里,全程没有看宋知书一眼,将她视若空气,擦着她的肩膀而过。   “我今天来……是跟你道歉的,”宋知书吸了一下鼻子,眼睑下掩不住的疲惫,“我们家对你们遭成的伤害,真的非常对不起。”   许随脚步顿下,回头看着她,声音冷静: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说完,许随往外走,她刚走出走廊不到十步,宋知书从背后踩着高跟鞋追了上来。   宋知书一把拽住她的手,声音很大:“我今天接到消息听说你拒绝了我爸的手术,你们医生上手术台的时候会把私人情绪带上去的吗?”   “如果你是因为我之前对你造成的伤害,我给你道歉了,实在不行……我给你下跪,”宋知书拽着她的手,眼泪直掉出来,“我爸他……是活生生的生命啊。”   许随闻言抽回自己的手,沉静的眼眸看着她,一字见血道:   “那么我爸呢……我爸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许随抽回自己的手同时,宋知书失去支撑,跌在地上,她急忙拽住许随的衣袖不让她走。   宋知书的力气很大,许随怎么也挣不脱,一拉一扯间,围观的病人越来越多。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许随在为难病人。   宋知书拽着许随的手不让人走,许随生气又难为情。   忽然,一道压迫性的阴影落了下来,一道强有力的手分开两人的手,周京泽牵着许随把人拎到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女人,缓缓开口:   “不要仗着自己是病患或者病患家属的弱势地位,就可以为所欲为。”   周京泽另一只手握着手机,掀眸看向许随:   “你们医院的安保措施呢,要不要报警?”   “算了,我们走吧。”许随摇摇头,拉着周京泽离开了。   车内,许随坐在副驾驶上,明显心情很低落,一直没有说话。   “你想说吗?”周京泽抬手碰了碰就她的脸颊,开口,“不想说就先吃点东西。”   “先吃菠萝包还是糖霜山楂?”   喜欢的人一对你温柔,你心里的那份委屈就会放大。   许随抬眼看向周京泽,声音很轻:“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做错,刚在医院那个人,她爸要做一台手术,我给拒绝了。”   “她爸当年的命是我爸救的,可他们非但没有感激,还说是我爸失职,说我是杀人犯的女儿。”许随唇角漾起一丝苦笑。   许父在出任务时,因为一场意外,死在火场里。   当时黎映城北化工厂忽然起了火灾,消防队赶去救援,当他们抵达的时候,火舍舔着墙角,燃起熊熊大火。   尖叫声和撕心裂肺的声音混在一起。许父冲进火场里来来回回,救了四五个人。   最后一趟许父赶紧去救的人是宋方章,那时他已经体力不支,仍强撑着身体,背着宋方章出来。   在走到前门的时候,许父一个踉跄倒在地上,背上的宋方章也被摔到了地上。   谁知道,房屋横梁忽然坍塌,正中宋方章大腿。   宋方章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许父挪过去,徒手把人拽了出来,再次扶着他出去。   这次他处处留心,在快要出去的时候,火舍加速蔓延,许父意识到不对劲,把人一把推了出去。   建筑物轰然倒塌,许父永远地留在了火场中。   那会儿许随刚上初三,他爸出任务前还说给他的一一买了生日礼物。   结果第二天再也没有回来。   全家人痛失在亲人的悲痛中,周围的人一边安慰她,一边暗自用情感绑住她:   “你妈以后就你一个人了,一定要听她的话。”   许随点点头,心里答应一定会做妈妈的乖女儿。   可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当许随奔完丧回到学校时,她发现周围的人看她的眼光都变了。   她被孤立了。   许随并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她坐在书桌写作业的时候,宋知书忽然冲过来,一把撕掉了她的作业本,嚎啕大哭:   “我爸变成残疾人了!你爸为什么失职,背他出去又把人摔在地上。”   “你现在是烈士的女儿,有抚恤金可以领,我家呢?我全家就靠我爸一个人养着,现在我们一家怎么办?”   “都怪你,你爸也配当消防员,还好意思说牺牲!”   “可是我没爸爸了。”许随轻声说,掉出一滴泪。   结果宋知书迎面给了她响亮的一巴掌。   然后许随迎来了长达一年半的校园暴力。   她性格软,脾气好,宋知书料定许随不会告状就带着同学变着法的欺负她。   在那个年代,青春期的小孩基本三观还没形成,他们长在小镇里,有纯朴的同时也有野蛮。   他们跟着宋知书一起审判许随,不是说要分对错。   而是单纯享受审判一个人的快感。   许随经常在抽屉里收到死了的癞蛤蟆,或是作业本被口香糖粘住,上厕所的时候被人反锁住,拖把水把她整个人淋湿。   一开始她会吓得尖叫,也会哭,后来慢慢变得麻木了。   许母是在高一上半学期收到一位年轻的实习老师反映才知道这件事的。   她跑去学校闹了一场,摁着宋知书的脑袋逼她道歉。   最后这件事被许母强硬的态度闹大,上面开始关注,宋知书这才急急地道歉。   许母为了许随的心理健康和学习环境,把人送到了京北。   这才有了许随的第一次转学。   因为长时间的期压,许随内心很自卑,心里的一套价值观也渐渐摇摆。   那时她走路经常低着头甚至还有点驼背含胸,生怕别人注意到她,对她指点。   转学那天遇到周京泽,是她接受到的第一份善意。   那时许随刚转到天中,生病,情绪灰暗,整个人黯淡无光,穿着一条淡色的裙子,就连站在台自我介绍都是快速一带而过。   害怕这里的人跟黎映的一样。   嘲笑她,议论她,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那天虽然没发生这样的情况,可班上没一个人理她,全都漠视她。   许随局促和沮丧到了极点。   只有周京泽。   穿着黑色体恤,校服外套穿得松垮的少年,手里转着一颗篮球,逆着光站在她面前,主动问她是不是没凳子。   还为她跑上跑下五层楼,给许随找了一张新凳子。   蝉鸣声热烈,大片的光涌进来。   有风吹过,少年赶着去打球,眼眸匆匆掠过她,挑着唇角友好地点了一下头。   他成为了她的光。   一直到上大学,许随收养1017,胡茜西问她理由,她说动物比人更懂得感恩。   所以在大学看到李浩以一种讥讽的态度嘲笑她爸是烈士时,许随会露出刺来。   她爸明明拼了命救人的。   出来工作后,她努力优秀,也尽责,认为在职做到自己的那一份责任就够了。导师却一直说她没有做医生的怜悯之心。   许随说的过程压抑多年的情绪终于忍不住,整个人崩溃大哭: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以至于是好是坏我都分不清。”   这么多年,他爸坟前连一束宋家送的花都没有。   许随坐在副驾驶上,手捧着脸,眼泪不断从缝隙里掉落。   周京泽低下头,拇指滑动,给她擦眼泪,拥着她进怀里:   “你听我说,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替你原谅他们。”   “但它大部分是好的,我前天遇到的外卖员,送过来一份面,汤洒在半路了,他当时崩溃得大哭,怕客户给差评,凌晨三点,他又拼命顶着寒风赶回去,打算重新自己再买一份补偿给客人,老板给了他免单,他说——这个冬天大家不容易,一起捱过去。”   “就连我不也遇到不公正的行业对待,还遭到亲如手足兄弟的陷害吗?”周京泽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这个世界平均每一万分钟发生行凶案件,每天都虐待儿童的事情存在,但也有人愿意给陌生人加油,坚守岗位去救助每一条生命,比如你们。”周京泽将人从怀里拉开,看着她。   “我们只是遇到了万分之一的不幸,但这个世界仍是好的。”   周京泽声音缓缓,同时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东西,手指扣住她的下颌,指关节抚着唇珠,塞了进去。   许随舌尖碰了一下,外衣转瞬即化,甜味在唇齿间慢慢散开,一下子冲淡了心里的苦。   他给了她一颗糖。   许随在泪眼迷蒙中抬眸看他,周京泽捏着她的鼻子,轻轻笑道,眼底的赤诚明显:   “外公常说我们活着,守住自己的原则和初心。不是为了去改变世界,而是为了不让世界改变我们。”   善的背面是恶,交互存在,人生就像上帝随手抛给你的一枚硬币,不是转到哪面就是哪面,而是取决于你选择成为哪一面。   硬币一直在你掌心里,你的人生游戏限定是取决于你自己。 第84章 告白 有我在这给你托底   罗曼罗兰说过——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它。   许随从周京泽身上感受到的是这样,不抱怨,不妥协,遭到不公对待也不怨恨相向。   少年不俱岁月长。   他依然保留住了内心的一小部分东西。   周京泽抬手给她擦完眼泪,将人从怀里拉出来,茬开话题,扬起的眼稍含着笑意:“山楂还吃不吃了?糖霜要融了。”   “要。”许随抽了一记鼻子。   周京泽带许随去吃完饭以后,恰好广场对面的鸦江燃起了一场冬日烟火,两人一起看了一场焰火。   晚上回到家,周京泽担心他姑娘这一天情绪激动会出什么事就留了下来。   结果许随洗完澡后,大概是因为下班后还大哭一场的原因,精力消耗太多,很快就睡着了。   周京泽反倒没睡,他倚在墙边守着许随,见她不安分地翻身,被子滑落,一截白藕似的胳膊露出来。   男人放下单膝屈着的腿,走过去帮忙把被子盖上,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最后走了出去。   阳台上,冷风肃肃,头顶的疏星凋落。   周京泽靠在栏杆前,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低头咬着它,熟练地“啪”地一声点火,丝丝缕缕灰白的烟雾从薄唇里滚出来,飘向半空中。   周京泽拿着烟的手懒散地搭在栏杆上,眯眼看向不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烟屁股快烧到垂着的修长指尖时,周京泽把烟扔进花盆里,从裤袋里摸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过去。   没多久,电话接通,周京泽敛起脸上散漫的神色,正色道:“您好,普仁医院的张主任吗……”   次日,许随从床上起来,因为得睡了一觉加已经发泄过的原因,她起来的时候感觉轻松许多。   许随上午在医院办公室待到十一点的时候,护士再次敲门,说张主任找她。许随点了点头,松开按着的鼠标,起身向主任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来到主任办公室,老师抬手让她坐下。许随淡着一张脸,以为主任又会说出一大通劝告的话,让她接下这个病人。   没想到张老师把手里拿着的笔放下,轻咳一声:“小许啊,老师为之前说的那些话向你道歉……你男朋友都跟我说了,没想到还有另一层隐情在,干我们这行的是多少要受点委屈。   “这个病人,你接不接可以自己决定。“   “但老师只有一点要求,这事得你去跟病患说,你要亲自面对。”   “好,谢谢您。”许随说道。   中午休息的时候,许随给备注为饲养员的人发消息:   【你跟我老师说什么了,他今天的态度180度大转弯。】   没多久,周京泽回复:【说我女朋友是个水龙头,要再让你哭,爷就把你们单位铲了。】   周京泽回复得相当不正经,许随盯着上面的话噗嗤笑出声,她在对话框里敲字回复:【要是我拒绝,如果到时有家属或媒体拿这个大做文章,我丢了工作怎么办?】   【爷养你。】周京泽回得果断又迅速。   很简单的三个字,许随的心却很快地跳了一下,脸颊有点烫,说道:【你不是没钱了吗?”】   周京泽看到这句话,舌尖拱了一下左脸颊低笑一声,说道:【老子有媳妇了,家里的资产任我支配。】   许随脸更不好意思了,转移话题同周京泽扯了几句日常,最后,周京泽一句没由来的话跳在屏幕前,说道: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都有我在这给你托底。   许随睫毛颤了一下,回道:【好。】   其实早在昨天周京泽同她说了那些话后,许随心里早已做了一个决定。   宋方章这两天早已在普仁医院住下并接受治疗,只不过他一直在等许随回复。许随再次调出他的病例本查看。   不知道是不是佛学里讲究因果报应这一说。   宋方章这几年身体毛病大小不断,数十次进入医院接受治疗,身体状况每况愈下。许随看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诊断,可以确认,他现在是拖着一副残缺的躯体在苟活。   许随想起那些年宋方章一家对他们的伤害和道德谴责,导致许母经常性地对她情感施压,让她一定不能犯错,好好学习,长大后要出人头地。   而奶奶经常半夜偷偷地哭,她没了儿子,年纪轻轻却白发人送黑发人。   那几年,许随的家庭成长环境很压抑,她现在都记不清当时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许随看着电脑屏幕前的号码,在手机上输入号码拨打过去,电话很快接通,那边有点受宠若惊,声音沙哑,说道:”许随……”   “我有答案了。”许随说。   电话那头说道“要不约个咖啡馆之类的”,许随倏地打断她,说道:“就医院楼下花园吧。”   下午三四点的光景,午后冬日的太阳暖洋洋,护士们或家属推着病人在花园里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许随没想到宋知书会推着她爸出现在花园里,她的眼神一紧,宋方章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整个人瘦得跟皮包骨一样,显得衣服宽大又空荡荡的,他身上的水分消失,皮肤成褶子堆积松垮地挂在脸上,像一块即将枯死的老树皮。   “宋叔叔,你好。”许随双手插在白大褂衣兜里,语气平静。   宋知章掀起浑浊的眼眸看着她,明显认不出许随来了。   那一瞬间,许随说不上自己的情绪是恨意加深还是松了一口气。   “爸,让护士带你去那边晒太阳,我一会儿就过来。”宋知书声音温柔,跟哄小孩一样。   现在任谁也看不出这个温柔的女人当年领着一群女生,公然把许随的书包从五楼的窗户扔了下去,指着她的鼻子大骂“贱人”“大家看看,她还是烈士的女儿”之类羞辱的话。   宋方章笑着点头,在经过许随的时候还冲她笑了一下。   人走远后,许随挺直背脊站在宋知书面前,开口:“你爸的手术,我做不了。”   宋知书一下子就急红了眼眶,指着不远处的方向说道:“可是你看我爸,他都这样了——”   “所以呢?”许随倏地打断,一针见血地反问她,“你至少还有爸,我爸不在了,我连跟他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她想告诉爸爸,她目前的工作很好,还加薪了,谈了恋爱,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   可是不可能了。   “我现在告诉你,我永远不会接你们家任何的一位病人,这是我的决定,”许随看着她,声音冷静,“但我代表不了我们医院,所以你爸仍可以在普仁接受治疗。”   宋知书没想到许随竟然还耿耿于怀过去的事,气得不行,原本敛起的伪善爪牙露出来,说道:“你还配当医生吗!生命不都是平等的吗?我都已经跟你道歉了你还要怎么样?”   许随并没有被激怒,她笑了一下,随即语气认真:“你不用道德谴责我,我当然配做医生,因为从过去到现在,并且以后我都一直在救人。”   “我仍相信这个世界的大部分是好的,我内心有自己一套的价值观,你们现在影响不了我了。”   许随比宋知书高一截,她俯下身,眼睛里露出淡淡的同情,说出的话温柔又残酷:“宋知书,你不觉得这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吗?十三年前,我们生在同一片土壤里,我种下的是一棵树,而你,种下的是恶果。”   宋知书整个人一震,被许随的话和气场吓到。她从来没想到许随会反抗和拒绝。她后背出了一层汗,人都是懵的。   这是因果报应吗?   许随收回从她身上的视线,头也不回离开了。   人走后,宋知书待在原地痛哭失声。   许随说完这些话后,心底一颗大石落下,整个人轻松很多。这么多年,她终于取下了别人给她戴上的枷锁。   下班后,周京泽来接她。他最近下班得早的话都会来接许随,有时会送一支花,有时是一只路上买的黄色气球,又或是一些小玩意儿。   每天给她的都是不同的惊喜。   “今天吃饭带你见个人。”周京泽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语气闲散。   许随坐在副驾驶上,正抬手扯下安全带,正准备摁下插鞘里,却怎么也找不准位置,她正费力找着。   周京泽语气缓缓,报出一个名字。   她低着头,动作一顿。   另一边,京北机场,盛南洲推着两个大的行李箱从出口走出来,他旁边站了个女人,短发,个子矮一截,穿着蓝色牛仔连体工服,虽然脸色憔悴,但笑容灿烂,气质干练又漂亮。   盛南洲一手推着行李车,一首紧牵着女人的手,胡茜西哭笑不得:“南洲哥,你能不能松开我,我又不会跑。”   “不。”盛南洲傲娇地给出一个字。   胡茜西拗不过他,只好任他牵着,在看到不远处厕所标志开口,声音委屈:“我想上个厕所,这回我保证不跑,而且护照不是在你手上呢吗,我也跑不了。”   盛南洲这才放开她。   胡茜西上完厕所后,站在洗手池前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仍觉得不真实。脚踩在祖国的故土上,她却觉得晕乎乎的。   洗完手后,胡茜西正要去拿一张纸擦手,结果猝不及防一阵心悸,呼吸急促,整个人靠在洗手台上,脸色苍白,大口地喘着气,手脚也动弹不得。   像是心有灵犀般,盛南洲觉得不对劲,神色一凛,阔步往女厕所的方向走去,也不顾旁人异样的眼神,直往里面闯。   一进去,盛南洲便看见胡茜西趴在洗手台前,两片嘴唇泛白,脸色更是惨白得可怕。他走过去抱住胡茜西的肩膀,甚至都没问,从她右侧口袋里拿出药,熟练地喂进她嘴里。   胡茜西艰难地吞咽下去,人还没缓过来,被男人一把横打抱了出去。   车内,胡茜西坐在副驾驶上,眼睛紧闭,急促的呼吸渐渐恢复平稳,十分钟后,再睁开眼时,眼睛里恢复了笑意,说道:   “南洲哥,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嗯,你说。”   “这件事先不要告诉许随,我不想让她担心。我生病这件事,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你们知道就好啦。”   盛南洲看着她,叹了一口气:“好。”   “西西。”盛南洲忽然叫她。   胡茜西眼底带笑意回看他:“嗯?”   “疼的话要告诉我。”盛南洲垂眼看她。   不要让我什么都做不了。   ……   “西西回来了?!那我们现在去接她呀。”许随眼神惊喜,原本淡着的一张脸终于迎来了笑意。   周京泽看了一眼手机里盛南洲发来的信息,眼神黯淡了一下,再抬头,脸上挂着惯常懒散的笑,拦住她:   “啧,你现在过去,盛南洲不得跟你急,让人多待两分钟。”   “也是。”许随醒悟过来。   周京泽发动车子,抬手揉了一下她的头发:“走,咱们先上吃饭的地方等着去。”   餐厅内,许随和周京泽等了有半个多小时之久。期间每当有人推开餐厅门,上面的风铃发出声音时,许随下意识地频频回头。   须臾,她看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走了进来,眼睛大大的,一笑让人感到温暖有活力,也变了,曾经怎么也减不下#体重来的小妞,现在瘦得跟竹竿一样,头发剪短,白皙的肤色因为长时间在外面风吹日晒,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   许随有些不敢叫她。   总感觉眼前的一切像一场梦。   胡茜西像只树袋熊一样朝她扑过来,紧紧抱着许随,喊:“随宝,我好想你呀。”   许随亦紧紧抱着她,听到这句话眼睛一瞬间就红了,问:“终于舍得回来了?”   “嘿嘿,当然啦,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胡茜西把脸埋在她肩膀里,笑着说,“说什么我也要亲眼见证你们的幸福呀。” 第85章 告白 你是我遥不可及的一场幻想……   两人抱了好一会儿,才分开。许随和胡茜西干脆坐在一起,两个人紧挨在一起。   许随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笑着说:“我给梁爽发信息了,她在路上堵车呢,一会儿就到。”   “好哦。”胡茜西应道。   等上菜的间隙,许随和胡茜西坐在一起,两人时不时地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含笑的眼睛里全是彼此。   完全忽略了坐在对面的两个大男人。   周京泽和盛南洲相视看一眼,前者先开口,抬了抬眉骨:   “啧,你们是不是忘了对面还坐着活生生的两个大老爷们?”   胡茜西终于把注意力移过来,佯装不满:“舅舅,你怎么这么小气,我就占用你女朋友一晚上,你还怕她跑了啊。”   周京泽低头哼笑一声,他倒了一杯茶递给胡茜西,语气慢悠悠的,意有所指:“我媳妇儿是跑不了,这不是怕某人吃醋吗?”   这个“某人”说得十分明显,胡茜西借机喝茶掩盖自己的表情,笑着打哈哈:“你少胡说八道啊!”   没多久,梁爽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手臂上挎着一副鳄鱼皮包包风风火火闯进包间,正要破口大骂路上的堵况时,一对上座位里胡茜西的脸时,声音哽在喉咙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因为她太瘦了,瘦得让人心疼。   胡茜西注意到梁爽的表情变化,站起来张开双臂,笑道:“你可别玩煽情这一套啊,这一点都不像你,爽爽。”   一句话将原来若有若无感伤的气氛打散,粱爽脸上的伤感消失得干干净净,她昂起下巴,跟皇后娘娘一样,勉强拥抱了一下胡茜西,开始数落他:   “你瞅瞅自己这寒酸样,还是那个从头到脚连指甲盖都精致的西西大小姐吗?”   胡茜西嘿嘿一笑,眼睛弯弯:“这不经常在外面跑嘛,穿成这样比较方便,也习惯了。”   饭桌上,大家的话题都围绕胡茜西一个人,毕竟她是今天的主角。胡茜西也大方地分享了这些年在国际野生动物救助组织的经历。   “你们不知道,我之前在火山脚下救下了一只受伤的小羊,然后当地人民把它送给我了,取名叫西西。”胡茜西拿着一根筷子,灯光下眉眼飞扬着神采。   许随听她说得一下子被吸引住了,问道:“有照片吗?我看看。”   “有呢。”胡茜西拿出手机调出照片来给她看。   “还有一次,哎呦,是当地的赛马比赛,我本来是当医生给小动物治病的,哪知道他们比赛缺了一个选手,就临时抓我上去。他们还说那是家养的马,很温驯,结果我刚踩上去,就被马蹄子踹了一脚,当场就输了,大家哈哈哈大笑,都忘了比赛。”胡茜西回忆起来自己也觉得好笑。   “哈哈哈,搁我我也笑你。”   盛南洲坐在对面,听胡茜西分享这件事的时候眉心一紧,搭在酒杯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因为胡茜西回来,大家都高兴得喝了酒,梁爽喝到最后,打了一个酒嗝,搂着胡茜西的脖子,语气醉醺醺的:“小妞,你的生活经历这么丰富,那你个人的感情生活呢?”   胡茜西也喝酒了,她揽着粱爽的肩膀,捂着脸笑:“我哪有时间呀,就算空闲时间出去玩,别人也会嫌我身上有牛屎象屎的味道。”   “其实根本没有,你闻闻看,香着呢!”   胡茜西倒在粱爽身上,卷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截手腕,凑到她面前让粱爽闻。   粱爽作势闻了一下,有意逗她:“屎味的香水,谁家马桶没冲。”   话一落地,胡茜西立刻改勒住粱爽的喉咙,一顿暴打。   许随在想,原来时间真的能改变一个人,胡茜西从前活得精致讲究,吃不得一点苦,活脱脱是位娇气的大小姐。   现在穿着简单,竟然一个人在国外过着风吹日晒,时不时还会听到枪声的生活,还能苦中作乐。   唯一不变的是她身上的活力和脸上灿烂的笑容。   还有她们之间的友情。   酒过三巡,餐厅服务人员过来提示还有十分钟打烊,街边的霓虹也熄灭了。   一群人在路边分别。   他们走后,剩胡茜西和盛南洲还在那里。   胡茜西喝得有点难受,倚在路灯的柱子上,低着头有些难受。   盛南洲走过去,递过来一张纸,眉头蹙紧:   “刚才不是发信息让你不要喝酒?你这个身体——”   胡茜子接过纸往嘴角擦了一下,眼眸里含着水光,在灯光下显得温柔又可爱。   “这不是高兴嘛,南洲哥,从小到大你念叨得还不够烦呀。”   盛南洲笑了一下,揉揉她的头发,背过身去,在胡茜西面前蹲下。   “干嘛?”胡茜西神色疑惑。   “背你。”盛南洲声音淡淡的。   “好嘞。”胡茜西跳了上去,双臂下意识地揽住他的脖子。   盛南洲的手抱住她两条腿,往上颠了颠,英俊的眉头蹙起。   也太瘦了,压根就没什么分量。   “西西,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万一你发病越来越严重——”   胡茜西接话,声音还是脆生生的:“放心,本小姐福大命大,从小到大都这么过来了。”   还有,我不会走了,我想多看看你们。   胡茜西趴在盛南洲宽阔的肩膀上,揽着他的脖子,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我担心。”盛南洲接刚才的话。   夜色温柔,风吹树叶发出响声,就是天气冷了一点,胡茜西趴在盛南洲背上,怕冻到他,搓了搓手捂住他的耳朵。   暖意袭来,盛南洲整个人一僵,耳根迅速发烫,他若无其事地背着胡茜西继续往前走。   “刚才你吃饭的时候,你说比赛时被马踹了一脚,疼不疼?”盛南洲问道,语气顿了顿。   盛南洲低淡的声音顺着风递到胡茜西耳朵里,她的眼睛忽然有点酸。   刚才所有人都被她的笑话吸引,只有盛南洲问她疼不疼。   “疼,到现在腰上还有疤呢,不过我皮比较厚实,也就那一阵疼,后面很快就好啦,嘻嘻。”胡茜西捏了一下他的耳朵。   盛南洲背着她继续往前走,胡茜西忽然想起什么,情绪有些低落,说道:   “南洲哥,其实你可以不管我的。”   盛南洲背着她步子一顿,敛下的严眼睫溢出点笑意,认真道:   “我心甘情愿。”   因为胡茜西的回来,许随一整晚都很开心,以至于周京泽跟着她进来,她毫无防备。   她站在玄关处,直到门锁发出“咔哒”的落锁声,许随才觉得不对劲,一个激灵,一道压迫性的阴影落了下来。   许随仰着头,脖子传来一阵痒痒麻麻的痛感。   “嘶,你干嘛……呀?”许随被他得有点招架不住。   周京泽人贴在身后,手指灵活地伸了过来,没一会儿,许随扎的长发散落,一根头绳不知道什么戴到了他手腕上。   “你说呢?我今晚被晾了一晚上。”周京泽不满地眯了眯眼睛。   男人靠得近,两人严丝缝合地贴在一起,他伸手掰过许随的脸,粗粝的拇指抚上她的唇,动作缓慢。   许随只觉得喉咙一阵干涩,解释:“这不是太久没见过西西了。”   “你也有两天没见你男朋友了。”   许随完全觉得这人在无理取闹。   周京泽捏着她的下巴,俯下身吻她。他吻得用情又认真。   先是碰了碰嘴唇,紧接着不满地咬了她嘴唇一下。   许随吃痛张开,唇齿被撬开,拖曳出来,反复吮住,像是在食一个新鲜的水蜜桃,动作缓慢。   许随不自觉地揪住他胸前的衣服,他每吻进一寸,她就揪得用力。   周京泽嫌麻烦干脆一把抱住她,把人放在了桌子上。   许随被亲得晕乎乎的,他的手指摁住她耳后得那块白嫩的软肉,慢慢摩挲。   偏偏他身上的热源又是热的,桌子又是冰冷的,水火交替。   许随心尖颤了一下。   暖色吊灯的光落在男人漆黑的眸子上,阴影覆盖在她身上。   许随身上出了一层汗,周京泽一边吻她,一边用低到不行的声音诱哄她,说:   “晚上西西也说了,许随,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   许随的声音有点哑:“什么名分,你不是一直……是我男朋友吗?”   周京泽不满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又舔了一下,一字一顿: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问你什么时候把男朋友变成老公,嗯?”周京泽停了下来,拇指摁住她的额头,看着她。   许随别过脸去,一阵难受,她想了想,笑着说:   “那我考虑一下。”   周京泽轻笑一声,抱着她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许随的黑发扫到他的脖颈,喉咙一阵发痒,动作有些粗暴地把人扔到床上。   许随下意识地想逃,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纤足,拽到身下。   “你慢慢想,反正老子也等了这么多年。”周京泽声音低哑。   次日,许随从床上醒来,浑身酸痛,趴在床上根本动弹不得。   身上早已空荡荡的,周京泽在床边留了一张纸条给她。   许随起身,身上的被子滑落,她拿起看了一眼,上面说他有事外出一趟,厨房里有早餐。   许随在床上磨蹭了半天才起床,她洗漱完正准备吃饭时。   许母给她发来了消息,说道:【你王婶给你介绍了一个好对象,你啥时有空,瞅瞅去。】   许随眼睫一顿,她其实没跟妈妈说她谈恋爱了,更没跟妈妈说对象是周京泽。   但……是他了吧。许随想。   她想和他一直走下去的。   想到这,许随在对话框里打字发送:【妈妈,我谈恋爱了。】   消息刚发出来,许母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许随不想接,是怕招架不住,便点了拒绝,快速回消息:【在加班呢,有什么您发消息给我就成。】   许母发来一条信息:【我买明天的车票过来见你对象。】   【啊?年底了,最近我俩都特别忙,要不再过段时间,过年我带他回家见你。】许随立刻劝道。   许母这才不再提要见她男朋友的事,过了一会儿,她又问:   【对方多大了,是做什么的?】   许随眼皮一跳,小心翼翼地组织措辞和铺垫:   【比我大一岁,职业……可能跟你跟你想让我找男朋友是安稳的职业不同,不过我是医生嘛,都差不多,忙起来还睡单位。】   【那他是做什么的?】   许随犹豫了一下,打了三个字过去:【飞行员。】   这条消息发出去以后,对方再无任何回应。   老东家东照突然找周京泽,他是没有想到的。   领导张成志说约在外面,周京泽也就答应了。   老张约他在鸦江广场附近,周京泽赶到的时候,老张穿着一件棕色的棉服,裹着厚实的围巾,怀里抱一纸袋面包,正坐在长椅上,喂广场上的鸽子。   哪有平时在东照西装革履带领团队做报告时的严肃形象。   周京泽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拿出一盒烟,撕开薄膜纸,抖出一根烟给他。   老张笑笑,接过来,先点燃了它。   “找我什么事啊,老张?”   “你那件事真正的结果出来了,李浩宁出来自首了,把他受到的威胁,以及干过的事一五一十地全招出来了,公司已经正式对高阳和李浩宁进行了起诉,目前正在走司法程序。”老张咳嗽一声说道。   周京泽一愣,手指敲了敲打火机,漫不经心地问:“李浩宁怎么忽然敢跳出来了。”   “听说是他压力太大了,他老娘也知道了这件事,说什么也不肯再用那笔钱接受治疗,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有愧于你吧。”   周京泽哼笑一声没有接话,真相大白后,他并没有太大的激动的心绪起伏。   怎么说呢?他知道,公正迟早有一天会到来。   老张拍了拍周京泽的肩膀,长抒一口气:“公司会为你澄清声明,并向业内道歉,还将用三倍的工资聘请你回来就职,你还是东照航空的一把手,怎么样,周机长?”   周京泽正低头点着言,闻言手一偏,一闪而过的火苗灼痛虎口。   继续点烟,吸了一口,吐出来,周京泽笑笑,掸了掸烟灰:   “不了,打算干点别的。”   老张一愣,拍了拍他,问道:“不是吧,舍得转行?”   “也不算,我大学老师朋友发的一个邀约,”周京泽把烟从嘴里拿下来,顿了一下,“国家中海交通运输部救援队。”   以后照样是开飞机,只不过是从喷气式飞机变成了直升机,成为了空中救援队的一员,更危险,肩上担的责任也更为重大了。   老张一愣,笑道:“可以啊,你小子,果然不用我担心,以你优秀的履历到哪都会发光。”   “不过你是怎么下定决心去那的?”   虽然都是属于蓝色的天空,但部门不同,职责也不同了。   飞行救援,不仅危险,承担的社会责任也更大,等于说把命交给了国家。   周京泽侧头想了一下,吸了一口烟,语气缓缓:“我姑娘吧,她对这个社会,选择的职业有疑惑,我就是想告诉她。”   “这个世界仍是好的。”   即使时代再糟糕,我们仍有心中的一套准则,无论是平庸,还是伟大,坚守住我们自己。   老张瞬间就明白了,他似想起什么说道:“你女朋友?是不是那个叫许随的,她写了很多投诉信给公司,还拜托我们一定要查清楚,说你一定不是那样的人,邮件上还附上了你过往的成绩与荣耀……我都不知道她哪找来你那么多资料。”   “这不多此一举吗?我们老东家还不知道你的过去。”   周京泽瞳孔缩了一下,烟灰抖落,语气缓缓:“她是什么时候给您发邮件的?”   “我想想啊,好像你刚去基地当教员不久。”老张回忆道。   这个时间点,也就是说他们还没和好,所有人都在嘲笑,痛骂他,被冷眼,被诬陷,被冷待,好像他就该是条丧家犬时。   只有许随相信他不是那样的,在背后一直默默地做着这些,希望有朝一日他能重返天空。   “这姑娘确实不错,我还听说她找了钟浩宁几回,”老张叹了一口气,“你小子真有福气,找到这么好的一姑娘,不得抓住喽。”   “不过你们这是双向的,都彼此珍惜——”老张正在点评的时候。   周京泽忽然站起身,摁灭烟头,哑声说:   “老张,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周京泽回到车里,发动车子,一路加速,眼神凛凛,脚踩油门飞也似的赶到琥珀巷。   周京泽跑上二楼,推开那间当初他们排练的琴房,他从角落里拖出一箱东西。   裁纸刀划开尘封的箱子,周京泽不停地翻找,在他青春时期收到一箩筐的情书和礼物中,他找到了一张尘封的唱片。   是他喜欢的五月天的一张专辑《神的孩子在跳舞》   与此同时,掉落的是一管过期的药膏和指套。   他现在知道,这礼物是许随送的了。   大学时,盛南洲翻出她的礼物,周京泽却当着众人的面,漫不经心地说道:   “送我礼物的人那么多,难道我得挨个去想吗?”   这句话,无异于将一个少女的梦给打破。   拆开塑封的专辑,一张书签“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周京泽捡起来一看,书签的背面写了一句话,少女的字迹清秀,一笔一划认真地写道:   你是我遥不可及的一场幻想,希望你一生被爱,轻狂坦荡,永远正直。 第86章 告白 此生唯一想要   周京泽手里拿着那张书签盯着看了很久,直到裤袋里的手机发出震动声,他摸出来一看,是许随来电,点了接听,嗓音有点哑:   “喂。”   许随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听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我中午煮面的时候,一不小心把锅弄坏了,刚好晚上我要去超市采购一些生活用品,你能不能——”   “过来帮我拎东西呀?”   “好,晚上想吃什么?刚好做给你吃。”周京泽站起来,把书签塞进裤兜。   许随想了一下:“小龙虾,好久没吃啦。”   “嗯,一会儿过来接你。”周京泽应道。   挂完电话后,周京泽把那些拿出来的礼物又丢回箱子里,指尖在碰到五月天那张专辑时,顿了顿,把它挑出来,将上面的灰尘拭净。   周京泽把它放在了唱片架里,与他喜欢的排在一起。   傍晚,周京泽和许随一起逛超市,买一些生活用品。   京北城那么大,许随最喜欢的地方还是超市。   她总感觉,超市里充满生活气息,给人一种幸福感。   周京泽推着车,许随站在旁边,两人走到了食品区。许随拿起货架上的白桃牛奶看了一眼正要放进货架里,发现旁边新出了一款海盐味的牛奶。   许随两个都拿下来放手里看着,犹豫不决。   既想尝尝新款海盐味的,又舍不得放弃一直吃着的白桃味牛奶。   男人单手推着车,走在前面一半的时候,见身后的小尾巴没有跟上来,往后瞥了一眼。   纠正症持续发作中,许随拿着两排牛奶正犹豫不决时。   一道高大的阴影落了下来,一只血管分明的手直接拿过她手里的两排牛奶丢进了手推车。   他还侧身把货架上有这两种口味的牛奶全拿下来扔进车里。   周京泽的语气散漫:“啧,多大个事儿,想这么久。”   许随哭笑不得,说道:“你会不会过日子啊?”   