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思她如山洪》 作者:北途川 ========== 第一章 喜欢是什么样的   《思她如山洪》   by/北途川   殷城这一年的初雪来得格外早,早上还只零星的雪沫子,晚上积雪已经没过脚踝了。初雪总是莫名变成情侣的节日,下了班,一个一个脸上洋溢着幸福去约会了。   羽毛看着大家都那样开心,脱下白大褂的时候,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问同事,“君君姐,上次你说西丰新开那家餐厅,好不好吃啊?”   君君风风火火地收拾东西,她已经结婚了,有个女儿刚刚四岁,在上幼儿园,她得赶着去接孩子,但还是驻足片刻,笑意盈盈地看了眼小羽毛,说道:“还不错。去跟男朋友约会啊!你呀,别这么主动,等着他来约你喽!”   羽毛有些惆怅地靠在衣柜上,“不是,我这不是工作忙嘛!他都找我好几次了,我都没有空,所以想要弥补一下。”不然总觉得愧疚。   明天恰好她休息,这会儿时间还早,出去一起吃顿饭也挺好的。   羽毛大名叫唐遇夏,爸爸姓唐,妈妈姓夏,遇是相遇的遇,据说爸爸妈妈感情特别好,所以女儿才养得很单纯吧!   璩君欲言又止地笑了笑,“我怎么觉得……你那个男朋友怪怪的,每次约你都是你值班的时候。”   医生工作三班倒,有时候不看排班表,自己也记不住时间   但每次节假日周末,沈嘉恒约羽毛的时候都能撞上值班,璩君最近越来越觉得怪,但她也不好意思说,只能这样轻描淡写笑着提醒一句。   羽毛困惑地看了君君姐一眼,她和沈嘉恒谈恋爱……挺意外的,是朋友撮合,两个人见了几次面,互相觉得还可以,于是确认关系,正式交往。   但其实确定关系三个月,两个人见面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称不上什么情深意浓,但羽毛对他印象挺好的,所以觉得君君姐可能多想了,“他们这种自由职业者,没什么时间概念吧!我给他看过排班表,他总记不住。”   璩君更觉得怪了,不过只是拍了拍羽毛的肩膀,“我就随口一说,走了啊,我得赶紧去接我女儿。”   “君君姐再见!”   羽毛也换好衣服了,她对着镜子补了下妆,想起沈嘉恒上次开玩笑似地说:“我们才刚开始交往,怎么一副老夫老妻的架势。”   羽毛那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我没什么经验。”   沈嘉恒摇头,“没有说你,我是说……缺点浪漫和惊喜。”说着,他叹了口气,“有时候想给你准备惊喜,可惜你工作太累了,我怕打扰你休息。”   羽毛刚刚研究生毕业,在殷大二附院的急诊室上班,她本科读临床医学,研究生读的急诊外科方向,一直在A市读书,毕业了,却一直留意殷城这边,最后经导师引荐,考进了二附院。   急诊很忙,所以对于沈嘉恒这种自由职业者,大概确实很难接受。   羽毛指尖轻敲着手机屏幕,片刻后,她决定给沈嘉恒一个惊喜,开车去他家里接他去吃饭。   他是自由插画师,家里就是工作室,除了定时出去采风,几乎不怎么出门。   羽毛换好衣服出去的时候,夜班的同事已经进岗了,急诊大楼永远灯火通明,似乎又来了个醉鬼,声音高亢地吵嚷着什么。   急诊待了这么久,羽毛深有体会,不怕工作忙,就怕醉鬼,简直是噩梦。   羽毛心有余悸地抚了下胸口,为夜班的同事默哀,希望他们能安稳度过今夜。   踏进电梯的时候,妈妈的电话正好打过来,“哦,羽毛小宝贝,你下班了吗?”   “刚刚下班呢夏至仙女,”羽毛按了负一层,对着电梯里的镜面再次理了理头发,上了一天班,整个人憔悴了些,她努力地笑了笑,希望沈嘉恒看到她是惊喜不是惊吓。   她问妈妈,“你吃饭了没有,爸爸在家吗?最近开不开心啊!”   妈妈在那头笑,“你怎么比我还唠叨。”   羽毛轻哼两句,撒娇道:“因为我最爱妈妈了,妈妈是我的心肝宝贝。”   夏至:“……挂了吧!你太聒噪了。”   羽毛眯着眼笑。   夏至却没舍得挂,有些怅然地叮嘱了句,“记得好好吃饭,不要熬夜,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   羽毛出了电梯,沿着地下停车场去找自己的车,她的车是一辆普通的大众,但它的身价已经……富贵逼人了,因为是爸爸亲自改装的。前几天才托运过来。   羽毛笑了笑,“好啦,我知道啦!你还说我呢!妈妈你才最啰嗦。”   夏至在那头碎碎念,“谁让你跑那么远,害得我和你爸一直担心。对了,和唐唐最近见过面吗?”   羽毛开车门的手顿了顿,低垂下眉眼,小声说了句,“哥哥他大概……不喜欢我了。”   她来殷城半年了,一次都没有见到哥哥,通过一次电话,他说他在忙,顾不上她,给了她一个电话,说是他的秘书,叫齐沅。   齐沅倒是关切过她几次,羽毛想探听一点哥哥的消息,他都只是笑着说:“夏总在忙。”   羽毛便想,可能哥哥是在避着她吧!   说不伤心是假的。   夏至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想,“怎么会,他可能最近太忙了。”   羽毛笑了笑,怕妈妈担心,没有多说:“或许吧!”   但直觉总是很敏锐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记忆里哥哥还是小时候口吃自闭的样子,那时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亲哥哥,她很喜欢哥哥、心疼哥哥,但大约她本身是个黏人的人,而哥哥性子又太疏冷,所以应该挺烦她的吧!   她和哥哥相处不很多,记忆里哥哥总是三天两头住院,她经常放了学就让司机送她去医院,待在哥哥病房写作业。   哥哥和她一般大,却总是像个小大人,时不时提醒她一句,“衣,衣服,穿好。”   “坐,坐直,羽毛。”   “休息,一下。”   羽毛每次都眯着眼睛笑,耐心地等哥哥说完,然后点头,哥哥很少说话,因为口吃,所以说话很简短,他也不爱去学校,喜欢一个人呆着,但羽毛是例外,她总是可以肆无忌惮地扰乱他,她以前觉得很骄傲呢!   可现在……   羽毛叹了口气,大约以前太不懂事,如今遭了反噬。   可是她真的很想见见哥哥,她好久没有见他了,他以前身体就不好,如今每天工作那么忙,也不知道可不可以好好照顾自己。   羽毛胡思乱想了一路,终于到了沈嘉恒的小区,他住在二栋b单元703室,羽毛去过一次他的家里,他自己一个人住,收拾得很干净。   沈嘉恒是个脾气很好的人,温柔、礼貌、妥帖,羽毛对谈恋爱很陌生,以前也有不少人追求她,但她其实是有些慢热的,大多没坚持到确认关系,对方就放弃了。   沈嘉恒给她的感觉却很舒服,确认关系的时候,羽毛觉得自己稀里糊涂就答应了,因为他说想先求个名分,至于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会尊重她的想法,羽毛心肠软,就应下来了。   但其实两个人还处在很朦胧的暧昧阶段,连手都没合适机会牵过。   羽毛拨打了他的电话,酝酿了半天情绪,给自己构思了一个非常俗气的开场白:“猜猜我在哪儿?”   铃声一秒一秒地响过去,没有人接。   羽毛有些失落地蹙了下眉,心想没在家吗?还是在洗澡没听见?他说自己手机一向随身带的。   她连着拨打了三遍,都是未接听。   她终于放弃了,忽然幼稚地在想,人为什么要谈恋爱呢?真的太麻烦了。   可来都来了,她回忆了一下沈嘉恒的作息和活动规律,倏忽想起来,他说楼下有个超市,他偶尔会下来采办日用品,如果找不到他,多半就是去超市了。   羽毛把车停靠在路边的车位,然后步行去了超市,她想就撞撞运气,如果他不在,自己就回去了,她其实忙了一天,真的挺累的。   雪还在飘着,只是很小了,地上的积雪大半被清理干净了,空气里都是凛冽的冷气,羽毛冻得鼻尖泛红,衬得皮肤越发的白。   她进了超市,暖气涌上来,整个人才缓过来些。她慢吞吞地沿着货架走着,搜寻沈嘉恒的身影。   内心里说不上期待他出现,还是期待他不出现,她觉得沈嘉恒不错,但仅仅是不错而已,有时候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他。   又或者,喜欢是什么样的?   她没有来得及多想什么,脚步突然停住了,呆呆地看着对面拐过来的两个人。   沈嘉恒搂着一个女孩子,眉眼里都是浓得化不开的缱绻,压抑着热情问她,“要不再买几盒那个?”   女孩子脸腾就红了,“你好烦啊!”   “是吗?真的吗?不喜欢?”沈嘉恒有些贱嗖嗖的,看着女孩脸红得快要揍他了,这才停住了,抿唇一笑,眼神落在女孩脸上,热得发烫。   他们还没有发现站在货架尽头的羽毛。   羽毛眨了眨眼,忽然才明白,原来喜欢是这个样子……   可是,不喜欢为什么要骗她呢? 第二章 生气。   2.   羽毛属实不是个战斗性格,但她这个人向来也是憋不住委屈的,不喜欢她了,喜欢上别人了,都好,可为什么要骗她呢?   仿佛自己不值得被尊重一样。   被欺骗和愚弄的感觉很不好受,羽毛就站在那里没有动,对即将到来的冲突有些茫然,但她不想默默走开。   她想要一个答案,就现在。   在推车离羽毛大约一米多点的距离,沈嘉恒终于抬头看了一眼,而后整个人蓦然僵住,那一刻仿佛魂飞魄散,他的脸色急剧变化。   如此戏剧性的一幕,让沈嘉恒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第一反应是她怎么可能在这里,第二反应是该怎么解释……   他很快速就放把放在女孩肩膀上的手松开了。   女孩顺着他的目光好奇往前看。   女人的直觉让她无法忽视对方。   羽毛站着笔直,神色疏冷,五官精致到仿佛不是真人,个子高高的,大约有一米七了,那双腿格外显眼,笔直修长。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养尊处优的恬静气息。   女孩看了一眼羽毛,又回头看了一眼沈嘉恒,低声不安问了他一句,“嘉恒,这位是……?”   沈嘉恒看着面容平静的羽毛,却越发觉得心慌,他发觉自己的手在细微地发着抖,眼睛直直看着羽毛,叫她的名字,“羽毛……”   羽毛微微蹙了下眉,“叫我名字吧!”从小到大,别人都叫她羽毛,是她的小名,长大了总觉得幼稚,沈嘉恒问她有没有小名的时候,她迟疑了下,还是告诉他了,彼时他轻轻笑着,语气温和,“那我以后就叫你羽毛了,很可爱的小名。”   羽毛如今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羽毛一直只看着沈嘉恒,眼神没有和女孩交接上,以前看电视剧,这时候都是要质问的,这个女人是谁,你背着我干了什么……之类的。   但羽毛什么也说不出口,她觉得很丢脸,那种被脏东西侵染了一般的丢脸。   “羽毛你……听我说!”沈嘉恒有些着急地丢下小推车和女伴,过来试图抓她的胳膊,“我们出去说。”   羽毛眨了下眼,往后退了一步,躲过了他的手,“好,谈谈,一起去喝杯咖啡吧!我在路口那家咖啡店等你。”   羽毛终于看了女孩一眼,“您也可以来。”   沈嘉恒的手抖得越发厉害了,这一刻他觉得唐遇夏非常的陌生,陌生得让他觉得有些害怕。   他吞咽了口唾沫,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是迟疑着点了点头,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羽毛看了对面两个人一眼,轻轻颔首,转身走了,她走到超市门口,就听见女孩愤怒的吼叫,“沈嘉恒你什么意思!”   羽毛抿了抿唇,推门走了出去,外面真冷啊,就这片刻的功夫,本来已经小了雪势,又大了,还起了风,刮在脸上刺骨的冷。   羽毛吸了吸鼻子,快步往自己车旁走,她开了车门,坐在驾驶座上缓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启动了车子,车子启动的时候,有语音提醒:系上安全带,注意来往车辆。路上注意安全。   是爸爸的声音。   情绪低落的羽毛突然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她扯着唇角轻轻笑了一下:“好的,谢谢爸爸。”   整个车都是爸爸帮她改装的,看着普普通通,每一处的细节都是爸爸的爱。爸爸有天突然打电话给她:“给你买了辆车,拖运过去了,你记得收。”   羽毛“哦”了声,问道:“谢谢爸爸,不过干嘛这么麻烦还要拖运呀,我自己去买就好了。”   家里离殷城还挺远的。   爸爸说:“怕你不会选,而且我稍微帮你改了改。”   爸爸年轻时候玩改装的,羽毛不懂,但知道改装需要申报啊什么的挺麻烦的。   但羽毛没放在心上,还是妈妈偷偷告诉他,“那辆车,你爸来来回回弄了几个月。”   爸爸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别人都说爸爸非常爱妈妈,羽毛经常觉察不到,觉得爸爸妈妈一点都浪漫,也没那么多惊喜,偶尔还会拌嘴。   但这一刻,羽毛突然觉得,爸爸真的很爱妈妈,也很爱自己。至少他从来没有欺骗过妈妈让她伤心过,一次都没有。   羽毛叹了口气。   心想爱情或许没那么复杂吧!但依旧可遇不可求。   羽毛按了按自己僵硬的脸,把车子往前开着,专注看着路况,为了奇怪的人伤心失神开车是不值得的。   她在街口的咖啡店门口停了下来,进去的时候要了杯红茶拿铁,她坐在沿街玻璃墙的位置,看着外面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世界变得很安静,羽毛终于觉得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难受压下去了。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突然觉得很孤独,她在殷城没有什么朋友的,介绍她和沈嘉恒认识妧书学姐,平日里也很少在殷城,哥哥……哥哥也不理会她。   羽毛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想来殷城了,大概是因为哥哥在这里,所以她对这个城市印象很好吧!   可羽毛现在觉得好孤单。   她有些后悔了。   等了大约十分钟,沈家恒就赶了过来。不过那个女孩子没有跟着。   羽毛看见沈嘉恒脸上有一道清晰的巴掌印,或许他们的冲突已经解决了。   沈嘉恒进门朝着羽毛走了过去,整颗心仍惴惴不安的。   他一直觉得羽毛像一个小朋友。单纯,懵懂,可爱。满足了他对女朋友所有的幻想。但他慢慢发现,这个女孩子的柔软,很难去触碰。好像永远和你很亲近一样,但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疏离感。   沈嘉恒觉得自己走不到她心里去,他慢慢的没有了耐心,却又不敢更进一步,他总是没来由觉得焦躁,仿佛羽毛像一个公主,而他是个卑微的骑士。永远跟在她的身后仰望着,但却无法靠近她的感觉很让人抓狂。   但他并不想失去她。   “我……我已经和她分手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和她来往了。”沈嘉恒哀伤地看着羽毛,“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只爱你一个。”   羽毛以为他会解释清楚来龙去脉,然后体面地说分手。她以为他很爱那个女孩呢!可是他现在……   她有些失望地看了一眼沈嘉恒,发觉他脸上的神色叫她觉得陌生了,她记得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是在一家日式餐厅,她和妧书先到了,沈嘉恒推门进来的时候,微笑着颔首说抱歉,羽毛第一眼就觉得,他很熟悉。   后来仔细去回想,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斯文安静的气质,大约和哥哥有些像,羽毛一直觉得他很亲近。   或许是报应,她不该因为这种莫须有的念头而轻易接受一个人。   羽毛脸上的神色更冷了些,理由她知道了,没有什么特别的,烂俗而讨厌。   她从包里拿出来一条项链来,分手都是要分割礼物的,羽毛只记得自己接受过这么一个礼物,她把项链推了过去,“我不能接受你了,再见!”   她冷静起了身,沈嘉恒试图去抓她的胳膊,羽毛厉目看了他一眼,沈嘉恒听妧书说过,羽毛看似柔弱,从小是练过武术的,于是他没敢纠缠,只是说了句,“我不会放弃你的。”   羽毛皱了皱眉,“你最好不要,另外我希望你去跟妧书解释清楚。”   毕竟是介绍他们认识的媒人,可羽毛并不想亲自跟妧书提这种糟心事。   羽毛抬步出去了,没想到沈嘉恒又追出来,满脸哀伤看着她,仿佛她才是个绝情负心女。   羽毛眉毛一直皱着,她不会处理这种境况,她只是觉得她和沈嘉恒并没有感情很深的地步,那么她也就没有必要和他纠缠撕扯,可她实在没有想到沈嘉恒会这样。   沈嘉恒挡在车门口,“羽毛,我们不要这样好不好,要不你去我家里,有什么我们好好谈谈。我跟她真的没什么,你相信我……”   羽毛整个脑袋都是嗡嗡直叫的,直到这一刻她才真的觉得很愤怒,她怒视着他:“我又不是傻子沈嘉恒,分手就好了,就不要闹得更难看了。”   沈嘉恒挡着车门口,一副她不跟他走他就不让她上车的架势,羽毛深呼吸了两下,干脆转身走了,恰好过来一辆出租,她直接快步过去拦下来钻进去,“师傅麻烦快点开。”   沈嘉恒也快步跑到了路边,却没来得及拦住羽毛,有些焦急地来回踱着步,羽毛回头看了一眼,觉得他和哥哥一点都不像了。   雪越来越大,羽毛对殷城的复杂的况不熟悉,司机对她住的小区不熟悉,导航开着如同摆设,两个人绕了半个小时,司机只能抱歉地说:“对不起啊姑娘,要不你另外再叫一辆车吧!这一单我不收您钱。”   羽毛摇摇头,“没关系,谢谢师傅,我另外打车吧!”   下了车,羽毛强撑着难过,她正好在一家大排档门口下的车,出来两三个喝醉酒的男人,流里流气地冲她冲口哨,叫她:“哎,美女。”   羽毛嫌弃地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太生气了撞到了街边的柱子,疼得眼泪不争气地往外冒。   大街上,到处都是人,羽毛并没有多害怕,可那几个人却不知道是恰好要往这个方向走,还是故意跟着她,错后一步,不停和她讲话。   羽毛眼泪便更汹涌了,觉得自己好倒霉,她摸出手机来打算找个人来接她,手颤抖着几次摸不准键盘。 第三章 哥哥   3.   翻开通讯录,第一个就是哥哥的电话,她来殷城第一天,就把哥哥的名字前面加了“a”,所以它在最上头,但羽毛迟疑了一下,没有拨给他。   怕他烦她。   同事们对她也很好,可是这会儿大多刚下了班,都不一定吃完饭,她实在不忍心。   或者打给齐沅吧!麻烦他一下?但那天无意间问到,他似乎住得挺远的。   或者季叔叔,是爸爸的好朋友,爸爸说有什么事都可以去麻烦季叔叔,可是通知了他等于告诉了爸妈,羽毛不想爸妈知道她遇到这种倒霉事徒劳担心。   短短的几秒钟,羽毛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念头。   最后羽毛情绪更低落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没有亲戚,也很少朋友,如今想找个人帮她脱困都左右顾忌。   “哎,小美女,怎么一个人啊?哥送你?”   “你要去哪儿?”   “哎呀你别走那么快啊!聊聊呗?”   羽毛终于忍不住了,扭头怒视着几个人:“别跟着我,再跟我要报警了。”   漂亮精致的女孩子,脸上因为挂着眼泪而楚楚动人,瞧着年岁不大,单纯懵懂的,男人丝毫没被吓到,反而觉得有趣起来,流里流气地继续语言骚扰着:“这么凶呢!”   羽毛卷了卷袖子,咬着牙想,大不了打一架吧!   一群醉鬼,自己还不至于打不过。   -   一辆黑色宾利缓缓驶入长平街。   车后座传来两声轻咳,齐沅扭头去看,发觉夏总脸色又不大好,于是轻声问了句,“夏总,要不要先去医院?您这个月一直没来得及去体检。”   齐沅声音很低,像是怕惊扰什么似的,他这位老板,身体一直不大好,每个月都要去趟医院。   车窗外雪花纷纷扬扬,起了风,街上行人渐少,夏与唐目光轻望着车窗外,微微摇了下头,“不用,先去公司。”   齐沅有些迟疑,但也没敢劝,低声说了句,“好的。”他的这位老板虽然年纪轻轻,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凛然不可侵犯的感觉。   齐沅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夏总刚刚从论坛会议上出来,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的眼镜。衬得整个人越发的斯文儒雅。只是大约常年身体不大好,身上总带着一股病弱冷郁的疏离感。   夏与唐扯了扯领带,他觉得有些气闷,这副身体总是这样,即便常年有意锻炼,也总比别人弱些,稍微劳累过度,身体就反抗起来。   他这会儿不大好受,镜片后的眉头不自觉蹙起来,他发觉了,又刻意舒展开,以前羽毛很不喜欢他皱眉头,每次瞧见他皱眉头,都会伸手替他抚平,歪着头冲他笑,“哥哥不要皱眉头。”   想到羽毛,他那张冷郁的脸上才有一丝波动,问了句,“羽毛最近怎么样?”   齐沅回答:“最近唐小姐没有联系我,她应该是挺忙的,二附院的急诊一向很忙碌。她没什么朋友,休息日也不常出门,也不常跟男朋友出去约会。”他默默吐槽,这也不知道到底是关心还是不关心,唐小姐刚来那会儿,想见夏总,他都说自己忙,没时间,让自己去关照一下。   他那会儿还以为夏总是真的顾不上,后来久了,才觉得不对味,总觉得夏总是故意躲着自己妹妹。   齐沅也听过几句八卦,夏总名字里的夏和唐是养父养母的姓,但夏总不知道为什么,刚成年就和养父母商议解除了收养关系,只身来了殷城,一晃七八年过去了。   之前很多人说,夏总冷血寡情,和养父母家里肯定是有矛盾了,或者是被豪门抛弃了,具体也没人知道。齐沅一直不解,好好的,为什么要解除收养关系呢?瞧着唐小姐对夏总的殷切,倒也不像是家里苛待夏总的样子。况且夏总身体这么差,他前几回还听医生说,多亏小时候调理得当,如今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可见幼时养父母也是费了心的。   夏总“嗯”了声,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司机车速开慢了些,因为这条街不大好走,有些嘈杂混乱,小车乱窜,不时还有酒鬼出没,齐沅刚想抱怨句司机怎么开到这种犄角旮旯小路里了。   倏忽想起来,长平街尽头就是唐小姐的春和公寓,于是他便噤声了,暗暗琢磨,司机都没打招呼直接开过来,想来这条路常走,或者夏总经常要求走这边。   齐沅更觉得迷惑了,不知道夏总是不是想去见唐小姐。   夏总神色倦懒,倏忽却直了下身,骤然咳嗽了一声,压抑着说:“停车!”   -   羽毛卷上袖子的时候脑子还在嗡嗡作响,好像有一千只苍蝇在耳朵边一直一直叫,叫得心烦意乱。   她不大爱哭,可今天遇到了好多事,大约是这几个月都有些压抑,她眼泪便止不住。   那些酒鬼大约觉得她这个样子很好欺负,更变本加厉起来,甚至想来扯她的胳膊。   “遇上什么事了啊?哭什么啊!哥哥请你去吃饭?”苍蝇大着舌头情绪高亢地说着,仿佛一点都看不出来别人的抗拒和厌恶。   为什么会有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呢?羽毛百思不得其解。   羽毛想,他们要是扯她,她真要打人了。   她不想起冲突,她不怕打架,可孤身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望了望街边,企图赶紧来辆出租车拯救她。   侧身的片刻。   拳风忽然而至,擦着羽毛的耳朵,直直砸向离她最近的酒鬼。   羽毛整个人颤了下,发生得太快她没来得及反应,被吓到了。   “你他么谁啊!操!”酒鬼喝多了,一拳就被打倒在地,嘴角渗出了血,色厉内荏地看着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人。   一身西装,通身精英范儿,此时脸色却极差,眼神可怖,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   风卷着雪在空中乱飘,羽毛心里跳了一下,终于看清眼前的人,那颗悬在空中无所依傍的心,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顿时安心了。   她每次见到哥哥就觉得很安心,哥哥身体不好,但却很聪明,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哥哥在,她什么都不用担心,她好像什么都可以解决一样。   羽毛眨了眨眼,整个人像是定在了那里,羽毛脸上有伤,自己抓的,太生气了,扯围巾的时候扯到了下巴,她皮肤白,刺目的一道划伤。   夏与唐侧头看了一眼羽毛,那一眼,让他眉毛再次狠狠蹙在一起,他沉默地摘掉了眼镜塞到她的手心,而后像是一头沉睡的凶兽发了狠,一脚将过来推搡他的人踹出去两米远。他压抑着怒气,浑身戾气极重,攥着另一个人的脖子,直直地将他拖到拐角处的墙壁上,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你们打她了?”   他觉得后怕,不知道如果不是自己恰巧路过,她会怎么样。   齐沅头皮发麻,从没见过夏总这样暴戾过。   “夏总,您……别,别冲动。”他慌忙过去拦,夏总已经挥拳打了过去,像是发泄一样,一拳砸在对方脸上。他甚至无法靠近夏总,更被他的戾气吓到了。   还是羽毛骤然惊醒,她也瞪大了眼,从没见过哥哥这样过。她心跳如雷,看着哥哥的样子,总觉得他是真的发了狠,下一秒就要把人打死了。她顾不得什么,忙跑过去拦抱住他,“哥哥,哥……”   她连连叫了好几声哥哥,颤抖着声音说自己没挨打。   她的声音紧张而惊恐,把夏与唐从暴怒边缘拉扯回来,理智归拢,他喘着气低头看她,像是做错了什么似的,抬起手却不敢触碰她,只是压抑着声音问:“真的,没受伤?”   羽毛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掉,努力克制着,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微笑着看他,拿手背去抹眼泪,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爱哭的样子,可越努力越无济于事,只能哽咽着说,“没有,真的没有。” 第四章 好像没有那么难过了   4.   路上渐渐有了围观的人,几个酒鬼原本只是色欲熏心,瞧见看着柔弱的漂亮姑娘想调戏两句而已。   这会儿被这个突然出现的西装男人吓到了,原本脸上带着怒气,迟疑了一会儿,互相使了眼色走了。   大约觉得很没有面子,走了几步还要回头嚷一句,“有本事在这儿等着,老子找人回来弄死你。”   夏与唐连眼色都吝啬,只是沉默看着羽毛。   羽毛又瘦了,她小时候还肉肉的,刚上中学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旁人见了总忍不住去捏一捏。她很喜欢笑,笑起来眼睛里像是藏了星星。   永远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抽条似地往上长,脸也瘦了很多,瞧着终于像个大人了。   他没办法把她当小孩了。   羽毛摸了摸自己下巴的抓痕,怕哥哥担心,忙说:“这个,是我自己抓的,不小心抓到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腿,“还不小心撞到腿了。”   “没挨打,我打得过。”她从小练武术呢!况且进急诊室的医生,哪个都不会柔弱的。   她仿佛个回家告状的小朋友,絮絮叨叨地说着。   齐沅阻止了一个意欲报警的路人,好声好气解释了清楚。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唐小姐和夏总面对面站着,夏总脸上表情难辨,深沉看不清楚情绪。唐小姐在解释自己的遭遇,夏总一直没吭声。   羽毛憋了好半天了,这会儿看到哥哥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她说了好一会儿,他都没反应。   羽毛已经有些惴惴,但仍继续说:“我打车,司机找不到路,就把我放在路边了,我想重新找辆车,然后就碰见这几个人,我就一直往前走,我……我往前走,他们就跟着我……”羽毛本来觉得不难过了,可这会儿越说越难过,她看着一声不吭的哥哥,渐渐沉默了,睁着眼看着他,有些慌乱不知所措。   夏与唐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着,指尖嵌进手掌心,极努力克制自己才能让自己不要发疯,他向来不是个温和良善的人,他自私阴郁又偏执,他每日里披着一张斯文的皮,不过是因为父母和羽毛。   他是爸妈养大的,是羽毛从小关照的,他不希望将来有一天,自己变成他们的耻辱,因而半生都在努力做个好人,仅此而已。   他缓了好一会儿,终于才开了口,“你的车呢?”   羽毛又想起沈嘉恒来,她甚至说不出话来了,就一直盯着哥哥,眼里委屈和难过满得都快溢出来了。   电话突然响了,是羽毛的,她这才收了目光,垂头把手机从包里掏出来看了一眼,太冷了,手一直哆嗦。   夏与唐看到了,拉着她的胳膊上了车。   恰好正是沈嘉恒的电话,刚刚在出租车上他就一直给她发消息,一边道歉说自己不应该鬼迷心窍,一边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这样了。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羽毛,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时糊涂,觉得你经常忙是不够喜欢我,那个女的很主动,经常来给我送东西,我就一时鬼迷心窍了,但我们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真的,我跟你保证。刚刚看到你,我真的很慌,不是怕我被发现,我只是很怕很怕你伤心,我真的到现在才知道我有多在乎你……   羽毛觉得很烦,她觉得沈嘉恒在她心里,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让她讨厌的人,再没有一点叫她欣赏的东西了,羽毛把他屏蔽了。   没想到这会儿他又打电话,她烦躁地狠狠按了下挂断键,还没来得及拉黑,电话便又进来了,羽毛手很冷,大约手指温度太低,连屏幕都感应不到了,按了几次都没能挂断,她生气地胡乱按着,滑开了接听键。   沈嘉恒声音急切地传过来,声音哀伤又卑微,“羽毛,我好冷,我一直在你车旁,你回来好不好,你打我骂我都行。”   羽毛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冻死也跟我没关系。沈嘉恒,你如果不想把事情闹大,就保持沉默,不要再来打扰我,一次都不要。”   羽毛很少这样厉声说话。   沈嘉恒声音戛然而止,羽毛终于挂了电话。   她狠狠吐了一口郁气,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上了车,司机和齐沅都还在外面站着,大概怕打扰两个人,一时不敢上车。   夏与唐压抑着闷咳了两声,约莫从小练出来的条件反射,羽毛都顾不上生气,紧张地看着他,“哥哥你又生病了?”   夏与唐摇头,目光深沉地觑了一眼她的手机,问:“怎么回事?”   羽毛表情痛苦,不是因为伤心分手,只是觉得自己来殷城见哥哥第一面,实在太狼狈了,狼狈得叫她沮丧。   羽毛摇了摇头,“没事,分手了。”她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描淡写。   夏与唐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只言片语已经能猜到大概。   “他欺负你了?”夏与唐的唇抿得极紧。   羽毛摇摇头,“他有别人了。还没怎么接触,所以也无所谓了。”   虽然的确觉得很难堪罢了。   羽毛不是个软弱的女孩子,遇事也很能保护自己,她在殷城人生地不熟的,唯一熟悉的就是他,可是她没有联系他。   他什么也不知道。   夏与唐扯了下领带,垂着眼睑来掩盖自己眼底深浓的戾气。   他想起羽毛来殷城那天,他让齐沅去接她,而他宿醉后发着高烧,迷迷糊糊在家里做梦,他梦到了羽毛,即便是在梦里,他都没敢碰她的唇,克制而小心地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惊醒时仍是一身冷汗,那些克制不住的疯念长久折磨着他。   他又怎么配去见她。   可如今,他更恨自己忽略她。   他降下车窗,冲齐沅招了招手,而后扭头问羽毛,“车钥匙。”   羽毛把车钥匙递给他。   夏与唐直接给了齐沅,“去把车开回来。”   齐沅点了点头,欲转身走的时候,夏总又叫住他,“如果有人纠缠你,你自己看着办。”齐沅看了一下夏总的眼神,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羽毛把地址发给了齐沅。   司机上了车,很顺利就找到了春和公寓,羽毛和哥哥沉默地坐在车后座,谁也没再说话。   车子停靠在公寓门口好一会儿,羽毛也没有要下去的意思,夏与唐先开了口:“回去好好睡一觉。”   羽毛有些赌气起来,她刚见到他,就要离开,他一点都不关心她了,不问她发生了什么,也不关心她是不是很难过,他表情冷漠的很,羽毛很想问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还是他单纯就不喜欢她这个妹妹了?   可明明他以前对她很好的。   羽毛低着头,闷声说:“我还没吃饭。”   下了班就往沈嘉恒那里跑,结果发生那种事,喝了一杯咖啡,肚子里更空了,下午急诊很忙,连休息的空都没有,四五点那会儿,她就饿得不行了,君君姐给了她一块巧克力,她甚至只来得及吃半口,到现在剩下的半口应该还在她白大褂的口袋里。   羽毛固执地看着哥哥,等着他表态,如果他还让她走,那她以后就再也不要理他了。   夏与唐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攥住了,他没有办法面对她的委屈和难过,他清楚地看得到她眼神里的意图。   他公司还有点事,他一向不是个喜欢把当天工作拖到第二天的人,可这一刻他动摇了。   “我带你去吃饭。”夏与唐声音轻缓,“想吃什么?”   羽毛如释重负,她真的很怕哥哥真的狠心。   羽毛声音软下来,“想吃面。”   路旁就是一家面馆,羽毛已经饿得没有力气再去跑很远觅食了,也不想让哥哥折腾,她指了指窗外,隔着细碎的雪花,和昏黄的路灯,面馆显得朴实无华,但却莫名温馨,羽毛很久没有和哥哥一起吃饭了。   夏与唐点点头,让司机先下班了,然后推开车门下了车,过来替羽毛开了车门。   她很怕冷,厚厚的毛线围巾拉起来,把半张脸都挡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含着笑看着哥哥。终于开心了。   她的开心和不开心总是来得很快散得很快。   夏与唐抬步往前走。   面馆是夫妻店,老板娘和老板坐在柜台后给儿子检查作业,大约是对小孩子的作业一窍不通,互相埋怨起对方,瞧见来了客人,女主人忙抬了头,“您好,吃点什么?”   “哥哥,你吃什么?”羽毛侧头问。   夏与唐的目光垂了下,眼皮微微阖动,哥哥两个字仿佛滚油一样烫在他心口,烫得他整个灵魂都在痉挛。   他摇头,“跟你一样。”   羽毛便指了指菜单,要了两碗汤面。   哥哥去门口打电话,交代一些工作的事,羽毛坐在座位上隔着玻璃门看哥哥的背影,他穿着一身妥帖的西装,斯文高大帅气,肯定有很多小姑娘喜欢他。羽毛以前就觉得哥哥长得好看,穿什么都是衣架子,羽毛毕业的时候很多男同学也穿正装去面试,可没有一个穿得像哥哥这么好看。   面很快好了,老板娘托着托盘端过来,说了句:“慢用!”   吃了好几口,哥哥都还没打完电话,羽毛隔着氤氲的热气抬头去看,终于看见哥哥转了身,他推开门进来,目光凝视她片刻,微微挑了下眉,似乎无声在询问她怎么了。模样斯文安静。   羽毛迎着他目光轻轻地笑。   大约是吃了两口热饭,忽然觉得,好像没有那么难过了。 第五章 先跟我回家住吧!   5.   夏与唐坐下来,沉默看了她片刻,“笑什么?”   羽毛摇摇头,拆了一双筷子给他,嘴角仍是不自觉翘着。   低着头,安静吃饭。   夏与唐也没有吭声。   这个时间点,店里只有他们,老板娘和老板仍在小声互相埋怨着对方算得不对。暖气呼呼地吹着,汤面热气滚滚。   夏与唐没吃几口,放下筷子坐在那里看着她吃。羽毛不挑食,从小吃什么都很香,小时候就像个白白嫩嫩的小粉团子,冬天的时候裹着厚厚的毛绒外衣,像个企鹅一样,摇摇晃晃。   明明自己是个小不点,却总觉得他像个脆弱的玻璃娃娃,平日里惯会闹腾,可到了他面前,连声音都会轻很多。   这份感情太纯粹,他不忍心有一分一毫的玷污。可那疯长的念头,再也收不回了。他有时甚至会痛恨自己,偏生邪念。   羽毛抬头瞧见他凝视的目光,微微扬眉,“怎么了?”   夏与唐轻摇头。   只是问了句,“吃饱了吗?”   羽毛点点头,轻轻撇嘴,夸张地比划了一下,“这么大一碗呢!再吃就成小胖子了。”   羽毛不算很瘦的那种,却很少克制自己的饮食,况且急诊那么忙,她少吃点,扛不住的。但毕竟女孩子,总希望自己能漂漂亮亮的,晚上的时候不会吃得太多。   今天吃得很多了,因为下午真的很累,特别的饿。   “身体最重要。”夏与唐微微蹙眉说。   羽毛眼睛弯起来,轻声笑着,“你跟我一样大啊哥哥,怎么跟爸一样爱操心。”   夏与唐抿了抿唇。   因为在意。   -   齐沅还没把车开回来,羽毛接到了妧书的电话。   “羽毛我对不起你!”妧书去上海学习去了,刚刚听了一场研讨会,这会儿才从会议上出来,结果刚出门就接到闺蜜的电话让她联系一下羽毛看对方怎么样。   说沈嘉恒和羽毛闹分手,还在小区门口挨了打。   闺蜜把电话给沈嘉恒让他自己说,沈嘉恒支支吾吾说了几句没有重点的废话,妧书瞬间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妧书是羽毛大学时候的学姐,那时羽毛参加了学校的义工社,妧书是义工社的前辈,两个人经常一起去参加活动,久而久之就熟悉了。   妧书老家好巧就在殷城,毕业回了家这边工作,现在在总院。   羽毛毕业来殷城后,妧书便主动联系了她。   上学时候并不算特别亲近,但因为脾性相投,倒也常联系,如今在一个城市,总院和二附院又只隔了一条街,便自然而然熟悉起来。   是羽毛在这边为数不多的朋友。   妧书很喜欢羽毛,上学那会儿就经常照顾她。她有一个妹妹,因为父母离异而被迫分离,这些年人在国外都不知道过得怎么样,羽毛又懂事,所以妧书看见羽毛,总是会忍不住把她当妹妹照顾。   自然也真心希望她有个好归宿。   沈嘉恒是妧书闺蜜的亲弟弟,从小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   自小脾性就好,温尔尔雅的,长得也好看。跟羽毛多般配啊!   她怎么都没想到,沈嘉恒竟然能做出来这种事。都老大不小的人,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沈嘉恒支支吾吾一通之后,闺蜜把电话夺了过去,说她问清楚了给她交代。   沈嘉恒憋着不吭声,沈嘉晴拨了十几通电话去了解,从朋友的朋友的朋友那里辗转问到,沈嘉恒最近和自己一个粉丝走得很近,似乎俩人发展迅速,短短几天已经上三垒了。   也说不上是不是真粉丝,跟小姐妹炫耀自己睡到了男神。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不就传出来了,闺蜜听说的时候,恨不得暴打沈嘉恒一顿,带着哭腔跟妧书说对不起,“真的,我没脸见你了。”   那会儿她跟着妧书去见过羽毛一次,缠着妧书问人家又没有男朋友,问可不可以给自己弟弟介绍一下认识,那时羽毛刚来殷城没多久,妧书还和她交情并不深,所以有些迟疑。   沈嘉晴是个颜控,一心幻想沈嘉恒和羽毛两个人后代的颜值,激动上头得不行,几次三番软磨硬泡才说服妧书去跟羽毛提。   诚然感情之事是双方的事,可作为极力撮合的那个,沈嘉晴恨不得自尽谢罪。   妧书也愧疚,感觉都没脸见羽毛了。   羽毛搁了筷子,她吃完了,从那种紧绷的情绪中缓了过来,反而去安慰了妧书,“学姐,这不关你的事。不过我和他是彻底不可能了,你帮我跟他说一声,不要再联系了。另外去取车的是我朋友,非常抱歉手下没分寸,医药费我会负责的,帮我跟嘉晴姐说声抱歉。”   齐沅去开车,碰上了沈嘉恒,沈嘉恒拦着不让开,一直问他是谁,是不是羽毛故意找个男的来气他的。   齐沅都觉得这话混账,把人拖到胡同里揍了一顿,他下手有分寸,不过是些皮肉伤罢了,“这次幸好唐小姐没有怎么样,所以你才能逃过一劫,不然她要是伤心伤身,你就不止挨这几拳头了。”临走的时候,他警告他最好别再纠缠,不然后果自负。   妧书连忙保证,“放心,我和嘉晴都不会容许他再纠缠你的。这事是他做得不对,你不原谅他是应该的,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嘉晴问清楚了事情始末,妧书没脸说,发消息给羽毛交代了缘由。   沈嘉恒跟那女孩认识没两天,对方玩得开,沈嘉恒便没把持住,没确认关系,但一起住了好几天了,这女孩有男朋友,外地的,所以压根没打算长期发展。   沈嘉恒今天一直纠缠,无非是后悔了,极后悔那种,他从没想过跟羽毛分手,也压根儿没想过羽毛会知道。   -   羽毛从面馆出来的时候,被外面冷风吹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难过,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脆弱,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反反复复地读。   夏与唐沉默许久,抽走了她的手机,抬手擦掉她的眼泪。   羽毛觉得丢脸,把头抵在哥哥肩膀上,沉默无声地掉眼泪。   “我不想回家。”羽毛小声嘟囔着,带着几分撒娇任性的意味。   回了家就是自己一个人,她会难过死的。   夏与唐最后“嗯”了声,“我带你去转转。”   羽毛上了副驾驶,夏与唐开车带着羽毛沿着二环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羽毛刚开始还只是沉默着,断断续续说自己来殷城后的事,说着说着就越发难过了起来。   最后控诉似地问:“我是不是很不讨人喜欢。”   夏与唐心揪着,“没有。”   羽毛眼眶发热,她和沈嘉恒的感情并不深,但她依旧很难过,毕竟相处了这么久,就算只是普通朋友,被愚弄了也无法坦然接受。   明明有更好的办法,和她分手,再去接受别人,如果真的喜欢她,就不要去接受别人的示好。   明明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最后会演变成这种局面。   羽毛眼泪无声地掉着,来不及去擦,好几次等红灯的时候,羽毛就偏头把眼睛抵在哥哥肩膀上,眼泪都擦在他身上。   夏与唐却没吭声,安静无声地纵容。   他觉得,哪怕她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会默默受着。   他从没有这样纵容过一个人,纵容到半点脾气都没有。   他这样冷漠自私又阴郁的人,平生仅有的耐心和温柔,都给她了。   羽毛还是无法释怀,侧头着,固执看他,“我是不是很差劲。所以沈嘉恒可以不尊重我,哥哥也躲着我。”   夏与唐蹙眉,“没有。”   羽毛显然不信,扭过头,看着车窗外。   车窗倒影里,她不停眨眼睛,可也阻止不了眼泪一直往下掉,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难过。   对于她来说,大概怎么也无法想明白,明明一直疼爱她的哥哥,突然一下子就对她冷淡了。   她不愿意指责他,只能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如今听不到确切答案,更难过了。   夏与唐觉得自己整颗心被揪成一团,闷得喘不过来气。   “别哭了。”他哑着嗓子,声音克制。   羽毛本来避着他,可听见他说这话,怎么都忍不住了,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出了声,“我想了很多,我想是不是因为我私自来殷城工作让你觉得麻烦了,可是我能自己照顾自己,我不会麻烦你的,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好好的。你不用操心我。我又想,是不是我太聒噪了,我已经很克制了,我都……我都不敢主动联系你……每次只敢问问齐沅,问你忙不忙,身体是不是还好。我……”   夏与唐眼眶发涨,轻声叫了声,“羽毛……”   羽毛停住了絮叨,忽然惊觉自己又啰嗦又聒噪,于是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夏与唐倏忽打了方向盘,把车子停靠在路边,暗自呼出一口气,然后扭过头看羽毛,“别哭了,明天眼睛该肿了。”   羽毛扁扁嘴,赌气似地躲开他要给她擦眼泪的手,胡乱抹在手背上。   夏与唐唇角挂了一抹苦笑。   我投降了羽毛!   他狠不下心。   “先跟我回家住吧!我让阿姨收拾一间房给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改天我去物色一下,看能不能把隔壁或者楼上的房子买下来。”他一直都不大放心她自己住,人生地不熟的,只是怕她靠自己太近会失控,一直迟疑。   夏与唐安静看她:“不要多想,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只是希望我能藏得很好,别吓到你。 第六章 好朴素的年轻人   6.   夏与唐住在西御湾,这片是高档住宅,私密安静,安保也好。   起初爸爸说想送套房子给她,也是提的这边,但那会儿没有房源,还在观望。   羽毛也觉得很合适,因为离医院也近,交通方便。   可那会儿因为哥哥一直避着不见她,羽毛就不愿意住这边了,跟爸爸说自己不喜欢这么大的房子,自己住空得慌。   因为这边没有小户型。   但其实就是有些赌气而已。   羽毛也没有来过哥哥家里,一直对他的房子挺好奇的,他刚成年就开始做事业了,早先因为身体不大好,课业大多是独自在家完成的,却什么也没落下。他考上大学的时候才十四岁,进的是少年班,他学天体物理学,羽毛那时候一直以为他会成为一个科学家,只是没想到后来从了商。   不过哥哥做什么都做得很好。   家里只有一个住家阿姨叫莲姨,羽毛也认得,是以前在老家里做过工的阿姨,哥哥极度认生,很不能适应陌生人,所以刚来殷城那会儿,妈妈特意多出了两份薪资,把莲姨请过来了。   “羽毛,好久没有见你啦~快叫莲姨看看。”刚进门,莲姨便迎出来。   小时候,莲姨经常哄他们睡觉,那时她尚且看起来还年轻,如今他们长大了,猝不及防发觉,莲姨已经六十多岁了。   时间过得真快。   羽毛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小朋友,很多时候也会生气自己不够成熟,尤其今晚,她太过幼稚任性了,这会儿一阵一阵地后悔。   “莲姨,我也好久没有见你了,你身体看着还是那么硬朗。”羽毛笑得眉眼弯弯,仿佛刚刚那个在车上哭得伤心欲绝的人是旁人似的。   夏与唐扯了下唇角,把她行李箱拿去楼上。   ——刚刚回了趟春和公寓,羽毛怕他等,随便收拾了两件衣服,箱子很轻。   “哎呀,老了,不中用了。唐唐都不让我干活了,我天天闲得慌。”莲姨笑着说,“我就做做饭,浇浇花,唐唐还经常不回来吃饭。”   家里定时有家政上门打扫,夏与唐又是个生活极其规律简单的人,所以确实也没什么活儿要做。只是哥哥身体不大好,妈妈一直不放心他自己住。哥哥其实不大需要住家阿姨,但是却一直留着莲姨,大约也是怕妈妈不放心。   羽毛同莲姨说了会儿话,跟莲姨一块儿去了自己的房间,房子是三层的,哥哥住在顶层,莲姨给羽毛收拾的房间在二层。   “唐唐睡眠浅,所以楼上他自个儿住,我就把二楼房间收拾出来了。”   羽毛深有感触地点点头,哥哥睡眠不是一般的浅。   她知道哥哥是领养的时候,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意外,于她来说,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哥哥就是哥哥,领养的亲生的没什么分别。情谊是真的,其他就没那么重要了。   只是那时候才终于知道哥哥为什么身体不好了。   羽毛和哥哥在同一家医院出生,哥哥比她早几天,出生之后他亲生母亲就因为产后并发症去世了,他又是遗腹子,爸爸已经去世半年多了,父母都没了。   更让人唏嘘的是,他的爸爸妈妈都是孤儿,在福利院长大,没有机会被收养,一直被社会资助到读大学,因为惺惺相惜走到一起,双方都无亲人。   哥哥是早产,生下来就先天不足,在保温箱里待了很久很久,还抢救过一次,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没有亲人,最后只能送到福利院。   妈妈觉得心里难受不忍,后来还梦到过哥哥,最后跟爸爸商量想要领养哥哥,几经周转才把手续办妥。   哥哥来家里的时候已经一岁了,羽毛也一岁了,一岁的羽毛都会走路、会咿咿呀呀说话叫爸爸妈妈了,但一岁的哥哥还不会说话,不会走路,沉默安静的不像个小朋友。   羽毛记得自己记事以来,对哥哥的印象就是病弱,脸色总是苍白,经常生病,羽毛常常要去医院见哥哥。   羽毛从没体验过兄妹鸡飞狗跳的日常,她恨不得把哥哥放在温室里精心养着,好让哥哥身体好一些。   她从小就是个唯哥哥主义者。   小时候哥哥还没有羽毛高,经常有小朋友嘲笑哥哥小矮子,羽毛就很生气,经常和人吵着吵着就打起来,所以羽毛小学时候是学校出了名的“恶霸”。   哥哥知道了会很生气,严肃而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说:“不要,打架。”   “随他们,去,去说。”   然后反复强调,“不要,打架。”   起初羽毛以为哥哥是怕她学坏,后来才知道,哥哥只是怕她被报复,武术学得再好,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他很怕她受伤。   羽毛小时候哪里懂那么多,哥哥却总是想得很远,他一向早慧。   哥哥那时候口吃的厉害,所以总是很沉默,每次只有训她的时候才会板着脸多说几句话。他不希望她因为他去跟别人吵架打架,会很凶地告诉他,他不在乎,也要她不要在乎。   可怎么可能不在乎,如果真的不在乎,哥哥也不会总是很沉默,也不愿意和别人交流了。   羽毛总是不服气,可也不舍得让哥哥生气。   慢慢长大了,有更多的朋友,就不再时时刻刻黏着哥哥了,但在她心里,哥哥依旧很重要。   尤其这几年,各自道路发展不同,哥哥又独自来了殷城,似乎越来越渐行渐远了,所以才会很敏感吧!以为他烦自己了。   刚刚羽毛看到哥哥认真又无奈的眼神,陡然就后悔了起来,不应该这样猜测的。他一向就是这样的性格,沉默内敛,长大了口吃慢慢好了,可依旧保留了幼时的性格,疏冷寡言,显得薄情。   但哥哥对她一向都很好,刚刚还因为她揍人了。   他肯定很生气,因为羽毛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哥哥打过人,下过这么重的手。他刚刚表情真的很吓人。   羽毛站在二楼,扶着护栏,低头看向楼下吧台喝水的人,“哥哥,你衣服换下来我给你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下自己头发,“我不是……故意给你弄脏的。”   夏与唐抬头看了她一眼,温水从喉咙里滑过,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轻阖眼皮,“不碍事。快去睡觉。”   羽毛手指举过头顶,“遵命!”   说完又探了探身子,“哥哥晚安,你也早点睡。”   夏与唐冲她抬了下手,颔首“嗯”了声。   羽毛便高高兴兴去睡觉了。   本来以为折腾了一天,会失眠,可羽毛洗完澡,倒在床上就睡着了,第二天她休息,没有定闹钟,一觉睡到了十点钟,她睁眼看到时间的时候,一下子折起了身,拍了拍额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下楼的时候,莲姨正戴着老花镜坐在阳台上看报纸,瞧见她,抬头笑了笑,“唐唐让我不要叫你,饭在厨房,我去给你热一热。”   羽毛笑了笑,“我自己来。”   她很骄傲,“我现在什么都会的。哥哥去上班了?”   莲姨“嗯”了声,不放心她,跟着她进了厨房,“一大早就走了,说是昨晚上本来有事的,耽搁了,天刚亮,司机就来接了。”   羽毛顿时有些愧疚,自己昨晚应该是耽误他事了。   她吃饭的时候,莲姨去收拾了些要丢掉的东西,羽毛看到哥哥那件西装,惊讶了一瞬,问莲姨,“这是要扔了?”   莲姨指了指那件西装,“你说这个啊?干洗过两次了,这次脏得太厉害,算是彻底不行了。”她摇摇头,“这件高定啊,脆弱。怪叫人心疼的,昨天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衣服皱巴的不能看了。”莲姨又翻出来看了看,碎碎念着:“唐唐你别看他现在赚很多,花钱很节省的,西装只有两三套像样的,重要场合才会穿,这下又得添置新的了。”   羽毛张了张嘴巴,“好朴素的年轻人。”   莲姨笑了笑,“每年倒是很舍得给你买礼物。去年生日那个,还是他特意跑国外拍卖会上拍的呢!”因为赶行程折腾了几日,还发了场烧,所以她记得清楚。   羽毛嘴巴惊讶得都没再合拢了,哥哥挺经常给她送礼物的,各种单品小东西,每次都随手递给她,羽毛丝毫不觉得是多贵重的东西。   莲姨没再说了,去忙了,羽毛闲下来给妈妈回了个电话,说自己现在在哥哥家里。   妈妈撇撇嘴,“这么大了,你怎么还这么黏人。”   羽毛一遇见妈妈立刻变成三岁,大概是因为妈妈太幼稚了。   她据理力争,“我又不占地方,他房子这么大我住一间应该不碍事吧!我还可以照顾哥哥,她身体多不好啊,我会煲汤,对了,我还是医生哦~”   夏至啧啧两声,“你不够烦人的,等你哥哥有了女朋友,回家还要多你这么大一电灯泡,你害不害臊。”   羽毛眉飞色舞的神色顿时僵住了,好半天都有些恍惚。   她好像从来没想过,哥哥会交女朋友这件事。她总觉得哥哥和谈恋爱,是不可能联系在一起的。   可自己都交男朋友了,哥哥应该也不远了吧!   如果有人能照顾他,也挺好的。   羽毛低垂下眉眼,闷闷地“哦”了声,“哥哥只是怕我自己住不安全,说以后会看看能不能把楼上或者隔壁的房子买了让我住。我不会当电灯泡的。” 第七章 把你听诊器捡起来   7.   羽毛休息了一天,哥哥一直都不在家,她回去收拾了一下自己东西,依旧是一个人在家无聊地看看电影刷刷剧,夜里才终于鼓起勇气给哥哥打了个电话,怕他不接,抿着唇,小心忐忑地等着,心想响十下我就挂。   第二声的时候,夏与唐就接了起来,嗓音低沉温润,“怎么了。”   羽毛一颗心顿时落回肚子里,“你晚上回不回来。”   “回,会很晚。你早点睡。”   羽毛很想等他回来和他说两句话,但可惜她不敢熬夜,第二天还要去上班。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莲姨说他昨夜十二点才回来,满身的酒气,不过他似乎并没有喝太多酒,大约是在某个酒局上泡着了。   羽毛等不及他起床,早早吃了几口饭就开车走了,临行前写了便签给哥哥:记得好好吃饭,以后不要再那么晚了。   羽毛还画了一个生气的表情,气愤他都不爱惜自己身体。   二附院的急诊排班和其他科室一样是白夜下休,白班、夜班、下夜,休息,循环往复。   白班8:00-16:30。   夜班16:30-早上8:00。   下夜0:00-8:00。   夜班和下夜又称大小夜。   急诊的大夜简直是折磨,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送来什么病人。   羽毛还记得自己刚实习那会儿,跟着老师的排班走,年少轻狂地觉得这有什么难的,时间明明很轻松宽裕。然后一周不到整个人都超然物外了,每天回到宿舍只想倒头就睡。   急诊只会更忙,但羽毛如今适应了,觉得也还好,而且急诊相对来说,私人时间不需要担心随时有人call你说你的病人出了什么什么问题,下了班交接完,这一天的工作就可以放下了。第二天又是新的病人。   羽毛前天本来是补休,替了韩医生一个白班,昨天休了一天,今天继续上白班。   羽毛换好衣服去交班,神经外科下来了一位医生轮诊,跟着来交班,瞧见羽毛,礼貌问了好:“唐医生。”   羽毛点点头,微笑,“辛苦了。”   神外这位医生也才刚刚三十岁,胸牌上写着唐遇两个字,他听羽毛说辛苦了,便笑了,急诊的确辛苦,本科室的医生常年不够,经常需要门诊医生轮流来坐诊,每次被轮到的医生都是苦大仇深,即便科室有个小美人都没办法吸引任何人。   羽毛就是那个小美人。   医生这个职业,大约是很难风花雪月起来的。   唐遇对羽毛没有什么想法,他孩子都已经四岁了,只是觉得挺巧合,他叫唐遇,这小姑娘叫唐遇夏。   另外他挺佩服羽毛的,想当年还在轮转,还没定下来科室的时候,他也想过去急诊,不少人大惊失色劝阻他,问他为什么想不开。   那会儿医学生之间流传着一个戏言:一钱不值小儿科,打死不去急诊科。   虽然只是调侃,但确实是让他更仔细地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去了专科。   一个小姑娘来急诊,真是需要莫大的勇气和毅力。   两个人趁着空档聊了几句,羽毛对唐遇不熟,但这个名字因为和自己相似已经被提过很多次了。羽毛对他太太倒是很熟悉,他太太在药房,两个人有一个四岁的儿子小名叫兜兜。   “我那天在商场看到萌萌姐带兜兜去买衣服了,兜兜好可爱。长得很帅气。”是个暖暖的漂亮小男孩。   提到儿子,唐遇神色愉悦,笑道:“随他妈妈,随我就不好看了。”   唐医生五官还是很端正的,不过确切是萌萌姐更好看。   羽毛眯着眼笑了笑。   急诊交班很快,唐遇和羽毛先后进了诊区。   羽毛今天在门诊值班,她挺怕门诊的,在病房待着会觉得好受一些。   二附院的急诊有门诊和病房,因为病人实在太多了,一时转不到专科去是常有的事,这栋新的急诊大楼,是去年才落成的。   一楼急诊外科分为诊区、留观区、抢救区。   外科是一个大科,像门诊那里会仔细划分成胸外科神经外科脑外科……等等。   而急诊只有大的分类,意味着分诊台那里只做简单区分,所有外科的急诊病人都要往这里送。每日里忙是真的非常忙,病种非常的杂。   羽毛和唐遇刚坐下,没一会儿就进来四五个病人。   羽毛的手机在口袋里一直震动,她都没有时间理会,今天病人似乎格外的多。   快到中午的时候,120还送来一个动脉瘤破裂的病人,恰好是神经外科的范畴,这个病人便给了唐遇。   羽毛去忙一个急腹症的患者了,回来的时候发现唐遇和家属在争吵。   事实上是家属在单方面的指责。   病人年纪大了,已经是二次破裂,有过既往蛛网膜下腔出血史,医生建议手术,但手术风险也很大。所以要不要手术,只能交给病人家属考虑选择。   家属一直在问哪种更好,唐遇只能告诉她:“从医生角度来看,我们还是建议手术,但手术风险非常大,希望您能提前知悉。”   羽毛没听太多,她还有自己的工作要忙,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羽毛去食堂吃饭,拿出来手机才发现上午一直震动是因为有个陌生人一直在给她发短信,她点开看了看。   【姐姐,你就原谅嘉恒吧!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是我勾引的他,他心里一直是有你的。】   【如果不是姐姐对他太冷淡,他也不会一时糊涂。】   【我说句非常不合适的话,姐姐这么漂亮年轻,做什么工作不好呢!医生又辛苦又累,我听说急诊科还没有前途,姐姐这样,男人都会很迟疑的,以后结婚了怎么办。】   【有了孩子可怎么办啊!】   ……   羽毛在急诊见过的奇葩太多,对于这种发言已经能够做到心平气和拉黑了。应该是沈嘉恒那个劈腿的小粉丝,不知道从哪知道了她,竟然连她在急诊都清楚,羽毛顿时皱眉。   没一会儿,那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发觉被拉黑了,换了个号继续骚扰。   羽毛只好把手机也静音了。   下班就去换个号去,真够奇葩的。   她只有半天的门诊,下午在病房,刚到岗就听说,“神外那位唐医生,还没从抢救室出来。”   羽毛恍惚了一下,“唐遇医生?怎么回事?”   怎么可能……   璩君过来跟羽毛解释:“病人家属一直在闹,要保证手术百分百成功,那老爷子都七十四了,本身年纪就大,无论唐医生怎么跟他解释都不听,一直在嚷这医生骗钱没有医德推卸责任之类的……”   送往急诊的大多是急症,尤其是比较严重的,病人家属情绪激烈是人之常情,但无论经历多少,医生都没有办法心情气和接受指责和谩骂,唐遇自觉和对方说不通,便再次强调了一下利害,丢下一句你们考虑好再告诉我就去忙别的了。   那个家属车轱辘话问了好多遍,都是唐遇强调无数次的问题,唐遇就没再理会他。   病人家属确实消停了一会儿,大家忙得要死,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就是很平静的一个时刻,唐遇医生在给一个病人清创,那病人家属拿了一把水果刀,在唐遇转身的时候,一刀捅了进去。   端着治疗盘过来的护士一声惊叫,血已经咕咕往外冒,从白大褂上渗出来,触目惊心的红。   病人家属被闻讯而来的保安制服了,听说已经被警察带走了。   唐遇即刻送去了抢救室,据说刀正好扎在心包,情况不容乐观。   璩君的女儿和唐遇的差不多大,以前还戏言过要定个娃娃亲,这会儿只剩下哀叹和唏嘘,她说:“要是唐遇出了事,萌萌和兜兜该怎么办。”   羽毛心里沉沉的,感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沉重得喘不过来气。   “一定会好的。”羽毛双手合十,眼神纯净而真挚。   璩君侧头看了羽毛一眼,在急诊室呆久了,会被磨得没有性子,每天板着一张棺材脸,倒不是没有感情没有温度,只是这样会让工作效率更高一些。羽毛是那种罕见在这种地方也能保持热情和纯真的。   大多工作久了渐渐也就没有什么崇高理想了,上学时候觉得自己要救死扶伤,工作了渐渐对自己要求就是不出错。   所以她有些好奇问羽毛,“你很喜欢急诊吗?”   羽毛想了想,她好像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这会儿脑子唯一冒出的念头她自己都有些意外,她说:“也不算特别喜欢吧!不过虽然很忙,但很有成就感。”尤其是把生死一线的病人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她补充,“我哥哥小时候身体很不好,我那时候经常做噩梦,梦见哥哥突然不行了。每次醒过来都是一身的汗,所以那时很喜欢医生,见到穿白大褂的医生就觉得很安心,感觉就没有人可以带哥哥走了。”   所以后来选专业的时候,羽毛就把医学放在了首位。   -   整个急诊室都笼罩在一片阴霾当中,这些医生接诊过无数的伤重病患,车祸病人浑身血肉模糊抬进来,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都没有人害怕。   每天都有人死去。   可没有人希望自己在跟死神抢人,而背后就是刀子。   有个年轻医生突然扔掉听诊器,抱怨起来,“妈的,还干屁啊干,就他么离谱!这些人都是猪头吗?干脆把医生捅死完得了,以后也不用看病了,都自生自灭去吧!”   原本沉默的主任,突然厉目起来:“可以,不想干立马把你这身衣服脱下来。遇见几个极端分子就以为全世界都迫害你了?”   “我就是觉得伤心。”   “没有人不伤心。伤心你就可以把其他病人就丢在那儿不管了?你跟那些捅刀子的患者有什么区别?我不想给你讲大道理,我也希望你们遇到任何意外第一时间保护自己,但不能因噎废食。”   医生仍旧满脸的不服气,可还是垂下了头,“对不起主任。”   “把你听诊器捡起来。”   一群人跟着主任去查房,谁也没有吭声。 第八章 路过。   8.   陆陆续续有消息回来。   那位捅刀的家属是老爷子的儿子,说是一时冲动,家里遇到很多事,他本身就处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因为父亲还有其他病,他已经花了很多很多钱了,不给父亲动手术他过不去心里那道坎,给父亲做手术他又害怕花了很多钱,最后都打水漂。   家里已经债台高筑了。   所以他一直逼着唐遇给他保证手术百分百成功。   任何医生都不会做保证的,再小的手术都是有风险的,即便是很成熟的手术也不能保证手术百分之百成功。   男人出去打电话借钱,被接连拒绝,他又给弟弟打电话,要弟弟回来看看父亲,因为父母离异,弟弟和父亲向来不亲厚,弟弟言下之意是说年纪这么大了没必要做手术,且父亲从小没怎么管过他,他也没义务管太多,说有空会回来看,但不会拿钱。   