周京泽挑了挑眉,掐了一把她的脸,语气吊儿郎当的:   “爷是不会过日子,但不是有你吗?以后工资卡交给你。”   许随有些不好意思,不敢看他,干脆推着他往前走,嘟囔道:   “谁说要嫁给你了?”   说完这句话她的唇角却不自觉地上翘,像一只偷腥的猫。   周京泽走在最前面,直视最前方,舌尖顶了一下左脸颊,哼笑:   “我知道你在笑。”   许随被戳穿后笑容敛住,声音不自觉地拖长,说道:“你好烦。”   两人最后在超市买了一些生活用品,一口锅,还有一网兜啤酒,以及许随想吃的小龙虾。   晚上八点,周京泽在厨房弄小龙虾,许随则在一旁打下手。   一切都弄好以后,许随端着虾出来,她本来想把饭菜放餐桌上,可是不经意地往外一瞥。   晚上忽然下雪了,透明的五瓣形的绒毛纷纷扬扬地穿过淡黄色月光落下来,偶尔发出松枝被压断发出“啪”的一声。   许随立刻决定今晚在落地窗前吃饭。   许随搬了一张小圆桌靠在窗前,电视打开,两人坐在厚厚的地毯上一起边吃小龙虾边喝酒。   周京泽身材高大,长手长脚在许随家里怎么坐都显得局促。   “你这里还挺挤,不考虑换个地方住?”周京泽抬了抬眉骨,语气透着高高在上。   许随不是没听懂他的暗示,故意开玩笑地说:“搬哪里啊,琥珀巷吗?那跟你做邻居也挺好。”   周京泽哼笑了一声,把剥好的虾放进她碗里没有说话。   吃完小龙虾后,许随心情好,一连喝了好几罐啤酒,最后“咔哒”一声,啤酒罐被她捏扁了。   许随明显是喝高了,拿着捏扁的啤酒罐冲他晃了晃,拖着腮,温软的声音里夹着挑衅:   “你能不能喝过我?”   “不能。”周京泽决定不跟一个醉鬼计较。   周京泽见她喝醉了,绕过桌子的另一边,单膝跪下,正准备抱她回去。   手刚碰到她的肩膀,许随就往后缩了缩,背靠在墙边。   许随忽地抬眼看着他,开口: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   “为什么是我?”许随抬眼看他。   画外音是为什么重逢后非她不可,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谈恋爱,只等她一人。   她其实不太敢相信。   许随穿着一件粉桂色的针织衫,长发落肩,因为喝醉了眼睛雾蒙蒙的,蕴着一层水色,唇红齿白。   让人有一种想欺负的欲望。   周京泽低头贴了过来,热气拂耳,额头抵着额头,看着她:   “没有为什么,以前是老子眼瞎。”   不知道他的一一有多好。   “一一,我今天答应了老师去空中飞行救援队,东照那事也真相大白了。”周京泽语气缓缓。   “真的吗?我就知道你一定——”   一听到这个消息,许随语气里夹着兴奋,晶亮的眸子撞上他深长漆黑的眼神。   心口一窒。   周京泽在她额头上落下很轻的一枚吻,他笑了笑:   “现在该我问你问题了,五月天专辑背后的书签你是什么时候写的?”   许随正在半醉半醒的状态,她知道周京泽在耐心等着她回答。   她眨了一下眼,语气讨巧:“想不起来了。”   周京泽点了点头,一把将人抱起,面无表情地开口:“行,那去床上说。”   前一晚他弄得她大腿内侧的伤口到现在还隐隐作痛,他竟然还想来。   许随听后立刻从周京泽怀里跳下来,立刻招供:   “我说我说。”   “书签那句话是因为偶然知道你身上发生的事。”许随看着他,招供道。   读高中的时候,许随万年不变一直坐在前排,但因为喜欢的那个男生坐在最后一排。   所以许随经常早自习,交作业,就连出去上厕所都是特地绕到后门出去。   哪怕她余光里经常瞥见的只是一个习惯性趴在桌子睡觉,肩胛骨突起的黑色背影。   也很满足。   但是忽然有一天,那个座位经常性地变成空荡荡的了。   从那天起,许随很少再见到周京泽了,之前两天偶尔上厕所的时候能撞见他,后面是连续一个星期都见不到他人。   那个座位很空,甚至连桌面都收拾得很干净,再也没有成堆的试卷。   之后,许随听班上的同学说起八卦,说周京泽家里又出事了,说他爸把继兄也送到天中来了,他爸去参加了继兄的毕业典礼,却忘了亲生儿子的家长会。   还有人说他家矛盾激化,周京泽他爸把他暴打了一顿,他现在离开那个家了。   众说纷纭。   许随低着头收作业的时候,听到同学们在讨论他的家事。   “哎,家里有钱又怎么样,还不是没人爱。”   “不过周京泽也够惨的,母亲自杀,爹还是个畜生。”   “我昨天在酒吧撞见周京泽了,好像跟职校的在一起,他不会也变坏了吧。”   许随收着作业的指尖一紧,心里默念道:   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许随开始下意识地跟周京泽制造偶遇,她只是有些担心他。   她知道他每天会坐29路公交上学,但这个运气不是经常能碰到。   因为周京泽有时起晚了,直接打车来学校,有时她也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来学校的。   也可能完全不来,就像现在这样。   可许随还是想碰一碰运气。   许随寄住在舅舅家,舅舅家在城南,而周京住在城北。   一南一北,完全是相反的两个方向。   于是天没亮的时候,许随每天早起一个小时,背着书包顶着雾蒙蒙的天空就出门了。   因为她要费一番力气转车,再搭乘29路公交去学校。   可连续起了一周的早床,她愣是连周京泽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直到周一清晨,她才看见他。   许随因为前一晚熬夜刷了题,起来得有点晚,导致在换乘29路公交的时候,碰到了上学高峰期。   许随好不容易挤上公交,侧着身子,一手抓着黄色的横杠,费力地从校服口袋里拽出公交卡贴上刷卡器时,没有熟悉的“滴”声响起,上面显示刷卡无效。   许随以为机器有问题,又反复试了几次,依然显示无效。   会不会是没钱了。   挤在后面的学生们不耐烦了,抱怨声和催促声接连响起。   许随有些局促和尴尬,羞赧的热意从脖子一路蹿到脸上,她正准备放弃打算后退时。   “一起刷了。”男生的喉音低淡,带着颗粒感,震在许随耳边。   许随整个人僵住。   紧接着,身后有人俯身过来,虽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许随闻到了他衣服上淡淡的烟草味。   公交车内空间狭小,他敞开的校服拉链不小心碰了许随垂着的手一下。   一阵冰凉。   像是闷热夏天里一阵猛烈的风。   许随屏住呼吸,不敢动弹,瞥见男生刷卡的手收回,再揣回裤袋里。   他比她高一大截,收回卡的时候手肘擦着她的头发,一带而过。   薄荷味慢慢消失,有更多人挤上公交车。   不夸张的说,那一刻,许随感觉自己的发顶要冒烟了。   周京泽坐在公交车倒数第二排靠窗的蓝色座椅上,许随走了过去,坐在他身后的一排,两人隔着一定的距离。   夏天的早上,太阳直接又热烈,许随感觉身上热出了一层汗,她从书包里拿出单词本一边扇风一边默背单词。   许随不经意往前一看,周京泽靠在窗边昏昏欲睡,他的皮肤呈冷白色,眼睫向下耷着,阳光从玻璃窗反射进来,在下眼睑处晕出一圈阴影。   周京泽的书包放在脚下,长腿微敞,鸦青色的眼底明显证明他正在补觉。   许随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下一个站点到了,司机一个紧急刹车,大部分人受惯性冲击往前倾。   只有周京泽,岿然不动地靠在车窗边,听到声响也只是极轻地皱了一下眉,连眼睛都懒得争。   公交又涌进来一批人,大家纷纷嚷着“别挤”,被挤到的人不爽地骂着“就不知道等下一趟,非他妈挤上来。”   约莫吵得太大声,周京泽费力地睁开眼睛,抬手搓了一下脸。   一位穿着棕色工服的老人拖着缓慢的步伐挤在公交车上,手里还拎着一大袋东西,神色有点局促。   许随正背着单词,忽地瞥见阴影往前移,白色的运动球鞋挪动了一下。   一道磁性的声音响起:“老人家,您坐这。”   是周京泽。   他一直没变。   许随看到另一面的周京泽没跟任何人提起过,他成为了她心里的秘密。   周三下午放学的时候,许随在校外买饭碰见周京泽同着一职校的人在学校的后巷吞云吐雾,笑得散漫不羁,也放肆。   熟悉又不熟悉。   但许随现在知道,哪面是真实的周京泽,哪面又是戴着面具放荡不羁的他。   在公交车上不经意释放善意的才是真正的他。   许随在看到他在那抽烟时候,想起了这段时间同学们对他的评价。   可她觉得像周京泽这么好的人,就应该被爱意簇拥,坦荡又正直地走他的路途。   所以她在书签的背面写下了一句祝福。   “许随,我强调一下,我不是什么幻想,”周京泽掰过她的脸,逼着她回神对视,一字一顿,认真道,“老子是你男人。”   你才是我此生唯一想要。   遇到你之后,所有的遗憾都被填满。 第87章 告白 漂亮的让我面红的可爱女人   凌晨三点,许随还躺在男人臂搏弯里睡觉,可她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胡茜西当着她的面纵身跳下悬崖,许随抓了个空,最后喘着粗气从梦里惊醒。   周京泽被吵醒,扶着她起来,摁亮床头灯,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许随偎在他怀里,出了一身冷汗,喉咙一阵发紧,嘴唇抵着杯口,喝起水来。   周京泽手掌贴着她的脸颊,拇指关节将她额前的头发将别到耳后,声音有点沙,问:“怎么了?”   许随喝了两口水,咽了一下嗓子:“我梦见西西出事了。”   周京泽拥在她手臂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眼底一瞬黯淡,他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放在床边的手机铃声响起,尖锐的声音划破夜晚的宁静。   盛南洲来电。   周京泽点了接听,电话那头没说两句,他脸上的表情就变了,眉眼压着情绪:“我们马上到。”   “西西去医院了,情况有点严重。”周京泽偏头低声说。   许随心口不安地跳了一下,立刻掀起被子,光脚踩在地板上,开始找衣服,语气焦急:“那我们赶紧过去。”   周京泽看着正手忙脚乱穿衣服,还把针织衫穿反的女人,拉住她的手,两人目光接上,他的语气缓慢:   “我先跟你说个事儿,西西其实有先天性心脏病,五岁查出来的,最近……可能情况更严重了。”   许随站在那里,只觉得浑身冰凉,说不出一句话来。任周京泽俯身给她系好扣子,穿好外套,戴好围巾,她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被男人牵着出门,上车。   普仁医院,周京泽同许随赶到急救室的时候,一眼看到盛南洲倚靠在墙壁,头微仰着,闭着眼,医院冷清的白灯光打在他这一侧,沉默,冷肃。   一半冷光,一半阴影,许随甚至怀疑,他整个人已经和身后那堵灰色的墙融在了一起。   周京泽走过去,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盛南洲睁眼,三个人一直看着手术室的方向,红色的灯亮着显示在急救中。盛南洲艰难地从喉咙里滚出话来:   “半夜她突然胸闷呼吸不上来,吃了药也没办法缓解,打了紧急电话给我,我赶过去的时候,她……躺在地上。”   周京泽问道:“她爸妈知道吗?”   “没说,她之前不让说,估计明天就瞒不住了。”盛南洲答。   问完话,三个人保持着长久的沉默,等了两个小时,凌晨五点,“啪”地一声,手术室灯灭,医生抬脚踩开感应室的门,走了出来。   他们围了上去,医生偏头取下口罩,说道:“病人暂时没有大碍,不过她的心脏器官功能正在失效,血管堵塞,而且之前导致的心衰,现在是晚期,建议等病人醒来后全面检查再……”   盛南洲抓住其中的关键字,眼神一凛:“医生,什么叫之前就导致了心衰?”   医生将整个口罩从耳侧揭下来,愣了一下:“病人家属不知道吗,她的病例本记录显示六年前就已经查出来心衰了。”   医生说完以后离开了,盛南洲一句话没说,背过身去,一拳用力地墙壁上,手背上去咯着石子连着肉,模糊一片,立刻见了血。   六年前,也就是刚毕业那会儿,胡茜西不顾家人的反对和朋友的担心加入了国际野生动物救助组织。   所有人都以为胡茜西是闹着玩的,以为她就是图个新鲜玩了一会儿就回来了,谁也没想到,她坚持了这么多年。   许随到现在还记得当时问她为什么要去这么艰苦的环境工作的场景。   胡茜西笑嘻嘻地回答:“当然是想在我有限的生命中发一份光,一份热,去温暖别人呀。”   许随当时以为她这是敷衍的话,没想到玩笑话下藏着她对生命最大的诚意。   胡茜西很快转入病房,他们跟着走过去,隔着一层玻璃,许随看过去,胡茜西躺在病床上,脸色惨败,瘦弱得像一片摇摇欲坠的树叶。   克制了一夜的情绪,终于没忍住,鼻子一酸,吧嗒吧嗒地掉下眼泪。   周京泽拥她入怀中,许随趴在他肩头一边哭一边想,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难怪大一入学,胡茜西请了一个月的假没有参加军训。大学每早上胡茜西也不参加跑操,她解释说自己懒不想跑,就让家里找有关系的医生开了病例证明,以及胡茜西经常莫名地消失一段时间,再回来。   还有北山滑雪场那次,她为什么不去多想想,西西一个从小在北方长大的人而向往滑雪。盛南洲坚持让大家一起去,原来是为了实现胡茜西的愿望。   许随越想哭得越厉害,这些明明是有迹可循的事,为什么她不能多关心一下她,也许情况就不同了。   盛南洲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走过去,说道:“都快天亮了,你俩回去洗漱上班吧,我在这守着就成。”   “我就在普外科室,有什么事喊我。”许随再开口,感觉嗓子黏住了。   “嗯。”   上午十点,许随趁着休息的间隙,跑去住院部看胡茜西。胡茜西已经醒来了,她靠坐在床头,手背上插着针管,一片淤紫。   胡茜西见许随来了,扬起唇角冲她笑了一下。   眼睛里立刻有一层湿意涌出来,许随暗自用指甲掐了一下掌心,把眼泪逼回去,回以她一个温柔的笑。   “还是被你知道啦,哎,游戏失败。”胡茜西吐了一下舌头。   许随走过去,握住她的手,笑着说:“不是失败,是我们陪你一起把游戏通关。”   “你不要担心,心内的医生是我的同事,还有我在香港读书时,认得一位权威的医学教授,专治疗心脏病这块的,”许随拇指按了一下她的手背,说道,“你信我,我可是医生。”   “总之,一定好起来的。”许随看着她。   胡茜西眨了一下眼,说道:“好喔。”   其实这种类似的话胡茜西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她身体情况怎么样自己清楚,但是她现在想让许随开心一点。   想让身边的人都开开心心,不要因为她的事而皱眉。   12月中旬,周京泽正式加入中海交通运输部飞行救援队。从他赴任开始,许随见他最多的次数竟然是在新闻上。   不是跨省搜救西部匝北因暴雪被困的铁路工人,就是用直升机搜救森林大火遇险的人。   许随与周京泽视频通话的次数少之又少,每次通话都被紧急打断,她心里其实一直很想他。   这个月,好朋友生病的事让许随焦虑又心力交瘁,她每天下班后熬夜大量搜集资料和病例证明,力所能及地联系同行,就连医院的同事都被她搞烦了,对方语气无奈:“住院这段时间她进了两次icu了,你一个学临床的还不清楚吗?心衰是心脏病发展到后期的临床综合症,她是长期反复的心衰,预后情况也差,哎,难。”   最辛苦的其实还是盛南洲,为她跑上跑下,一直守着她。   就这样,许随在兵荒马乱的12月迎来了28岁生日,是圣诞节的前一天,平安夜。   许随暂时将纷扰的心事抛下,化了个淡妆,穿了条蓝色的丝绒裙子,戴了个珍珠发箍,乌眸红唇,温柔又动人。   周京泽特地把假期调到今天,说要陪她过生日。   许随提前到了周京泽定好的餐厅,是一家音乐餐吧。许随落座的时候,服务员把菜单递给她,许随笑着说:   “先等一会儿吧,我在等人。”   七点五十,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周京泽来电。许随神色惊喜,接听的时候声音带了点开心的意味:   “你到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呼呼的风声,周京泽的声音压低,传了过来:“宝宝,抱歉,临时有个紧急任务——”   “啊,”许随眸子一闪而过的失落,但声音佯装轻松,“没事,我一会儿叫梁爽出来陪我。”   “嗯,生日快乐。”   挂完电话后,许随心里一阵失落,她其实有十多天没见到周京泽了,很想他。许随一个人等了一会儿,叫服务员点了一桌子菜,打算吃完再回家买个蛋糕,这个生日就算结束了。   本来许随觉得一个人吃饭没什么的,可是音乐餐厅里驻唱的人在唱着情歌,恰好今天是平安夜,周围又成双入对。   她吃了两口前菜便放下了筷子,低头看着菜单,忽然想点一杯冰果汁来刺激一下味蕾。   许随正认真看着菜单,一道阴影落下来,上扬的声音响起:“这位小姐,能拼个桌吗?”   “不好意思,这里有人——”许随头也没抬下意识地就拒绝。   直到头顶落下一道意味不明的哼笑声,用气音说话带着笑:“我姑娘防范意识还挺强。”   许随抬头,在看清眼前的人时,脸上的梨涡浮现:“你不是说不来了吗?”   “逗你的呗,”周京泽笑,将拎着的蛋糕放到一边,“不过路上拿东西的时候耽误了一下。”   周京泽站在她面前,穿着黑色的夹克外套,头发极短,露出青茬,脸部线条凌厉,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了伤,眉骨上有一道疤,依旧是混不吝的模样,身上的气场却愈发成熟稳重。   他的宽阔的肩膀上还沾着雪粒子,像是穿越风雪而来。   周京泽拆开蛋糕,点了三根蜡烛,用打火机点燃,许随立刻双手合十,认真地许愿。   男人背懒散地靠在椅子上,见许随一脸的虔诚,挑了挑眉,开玩笑道:“男朋友沾沾你的光,分个愿望给我呗。”   许随睁开眼,吹灭蜡烛笑:“好啊,我不贪心,分你一个愿望。”   饭吃到一半,服务员拿着宣传单走上前,说道:“您好,今天本餐厅推出了平安夜优惠活动,一起拍照打卡朋友圈有优惠哦,两位是情侣吗?那就是折上折。”   “不用了,谢谢。”周京泽言辞礼貌地拒绝。   许随有点郁闷,刚才服务员问两人是不是情侣他没应是什么意思,哎。她正暗自郁闷中,周京泽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说道:   “我去上个厕所。”   “哦,好。”   人走后,许随正认真用勺子挖着碗里的酸奶捞时,忽然,大厅中央的大吊灯“啪”地一声熄灭,每张餐桌上只剩暖色的暗光。   不远处倏地亮起一道追光,有人拍了一下麦,许随顺着声响看过去,周京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舞台那里,他坐在那里,拿着话筒,目光笔直地看她这个位置,声音低低沉沉:   “一首歌送给我爱的人。”   熟悉前奏一响起,许随心口颤了一下,是她最喜欢的周杰伦的《可爱女人》。大学周末和室友一起去KTV唱歌时,她跟胡茜西她们说,她挺喜欢他,要是谁唱周杰伦的歌表白,她会冲动地想跟对方一直走下去。   梁爽当时立刻单膝跪下,说道:“跟了我吧。”   几个人顿时笑在一起,扭作一团。   不过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周京泽的声线很低,透过话筒萦绕在许随耳边,她感觉耳朵都麻了,他手里还拿着一罐啤酒,背略微低着,脚踩在地板上,磁性又抓人的声音从他喉咙里冒出来:   漂亮的让我面红的可爱女人   温柔的让我心疼的可爱女人   聪明的让我感动的可爱女人   ……让我疯狂的可爱女人   一曲完毕,周京泽朝她走来,全场的尖叫声和起哄声快要掀翻屋顶,许随也跟着紧张起来,他笑着开口,一字一句道:   “生日快乐,一一,你送我的愿望,刚才许了——不是岁岁平安,是随随平安。”   加入空中救援队后,周京泽见了更多的生死和悲欢离合,现在只希望他爱的人能够平安。   两人吃完饭后,周京泽载着她回家,走到一半,许随才发现这不是回家的路,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呀?”   “去了你就知道了。”周京泽开着车,直视前方说道。   周京泽载着她开向鸦江区那一块,车子在凌南公馆处停下。许随有点怔,还是下了车。周京泽牵着她刷卡进去,两人来到一栋房子前。   许随以为他是带她来见他的朋友之类的,刚想抬手敲门,周京泽喊住她,冲她抬了抬下巴:   “给。”   放到许随掌心的是一串钥匙。   “这什么?”许随问。   周京泽笑:“生日礼物。”   许随拧开钥匙锁,推门走进去,房子很大,一共三层,楼上的是复式,里面家具齐全。走上二楼,有一间主卧,靠着阳台。   “这是我们以后的婚房?”许随问。   周京泽哼笑了一下,拍了一下她脑袋,低头看着她:“不是我们,房子只写了你一个人的名字,我不想以后结婚媳妇受委屈了,还跑出去住酒店,以后吵架要冷静,也是你赶我走。”   “这个礼物太贵重了——”许随拿着钥匙想还给他。   周京泽眼睛紧锁着她,笑:“是我占你便宜了,我不想做你的邻居。”   “想做你的室友,合法的能同床共寝那种。”   许随心口颤了一下,只觉得脸热,她岔开话题,看着房子好像是刚装修好的样子,栏杆处的油漆还半干未干,便问道:   “你最近买的吗?”   周京泽单手插兜,偏头想了一下,答:“好像是大二,想带你回家见外公的时候。”   也是第一次想要跟一个人想有以后,所以买了这套房子。 第88章 告白 “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   胡茜西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前天晚上心脏病发,再次被送进急诊室,凌晨五点,她从鬼门关里回来了一趟。   因为心脏功能的骤减,加上引起了各类并发症,胡茜西病发的次数越来越多,呼吸愈发短促,经常性的胸闷。   不仅如此,她的腹腔堆满了大量的积液,导致全身水肿,需要每天抽取废液。   有时病痛让胡茜西痛得说不出一句来,她躺在病床上,浑身无法动弹,只能无声地掉眼泪。   盛南洲看到胡茜西这样疼,常常想,要是他能代替她就好了。   胡茜西在熬得同时,盛南洲也在陪她熬。盛南洲到处给胡茜西找静脉扩张类的药物,对方经常一个电话就让他放下手头重要的事去找药了。   盛南洲陪着胡茜西治疗,天南海北地找医生,一个月下来,盛南州瘦了一大圈,骨架愈发地凌厉,侧脸线条也变得锋利起来。   新年即将来临,冰雪开始融化,春意悄然攀上枝头,大片的阳光涌起来。病房内,盛南洲抱着胡茜西到椅子上,推着她到窗前晒太阳,吹吹风。   胡茜西坐在那里,手搭在膝盖上,无意间看到玻璃窗反射出一个毫无血色,病态的,肚子因为积液过多而显得臃肿的女人。   她好像老了十岁。   胡茜西一怔,随即捂住脸,眼泪从缝隙里流出来,轻声说:“我现在变得好丑呀。”   盛南洲半蹲在她面前,把她的手拉开,笑着逗她:“不丑,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而且,你小时候尿裤子的模样我又不是没见过,更丑。”盛南洲语气懒洋洋的。   “噗嗤”一声,胡茜西破涕为笑,她静静地看着瘦得只剩一俱凌厉骨架的盛南洲,忽然开口:“南洲哥,我没事,我真的不能耽误你,你别管我了。”   盛南洲替胡茜西擦泪的动作一顿,抬手将她额前的刘海移开,光洁的额头露出一道疤痕,因为时间的关系,它已经缩小成指甲盖大小的疤了。   男人用拇指轻轻摁了摁她额头上那道月牙大小的疤,说道:“那也是我先耽误得你,哥哥不得管你一辈子啊。”   胡茜西心口一窒,这句话像一枚石子在平静的湖面荡起层层涟漪,她的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   盛南洲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漆黑的眸子映着她的身影,声音很低,认真道:   “我想负责一辈子,心甘情愿。”   这一句隐晦的告白胜过一百句“我喜欢你”之类的话,这句话像是跨越了一整个漫长的时间的轮回。   小时候玩过家家,胡茜西穿着精致的公主裙,拿着一把金色的尚方宝剑递到盛南洲面前,昂着下巴说道:“你以后就是本公主的骑士啦。”   到货十一岁,盛南洲性格顽劣,一时贪玩,失手把胡茜西推倒在地,她的额头刚好磕在地上的花瓶上。   小公主哭得撕心裂肺,抽噎道:“我要是毁容了,以后没人要了怎么办?”   盛南洲怎么哄都哄不好,最后拍着胸口承诺道:“公主,别哭了,我娶你。”   再一路到上大学,两人吵闹斗嘴,一直是以最佳损友的模式出现,现在,盛南洲终于把藏在心里的秘密说了出来。   “可我初中听到你说我只是你的一个妹妹”这句多年萦绕在胡茜西心口一句话,好像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盛南洲半蹲在胡茜西面前,看着她,胡茜西又哭又笑,也回看他,最终轻轻抬手抚他的鬓角。   下午三点半的太阳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地上两人的影子重到一起,一切都刚刚好。   年关将至,街边开始换上灯笼,马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许随偶尔坐公交回家,视线不经意地往外一瞥,路上卖大红春联的摊贩多了起来,车子一闪而过,窗外的景象氤氧模糊在呵出来的白雾里。   许母老早就一直催促着许随早点买票回家,她不太想回家那么快,因为好不容易周京泽也休假,她想和他多待几天。   毕竟一旦他归队,许随有可能连着两个月都见不到他人影。   周五,许随和周京泽一起逛超市,买了一大堆食材,天气冷,两人打算在家涮火锅吃。   楼道里感应灯亮起,许随挽着周京泽的手臂,脸上漾着走到家门口,许随摸了一下身上的钥匙,发现没有,便去周京泽大衣兜里伸手拿。   钥匙插进锁孔里,“咔哒”一声门打开,许随打开门,正要说话,在看清眼前的人时笑意僵在脸上。   周京泽顺着许随的眼神看过去,面前站着一位40多岁的女人,穿戴整齐,长相温婉,一双含水的眼眸跟许随很像。   他在心底猜测出女人的身份,敛起脸上原本散漫的笑意,礼貌地打招呼:“阿姨,您好,我是许随男朋友——”   “妈,你怎么来了?”许随的手从男人的臂搏弯里拿出来,又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袖子示意他先别说话。   许母的态度说不上好,她冲周京泽笑了一下便再也没问其它,继而看向自己的女儿,说:“我看你一直没回来,就想过来看看。”   许母接过许随手里的超市袋子,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一脸的歉意:“谢谢你送她回来,这么晚了……”   周京泽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在碰到许随的眼神后还是改了口:“成,我把东西放这,那我先走了。”   许母的驱逐是体面的,但也生硬强势,周京泽刚踏出去一步,门就在他面前关上了。   室内,只剩许母和许随两个人,许随喉咙有些干涩,试探性地叫了句:“妈——”   “一一,妈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分了吧,明天早点回去跟妈回家过年。”许母转过身说道。   “妈,我……”许随试图想说点什么。   “我给你下了你爱吃的茴香馅饺子,我去捞上来。”许母笑笑,急匆匆地向厨房的方向走去。   许随叹了一口气,这是许母典型的战术,当她决定好或者不想再谈下去时就会这样回避。许随只当她是在气头上,打算第二天等她气消了再好好谈谈。   许随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水,瞥见手机屏幕亮起,点开一看,是男人发来的消息:   【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许随在对话框里打字回复:【没事。】   她忽地想起什么,问道:【你不会还没走吧。】   周京泽很快发了消息过来,许随看得去心底一片温暖,他回:【刚好在楼下抽两根烟,怕你妈觉得跟我在一起,说你不听话,然后动手打你。】   【哪有,我妈很温柔,从来不打人,你快回去吧,我明天跟你说。】   两人一起吃饺子的时候,许随特意观察了一下她妈妈的表情,许母状态看起来很轻松,还跟她扯了一下家常,说姑姑家的小孩儿太调皮了。   许随的心稍定下来一些。   哪知第二天,许随迷迷糊地从床上睁眼醒来,一眼看见许母把她的银色行李箱拿出来,正在一旁叠她的衣服塞进去。   “你醒了啊,收拾一下,下午我们就回去。”许母一边叠衣服一边说道。   许随从床上起来,解释道:“妈妈,距离过年还有四天,我手里还一些工作没有收尾,后天我一定回去。”   可许母就跟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在那收拾东西,许随有些无奈喊她,许母动作顿了一下,说:“你一直不肯回家,是不是和他待在一起?分了吧,我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许随走过去,伸手拿过自己的衣服,说道:“妈,我知道你顾虑什么,他是飞行员,已经很平安的飞了这么多年,而且他飞行技术很好,不会有事,我不也是医生嘛,这个职业风险不也高,还有猝死的呢……”   她正在那劝着,许母一把拽过她的衣服往床上一摔,一瞬间就红了眼:“你忘了你爸是怎么死的吗?”   “你是不是也想像我一样,年纪轻轻被人叫寡妇?”   一句话将原本半结痂的伤口再次划破一道伤痕,许随沉默了很久,轻声说:“那只是意外。”   “妈妈,以前你让我好好学习不能让别人看笑话,我很听话努力地去学,你让我懂事多体谅大人,所以我从来不敢惹您生气,也不会说不,到现在我还记得那次全班组织去郊游,我特别想滑一次雪,可是你让我在家学习,说我比别人多走一天就赢了,”许随看着她,语气顿了顿,费力地从嗓子里挤出来一句话,“后来我发现不是这样的,你让我放弃打架子鼓和游戏我也放弃了,直到大学,遇见他,我才把喜欢的重新捡起来。”   “我真的很喜欢他,和他在一起很开心。”   “这一次我想自己做主,我会幸福的,你不信我吗?从小到大,我哪次让你失望过,”许随吸了一下鼻子,垂下黑漆漆的眼睫,“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 第89章 告白 他一字一顿道:不分手   许母愣了一下,最后叹了一口气把这个话题结束了。   许随帮她收拾好东西后,亲自把她送到高铁站,并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在过年前回去。   许随把许母劝回去后,总算松了一口气,然后在回去的路上接到了盛南洲的电话。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许随点了点头,笑着笑着眼睛里有了湿意,答道:“好。”   临近过年,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期盼和兴奋的笑容,医院除外。   灰白的墙,清冷的白织灯,桌子上枯萎渐渐蜷缩的叶子。   医院每天重复着亲人离去痛哭的声音和病患因疼痛而发出的惨叫。   “太阳底下,并无新事。”   好在年关将至的前一天出了太阳,日光照进来,烘烤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好像要带给人希望。   许随在病房陪着胡茜西,一直在照顾她,陪她聊天。   她坐在病床前刷着微博,忽然把微博推送的一组热门闺蜜照展示给胡茜西看,说道:“西西,我们好像都没拍过这种照片诶,好想和你拍一组。”   胡茜西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可是我现在好丑呀,等我以后好了我们再拍!”   “谁说的,你现在依然很漂亮,”许随拍了拍她脑袋,说道,“前两天我们科室的同事还想找我要你的电话呢。”   “我没给,主要是他长得还没盛南洲帅。”许随补充道。   两人相视一看,忍不住笑出声来。   “趁今天阳光好,我现在给你化下妆,我们一会儿到医院楼下花园拍吧,那里好看。”许随鼓动她,食指勾了勾她的小拇指,“你是不是也好久没有穿漂亮衣服了。”   “嘿嘿,你这样一说我就心动了。”   许随立刻行动起来,她从办公室拿来自己的化妆包,认真地给胡茜西化妆。   化好妆以后,镜子里出现一位眼睛盈盈空灵,脸庞明艳漂亮的女人。   许随搀着胡茜西去浴室换衣服,西西公主拿到自己的衣服傻了,睁大玻璃珠似的眼睛:   “颂光的高中校服?”   “对呀,我穿天中的校服陪你,因为我最近有点怀念校园。”许随解释道。   胡茜西指尖摩挲着校服领口线绣制的颂光二字,不自觉地露出微笑,声音也有活力起来:   “穿穿穿!我也不怕别人说装嫩二字了。”   许随和胡茜西换好校服后手拉着手相视一笑。   胡茜西心情明显好了很多,她准备出去的时候,许随拉住她:“哎,还差点东西。”   “什么呀?”   许随从口袋里摸出两枚糖果色的发卡,轻轻别在胡茜西头发的右侧。   她留着短发,这么一看,可真是个名副其实的高中生了。   许随拉着胡茜西下楼,两人走到楼下花园,她看似随意地瞥了一眼,说道:“西西,这儿背景有点乱,我们去那边的绿草坡上。”   “好喔。”   两人手拉着手走到东侧的西草坡前,远处看到的景象渐渐放大到眼前,如同被拭去水雾的镜子一般清晰。   雪刚融化,草坪湿漉漉的,沿路全是向日葵开辟成的一条小道,尽头深处有一个白色的布满鲜花的舞台。   “哇,不是吧,我们乱入别人的求婚现场了?”胡茜西拉着许随,语气有点紧张,“快点走啦。”   可胡茜西怎么也拽不动许随,直到一阵熟悉的低沉的声音喊她:“西西。”   胡茜西下意识地抬眼看过去,盛南洲穿着笔挺的燕尾服,肩宽腿长,领口戴着红领结,英俊非凡,手里拿着一束捧花,朝她一步一步走来。   像是从天而降的骑士。   十二岁就承诺要娶她的人。   盛南洲手里拿的不是娇艳的玫瑰,也不是清新的雏菊,不是动人的郁金香,是她最喜欢的向日葵。   “胡茜西小姐,请问你愿意嫁给我吗?无论我高矮胖瘦,长得也不像你喜欢的金城武,”盛南洲拿着戒指单膝跪下,抬眼看她,缓缓说道,“但是有一点,我永远并将只看得到你。”   此刻,聚集在草坪的人越来越多,她的家人,朋友,就连主治医师,病友都在场,共同见证着这场特别的求婚。   “嫁给他!嫁给他!”   “西西,你就可怜可怜老盛,把他这条光棍收了吧!”   有个男人笑着大喊:“你不嫁我可嫁了啊!”   场内哄然大笑,气氛轻松又和谐。   胡茜西眼睛里蓄着的眼泪掉出来,说话抽抽嗒嗒的,“你好烦啊,我好不容易化的妆,眼线……都晕了呜呜呜呜。”   胡茜西什么也没说,在他紧张的眼神和期待下伸出了手,周围响起尖叫声和欢呼声,盛南洲笑着把戒指给她戴上。   两人在阳光下接吻,胡茜西环住他,小声地说道:   “南洲哥,我其实有个小秘密没告诉你。”   “什么?”   “算了,有机会再说。”   绿草坪,阳光,向日葵,戒指,天气刚好好,喜欢你的心也是。   日光过于刺眼,以至于许随看到眼前的场景模糊又刺眼。   她捂着眼睛,把眼泪逼回去,周京泽揽着她,手指安抚性地按了按她的肩膀,声音压低:   “你该为她感到高兴。”   忙完胡茜西的事后,许随收拾好东西回黎映过年。   周京泽送她到高铁站,叮嘱她到了之后发消息给他。   许随迷迷糊糊地点头,并说了拜拜转身就要走,哪知男人一把拽住她,许随整个人被迫跌向他怀里。   周京泽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偏头吻了下来,撬开唇齿,吮着她的舌尖,以致于声音有点模糊不清: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在分别的车站,周京泽拽着她吻了有五分钟之久,最后在她白皙的脖颈后面嘬出一个印记才肯放人走。   许随的脸烫得厉害,得到自由后飞也似的向安检口逃窜。   回到黎映后,许随还没走到门口,远远地就看见了奶奶站在家门口,佝偻着腰在等她。   许随拖着行李箱加快脚下的步伐,走到老人家面前,握住她的手,说道:“奶奶!怎么不在里面等,外面天冷。”   “我刚出来不久。”奶奶笑呵呵地拍了拍她的手。   一进屋,暖意融融,许母正从厨房里端着菜出来,说道:“快去洗手,可以吃饭了。”   许随立刻钻进厨房里,刚拧开水龙头,许母拍了拍她的背,说道:“水冷,去那边洗。”   “嘻,有妈的孩子像块宝。”许随走到另一边,拧开热水撒娇道。   许母笑了笑,继续把菜端出去。   年三十的晚上,电视机里放着小品,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聊家常,许母对那天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愉快地同她聊着天,气氛看起来还算融洽。   吃完饭后,许随给妈妈和奶奶两个厚厚的红包和新年礼物。   不料,许母还朝她伸出了手,许随愣了一下,笑道:“钱不够啊。”   “手机给我。”许母开口。   许随云里雾里地把手机交上去,结果许母拿到手机后,站起来宣布道:“今天起,你的手机没收,不准再联系他。”   