老叔打过来电话,敲打他父亲辛苦把他养这么大他不能坏良心不管。   妻子却撕心裂肺问他什么时候是个头,年纪这么大了还有治的必要吗?能不能为孩子考虑一下,今年的学费还没有着落。   他站在外面四顾茫然,最后把所有的纠结苦闷都推卸到医生身上,认为如果他要是能保证手术百分百成功,他就不会这么难了。   唐遇的妻子来了,从急诊大门进来就哭,一路跑到抢救室门口,跌倒两回。   叫了心外的医生过来会诊,领导来了,记者闻迅而至,急诊一片杂乱。   然而即便是这种时刻,所有人都不敢分心,也来不及伤感,急诊是个人命关天的地方,稍稍迟疑几秒钟,可能就会错失掉一条生命。   好在到了快下班的时候,抢救室那里传来消息,唐遇医生脱离危险了。   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有人突然说了句。   羽毛下班的时候,和同事一块儿,去病房看了眼唐医生,他还在昏迷,萌萌姐整个人脸色苍白,神色恍惚。眼眶里含着泪,强自忍着情绪。   无妄之灾,如何消解。   羽毛抱了抱她。   有记者想过来拍照,被保安拦了下来。   羽毛离开的时候,走到急诊大厅还有记者在追着她问:“您好,请问您是急诊科的医生吗?你对刚刚发生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羽毛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接受采访。   主任也交代让所有人尽量不要发言,部分媒体惯会裁剪语句,若被有心人拿去利用,难保不会让事态雪上加霜。   “可以请您说两句吗?亲眼目睹这种事,会对医生这个职业产生厌恶吗?会不会因为害怕而不敢面对病人?”   羽毛被问得火大,总觉得这记者的问题带着恶意,她扭过头,“我说,我不接受……”   一双手扣住了她的肩膀,羽毛被拉进一个怀里。   “抱歉,我们不接受采访。”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一个男人,一身利落西装,戴着副金丝边的眼镜,高大斯文。   此时镜片后的眉眼凌厉,神色间都是逼人寒气,话语礼貌,语气却带着浓重警告意味。   记者也是为了工作,看到对方实在不愿意,且看起来很不好惹,遂颔首道:“抱歉。”   羽毛抬头,看见突然冒出来的哥哥,惊讶得有些合不拢嘴,那股郁闷气愤的情绪倏忽散了,“哥哥?你怎么来了……”   急诊大厅仍旧人来人往,嘈杂混乱,说话声吵闹声打电话的声音哭喊叫疼的声音不绝,可哥哥站在这里,好似世界都安静了一般。   她其实很难受,也并不很坚强,但穿上那身衣服,肩上就压着无数责任,只能让自己保持冷静沉着,这会儿看到哥哥,突然就有些脆弱了。整个人气势都软下来,像个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小朋友。   扣在她肩上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夏与唐眉眼里此时汹涌着辨不清的情绪,他看着眼前鲜活的人,陡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然而声音仍旧是紧绷的,“怎么不接电话。”   羽毛“啊”了声,被哥哥严肃的表情吓到了,他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平常只是淡漠,这会儿板着一张脸的时候还挺吓人的。   她慌忙把手机拿出来看,哥哥竟然给她打了十几通电话。   一股不好的预感陡然升起来。   “我我我平常也没重要的事怕耽误工作上班时间经常开震动,今天那个那个那个小姑娘一直骚扰我,我就给静音了,我不是故意的……”羽毛像个做错事的小朋友,恨不得把手举起来,弱声问,“哥哥你是有什么急事吗?”   夏与唐沉默看着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声,浑身血液仿佛在翻腾,他无法忘记自己听到新闻简讯时候那种惊恐到极致而对整个世界都有一种剥离感的扭曲感觉。   扭曲地觉得如果她出事,那就都毁灭好了。   他正在开会,齐沅过来伏在他耳边说:“唐小姐的医院发生了医闹,具体情况尚且不明。”   唐医生……医闹……水果刀……抢救……   他冷着一张脸豁然从会议室出来,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的人,齐沅在身后安抚,“夏总有些事,会议先推迟,大家先散了吧!”   据说是个男医生,但又说名字里有个遇。   他打电话打不通,一拳砸在电梯上,跟过去的齐沅被吓到,好半天不敢搭话。   从任何细节分析都不会是羽毛,可打不通电话就像是一把火把理智全部烧了干净。   万一呢?   他上了车,手却在抖,指骨捏着方向盘,捏到发白疼痛。   他大步从驾驶座下来,压着磅礴汹涌的阴郁,叫齐沅,“开车带我去医院。”   一路上他打了十几个电话,后悔自己避着她,后悔没有记一下医院或者任何一个她朋友的联系方式。   神经紧绷到快要断裂,太阳穴突突地跳动。   他在急诊大厅看到了羽毛,一颗心倏忽回落,劫后余生。那种扭曲地剥离感渐渐归位,他觉得某一刻自己像个疯子。   彼时羽毛正跟着一120推进来的平板车,小跑着在问病人体征,触诊腹部。眉目间透着冷静和沉着。   他没有见过工作中的羽毛,以前总觉得她这样单纯软糯的性子,并不适合医院。他跟母亲提过,说劝劝她,不要太理想主义。   可羽毛有时是挺固执的。   如今觉得,是他过于狭隘了。   她很好,向来都很好。   他那时沉默盯着她离开的方向好一会儿,然后坐在急诊大厅的塑料椅上,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步也走不动了。   ……   羽毛拍了下脑门,恍然大悟,“刚还有同事在说急诊大厅来了个大帅哥,应该是在说你。”   她有些懊恼,不过她那时在忙,也没机会出来看一眼。   夏与唐终于开了口,却只是问了句,“饿不饿?”   羽毛重重点头。   很饿。   夏与唐把扣在她肩上的手收了回去,羽毛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才发觉他手受伤了,陡然抓过来看,蹙着眉,“怎么流血了,也不处理。”   说着,羽毛顺手给他戴上了一只医用一次性口罩,埋怨道,“医院病菌多,你免疫力不好,没事跑这边干嘛!”   然后拉着他往护士台那里去,自己找了个治疗盘,利索地给他清理了创口。   “好了。”羽毛给纱布打上结,随口道:“最近不要碰水哦~”   夏与唐低头看着她。   半晌:“嗯。”   有护士过来看到羽毛,还有她身边的男人,知道她有个男朋友,于是理所当然地认为是那位插画师,匆匆说了句,“唐医生还不走啊!男朋友很帅哦~”   护士是过来拿治疗盘,匆匆拿起一个就走了,羽毛还没来得及解释,对方就不见了。   羽毛有些尴尬地冲哥哥笑了笑,“她们……不知道。”   羽毛很少在陌生人面前提自己哥哥,上大学时候经常就有人问。   “你们是双胞胎吗?”   “为什么生日不是一天啊!”   “你和哥哥长得一点儿都不一样。”   她不喜欢回答这个问题,解释哥哥是收养的会让她觉得很冒犯,虽然哥哥一点也不在意,但她就是很在意。   夏与唐“嗯”了声,“没关系。”他戴了口罩,只有一双眉眼露出来,仍旧是遮不住的清隽贵气。   “我们去吃饭吧!”羽毛拉着他往外走,“我好饿!我每天都好饿,如果下了班可以自己瞬移回家,然后立马吃东西就好了。”   羽毛碎碎念着。   夏与唐安静地跟在她身后,那些复杂难辨的情绪在看不见的地方疯狂滋长,他只能更加沉默。   羽毛上了哥哥的车,齐沅去开羽毛的车了。   羽毛觉得哥哥的车还没有自己的舒服,但她还是安逸瘫在了副驾上,“我真的太不喜欢开车了,还是副驾舒服。”   “我请个司机给你。”夏与唐看了她一眼。   羽毛忙摇头,“不用不用,我就随口一说。有个陌生人在车上,我难受。”   夏与唐若有所思片刻,“嗯。”   “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来医院了。”羽毛陡然紧张起来,坐直身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夏与唐表情寡淡,“路过。” 第九章 我很爱你。   9.   羽毛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要是别人,她连问都不会问。   因为是哥哥,她才会忍不住多问几句,可她也知道他的性子,问十句,能回答十句,但十句还不如她一句话的信息量大。   她听他说路过,点点头,“下次不要来了,医院病菌很多的,你免疫力向来不好。”   很容易生病,动不动咳嗽发热感冒,尤其冬天,甚至有年冬天,天天低烧,反反复复半个月都不见好,去检查,又没大毛病。   羽毛皱着眉,一副担心他被病毒侵袭的样子。   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好像觉得他是个玻璃娃娃,一碰就碎了。   夏与唐知道自己说没事,她也不会听,便就没有反驳她。   羽毛值夜班,吃了饭就回医院了。临走前特意去买了张手机卡换上,把新手机号存在哥哥手机上。   他的手机是特制的,是他公司的产品,技术部的概念款,因为种种原因暂时无法量产。所以也算是独一无二了。   手机偏小,操作系统不是常用的,羽毛翻了好几下没找到通讯录,却无意翻到了短信,秦桉说:下午是有急事吗?怎么突然中断了会议。   哥哥没有回,也可能回了电话过去,他一向不大喜欢发消息。   秦桉是哥哥的合伙人,公司另一个老板,也是他大学少年班的同学,羽毛还见过。   下午在开会?为什么突然中断会议……   “找不到?”夏与唐在开车,齐沅把她车开走了,他正在送她去医院的路上。   羽毛按了返回,终于找到了通讯录,“找到了。”   她迟疑地看了他一眼,抿着嘴,没问出声。   羽毛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奇怪,明明知道人和人之间需要空间和距离,却总是忍不住打听哥哥的一切,或许他下午有别的事吧,或许做完了别的事,就路过医院顺道来看她。   她不应该问太多的。   车子停在急诊大楼前的空地,开了双闪,临时停靠不能太久。   他扶着方向盘,清隽贵气得像是个刚刚从红毯上下来的大明星:“明早我来接你。”   “不用,我坐地铁回去。”羽毛下了车,弯腰扒着车窗看他,再次叮嘱他的手,“最近不要碰水哦~”   夏与唐侧头,没有理会她的拒绝,“几点下班?”   羽毛只好回答:“八点。”   她担忧,“你不要上班了?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就好。我又不是白痴,不然打车也行,干嘛非要你来接我。”   夏与唐沉默看她,“羽毛……”   羽毛停止碎碎念,抬着眼认真看他,等着他说话。   女孩子的眼神温柔干净,仿佛这世界都是光明灿烂的。   “没事,明天我休息。”他咽下情绪。   “啊,”羽毛恍然大悟明天周末,总裁也是过周末的,她笑起来,“我都忘了,那辛苦你啦~”   羽毛用手势比了个心给他,“哥哥你最好了。”   说着,她挥手,“再见再见,我要走了,待会儿来不及了。你路上小心啊!一定要小心。”   夏与唐看着她的背影,沉默笑了下。   秦桉的电话正好打过来,无奈问他:“你到底怎么想的?”   齐沅已经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了,到了夏与唐这地位,脑子人脉都不缺,偏偏在一个小姑娘身上频频犯蠢,一个信息不明的新闻,都能让他分寸大失。   夏与唐工作以来,很少把私人事情摆在工作前头,他最近接连犯禁。   “抱歉,不会耽误工作。”他说。   齐沅已经及时调整了日程,这些都是小事,秦桉只是觉得:“唐,你就没想过,告诉她?你们又不是亲兄妹,定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收养关系也早解除了……”   夏与唐抿着唇,目光透过车窗玻璃眺望医院,急诊大楼肃穆庄重,人来人往,神色各异,羽毛刚刚跟他说:“忙起来不怕,晚上闲下来安静的时候才可怕,有时候突然就是一阵拗哭,你就知道,又有人去了。”   羽毛碎碎念,“之前有同学问我,说医生是不是见多了死亡就没有波动了,免疫了。怎么可能呢!尽管几乎每天都会遇见,但每次遇到心都会猛地一揪。永远也不会有人对死亡无动于衷的。医生也不会。”   就像他以为,离她远一点,时间久了,某些情绪慢慢就淡了。   但无济于事。   夏与唐把车开了出去,“没有。她想把我当什么,我就是什么。”   -   “你男朋友好帅啊羽毛。”有人特意来跟羽毛说,“下午的时候就看到在急诊大厅坐着,我们还以为是哪位病人或者家属呢!原来是医生家属啊!”   羽毛一脸怪异,“不,不是。分手了,那个不是我男朋友。”   她想解释是哥哥,但因为早就解除收养关系,户口也早就分离了,大家都知道羽毛是独生女。   解释了又难免被追问,于是想要含糊过去。   结果因为不坦诚,引来更多的追问和议论。   羽毛分手得突然,也只有君君姐知道一些,这会儿听见大家在议论,简单解释了下,骂了渣男两句。   “啊,无语。男人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偷腥的时候志得意满得意洋洋,被发现了就一脸委屈,真当普天之下皆他妈,做错了就得原谅他呢!脑子有病就去治治好吧!”一个女医生也是渣男受害者,此时颇为感同身受,连带着自己前男友那份儿,激情骂起人来,“男人就是贱。”   旁边一众人被逗笑,有个男医生弱弱举起手来,“姐,不兴开地图炮的,男人也有好东西的。”   就好像任何行业里,都有好人坏人一样。   医生和患者不是对立面,对立的是应当是事件,而非整个群体。   因为唐医生的事,二附院下午就上了社会新闻,以往这种事也发生过,但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闹这么大,因为媒体在报导的时候,由于医院拒绝采访,他们先去深挖了病人并报导了出去。   大家最先看到的信息是,一个被生活所迫被贫穷压垮的中年男人在忍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然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那时猜测声无数,因为医患固有的矛盾,导致这种事太容易在民众敏感点来回横跳。   事情未明朗之前大家先共情了中年男人。   羽毛吃饭的时候就翻到了新闻,科室的大群里也在议论,不少其他科室不明情况的同事也来询问当时在场的医护,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羽毛翻了两下新闻下面的评论,觉得无奈又气愤:   【不是被逼到一定程度,谁愿意做这种事呢?】   【现在人真的压力太大了。】   【但凡医生态度好一点也不至于这样。】   【虽然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捅医生,但我总觉得不会无缘无故被捅。真的,现在医生一点人情味都没有。都没有医德了。】   【每次去医院医生护士都拽得二五八万的,一副谁欠他钱似的样子。】   【真他么当医生服务行业了啊?你去急诊试试,一个半天七八十号病人,连个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谁有空冲你笑,他要是渎职我帮你骂,他没冲你笑就是拽啊?】   【怎么就没有医德?具体做了什么,哪个医院,哪个医生,证据呢?张口就来!】   【谁不累,搬砖不累啊!累关我屁事,我就是看着不爽,你当医生不赚钱啊!既然都是赚钱的,谁比谁高贵,别整得很高尚似的。】   ……   演变着演变着,就变成了一堆人无脑互喷,所有人似乎在为病人/医生鸣不平,其实是在宣泄自己生活中遇到的委屈。   所以讨论度持续发酵,事态已经完全脱离了事情本身。   到了唐遇医生脱离危险,医院才派了代表对此事做了全面回应。   整个事件当中,唐遇实在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反而是病人一直在逼迫他。   急诊的监控带录音的。   监控录音调出来,一切都很清晰明了,唐遇解释了好多遍,以防病人听不懂,一遍比一遍更通俗,病人的关注点却并不在这里,他只想让医生明确告诉他要还是不要手术,手术能保证百分百成功。   然而这两样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明确保证的。   舆论又一边倒地骂病人胡搅蛮缠起来。   媒体又在不遗余力地在宣传医生的伟大。   主任叹了好几次气,其实作为医生,很多时候并不希望自己被捧得太高。   主任经过几次这种事,他对媒体有一种天然的抗拒,因为是人都是多面的,这世上没有完美的受害者,所以持续高热度的讨论,对当事人来说,即便没有做错什么,也难保证不被伤害。   好在医院对唐遇医生的信息保护得很好。   羽毛一晚上都在浑浑噩噩,今晚上夜还不太忙,下午接连送进来七个车祸病人,是一起车祸里的,三车连环相撞,其中一辆车还是酒驾,警察也来了。   羽毛和另一位值班的孟医生一直在手术台上。   下了手术,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交接班已经结束,白班的医生已经到位了。   孟医生直接在值班室睡了,羽毛强撑着精神,把白大褂脱了,洗了手,赶紧去看手机,怕哥哥又联系不到她,懊悔着,早知道就坚持不让他来了。   没有电话,只有短信:我在门口停车位。   羽毛着急走的时候,碰见君君姐,君君姐脸色很差,看见羽毛,低声说了句,“唐医生下夜并发感染,没救回来。”   羽毛疑心刚从手术上下来不清醒,她呆愣了两秒,恍惚问:“嗯?”   昨天脱离危险后已经转到心外了,羽毛还想着等好了一点,再去看看他。   君君拍了拍肩膀,不再多说,“回去好好睡一觉,你脸色都发白了。”   从手术上下来吃了两颗糖,脸色都没缓过来。   羽毛说不上什么感觉,沉默点点头。   出了急诊大楼,下了几天雪,今日阳光刺眼,刺得眼睛疼。   哥哥站在车旁等她。   羽毛走过去,忽然抱住了他,把脸埋在他肩上,好久没有动。   “怎么了?”   羽毛吸了吸鼻子,“哥哥,我很爱你。”   夏与唐的心跳漏掉半拍,“嗯?” 第十章 你已经大了   10.   这句话,以前经常听。   羽毛有些随母亲,是个性格感情都外放的人,喜欢就会说,讨厌就会远离。情绪很简单。   只是如今听到,他心态不同了而已。   他阖了下眼皮,放她在身边,无异于自我折磨。   羽毛哽咽了一下,“唐医生最后还是没救回来。”   很难受,真的很难受。   急诊待久了,见惯了形形色色突发事故,太明白生命的顽强和脆弱了,只剩一口气或许也可以被拉回来,可有些时候,前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形势突然就急转直下了。   夏与唐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是在说世事无常,珍惜身边人。   他暗暗苦笑,抬手拍了拍她的背。是他多想了。   羽毛想起那套扔掉的西装,怕又报废他的衣服,很快松开他了。干净利落,毫无缱绻的意思。她似乎还是没长大,对男女关系的认知浅薄的可怜。   回家的路上她都歪着头靠在车窗,很困,但睡不着,脑袋发涨。浑浑噩噩。   羽毛没有胃口吃饭,被哥哥逼着喝了两口粥,洗了个澡去睡了。   大约睡之前想到了唐医生,一直在做梦,梦里光怪陆离支离破碎,只记得梦到唐医生好好的,带萌萌姐跟兜兜和大家一块儿聚餐,好多人在夸兜兜帅气,唐医生爽朗地笑着,“随他妈,随我就不好看了。”   羽毛还梦见了哥哥,梦见很多人在调侃她,“你男朋友真帅气!”   羽毛摆着手,“不……不是。”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调戏着,她最后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然后是妈妈的声音,“你不够烦人的。等你哥哥有了女朋友,回家还要多你这么大一个电灯泡,你害不害臊。”   羽毛猝然惊醒,睁开眼,世界似乎旋转了片刻,她缓了好一会儿才吐了口气。   哦,是梦。   羽毛拿出来手机看了一眼,还不到中午,她只睡了两个小时。   她又闭了会儿眼,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做梦的缘故,怎么都睡不着了。   她又翻出手机来看,发现妧书给她发了消息:【陈雨橙是不是骚扰你了?我去,好不要脸。嘉晴已经找人警告她了,她以后应该不敢了。再有这种事你直接告诉我,我去处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陈雨橙应该是那个发短信骚扰羽毛的人。   然后是一段视频,没拍到正脸,但能看出来是沈嘉恒,有人狠狠扇了他一巴掌,问他还有没有一点礼义廉耻,沈嘉恒垂着头,说了声,“对不起爷爷!”   视频很短,羽毛很快就看完了。   之前羽毛和沈嘉恒是妧书撮合的,但其实是沈嘉晴求着妧书来的,这会儿出了事,虽然之前已经解释过了,可估计是怕羽毛误会她们是故意把她往火坑里推,所以特意证明一下。   沈家应该已经知道了,且长辈似乎也教训他了。   羽毛是有些生沈嘉恒的气,但不至于迁怒妧书和沈嘉恒的姐姐,不过这会儿还是舒服了些,对方已经做到这份上,算是对这件事很负责了。   如果是自己亲弟弟,羽毛都不能保证自己能做到这样。人毕竟都是护着自己人的。   【我看完了,我没有保存,你撤回吧!】   【不生气了。】   【不关你的事学姐,你和嘉晴姐不用这样。】   【谢谢你们。】   妧书发了个流泪的表情,【那我明天请你吃饭?你明天休息是吧!】   羽毛真的不怪她,怕自己拒绝让她多想,就说:【好啊!明天晚上吧!】   【好,一言为定。】   说到吃饭。羽毛索性起来了,睡前只喝了两口粥,这会儿胃里空得很,饥肠辘辘,她下楼去找吃的。   下楼的听到楼上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摔了。   羽毛愣了下,联想到小时候哥哥贫血昏倒,然后脸色瞬间发白,几乎是跑着冲上了楼。   三楼大多房间都空着,哥哥住在靠楼梯口的那间,门开着,他不在。   隔壁书房有动静,羽毛抬腿跑过去,推开门,然后呆住。   屋里只一个……女人。   是个前凸后翘性感的大美人。   书房不大,三面墙落地书架,靠窗是个飘台。   因为书架顶到了天花板,拿上面的东西需要□□。   林沁去拿一份挺久远的资料,在最上面,失手把一格的书都扯掉了大半。   此时林沁正蹲在地上捡,羽毛推开门的时候,她离门只有两步的距离,抬头看羽毛。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羽毛似乎才想起问:“您……是?”   莫名又想起妈妈的话,“等你哥哥有了女朋友,回家还要多你这么大一电灯泡,你害不害臊。”   到了这一刻才有一种真切的恐慌。   如果真是哥哥的女朋友,那她真的在这里太碍眼了。   林沁也很意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站直身子,微微点头:“你好,我是秦总的秘书,过来找夏总拿点东西,他不大舒服,让我自己来拿,我……抱歉,我太不小心了。”   羽毛还穿着睡衣,显然不是来做客的,林沁自觉把她当做家里主人。   羽毛脑子还乱着,甚至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到底是谁的秘书。   好久,她才如梦初醒,“啊,没事,你放着吧!拿自己需要的就好,剩下的我收拾。”   说完似乎才捕捉到刚刚的信息,“哥哥不舒服?”   林沁暗自打量了一下羽毛,大致能猜到身份了。   她笑了笑,“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几天折腾得厉害,夏总身体一向害怕折腾。”   公司里明面上的所有事几乎都是秦总在管,夏总只管技术方面的东西。   羽毛心里咯噔了一下,疑心是不是自己那天晚上耽误了他工作的缘故。   “最近……很忙吗?”   林沁温声说:“不忙,只是前天晚上本来有个会议,夏总推了,推到昨天,昨天临时又中断了会议,原本是要改到下周一去,但因为临时有紧急情况,夏总为了不耽误大家进度,昨晚熬了个通宵在会议室。”   羽毛心一揪,怪不得他早上还穿着正装,熬了个通宵竟然还去接她。   林沁说完,颔了下首,“抱歉,我得回公司了。”她弯腰很快地收拾好地上的东西。   羽毛呆呆地跟着林沁出去的时候,夏与唐正从楼下上来,他抬头看了两个人一眼,先是对林沁说了句,“辛苦了。”   然后目光移到羽毛身上,声音温润低沉,“吵醒你了?”   羽毛摇头,“没,睡不着。听见楼上有动静,我上来看看。”   “抱歉,我不小心把书弄掉了。”林沁莫名觉得气氛不对,不敢久留:“资料我已经拿到了。那夏总,我就先告辞了。您好好休息。”   “好。”   羽毛脑子里乱糟糟的,夏与唐也没去送林沁,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半晌才蹙眉说了句,“脸色怎么这么差。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羽毛轻轻摇头,“没事。我吃点东西再睡。”   “煲了汤,去喝点儿。”   羽毛点点头,慌忙下了楼。   去了厨房的时候,莲姨正在调火。   看到她,笑了笑,“醒啦?就知道你要饿,已经好了,想着小火煨着,等你起了再关火呢!”   莲姨顺手把火关了,拿碗给她盛,“你去坐着吧!”   羽毛接过去,“我自己来就行。辛苦啦~”   莲姨摇摇头,“我不辛苦,唐唐给你煲的,他下来好几趟了。”   羽毛张了张嘴,半晌,“哦。”   莲姨笑着,“别看唐唐不爱说话,对你是真的上心。”   羽毛缓缓“嗯”了声。   -   “哥哥,”羽毛进了他房间,“我听那个秘书说你不舒服,你是哪里不舒服?”   羽毛吃过饭,越想越觉得不放心,刚刚傻了也没想起来问,犹豫了好久是发消息问问还是直接上楼,最后还是想直接去看看,免得他谎报。   卧室门敞着,羽毛觉得自己叫了声哥哥算打了招呼,直接进了。   一脚踏进去,夏与唐正在衣帽间口换衣服,她太匆忙,他一时来不及出声提醒她,只好背过身,“先出去。”   羽毛触电般后退一步,站在门口拿头砸了下墙,“哥哥对不起,我下……下次记得敲门。”   里面人声音平静,“没事。”   他应该关门的,这几年早就习惯一个人,他在家的时候莲姨从不会上楼,她搬过来后,他一时还不能调整过来。   羽毛呆呆地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脑子都是夏与唐的背,她总觉得他很瘦弱,大约身体不好,又偏瘦,看着身形总是很单薄。   但刚刚匆匆一眼,觉得自己可能有些误会了。   还好哥哥还穿着裤子,不然她怕是能当场抹脖子了。   羽毛垂着头,感觉等了半个世纪那么久,其实才几分钟。   哥哥才出来,已经穿戴整齐,衬衫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板板正正,斯斯文文。   他走到床头柜前,捞起眼镜戴了上去,气质便更斯文了,他侧头看她,“我没事,有些低烧,已经吃了药了。”   羽毛顿时紧张起来,他说的没事总是跟她理解的没事总是不一样,她三两步跑过去,触他的额头,着急问:“量了吗?几度?”   夏与唐眼底情绪翻涌,许久才严肃看了她一眼,喉结滚动,“羽毛……”   羽毛贴了贴他额头,幸好,真的只是低烧。   她看向他。   “你已经大了,要学着避嫌。”他表情严肃,一直以来他都不愿意提醒她这件事,害怕她心里从此有芥蒂,可如今似乎已经到了不提醒不行的地步了,他抿着唇,低声说:“不合适。”   羽毛呆了好几秒,脑子里混混沌沌,噼里啪啦一通乱响,各种情绪骤然一起起了,搅和在一起。   好久她才猛地后退一句,说了句,“我……没想那么多。对不起。”   夏与唐无奈,声音放得低缓,“不是怪你。”   看她难过无措,他就要疯。 第十一章 你不要说话。   11.   “夏总今天的脸色,太差了。还坚持来上班,简直可歌可泣,我都不好意思摸鱼了。”一个员工从夏与唐办公室出来,拍了拍胸口,对旁边工位的同事说,“我们二老板简直男版黛玉。”   真的太容易生病了。   公司都是秦桉管事,所以大家称秦桉大老板,称夏与唐二老板。   其实两个人平起平坐,不分大小。   “别吧!我们夏总顶多黑化性转版黛玉。”另一个同事歪头说,“别被他外表的病弱和斯文气欺骗了。”   隔壁部门来接水,路过这里,也加入讨论,“求求你们放过黛玉吧!……其实夏总挺可怜的,从小身体就不好,胎里带的,听说到了一两岁还不会走路说话,会说话了也是口吃,到了十几岁才慢慢好转。”   “所以夏总非常沉默寡言,能用一个词的,绝不多说一句话。”   “一年三分之一时间都在医院。就这还进了A大少年班,念了MBA,这么一对比我简直是废物。”   “呜呜呜麻麻都心疼他了。”追星女孩瞬间妈粉上身,嚎叫了一句。   旁边人齐齐推了她一下,“收收你泛滥的同情心,我们夏总,只是看着斯文病弱,其实冷血可怖。”   “嗯???”   “无情得很,我感觉他好像就没有感情,没有丁点人情味。”   “所以你们最好工作认真点儿,夏总专业到苛刻的地步,你犯低级错误在他面前,不用他骂你,你自己都会恨不得抹脖子。”   ……   林沁路过技术部,敲了敲门,“都干什么呢!不工作。”   一群人才鸟兽散。   有人问:“林沁姐,夏总是不是疯了?最近加了一周班了,咱们公司是要倒闭了吗?都开始压榨老板了。”   秦桉哪舍得让二老板这样折腾自己。   林沁失笑,“老板的事,我怎么知道。好好干你们活儿吧!”   一群人哈哈笑了两声,回到工位上办公去了。   林沁去敲了敲夏总办公室的门,得到一声淡漠的“进”,才推门走了进去,每次进这个办公室,林沁都恨不得屏气息声。   她把一份文件放在他桌子上,低声交代了句,“夏总,这是秦总让我拿给您的。另外秦总说请你有空过去一趟。”   夏与唐“嗯”了声,“知道了。”   情绪也淡,这男人浑身上下都是淡淡的,好似永远都没波动似的,凉薄、斯文、沉静、内敛、病弱……大体形容他的,无外乎这几个词。   林沁出去的时候,许多人在问,“夏总脸色是不是很差?是不是生病了?”   林沁苦笑摊手,“你们离夏总这么近,怎么不问问。我像是敢问吗?”   “你是大美女,美女总有特权的。”   林沁想起来那天在夏总家里,他对自己的美人妹妹,好像也没个笑脸,淡淡的,冷冷的,凉嗖嗖的……   “美女在夏总眼里可能还不如你们的新数据,他一家子的长相……我怕他对美女都免疫了。”   林沁回忆了一下他妹妹的长相,不是一眼惊艳的浓颜系,很精致的那种长相,看着很舒服,甚至并不觉得有多惹眼,可任何人站在她旁边去对比,都会稍显逊色。   “夏总这是注孤生的节奏啊!”   “帅是帅,优秀是优秀。给我当男朋友我是不乐意的,感觉会很闷,而且似乎也不会有什么热情可言。”   “那说不定哦,有些人看着高冷,其实闷骚得很。”   林沁出神的片刻,瞧见他们又聊开了,抬手敲了敲桌子,“好了好了,都干活儿吧!”   -   夏与唐推门进秦桉办公室的时候,以拳掩唇,先咳了声。   秦桉抬头看到他苍白得像是一张白纸的脸,不由蹙了蹙眉头,“公司是要倒闭了?值得你费这么大心思,把自己累成这样。”   秦桉快速地签掉几分文件,起身去了沙发那里,夏与唐已经坐着了,身子斜靠在那里,半阖着眼皮,似是困倦。   “不行你还是去医院吧!”秦桉打量了他片刻,“别告诉我你这几天起早贪黑是害怕回家。”   夏与唐倒是没否认,“嗯。”   那日后,羽毛见了他都躲开几米远,虽是极力克制着,那浑身的不自在却都落在他眼里。   “嗯什么?”秦桉就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沉默到这种地步,“要去医院,还是害怕回家。嗯哪个。”   夏与唐眼神挪过去,看着他,神色寡淡:“都是。”   他这身体是真撑不住了,“下午我去趟医院。”   秦桉撇撇嘴,“我现在就跟她打个电话,让她没那个意思就离你远点。省得你跟中邪了似的。”   夏与唐蹙了下眉,声音冷沉:“你敢。”   秦桉“啧”了声,“出息。”   -   羽毛这些天一团乱,因为唐医生的事情闹得很大,网上铺天盖地的消息,各种好的,不好的,这件事像一个引子,把许多积攒已久的矛盾爆发出来,到最后谈论的已经不是事件本身了。   