说完不也看许随的反应拿着她的手机径直往房间里走。   许随很想同她争论,可是电视机里春晚播发的烟火声在提醒着她。   今天是新年。   许随决定忍一忍,她不想大过年的还和家人吵架。   可临近十二点的时候,许随到底没忍住,悄悄溜进奶奶房间里给周京泽发了新年祝福的短信。   末了,还在短信故意提起陈年往事:【一个有可能还会被你认错的号码。】   没多久,手机屏幕亮起来,周京泽回:   【不太可能认错,大一那件事后我就已经把号码背下来了。另:这条信息是跪着发的。】   【新年快乐,我的唯一。】   许随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唇角弧度不自觉地上翘,故作云淡风轻地回答:   【那我也勉强祝你新年快乐。】   只可惜,周京泽在京北过年只待了两天半就被第一救援队紧急召唤回去。   再加上许随的手机被没收掉,她人时刻活在许母的监督下。   之后和周京泽也就很难联系上了。   大年初四,一家人做在饭桌前吃饭,电视机前正在播报一则新闻,主持人念着稿子说道:2月17日晚,由怀宁飞往都州市的京行航班G7085,于晚上7点10分,受天气影响,发生一起雷击空难。经调查结果显示,遇难两人,重伤五人,机长张朝明在飞机降落时英勇……   “啪哒”一声,许随手里拿着的筷子掉在地上。   黎映这边迷信的习俗是新年掉筷子,是非常不吉利的征兆。   许母看向那则新闻,视线收回来,声音依旧是温柔的,却绵里藏针:   “看见没有,以后他出事,你一点保障都没有。”   许母后半句话还没说完,许随的心颤了一下,她冲进妈妈的房间里找回了自己的手机,开机,再给周京泽打电话。   电话拨过去,无限又机械的嘟嘟声响得越长,许随的心就越悬在心口。   能不能接个电话?   许母走了进来,抱着手臂看着她:“你在干什么?”   “我想确认他——”   “有没有事”这几个字还梗在喉头里,被许母倏地打断。   许母一把夺掉她的手机,这时电话终于接通,传来一道清晰的男声“喂”。   许母毫不犹豫地挂断了,她的声音尖锐:   “一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听话了,你是不是看我死你才甘心?”   许母这几天限制她联系周京泽,还时不时地暗讽这个男人不能给她带来幸福,强行给她灌输安稳才是正确的选择。   抢她手机,做主挂了周京泽电话。   这一切的一切让许随终于爆发。   “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强势呢?我只是喜欢一个人,我连和他在一起的权利都没有吗?”许随情绪控制不住,眼泪掉下来。   许母没想到一向乖巧的女儿会生气,可她还是不肯后退一步:   “你们不合适,你要相信过来人,当初我嫁给你爸,整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什么叫合适,”许随倏地打断她,她整个人崩溃,终于克制不住一连串的重话冒了出来。   “你过得不幸福,就代表我也不幸福吗?”   “我再也不想听你的话了,我真的觉得有点窒息。”许随嗓音哽咽,转过身去。   许母一愣指着她“你——”说不出去一句完整的话来,随即剧烈地喘气,整个人呼吸不上来,一个控制不住,朝旁边直直地倒下去。   许随刚转过身,听到声响后立刻回头,看见躺在地上的母亲,惊慌失措地喊道:“妈——”   最后许随手忙脚乱地把许母送进了医院。   许母这一倒下,引发了一系列陈年积累的各种老毛病。   她被送进了手术室。   许随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害怕。   如果妈妈出现了什么问题……如果,许随不敢再往下想。   她为什么要去顶嘴,跟妈妈置气。从小许母顶着娘家那边的压力,为了女儿有一个好的成长环境坚决不改嫁,期间还要时不时忍受邻里嘲笑她是寡妇。   即便如此,许母仍咬牙一个人抚养她顺顺利利地长大,同时还肩负着照顾一个老人的责任。   她到底在干什么?   许随整个人蜷在椅子上,双手抱住膝盖,把自己宥成一个安全的自我保护的姿势,然而手掌搭在膝盖骨上,一直在不停地抖。   她正出着神,忽然,一双宽大的掌心带着凉意的手握住她发抖的手,他的掌心很沉,也重,却莫名带着安心。   许随慢慢抬眼,撞上一双漆黑深长的眼睛。   周京泽穿着一件黑色的冲锋衣,眉目冷峻,轮廓线条利落,他半蹲在许随面前,握住她的手,衣领上有一滴透明的雪粒子落在两人虎口中间,转瞬即化。   分不是眼泪,还是雪。   “你怎么来了?”许随一开口,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   “今天休假,刚好打算来一看,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在飞机上,一下飞机听到电话这边的争执就赶过来了。”周京泽搓了搓她的掌心,温暖一点点传来。   他笑,捏了捏许随的脸,问:“做事怎么这么慌张,赶到你家去,奶奶还一个人在家。”   “啊?我现在——”许随反应过来。   周京泽拇指钳住她要动的指关节,说道:“我已经把她安顿好了。”   “唰”地一声,手术室门打开,一位护士戴着沾上血污的手套,喊道:“病人需要血浆置换,谁是B型血?”   许随刚想动,周京泽按住她,偏头冲护士说:   “我是。”   一刻钟后,周京泽抽完血回来,黑色的影子落在许随旁,他坐在旁边,抬手拥住她的肩膀,闭上眼,仰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陪她一起等待结果。   许随靠在周京泽虬结有力的手臂上,瞥见他手腕上有一管小孔,青色的血管突起,周边一片淤紫,仍有斑斑点点的血迹冒出来。   半夜,医生从手术室出来,很他们报了平安,并嘱咐许随一定不能再让病人情绪激动,注意调养身体,先住院观察半个月。   许随松了一口气,最后她催周京泽去酒店开间房间休息。   周京泽不肯,仍陪着她。两人坐在长椅上盖着外套睡了一整夜。   天刚微亮的时候,一道尖锐的手机铃声将两人吵醒。   周京泽熬了一夜,脸色惨白,神色困倦,眼底一片黛青。   他看了手机来电显示人,许随看过去。   是第一救援队的电话。   周京泽没接,任它响着。   “我们——”许随语气慢慢吞的,喉咙里长久没有发音,哑又干涉。   周京泽看着她,声音有点儿沉,喉结缓缓滚动,一字一顿道,:“不分手。” 第90章 告白 很想很想你。   “嗯,不分手。”许随笑着看他,语气哽咽。   周京泽轻轻捏了她的鼻子,开口:“总之,这事你交给我。“   周京泽摁了电话后,手机铃声就没再响起过。   天光才亮,早市还没开始,只有路口几家早餐店开了。   周京泽牵着许随出去,带她去吃早餐。他点了两碗馄炖,顺手拿了一袋牛奶放到许随面前。   东西上来以后,周京泽一直没顾得上吃东西,低头看着手机,拇指按着手机屏幕不知道在划拉什么,还出去打了个电话。   许随捏着汤勺随意地搅了一下碗里的馄饨,她只吃了两个,就再也吃不下去。   周京泽打完电话回来后,送许随回医院,还打包了一份许母的早餐。   医院门口,周京泽把清粥递给她,他一向办事周全,说道:   “刚给阿姨请了个护工,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周京泽手里握着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说:   “我得走了,宝宝。”   许随抬眼看着他没有说话,周京泽好像一眼看穿她心里在想什么,缓缓开口,声音一如少年时清澈干净:   “这个职业确实辛苦,也危险了点,但这个世界确实是这样,总得有人去做。”   “你知道我每次在飞机上准备危险营救时,想的是什么吗?”   “什么?”许随疑惑到。   周京泽低头她,拇指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   “因为你在那里,天空才有了意义。”   因为心里想着有人在等他,所以每一次全力以赴营救的背后都是好好活着,平安回来见她。   许随的心缩了一下,她看着周京泽,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你别去”这三个字。   “好,平安回来。”许随最后说道。   许随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日程表,本来明天就要返程,但因为许母生病这事,她向单位请了两天假,还高铁票改签了。   最后她拎着早餐走进了病房。   许母没隔多久睁眼醒来,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   许随垂下眼睫,说道:“妈,对不起,我不应该跟你说那样重的话。”   “傻孩子,这哪能怪你,老毛病了。”许母挤出一个笑容来。   母女就是样,因为有那层血浓于水的联系在,情感始终割舍不掉。   许随这几天都在医院照顾许母,忙得昏头转向,幸好周京泽请的护工阿姨帮了她很多。   许母怕耽误许随的工作,一直催着她回去。   许随坐在病床前给许母削着一颗苹果,笑着应道:“我已经请了假,在家待了还没两天,您总得让我把假休完吧。”   护士这会儿正给许母换药,听到了母女两人的对话,笑着说:   “您真幸福,前有女婿为你输血,还给请了个护工照看,后有亲女儿为你忙前忙后。”   “之前他来了?”许母听后语气淡淡地问她。   许随点点头,想在许母面前说周京泽好话:“对,你昏迷的时候都是他在照顾。”   “替我谢谢他,” 许母说道,转而朝正在帮她调缓输液速度的护士说道,“他不是我女婿,是我女儿的朋友。”   许随正削着苹果,动作一顿,一串长长的青苹果皮忽然断了,“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她垂下眼睫,俯身捡起将它扔进垃圾桶里,最后什么也没说。   这件事,许母仍没有松口。   回京北的前一晚,许随在医院病房照顾许母。让人放心的是,她的身体情况逐渐好转,精神头也恢复了大半。   晚上九点,许随正给许母倒着热水,热气迅速浮上纸杯上面,这时,裤袋里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她放下热水壶,摸出手机一看,目光顿了一下。   是周京泽来电。   许随握着手机,走出病房门口正要点接听的时候,许母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身后传来,语气充满了失望:   “一一,你是不是想气死妈妈?”   许随最终还是没接这个电话。   回到京北以后,许随照例上班,同周京泽每天保持联系,下班以后偶尔和朋友出去吃饭逛街,她看起来什么事也没发生,但心里始终有一块石头压着。   许母的阻拦或多或少让许随对这份感情有了一丝动摇。   自从周京泽加入救援队后,每次一在新闻上看见他们的消息,许随的心就开始提心吊胆。   人有了另一半后确实比较自私,只希望他平安就好。   周五下完班,许随无事可干,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她随便搭上一班公交,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靠在窗边,盯着车窗外一路倒退的风景发呆。   公交开了一个小时后,许随随意选择在一个站台下车,向前走了十多分钟,不经意地一看,她竟然晃荡到母校医科大学来了。   斜对面是学校有名的小吃街,正好将京北航空航天大学和京北医科大学两所大学给隔开了。许随刚好饿了,双手插进口袋里,朝对面走过去。   人踏进熙攘的街道,年轻的女学生手挽着手,脸上堆满了胶原蛋白,正在水果摊前挑水果,一颦一笑都透着青春气息。   刚打完篮球穿着球服身上汗津津的男生,旁边跟着的女朋友正给他送水喝。   熟悉又陌生。   许随看到不远处的云记面馆,走了进去。   这家面馆的生意还是这么好,老板脸上洋溢着喜庆的笑容,忙得不行。   许随找到角落里的一个位置坐下,抽出一张纸巾正擦着桌子,老板走了过来,问她要点什么。   “来一碗鲜虾面,”许随手肘压着菜单,随便扫了一眼,抬起头,说道,“对了,老板,不要——”   “哎,是你呀,”老板手指掐着一根圆珠笔,掌心托着一个记菜的小本子,“医科大的学生对不对?考研那会儿你经常来我家吃的。”   “对,是我。”许随笑着答。   老板接过她递过来的菜单,声音爽朗:“还是老规矩,多加葱和香菜,不要醋对不对?”   “对,您还记得。”许随笑。   面上来以后,许随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送进嘴里,面很筋道,汤还是那么有味鲜美。   许随吃得很慢,到最后吃得全身起了一身薄薄的汗汗,很舒服。   毕业以后,她就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面了。   吃完后,许随起身来到收银台结账。   老板正在那清点货物账单。   许随握着手机,轻轻敲了敲桌面,说道:“老板,结账。”   老板闻声抬头,停下手里的动作,寒暄道:   “今天你一个人过来啊,你男朋友呢?那个长得很帅很高的寸头小伙子。”   许随愣了一下,她和周京泽总共来面馆吃饭也没几次,没想到老板还记得。   她抬手勾了一下耳侧的碎发,应道:“他……啊,在工作,暂时没时间过来。”   “老板,多少钱?”许随拿出手机对着收银台上的二维码正准备付钱。   老板摆摆手,用白抹布擦拭着玻璃杯子,笑眯眯地:   “不用啦,当初你男朋友给的钱在我这还剩不少呢。”   许随正低头看着手机,目光一顿,语气不可置信:“什么钱?”   “哎呀,你不知道吗?那会儿你不是在考研吗?经常复习到很晚,他怕你出来没有饭吃,就给了一笔钱让我把店开久点,还让我多照顾你。”   “轰”地一声,许随内心有座城墙轰然倒塌。   许随准备考研那会儿,她记得两人已经分手很久了。   许随这个人是这样,一旦投入到某件事情就会变得很忘我,喜欢一个人是这样,学习也是。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会儿为了考研,天天待在自习室,直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许随还在那学习。   以致于她出来的时候,食堂早已关门,跑到校外,门口那几家店也是陆续关了门,要么就是正在收摊,要么就是店里一天的食材都卖完了。   只有这家云记面馆,无论多晚都亮着灯。   有时候,许随坐那里吃面,遇到了大雨,老板还会友好地递给她一把伞。   京北的冬天很冷,每次许随跑出来,抱着本书,手指冻得通红,老板娘看到后会拿暖手宝或者倒杯热水给她。   那段考研艰难的日子,许随坚定又孤独,难捱的时候,看到面馆的灯还亮着,就觉得好像它在陪着她。   但许随没想到的是我   风雨不动一直陪着她的人是周京泽。   许随想起了什么就要走,末了还不忘冲老板道谢。   老板开玩笑道:“客气,你们结婚的时候记得请我啊,我也算你们一路感情的见证人了。”   许随怔愣了一下,随即重重地点头,笑:“会的。”   我们会结婚。   许随跑出店门口急忙打了个车回到家里,一楼急忙地按电梯到八楼。   她走进家门,开始往书房里找东西。在一箱旧物中,许随翻到了一顶蓝色的小熊鸭舌帽。   许随坐在厚厚的地毯上,用手拍了一下上面的灰,她伸手拿出里面的标签,一看,里面挡着一个Z字。   不知道为什么,许随忽然想哭。   许随到现在还记得,本科毕业聚餐的那天晚上。   学业落地,许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沉浸在毕业大家即将离散的感伤氛围中。   聚餐当天,许随特意化了妆,穿了一条好看的裙子出席当晚的活动。   几十位同学围坐在一张暖棕色的长方形桌子旁,一边吃烤肉一边喝酒,畅谈人生。   坐在许随旁边的一位女生,在众人嘻嘻哈哈聊天的时候,突然亮出了两本红本本。   女生靠在身旁的男生肩膀上,朝众人晃了晃她的结婚证:   “各位亲爱的同学们,我们结束十年爱情长跑了,今天领证啦。”   气氛一下子被炒热,鼓掌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   “卧槽,闷声不响干大事!”   “来来,喝酒!今晚你俩必须给我不醉不归。”   女生同男生相视一笑,眼里是融化彼此的爱意,大方地接过他们递过来的酒杯。   许随撑着脑袋,心里默默感叹真好啊,手拿着钳子正在翻烤着炉子上面的五花肉,发出滋滋的声音。   女生凑过来来说:“随随,发什么呆呢,来,我俩敬你。”   许随回神,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恭喜你们,百年好合。”   “哈哈哈,谢谢,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呀?”同学问道。   许随扯了一下嘴角,放下酒杯:“我还早着呢,连对象都没有。”   “过两天我给你介绍!”   “好。”许随笑笑,随口应道。   同窗好友即将分别,各自散落在天涯,周围成双入对,或分手。   一场聚会下来,气氛总是萦绕着一种感伤中。   无论怎么样,许随发现这一路上她好像都是一个人。   中途,许随出去上了趟厕所,在走廊拐角处一不小心撞到一个女生。   浓郁的香水味飘来,许随低着头,连忙道歉:“不好意思。”   “是你啊,许随。”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许随抬起头,竟然是柏瑜月。   可是惊讶过后又不觉得奇怪了,毕竟两人同系同专业还是隔壁班,她们把毕业聚餐地点定在这里也不稀奇。   “嗯,好久不见。”许随同她打招呼。   柏瑜月穿着一条红色的裙子,露出一截纤白的脚踝,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许随,挑了挑眉稍,盛气凌人道:   “当初我没说错吧,你架不住他。”   这个“他”两人都默契地知道是谁,许随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她甚至自嘲地扯了一下唇角:   “确实是。”   柏瑜月低头拨了一下指甲上面的亮片,看似漫不经心却有意重击:   “你最近和他还有联系吗?我听说他重新交了个女朋友。”   许随双手插进口袋里,指甲陷进掌心里,受虐般用力收紧,一阵疼痛,她勉强笑笑:   “分手了再谈恋爱不是很正常,人都要朝前看。”   后半句话,许随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我还有事,先走了。”   许随收回在她身上的视线,低下头走了。   柏瑜月看着许随匆匆离去的背影,心想这个谎撒得挺值。   回到包厢后,许随在那一边烤肉一边听同学们聊天。   钳子抵住薄薄的肉片,有油溢出来,许随撒了一把孜然和调料粉,在锅面翻转了几下肉,不一会儿,香味飘出来。   许随拿了一片生菜,裹住肉,机械地放进嘴里嚼动着。   不知道是不是油烟太呛的原因,泪腺受到刺激,眼里有了一层水意。   后来许随喝了很多酒,喝得头昏脑重,意识开始不清醒起来。   要命的是,喝完酒后,她开始牙疼。   其实许随牙疼发作已经持续性有一段时间了。奈何毕业这段时间太忙,她一直没时间去看。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命。   许随喝个半醉,此时难受得厉害,加上牙痛牵动着神经,她半张脸都不敢有任何动作。   她放下酒杯,跑到阳台上吹风。   夏天闷热,天空很亮,但一颗星星也没有。   许随醉得没有意识,此刻她特别想找人倾诉一下,恍惚中,她拿出手机打给了胡茜西。   电话很快接听,奇怪的是,那头一阵沉默,只听到风声很大,似乎在一个空旷的平地上。   许随没有发现异样,她捂着半张疼到不行的脸,啜泣声从听筒那边传过去。   她只是哭。   电话那边也没有问什么。   许随哭到后面,啜泣声渐渐变大,眼睫沾着眼泪:   “西西,我好想他。”   “你……是不是想笑我没用,可是我就是想他。”   没多久,电话那头语气顿了顿,似乎问她在哪里。   “聚会呀,呜呜呜呜呜我好惨,喝醉了还牙疼,我现在有点想回家。”许随伸手擦掉眼泪。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让她在原地等着,不要乱跑,许随乖乖地应了句“好”。   在等待的间隙,许随脸颊贴在栏杆上,一阵冰凉传来,疼痛得到缓解,她舒服地眯了眯眼。   后面的事许随记不太清了,隐约记得有人背她回了家。   第二天醒来,许随桌前放着一杯解酒茶和止痛药,旁边还落下了一顶蓝色小熊鸭舌帽。   许随一直以为那天晚上是胡茜西叫了别的男生一起送她回家的。   现在看来,那天晚上的人是周京泽。   到现在才发现,无论许随需不需要他,他一直都在。   许随拿着那顶小熊帽子蹲坐在箱子前,她现在很想打电话给周京泽。   许随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响了几下,那边很快接通。   周京泽似乎刚下飞机,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好听透着颗粒感:   “一一,什么事?”   “没什么——”   许随心口颤了一下,她握着那顶蓝色的小熊鸭舌帽,声音缱倦温软:   “我就是想你了。”   很想很想你。 第91章 告白 永住太阳里   那边没有声音,似乎静止了很久。   许随一向内敛,难得表达爱意,没有得到回应有点尴尬,她正准备岔开其它话题时,周京泽忽然开口,声音低低沉沉:   “我也是,比你想我还要想。”   电话那头传来“啪”地一声,发出打火机齿轮擦动火石的声音,他吸了一口烟,轻笑道:“晚上老子有反应的时候,只能靠你照片消火,懂吗?”   周京泽语调吊儿郎当,透着一股邪气,自带低音调的声音通过不平稳的电流声钻到她耳朵里。   痒痒麻麻,许随只感觉耳朵烫得厉害。   “流氓。”许随红着脸干干巴巴地骂了一句。   周京泽一声轻笑,拿下烟,哄她:“去我家帮忙浇那些植物,乖,等你浇完我就回来了。”   “好。”   恰逢周末,许随把1017 和奎大人带回了周京泽琥珀巷那个家,她推开院子的门,放眼望过去。   院子里的植物几乎都死光了,叶子泛黄,伸出整个身子软趴趴地躺在地上。   周京泽分明是骗她过来的,就这植物,农学专家过来也救不活。   许随进去喝了两口水后,牵着奎大人去花市买了好几盆植物回来。有仙人掌,尤加利叶,琴叶榕,虎尾兰。   这些植物一并被她摆在院子里,再浇上凉沁沁的水,一下子让整栋房子的色调明亮轻快许多。   许随走进家门,从冰箱里拿出一纸盒牛奶,白吸管戳破铝纸薄膜,仰靠在沙发上喝牛奶,然而休息没多久,她无意间瞥见桌子上还有一堆东倒西歪的啤酒罐,沙发上凌乱地搭着男人的衣服,航空杂志扔在一旁。   她又闲不住了。   许随放下牛奶,起身找来一个白色的塑料袋,把啤酒罐扔进去,将茶几擦干净,还顺手把家里其它凌乱的地方打扫干净,最后把垃圾扔了出去。   整个家看起来焕然一新。   一切都收拾好后,许随又把他的衣服扔进洗衣机里,丢了颗蓝色的洗衣凝珠进去,摁下按钮,洗衣滚筒缓缓开始转动后,她就去做别的事了。   今天是开春以来最热的一天,加上她收拾了一下午,许随整个人热得出了一身汗。她走进周京泽房间里,找了件他的T恤和运动裤,立刻钻进浴室里冲澡去了。   洗完澡穿衣服的时候,许随发现周京泽的黑色运动裤size太大了,裤头两根绳子也系不住的那种,直接掉了下来,她干脆放弃,最后穿着他的T恤,踩着一双拖鞋就出来了。   她用白毛巾随意地擦了一下湿发,头发半干未干地披在肩头,发稍往下滴着水,胸前一片水渍。   许随晃了一下耳朵的水,趿拉着拖鞋,走到洗衣机前,把洗好的衣服放进衣篓里。她抱着衣篓走上二楼晒衣服。   这会儿已经是黄昏,天空呈现一种浓稠的蜂蜜般的颜色,燥热的风吹来,天气闷得让人误以为夏天快到了。   许随正要晒衣服,发现护栏里顶端上卡着几件周京泽的衣服,此刻正迎风飘荡着。许随踮起脚尖费力地伸手去拿衣服,却发现够不着。   她从房间里搬来一张小板凳,赤脚踩上去,伸手去够护栏上卡着的衣服,可每次手刚够到衣摆那,晚风一吹,擦着她的指尖又晃到别处去了。   许随只好努力踮起脚尖去伸手够衣服。   周京泽嘴里叼着一根烟,依靠在墙边不知道看了多久。   许随背对着他,完全不知情,还在那与那几件迎风飘荡的衣服做斗争。她穿着周京泽的白T恤,堪堪遮住白嫩的大腿根,露出两条光溜溜纤直的长腿,圆润的小腿上面还沾着几滴水珠。   挺翘的臀部在宽大的T恤下若隐若现,她每伸出一次手去够衣服,透过宽松的衣袖可见那对白玉似的浑圆。   头发湿哒哒的,往地板上淌了一堆水。   依然还是那个清纯的少女,一举一动却透着勾人的媚。   周京泽眯了眯眼看着她,嘴里咬着的烟呼出丝丝缕缕灰白的雾,喉结缓缓滚动,下腹涌起一股热流。   许随的本事就是什么都不用做,光是站在那,就能让他有反应。   周京泽摁灭手中的烟,随手把它丢在脚下的花盆里,双手插兜,踩着军靴,朝许随一步一步走过去。   许随踮起脚尖,第好几次费力地去够衣服,风一吹,结果又没抓着,终于泄气。倏地,一阵阴影笼罩过来,一双匀实力,青色血管明显的手环住她的两条腿,将她整个人腾空抱起。   许随吓得发出一声惊呼,对方发出一道意味不明的哼笑声,低头一看,才发现此刻本应该远在千里之外的男人正出现在眼前。   “你怎么回来啦?”许随声音惊喜。   周京泽身上还穿着空中救援队的蓝色制服,左肩四道杠,右肩上有一个小小的金色小飞机,有一圈鲜红的五星红旗绕着它,工装裤,踩着军靴,肩宽腿长,潇洒帅气又透着一股混不吝。   “爷什么时候骗过你?给植物浇完水我就不回来了。”周京泽笑。   “要拿哪件衣服?”周京泽问她。   许随抱住他的脖颈,坐在男人肩头的一侧,周京泽托着她,心甘情愿地听小姑娘指挥,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她最后收到了衣服。   周京泽单手拖着她的臀部,粗粝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她白嫩的腿,喉咙一阵发紧:“穿我的衣服,勾引我?”   许随被他摸得一阵战栗,她又坐得高,整个人提心吊胆还怕掉下去,心尖简直被拿在火上烤,哑声道:   “没……没有,我又不知道你要回来。”   男人舌尖拱了一下左脸颊笑,声音沉沉:“但是勾引到我了。”   周京泽回来,许随很高兴,也出奇地黏人,他去哪儿,她就跟在后面,像一条小尾巴。   晚上许随说不想吃饭,想吃个蛋糕,周京泽连衣服都没换,从冰箱里拿出食材,走进厨房,认命地给他姑娘烤小蛋糕。   没办法,自个媳妇,他不宠谁宠。   周京泽在厨房里打好鸡蛋,揉好面粉,等它成了模后,正准备拿器具时,许随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从背后抱住他,脸颊蹭了蹭他的腰。   “嘶”周京泽散漫地笑,语气危险又意有所指,声音压低,“再乱撩拨爷当场办了你。”   “你要不要摸摸有没有反应,嗯?”周京泽作势去拿她的手想带过去,许随紧抱着他的腰,怎么也不肯撒手。   “怎么忽然这么黏人?”周京泽使坏,偏头把奶油蹭到她脸颊,鼻子上。   许随也不生气,声音闷闷的:“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   “你一直为我做的事我都知道了,地图,小熊鸭舌帽,面馆……”许随抱住他,吸了吸鼻子,“前段时间因为我妈的事,我对这份感情不够坚定,对不起。”   周京泽手里的动作顿住,转过身,看着她,   许随也抬眼看他,周京泽头发短了很多,五官凌厉,正撩着眼皮看她,薄薄的眼皮像两片利刃。   一对视,便掉入他掌控的漩涡中。   许随先开口:“我会跟着你,支持你,以后不会再为这么感情动摇了,一生一世,只认定你。”   像是一枚拨片将平静无痕的湖面拨开层层涟漪。   周京泽低下脖颈,摁住她的额头,语气认真,说道:“许随,跟了我,我不会让你后悔。”   会把最好的捧到你面前,不再让你难过。   “好。”许随点点头。   周京泽怕她又要哭,继而茬开话题,手指将她额前的碎发勾到耳后,笑:“你刚才是在道歉?那补偿我。”   许随眼神懵懂,看着他:“怎么补偿?”   她说完这句话,人没还没反应过来,周京泽一把搂住她的腰,将人拽到跟前,他低下头,将许随鼻尖,脸颊上的奶油舔到嘴里。   周京泽看着她,动作缓慢地舔了一下,低下头,喂到她嘴里,一点一点推到唇齿间。许随被动得尝了一点奶油,还挺甜,紧接着,唇瓣一痛,男人直接咬了进来。   许随被迫咽下他送进来的奶油,甜得嗓子发哑。她穿得白色的T恤,宽大松垮,刚好方便了他。   许随只觉得前面一阵冰凉,指节粗粝,戒指咯人,凉又热。她低下头,被动地埋在男人脖颈间,嗓子干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奶油被烘烤得融化,很快,化成了一滩水。   周京泽动作很用力,按着她肋骨处的纹身,到关键难耐处,眼稍溢出一点红,额头的汗滴在厨房的地板上。   “一一。”   “嗯?”   周京泽看着她,声音嘶哑:“想娶你。”   ……   周京泽这段时间都在休假,许随和他整天待在一起,除了上班几乎形影不离,她以为所有人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哪知道,一个晴天霹雳劈了下来。生活就是这样,时好时坏,时晴时雨,你不知道哪个浪头会朝你打下来。   周日凌晨三点,周京泽接到医院的电话,被告知胡茜西心脏病突发,两次紧急抢救,第二次抢救的时候,盛南洲看到的她,痛苦到了极点,胡茜西整个人瘦得像一张纸,心肺又鼓得像皮球,呼吸接近衰竭。   每做一次震颤,她无力地像一个软掉的黄桃,身体极度虚弱,痛苦,但她的意识很清醒。   越清醒越痛苦。   她在无声地掉眼泪。   像易碎的娃娃。   医生走出去,同盛南洲说了胡茜西的情况,盛南洲垂下眼,拳头不自觉地紧握,最后点了点头。   他选择了放弃抢救。   盛南洲冷静地通知胡茜西每一位亲人和朋友到场来同她告别。   盛南洲是最后一个进去的,他一直握着她的手,脸上始终着带着笑。他不想他的妻子到最后还要为他担心。   最终,胡茜西于凌晨4点45分离开人世。   当医生宣布胡茜西的死亡时间时,许随整个人昏了过去。而盛南洲始终坐在那张白色的病床前,握着她的手,久久没有动弹,沉默得像一尊雕像,与医院昏暗惨白的背景融为一体。   像是一个切割体。   在没有人看见的角落里,一滴滚烫的眼泪滴在床单上,迅速泅开,然后消失不见。   胡茜西的后事都是由盛南洲一手操办的,吊唁那天,许随周京泽他们站在主位上,作为胡茜西的家人,迎接和招待每一位宾客。   路闻白也来了,他带着一束迎春花,眼睫下是淡淡的阴翳,脸色仍是病态的白,他走上前,拍了拍盛南洲的肩膀,低声说:   “节哀。”   墓前凭吊的时候,许随一身黑衣服站在百人中央,手里拿着一张她写的稿子,念得过程不是很顺利,几度哽咽,她说道:   “胡茜西,1993年7月13号生,28岁。也是我的好朋友胡茜西,长得漂亮,眼睛很大,皮肤很白,第一眼看她,以为她漫画里走出来的元气少女。她和大部分普通的女孩一样,喜欢追星,为减不下#体重和脸上长了一颗痘痘而烦恼。喜欢吃寿司,讨厌一切有刺激性的东西,最爱的颜色是粉色。”   “她是我们的朋友,是父母眼里的小公主,是一名普通的妻子,也是在世界各地救助了一千三百只小动物的野生动物医生。她独自一人看了三千个日落,仍……好好活着。偶尔爱哭,有时娇气,但她一生善良且活泼,聪明且坚强,勇敢又热烈,像向日葵。”   “请不要忘记她。”   说完以后,全场安静得不像话,只有轻微的啜泣声,紧接着哭声越来越大,所有人像是被巨大的黑色笼罩。   送走宾客后,许随他们这一帮人站在墓前,她在那里站了很久。许随看着墓碑前照片上笑靥如花的胡茜西发怔。   自从上次回暖后,整座城市陷入了雨季,终日被一层白色的湿气笼罩着,可是今天,许随抬头看了一下天空。   出奇的晴朗。   是个好天气。   西西,你在看着我们吗?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下辈子,我们还要做好朋友,给你套一被子的被套。   所有人都离开后,盛南洲一个人坐在墓碑旁。太阳渐渐下沉,火烧云呈一种血色的浪漫铺在天空之下,瑰丽又壮观。   盛南洲坐在那里,想了一些事情。那天晚上告别的时候,他握着胡茜西的手,她躺在那里,挤出一个费力笑容,开口:   “南洲哥,我一直有个秘密没告诉你,其实我也偷偷喜欢你很久了。但高中有一次无意听见你跟朋友说,只拿当我妹妹。所以我就把这份喜欢藏心底啦。大学追路闻白那次,真的很傻,谈不上喜欢,纯粹是被美色#诱惑,也莫名的执着,当时的我就想,反正命也活不长,不如试试大胆热烈地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路闻白算她人生游戏同通关选择的一位角色体验。   后来她和路闻白讲清楚了,两人成为了朋友。   胡茜西说着说着眼角滑落一滴泪,她费力地抬手抚上盛南洲的鬓角,嗓音虚弱又无力,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喉咙里挤出来:   “南洲哥,我要走了,不要为我难过。你一定好好好活着,替我看一看世界上美好的东西,彩虹,晴天,日落,我还没看够呢,还有好多好吃的也没来及得吃上,所以……这些你要替我完成,不许做傻事。”   “如果下辈子有机会,我会先遇见你,来追你。”   盛南洲坐在墓碑旁,维持了好几天故作坚强平静的表情终于崩裂,表情悲拗,潦倒地靠在那里,他抬手抚着墓碑上面的字:   爱妻胡茜西之墓。   这一天,永失所爱。   同时,他将一支向日葵放到墓前,从喉咙里滚出一句话,语气认真:   “西西,永住太阳里。”   这一天,晴空万里,天空一望无垠,黄昏美丽,花香阵阵,鸟儿叽叽喳喳,风也温柔。 第92章 告白 为你保驾护航,无上荣光……   生活就是这样,像一面镜子,打碎了也还得拼接起来继续朝前看。   没多久,盛南洲出了国。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人说在法国巴黎街道见过他,还有人说他成为一名国际组织志愿者,把胡茜西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重新走了一遍。   总之,目前他与大家失去了联系。   周京泽结束休假回了基地,许随则继续回医院上班,虽然两人都在不同的岗位上,但始终做着同一件事——尽全力救护每一条生命。   中午休息的时候,许随坐在办公室对着电脑屏幕发怔,鼠标在确认打印之间,犹豫了一下,以致于韩梅进来时的敲门声她都没听见。   韩梅端着一杯咖啡,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凑了过来,神色惊讶:“你要辞职啊?”   许随回神,伸出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应道:“我这还没交上去呢,暂时帮我保密啊。”   韩梅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太敢相信许随放弃了这么安稳且前途无限的一份工作,尤其是她正处于事业上升期。   “你这是怀孕了还是嫁进豪门了?怎么突然放弃这么好的工作。”韩梅语气疑惑,开玩笑道。   许随笑了笑,拖着腮食指点了点脸颊:“没有,就是想清楚了一些事情,刚好换个工作环境。”   韩梅见她去意已决,也不好再说什么,立刻放下咖啡伸手环住她的肩膀,说道:“我会想你的。”   “我这还没走呢。”许随笑着拍了拍她的背。   辞呈交上去后,第一个找许随的便是她的老师,也是张主任。张主任代表医院和个人都对许随进行了全力挽留,还从各方面分析了她离职的负面影响。   总之,他认为辞职是年轻人一脑子热冲动的行为。   许随进去前后待了有一个多小时,主任废尽唇舌,一缸茶都被他喝干了,还是丝毫没有改变她的心意。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轴呢?”张主任叹了一口气。   许随双手插兜,开口,语气真诚:“老师,你说我身为医者没有怜悯心,现在我找到答案了……”   主任听完后放了人。   最后,许随从普仁顺利辞职了,但她目前还要那里工作一段时间,等真正交完班才能从医院离开。   辞职这件事,她谁也没说。   许随和周京泽在一起这件事,从她妈出院之后,她就一直在跟许母打持久战,见缝插针地给许母科普周京泽这个人有多好,有靠谱。   时间久了,许母看起来好像也没之前那么激烈反对了。   放假,许随回了黎映看望老人。晚上她同许母站在厨房包饺子,厨房的白炽灯打下来,许随捏着一个圆鼓鼓的饺子,看似开玩笑,实则在试探她,说道:   “妈妈,我真的想嫁给他,你不答应我真的去山上当尼姑了啊。”   许母认真擀着饺子皮,动作顿了一下,也没看她,笑着说:“那妈可不能让你当尼姑。”   许随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声音惊喜,立刻冲过去用满是面粉的手搂住许母的脖颈道:“妈妈妈,你这是同意我和他在一起了?!”   