医院开了几次会,制定一些新的对策,急诊那边加了一批巡逻保安。   爸妈也打了电话问,最后叮嘱她有时记得跟哥哥说,羽毛应了声好。   以前的同学也都来打探消息,羽毛只是解释,和网上没什么差别,只是抹黑唐医生的都不是真的。   唐遇不是个很完美的人,但他在专业上,是个非常优秀的医生。   羽毛和妧书约了几次饭,今天两个人又一起出来吃烤肉。   妧书看她真不生气,才松了口气,“我真的挺怕你误会的。”   妧书和嘉晴是十几年的闺蜜,和沈嘉恒也就差两三岁,每次见到,这弟弟都很乖巧的样子,斯文秀气,乖巧懂事,逢年过节给姐姐发祝福,也会给她发一份,送礼物甚至都会连她的份儿带着,性格挺好的,大家都挺喜欢他。   突然搞这种骚操作,谁也没预料到。   不仅仅是渣的问题了。   一个男人,一点担当都没有。出了事还只想着推卸责任。   羽毛笑了笑,“没事,过去了。可能我也有些问题吧!没那么喜欢,却答应他确立关系。”   刚开始是挺无法接受的,到后来就无所谓了,感情都是慢慢变淡的,讨厌也会逐渐消失。   羽毛也不是个记仇的人。   妧书问了句,“到最后也没喜欢上?说真的,不用瞒我。”   羽毛愣了下,点点头,“没有什么恋爱的感觉。”   羽毛对男人好像没有那种冲动,很少去关注同龄男生。妈妈说第一次见爸爸是在街角一个咖啡店,人很多,她在排队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爸爸,心跳如擂,一见钟情。   羽毛一度觉得妈妈是在开玩笑,怎么会有人见第一次面就喜欢另一个人呢!   什么都不了解。   “你就当是见色起意吧!”有人跟她解释过。   羽毛甚至连见色起意都没有过。   “是你还没遇到那个人,遇到你就知道了。”妧书笑了笑,倒是释怀了,她要是很喜欢沈嘉恒,她就更自责了。   “你谈过恋爱吗学姐?”羽毛突然有些好奇。   妧书点点头,“当然,可惜我是个恋爱脑,一谈恋爱就上头,全身心信任别人,却总被骗,吃了好几次亏都狗改不了那什么,就索性不谈了。”   然后就单了挺多年,她前阵子在相亲,才二十七岁,仿佛已经是大龄女青年了似的,媒人都开始给她介绍35+甚至二婚男人了,说女孩子过了25岁就不好找了。她妈妈气得把媒人骂了一顿。   所以妧书挺害怕羽毛误会她的出发点的。   她是想她谈个甜甜的恋爱,可没想过她需要将就了。像羽毛这种干净单纯的女孩子,那种事碰到她都仿佛是亵渎。   羽毛点点头,好奇,“上头……是什么感觉?”   妧书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就是占有欲很强,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霸占对方,想窥探他所有的事,他稍微冷落你了你就受不了,他说什么你都信,只听得到甜言蜜语和海誓山盟,不好的东西会自动忽略……反正就很傻。”   她摇摇头,“羽毛,以后谈恋爱了一定不要这样。爱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男人不配。”   羽毛拿生菜卷着肉吃,微微有些出神。   “太黏人了……是不是挺烦的?”羽毛这几天都有些恍惚,觉得哥哥说得对,她大了,应该避嫌,哥哥毕竟不是亲生的哥哥。   可没来由觉得好难过,难过得想起来就想流泪。   妧书也看出来了,拿手在她脸前晃了晃,“你恋爱了?”   羽毛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出一身的汗,她有些尴尬坐下来,摇头,“……没有。”   “没有你这么大反应,你是不是暗恋人家不敢表白啊!”妧书笑了笑,以为她最近工作精神太紧绷了,故意逗她,“勇敢上亲爱的,这年头早就不流行暗恋了,爱要大声说出来。爱他就冲过去抱住他,告诉他:‘我很爱你’,懂吗?”   羽毛正在喝水,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咳得整张脸都红了。   “别乱说……”   脑子里瞬间飘过那天早上哥哥来接她时候的画面,她抱了他一下,说了一句:“我很爱你。”   她是想说……想说……反正不是那个意思。   羽毛一脸完蛋了的表情,哥哥说避嫌,不会是误会了吧!   要不她还是搬出去吧!   电话响了很久,羽毛才恍惚反应过来去接。   “唐小姐,夏总在你们医院吊水,您要不要来看看?”齐沅有些迟疑。   说到后半段,声音小了,手机似乎被拿走了。换了另一个声音,哥哥嗓音低沉沙哑,“没事,不用来。”   羽毛听他虚弱的语气就觉得无名火起,“你不要说话。” 第十二章 认识优秀新青年   12.   夏与唐在VIP病房,套间里有会客室,甚至还有小厨房。   羽毛进去的时候,哥哥坐在沙发上,右手挂着吊瓶。   齐沅正拿着一沓文件给他看。   “我回去跟他们说,把上一版找出来给您……”齐沅抬头,“唐小姐。”   羽毛皱了下眉头,轻手关上门,走过去,抽走他的文件,放在旁边桌子上,把他快要回血的右手放低,按在他腿上,忍不住埋怨了句,“有那么忙吗?”   齐沅在心里默默点头,最近夏总是疯了,突然变身工作狂。甚至莫名觉得比平时还要寡言,但大家也猜不到他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羽毛……”夏与唐沉默看她,轻声说,“我没事。”   羽毛从这个角度能清晰看到他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她莫名有些气愤,抬手挡了下他的嘴巴,“你不要说话。”   语气同刚刚手机里一样,那时他愣了一下,便听她又说:“你净说些我不爱听的,我不听了。你真的很、烦!”   她发了一通脾气,声音又软下来,“在哪个病房?”   这会儿人在眼前,他能清晰看到她眼底的担忧,他目光轻缓地落在她身上,半晌,“嗯。”   羽毛看他这么听话,忽而脾气又软了,小声说:“我是医生,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啊!”羽毛目光又扫在他脸上,“脸色再白一点,你都可以去cos白无常了。有没有事医生说了算。”羽毛指了指自己。   夏与唐倏忽扯了下唇角,带起一丝笑意,“好。”   齐沅微微发愣,虽然夏总依旧沉默寡言惜字如金,他怎么觉察他们夏总有一丝丝的那个……听话?   “工作很多吗?”羽毛突然看向齐沅,把他吓了一跳。   齐沅忙摇摇头,“只是一些细节,夏总不在没人拿主意,夏总就非让我过来一趟。夏总您好好休息,秦总说有事他顶着,还没到您给公司卖命的时候。”他把秦总的嘱托原话交代了。   夏与唐看着文件还想说些什么,羽毛瞪了他一眼。   他只好改口,“好,你回去吧!”   齐沅点头,“夏总好好休息。唐小姐再见。”   羽毛一直送齐沅到楼下,再上来的时候,夏与唐仍保持刚刚的姿势没有动,偏着头,问她:“问了他什么?”   羽毛特意去送,显然有话想问。齐沅不会乱说话,但他还是有些担心。   羽毛翻他床头的病历本,都是些消炎退热抗菌的药。   “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也不跟你说。”羽毛撩着眼皮,凉凉看他,像是赌气,有些幼稚。   夏与唐抿了下唇,“羽毛……”   羽毛静静看他,等他说话,他缓了片刻,“我没……”事。   这次没说完,他自己不说了。抿住唇,眼底情绪压抑着。   羽毛冷哼了声,就知道他又要来。   “你这是毛病,得治。”羽毛那会儿还在惴惴不安,妧书的话把她绕进去了,总觉得自己确实不合适。   听说他又进医院,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想过来确认一下他到底怎么样。这会儿看见他没有什么大问题才松了口气。   避什么嫌,避不了,她又不能当没这个哥哥。   他那个性子,惯会把人往外推,她往后退一步,他以后就真成孤家寡人。   “你说句自己很难受,大概会掉一块儿肉吧!”羽毛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想起他这场病,大约酝酿了很久了,从那天低烧开始到现在,她就该猜到他那体质,没那么容易好。   羽毛忽然语重心长,“你这样我会更担心。因为我会猜很多,还不如你直接告诉我你不舒服,我知道了,就不用猜了,也不用一直试探了。”   这个事,羽毛已经憋得很久了,以前总害怕让他心里不舒服,可是他那天也提醒她了,她大了,他也大了,都不是小孩子了,就不要做小孩子做的事了。   夏与唐第一次安安静静听教训,从小父母都没有教训过他,大约是他本身就体弱,又心思深,且不是亲生的,怕他多想,哄着居多。   这会儿被她训了一顿,他竟觉得舒心。   “下次不会了。”他说。   羽毛狐疑看了他一眼,他那性格,十数年继承下来,她实在很难相信他,不过说出来她也好受多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最好是。”   -   吊完水,已经快要午夜了,夏与唐坚持要回家,他认床,羽毛便没有阻止,收拾了他的东西,开车载他回去。   莲姨已经睡了,披了衣服又起来,问:“怎么样了?”   羽毛换着鞋,“没事莲姨,您去睡吧!还是上次发烧一直没好利索,但也不是大事。再吊两天水就差不多了。”   莲姨担忧地说:“还是要多休息。”   羽毛“嗯”了声,“放心,我监督他。”   深夜,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客厅只开着一盏小灯,光线昏暗,只对话声清晰着,羽毛大约是困了,说话有些低哑含混,哄走了莲姨,低声催着他上楼去,缀在他身后。   她不放心地一直叮嘱着,“今天别洗澡了。暖气开足一点,不舒服叫我,我手机不关……”   她就离他半步远,碎碎念着,夏与唐倏忽停下来脚步,扭头打断她,“羽毛……”   太过于温情的画面,让人恍惚,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理智寸寸崩断的声响。   羽毛噤声,抬着眼皮安静看他,她困得眼皮都要睁不开了,双眼皮的褶皱更深了,叠成三层。   夏与唐喉结微动,“早点睡。”   “啊……”羽毛微愣,旋即点头,“哦。”   她回房间的时候,按了按自己心脏,大约被哥哥吓到了,心跳很快。   也可能是太困了。   她帮同事代班,已经连上两个大夜了,好在带上补休可以连休三天。   上午她睡不着,下午好不容易睡了会,却惦记着晚上跟妧书约了饭,没睡踏实,这会儿连着大夜的疲倦加倍反噬,她躺在床上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太累的时候总是睡不好,梦连着梦。   羽毛梦到了哥哥,梦里他一直咳嗽,她开车带他去医院,却一直找不到去医院的路,最后趴在方向盘上大哭。   梦到她交了女朋友,她生病了都不敢去看他,脑子一直在避嫌避嫌。   还梦到了林导,梦到他一直叫她笑,她最后都生气了,“我是个医生,不是演员。”   醒过来觉得荒谬,每次梦里,哥哥好像都在生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多害怕他生病。   哥哥倒罢了,她没想到会梦到林导。   林导人挺好的,是个拍纪录片的年轻导演,选题是急诊室,所以跟上头打了招呼,这些天经常来急诊室。   羽毛外观形象很好,林导很喜欢拍她。倒是没强迫她笑过,反而一直跟她解释:“没事,放轻松,当我不存在,你这么漂亮,肯定不会给你拍丑的,后面如果真剪出来,也会给你看的,放轻松啊,没事。”   林煜泽对她也很有兴趣,觉得她身上有一股天真气,却又不是那种刚进医院什么都不懂的懵懂,所以很好奇她的心理历程。   甚至约了她休息日一块儿去吃饭,想和她聊聊,羽毛答应了,只是没想到哥哥突然进医院。   她被闹钟叫醒的,哈欠连天地去洗漱,护肤的时候,看了眼手机,好巧正是林导来找她,【今天有空吗唐医生,我们约好的,我请你去西丰吃饭?】   羽毛看到西丰两个字,唇角往下拉了拉,半晌才回了句,【抱歉林导,我今天有事,可能没办法去了。】   【那明天呢?】他知道她明天也休息。   林煜泽是个急性子,羽毛眼见再推就不大好了,只好老实说:【我哥哥最近生病住院,我得陪他。你要不介意,我们在医院旁边聊聊可以吗?就在二附院。】   林煜泽一点都不计较,【不介意,一点都不介意。我到时候带录音笔,会跟一个助手,还有一个摄影,可以吗?】   羽毛:【可以的。】   【那下午两点,医院门口春喜店,不见不散?】   【好。】   【太好了,那说定了。】   -   羽毛今天也陪在医院,哥哥一边吊水一边在看新闻,他试图联系齐沅,被羽毛瞪了一眼,他便作罢了。   羽毛坐在一旁看书,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他今天情绪很差,甚至隐隐有些避着她。   羽毛问了句他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他含糊嗯了声,一听就像是敷衍。   羽毛想起自己昨天送齐沅下楼的时候问齐沅到底是不是最近公司出了什么事了,齐沅连连摆手,“怎么可能,公司好好的,也不忙。就是夏总好像……有心事。”   “那……”羽毛皱着眉,总觉得他似乎有事瞒着他。   齐沅伏在羽毛耳朵上说:“唐小姐,作为助理我是不能乱说话的,但您不是外人,我冒着丢工作的风险跟您提一句,听秦总说,是感情的问题。”   羽毛眼瞪得好大,一副吃惊到极致的样子,不确定地问了句,“感情问题?”   怎么可能……   齐沅站直了,垂着头,不敢多说,“是秦总说的,我也不能确定。希望您能好好劝一劝夏总吧!他这个身体不经折腾。我本来不应该多嘴的……”他一副很懊恼的样子,羽毛只好安慰他,“放心,我嘴巴很严的。”   羽毛上楼看到他的脸就把这一茬忘了,因为他那冷淡的性子,感觉跟感情问题也沾不上什么边。   倒是这会儿羽毛突然才想明白,人都是复杂的,沈嘉恒没劈腿前她还觉得他是个人品很好的男生呢!   哥哥被感情所困自虐身心,倒也不是不可能。   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   小时候两个人日日待在一起,彼此做了什么一览无遗,现在都大了,况且之前好几年没怎么见面,他什么时候被情所困,她也不知道。   羽毛陡然郁闷起来。   第八百次抬头看他的时候,她起了身,“有事按护士铃,我有事出去一趟。”   夏与唐抬眼看了她一眼,“去哪儿?”   羽毛心里正憋闷,学着他不咸不淡的语气说词语:“认识优秀新青年!”   没前因没后果,羽毛瞧他凝视她,也不解释,淡淡看了他一眼,拿着包出了门。   就你会含糊,我也会。   你有秘密,我也有。 第十三章 男女授受不亲   13.   羽毛出来早了,提早了至少一个小时。   出了门先去护士站叮嘱了一下,麻烦护士留意一下1病房。   “唐医生今天是和林导有约吧?我听君君说了。”一个和君君很熟的女医生探出头来问。   羽毛笑了笑,“君君姐消息倒是灵。”   早上才刚约好。   女医生点点头,“她八卦着呢!二附院百晓生。”   羽毛忍不住笑出声。   “你还是戴上围巾手套吧!外面又下雪了,妖风也大。”   “是吗?”病房太封闭,羽毛都没注意,犹豫了下,不想回去了,免得自己刚在哥哥面前拿了个架子,转瞬就破功。   她下楼后特意裹紧了衣领,还是被冷风灌了满怀。雪倒是不大。   春喜是一家书咖,书店里套着咖啡店,还有两个VIP室,所谓的城市商务会谈室,要提前预约,按小时计费。   林煜泽约了下午两点到四点的会客室。   羽毛本来想着去买杯咖啡找个位置看会儿书等着,没想到刚进店里,就碰到了林煜泽,他背着一个很大的黑色包,穿着一件深蓝的羽绒服,面庞干净爽朗,很爱笑。正在点单台前站着。   “怎么来这么早?”林煜泽刚好点了咖啡要挪开,复又挪过去,问她:“你喝什么?”   羽毛没有推辞,“我要一杯香草拿铁。”   “再加一杯香草拿铁,谢谢!”   书店的咖啡不特意要求,都是外带的纸杯,两个人捧着热饮纸杯去聊天区的小桌子上坐,羽毛回答他:“医院里闷,这会儿没什么事,就提前出来透透气。”   林煜泽也说:“我正好要整理些资料,提前出来想着在这里等等你,没想到你也提前到了。”其实现在就可以开始,但是他的助理和摄影都还没来,“咱们还是要等到两点。”   羽毛摇摇头,“没事,你忙你的。我坐这儿等一会儿就好。”   出来倒是有些后悔,跟某人赌什么气,她又不是不知道他什么德行。   林煜泽点点头,开了电脑整理采访稿,碰到不懂的名词,时不时问羽毛一声,感叹,“幸好你在,不然我今天出来工作要抓耳挠腮了。”   羽毛笑了笑,靠过去,指着他屏幕说:“这里综合症这个词,不能用这个‘症’,要用‘征’……”   -   “见唐医生了吗?”   护士进来换瓶的时候,男人突然开口问了句。   这个男人是唐医生的家属,气质过于冷了些,护士每次进来,都忍不住屏气息声,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他主动说话,她愣了下,才反应是问自己。   心里第一反应是,唐医生出去没交代?还是吵架了?唐医生走的时候好像脸色是不太好?   她不太自然地冲男人笑了下,“唐医生应该是去见林导了,没走远,就在医院正门口。”   ——认识优秀新青年!   “林导……?”夏与唐掩唇轻咳,眉眼微微蹙起来。   “啊……是个拍纪录片的导演,最近在急诊科那边有拍摄工作。”护士笑了笑,“唐医生的颜值可是急诊科的排面呢!林导恨不得跟着唐医生拍,两个人就熟了。”   夏与唐沉默片刻,不认得,也没听她提过。羽毛是那种藏不住事的人,上学那会儿就爱絮叨,上课打了几次盹儿,回家都要分享一下。   确实是大了。   有自己生活了。   从他上次交男朋友的时候他就知道两个人终究会越走越远,他记得那天在车上,掐着眉心闭目养神,齐沅低声说:“唐小姐交男朋友了。”   他似乎是愣了一下,而后目光挪过去,不太确定自己听清楚了,“什么?”   齐沅把聊天框给他看,那时刚入秋,齐沅提醒羽毛殷城天气干燥,记得买个加湿器在家里,羽毛回答他:【好的,谢谢你。】   过一会儿,又问:【你们男生会喜欢用这个东西吗?买来送礼物会不会很奇怪?】   齐沅:【是要送给夏总吗?】   羽毛:【不是,男朋友,刚交的,还不太习惯。】   齐沅小声嘀咕了句,“唐小姐谈起恋爱来跟别人还挺不一样的。”   后面是什么,他没有再看了,只记得那夜里做了梦,梦到的都是不合宜的东西,关于她,关于男女,无关亲情。   醒来浑身的汗,坐在吧台上灌了两杯冰水,才压下那股躁郁。   那时她在不身边,并不难自控。不理不问不想可以当做不存在。   “夏先生?”护士拧着眉,“您手放松一下,回血了。”   “帮我拔了。”夏与唐下颌绷着。   “这……”   “拔了。”   -   羽毛觉得外行终究是外行,隔着点东西,最后有些无奈地看着林煜泽,把凳子挪过去挨着他,强迫症发作想一点一点给他抠。   对面忽然坐下来一个人,男人穿着休闲装,脸色苍白得很,不知是否错觉,浑身低气压浓郁。   林煜泽愣了下,刚想开口,旁边羽毛已经伸手过去抓了男人的手,很生气的样子,“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还有四瓶水吗,这么快就输完了?有事?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你看你手冷的……”   夏与唐那股偏执的郁气倏忽散了,抬眼看了她一眼,“怕你生气,不安。”   他小时候口吃,说话总是说短句和词语,羽毛都能听懂,他是觉得她突然出来什么也不交代是生他气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不安,所以出来看看。   羽毛声音软下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猜的。”   电子地图调出来看一眼,医院门口两条街,能去的地方有限。   羽毛撇撇嘴,倒不觉得他胡扯,从小到大,他猜她的去向几乎从没猜空过。   一是因为他实在太了解她了,二来是他大约不爱说话,所以精力都用在观察和思考了。   “就你聪明。”羽毛嘟囔了句,倒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莫名有点丧气,感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特别幼稚。   “这位……”莫名变成透明人的林煜泽终于找到机会插了句话。   夏与唐这时才仔细看了他一眼,年纪不大,自信爽朗写在脸上,他抿了抿唇,在羽毛开口前,自我介绍,“她哥哥。”   林煜泽恍然大悟,忙点头,“您好!”   和媒体沾点边的,总归认识的人多些,“我看您挺熟悉的……”   “夏与唐。”他自报家门,“盛元科技。”   林煜泽想起来了,商业新贵,手里握着好几项专利,之前有个记者朋友想采访这位,约了好几次都没约到,盛元是个年轻公司,听说老板也年轻,但没想到这么年轻。   “我听说过您。”   羽毛觉得好笑,“别您来您去了,他和我同岁,比你还小几岁。”   林煜泽挠挠头,大约是对方太过冷肃,让他下意识带着几分拘谨,他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旋即又好奇起来,“你们……双胞胎?”   看不出来,大约是气质差异太大,连长相也丝毫看不出来相似处了。   “不是……”每次到这个时候,羽毛都不知道怎么解释,不想直说,又不想说谎。   夏与唐回答了句:“哥哥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没有血缘关系。”   林煜泽惊诧,差点脱口而出男女朋友,不过看着也不像,最后只好咽下去疑惑。   羽毛仍旧挨着林煜泽坐,夏与唐目光静静落在两个人中间,好半天才叫了声,“羽毛……”   羽毛抬头。   “你们有事的话,我就不打扰了。”他声音轻缓,夹杂着一声不分明的轻咳,唇色显得越发白了。   他要了一杯美式,服务生大约看他脸色不好,又或者看他长得好看,说让他先去坐着不必等,这会儿终于送了过来,“先生,您的咖啡。”   “谢谢。”   下一秒羽毛愤愤挪过来,扣住他往里面加奶球的手,“你、在、输、液!戒烟戒酒戒辛辣刺激,你懂吗?”   “……忘了。”女孩子靠他很近,她没有喷香水的习惯,但身上总有一种香气,若有似无。   对于这种不遵医嘱的病人,作为医生来说,分分钟都想抹脖子上吊,气死了。   “我去要一杯温开水吧!”林煜泽被羽毛这突如其来的暴躁吓到了,有些呆地说着。   “不用,让他渴着吧!不听话的病人不配得到关爱。”羽毛把那杯美式端起来,自己喝了一大口,腮帮子鼓起来,没加糖,苦到天灵盖,好半天咽不下去。   夏与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颗糖来,羽毛有些愣,接过来,“你这还成习惯了。”   小时候有段时间羽毛爱吃糖,爱吃到蛀牙的程度,母亲为了管控她吃糖这件事,最后把糖放在哥哥身上,她一向听哥哥的话,顶多缠着他,求他给一颗,哥哥是很严苛的人,说不给就不给,但又不会严厉去指责,只是木木的,一遍一遍重复,“不可以。”   羽毛那会儿想多听他说几句话,就会去骚扰他。后来不怎么爱吃糖了,也会时不时问一句,“有糖吗哥哥?”   他总是不知道从哪里就摸出来一颗,后来羽毛发现他各个口袋里都会放,他自己也吃,羽毛去哪里玩看到好看的好吃的糖果都会买一些,有时候分一点给他。   好多年过去了,他这习惯倒还在。   羽毛伸手摸了摸他口袋,“还有吗?”   夏与唐捏住她的袖子,阻止她乱动。   羽毛脑中警铃大作,她又没有分寸了。   夏与唐的声音平缓低沉,“男女授受不亲,别乱摸。”   羽毛脑袋嗡嗡作响,好半晌才说:“哦。”   夏与唐垂了下目光,从口袋里把剩下的糖掏给她。   算了,逃不掉,避不了,只能先让她正视,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件事了。 第十四章 你是不是穿越来的   14.   夏与唐最后被羽毛拽回病房的,气得数落他好几回,又去跟护士说,下次别理他。   这样的病人多几个,医生都折寿。   “不会了。”夏与唐觉得她气呼呼的样子,有些可爱,想捏她的脸,想把人按进怀里,想亲吻。   但他能做的,也只是收敛起情绪,垂着眼睫告诉她,“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他偏头,克制地轻咳一声。   那种刻意的想让自己显得可怜的样子。   羽毛在床边坐下来,想去碰碰他的手,刚刚他出去穿的太少了,手冰凉刺骨,她把他带回来的路上,羽毛恨不得能把他装进口袋里带着,可是他一个一米八八的大男人,羽毛即便想把自己外套给他,他也穿不了。   最后一进屋就把他按在了床上,盖了被子,暖气调高了几度,烧了热水,忙得像个小陀螺。   羽毛抬起手,倏忽又垂了下来。   分寸。   她想起他刚刚平静地说哥哥只是个称呼没有血缘关系的时候,忽然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他身体弱,心理素质可不弱,自己总还把他当个敏感少年。   也是,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必讳莫如深,倒是她作茧自缚了。   她最后直接问了他,“手还冷吗?”   夏与唐看了她一眼,低声“嗯”了声,“有点儿。”   他总归是没说没事了,羽毛去摸了摸装热水的玻璃杯的温度,觉得不是很烫了,才端给他,“暖暖手。”   夏与唐阖着眼皮,又催了她一次,“去忙吧!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   他越这样说,羽毛就越不放心,最后认命地看了下表,“还早,我再待一会儿。”   约好两点,其实也只能再待十分钟左右了,但羽毛还是想多陪他一会儿。   这会儿才想起来解释,“我上午没生气,就是觉得你不高兴,你说没事,但我觉得你不是没事,所以就有些郁闷。”   羽毛觉得自己大概占有欲太强了,于是她道了歉,“当然,你也不用非得告诉我,我就是什么都想知道,我的问题,我自己调整……”   夏与唐突然打断她,“昨晚做了个噩梦,梦到……挨你打了。”   羽毛愣了下,“你这梦也太离谱了。”   夏与唐扯着唇角笑了下,“谁知道呢!没睡好,没有不高兴。”算是解释了。   羽毛“哦”了声,没有再问。   自然不是打架。   这不是他第一次做梦梦到她了,很多,多到数不清,那些贪恋和旖念白日里压抑太过,以至于晚上总是肆意释放。   他记得第一次是很早,仿佛噩梦,猝然惊醒,在深重宁静的夜里,仿佛饮了一杯毒酒,五脏六腑都被腐蚀掉了。   惊恐,迷茫,痛苦……   那念头多生发一次就自我厌恶一次,她把他当哥哥,爱他、照顾他,他却怀着不干不净的心思,像个怪物一样在阴暗里凝视她,贪婪地想要用另外的身份占有她。   所以他主动提出了解除收养关系,用了一个非常烂的借口,甚至不敢去看父亲和母亲的眼睛,父母却只是询问他是不是想好了,他说是。   于是就去做了公证。   父母像平常一样,告诉他只要他还当这是家,一切都不会变。   可是变了,早就变了。   -   邻近年末,到处都热闹起来,急诊科也格外忙碌,尤其酒鬼,日日都有。   大多还是半夜送进来,一阵鸡飞狗跳。   羽毛早就习惯了,有时候还能苦中作乐,每日里都能听到各种离奇狗血八卦。   君君姐说她再待几天,都可以写本书了。   日子还和从前没差别,只是唐遇医生的消息断断续续传过来,总能让人心里揪一下,萌萌姐请了一个月的假,后续会不会回来上班,谁也说不好。   葬礼没有公开,所以大家也没有机会去吊唁,大约是家属已经厌烦了无孔不入的媒体,所以不想再被多任何关注了。   “这是一场非常恶劣刑事案件,不是单纯所谓的医患矛盾,我的先生是一位非常负责任的神经外科医生,执业到现在零失误,案发当日我先生在流程上也没有任何不妥当之处,我至今没有办法接受他离世的消息,但我希望媒体不要再偏向性引导了。”   可是无良媒体把她这段话裁剪一下,最后只变成了:“我的先生是一位非常负责任的神经外科医生,执业到现在零失误。我至今没有办法接受他离世的消息。”   拿这个和一些哭泣抹眼泪的镜头,剪成了一个卖惨视频。   这个视频带了一波节奏,把医患对立情绪挑到了高潮,后面才有人把完整的采访放出来。   可萌萌姐已经觉得非常非常难以接受了,作为受害者家属,她每天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一方面要忍受失去家人的痛苦。   一方面每说一句话都会被人拿去解读,她不敢出丁点错,说一句错话,甚至因为那个被裁剪的视频,有人说她消费死去的丈夫,还有人去谩骂她,猜她接受了赔偿,还打算多捞一点钱。   每次听到一点消息,大家都会难受一下。   隔着一个屏幕,所有人都在疯狂输出观点,可以不负责任地猜测和评价,可是对于萌萌姐以及家属来说,无异于成倍的折磨。   不过唯一庆幸的一点是,许多人清醒过来,一些大的媒体已经站出来,开始谴责这种风气了,希望还医生一家人平静。   那几日,羽毛每天都能收到以前同学的消息,甚至还有学弟学妹,丧气地说不想学医了,学医好难,书那么难背,医患关系又那么紧张,自己只想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赚钱养家,并没有献身职业的崇高精神。   羽毛几次叹气,因为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只是忍不住又想,她为什么学医?   好像也没有什么崇高的献身精神,甚至最早追溯起来,也只是因为哥哥身体不好,她对医生有一种莫名的好感而已。   或许上学的时候时不时会冒出一点情怀,但真正工作了也只是每天把自己手头的工作做好而已。   君君姐甚至天天买刮刮乐,企图中个大奖把这破工作辞了。   护士站的玲姐,说很不喜欢做护士,只是不想浪费专业。   可是羽毛也知道,玲姐工作已长达十五年,对于一个护士来说,资格算是很老的了,那会儿护理专业还大多是卫校培训的。   玲姐从业以来从未犯过低级错误,即便再有把握的事,也会严格按照流程来,再忙的时候也不敷衍,她经常对自己带的实习生说,你去餐厅上菜,上错了一盘菜,大不了重新再给端一盘,但在医院出错,你就是拿生命在开玩笑。临床上许多看似累赘多余条条框框的规定,背后都是无数血泪的代价。   有一次病人紧急休克,医生不在,玲姐直接跪上床边给病人做心肺复苏,胸外按压是非常耗费体力的,三十次胸外按压加上两次人工呼吸是一个循环,频率是每分钟100-120次,按压深度至少要5-6厘米,意味着对于瘦弱的护士,全部上身的力气压下去都可能达不到合格深度。   所以急诊男护士多。   每五个循环检查一下病人的生命体征。   一般一个人累了要换另一个人,但那天人手不够,除颤仪拿来,医生还没从手术台上下来,只一个实习医生在玲姐严厉的要求中拿起了除颤仪。   病人开始有了点微弱的反应,后来又没了,这时候基本可以判断救不回来了,身边家属只有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小女孩,老太太一直在抹泪,小女孩在嚎啕大哭,玲姐很想把那位休克的母亲救回来,她胳膊酸到没有知觉,全凭一口气,按压深度都还在合格范围,身边同事都在劝她放弃,她说再试试。   后来医生还是宣布了病人死亡。   玲姐整个胳膊已经没有知觉了,回了护士站发了片刻呆,又继续去忙下一个病人了。   后来有人看到她在楼道里大哭。她尽力了,她没有丝毫松懈,也没有耽误病人,毫无保留,她可能只是没有办法接受一个生命在自己手上消失。   还有君君姐,天天嚷着发大财换掉这破工作,对待病人也是最认真最负责的。听说有年其他省份地震,君君姐是第一批去现场援助的,有个小孩被压在了洞里,伤到了胳膊,血一直流,再流下去要失血休克了,必须赶紧处理,但洞太小了,因为周边危险没有排除,无法强行救人,君君姐站在那里看了会儿,忽然说:“我个小,我钻进去。”   她说作为医生,能救不救就感觉是在草菅人命,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他们只是做了分内之事而已,但羽毛依旧觉得他们都很伟大。   羽毛最近心里都有些沉重,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哥哥的身体恢复了,他最近特别听话,让干什么干什么,让吃药就吃药,让休息就休息。   只是羽毛觉得他最近怪怪的,比如现在,她穿着睡衣下楼找东西吃,哥哥也在楼下,低头看了她会儿,“你一个女孩子,在异性家里注意点。”   羽毛看了看自己严严实实的睡衣,终于忍不住了:“哥哥你就说你是不是穿越来的?你们古代人这么保守吗?” 第十五章 又是羽毛?   15.   室内暖气充足,羽毛的睡衣单薄,线条若隐若现。她身材很好,天生的。   