一段感情里,许随最想得到的是亲人和朋友的祝福。   “再不同意,你都该不认我这个妈了,”许母笑着把她全是面粉的手拍开,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不过女孩子家家的,怎么一点都不矜持,天天嚷着要嫁给他。”   “你要把主动权握在手里。”   许随心情很好,还舔了一口手指沾上的面粉,笑嘻嘻地:“他现在很喜欢我!”   许母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笑骂道:“没皮没脸。”   睡觉的时候,许随躲在被窝里同周京泽说了这件事,她握着电话,语气有些小得意:“怎么样,葛女士在我的软磨硬泡下终于同意我们在一起了,我是不是很厉害呀?”   周京泽在那边笑了一下,敲了一下指尖夹着的烟,烟灰扑簌簌地落下来,声音压低:“嗯,我媳妇儿真棒。”   其实许随不知道的是,许母之所以会同意两人在一起,是因为上周末周京泽正式拜访了许母。   出发前一天,周京泽嘴里还咬着根烟,踩着一双军靴到处在基地借西装白衬衫,队友嘲笑他:   “怎么着,周队要去当伴郎啊?”   周京泽哼笑了一下,嘴里叼着的烟,一截烟灰簌簌抖落,扯了扯嘴角:   “伴个屁,见丈母娘用的。”   怎么着,这次正式拜访,他也得拾掇得正式一点,总不能一件冲锋衣套上去,穿得跟个痞子一样,这样许母还怎么放心把女儿交给他。   同事笑了一下,把他嘴里咬着的烟拿下来扔进垃圾桶里,说道:“你顺便把胡茬刮一下,西装白衬衫,一定要再配根领带,靠谱值上升十倍。”   “成。”周京泽低笑一声。   等周京泽换完西装皮鞋出来后,同事们笑不出来了,有人指着他笑骂道:“要不认识你,看你这人模狗样的,我他妈都想把女儿嫁给你。”   周京泽仍觉得不舒服,伸手拽了一下领带,语调散漫:“这是骂我,还是夸我啊。”   “很明显是夸!”   就这样,平常不穿衬衫西装的男人为了许随,正儿八经地换上了这衣服。   等真正拜访许母的时候,周京泽内心还是有一丝忐忑不安的时候,他第一次起飞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过   许母打开门,看见是周京泽的时候,脸上的划过一丝意外的表情,说道:“进来吧。”   许母砌了一壶茶,倒了一杯给他,周京泽坐下沙发上,倾身接过来,问道:“前段时间一直在忙加上要处理一些事情,就没时间过来看您,你身体好些了吗?”   许母吹了一口茶杯的热气,握着它,手肘抵在膝盖处,说道:”好些了,上次还没谢谢你在医院的帮忙。”   周京泽怔愣了一下,答道:“应该做的。”   不知道是不是许随大病一场,再加上他们又在打持久战的原因,周京泽觉得许母的态度柔和许多,没之前那么强硬了。   “伯母,我今天来是和你谈……许随的事情,这话可能听起来有点假,但是我希望你能放心得把女儿交给我。”周京泽语气真诚。   许母把茶杯放在桌子上,看着他,咳嗽了几声,脸上的惫态明显:“你应该知道孩子他爸是因为什么去世的吧?你这份职业,这么危险,叫我怎么放心把女儿交给你?”   说完之后,许母的咳嗽声更为剧烈,她身材瘦弱,躬在那里,像一把瘦弱的旗,一咳嗽起来,怎么都停不下来。周京泽忙倒了一杯白开水给她。   许母接过来喝了几口水后,脸色恢复了一点,嗓音仍有点哑;“还有我这身体情况,她奶奶年纪也大了,以后我走了……怎么放心得下她一个人在世上。”   许母的想法跟大部分普通父母一样,希望自己的小孩健康,找一个爱她的人,有一份简单普通的幸福就够了。   “我理解您的顾虑,”周京泽语气缓慢,从身后拿出两份文件递到许母面前,“但我还是希望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许母接过文件,语气诧异:“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体能锻炼记录表,原本我是飞行员,身体素质已经达标了,但最近又重新开始训练了。”周京泽解释道。   许母拿着一份厚厚的表开始翻看,周京泽从两个月前就开始了负重训练,一连串的数字都在表明他的态度。   周一   早上5:00 ——负重长跑5公里。   早上6:00 ——绳索下压5~10组,凳上反屈5~10组。   周二   19:00——核心力量和hit一小时。   20:00——杠铃箭步蹲5~10组,器械腿屈伸5~10组。   周三   ……   厚厚的一份体能训练表,从头到尾透露着一个信息:他没玩,是认真的。   “我以后也继续锻炼,保持健康的身体状态,等她老了,八十岁了走不动,要坐轮椅了,我也抱得动她。许随这一生都由我来负责,我一定比她后死。”周京泽一字一顿,语气认真道。   周京泽喝了一口茶,语气顿了顿:“要是万一……我真的出了什么事,这是我签好的财产转让书,我不在了,她这一生会衣食无忧,我的家族也会护着她,不会让她受委屈。”   “她比我的命还重要。”周京泽说。   这是周京泽全部的诚恳和心意。   许母拿着两份文件,只觉得沉又重,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她的女儿被眼前这个男人真正放在了心上。   “女大不留娘啊。”许母笑了笑,终于松口。   三个月后,中国空中第一飞行救援基地。   周京泽刚在修飞机的老郑那里顺了副象棋,准备晚上下班回宿舍玩。   他穿着藏蓝色的救援制服,双手插着兜,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薄荷糖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人刚走到办公室门口,他下意识地察觉出办公室的骚动。   原本一帮糙到不行的大老爷们正在办公室刮胡子,梳背头,一个个正在认真地拾掇自己,骚到不行。   有一个刚来的队友急匆匆地往外跑,说是要去后勤队借洗面奶。周京泽倚在门口,等人经过的时候,一把拽住他制服的前襟,小伙子差点摔一跤,男人不紧不慢地问道:   “干嘛去?”   “借洗面奶去。”   周京泽哼笑一声,舌尖抵着糖推到左脸颊,慢悠悠地:“怎么忽然这么娘了?”   “害,周队你不知道了吧,今晚基地有女团来慰问表演,个个大胸长腿,”队员扫了一眼他手里拿着的东西,“您还下什么象棋,女团来了!”   周京泽松开他,笑道:“滚吧。”   新队员摸着脑袋一头雾水地走了,周京泽人刚坐下沙发没多久,小九正手动刮着胡子,瞧队长在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在那玩手机的模样就来气。   “周队,今晚有女团,美女欸,你就不看一眼?你要不拾掇一下。”   “爷这张脸还需要收拾?”周京泽嗓音低低淡淡,视线仍在手机上,语气吊儿郎当的,“反正没我媳妇儿好看。”   小九感觉自己这条单身狗被杀了一刀,他自刎脖颈:“行,我闭麦。”   周京泽旁边的沙发凹陷,有人坐了下来,手搭在他肩膀上,语气调侃,“周队,三个月没回家了,不怕媳妇儿跑喽?”   周京泽低头握着手机,拇指停在屏幕上,开口:“该我的人,跑不了。”   办公室一帮大老爷们正捯饬着自己,领导李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他手里拿着一堆蓝色的文件敲了敲门,咳嗽道:   “临时过来开个短会。”   一群手下立刻撇下手里的东西,拿出笔和记录本,正襟危坐地搬出小板凳坐在长桌旁的空地上。小九立刻去找遥控器去放投影仪。   PPT展示出来,李部站在投影仪前,说话简明扼要:“我们中海交通运输部第一救援队隶属于中国航空,在国家的大力扶持下,队伍日渐状大,大家一次又一次出色地完成了紧急救援任务,这一点得到了上面的肯定。”   “但我国的救援体系还不够完善,特别是航空医疗方面,市场需求量又大,频发的自#然#灾难有地震,洪水,林业,渔业,人民个人健康上,已知我国心血管病患者高达3.8亿人,脑溢血,高血压患者更是达到数亿人,无论是高频的自#然#灾#难,还是重症患者的救治需求,都需要我们空中救援队。”   “国家正致力于构建空中医疗救援体系,因此,派出了一支出色的年轻的医疗队伍加入我们,以后共同直升救援,”李部看向门口,笑着说,“来,欢迎他们加入我们空中第一飞行救援队的队伍。”   周京泽嘴里咬着一根笔,顺着李部的眼神抬眼向门口看过来,神态漫不经心。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务工作人员走了进来。   他无意一瞥,在看清顺数第二位女人的样貌时,嘴里咬着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许随穿着白大褂,扎着低马尾,露出一截纤白的脖颈,大大方方地出现在航空医疗的队伍里。   李部抬手让周京泽站起来,笑着说:“你们可以互相熟悉一下,这是我们第一救援队的队长周京泽。”   许随走到周京泽面前,他的视线紧缠着眼前的人,拼命压抑心中的激动和颤动,喉咙一阵发紧:   “你怎么来了?”   许随双手插在白大褂衣兜里,歪头想了一下答案,抬眼他:“心里一直对这个世界有疑惑,直到你告诉我这个世界是美好的,我现在来交答卷啦。”   因为你坦荡正直,永远向阳,所以我愿意跟着你,在身后支持你。   我来了,周京泽。   许随看着他,伸出手,脸上漾起一个笑容:“你好,医疗救护队许随。”   周京泽站在她面前,缓缓地笑了,伸出手回握:“你好,空中救援队周京泽。”   你好,我的爱人,我的战友。   然而他们寒暄了不到十分钟,办公室的紧急热线响了,小九跑去接电话,脸色凝重:“马上到。”   “周队,中海南中部有艘渔船着火了,船上有二十多个人,正向我们紧急呼救。”   周京泽抬起眼,薄薄的眼皮向利刃,扫向众人:“全体都有,出队!”   “收到。”   “收到。”   “收到。”   原本还松散的队员们立刻争分夺秒地换衣服,换靴子,周京泽则跑去柜子里拿出绞车绳,安全服。   不到两分钟,全队集合完毕,迅速整齐有力地跑去办公室,向直升机的方向跑去。医务人员跟在后面,许随抬眼望向走在最前面,个子很高,蓝色的军领下露出一截脖颈的男人   忽然热血沸腾。   他们坐在直升飞机后,飞机紧急盘旋在上空,向中海方向飞去。   许随坐在飞行员身后,看着周京泽坐在最前面,操纵驾驶飞机,没多久,飞机盘旋在中海上空。   由于遇上强降风,风速迅猛,很难找到目标,周京泽坐在主驾驶,利用直升机海上救援系统中的GPS导航,进行大范围搜寻捕捉信号,最终圈定范围后,开始应对策略。   从天空往底下看,被困渔船位于东南侧,蓝色无垠的大海像是一头野兽,将船困住,掀起十尺海浪。火舌舔着船舱向四周扩散,燃起熊熊大火,似乎要将每一个人吞并。   周京泽停在半空中,试图找到一个着力点,但现在风太大了,救生绳放下去,迎风飘荡,随时都有可能撞到渔船,成为阻碍物。   但他的声音始终沉着冷静,逻辑清晰有力:“救生吊带固定好后,向被困人员传递信号安抚情绪,由绞车手迅速紧急救助拉进舱门,至于船头那头透支的人员,让他们穿好救生衣,集中到救生艇,再进行甲板吊运。”   “重点是一定要快,救人第一,一个都不能少,听明白没有!”   “明白!”   渔船上所有等待救援的人内心焦灼到不行,小孩子的哭泣声和女人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火舌舔到跟前,大家害怕得慌乱起来。   有人顺势抢了女人的救生衣,她怀里的小孩嚎啕大哭,亦有人开始绝望地流泪“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死啊。”   受伤的人拖着一条血淋淋的伤腿坐在甲板上哀嚎。   所有人惶惶不安,人性的是弱点开始暴露无遗,人群发生推搡和争执谩骂。   忽然,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暴喝,朝着天空喊:“都他妈吵什么吵,中国空中救援队来了!”   所有人停下动作,抬头往上看,一家白色的刻有五星红旗的直升飞机在半空中盘旋,身穿蓝色制服的飞行人员正站在去舱门往下放着设备,隐隐可见舱内医务人员正在准备担架的身影。   一种内心的震颤在心里起伏着,有人擦掉眼泪喊道:“他们来了!我们有希望了!”   “是啊,中国空中救援队来了。”   紧接着,空中响起了信号广播,传播在中海海域的每一个角落,风声很大,杂声也乱,但他们的声音依然清晰地传到渔船上每一位被困人员的耳朵里,两道声音交叉传来,分别是一道男声和女声,铿锵有力,似逆风而来:   “中国空中第一飞行救援队,G350,为你保驾护航,无上荣光。” 第93章 告白 它叫许随计划   这是第一次,许随和周京泽共同完成了救援任务。   有了第一次,在那架G350 的陪伴下,后来他们有了无数个第一次。   这过程其实很难适应。基地和医院工作的节奏到底不同,甚至节奏更快,强度更大。你永远不知道紧急呼叫电话什么时候来。   许随曾半夜被就叫醒匆匆洗了一把凉水就跟着出任务去了,也遇过连续72小时高强度工作,在地震中救人,中途争分夺秒地蜷在座位上睡觉的情况。   有时候她真的撑不下去,想撒手不干,却抬眼瞥见不远处的蓝色背影,身上带着伤,仍奋战在第一线,坚持救人。   她男人确实挺牛逼,这样想想,其实她受的苦也不算什么。   又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夏天的时候,经常下暴雨,基地又靠山,雨后经常有虫子飞过来,许随被虫子咬了一下,浑身过敏。半夜痒得不行,她抓得脖子上全是伤痕,痒得直掉眼泪:“这什么破地方啊”。   周京泽拥她在怀里,温柔地吻去她眼睫的泪水,耐心地哄道:“委屈我姑娘了。”   基地的生活到比不上都市的繁华,可偏偏周京泽是个有情调的男人。他手工做了一个黑胶唱片机,用来在下雨天的时候两人在房间睡觉里听音乐。   许随喜欢坐在地毯上打游戏,周京泽做了一个零食架放在旁边,单纯是为了图她姑娘方便。   周京泽还在院子里种了许随爱吃的西红柿和凉薯,怕她无聊,又把奎大人和1017接到基地陪她。   周京泽是这样,时时刻刻都让许随觉得他这个人很有安全感。   七月底时候,周京泽和许随把假调到了一起,两人一起回了琥珀巷的家。周末他们一起把家里打扫了一遍,傍晚的时候牵着德牧出去散步。   奎大人是条老狗了,走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开始喘,许随进便利店买了一瓶矿泉水,走出去,她拧开瓶盖,把水倒在掌心,奎大人立刻凑前喝水。   周京泽站在一旁单手抽烟,烟雾从薄唇里呼出来,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把烟从嘴里拿下来,掀起眼皮看向正在旁边蹲着给奎大人喂水的许随。   黄昏大面积地铺开,像一张暖色调的油纸,朝地泼下来。许随的侧脸弧度较好,光落在她脸上,清晰可见细小的绒毛,睫毛浓密,皮肤是奶白色,一如往常温柔乖巧。   “一一。”周京泽出声喊她。   “嗯?”许随仰头看着她。   周京泽看着她,语气顿了顿:“想带你去见妈妈。”   “好啊。”许随看着他笑,没有任何迟疑地点头。   周京泽心底松了一口气,把烟头扔在地上,碾灭,抬手攥起她的胳膊肘,把人从地上拎起来,声音低淡:   “回家了,再蹲下去你该低血糖了。”   去祭拜周京泽母亲的时候,恰逢下雨天,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衣服,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去,牵着许随来到他妈妈墓前。   他站在墓前很久,手里拿着一支白玫瑰。   雨下得很大,砸在黑色的伞布上飞旋出一朵又一朵的花,水砸上男人的眉骨,眼睫上,他漆黑的眼睛湿漉漉的。   “妈,我来看您了。”周京泽沉默半晌开口。   “我现在过得挺好,也有了想保护的人,”周京泽笑了笑,手指勾着许随的小拇指,认真道,“她叫许随。”   “遇见她以后,我不想死了。”周京泽看向墓碑照片上的女人,语气缓缓。   曾经曾经那些腐烂的,阴郁的,绝望的,折堕又灰暗的土壤里,忽然开出了一朵迎春花。   许随看向墓碑照片上的女人,她长得很漂亮,淡淡的笑容,气质优雅大方,那抹笑容永远地定格在照片上。   “阿姨,你好,我叫许随,是周京泽女朋友,”许随语气有些紧张,原先想好的台词脑子一片空白。   直到男人牵紧她的手,一阵温暖安心的力量传来,许随放松下来,重新看向墓碑上的照片,语气认真:   ”阿姨,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爱他,给他一个完整的家。我们会结婚,会有小孩,他会在健康幸福的家庭长大。”   无论男女,他的父母很会相爱,不会有家庭暴力,不会有争吵和分歧,会给他很多很多爱。   周京泽拇指按了按她的手背,眼睛紧锁着身旁的女人,心潮一阵酸涩的起伏。   雨势渐小,到最后骤雨初歇,太阳重新出来,周京泽俯下身,把一支白玫瑰放到她墓前,抬手抚着墓碑上的名字,笑着开口:   “妈,我走了,你在那边要快乐。”   以后我会好好过,保护好我爱的人。   ——   不知不觉八月眨眼就到了,许随老觉得时间像水,无声无息地流淌,一晃眼就过去了,撕下一页日历才发现,第二天是情人节。   许随还挺期待这个节日,印象中,这是她和周京泽重新在一起后过的第一个情人节。   她想要和他好好庆祝一下。   次日,许随在家里用外卖软件下单的时候,在满是粉红泡泡的外面页面上拇指停顿了一下,暗示道:   “诶,今天买东西好像有节日满减活动。”   周京泽窝在沙发上,视线就没从手机游戏屏幕挪开一秒,磁性的声音响起:   “是吗?那你多买点,不够用亲密支付。”   “……”许随。   她下单了一堆生活用品和一周要吃的食物,最后还在订单上添加了香薰蜡烛。   到时候,他看到蜡烛总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吧。   派送员在半个时后送货上门,周京泽听到门铃声后,去开门,接过对方手里递过来的两大袋东西。   周京泽把东西拎到餐桌上,打开冰箱门,一件一件地把东西放进去,白色塑料袋发生淅淅沥沥的声音。   最后,他拿起里面的香薰蜡烛,挑了挑眉,偏头问道:   “你买蜡烛干什么用?”   许随闻言,两只白藕似的胳膊枕在沙发顶部,整个人趴在那里,强调道:   “特别的日子用的呀。”   周京泽端详了一会儿手里的蜡烛,扯了扯嘴角评价道:   “还挺有情调。”   没了?就没了吗?许随在腹诽道。   周京泽弄好东西后,喊了他姑娘一声:   “许随,晚上陪我去国家天文台拿份文件。”   “噢。”许随声音闷闷的。   