腰肢细得不盈一握,夏与唐眸底闪过异色,他偏过头,抿了口水,“可能吧!”   确实严严实实,只是他心有杂念。   羽毛懒得理他这种老古董,倒了杯水,端着上楼了。   一进房间先去镜子前看自己,左看右看都觉得自己挺合适的。   微信提示音响了。   妧书:【在干嘛?】   两个人最近关系更好了,私下里也经常聊些有的没的。   羽毛:【没事,今天休息。】   妧书:【出来玩?有帅哥,很养眼。】   哥哥:【你手镯落在客厅了。】   羽毛:【看帅哥我还不如看我哥哥,在我心里我哥哥是颜值天花板。】   羽毛是从通知栏点进去的,凑巧哥哥也发了一条,她没注意,直接点进去回复,回错了。   喝了一口水的功夫。   哥哥:【是吗?】   羽毛:“……”   她如果说回错了,岂不是更尴尬……她背着他都说了些什么。   大约是最近他给她灌输了太多,以至于羽毛都无法坦然说我最喜欢哥哥,我觉得哥哥最好看之类的话了。   羽毛原地尴尬了足足十多秒,才认命地回:【嗯.jpg】   羽毛下去拿手镯,哥哥在客厅沙发坐着,手边摊开一本看起来不像英文的外文书,平板也亮着,他手指随意划动着屏幕,骨节修长匀称。他戴着副金丝边的眼镜,看人的时候平添斯文气,瞧着她刻意加了件外套,微微眯起眼睛。   羽毛挑着眉,觉得自己如今穿睡衣也奇怪,下来特意加一件外套更奇怪,欣赏他的美貌也突然不自在起来了,最后把这都归咎到他身上,恶狠狠拿了手镯,吐槽一句:“别看我,男女授受不亲。”   夏与唐愣了片刻,倏忽扯着唇角笑了一下。   “行。”   -   还有一次是他在健身,他自己辟了一间房做健身房,和卧室打通了,里面放了些常用器材。   羽毛打不通他手机,就过去找他,他没穿上衣,脖子里只搭了一条毛巾,浑身都是汗。   羽毛叫了他一声,他微微侧转过身,背对她,“先出去。”   羽毛:“……”   上次撞见他换衣服,羽毛还尴尬了一会儿。   这回反而脸皮厚了起来,径直走了过去,戳了戳他的肩胛骨,“当年我们上解剖课的时候,班上身材超好的大帅哥脱了上衣直接站在讲台上给我们当模特,也没见人家害羞。你脸皮怎么这么……薄啊!”   最后两个字咽进喉咙里,他转过身来,羽毛看到了他的胸肌和腹肌。   她抬头,看了一下他的脸,疑心是不是认错人了。   夏与唐拧着眉,不大自然地问:“有事?”   “我……额……嗯……”羽毛卡壳了,半晌才想起来,“浴室灯坏了,我不知道怎么弄,你帮我看看。”她个子挺高的,但还差一点,去储藏室看了眼,也没找到□□什么。主要她也不懂,不敢碰。   “等我一下。”他把毛巾扯下来,一边擦身上的汗,一边往卧室去。   羽毛透过玻璃镜面的反光,看到自己红透的脸。   这……   可能是吓到了,有些不可思议。   应该是。   羽毛暗自琢磨。   哥哥身体从小不大好,医生让适当锻炼,所以小时候羽毛还陪哥哥跑过步,但他的心肺功能都有些弱,所以锻炼也不能太高强度。   所以给人的印象都是瘦弱,大概他太高了,更显瘦,一米八八,羽毛自觉挺高了在他面前也会矮一个头。   他上次就觉得他从背影看并不算瘦弱,只是没想到他还有胸肌和腹肌,不那么夸张,但存在感也很强。   羽毛揉了揉脸,呆呆下楼去了。   坐在房间里等了五六分钟他才出来,已经穿好衣服了,衬衫扣子系到最上头一颗,生怕谁侵犯他似的。   浴霸中间的一个照明的灯头坏掉了,有备用的,他找来把灯泡拧下来换了一颗新的上去,可以用了。   全程一句话都没有,羽毛刚刚洗过澡,浴室里还残留着热气,沐浴露的味道蒸发得到处都是,直直往鼻腔里钻,过于暧昧了些。   他一直抿着唇。   “谢谢……”羽毛揶揄他,“辛苦了师傅。”   夏与唐瞥了她一眼,曲着指骨敲她脑袋。   羽毛便又笑了。   -   这夜妧书又在跟她分享帅哥,她和同事去KTV,几个科室联谊,说他们医院外科有个超帅的小哥哥,斯文秀气,但是据说六块腹肌,是个标准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极品大帅哥。   平常都是白大褂宽松休闲装,说看着挺瘦弱的,穿上紧身衣服,那身材,绝了。   羽毛的思绪就飘远了,莫名飘到哥哥身上去。   妧书在感叹自己青葱往事,上学时候就喜欢那种秀秀气气弱不禁风的小帅哥,对于有肌肉的大块头嗤之以鼻,觉得好土。   “年纪大了,真的,羽毛,我现在就喜欢有肌肉的,太香了。”妧书一副你自己品的语气。   搞得羽毛一头雾水,“摸起来手感好?”   妧书笑她好单纯,笑得特别开心,笑着笑着羽毛就悟了,“啊”了声,脑补技能太优秀,羽毛脑海里已经能排一部电影了。   大约睡前受了刺激,羽毛一闭眼就是梦,梦里都是腹肌大帅哥。   她去摸帅哥的肚子,然后突然冒出来老师提问她:腹部都有哪些肌肉?   她解剖明明学得很好,可梦里的自己大脑一片空白,于是她双手过去摸,企图摸到答案似的。   “羽毛……”帅哥的声音响起,“男女授受不亲,别乱动。”   羽毛抬头,发现大帅哥顶着一张哥哥的脸,此时正微微蹙着眉看她。   羽毛一下子吓醒了。   醒过来仍旧心有余悸,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告诉自己腹部有腹直肌、腹内斜肌、腹外斜肌……   但是为什么梦里是哥哥呢!啊,她都在想什么。   羽毛赶着去上班,慌里慌张洗漱完拿了包飞奔下楼,哥哥正悠哉坐在客厅里看报纸,莲姨戴着老花镜在缝制什么,羽毛神色极其不自在地说了句,“哥哥、莲姨,我去上班了。”   莲姨抬头:“厨房有早餐,吃了再去吧!”   羽毛往玄关处走,“不了,来不及了。”她从桌子上抓了两个巧克力和一把糖,打算填一下肚子就好。   夏与唐皱了下眉,把报纸放下来,走过去拽住她,“去把早餐打包带着。”   羽毛侧头看了他一眼,触电般躲了下,“不……真不不用了。”   夏与唐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有些严厉地抿直了唇角,“不要不吃早饭。去带着车上吃,我送你。”   羽毛心慌意乱地拿纸袋把早餐装了起来,跟着哥哥上了车。   一路上羽毛都很沉默,早餐是莲姨做了馅饼,那个馅料可真碎啊,羽毛拿手托着都不能阻止它乱飞,她都不想吃了,嘟囔了句,“都弄你车上了。”   哥哥很个非常勤俭节约的人,这辆宾利还是他刚成年考完驾照,爸爸送他的成年礼,早些年他创业,确实有辆车装点门面挺重要的,但是因为太贵了,他怕磕了碰了,经常开的一辆车是一辆白色普通大众车。   导致后来羽毛一度觉得大众是好车,每次看到都很激动。所以爸爸才买了辆大众给她改装。   哥哥节俭,后来羽毛知道了,很纳闷,“哥哥不是赚得挺多吗?干嘛这么苛待自己。”她疑心他是不是创业失败了,在外面吃苦了,被人骗了,各种原因都猜了一遍,心疼得不行。   妈妈摇头叹气,“钱都在我这儿,他每年赚的钱,大部分都给我了,怕我不要,说是给你攒嫁妆,攒到你出嫁为止。”   羽毛“啊”了声,“我自己会赚钱。”   其实她大致也是明白的,哥哥是养子,从小爸妈对他是真的非常尽心尽力了,他早些年执意要解除收养关系的时候,还有人私底下在说他白眼狼。   羽毛觉得哥哥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他不是白眼狼。爸爸妈妈也不会那样想的,但是哥哥肯定还是希望自己能为家里做点什么。   妈妈也明白,所以钱她都收着了,给他存着,说等他结婚了再给他。   羽毛挺爱糟蹋爸爸的车,但是不敢去糟蹋他的车,太有罪恶感了。   哥哥却只是看了她一眼,“吃吧!没事。”   惹得羽毛看他好几眼,哥哥这种生物,还真是复杂难辨。   羽毛到了医院,也吃完了,下了车,乖巧挥手,“哥哥再见!”   夏与唐冲她挥了挥手,羽毛才又想起来,“今天不周末,你不用上班吗?”   他撩着眼皮看了她一眼,再次挥了下手,示意她去上班,快迟到了。   半个小时后,盛元科技。   夏与唐戴着胸牌刷脸进了公司。   秦桉倚在办公室门口凉凉说:“你今天比平时晚了半个小时。”   夏与唐看了他一眼,“有事?”   秦桉摇摇头,“那倒没有。”   夏与唐点点头,意思是没有你管我什么时候来。   作为老板,要忙的事多了,按不按时上下班都无所谓,但是秦桉只是好奇,他这种作息规律的像是有强迫症的人,一旦有异,铁定是有情况。   “又是羽毛?”秦桉灵光一闪。   夏与唐没否认,“嗯”了声。   秦桉乐了,“行,你俩不谈个恋爱真的很难收场。你干脆一点,去表白吧好吗?”   夏与唐看了他一眼,径直往自己办公室去,没再理会他。   秦桉耸耸肩,他要不是和唐遇夏不熟,他都想去推一把了。   磨磨唧唧的。 第十六章 (含入通知)   16.   羽毛过年回不去家了,时间排不开。   主任已经很努力想给她调时间了,可惜人手实在不够,羽毛算来算去,顶多五天的时间,她都懒得折腾了。   “妈妈,我今年过年可能不回去了。”羽毛在街边店里吃饺子,饺子太烫,她不住吹气,说话也不真切。   还是有细微伤感的,她从小就恋家,不怎么出门,上大学的时候也是在家门口,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中了邪,工作了偏偏想出来,没想到第一个年末,就要人在异乡为异客了。   她还没来得及伤感完,妈妈开心地捂着电话听筒喊自己老公,“昊昊,我们过年去三亚过二人世界吧!他们都不回家。”   爸爸似乎是亲了妈妈一下,“好。”   羽毛撇撇嘴,伤感都飞不见了,连声啧着,“瞧瞧你们丑恶的嘴脸,好歹伤心一下,等我挂了电话你们偷着乐啊!”   妈妈笑得格外愉悦。   羽毛倏忽才又反应过来,“哥哥也不回家?”   “嗯,前两天刚打电话回来,说年后再回。”   “哦。”   羽毛就奇了怪了,这几年,哥哥都不在过年的时候回家过年,总是年前或者年末抽空回去看望爸妈还有长辈。   一次两次羽毛还能猜是他工作忙抽不开身,久了羽毛也嘀咕,他在逃避什么?   因为过年家里会很多人吗?   想到这里,羽毛就忍不住又想他到底为什么和家里解除收养关系,刚解除的时候,羽毛还在上学,他们公证完办完手续很久羽毛才知道,那会儿她下课,还坐在阶梯教室里,等到人都走了,教室里空空荡荡的时候,忽然才鼻子一酸,不住掉眼泪。   一边哭一边猜测一边问,是不是以后就没有哥哥了,脑海里脑补了很多很多社会新闻,在想是不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矛盾。   难过得觉得整个世界仿佛都崩塌了。   妈妈在电话那头笑话她,说她这么大的人,怎么还是这么幼稚,动不动就哭鼻子。   羽毛不爱哭的,但是从小哥哥就是她的软肋,别人欺负她她都不哭,欺负哥哥她能哭得地动山摇,还要哥哥来哄才能消气。   爸妈反复说只是解除收养关系,户口单独摘出去了而已,说哥哥成年了,有自己的考虑,但是其他都不会变,他依旧是爸妈的孩子,依旧是她哥哥。   即便是这样,羽毛还是担心很多天,那时候哥哥还没有去殷城,起初在一家大公司做技术总监,因为身体跟不上,然后辞职了,又出国读了一年书,回国后秦桉恰巧抛出橄榄枝,两个人才一拍即合。   羽毛记得自己等不及周末,因为第二天没有课,连夜去找他,机场太远,就近坐了高铁,出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下着雨,气温很低。   她坐出租一路跑到他工作的写字楼,站在楼下的时候,一颗心仿佛才落了地,打他的电话说:“哥哥,你下班的时候,我可不可以见你一面。”   她很少这样客气,大约是因为没有了收养关系,仿佛瞬间没有了羁绊,害怕一不小心,哥哥就没了。   哥哥的声音很严肃,问她在哪里,她左右看了一眼,然后报了个方位。   不到十分钟他就从大门出来,大步走过来,敛着眉,一脸严肃地训斥了她足足三分钟。仿佛她还是个小朋友似的,不该一个人一声不吭偷偷跑出来。   羽毛看着他,被训斥了却没觉得难过,知道他是担心她,反而觉得心里踏实很多,很久才扯了扯他胳膊,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说了句,“哥哥,我饿了。”   他声音戛然而止,抿着唇,沉默好一会儿,然后带她去吃饭。   羽毛不能多待,晚上还有专业课,吃完饭就要走了,哥哥送她去高铁站,她要过安检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倏忽又扭头跑回去,抱了抱他,“哥哥,你还回家吗?”   他拍了拍她的背,“当然,想什么呢!”   她吸了吸鼻子,一颗心仿佛才稍稍落回去些。   -   羽毛吃完饺子后给莲姨打了电话,撒娇说自己想吃她包的饺子了。   这家店的饺子实在太难吃了,一股速冻水饺的味道。   她赶着回去上班,没时间走远,所以随便吃了点东西。   大约是想起了哥哥的事,吃得不是很开心,这会儿还一阵一阵犯恶心。   莲姨笑着,“好好,那还不简单,我现在弄,晚上回来你和唐唐就可以吃了。”   “哥哥也回家吃饭?”   “回来吃,走的时候交代了。”   羽毛便开心了,下了班,开着车往家里赶,中午吃得有点难受,一个下午在忙也没注意,闲下来才发觉,胃里还是不太舒服,车刚停在停车场,差点吐出来。   她站在那里缓了会儿,然后妧书打电话过来问她周末去聚餐的事,羽毛不想去,天太冷,她太宅,只想在家里补觉。   妧书吐槽她没有一点年轻人的活力。   羽毛眯着眼笑:“年纪大了。”   “别逼我抽你啊!”在她面前提年纪大了,真是的。   羽毛刚笑了声,突然干呕了一下,疑心中午吃的东西不干净,早知道就在食堂吃了。   妧书问她怎么了,她说吃饺子吃恶心了。   “饭不要随便对付啊,你还年轻,我好几个同事都吃出胃病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家里不是有阿姨吗?可以自己做便当啊!”   羽毛“嗯”了声,“我这不是怕麻烦。”   做医生的,有时候赶着上手术,匆匆扒两口饭就赶紧起身的时候也有,赶时间吃得飞快的也有,怕耽误事不敢吃热食,直接啃干粮的时候有,科室都有微波炉,甚至有人一顿饭来不及吃完要加热四五次……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吃顿饭,还真是少有。甚至于成了习惯,时间充裕也会下意识快些吃,生怕吃到一半突然有事。   说着,羽毛又呕了下,“不说了,我去找点药吃。”   妧书啧啧两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孕了呢!我同事最近孕吐就跟你这会儿一样,我中午吃了块儿牛排她都呕,我饭都吃不下去了。我们科室前辈才厉害,休息室正吃着饭,一个病人拿着便检样本来问送到哪里,她瞧着不对劲,就先看了一眼,问了两句情况,给人指了样本箱的位置,然后回来继续吃。”   妧书想起来就觉得厉害,“太强了,真的太强了。我吃饭谁让我看大便,我能三天吃不下去饭。前辈说等我再干两年也能习惯的。真是太可怕了。”   熟了之后,羽毛发现妧书姐私下里就是个话唠,比她还话唠,一聊天,话题上下五千年地随意乱飞。   她真的快吐出来了,含糊着说:“不说了。周末我不出门,你们去聚吧!”   妧书唉声叹气片刻,“说吧!你是不是真怀孕了不敢告诉我,所以也不敢出来,怕我让你喝酒?你说吧!我挺得住,虽然未婚先孕太傻了,但谁年轻没做过错事呢?姐姐替你揍渣男去……”   真能扯。   羽毛没好气,“是啊!好几个月了,我打算做个倔强的单亲妈妈,生下来认你当干妈,你可别跑路。”意思是,作为一个医生,我又不是傻子,太明白其中利害,怎么可能试图去当个单亲妈妈。   妧书眼见着还要扯,羽毛已经进了门,站在玄关处换鞋,赶紧敷衍两句给挂了。   挂完之后,羽毛反而觉得不恶心了,她便慢吞吞先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吧台前,哥哥安静坐在那里,脸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哥哥,下班这么早啊?”羽毛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羽毛喝了口水,胃里终于好受了些。   也可能下午精神太紧张了,估计不是大事。   结果一杯水没喝完,再次犯恶心,仿佛刚刚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来得凶猛又强烈,她几乎是跑着去卫生间的。   一个下午过去了,胃里早就空了,什么也没吐出来,她漱了漱口,洗了把脸才出来。   出来的时候哥哥就站在一楼卫生间外,吓了她一大跳,生生后退半步。   走廊安静,灯光也暗,羽毛还没问他干嘛,他先攥住了她的胳膊,整张脸被严肃覆盖,眼神低沉。   羽毛张了张嘴,就听见他声线带着颤抖问:“什么时候?”   羽毛:“嗯?”   她一时不是太理解。   夏与唐目光下移,看了眼她的肚子,明知道可能不是真的,可又害怕她真的受什么伤害。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想杀人。   羽毛看到他的眼神,想起自己刚刚和妧书胡扯八道,顿时吓得举起手来,“不……不是……”   那副惊恐的样子,倒真像是不知道怎么跟家里人说的无措。   夏与唐抿着唇,眼神沉得可怕,喉结急速滚动了下,“谁的?”   羽毛欲哭无泪,“可能是……饺子的。”   她推了他一下,尴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语速很快地解释着,“我说着玩呢!我可能中午吃饺子吃坏肚子了,一直犯恶心……”   而已。 第十七章 喝多了。   17.   “饺子?”他神情仍紧绷着, 低气压浓郁。   “没……没怀孕……我意思是,我肚子里没有孩子,只有饺子……”   都什么跟什么。   羽毛捂着额头, 满脸写着羞耻, “哥哥,你这种尘封千年突然才从土里挖出来的古董,偶尔也可以上网冲一下浪。”   这代沟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   夏与唐肃着一张脸,耳朵里只捕捉到她说没怀孕。   悬在半空的心缓慢才落回了实处,目光仍看着她, 眼珠很久才动了下。也是, 她从来都不是没有分寸的小孩。是他关心则乱。   他看着她, 某一刻,很想把她嘴巴咬破。   他猛地后退一步, “没有就好。”   羽毛心脏跳得格外快,被他那反应吓到了, 又觉得羞耻又无语的。看他转身走了,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跟着他去餐厅。   桌子上已经放了药和温水,羽毛拿起来看了眼, 默默吃了。   絮絮叨叨地嘀咕:“你可真是什么都信,我一母胎单身到现在的,我往哪里……啊, 沈嘉恒就算了吧!我连他手都没牵过。反话啊, 你听不出来吗?我又不是傻子,没有男朋友,没有老公,我怀什么孕我……”   夏与唐沉默听着,许久只说了句, “抱歉。”   害怕了,慌乱,不知所措,戾气肆意弥漫,像那天在路边看到有人欺负她,明明知道她不是站着挨欺负的人,还是会害怕。   莲姨把饺子端出来,调了羽毛和唐唐各自喜欢的蘸料。   “羽毛是怎么了?不舒服?”莲姨刚刚忙着煮饺子,也没顾得上问她。   “没事,有点肠胃炎,应该是中午吃的东西不干净。”羽毛应了声,坐下来。   莲姨心疼地说:“外头东西好多都不干净,以后我给你做,你带去医院吃。你们医院不是有微波炉?”   “嗯,那就麻烦你了莲姨。”   “这有什么麻烦的,抬抬手的事。也就你们小年轻觉得做饭是件麻烦事。”莲姨笑着。   说话的间隙,夏与唐把她旁边的辣椒碟端走了,羽毛都没来得及闻闻味道。   羽毛饺子没吃几个就搁了筷子,“哥哥我胃里不太舒服,就不吃太多了。”   夏与唐点点头。   “那我上楼了。”   “嗯。”   羽毛有些难受,早早便躺下了,睡了一觉,醒来已经好多了,只是睡醒的时候才凌晨不到一点,可又睡不着了,翻来覆去一会儿,索性起来了,打算下楼喝杯水。   羽毛轻手轻脚下了楼,发现楼下吧台亮着小灯,她勾着头去看,看到哥哥坐在那里。   昏暗小灯,澄黄的光影给他勾了个淡淡的金边,线条柔和又……落寞?   “哥哥……?”羽毛试探地叫了声,这大半夜不睡觉在干嘛呢!   夏与唐扭过头,神色安静地看她一眼,复又回过头,没有理她。   走近了,羽毛才闻到酒味,一瓶威士忌已经见底了。   羽毛顿时皱起了眉头,拿手在他脸前晃了晃,“你身体刚好没多久,你就喝这么多酒?”   哥哥仍是没吭声,羽毛便凑近仔细看了一眼,眼神涣散,目光呆滞,显然已经喝多了。   他喝多了看不大出来,脸色反而更显得白,只眼尾略略带着点红。反应有些慢似的,显得很呆。   他已经没有在喝了,端端正正坐在吧台,略微垂着眼,不知道在闭目养神还是单纯喝傻了。   “上去睡觉吧!”羽毛扯了扯他,“哥哥?”   夏与唐终于动了下,冲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别说话,羽毛睡了。”   羽毛:“……”   羽毛想起来在急诊科,有一回一个喝醉的小哥摔在路边头破血流被送来,羽毛去给他检查,只是皮外伤,处理好之后,小哥醒了,非要找陈峥,打了无数个电话找陈峥,骂骂咧咧找陈峥,最后哭哭啼啼找陈峥,仿佛陈峥是他的命。   天亮了,他的一个朋友终于赶来了,羽毛随口问了句,“你是陈峥吗?”也是个小哥,羽毛还八卦地想,莫非两个小哥是一对儿?   结果朋友愣了下,指着醉酒的小哥,“我不是陈峥,他是陈峥。”   羽毛点点头,自己找自己可还行。   还有一个大爷喝醉了抱着自己的鹅不撒手,说是自己的宠物,医院不让进宠物,但一拿走鹅,大爷就哭得惊天动地的,大爷疑似脑溢血,医院也不敢耽误,家属都还没来,主任只能破格把大爷和鹅一块儿先带去急诊室里。   后来护士去给大爷建立静脉通道,那鹅张着嘴巴几次要攻击护士,护士一脸惊恐问可不可以给鹅来一针利多卡因,主任说太贵了,不行。而且大家只扎过小兔子小青蛙小白鼠,谁扎过鹅啊!   最后不知道谁拿绷带给大鹅绑住了嘴巴才消停。   还还还有一次是个大金链子寸头大哥,大哥穿着皮衣,一米七的身高,一百八的块头,虎背熊腰,横眉怒目,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放出来似的,喝多了摔断了腿,抬进来的时候嗷嗷直叫,再后来嘤嘤嘤地哭,抱着输液杆撅嘴说叠词:好痛痛啊!后来还是他八岁的小闺女来了说再哭就不漂亮了才哄好。   ……   羽毛深知,人喝多了千姿百态,倒还是第一次看到哥哥喝多喝到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羽毛挨着他坐了下来,悄声告诉他,“羽毛早走了,不见了。”   夏与唐皱起眉,神色有些落寞,“去哪了?”   “不知道,可能被外星人抓走了。”羽毛看他颈侧青筋都跳起来了,抬手把他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解开了一颗,“你天天把自己扣得这么严实,是怕谁侵犯你啊?”   夏与唐凝神看着她,片刻后,似乎终于才意识到:“羽毛。”   羽毛笑了笑,“哥哥你喝醉了好傻啊!有点可爱。”说完又抿了抿唇角,“不过别以为这样我就能原谅你喝这么多酒了。”   夏与唐瞧着她一张一合的唇瓣,眼底发热,好似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两个人,他抬手,轻轻抱住她,“羽毛,别走。”   羽毛呆滞片刻,他怀里很热,呼吸也滚烫,声音带着几分惆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我不走。我往哪儿走啊!”羽毛轻声哄着他,“我一个月工资都不够租房子交水电费的。”   羽毛工资还可以,但是跟哥哥爸爸妈妈叔叔阿姨比,自己的工资连零花钱都算不上。   夏与唐顿时皱起眉来,慢吞吞说:“我有钱,都给你。”   “我不要你的钱,留着娶老婆吧!”羽毛都心疼,哥哥比她能赚钱多了,但比她花钱节省多了,一年四季都不怎么买东西,倒是给她买礼物从不手软。   夏与唐倏忽站了起来,拉住她的手腕,“我拿给你。”   羽毛:“……”   这时候也不男女授受不亲了,力气还挺大,羽毛被他扯着,挣脱了下没挣脱出来,又怕他摔倒,只好跟着他走,“哥哥,我骗你的,我有钱,有很多,我刚发了工资。”   夏与唐摇摇头,含混说:“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羽毛哭笑不得,“哥哥你去睡吧好不好,喝多了睡觉,别闹。”   经过二楼,夏与唐又嘘了声,步伐都放轻了,“小点声,羽毛在睡觉。”   羽毛:“……”   她嘀咕了句,“你到底喝了多少,自己一个人也能喝成这样,你也是很厉害。”   夏与唐喝多了,走路倒是还稳,只是走得很慢,好不容易到三楼,把她按在小沙发上,眉眼严肃,“别动,等我。”   羽毛扶了他一下,哄着他,“好好,我不动。”   她现在只想哄着他折腾完赶紧睡。   他去找了自己钱包,拿过来,从里面把所有的银行卡找出来,全都塞在她手里,“都给你。”   羽毛看他空了的钱包,哭笑不得,“都给我?”   夏与唐点点头,“嗯。”   他低垂下眉眼:“密码是你生日。”   羽毛偏头,笑了好一会儿,揣在自己睡衣口袋里,“好,你醒了可别问我要了。密码记我生日干嘛……我还以为电视剧才会这样演呢!不过也是,设置自己的太容易被猜到了……”   卡给了,他把房产证户口本也找出来拿给她。   羽毛:“……我要这些干嘛?”   夏与唐沉默片刻,老实回答:“不知道。”   羽毛都揣进怀里,“行吧!我先给你拿着,给完了吧?那你睡吧好不好?”   羽毛拉着他,他终于安安静静了,被她扯着也没抗拒,羽毛很顺利把他按进了被窝,她把他鞋子脱了,腿搬上去,想给他脱件衣服,想了想觉得下不去手,最后还是作罢了,只把他手腕的表给拆了,给他盖上被子,嘀咕说:“睡吧!睡着不舒服你自己脱衣服哦,晚安,睡醒再跟你算账。”   夏与唐安静看着她。   羽毛觉得他这个样子特别乖巧,忍不住捏了下他的脸,夏与唐蹙了下眉,似乎觉得不舒服,抬手捏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手藏进了被子里。   羽毛一个趔趄,手已经进了被子,放在他肚子上了。   羽毛:“……”   羽毛要走的时候他又起来要送她,羽毛又把他按回被窝,说那你闭上眼,你睡着了我再走。然后他就装睡,羽毛偷偷打算溜走,结果还没到门口,他已经下了床。   羽毛扶着额,最后生气了,“夏与唐!”   他站着,“嗯。”   “躺下,睡觉,别动,听见没有?”   “外面冷。”他表情有些委屈。   羽毛:“……”   她最后无奈地拿了他一件丢在椅子上的衬衣,“我穿上衣服就不冷了,你快睡。”   -   羽毛失眠到凌晨,天亮才迷迷糊糊又睡着,又做了梦,梦到哥哥怀孕了,她摸着哥哥肚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哥哥,谁的?”   哥哥靠在那里,安静地看着她,很久才反问了句,“你觉得呢?”   羽毛吓醒了,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想到昨夜里哥哥把他手往被子里藏,自己没防备,又呆了片刻,手在他肚子里搁了十几秒,才如梦初醒地拿开,把被子盖到他头上去,好像这样便能掩饰自己脸红透了似的。   她回房间的时候,仍旧是心跳得很快。   可能是吓到了。   跟一个醉鬼计较什么呢?但羽毛翻来覆去仍觉得心烦意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羽毛把手盖在自己眼睛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起床去洗漱。   开房间的门的时候,羽毛向后弹跳半米远,看着门口安安静静站着的哥哥,整个人都被吓精神了,“哥哥你干嘛!”   大早上的站人房门口,还一声不吭的。   夏与唐脸色发白,眼底都是血丝,昨夜里那股呆滞早就散了,酒醒了。   他抿着唇,表情严肃,“我昨晚……”   羽毛脸腾地红透了,又觉得这样实在误会太大了,忙摇头,“没什么,你喝醉了,在楼下发呆,我就把你弄上楼了。”   断片了,他什么也不记得了,只有零星几个画面。   他牵着她手腕上楼……肚子上交握的两只手……以及醒来他落在地上的衣服……   他目光往她房间里看了一眼,他的衬衣就搭在她床头。   慌乱,不知所措。   面上虽平静着,可脑海里早已山崩海啸了,她慌忙摇头的样子更印证了自己做了不合时宜的事的猜测。   羽毛瞧他看自己衬衣,走过去拿了出来,“你说怕我冷,非让我穿上,我只好拿过来了。”   夏与唐:“……”   他到底做了什么?   羽毛被他眼神看得心慌,最后懒得解释了,推了他一下,“不跟你说了,我吃点东西去上班,你下次……别喝那么多了。”   羽毛说了这么一句,似乎才终于找到逻辑,恶狠狠看了他一眼,“下次不要再喝那么多,你要是再生病,我就揍你。”   她一副虚张声势的样子,好像这样说就能掩饰内心的慌乱似的。   他太了解她了,可她不说,他又不敢追问,只能拼命在脑子里搜刮片段,可越搜刮越觉得不安。   最后只能哑着嗓子说:“对不起。”   羽毛觉得实在太尴尬了,虽然她也不知道在尴尬什么,明明什么也没有,莫名有一种被捉奸的感觉,耳朵不争气地红着,她越想克制越慌乱,最后只好匆匆丢下一句,“你再……再睡会儿吧!我去上班了。”   她走了,夏与唐原地沉默好一会儿,最后拿拳头砸了下墙。   他……   夏与唐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他今天上班是踩着点去的,秦桉在他办公室等到花都谢了,“走走走,谭教授来了,我跟你一块儿去请教授吃个饭。”他说完这些,才狐疑看了他一眼,“眼里红血丝这么重,昨晚没睡好?”   “喝多了。”夏与唐声音也沙哑。   “跟谁?”秦桉就好奇。   “自己。”   秦桉:“……”   夏与唐跟齐沅确认了一下行程,把上午的工作推到下午去,然后才跟秦桉说:“走吧!”   秦桉还在追问他:“遇到什么事了?哥给你想办法,别闷着自己喝闷酒啊!”   夏与唐摇头,“没什么。”   秦桉啧了声,十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交流真费劲,他要是唐遇夏他也不跟这玩意谈恋爱。   夏与唐走到电梯口,忽然顿住了脚步,扭头看着他,蹙着眉,表情严肃。   秦桉还以为他终于想要倾诉了。   然后听见他说:“带钱了吗?”   秦桉:“……你要不要这么抠,你的分红不少吧!请你老师吃饭你还要我掏钱。”   夏与唐把钱包拿给他看,里面空空如也。作为新时代的古董人物,他还没研究会新型互联网支付。   秦桉:“你被抢劫了?然后太难过了一个人去喝闷酒?”   真能联想。   夏与唐翻了个白眼,“没有。喝醉给羽毛了。”   秦桉:“我去,你可真行,喝多了这么狂野,你没怎么样人家吧!”   进了电梯,他仍碎碎念着:“我可见得太多了,像你们这种高冷型的,都是纯闷骚,喝多了绝对原形毕露。”   夏与唐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 第十八章 不回去。   18.   羽毛起床被他吓了一下, 早把银行卡什么的都忘记了。   连着几日又忙,羽毛等想起来的时候,已经一周后了, 她把银行卡户口本房产证什么的从抽屉里拿出来, 甚至还看到了他的身份证。   羽毛:“……”   身份证都不要了。   她坐在客厅一边开着电脑查文献,一边等他下班。他最近又神出鬼没起来,比平时更加沉默些,每次看着她,总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羽毛觉得有些尴尬, 也不太好意思面对他。   以至于两个人几乎没怎么见面, 也没说什么话。   今天天很冷,寒风肆虐, 羽毛下班的时候,人行道上几乎没有人, 这天气走在路上都害怕。   哥哥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他在公司并不算大忙人,基本都可以按时上下班。   莲姨说他下午就交代, 不回来吃饭,而且可能会回得晚。   想着想着,羽毛便静不下心来看资料了, 不时看一下表, 想他怎么还没回来,这天气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然后思绪就跑到很远。   想到哥哥喝醉把身家都托付给自己的事。   有时候挺想不通他到底要干嘛,很多时候都有些自相矛盾,说他不在乎钱吧!又不舍得花钱,说他在乎钱吧!赚得钱都给爸妈了, 转头喝醉了连房产证都给她了。   哥哥买这个房子的时候,是很早了,他最开始跟着秦桉住在公寓里,公寓环境不好,恰巧邻居又是爱闹腾的小年轻,常常彻夜狂欢,哥哥从小睡眠就不好,稍微有些动静就醒了。   但是他那时候他和秦桉还没赚到什么钱,就那么住着,后来失眠到偏头疼去看了次医生,爸妈都生气了,不想他折腾自己,哥哥才买了这个房子,托了认识的朋友,当时还未开盘,拿的价也低。   如今差不多能翻个两倍了。   这大概是他唯一比较值钱的东西了。   羽毛一直对哥哥的睡眠挺担心的,妈妈说,她小时候就特别爱给哥哥讲睡前故事,因为她经常听睡前故事睡觉,觉得哥哥听了也能好好睡。她那时还认不得太多字,捧着故事书盘坐在床头,一字一板口齿不清字也常常念不太对地给哥哥讲故事。   往往她还没把哥哥催眠,自己也先睡了。   她睡着了,便觉得哥哥一定也睡得很好,开心得不得了。   后来羽毛才知道,每次睡着了,哥哥都还醒着,抱不动她,就只好让她睡在旁边,怕她着凉,还要起来给她捋正了,脑袋放到枕头上,再盖好被子。第二天还会骗她说自己睡得很好,是她睡前故事讲得好。   有时莲姨会来把她抱走,有时候爸爸妈妈醒了会把她抱走,有时候,她就干脆在哥哥床上睡一整夜。   大概小朋友都喜欢大哥哥大姐姐,羽毛那会儿恨不得黏在哥哥身上,为他做一点点事都会开心得不得了。两个人一样大,但羽毛一直觉得他是个大哥哥,或许就是因为其实还是哥哥照顾她比较多。   羽毛很依赖他,一直都是。   十几岁知道他不是爸妈亲生的时候,每次看电视剧看到爸妈抱错孩子亲生父母来找,都会哭,每次脑补哥哥会离开自己家回到别人家就会难过。   后来知道哥哥是孤儿,还是遗孤,就觉得更难过了,恨不得把所有的爱都捧给他,好让他觉得不是亲生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家人就是一家人。   羽毛思绪乱飞着,又看了下表,已经十一点钟了,她拿起手机打了齐沅的电话,问他跟没跟着他们夏总。   “唐小姐,夏总让您早点休息不用等他,今晚有应酬,秦总也在,您放心。”   羽毛“哦”了声,“那你看着点,别让他喝酒。”   想起他上回喝醉喝得都不认识人,就忍不住操心,“他喝醉了也看不大出来,麻烦你注意他点儿。”   齐沅看了眼已经靠在椅子上好久没有动的夏总,不由迟疑道:“我尽量。”   夏与唐还没有醉得太狠,但已经有些意识混沌了,反应也迟钝。   秦桉瞧着差不多了,便故意打趣夏与唐,问齐沅,“是夏总家里打了电话?”   齐沅旋即便明白了秦总意图,低声说着,“是,唐小姐的电话,担心夏总,到现在还没有睡。”   因为是“唐”小姐,大家便自然而然地认为,是夏总的女朋友,于是调笑道:“怪不得夏总一直说不能喝,原来是怕回家不好交代啊!”   秦桉笑着,“可不是嘛!上次喝醉了,家里人把他钱包身份证什么都都收走了,这几天出门连个打车钱都没有,还得问我借,可怜得很。”   这年头,谁出门还带现金和卡啊,大家便只当是笑话听听,只感叹一句,夏总对女朋友真好。   若非感情好,女朋友也不会这样闹。   夏与唐听到女朋友三个字,才动了动眼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扯了下唇角。   他这样凉薄的性子,平日里总是没什么表情,偶尔笑一笑,便格外惹人注意。   “瞧瞧,提到女朋友就不自觉笑。”   秦桉也笑起来,借故说道:“他不大能喝,家里也是担心,不如我先送他回家吧!”   邻近年末,公司各个项目也到了收尾阶段,秦桉知道他入了冬,身体会比平时弱些,这种应酬的事很少叫他来,今天也是实在推不掉,只好叫他出来陪着坐一会儿。   大家也都知道盛元的夏总不应酬,能出来已经是很给面子了,自然满口应是。   秦桉给齐沅使了眼色,齐沅会意,低声对夏与唐说:“夏总,我们就先回去吧!唐小姐还在家里等你。”   夏与唐转了转眼珠,颔首,“嗯。”   他起了身,还没忘记和众人致意,“那我就先走了,诸位尽兴。”   夏与唐出了门,风呼啸着吹过来,齐沅忙把大衣给他披上。   齐沅觉得喝醉了的夏总显得有些听话,眉眼低垂着,少了平日里的冷郁,多了几分……温和。   “羽毛还没睡?”夏总声音有些不清晰。   齐沅点点头,“天气不好,应当是担心您。”   夏与唐弯腰钻进了车里,齐沅扶着他头顶,瞧他坐好了,才去驾驶位,今日司机下班了,齐沅只能亲自去送。   结果夏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摆手说,“你下去吧!”   齐沅:“嗯?”   “我不回去。”夏与唐蹙着眉。   齐沅:“怎么了吗夏总?要不我给您开个房?”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合适,夏总睡觉认床,离家又不远,没必要开个房。   夏与唐重复,“我不回去。”   齐沅一时也不知道该走还是不该走。   过了会儿,齐沅只好给秦总打电话请示。   秦桉“啊?”了声,“他不回家干什么,别管他,喝醉了,你给他送回去就行。”   齐沅硬着头皮把车开回了家,但车子停在车库里,夏总死活不下车。   车后座,夏与唐乖顺地坐在那里,两手平放在膝盖上,垂着头,摇头道:“你回去吧!我就在这里。”   齐沅蹲在那里愁了足足五分钟,在想自己如果强行把人拖下去的可行性有多大,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没有胆子,只好再次给秦总打电话。   秦桉都无语了,“毛病还不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给唐遇夏打个电话吧!他听她的话。”   齐沅这才恍然大悟。   -   羽毛接到齐沅电话的时候本来已经打算不等了,听到他又喝醉了在楼下赖着不上楼就恼火,穿着睡衣披了件外套,连鞋子都没换,直接就跑下来楼了。   齐沅蹲在车外头,看到唐小姐下来,似乎才终于松了口气,起了身,有些无奈说:“夏总也不知道怎么了,不下车,说……不回家。”   齐沅生怕是因为两个人闹矛盾,战火波及到自己他可就太冤了,说不定唐小姐不让夏总喝酒,所以才不敢回家?   不会吧!那这样的话,夏总可也太怂了,唐小姐瞧着是个软妹子,应当不会凶人吧?至于这么害怕……   下一秒,羽毛拉开了车门,轻声叫了声,“哥哥……”   夏与唐显然这会儿显然已经意识不清了,“嘘”了声,“不回家。”   羽毛:“……”   她皱着眉,气死了,干什么非得要应酬,不应酬不行吗?男人都这样吗?自己身体不重要?   她扯了扯他的胳膊,“哥哥,回去睡觉了。你呆在车上干什么,家里有鬼啊你不回去。”   夏与唐固执地摇摇头,甚至往里面挪了挪。   羽毛险些撸袖子。   齐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还以为唐小姐有办法,结果也不行,不由提议道:“要不我直接扶夏总下来。”   这个扶用得相当委婉,意思是要不直接暴力扛走吧!   羽毛摇摇头,“他很固执的,你越他对着干他越反抗。我来吧!你先回去,今天麻烦你了。”   齐沅迟疑了片刻,最终觉得自己也确实帮不上忙,只好点点头,“不麻烦,应该的。那我就先回去了。”   羽毛担心他这么晚不好打车,“要不你开我车回去吧?”   齐沅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坐地铁回去,很方便。”唐小姐的车她开过,看着普普通通,改装过,里面光一个音响都能买辆好车了,他可不敢乱开。   羽毛没强求,只顾着担心哥哥,便说了再见让他早些回去。   齐沅走了,周围安静下来,羽毛又叫了声,“哥哥?你到底下不下车了!”   夏与唐沉默摇摇头,终于开了口,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喝多,羽毛,会生气。”   羽毛:“……”   感情是怕她生气?她有很凶吗?没有吧……   她有些无奈,只好钻进车里,坐在他旁边,轻声哄着,“我不生气,我想你赶紧回去睡觉。”   车已经熄火了,冷风从四面八方钻进来,一会儿再冻着了。   “不回去。”他跟个复读机似的,显然思维已经不在线了,只剩下顽强的固执的执念支撑着他。   羽毛暗暗咬牙,“你再喝酒我就揍你,真揍你,打得你趴在床上起不来,我亲自给你看伤。” 第十九章 不做哥哥,可以吗?   19.   放完狠话, 看到他不舒服地扯领带,忍不住又心疼。   她把车门关严了,免得风进来, 陪他坐在后座上, 抬手给他松了下领带。   夏与唐低头看她,眉心还微微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显得很专注。   她下来还穿着拖鞋,袜子都没穿, 脚后跟冻得发红, 她努力把脚往鞋子里藏, 可太冷了,无济于事。   羽毛想把车重新启动, 把暖气打开,但懒得折腾, 只好又扯了哥哥一下,“回去吧!羽毛不生气,你生病了她才要生气。”   夏与唐敛了下眉, 似是想到了不好的事,眉头皱得更深,还是摇头, “不回去。”   羽毛:“……”   真的好想揍人。   车里温度越来越低了, 寒流肆虐,室外已经低于零下好几度了。   羽毛皱了皱眉,倾身过去,去凝视他镜片后的眼睛,好让他看清楚自己是谁, “我有那么可怕吗?你连家都不回了。那么怕我生气,你不要喝酒啊!我不是怕你生病吗……”   夏与唐定定看了她片刻,喉结滚动了一下,“对不起。”   羽毛声音戛然而止,不忍心苛责他,这样看,觉得他特别乖,像个小朋友一样,乖乖坐着,垂着眼睫,不吵不闹。   但其实他小时候也没有这样乖,因为身子太弱,身上总带着药苦味,眉头时常皱着,浑身都是冷郁,一股子生人勿近样子。别人看到,只会说一声孤僻。   每次羽毛听到孤僻这个词,都会很不开心。她觉得哥哥不是孤僻,只是大家都不了解他。   羽毛那时候最喜欢拿手抚平他的眉心,告诉他皱眉不好看,其实他怎么都好看,她只是希望他可以开心一点。   如今他身体好很多了,也没有以前那么经常生病,口吃渐渐好了之后,不像那时候阴郁低沉了,所以如今这样子,倒显得格外乖巧。   羽毛连声音都不由放轻了,小声哄着,“真的不回家吗?可是我很冷啊,我出来都没有穿厚衣服,我还穿着拖鞋呢!”   羽毛把自己小熊拖鞋抬起来给他看了一眼,“都红了。”   她皮肤白,那红格外明显。   外头声控灯因为长久没有动静突然暗了,只远处的灯透过来一点,车里昏暗得几乎看不清彼此的脸。   羽毛都不确定他是否在听,是否看见了,是否还能理解她现在真的很冷。   只是对于他的固执再次有了清醒的认知。   哥哥的固执并不明显,他很少去忤逆谁,只是在一些细节上总是很执着,对于认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劝说得动。   以前他口吃的时候,很多人鼓励他,表示口吃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希望他能和大家保持沟通,多开口。   他的口吃并非是病,只是生下来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开口晚,语言发育迟滞,各种因素导致的,医生说长大慢慢就好了,多开口会好得快一些。   但他只是点头,依旧沉默寡言,必须要开口的时候,都是尽量用短句和词语,这样口吃就不会显得很明显了。   羽毛那时候喜欢跟哥哥说话,最开始学着他一字一蹦地说,她想,自己如果也口吃,哥哥就不会觉得口吃是不好的事了。   每次哥哥都会很严厉地告诉她:“羽毛,不可以。”   羽毛那时候也觉得,哥哥是因为怕被嘲笑,他是个太早慧和自律的小孩,学什么都比别人要快,即便经常在医院,靠自学和家教,课业也可以遥遥领先。   所以体弱和口吃,像是为了封印他的魔咒,重重压在他身上。他那样优秀的人,肯定没办法接受自己口吃。   但后来羽毛发现,他并不是害怕别人嘲笑他,每次别人嘲笑他,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倒是别人嘲笑羽毛说:“你哥哥说话好奇怪哦~我妈妈说结巴会传染的,小心你变成小结巴!”   每次听到这个,哥哥都会蹙眉。   然后继续沉默。   后来羽毛长大了才回过味来,他小时候口吃不说话,并不是害怕嘲笑,而是害怕她去学,因为不只小朋友,爸妈的亲戚朋友都会提醒,说小孩子正是语言发育期,很容易去学的,甚至还说过让爸妈把两个小孩分开养。免得她去学哥哥口吃说话。   所以那时候羽毛每次学他说话,哥哥都会生气得很,很严肃地告诉她,“不可以。”   所以别人的劝说,对于他来说,完全就不起效,因为压根儿就没猜到他的顾虑。   -   所以现在,羽毛也知道,他可能不是害怕他生气,她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羽毛想来想去,也没想到自己做了什么让他这么固执不愿意回家,只好动用自己从小最擅长的装可怜。   “哥哥,羽毛很烦对不对,她话又多又黏人,又爱管闲事,还赖在你那里不走,所以你才不想回家……”   夏与唐的心脏似乎被什么敲中了一样,闷疼,他摇头,“不是。”   他忽然抓住了羽毛的手腕,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一样,重复:“不是。”   “可是你不回家,她会这样想的。”   他因为去抓她的手腕,半个身子靠在她身上,羽毛侧头去看他,适应了昏暗,这会儿已经能看到他的脸了,他眉头紧蹙,唇紧紧抿起来。   下颌绷成一条直线。   羽毛觉得他即便是生气也好看,这么好看的人,为什么要给他这样的身体,如果他像个正常小孩一样长大,一定不会这么沉默吧!   什么事都不说,不累吗?   羽毛又觉得心疼又觉得无奈,很想问问他,到底怎么了,怎么就不回家了。   “可是你不回去,羽毛会这样想。”羽毛看着他,轻声说着。   时间仿佛静止,只余下呼吸声互相缠绕,很久夏与唐也没有再说话,最后似乎是又回到了封闭的状态,回过头,继续乖巧坐着。   羽毛最后妥协了,她把自己整个蜷在座位上,“你不回家我也不回去了。冻死我算了,冻死你我也不管了。明天头版头条就是一男女在车上过夜,发现的时候已经冻硬了……”   羽毛碎碎念着,突然觉得这社会新闻委实有歧义,不说了。   因为这个,思绪却又发散起来,如果真这样,估计新闻都没有办法说明身份,不知道的还以为情侣幽……会呢!   羽毛拍了下自己额头。   都什么跟什么……   身上突然落了一个盖毯,夏与唐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很认真地给她搭在身上。   羽毛:“……”   她声音微微抖着说:“你有心情跟我盖毛毯,还不如跟我回家呢!”   羽毛耐心告罄,忽然抬手去捏他的脸,一只手捏一边,眉头也皱起来,很认真地看着他,很认真地问:“你不回家也行,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回家,我帮你想办法。”   夏与唐看着她,终于说:“我对羽毛,做了不好的事,我害怕。”   害怕再失控,害怕她讨厌他,害怕到不敢面对她。   怕她觉得他心思肮脏,怕她会觉得从小喜爱的哥哥却是这种人而受伤。   清醒的时候可以克制,喝醉了怎么办?   这几天经常有应酬,秦桉都没有让他喝,每次都替他挡过去,今天林沁说,秦总胃疼,一直在吃药,但这天天喝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他便没办法心安理得都推给秦桉了。   没人灌他,他只是酒量差。   唯一还记得的就是,不要回家,不要见羽毛,不要在不清醒的时候对她做任何奇怪的事。   羽毛愣了好一会儿都没想明白什么不好的事,于是问了句,“做了什么,我都不知道,你在自己跟自己较什么劲?”   羽毛手还捏在他脸上,因为冷,指尖都是冰的,他发觉了,把她手捂进手心。   仿佛梦一样,梦里总可以放肆一些。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像是克制压抑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咬住了她的唇瓣。   世界都安静了,羽毛觉得自己仿佛身处荒原,大风呼啸而过,整个人冷透骨,只唇边一点热意,和他滚烫的呼吸。   她想起那天他喝醉,第二天早上站在她门口欲言又止的样子。   似乎终于有了答案。   -   夏与唐是听到羽毛喊疼的时候短暂清醒的,唇瓣上还残留着体温,手上还握着她的指尖,他眼睫颤抖片刻,狠狠咬了下自己舌尖。   她哭了。   他心揪着疼,有些无措,哑着声音叫她:“羽毛……”   羽毛抹了抹眼泪,没意识到他清醒了,事实上她脑袋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扯了他一下,“回家吧!”   他终于没再反抗,“嗯。”   羽毛先下车,开了车门,扶着他。   她一直扶他到楼上,把他放在床上,拿毛巾给他擦了擦手和脸。   做完这一切,羽毛坐在床边发了很久的呆。   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或者想了很多,只是没有头绪。   夏与唐睡着了,短暂的清醒过后,意识又混沌了。他似乎是不敢面对她,背对着她躺着。   他做了梦,梦到很多时候的羽毛,她像个小太阳,但不独独照耀他,她是很多人的太阳,没有人不喜欢她。   所以她对他的偏爱,显得莫名。   或许只是因为他是哥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   可如果他不是呢?   如果他不是……   夏与唐因为痛苦将自己身子蜷缩起来。   羽毛以为他不舒服,思绪从很远的地方收回来,去拍他的肩膀,“怎么了,胃疼吗?”   夏与唐扭过头来,看到她,抬手握住她的手腕,似还没从梦里挣脱,嗓音低哑得厉害,“不做哥哥,可以吗?” 第二十章 他难过了。   20.   她回答了什么?   不记得。   记忆断断续续, 没有彻底想不起来,也没有完全记得。只记得那个越了界的吻,并不缠绵, 甚至有些仓促和潦草, 他甚至险些咬破了她的嘴唇,听到她一声痛呼。   他记得自己握着她的手腕,压抑着问她:“不做哥哥,可以吗?”   她眼神是带着几分错愕的,之后有没有说话, 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应当是没有的, 不然他不会不记得。   其余的, 更没有印象了。   不记得她什么时候走的,半夜醒了一次, 觉得不舒服自己脱了衣服,脱到一半才清醒, 倏忽想起来上次喝醉,第二天早上衣服散落一地,他以为……   想来也是他自己不舒服脱掉的。   心里有鬼, 处处都是破绽。   藏了那么久,还是没藏住。   也注定藏不住。   他苦笑一声,又躺回去, 睁着眼到天亮, 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但好似一桩心事终于了结了,反而有一种解脱的平静。   只是头上仿佛悬了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上班去了,他问莲姨:“羽毛早上吃饭了吗?”   “吃了, 没吃多少。”   “她……有没有不开心?”不敢问,连试探都小心翼翼。   莲姨什么都不知道,也无法解开他的顾虑,“没有啊,就是好像没睡好,没什么精神。她说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嗯?”心口没来由一窒。   “昨天就说了,跟朋友约了吃饭。”   “噢。”   他抿了抿唇,觉得闷得慌,扯了扯领带,脑海里蓦地想起昨夜她给他解领带的场景,唇抿得更紧了。   ……   “所以是挑明了?”秦桉坐在他办公室里喝茶,兴致勃勃问他。   夏与唐神色寡淡,“嗯”了声。秦桉一大早就来找他,从齐沅那里听来他昨夜喝醉的糗样,特意来笑话他。   夏与唐自嘲说了句越界了。   秦桉倒是比他还激动,“挑明了也好,我还以为你准备憋到地老天荒,等人家嫁人生子把自己郁闷死呢!”   夏与唐没有想一直藏着掖着,只是想给羽毛更多的时间去适应,可到底还是唐突了。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秦桉有些好奇。   夏与唐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凉薄得很,他性子也凉薄,几乎没有情绪激烈的时候,再大的成就对他来说也好像就那么回事,挫折也很少能打击到他,他有点儿像机器,永远精确地运转着,冷冰冰的没有人情味。   可其实他只是情绪压得深,深到看不清,也就变成了冷漠。   倒是在羽毛身上,频频失控,显得有那么点儿人情味了。   但秦桉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怎么打算的。   夏与唐一时没有吭声,秦桉都习惯了他的沉默,打算放弃这个话题的时候,他才说了句,“等。”   秦桉:“……”   等什么?   “求你了,追人不要这么惜字如金好不好?我怕你孤独终老。”   夏与唐倒是没反驳,“嗯。”   秦桉:“……”   算了,没救了。   -   羽毛上了一天班,下班的时候妧书来接她去吃饭。   两个人去了西丰,西丰是家江浙菜的餐厅,口味偏甜,妧书无辣不欢,一直在吐槽口味好淡。   羽毛对这家店一直心有芥蒂,每每想起都郁闷一下,可这次来,突然惊觉,她都快把沈嘉恒忘了,再想起来,记忆淡得已经勾不起她任何伤感了。   羽毛也爱吃辣,两个人经常一起去吃火锅,汤底要最辣的。但口味淡也能吃。   “你倒是好养活,不挑食。以前觉得你肯定是个娇气讲究的姑娘,后来发现这真是错觉。”妧书搁了筷子,索性看她吃,“不过我发现你有个怪癖,吃东西喜欢记菜名。但记的又不像是自己爱吃的。”   经常一起约饭,妧书已经不止一次发现了,每次吃到好吃的,她都会记一下名字,或者问一声服务生,“这道菜叫什么?”   但她那么爱吃辣,却从不记口味重的。   羽毛吃东西的动作顿了顿,垂了下睫毛,闷闷说,“我不挑食,但哥哥挑食,他口味淡,又胃口不好,所以我出去吃饭总会下意识记一下,如果……”   羽毛顿了顿,大约是昨夜的事,让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过了会儿才继续,“就觉得可能会用得上吧!”   妧书笑了笑,“你还真是哥哥控,干什么都想着他。”   其实她很早就想提醒一下,不是亲哥哥,这个程度有点过了,但又觉得是人家兄妹的事,不好多嘴。   羽毛勉强笑了笑,“可是……”   妧书忍不住问了句,“你今天是不是有心事啊?怎么老是欲言又止的。”   羽毛干脆也搁了筷子,脸色垮下来,“我好乱。”   -   “我到了。”夏与唐开着车停在西丰门口,打了羽毛的电话,“要不要我进去?”   十分钟前,他打电话问她在哪里,她说和朋友在吃饭,他问:“要不要我去接你?”   那头沉默很久,低声应了句,“好。”   语气如常,什么也听不出来。   羽毛此时回答他,“不用,已经吃好了,我就要出去了。”   他说:“好。”   车子临时停靠,双闪开着,他扶着方向盘的手出了汗,拿纸巾擦了擦,又觉得眼镜发昏,于是把眼镜也摘下来擦了,戴上没多久,依旧觉得不适。   他知道不是眼镜的问题,是他的问题。   羽毛出来了,身边跟着妧书,还有偶遇的林煜泽,林导和助理一块儿来吃饭,瞧见羽毛,热情攀谈着,于是便一起出来了。   几个人站在门口说话,夏与唐从车上下来,安静站在车头看着。   羽毛不知道说起了什么,林煜泽大笑起来,羽毛也跟着弯了唇角。   妧书知道羽毛怕冷,便催道:“你哥哥在等你了,快去吧!那林导再见,下次有空再聊。”   林煜泽依依不舍说了再见,目光追着羽毛,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叫了了她。   喜欢她的人很多,一向很多。   夏与唐沉默地看着,心底顿时生发出酸涩来,好似要打破他的平静似的,疯狂侵蚀着他的理智,他需要极力克制才能克制住不上前去带她走。   好在羽毛并无意多说,跟林煜泽说了再见就往这边来了,林煜泽似乎有些懊恼,抓了把自己头发,不知为什么,夏与唐几乎可以断定,他想要告白。   羽毛脑子乱得很,每靠近哥哥一步,就要慢一些,几步路,仿佛有千里远。   走近了,夏与唐倏忽握了下她的手,“冷吗?”   羽毛摇摇头。指尖微微蜷缩,却没有抽出手。   夏与唐看了后头林煜泽一眼,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来,轻颔了下首致意,而后反手开了车门,“上车吧!”   羽毛坐在副驾上,哥哥绕到那头上了驾驶座。   车门关上,世界被隔绝在外,狭小的一方空间里,沉默流淌着。   夏与唐不愿意再粉饰太平,也不愿在不清醒的时候胡来,而清醒时却逃避。   “羽毛,可以给我答案了吗?”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用力,骨节都泛了白。   羽毛觉得自己心在狂乱地跳着,好似有一个时钟在滴答滴答响着,催促着什么,呼吸越来越急促。   她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只是想起很多很多的画面,每个画面里都有哥哥。   “不做哥哥,可以吗?”   那做什么呢?   她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   “羽毛……”夏与唐嗓音清润,温柔到极致,斯文绅士到极致,失落也显而易见,“你也可以不回答我。”   他今日思考了一天,最坏的打算也想过了。   可临到头,面对她的沉默,他还是觉得刺痛。   “隔壁的房子我已经帮你买下来了,过两天带你去过户。你要是不想住,就当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了。羽毛,我不是个合格的哥哥,抱歉。如果你……”   他很失落,他伤心了,他每一个语句似乎都敲在她心底最软的地方,敲得她难过极了。   时钟滴答滴答急促地响着,羽毛也越来越觉得慌乱,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有没有认真听他说话。   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清楚了没有。   她只觉得他说的话让她好难过,而她难过是因为他难过了。   “羽毛……”他声音发涩。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羽毛骤然抬头看他,他脸色苍白,眉眼微微垂着,只个侧影,便好像把全世界的孤独都装进去了。他沉默下来,似是自嘲地笑了下。   羽毛突然倾身,扶住他的肩膀,重重吻了上去。   时钟停摆,世界安静下来。   羽毛能看到,他微微颤动的睫毛。 第二十一章 还继续吗?   21.   羽毛想起昨夜那个吻, 他突然吻她,她整个人都空白了,扶他上楼的时候还在想, 他是不是喝多了, 把她认成其他什么人了。   以至于他握着她的手腕,压抑克制地问,“不做哥哥,可以吗?”   她好像突然不会思考了。   她站在他旁边好久,什么时候回去自己房间的都忘了, 只记得爬上床的时候, 脑袋又沉又清醒, 想起很多细节来,比如他突然的冷漠, 比如他执意要到殷城这么远的地方来,比如他时不时提醒她男女有别……   她从未深想过背后的逻辑, 又或者说一直想错了方向,可似乎一瞬间便都懂了。   有点儿难过,更多的是乱, 各种情绪挤在一起,分不清个头绪。   好在工作的时候无暇他顾。   可是下了班,还是没有办法逃避。   当做无事发生吗?有想过。   什么都想了, 唯一没有想的就是, 和哥哥形同陌路。   不舍得吗?   好像是。   喜欢吗?   不知道。   她跟妧书说:“我好乱。”   三两句交代了事情始末。   妧书张着嘴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久才问了句:“那不如你换个方向思考一下,你愿意和他断绝关系吗?”   她摇了摇头,从来没有想过。他应该是想过, 害她以为他讨厌她,伤心了好久。   如今想来,竟有一种荒诞的感觉。   “但戳破了,以后你们就很难以兄妹关系相处了,最好的结果是做个不常联系的普通朋友,你可以接受吗?或者你恨他吗?讨厌他吗?会不会觉得如果不是他,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没有回答,还没想明白。   可这一刻,羽毛想明白了,她不恨他,不讨厌他。   甚至看他难过还是会心疼。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吻住他,只是突然很想这样做。   唇齿厮磨,他抬了手,扣在她的后颈,像是压抑了许久的贪恋找了宣泄口,他反身把羽毛压在了座位上,不再克制,撬开她的齿关,肆意吻着。   声音低哑地说:“羽毛,我就当你答应了。”   羽毛被亲得耳朵发红,很热,心跳很快。   夏与唐开车带她回家的时候,她把车窗开了一点,头抵在缝隙那里吹冷风,玻璃上能看到哥哥的影子,他沉默开车,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分别。   可羽毛就是觉得不一样了。   她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安静看着车窗外,今天依旧很冷,天气预报说明天又要下雪,空气湿冷,路上行人匆匆。   夜晚的殷城很繁华,霓虹闪烁,和白日里是不一样的光景,妧书说,夜晚的殷城像是另外的城市,羽毛还没有机会去四处转转。连城市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何况人呢!   下车的时候是夏与唐给她解了安全带,然后绕到副驾给她开了车门,手扶在门框上,垂眼看她,“羽毛……”   羽毛抿了下有些发干的唇,手指理了下衣服,然后才下了车。   夏与唐喉结滚动了下,有些不安看着她,似乎还是没有办法相信,她是真的打算接受他。   一切来得太快太顺利,他反而有一种不真实感。   下了车,羽毛倏忽抱住了他的腰,把脑袋埋在他胸前,声音闷在里面,显得含糊不清,“我还有些不适应,但我觉得我们已经……就不能含糊其辞。”   羽毛觉得自己应该看着他说,那样显得真诚一点,可到底是没有勇气,她声音放缓了,“所以你说不做哥哥,是我理解的那种意思吧?”   很清楚了,可羽毛还是想要一句确切的肯定的话。   又或者说,她也还没有真实感。   “嗯,羽毛……”夏与唐把她从怀里拉出来,专注看她,“要做我女朋友吗?”   羽毛沉默点点头。   夏与唐还是怕她不明白,眉眼里都是忧虑,“可以牵手、拥抱、亲吻……的那种关系。”   羽毛还混乱着,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这句逗笑了,她偏过头,唇角弯着,有些尴尬说:“我知道。”   夏与唐深呼了一口气,“那就好。”   上楼的时候,羽毛走在前头,忽然扭头看了他一眼,“牵手吗?”   她把手伸过来,纤细的手指,偏瘦,因为职业原因,指甲剪得很短,干干净净。   他抬手握了上去,羽毛轻轻回握,然后两个人站在电梯里,都有些沉默。   开门的时候夏与唐松开了她,莲姨闻声出来,问吃饭了没有,羽毛点点头,“吃了。”而后扭头问他,“哥哥你吃了吗?”   他沉默摇头。   羽毛眉毛便皱起来。   莲姨忙说:“我给你下碗面吧!”   已经十点钟了,莲姨夜里睡得早,羽毛便脱了外套,跟过去,“我来吧!莲姨你去睡。”   “你……”   羽毛笑了笑,“我明天不上班,而且我会做饭。”   莲姨迟疑片刻,便没有再推辞,只是还觉得她是个孩子,叮嘱说:“小心别伤着自己咯!”   羽毛“嗯”了声,等莲姨出去了,一板一眼地去煮面,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会的都很简单,番茄鸡汤热汤面,盛好放在白瓷碗里的时候,夏与唐进了厨房,把面接过去之前,侧头短暂和她接了个吻。   羽毛本就大脑不清醒,煮面的时候都在强逼着自己冷静,如今更是无法思考了,沉默很久,说了句:“你吃,我上楼去了。”   夏与唐拉了她一下,“我没有经验,哪里不舒服,可以告诉我。”   羽毛安静点了点头,怕他以为刚刚接吻她不愿意,又说:“目前没有。”   夏与唐笑了声,“好。”   羽毛上楼了,抱着衣服去洗澡,花洒淋在头上,终于清醒了些,她拿手碰了碰自己嘴唇,有些疼,应该是破了,昨晚就破了,今天更严重了。   羽毛洗完澡穿好睡衣护肤完出去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半了。   以往这个时候她已经睡了,可现在她毫无睡意,她靠在床头看了会儿书,又起来刷了会儿新闻,发了会儿呆,依旧清醒着。   她躺在床上,强迫自己闭上眼,可无济于事,数羊数到两千只,还是清醒着。   羽毛索性起来了,可坐着也似乎没有冷静下来。   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坐卧不宁。   