今天是情人节,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心里竟然还装着工作。   傍晚,周京泽开车带着许随出去,车子开到中心区,透过玻璃窗往外看,满大街都是卖情人节鲜花的。   甚至还有一个巨大的牌子上写着——情人节限定,送花给她。   这会儿他总能看见了吧。许随在心里暗暗想到。   周京泽确实是看见了,他也只是淡淡地收回视线,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方向盘,往右一偏,车子驶出了主城区,往郊区的方向开去。   原来他知道今天是情人节,却丝毫没当回事儿。   许随心里涌起一起失落,但她什么也没说。   也不知道周京泽说的国家天文台在哪里,开了一个多小时,也没到。   黄昏早已隐去,长长的一束车灯向前方打去,不知道名的虫子绕着浮动的光线飞着。   道路蜿蜒,两旁的树影一路倒退。天是幕布的蓝,周围竟然还响起了蛙声。   车子越开越远,最后许随坐在副驾驶上睡着了。   到了目的地后,周京泽喊醒她,两人下车,男人牵着她一路走上半山腰上的天文台。   周京泽带许随上去的时候,有人特地候在门口,一路轻车熟路地带他们走上顶楼。   国家天文台靠山临海而建,踏上顶楼,可以俯瞰京北城大半的山和海。   浮沉的夜色下,山和海都呈现一种波澜壮阔的美。   “怎么来这里?你不是要来拿文件吗?”   周京泽走过去,站在望远镜前,调了一下镜头,声音顺着风声传过来:   “文件待会儿拿,过来看会儿星星。”   许随走过去,周京泽调好角度,让她靠过来。   许随握着镜头,看过去,天文镜下的星星清晰可见。   男人从背后拥着她,贴了过来,热气拂耳:   “看见最亮的那颗星星没有?东南侧的。”   许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透过望远镜,她在一片银河中找到了那颗星星。   因为它非常亮,一闪一闪的,发着光,右侧那个角亮得好像有一颗钻石嵌在上面,让旁边的星星都为之黯然失色。   “好漂亮的星星!”   “喜欢吗?”周京泽问她。   “嗯,它很好看。”   “你的了。”周京泽的声音夹着浅淡的笑意,好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我的?”许随还没反应过来,人都有些懵的。   周京泽被这姑娘的记性都给气笑了,他捏了捏许随的脸颊:   “不是你大学时让我摘颗星星给你吗?”   周京泽这么一说,许随想起来了。许随记得大学时有一年她生日,周京泽那天要去参加一个飞行比赛,因此错过了她的生日。   等他飞机落地,返回京北的时候,已经是12点10分,早已经过了生日时间。   周京泽下了飞机回到学校后,发消息给许随,让她立刻下来。   许随收到消息后,急忙披了件外套,飞也似的跑下来。   跑下一楼后,许随远远地看见周京泽穿着一件黑色的飞行夹克,正抽着烟,火光明明灭灭,他的轮廓线条硬朗又干净。   许随偷偷请求宿管阿姨放她出去,软磨硬泡后,阿姨终于点放她出去二十分钟。   一跑出去后,许随一路飞奔到周京泽怀里。   小姑娘跑得太猛,冲进他怀里的时候,撞得周京泽连连后退了两步。   他丢了手里的烟,伸手环住她的腰,埋在她颈首,蹭了蹭脖颈那块软肉,气息是止不住的闷笑:   “想不想我?”   “想!”许随乖乖地回罚。   周京泽稍微松开她,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下去,他刚喝过酒,舌尖还带着酒沫的凉味,像雪一样融进她唇齿里。   衣摆被掀开,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探了进去,许随只觉得热,被摄走了口腔内的空气,大脑一点点缺氧。   许随被亲得晕乎乎的,忽然发现耳尖一阵冰凉,她下意识地用手一摸,周京泽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她戴上了一对小小的珍珠耳环。   “生日快乐,宝宝。”周京泽松开她,哑声道。   “错过了你的生日,抱歉。”周京泽语气认真。   许随红着脸,环住他的脖颈,说道:“没关系呀,我已经很开心了。”   周京泽决意要补偿她,说道:“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都给你实现。”   周京泽下了飞机第一时间来见她,也补偿了礼物,许随已经很开心了,但他指意要她说出一个想要的东西来,许随随口一说:   “那下次你给我摘颗星星吧。”   说完她又抱住了周京泽,男人怔愣了一下,似在低语,笑:   “星星啊,有点难度,但可以试试。”   许随无意间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周京泽记了这么多年。   他给她买了一颗星星,想想就觉得浪漫。   心里的那点阴霾和失望散去,许随整个人明朗起来,又爱不释手地摸起望远镜,看着属于她的那颗星星来。   这时,有人上来,把一份文件递给周京泽,说道:“周先生,您的文件。”   周京泽接过钢笔在文件下面签了一个龙飞凤舞的名字,最后工作人员把一个信封交给他。   工作人员走后,周京泽抬手轻轻拽了拽她的马尾,许随扭头看向他。   “不想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周京泽语气吊儿郎当的。   “叫什么?”许随睁眼问他。   周京泽笑了一下,语调缓慢,一字一顿:   “它叫许随计划。”   “嘭”地一声,许随耳朵里炸开了烟火,整个人有些飘飘然,心底像熨了一层蜂蜜一样。   这颗星星竟然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   “打开看看。”周京泽把信封递给她。   许随接过来一看,里面有一张蓝色的天文星星授权书,赠予人周京泽,受予人许随,星星的名字叫“许随计划”。   她不经意地往下一扫,发现周京泽买这颗星星的时间恰好是她大五毕业那年。   一个不确定的猜想在心里形成,许随抬眼看他:“这是?”   “毕业礼物。”周京泽看着她说。   分手以后,周京泽依然在她毕业那年偷偷买了一颗以她名字命名的星星,叫许随计划。   喜欢上她是意外,确定是她是一生的计划。   许随的心酸酸胀胀的,像有无数个气泡盈满,有些呼吸不过来。   她的眼睛有点算,继续低头看着发现授权书的背面新粘了一张卡片。   “情人节快乐,一一。”周京泽缓声说。   那张卡片是周京泽对她多年喜欢的回信,他这个人说话一向懒,能用两个字的绝不用一句话来说。   周京泽不擅长长篇大论,却在背景手画的红玫瑰上写了一句话,却是他对许随这么多年暗恋最好的回应。   他敛去脸上散漫的神色,认真重复信上面的那句话,眼睛紧锁着她,   “许随,你不黯淡,你是我的星。” 第94章 告白 蝉鸣声永不停歇   八月份,盛夏,蝉鸣声正甚。   周京泽和许随分别收到了高中学校百年校庆的请柬,受邀作为天华中学的名人出席校庆。   这天天气很热,周京泽和许随回到天中。   校门口穿着绿白校服的学生骑着自行车按响清脆的车铃与他们擦肩而过,篮球场上一群穿着球衣的男生,在阳光下来回奔跑,影子被拖长。   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高中时代。   周京泽和许随并肩走在一起,他抬手摘了一片头顶的树叶,瞥了一眼走在路上还在对答案的学生们,抬了抬眉骨:   “暑假也要上课?”   许随笑着答:“补课,你忘啦,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啧,真惨。”大少爷点评道。   学校百年校庆大会设置在大礼堂,周京泽同许随进去的时候,台上正在表演节目。教他们的班主任还是原来那个样子,留着地中海发型,笑起来跟尊弥勒佛一样。   学校领导也在那,周京泽牵着许随走过去礼貌地寒暄。   校主任一见周京泽便准确无误地叫出他的名字,瞥见一旁的许随时愣了一下,怎么也想不出名字。   还是班主任接话:“她叫许随,当年是我们班上最乖且安静的女孩子,高考可是考了第二名,就在周京泽后面呢!”   校主任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记性,想起来了,怪就你小子在学校太招摇,天天打架惹事,想不让人记得都难。”   周京泽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嘴角,并没反驳。   “好在你这个人还是不错的,走上了正道,”校主任转向讲台,笑笑,“不上去讲两句?跟学弟学妹们分享你成功的经验。”   周京泽双手插兜,一股混不吝的架势,语气懒洋洋的:“别啊,我高中光打游戏和谈恋爱去了,您让我上去,这不是误人子弟。”   “你小子,”校主任用手点了点他,语气无奈,转而看向许随,“一会儿校庆结束后,有个讲座,许随你上去跟学生们分享一下备战高考的经验,时间不长,就二十分钟。”   “啊,好。”许随点了点头,她一向不太会拒绝人。   学生讲座在另一栋思政楼,周京泽同几位老师寒暄了几句后,便离开了大礼堂。   校园走道两旁的林木蓊郁,遮天蔽日,枝叶疯长,太阳从树叶的缝隙漏下来,一地斑驳。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她走在前面,周京泽跟在后面。   主要是许随喜欢走走停停,看到学校翻新了一块草皮,换了个绿色的信箱都觉得新奇。   周京泽双手插着兜慢悠悠地走在后面,不知道他是不是今天穿得很年轻,还是本来生得就个祸水的原因,走在路上吸引了众多女生的目光。   “那个男的好帅啊,背影杀我。”   “脸也很不错好嘛,还有他的手,好家伙,我怎么没在学校论坛看过他的个人资料。”   “日,看见他忽然觉得篮球场的那帮男生逊毙了,这才正。”   很快,有大胆的女生主动向周京泽搭讪,她们穿着明显改短的裙子和收紧腰线的校服,一位栗色卷发的女生喊住他:“学长。”   周京泽脚步一顿,看周围也没别的人,转身用拇指指了指自己,觉得好笑:“叫我?”   “对。”女生主动上前来,她主动拿出手机,蓝色的猫眼指甲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声音娇俏,“学长,能加个微信不?做个朋友嘛。”   周京泽瞭起眼皮看向不远处站在信箱下明明在偷听却故作一脸云淡风轻的某人,他笑了一下,昂起下巴,语气慵懒,用温柔的语调说出最绝情的话:   “不太能,你学长媳妇儿都有了。”   周京泽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许随示意女朋友在那,他继而说着风凉话,语气傲慢:   “学长呢,刚跟你们教务处主任聊了一下,他说要加大收管手机的力度,你手机——”   女生立刻脸色大变,急忙握紧手机,尴尬地笑笑:“我想起来还有试卷没领,先走了学长!”   女孩们儿挽着手一溜烟地从他们面前跑过去,周京泽走前去牵许随的手,被她笑着躲开,煞有介事地说:   “这位学长请自重。”   周京泽舌尖顶了一下左脸颊,哼笑一声,拎住她的后脖颈,手掌的虎口卡在上面,正要收拾她,不远处有人喊他。   周京泽和许随回头,见是学校守门的保安,他还在,十多年了,风雨不动地守着他们的天中。   他走了过去,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递给保安大叔,开始同他聊天。许随佩服的是,周京泽这个人,实在是有魅力,连学校的保安大叔都能处成朋友。   许随同周京泽比了个手势,示意她要去思政楼演讲了,结束完会打电话给他。男人嘴里咬着烟,同她碰了一下眼神点头。   思政楼,许随从大学开始便开始在千人观众前发表演讲,所以面对自己的学弟学妹,她更加不紧张了。   她姿态从容地站在台上,自信又落落大方地分享了备战高考的经验,末了许随还鼓励在座的各位:   “对于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想做什么事,坚定地去实现它就好了。”   台下响起如雷的掌声,时间确实是个好东西,在许随身上再也看不见那个走路低着头,自卑羞怯的女孩的身影。   演讲很快结束,下面是自由提问的环节,观众席中有一位女生在坐在最后一排把手举得很高,但脸被男生挡住了。   许随点了栗色头发女孩起来提问,女生站起来后,她才发现对方是刚才在梧桐树下找周京泽要号码的那位   栗色头发女声抱着手臂,带着青春期的横冲直撞,大声质问,语气跋扈:“学姐,听说你当年高考只考了第二名,怎么还来分享成功经验?”   原本嘈杂的阶梯教室静了下来,气氛俨然紧张,许随站在讲台上并没恼怒,反而笑了笑,笑容恬静:   “我是考了第二没错,但我追到了全校第一。”   话音一落,观众席爆发猛烈地鼓掌声和尖叫声,有人喊道“学姐,厉害!”,也因为许随这句话,男生女生们的气氛开始骚动,有人趁势说出自己的心声“学姐,那我有考大学的动力了!”。   气氛轮作一团,有人问道:“许学姐,你为什么想上医科大啊?”   许随认真想了想,想起某个人脸上不自觉地带笑:“我呀,上医科大是因为一个人。”   说完,气氛更热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宣讲会变成了八卦记者会,甚至还有人拿试卷敲桌子以表激动。   在一片起哄声中,似心有灵犀般,许随慢慢抬眸,一眼看到周京泽懒散地倚靠在后门,姿态侮慢,他也正看着她,视线灼热又紧缠。   心一动,许随跑下讲台,一路小跑到周京泽面前,在一众惊诧的眼神和口哨声中,撞进男人怀里。   而他,从始至终伸出双臂,稳稳当当地将人接住,笑着拥紧入怀。   宣讲结束以后,许随和周京泽回到了他们原来读书的教室参观,还是熟悉的高一(三)班,依然是淡黄色有点掉漆课桌,黑板左边挂着流动红旗,白色吊扇,绿色窗帘,还有夏天。   忽然,起风了,试卷被吹得哗哗作响,许随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字,一笔一划地在上面写道:   高一(三)班   周京泽许随   两个名字像排列组合般亲密地靠在一起。   再也不是因为值日扫地,有人将两人名字排在同一个角落而暗自窃喜一整天的许随,她现在是大大方方地写出两人的名字。   两人走出去教室,一起下楼梯,许随看着墙面斑驳的一角想起什么,轻声抱怨道:“你记不记得,有一次课间操时,我抱着书匆匆上楼,不小心撞了你一下,还跟你道了歉,你同着一大帮人,结果看都没看我一眼。”   那时,幻梦气泡坠落,许随整个人无比失落。   听起来,这确实是像周京泽会干出来的事。   周京泽声音低淡,攥住她的胳膊,似笑非笑道:“不太记得了,示范一遍给我看看?”   也许是那天的天气太热,气氛又过于好,又或是眼前这个男人太帅了,许随仰头看着他,鬼迷心窍地答应了做这件傻事。   阳光从窗台洒下来,被切割成细小的光斑落在楼梯上,外面的树影晃动,山茶花的香味顺着风飘进来。   许随低着头看路,匆匆跑上楼梯,男人刚好下楼梯,她努力回想当时的场景,应该是这个角度,重新示范撞了一下周京泽,抬眼认真说道:   “当时我撞了一下,然后书就掉了,我道歉,最后你与我擦肩而过。“   撞了他之后,许随低头正准备撤离低头捡书时,男人一把猛地拽住她。许随一个踉跄跌进一俱温热的胸膛。   周京泽身上清冽的薄荷味传来,许随的嘴唇磕到他咯人的锁骨,她的手肘抵在他胸膛处,吃痛抬眸,撞进一双漆黑深长的眼眸。   男人笑得轻狂肆意,气息温热,低沉的声音震在耳边:   “这不是抓到了吗?”   许随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枚冰凉的漂亮的求婚戒指缓缓推入指间,猝不及防却又无比心动。   一颗心快要跳出胸腔,就连皮肤层下的血液都滚烫无比。   许随认真看着指间的戒指,嵌上在的钻石在照进来的阳光下折出耀眼的光芒,她还细心地发现侧边刻了两人名字的缩写:X&Z。   周京泽低头吻了吻她的指节,声音一如少年般清朗干净,眼睛紧锁着她,笑:   “你好,周太太。”   周京泽今天穿得很年轻,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头颈峭拔刚劲,白色运动鞋,露出一截脚踝,身材修挺,眉骨高挺,眼神依然干净,还是那个少年模样。   笑起来有点坏坏的,痞里痞气却比谁都靠谱,温柔也让人心动。   许随看着他缓缓笑了。   我爱你轻狂坦荡,笑起来眼前都明亮;我爱你群山巍峨,站在那里,告诉我这个世界仍是好的。   时间拉回2007年夏天,在一个无比寻常且炎热的课间,许多人做完课间操蜂拥踏上楼梯,大家胳膊擦着胳膊,湿夏,连汗都是黏腻的。   男孩女孩们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有人拿着一瓶矿泉水贴脸上台阶,当然亦有人在楼梯间追逐打闹。   还有人从小卖部买了一盒冰西瓜,一边叉进嘴里一边上楼。   许随抱着一厚厚的一摞书跑上楼,在拐角间不经意地抬头一瞥,男生穿着一件松垮的黑色T恤,脸上挂着散漫的笑,骨骼分明的手搭在裤缝上,手背的纹身嚣张明显。   他同着一帮人正逆流下楼,在人群中谈笑风生,脸上的神态始终游刃有余。   许随心一紧,急忙收回信息,低着头上楼,抱着书本的指尖都在颤抖,身体不自觉地绷紧。哪知意外在下一秒发生。   楼梯间打闹的男生从后面撞了许随一下,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撞向一旁的男生。一颗心心跳如擂鼓,当时感觉他太瘦了,骨头有点咯人,但肩膀传来的温度烫人。   书本哗啦啦一本接一本地掉在地上。   许随的脸红蔓延到耳根,声音细弱蚊呓:“对不起。”   不知是课间太吵闹还是男生没在意,他视线没在女生身上多停留一秒,继续同旁人有说有笑,与她擦肩而过。   黯淡的情绪划过心底,许随垂下眼睫,蹲下来默默地捡书。   男生听同伴抱怨着没带篮球,后知后觉地停下来,扭头看了她一眼。   少年回头望,身后的阳光朗朗,他看到穿着绿白校服,扎着马尾露出来侧脸弧度姣好,蹲下来正在捡书的女孩,她的皮肤呈奶白色,一眼瞥见圆润白嫩的耳垂上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心一动。   男生正打算上前,四楼的男生冲着楼下大喊,示意他上来拿球:   “周京泽!快点。”   “来了!”   楼梯里熙攘的人流,窗外的蝉鸣声永不停歇,骄阳似火,衣摆擦过她的手臂,很轻,一阵穿堂风而过。女生抬眸看到一个黑色向前跑的背影。   夏天永远热烈,   我爱的少年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