她最后打开搜索引擎胡乱往里面打字。   【失眠怎么办?】   【有什么办法可以快速入睡。】   【怎么谈恋爱?】   【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可以做情侣吗?】   【谈恋爱要干什么?】   ……   乱七八糟,有些打出来自己都愣了一下。   那种下意识的反应,终于让她弄清楚自己为什么睡不着了。   因为开始得很突然,所以不知道怎么进行下去了。   羽毛最后干脆坐在那里给自己捋思绪。   拿出笔记本列条目。   羽毛不是个学习很认真的小孩,中小学时期老师眼中的头疼学生,除了语文学得不错,其他都够呛,羽毛那时候热衷小作文比喻句和各种天花乱坠错漏百出的形容词。   在周记本上写哥哥是精灵王子,脆弱却美轮美奂,然后被嘲笑了好几年。   那时候很多老师都说,两兄妹怎么差这么多呢!性格是两个极端,其他各方面也都差距甚大。   那时候不觉得羞耻,反正夸哥哥她就开心。   后来哥哥去上大学少年班的时候,羽毛刚上高中,似乎突然之间才觉得自己和哥哥差距甚大,然后努力学习。   她底子不差,只是贪玩,认认真真学习,提升得很快。   但她不像哥哥那么过分聪慧,全靠认真和勤奋。   羽毛很喜欢记笔记,条理清晰,可以让自己沉下心来。   于是不久后,她的笔记本上就是一份恋爱大全。   最后羽毛看着纸上写下的早安晚安吻、看电影、约会……之类的字眼,抓了抓自己头发。   好傻啊!   她放下笔记本,像是上面写了什么羞耻的东西似的,合上放进了抽屉最深处。   她深呼吸了几下,然后打算下楼去喝点儿水。   下了楼,却发现哥哥在一楼客厅坐着,膝盖上开着笔记本电脑,似乎在处理公务。   他看到了她,推了下眼镜,抬头问:“怎么还没睡?”   羽毛慢吞吞走过去,挨着他坐下来,“你怎么还没睡?”   夏与唐坦诚,“睡不着。”   羽毛“哦”了声,“我也睡不着。”   “怎么了?”夏与唐把笔记本拿开,微微侧身看她。   夜晚安静得很,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羽毛搓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继续小声反问:“你呢?”   夏与唐倏忽笑了声,摘掉了眼镜,侧头,寻到她的唇瓣吻上去。   在想你,所以睡不着。   这个吻显得温柔缱绻,却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   羽毛不知道别人谈恋爱第一天,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接吻很多次。   但羽毛觉得不讨厌,甚至有些喜欢,笨拙地回应他。   换气的间隙,夏与唐把头抵在她额头上,呼吸略重,声音微哑,“还继续吗?” 第二十二章 让人怪尴尬的   22.   羽毛缓慢眨了下眼, 手指仍攥着他胸前的衣服,没有吭声。   夏与唐很低地笑了声,“去睡吧!”   再亲下去, 要出事。   羽毛点点头, “那你也早点儿睡。”   “嗯。”   大约亲得太久,她还不太会换气,一张脸都是红的,大脑有些缺氧,以至于总觉得头重脚轻, 像在飘着。   她站在楼上扶着栏杆又往下望了他一眼, 却正好撞进他抬起的眼里, 羽毛顿时觉得不好意思,逃也似的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心还砰砰跳着。   她把被子拉过头顶,闷在里面好一会儿, 然后才平复了心跳。   以为自己会接着失眠,没想到很快却睡着了。   只是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钟了。   羽毛今天不用上班, 带上补休和调休,她有七天的假,原本是想回趟家的, 但怕临时有调整, 没有提前买票,这会儿想起来,又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回去了。   有点……不舍得走。   以及……爸妈如果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她突然有些不确定。   洗漱的时候脑子浑浑噩噩的,从法律来讲, 没有任何的障碍,但就情感来讲,不知道能不能接受。   羽毛苦恼起来,心想要不要先试探一下……?   她下楼的时候,莲姨正在客厅看书,年纪大了,眼神不好,看书甚至还要拿上放大镜。   莲姨抬头,“起来啦?”   “嗯。”羽毛问了句,“哥哥上班去了?”   “没有,他也起晚了,有人来找,在楼上呢!”   羽毛问了句:“谁啊?”   “一个女孩子,说是秘书来着!”   林沁吗?   为什么每次都林沁来,齐沅呢?他都没给自己的助理开够工资?   羽毛想起来那个大美人,顿时不知道怎么,有些闷闷的。她经常来找他吗?他不是不喜欢别人上楼?   羽毛吃完了早餐,楼上还没有人下来,羽毛坐在客厅陪莲姨看了会儿书,又看了会儿电视,最后坐立难安起来,她去厨房切了些水果,然后沏了一壶茶,放在托盘上,捧着上楼了。   羽毛没有走楼梯,直接直梯上去的,直梯出来,走两步就是书房,门开着,羽毛还是敲了下门。   “进。”夏与唐应了声。   羽毛缓步走了进去。   哥哥在红木桌前坐着,面前摆着不少翻开文件和书籍,他拿着笔,正在写画着什么,林沁弯腰伏在桌前,低头在看他写的东西。   羽毛轻轻把托盘放在桌子前。   夏与唐笔尖微顿,抬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问了句:“睡醒了?”   羽毛点点头,想起昨夜的事,忍不住恍惚了下,声音低缓,“喝点水吧!林秘书也喝水。”   林沁笑了笑,“谢谢唐小姐。”她想起今天的任务,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一边在骂秦总不靠谱,一边又觉得以夏总的性格,没人推一把估计很难在感情上有进展。   “唐小姐今天真漂亮,”穿着常服,头发散下来,没有化妆,但底子是真的好得让人嫉妒。   羽毛不好意思笑了笑,“叫我羽毛就好。”   她纯当林沁在恭维她,毕竟熬了大半夜,脸色总归也好不到哪里去。   哥哥脸色也不大好,不知道是不是昨夜没睡好,还是又生病了。   有外人在,羽毛也不好问,只能暗自忧心忡忡。   “我有点事处理,你自己先玩会儿。”夏与唐指了指手边的东西,说道。   羽毛顿觉好笑,她又不是小朋友,“你们忙。”   羽毛没有出去,去飘窗待着,随手捞了一本书,是一本看到一半的书,中间夹着书签。   书签是一枚过塑的做成羽毛形状的叶片,不知道为什么,羽毛突然笑了下。哥哥很喜欢各种羽毛形状的东西。   林沁和夏与唐在聊项目数据,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才弄完。   林沁把文件收整起来,“麻烦您了夏总,抱歉打扰您休息了。”   夏与唐把眼镜拿下来擦了下,“没事,是我的问题。辛苦你跑一趟了。”   林沁摇摇头,想起秦总的交代,还是鼓起勇气说:“应该的。估计秦总也是担心您,又不好直接问您是不是不舒服,所以想让我过来替他看看吧!秦总还让我告诉您,上次给您介绍的苏小姐,问您有没有空去见见,或者公司的赵小姐,说咱们公司也没有不允许办公室恋情的规定,以后还可以给赵婧调个职……”   夏与唐眉毛蹙起来,林沁顿时不敢说了,打圆场道:“对不起夏总,我多话了,秦总让我转达的,秦总还是很关心您的,身边有个人照顾,他也放心些。”   夏与唐却下意识看了眼羽毛,羽毛此时眉毛皱得更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回头:“别乱说,告诉你们秦总,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不劳他操心了。”   林沁愣了下,“女朋友……?”   她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那恭喜夏总了,秦总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内心八卦魂在燃烧着,谁啊?   真的吗?   女朋友?   夏总的女朋友?   但不敢问。   林沁很快收拾东西走了,夏与唐没去送她,羽毛本来想去,被夏与唐攥住手,留在了书房。   “不高兴?”人走了,他问。   羽毛眨了眨眼睛,装得云淡风轻的样子:“苏小姐是谁啊!还有,你们公司有人喜欢你呀……”   她不安或者撒谎的时候眼神总会往右飘,眨眼频率会比平时快,手会无意识地拽着什么。   她此时就拽着他一片衣角,微微偏着头,眨眼的时候睫毛像把小扇子,在眼底打下一片浅淡的影子。   夏与唐倏忽笑了,听林沁说那几句话,便知道秦桉意图,估计还是特意挑羽毛在的时候说的,“没有苏小姐,也没有赵小姐。”   羽毛撇撇嘴,显然不大信。   或者信了,但还是难受。   不知道他工作的环境,没见过他的同事,甚至秦桉还是很多年前见的,唯一一个秘书还是个大美人,羽毛甚至都脑补出来他在公司被美女环绕的场面了。   “吃醋了?”夏与唐不大确信,她实在不是个爱计较的性子,这会儿显然是表达不满。   羽毛抬头,踮脚倾身过去。   夏与唐已经做好接吻的准备,蓦地却被她咬了一下下唇。   重重的,发泄似的,他都感觉到疼了。   他垂了下头,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羽毛原本还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知道林沁在这里,在楼上,就觉得坐立难安,这会儿听林沁那样说,更是觉得难受得很。   他问她是不是吃醋了,她好像终于才反应过来,何止醋,醋缸都要翻了。   羽毛闷闷说:“不许有苏小姐,都不许有。”   夏与唐顿时笑出声,捏了捏她的脸,无奈道:“真没有。他知道我喜欢你,故意乱扯,估计是想试探你反应。”   羽毛有些意外,半晌才“哦”了声。   -   过了会儿,夏与唐出去接了秦桉电话,大约是林沁出门就跟秦桉交代了,这会儿激动不已过来问他真的假的。   他说:“真的。”   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   秦桉忍不住说了句操,“我多余担心你,你这动作也够快的。”   不是他,但命运却是眷顾他。   回来就看见她开着电脑在搜索什么,他凑过去看,她捂着不让看,他从缝隙里看到她没来得及关的页面,搜索栏里写着:盛元科技赵婧。   夏与唐笑了,“没有这个人,别搜了。”   羽毛觉得有些没面子,小声说:“我就是……好奇。”   夏与唐扶着她的后颈,亲了她一下,“改天带你去公司看看。你就知道了。”   公司里能和他说的上话的都不多,唯一一个天天见的只有齐沅。   林沁统共来了家里两次,都是秦桉指使的。   羽毛有些心动,倒不是为了见什么赵小姐,只是对他公司的环境有些好奇,她还从没有去过。   “工作的地方,我去会不会不太好?”羽毛眼睛带着一丝渴望。   她这个人向来喜怒都写在明面上。   “没什么不好的。”夏与唐瞧她高兴了,唇角也忍不住弯起来,“老板做什么都是对的。”   羽毛“哦”了声,才想起来问,“你今天怎么没去上班,是不是生病了?”今天工作日,应当不是没事,不然林沁也不会特意跑过来一趟了。   羽毛顿时又紧张起来,抬手去探他额头。   夏与唐捉住了她的手,“没有,起晚了。而且,今天想陪你。”   羽毛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天天见,不用特意陪我。”耽误他工作,她会有负罪感。   “那你就当是我想让你陪我。”夏与唐笑了下。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寻常的话,大约他的笑的原因,羽毛耳朵慢慢红起来。   “可我……不知道干什么。”两个人待在家里,要干什么?   羽毛攥着他的衣角捏来捏去,总觉得空气里都流淌着尴尬。   夏与唐的笑意越发深了,“不用特意干什么,不过你不介意,我们可以先接个吻。”   羽毛:“……”   生怕她不够尴尬似的,他看着她,又问了句,“要吗?”   羽毛捧着他脸主动亲上去的时候,脑海里只有两个念头。   一是下一次能不能不要问直接亲,让人怪尴尬的。   二是接吻太频繁了,会不会不太好? 第二十三章 我会负责的。   23.   仰着头, 脖子很容易累,换了好几个姿势,最后他坐在椅子上, 羽毛趴在他怀里。   不知道过去多久, 但好像多久都不会腻似的。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热恋?   羽毛觉得别人谈恋爱需要各种试探,你来我往很久才能彼此确认心意,她和他好像不需要,因为太过于了解。   但又好像少了点热烈。   只是身份转变有些突然,所以羽毛总还是拘束, 夏与唐问她, “看电影吗?”   “在家看吗?”羽毛喜欢看各种喜剧片和不费脑的甜腻爱情片, 但他应该不会喜欢。   羽毛也不太清楚他喜欢什么电影,他很少看影视剧, 偶尔看过的片子,都是些很老的经典影片, 看的时候也仿佛是随便看的,也不知道到底喜不喜欢。   “想去电影院也可以。”夏与唐说,他无所谓, 只是觉得她有些不知所措,想给她找点事做。   谈恋爱他也没有经验,不想才刚开始就让她觉得无趣。   羽毛摇摇头, “最近没有好看的片子。”   前几天刚和妧书看过一场电影, 她最期待的一部寒假档,结果看得直打瞌睡。   “在家看吧!”羽毛记得家里有投影仪。   “好。”   羽毛兴致勃勃去找来投影仪,夏与唐连接好了电脑,两个人坐在楼上的小厅,夏与唐拉过她选片子。   羽毛上下滑动着页面, 精挑细选了一部科幻片,这部片子她没有看,是几年前上映的,那会儿她还在上大学,室友都去看了,据说不错,很感人。   羽毛找来了零食还有饮料,两个人靠在一起看电影,看到一半才发现是一部科幻爱情片,男女主激情相拥,从进房间就亲吻,一路亲到床上……他们面临分别,压抑的感情化为激情,满屏都是喘息。   足足三分钟……   度秒如年。   羽毛吃零食的动作都停了,整个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倒不是她觉得很好看,实在是稍稍移动一下眼神,就会觉得实在是太尴尬了。   直到镜头结束,她才暗暗吐了一口气。   然后就听到一道低沉的笑声,扭过头,哥哥正在看着她,眼里漾着笑意,不知道看她多久了,似乎早已看穿了她的局促。   羽毛只好坦诚说:“看这个……怪让人尴尬的。”   说着,羽毛自我反思道:“我好像很容易尴尬,不过没关系,应该是刚开始,慢慢就好了。”羽毛兀自点点头,甚至为了表示自己改进的诚意,特意往他那边挪了挪,挨他更近了些。   夏与唐顺势搂住了她的腰,闻到她身上浅淡的橙花香味。   不知道是没有认真看,还是情节不喜欢,羽毛看着看着就觉得无聊起来,可看他好像看得挺认真的,便没吭声。   可夏与唐还是看出来了她的心不在焉,低声问了句,“不喜欢?”   羽毛摇摇头,虽然很想给他留下一个有文化有知识有涵养有品位的形象,但他甚至比她自己还了解她,便觉得也不必强撑,只好说:“我喜欢看泡沫言情剧,就那种霸道总裁爱上我,逃婚小娇妻,校园小美好……之类的,甜甜腻腻那种。这个看着……太烧脑了。”   夏与唐笑了下,想起上小学时候,爸妈想去看电影,本来不打算带他们。但羽毛非闹着去,最后去了母亲朋友家的电影院,包了一个私厅,私厅两排沙发座,前后共八个座位。   父母坐在后头,羽毛和他坐在前头,两个小人儿,陷进沙发高高的靠背里就看不见了。   两个人安安静静坐着,父亲和母亲在后头小声说着话,母亲还嘀咕了句,今天羽毛真安静。   影片到后半段,母亲才起身看了两个人一眼。   羽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到了哥哥那边,挤在哥哥怀里,呼呼大睡,因为觉得剧情太无聊了。她小时候就不爱喜欢复杂的电影,最喜欢看的是樱桃小丸子,小时候还留过樱桃小丸子的头发,实在是丑得很显眼,但她自我感觉良好,一度想让哥哥也留一个相同的发型。   那时并无旁的心思,只是觉得妹妹很可爱,偶尔也会觉得她很烦,可即便很烦,也不舍得凶她。   即便她趴在他身上睡,压得胳膊疼,也只是扶着她的脑袋,给她换个地方靠。   是以后来对她有了旁的心思,便觉得自己十恶不赦。   花了很长时间去厘清自己的感情,也花了很长时间去冷静。   “那不看了?”夏与唐捏了捏她的手。   羽毛迟疑了下,“还是看完吧!我喜欢有始有终。”   翻开的书一定要看完,打开的电影也要等到谢幕,因为不喜欢半途而废,所以任何事的开始,羽毛都是很认真的。   小厅的沙发很软,坐在那里,整个人会深深陷进去,羽毛挨他近,这会儿几乎两个人都陷在一块儿,紧紧贴在一起,羽毛想挪一下,却按住了他的衣服,松手的时候又不小心把胳膊撞在他的身上,最后羽毛扶着额头叹了口气,“要多久才可以自然一点?”   明明很熟悉了,可还是会觉得很局促。   夏与唐低笑了声,把她抱出来,搁在腿上,“慢慢来。”   羽毛看他坦然淡定的眉眼,就觉得很不公平,心理也不平衡,坐在他腿上更觉得心跳在鼓噪着耳膜,电影的声音都快听不见了。   羽毛扭头看他的时候,他正拿手把眼镜拉下来,掐了下眉心。   羽毛皱了下眉,帮他把眼镜摘下来,“怎么了?”   “没事,昨晚没睡好。眼睛不大舒服。”   他说着,羽毛已经抬手给他按了按太阳穴,低声说:“你真的好脆弱,我甚至手都不敢用力。”   夏与唐瞧了她一眼,眼神复杂,“错觉。”   两个人小声说着话,电影声音在背后响着,房间内光线调得很暗,屏幕的光在脸上不停变幻。   夏与唐略一低头,嘴唇触碰到她的唇瓣,羽毛愣了下,然后微微仰头。   两个人很自然地接吻,电影结束也没有人发现。   手机响了,羽毛才如梦初醒,慌乱地找自己手机,看到是爸爸的时候,愣了一下,顿时有些心虚地看了哥哥一眼,然后才接起来,“爸爸……”   “吃饭了吗?”   只是些问候的话,叮嘱她在外头要好好吃饭,钱不够问爸爸要。   羽毛眯着眼笑,笑他太啰嗦了,“再过几年我都三十岁了,又不是小朋友,我的同学们家里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君君姐只比她大两岁,孩子都四岁了。   唐昊嗤笑了声,“你跟你妈一个样,既幼稚又莫名自信,你现在要是谈恋爱我都怕人家把你拐到山沟里卖了。”   羽毛气得都站起来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是我妈妈把你忽悠回家的。再幼稚你还不是乖乖跟着走了,你比妈妈还幼稚。”   “那不一样……”唐昊嘴硬道。   羽毛和他“吵”了好一会儿,最后挂电话的时候,突然有些怅然若失起来,舔了下发干的嘴唇,看着哥哥,顿时愁眉苦脸起来:“你说爸妈……能接受吗?”   夏与唐眉眼微黯,摸了摸她的头,“我去说。”   被打死也认了,确实是他的错。   羽毛是个信奉车到山前必有路的随缘派,很快就抛诸脑后了,心想慢慢来就是了。   然后晚上她听见门铃响的时候去开门。   看到站在门口的爸妈的身影,她险些原地起跳。   妈妈眯着眼笑:“惊喜吗?我本来要和你爸去三亚了,转道来看你,看你这个小坏蛋是不是把你哥哥祸害惨了。”   何止惊喜,简直是惊吓,羽毛险些稍息立正,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结结巴巴说:“爸爸,妈妈,我……”   母亲夏至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怀里抱着一个箱子,挤进去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干嘛这幅样子,做了什么坏事?”   父亲唐昊冲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不是很能吵吗?看见我哑巴了?你哥哥呢?”   “他昨晚没睡好,去睡觉了……”羽毛脑子快速转动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虽然早晚都是要说的,可她实在还没有做好准备。   夏至之前来过这里几次,那会儿羽毛还没有来殷城,如今也没有兴致去看房子了,唐昊没有来过,便四处看了看,说要去瞧瞧羽毛的房间。   爸爸一直挺不满意她跑这么远的,她从小实在是个很娇气的小姑娘,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羽毛头皮发麻,“不不不……不看了吧!”   哥哥在她屋里睡!!   下午的时候,羽毛在自己卧室里看书,夏与唐过去给她拿了点药,她嘴巴破了,而后坐在那里跟她说话,羽毛坐在地毯上拼乐高,小时候就喜欢这个,长大了也还会玩,手边的是早几天妧书送她的,不大,羽毛快拼完了。   夏与唐就坐在那里看她玩,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羽毛拼好想跟他分享,抬头就看见他靠在床头睡着了。   羽毛轻手轻脚过去给他盖了被子,他醒了片刻,羽毛拍拍他,“躺下睡吧!”   他睡眠一向浅,白日里也很少补觉,大约昨晚不是没睡好,是压根没有睡。   羽毛声音很小地说完,就轻脚退了出去,坐在客厅里刷新闻,看资讯。   完全没想到爸妈会过来,估计刚刚打电话就是为了套她话看她在不在家,她一点都没多想。   这会儿只觉得头皮发麻。   思前想后,觉得也瞒不过去了,最后噗通一声朝着墙壁跪了下去,一副面壁思过的架势,背直挺挺的,头磕在墙壁上,抿着唇。   “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   “我喜欢夏与唐。”   “我会负责的。” 第二十四章 不能欺负人   24.   三个人站在二楼走廊, 羽毛突然跪下去,夏至和唐昊都愣了。   门突然开了,夏与唐听到动静醒过来, 开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对着墙壁跪下去的羽毛。   夏与唐呼吸一顿, 意识到情况可能有些严重?   他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大约有些头疼,表情有些紧绷,昨夜里一夜没睡今早脸色本就差,睡了一觉还没缓过来, 脸上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他本就是那个体质, 稍微不舒服就很明显, 可结合羽毛的话,夏至惊恐地捏了下昊昊的手。   唐昊故作镇定地看了一眼儿子, 又看了一眼女儿,最后再次挪到儿子身上, “我想跟你单独说两句话。”   夏与唐此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羽毛跪着,他喉结微动, 过去把羽毛拉起来,低声说了句,“是我的错, 不关她的事。”   羽毛站了起来, 像小时候一样,站在哥哥面前,并不总是因为觉得哥哥很脆弱,因为很喜欢,所以宁可自己挨骂也不想他挨骂, 宁可自己伤心也不想他伤心。   羽毛自觉是个乐天派,不开心的事情一会儿就忘了,可哥哥若是不开心,她能一直一直不开心。   羽毛拉住哥哥的手,看着爸爸严肃的脸,眼眶里含着泪,带着一点哀求,不想他们单独去说话。更不希望爸爸训斥他,亦或者说什么过分的话。   夏与唐上前了一步,回捏了下她的手,意思是没关系。   “去楼上吧爸。”夏与唐说。   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迟早都是要坦诚的,寻常情侣谈恋爱总要过这一关,他和羽毛特殊一点,但也是不可避免的。   唐昊“嗯”了声,两个男人沉默着上了楼。   羽毛想追过去,被妈妈拉住了。   夏至脸色也严肃,她很少这样严肃过。   羽毛低着头,“对不起妈妈,但我真的很喜欢他。”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愧疚,也不知道在愧疚什么。   夏至太了解女儿了,跟她六七分像,做错事认错非常积极,干过的事从不推卸责任。   这会儿又看到唐唐从羽毛房间里出来,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混乱的无秩序的状态里,一时之间甚至理不清头绪。   “什么时候开始的?”夏至强迫自己冷静。   羽毛乖乖回答:“没多久。”   没多久是多久?夏至几乎瞬间便想起来成年后唐唐执意要解除收养关系的事,两个小孩很小就知道不是亲兄妹了,但关系依旧是很好,她便没有放在心上,从小兄妹关系长大,因为唐唐的身体和学习情况,长大后也不是很经常待在一起,夏至从来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   她一瞬间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疏忽了,是不是自己这个做妈妈的做的不好,对孩子太缺乏关爱了?   羽毛也是,从小都有些娇气,很恋家,上大学都在本省,假期和周末都要回家去,工作也怎么都不肯去家附近,原本她以为只是孩子大了想去远的地方看一看,即便有些担心,也没有横加干涉,可如今想一想,怕没有那么简单。   夏至一瞬间想明白了,有些站不稳,不敢问,作为长辈她担心的更多,她心里从未偏心过任何一个,可唐唐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从小到大身体都不好,到现在也没有养得很好,所以她一直是很心疼的,总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可唐唐一向很懂事,对她和昊昊都很非常敬重,对羽毛更是从小就上心。   她实在是害怕他是出于愧疚和弥补心态和羽毛在一起,更怕他因此处处迁就羽毛。   婚姻不是儿戏,不是一个人无底线忍让可以一直维系的。   若是两个人真的有感情,万一哪一天感情淡了,消失了,以两个人的身份,能轻易断吗?   夏至一瞬间考虑了各种可能性。   “到哪一步了?”夏至又问。   羽毛有些难为情,“妈妈……”   不好意思回答。   她不回答,夏至便猜得更多,她都不敢猜为什么唐唐从她房间里出来。   羽毛硬着头皮解释,“我没想瞒着你和爸爸,但真的是刚开始,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很怕你和爸生气,但我们是很认真的,会好好在一起的,也考虑得很清楚了。”   夏至还是没办法思考,很混乱,只问了一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没有强迫你哥哥吧?”   羽毛瞪大眼,再瞪大眼,手指颤抖的指了指自己,“妈你在想什么!”   夏至松了一口气,“没有就好。”   -   唐昊和夏与唐站在三楼的小露台,这里其实挺高的,他的房子是在十九层楼顶建的复式,他住在A区,B区楼顶也是个复式,比他这边要高一层,那里没有住人,他从中介那里打听了,房子是待售状态,他便买了下来,原本打算给羽毛做生日礼物的。   那时便觉得,如果她不能接受他的感情,迟早要搬出去,可又担心她住得太远自己照顾不到,又担心她住的地方不方便不安全,什么都担心。   想一想,说是让自己冷静,这些年其实一直没有放过手,无论解除收养关系还是其他一切,都在铺垫,都在给两个人的关系留退路。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她,而那喜欢又掺杂了多少亲情的成分,但喜欢又怎么能区分掉是哪种喜欢呢?   他如今只知道,他想以她爱人的身份,长久待在她身边。   唐昊点了一支烟,把烟盒递给他,“抽吗?”   夏与唐摇摇头,“羽毛不喜欢。”   唐昊短促笑了声,“随她妈。”很不喜欢烟味。   夏与唐也笑了,“那我可能是随你。”愿意迁就着。   唐昊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转眼两个小孩都这么大了,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唐唐的时候,是在医院,夏至在待产,唐唐是早产儿,比羽毛提早几天,生母大出血以及并发症去世了,他被送去保温箱里,夏至隔着玻璃看了好一会儿,觉得很难过,听说孩子有些先天不足,也没有亲人了,等情况稳定了,就要送去福利院了。   大约临近生产且不太顺利夏至有些焦虑和多愁善感,不住地想这孩子以后怎么办,有天她做了个梦,梦到那个小孩了,小孩抓着她的手叫妈妈,她醒过跟他说这件事,他其实是知道她心里有些担心,便问她想不想领养。   那时他便不想夏至再生了,可夏至还是挺喜欢小孩的,家里两个人孩子也热闹些,他们也负担得起。   夏至很高兴。   唐昊便辗转联系了福利院,领养程序是很复杂的,但唐唐有些不健全,有放宽条件,但还是直到唐唐一岁才能接回来。   带回来的时候,羽毛已经会走路了,会说简短的词句,但唐唐什么都不会,他幼儿期就很安静,三四岁才能开口,伴随着口吃、疾病。   幸运的是,两个小孩都很爱护对方,小朋友之间总是能更好沟通一些,羽毛从小就乖巧暖心,很疼爱哥哥,唐唐沉默安静得有些孤僻,但对妹妹却没有那么抗拒,医生都说,和同龄小朋友的相处对唐唐来说很重要。   缘分是件很奇妙的东西。   但唐昊还是一时无法消化两个人在一起的事。   但仔细想一想,两个小孩都成年了,这么多年两个人又聚少离多,若是感情很早就升温,这些年该凉也凉了,没凉代表着确实心里有对方。若是感情是最近才萌生的,都是大人了,也该学着为自己感情负责。   可是……   唐昊狠狠抽了根烟,总觉得心里不安。   夏与唐低声解释道:“爸,我对不起你和妈,我对羽毛的感情挺久了,解除收养关系也是因为这个,我远远跑到这里,也是希望自己能冷静一些,可是冷静这么多年,发现心思还是没有淡下去。所以才走到了这一步。您要打要骂都好,别怪羽毛。”   父子两个这些年的对话都没有这么长的,彼此都不是多话的人,唐唐更是沉默孤僻,如今长篇大论,唐昊非但没有他在认错的感觉,倒觉得他像是在给羽毛开脱。   他从小就护着羽毛,那种无理由的偏护,丝毫不讲原则。   唐昊深深皱了下眉,低声问了句:“你跟爸说实话,羽毛没有逼你吧?”   夏与唐微微蹙眉,不知道爸为什么会这样想,“是我的错,跟羽毛没有关系。”   唐昊沉默地抽完了一根烟,不想再争论这个问题了,只是问:“真的想清楚了?”   二楼,夏至也在问:“你确定自己真的想清楚了?以后就算没能走到最后也不后悔?”   羽毛点点头。   唐昊和夏至原本是要留宿一夜的,如今闹心得怎么都待不下去了,各自叮嘱了一番,说要去住酒店。   家里客房没收拾,夏与唐便没有挽留,只说帮他们去订房,殷城他熟悉,总不能让爸妈自己去订酒店。   夏与唐穿了外套到玄关处,倏忽才想起来一件事。   他顿住了脚,冲紧跟在后头的羽毛伸了伸手。   羽毛没看懂,夏与唐只好附在她耳朵边说:“给点钱。”   羽毛:“……”   她陡然想起来,他的银行卡信用卡现金房产证户口本身份证……都还在她那里。   但是他的手机不联网吗?这是什么时代的古董。   夏至和唐昊对视一眼:“……”   羽毛没带在身边,这会儿都到门口了再上去也太麻烦,她只好当着爸妈面跟他咬耳朵,“嘘。”   她晃了晃自己手机,意思是你别管了。   这是什么绝世尴尬的场景。   唐昊和夏至再次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同样的担忧。   下了楼,上车之前,夏至又扯着羽毛到一边问了句,“你怎么这么霸道呢?”   羽毛欲哭无泪,“我没有克扣他的钱,他喝醉了非塞给我的,我真的只是替他保管一下。”   夏至显然不信,警告她:“做人得有良心,不能仗着人家喜欢你就欺负人。”   羽毛:“……” 第二十五章 跟我一起去?   25.   把爸妈安置好, 两个人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半夜了。   羽毛困得眼皮都要掀不动,顶层是单独直通的电梯,要输密码进去的, 那个密码按键有些小, 羽毛按了几次都没按对,不是手快按错了顺序,就是手和大脑各有想法各干各的,最后她生气,扯了哥哥一下, 苦着一张脸说:“你按。”   夏与唐看她跟一个密码锁置气, 不由笑了声, 倾身按了密码,拉着她走进去。   电梯合上,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他仍握着她手。   羽毛不自觉上前一步, 犹豫了片刻,趴到他怀里,抱着, 嘟囔说:“妈妈说,让我不要欺负你。我看起来很像恶霸吗?”   夏与唐低笑,他也不知道爸妈为什么会那么想, 大约从小到大, 他身体弱了些,而羽毛又惯会小题大做,每次关心他阵仗都很大。   很多时候还会叉着腰强迫他必须这样那样。   他又一惯不愿意让她不开心,所以常常显得很“听话”。   “委屈你了。”他碰了碰她的额头,“有机会跟他们解释。”   羽毛摇摇头, “算了,我理解,我和你在一起,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头小猪拱了一颗水灵灵的大白菜。”   夏与唐被她逗笑。   他记得最开始上学的时候,两个人是一个班级的,他经常会生病,有时上着课突然发烧,老师都会熟练地给父母打电话。   因为他体质不好,不像其他小朋友,吃点儿退烧药,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常常需要住院,不然很可能连带着其他病也一起冒出来。   羽毛很害怕他生病,每次他生病,她比他都难过,所以平日里她对他的关注格外多。   会监督他喝水吃饭添衣服。   其实不需要那么夸张,所谓久病成医,他对自己的身体很了解,但每次下课时候,她去接热水给他,他都会乖乖喝掉,她给他夹菜,也都会吃完……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母亲很都怀疑她是不是私下里强迫过他,严肃地问过羽毛,“你是不是欺负哥哥了?”   那会儿羽毛个子长得快,十几岁之前,一直比他要高,又常年学武术,对比他这种病弱寡言的样子,倒真像是她欺负强迫他,才让他这么听话。   羽毛气坏了,跑进他房间碎碎念,一遍一遍控诉母亲。   吃了他桌子上罐子里十四颗糖。   他走过去,把盖子合上,出去倒了一杯水给她,皱着眉说:“不要吃那么多糖。”   羽毛“哦”了声,把彩色糖纸一张一张铺开在桌面上,数了数有那么多,吓得赶紧又藏起来,小口小口喝着水,转眼已经忘了刚刚在生气什么了。   她一向是个乐天派,再大的烦恼在她心里都永远留不过夜。   父母从未刻意瞒过他出身,他记得自己八九岁就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了,每年生母的祭日,父母都会带他去祭拜,他早熟,很早便有了模糊的猜测,不需要谁来告诉他,他自己就知道了,好像是自然而然就明白了,父母对他很好,即便他身体弱得需要格外多很多的照顾。   就连羽毛都对他关爱有加。   他无疑是很幸运了,但他却开朗不起来,永远一副阴沉沉的样子,与家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母亲会告诉他,每个人都不一样,活泼很好,沉静也很好。   他其实一向不是个温暖明朗的人,从小体质弱,内里疯狂暴虐又阴暗,无数个失眠的夜里都会自问,这样活着是否有意义,他甚至怀疑自己活不到成年。   他没有长歪,全靠父母和羽毛吊着他。   如今再回想,那时的自己在想什么,已经回想不起来了,只是记得最痛苦的时候,甚至不想继续活下去忍受无止境的折磨的时候,总会害怕母亲和羽毛哭,她们都善良又心软,所以就那样一天熬着一天,每次看到太阳升起来,都会松一口气:又熬过去一天。   这样的他,却被她呵护那么多年,他有时也觉得不可思议。   -   电梯门开了,羽毛都趴在他怀里快睡着了,睁开眼,迷迷糊糊跟着他出了电梯,进房间的时候,屋里灯暗着,从亮光里进去暗处,那片刻什么也看不清,羽毛去摸玄关处的小灯,腰上一重,身子被抵在了门背上,呼吸逼近,他似乎辨别了一下,才寻到她的唇。   羽毛微微仰头,闷哼了声,想说什么,声音被堵了回去,脑袋重重撞在后头,他的手垫在那里,不痛。   只是他吻得有些凶,和前几次都不一样。   羽毛回应着他,喘不过气的时候,掐了下他的腰。   过了片刻,他才给了她换气的机会,唇仍擦着她的唇。黑暗里互相贴着,彼此心跳热烈。   或许是光太暗,放大了感官,羽毛一张脸都是通红的,心跳快得甚至有些腿软,她揪着他的衣领,半晌没有动。   他的唇又贴过来,咬着她的下唇,贪恋又克制地继续吻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羽毛才推了他一下,“你怎么了?”   “吓着你了?”他声音低哑。   羽毛摇摇头,“你不开心吗?”   总觉得他有点奇怪。   夏与唐轻笑一声,指腹擦过她的唇角,“没有,只是突然觉得,可能比想象中更喜欢你。”   羽毛也很喜欢他,喜欢到无数次反思审视自己,都发现自己对他的喜欢可能早已超越了对哥哥的喜欢,只是她一直没发现,是以每次拥抱亲吻,除了尴尬和不适应,更多的是醒悟。   羽毛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只是单纯的亲吻,不带□□,一触即离。却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塞满了,酸软又甜蜜。   夏与唐要去摸灯,羽毛握住他手腕,“不要。”   总感觉自己会不好意思,她脸太红了。   夏与唐也没追问,大约是想到了,很轻地笑了声,他应了声好,弯下腰去给她找拖鞋,然后扶着她的腿给她换了。   两个人摸黑上了楼,羽毛站在二楼跟他说晚安,回了自己房间,洗漱完躺在床上,却突然怅然若失起来,很想去找他,可其实也没什么事。   她被子还保持着他走时候的样子,甚至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但鼻子却能分辨出来。   羽毛本来很困,这会儿却怎么都睡不着了,拥着被子叹了口气,脑子里都是哥哥的影子,还有他声音低缓地问:“吓到你了?”   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也不知道把她想成什么了,她没什么恋爱经验不假,但作为一个医生,又在急诊科待了那么久,不至于接个吻还能被吓到,毕竟急诊除了车祸外伤醉鬼,还能经常碰见行事的时候用奇奇怪怪东西导致出事的病人。   每次遇到这个必然要问病史,病人经常支支吾吾,但有时候不问清楚又不行,于是能听到各种奇奇怪怪的男女事。   羽毛胡思乱想着,终于睡了,这夜做梦都在接吻。   甚至更过分……   -   夏与唐一大早来敲羽毛的门,羽毛刚从梦中挣醒,还心虚着,开门前先捋了捋头发,理了理衣服,深呼吸两下,才下床去开门。   “早?”羽毛没睡饱,眼皮叠成三折,显得有些呆。   夏与唐微微挑眉,抬手触了下她额头,“早,脸怎么这么红?”   羽毛心虚着咽了口唾沫,“那个……起猛了。”   夏与唐点点头,“爸妈来了,下去一起吃个饭。”他知道她没睡够,不忍心叫她,可不叫她实在不合适,爸妈恐怕更觉得她私下里常常欺负他了。   “哦。”   早餐是莲姨做的,见了唐先生和太太,很高兴,不住说着话。二十多年的交情了,早已成了亲人。   羽毛下楼扑进妈妈怀里撒娇,她一向会哄人开心,有一搭没一搭跟她说工作上的事,试探爸妈对自己的态度,瞧着他们没有太大的反应,才松了一口气,但依旧不敢和哥哥太亲近,就连坐下吃饭的时候都特意挨着妈妈,没敢坐在哥哥身边。   餐桌上,爸爸和哥哥在谈公司的事,夏至则跟羽毛在小学生斗嘴,就最近某个霸道总裁爱上我电视剧的某个情节进行学术讨论般你来我往的争执。   争执到最后,夏与唐和唐昊也不讨论了,沉默看着对面两个人,而后听清两个人在吵男主还是男配更帅这种无聊的问题,而后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无言摇头。   夏与唐看了眼父亲,父亲这个年纪身材依旧保持得很好,他不由若有所思起来。   羽毛也遗传了母亲,究极颜控。   早餐结束,爸妈就要走了,临走前各自又做了思想工作。   中心思想是叮嘱羽毛不要欺负哥哥。   然后劝哥哥不要无底线纵容她。   羽毛都疑心自己真的对哥哥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爸爸叫了专车,不让两个人送,羽毛和夏与唐只送到楼下,再上楼的时候,夏与唐去换了衣服,要去上班。   他已经迟到了,虽然作为老板不必踩点去上班,可昨天就没去,工作堆在了一起,他还是希望早点儿过去。   羽毛坐在客厅里看今天送来的报纸和杂志,今天她依旧休息,知道他要上班,她已经开始无聊了,于是看他下楼,目光一直追着他。   意外发现……“唐唐你今天格外帅气。”   可能是今天配饰装点得很细节,也可能是他系了一条平时不会系的领带,又或者……   反正就很好看。   夏与唐把腕表扣上,临走前特意绕过来,俯身亲了她一下。   告别吻。   羽毛却倏忽拽着他的领带,突然任性起来,一脸哀怨地抱怨,“不想你走。”   夏与唐无奈笑了下。   羽毛当然也不会胡闹,只是突然觉得很不舍。心想他肯定会哄劝她听话。多听他说两句话也好。   只是没想到,他沉默片刻,指尖碰了碰她的脸,“跟我一起去?” 第二十六章 我好喜欢你   26.   羽毛一下子呆住了, 有点想去看看,但又害怕耽误他工作,或者影响不好。   “去吗?”夏与唐安静看着她。   羽毛最后还是点了头, 不管了, 反正他的公司,他自己负责。   到了公司楼下,她又迟疑了,问了他公司多少人,便让他上楼了, 去咖啡店定咖啡。   她坐在咖啡店玩了会儿手机, 跟妧书说自己被爸妈撞见的尴尬事, 妧书笑话她,“就这么轻易就过去了?我还以为你爸妈会生你哥哥气呢!”   羽毛撇撇嘴, 说:“他们才没有生他气,他们害怕我欺负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霸王硬上弓了呢!”   妧书哈哈大笑:“叔叔阿姨为什么会这么想?”   羽毛也纳闷:“大概是觉得我更像意图不轨那个。”   哥哥太沉默安静了, 从小到大都一副无欲无求的神仙样子,羽毛小时候写作文经常写我的哥哥是精灵王子,因为觉得他好像不是人类。   他太聪明了, 学什么都比别人快,老师们每次都会很遗憾地说,他身体要是再好一点, 绝对是个天才的小孩。   羽毛觉得哥哥已经够天才了, 可哥哥倒是自己觉得,若不是身体太弱,又口吃,导致他不是很喜欢和人打交道,或许他反而没办法静下心来去一心学习。   爸妈一直很心疼他, 羽毛也心疼,他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小时候他每次生病羽毛都会偷偷躲起来哭,因为觉得他太辛苦了。   羽毛感冒打个喷嚏都能难受得要死要活,不敢想象他要怎么忍受一次又一次的慢性折磨。   他小时候就很喜欢皱眉头,大约是常常感到痛苦,无意识的行为,每次羽毛都会帮他捋开,说这样不好看,其实是心疼,总希望他可以身体好一点,然后开心一点。   羽毛真的很黏哥哥,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待在他身边,因为他高兴会觉得高兴,因为他不开心能一直不开心。   所以知道自己和哥哥在一起,爸妈才会觉得是不是她欺负他,强迫他和自己在一起了。   羽毛笑了笑,跟妧书说:“我真的,好喜欢他。”   妧书被酸出一身鸡皮疙瘩,笑骂了她几句。   咖啡要等很久,羽毛想跟着咖啡一起上去,这样不会显得特别尴尬,坐在那里无聊地翻手机。   夏与唐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叮嘱她有事打电话,就去忙了。   齐沅一直留意着电梯口,怕唐小姐来了找不到地方。   结果等来的是咖啡店的店员,唐小姐也提了几个袋子,跟在后头,齐沅忙过去接,“唐小姐……”   羽毛冲他笑了笑,轻声问:“他忙不忙啊?”   齐沅瞧唐小姐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但还是老实回答,“昨天积了不少事情,这会儿忙着开会呢!”还有不少文件和资料要看,但齐沅没多说。   羽毛点点头,“那我先不去打扰他了。”   齐沅说:“秦总估计巴不得您打扰他。”   为了夏总的终身大事,秦总也是操碎了心,磨刀不误砍柴工嘛!如果夏总身边有人,秦总就可以少操着心,也有人管着夏总,不用担心他又不爱惜身体胡来。   羽毛笑了笑,已经快想不起来秦桉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人挺好的。   林沁也出来,看到羽毛愣了愣,旋即挤眉弄眼地笑着,羽毛怕影响不好,忙比了个嘘的手势。   这几日都忙,各部门都抓耳挠腮地为新产品通宵达旦,听说有人请咖啡,一个个才回魂似的问:“谁啊?”   羽毛不好意思,便让齐沅说是夏总请的。   于是大家猜什么的都有,不知道怎么聊起了八卦,说昨天夏总没来其实是去相亲了。   然后有人问:“所以一大早请咖啡,是相亲成功了吗?”   “哇,不会吧!”   “我倒觉得很可能是相亲完觉得,还是事业更重要,所以回来先犒劳一下员工。”   一群人哈哈哈笑起来,倒是都没有恶意,只是闲聊八卦,说起夏总大家总是滔滔不绝,这么大一个帅哥,放在公司里当个吉祥物都能调动员工积极性,更何况是个业务能力很强的老板。   咖啡分完,羽毛给自己留了一杯,也给哥哥留了一杯。   他恰好开完会,还没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原本还算热闹的办公区,已经得到消息,一瞬间四下鸦雀无声。   夏与唐根本没路过这边,从会议室出来径直去了秦桉的办公室。   人彻底消失,一群人似乎才松了一口气。   羽毛挑挑眉,问旁边的林沁,“你们公司……这么严格吗?”   像这种年轻的公司,羽毛还以为环境会宽松一点,搞得她都不太敢在这里待了。   林沁笑了声,“没有,只是大家对夏总格外……敬畏。”   大家对大老板可不这样,每次秦桉路过,胆大的员工还会调侃他几句,“秦总今天又帅了哦~”   秦桉每次都会接个腔,很随和。   但对夏总,大家就不太敢胡来,气场太冷。   羽毛一直在分咖啡,大家还以为是咖啡店员工,刚还有人在嘀咕,现在咖啡店招员工都是这个颜值标准吗?   “傻啊!人家员工都有工作服的。这位显然不是。”   “那这是谁啊?”   唯二知情的齐沅和林沁看唐小姐不大好意思,就没特意介绍。   于是就有心大的姑娘过来凑热闹,对着羽毛神秘兮兮说:“我们夏总看着斯文病弱,其实阴冷可怖。”   羽毛挑眉:“是吗?”   那姑娘夸张地点点头,“那眼神扫一下,我觉得我很窒息而亡。”   林沁扯了她好几下都没拦住,最后只好说:“这是夏总的女朋友,肯定比你了解。”   那姑娘三魂七魄都似乎丢了,就差立正稍息再敬个礼了,反应极快地圆场道:“哇,夏总什么时候偷藏了个大美人,这也太好看了吧!”   羽毛不好意思地颔首,“谢谢。”   一群人终于反应过来,知道是夏总女朋友第一次来,请大家喝咖啡,三三两两地道谢,好奇窥探两眼。   一直到夏总从秦总办公室出来,一群人又恢复鸦雀无声。   他有急事要处理,远远看了羽毛一眼,没过来,抬手指了下办公室,意思是去那里等着。   羽毛点点头,挥着手,让他忙他自己的,别管她。   两个人一连串小动作,倒是看呆了吃瓜员工。   林沁也凑热闹,歪着头冲羽毛笑说:“大家都觉得夏总会注孤生呢!”   太冷淡了,别说工作上,就是生活里也是个十足的冷淡怪,不乏有女人示好,也没见他有过丁点回应的意图。   过得清心寡欲的。   羽毛笑道:“他没有那么冷漠,就是有点儿慢热。熟了会发现他其实挺随和好相处的。”   林沁实在想象无能,轻轻摇了下头。   齐沅请示道:“唐小姐要不先去办公室等着?”   羽毛点点头,一群人对她行注目礼,羽毛只好轻颔了下首,快步往办公室去了。   合上门,羽毛才松了口气,齐沅帮她把咖啡拿了进来,羽毛小口喝着,去看他办公室的布置。   很简单的现代简约风格,黑白为主,挺大的,还有落地窗,就是没有休息室,爸爸的办公室还有休息间呢!有床可以睡觉。   这样一对比,哥哥的公司是真的很年轻了。   夏与唐是带着项目经理一起进来的,他一进门,项目经理追着他汇报,看到屋里有个姑娘,顿时愣住。   ——他刚刚一直在开会,还没有看到羽毛。   羽毛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回避。   夏与唐看了她一眼,说:“你玩你的。”   然后才对着项目经理说:“你继续。”   经理卡了壳,好半晌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   羽毛听不懂,低着头看自己手机,虽然来这里也挺无聊的,不过羽毛却觉得很开心,看到他工作的地方还有他工作的样子,还是觉得挺有趣的。   经理走的时候特意关上了门。   羽毛刚想和他说句话,他便接了个电话,挂了电话,齐沅送进来厚厚的一沓资料,“夏总,这些需要您签字。”   他签字到中途,似乎看到了错漏,皱了下眉,拨了内线,“叫陈静进来。”   陈静战战兢兢进了办公室,“夏总您叫我?”   夏与唐没有多说,只是把文件丢过去。   陈静自觉去审视那份文件,在他圈的那个地方仔细看了眼,立马垂头,如临大敌,“对不起夏总,我马上去改。”   他肃着一张脸,“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陈静几乎要发誓,绷着一张脸,“不会再有下次了夏总。”   “出去吧!”   陈静走了,羽毛才想起来她刚刚在外头说的那句话,“我们夏总看着斯文病弱,其实阴冷可怖。”   有吗?羽毛实在没有发现他阴冷可怖的一面,于是忍不住挪过去,趴在办公桌上仔细看了他一眼。   夏与唐签字的笔一顿,以为她无聊,偏了下头说,“羽毛,不要打扰我工作。这会儿不行。”   他略抬头看着她,眉宇间安静又温和,羽毛什么也没有看出来,既不阴冷,也不可怖,凑近了,只能看得到他镜片微弱的反光,以及镜片后眼睛里她的倒影,羽毛一笑,不自觉凑过去亲了他一下,觉得他像个男妖精,蛊惑人心的那种。   她声音轻轻的,“唐唐,我好喜欢你。”   看到他就觉得很开心。   就想跟他说完这句话再走。   夏与唐却心念微动,摘了眼镜,冲她招了下手。   羽毛绕过去他那边,还没走近,便被他拉进怀里,他掐着她的腰,扣着她的后颈,回应她的吻。   大约是她那句喜欢太戳人,他那克制的疯念又翻涌,恨不得将她碾碎了,揉进骨血里。 第二十七章 咽回去。   27.   羽毛对接吻早就不陌生了, 可这场合也太考验心理素质。   羽毛推开他一些,却被他扣得更紧。   唇齿厮磨,气息纠缠, 他垂着眼, 眼角一抹红,他皮肤薄得很,仿佛掐一下都能掐破了,每每羽毛都不忍心用力。   他似是不满意她的不专心,将她抵在桌前, 齿尖轻咬她的唇。   齐沅习惯性敲门后直接推门, 看到接吻的两个人, 整个人都愣了,以至于顿了几秒钟才迅速后退关门。   他抚了下自己的胸口, 一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然夏总怎么可以这么热情,一边又疑心自己是不是要丢工作了。   有人看到他一连串的动作, 小声问了句,“齐助你干嘛?”   齐沅比了个“嘘”的手势,走远了, 才八卦了句,“下次唐小姐来,我一定不擅自进去。”   他这辈子都没干过这么煞风景的事。   太憨了, 他早该想到的。   只是夏总平日里太过冷静自持, 让他实在无法往那方面想。   他一天要进办公室八百趟,所以基本都敲下门提醒一下,就直接进去了,他哪能想到夏总在办公室里和女朋友接吻。   旁边人恍然大悟,捂着嘴, 不可思议地问:“……亲亲?”   齐沅轻点头,怀里还抱着文件,再次比了个嘘的手势,很怕自己就此失业了。   过了大约三分钟,夏总拨了内线,“进来。”   齐沅才又进去,唐小姐已经坐在角落去了,把自己整个人埋在沙发一角,恨不得消失那种。   夏总倒是如常,只是一向妥帖的西装有几处似乎皱了。   齐沅把文件递上,不敢抬头,“夏总,这两份需要签字。”   签了字,齐沅逃也似地出了办公室,终于松了口气,不知道谁听来消息,说他在办公室撞见夏总和女朋友亲热了,偷偷问他是不是真的。   他一边义正言辞地说不要八卦老板,一边悄悄说了句:“夏总对女朋友可一点都不高冷。”   不知道一群人脑补了什么,各自相视捂嘴笑了起来。   -   羽毛坐在角落里看手机,就是不看他,感觉丢脸丢尽了,都不知道怎么从办公室里出去。   早知道不来了,净添乱。   他忙完了,过来挨着她坐,身边沙发陷下去,他手握着她手,声音落在耳畔,“还没消气吗?”   刚刚齐沅走了,羽毛猛地推开他,苦着一张脸说:“怎么办?”   她睫毛微微颤着,眼睛里因为换不过来气憋出了眼泪,带着水润的光泽。   他气息仍重,平缓了片刻,才揽了下她的腰,唇角微弯,“下次我记得锁门。”   羽毛:“……”   她一副偷情被抓的样子,很紧张地理了理自己衣服,还把他衣服抚平了,惹得他偏头笑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打了电话叫齐沅进来。   她生气了,躲得远远的,齐沅走了都没理他。   羽毛这会儿闷闷说:“没生气。”   他掌心微凉,羽毛回握了下,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会不会影响不太好?”   像电视剧里公司都是不允许办公室恋情的,大约是害怕公私混在一起,难以管理?羽毛不懂,但是她是个医生,职业道德感特别重,总觉得工作是工作,私事影响工作就是很不好的。   夏与唐摩挲着她的手,轻笑:“没什么不好的,他们会理解的。”   羽毛撇撇嘴,“你脸皮可真厚。”   夏与唐再次低笑了声。   秦桉忙完特意来他办公室一趟,要见弟妹,进来前先敲了门,进来的时候还故意说:“齐沅让我进来先敲门。”   羽毛:“……”   秦桉长了一副娃娃脸,身材却是型男那一挂的,西装下肌肉线条都藏不住,羽毛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先笑了声,秦桉逗她,“哟,这小不点等比例放大啊!跟小时候一模一样,都没变。”   羽毛笑了声,“哪里就小时候了,你见我的时候,我都上高中了。”   年纪也相仿,只是羽毛太单纯了,看着总显小。   以前羽毛比哥哥要高,都没人会觉得她是姐姐。   中午秦桉请客,三个人去公司附近吃粤菜。   羽毛没再回公司,直接回家了。   她换了衣服帮莲姨打扫卫生,上三楼的时候,莲姨说:“唐唐不让打扫他房间。”   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   羽毛挑了下眉,发消息问他:【热心小唐想给你收拾房间。】   夏与唐没在忙,直接回了个电话过来,“闲着无聊了?”   羽毛“嗯”了声,“所以有没有我不可以碰的东西。”   夏与唐沉默片刻,“羽毛,这样不好。”   羽毛有些失落,“哦,我就是闲着没事,你不想我就不去了。”   夏与唐掐了下眉心,“不是……”   羽毛“嗯?”了声,“让你说句话,能把人急死。”   幸好她不是个急性子,不然会恨不得扒开他脑子看看,到底是在想什么。   夏与唐笑了声:“我只是觉得不合适,你确定这么快就要对我进行全方面了解吗?”   羽毛没想那么多,这会儿倒是懂他的意思了,卧室是太私密的地方,谈恋爱呢,刚开始需要一些距离感。   但羽毛觉得自己和他太过于熟悉了,已经没有什么是她不了解的了,所以她便应了句,“所以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对于他的性格和脾气,喜好和厌恶,羽毛觉得大概自己比他都了解。   夏与唐没再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道:“羽毛,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羽毛觉得他还挺莫名其妙的,“对你,我还用想象啊?”   太了解了,几乎没有可以误解的地方。   羽毛挂了电话,知道他不抗拒,还是进了他房间,他这个人不喜欢乱糟糟的,所以房间也收拾得井井有条,没什么好收拾的,羽毛只是把他散落的零散东西收拾了起来,把衣柜整理了一下。   羽毛看到他衣柜抽屉的内衣和袜子的时候,似乎终于才意识到,确实需要一点距离感。   但是羽毛很想知道,【你那几条红色的内裤,也太……显眼了。】   夏与唐抽空回复她:【秦桉送的。】   顿了下,又说:【本命年,我没穿过。】   很早的事情了。秦桉说像他这种体质不好的,本命年一定要辟邪,甚至意图在他办公室里放桃木剑。   羽毛觉得自己不应该问这个问题,怪怪的,脑子里不知道想到什么,默默把抽屉合上。   打扫完卫生,羽毛出了趟门,妧书急求她过去解围。   商场里,妧书遇到前男友带现任女朋友来逛街这种恶俗的桥段了,更狗血的是,她拿了一杯咖啡,杯盖松了,为了躲一个狂奔的小孩,撒了现任一身。   现任背了个十几万的包包,被热饮泡了,似乎是当她故意的,现在要她全款赔,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咄咄逼人一直在指责她,从行为到人品再到情感经历,最后落脚点是她故意泼她是因为前男友。   完全没有沟通的意思。   她本来是打算赔的,可现在憋了一肚子火,前男友也尴尬,她则是恼火。   现任是个强势富家女,前男友连个屁都不敢放。   羽毛被她叫去的时候,几个人坐在商场的休息区,现任脸很臭,前男友低着头在玩手指,妧书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   “妧书……”羽毛走过去。   前男友和现任都抬了头,羽毛打量了下两个人,前男友长相还是不错的,可惜透着股畏畏缩缩的劲儿。   妧书一脸郁闷,看到她,却突然委屈起来,险些哭出来,拉着她的手跟两个人说:“我朋友来了,弄脏你的包是我不对,该赔多少我赔,但是也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去鉴定一下,看看到底应该赔多少。”   她自己一个人总觉得太凄惨了些,所以只好叫着羽毛来陪她。   那个包就放在桌子上,擦过了,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   羽毛却凑近看了一眼,说:“这个包……没必要鉴定了吧!”羽毛看着女孩,表情温和但坚定,“你确定要照价赔偿?”   女孩眼神躲闪了一下,“谁稀罕叫她赔啊!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个样子,都是女生,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似的,恶心不恶心。”   刚刚一直妧书都没吭声,一来没有缓过来,还处在碰见前男友的尴尬里,又觉得的确是她先把人包弄脏的,有些没理。   这会儿听羽毛的语气,她瞬间便猜到,这包是假的,妈的这煞笔女的一直拿她开涮呢!吃准了她不懂,在这里一直居高临下膈应她。   妧书豁然便起了身,“你倒是说说我什么小心思?那小孩撞过来你又不是没看见,我泼了你我不对我道歉,你在那儿阴阳怪气个屁啊!就你旁边这傻逼男人我压根儿看不上好吗?他但凡有一点种,也不至于跟个鹌鹑一样傻站在这儿到现在屁都放不出来一个,就看着俩女生撕破脸。你问问他当初一把鼻涕一把泪求我回头的时候都发了些什么毒誓,我他么什么心思?……”   妧书撸着袖子差点跟人打起来,男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却仍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几个人闹了好一会儿,羽毛才终于把人拉走。   刚出了商场,妧书就忍不住按着眼眶哭起来,“我特么都遇见点儿什么傻逼男人。”   羽毛抱了抱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最后带着她去吃火锅,听她骂了八百遍渣男当初劈腿又回头的事,最后只能安慰她,“不值得为这种人生气。”   妧书终于缓过来了,说了声抱歉,“对不起啊,拉你听我吐黑泥,我当时是真的吓坏了,我哪里见过十几万的包,真要我赔,我不得倾家荡产啊!”   羽毛再次抱了抱她。   临走的时候妧书跟她说:“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好,分手了大多都是撕破脸。和平分手都是奢侈,怪膈应人的。”   羽毛不知道怎么,想起哥哥来,他们要是分手,应该不会撕破脸,但是大概会老死不相往来,而且会很麻烦……   回了家的时候,哥哥已经回来了,知道她出去见朋友了,这会儿一直在客厅坐着等,瞧见她,招了招手,羽毛过去挨着他坐,忽然紧紧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胸口:“你说我们要是分手了,爸妈该骂你啊,还是骂我啊!”   羽毛想了想,“肯定会骂我。”   夏与唐蹙眉:“羽毛……”   他不喜欢这个词。   羽毛笑了笑,“我就是随口一……”   唇被堵住,夏与唐很凶的吻她,似乎要她把这句话彻底咽回去。 第二十八章 有备无患   28.   羽毛好久没反应过来, 一时忘了回应,只是睁着眼,呆呆看着他, 他眉眼里情绪浓郁, 像是很不高兴。   这个吻不长,羽毛却心跳很快,有些喘不过气,趴在他肩膀上缓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抬了头。   他垂着眼眸看她, 指尖划过她的脸颊, 把她头发别在耳后, 倾身过去亲吻了下她的耳垂,轻声说:“不许乱说。”   羽毛不由捏了下他的脸, 轻笑,“这么敏感呢!”   夏与唐严肃地咬了下她的耳垂警告她, 羽毛觉得整个后背都是麻的。   她投降,“好好,我不说了。”她倒是没想到, 他对这个问题倒是挺执着的。   而且……这接吻的频率,羽毛都觉得不可理喻。   可下一秒还是抬了头,再次搂住他的脖子, 吻上去。   仿佛一种无声的交流。   很久……   他接了个工作电话, 羽毛才上楼去洗澡了,刚从浴室出来又接到妧书的视频,妧书哈哈哈起来,说真特么解气,前男友以为自己傍上了白富美, 结果就是个骗子,还是耍的他团团转那种。   那女孩吹牛吹太大了,背个假包就算了,还是谎称十几万的包,被羽毛点了下,不仅妧书听出来假包的意思,她那个前男友也听出来了,之前一直对女朋友有滤镜,以为是个白富美,每日里捧着哄着,这下突然起了疑心,稍微一打听试探就全露馅了,特别生气。   听共同好友说,这会儿闹得不可开交险些大打出手呢!一地鸡毛。   “恶人自有恶人磨。”妧书语气里已经没有下午时候的郁闷了。   两个人瞎聊了会儿,妧书揶揄说:“好了,我不做不识趣的电灯泡,你忙你的终身大事,我挂了啊!”   羽毛被调侃了句,原本都要睡了,却又想起来哥哥,她拉开门,趴在护栏上往下看,想看他是不是已经上楼了,倏忽对上他的目光,他靠在吧台那里喝水,举着杯子问:“喝水吗?”   声音温润清朗,羽毛心头微跳。   吧台那里灯暗,他半边身子都笼在阴影里,举杯的那只手却清晰,他手掌很大,比羽毛的手大很多很多,骨节修长匀称,连手都是好看的。   羽毛突然很想握下他的手,便点点头:“我下去。”   她踢着拖鞋啪嗒啪嗒地下了楼,跑到他面前,诡异地先去抓他的手。   夏与唐挑了下眉,“嗯?”   羽毛握住他的手,十指交握,笑道:“没怎么,就是忽然想和你握手。”   夏与唐:“……”   她有时真是幼稚得很。   以至于生出邪念的时候,便格外有负罪感。   她睡衣扣子开了,他单手给她系上,“下来就为了跟我握个手?”   羽毛咧着嘴笑,“你的手好好看,用这双手给我系扣子,我都觉得暴殄天物。”   夏与唐撩着眼皮看她一眼,“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天天给你系。”   “那我扣子也不会天天开啊!”说完羽毛又觉得这对话委实不大对劲,旋即闭嘴了,“……有机会……再说。”   夏与唐短促笑了声。   羽毛一边抱着他的手,一边喝了杯热水,终于依依不舍上楼睡觉去了。   夏与唐目送她回自己房间的时候,仍觉得手指上残留着她的体温,女孩子的手柔软纤细,她刚洗完澡涂完护肤品,摸起来滑腻温软,勾着他的手指缠缠绕绕玩着,仿佛捏的不是他的手指,是他的心脏。   他给自己倒了杯冰水,一饮而尽,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回了房间,又忍不住眯了下眼睛。   她进来打扫卫生过,屋里点了熏香,是她喜欢的水果香味,被单新换了,从深色换成了浅色,她在床头贴了便签纸:情侣床单,不喜欢也要睡。我就是这么先斩后奏!   还画了一个很凶的表情。   其实是刚搬来的时候她给自己挑床单挑了同款的两个系列,她这点很随母亲,各种意义上的颜值控,喜欢漂亮的东西,因为都很好看难以割舍,所以两个都买了,收拾房间的时候心血来潮把一直搁置的另一套给他换了。   他忍不住笑了声,想起来下午她发消息说内裤的事,于是去找了丢掉了。   衣柜也收拾了,衣服按颜色摆放,收整得很整齐。   他想起来小时候,羽毛那会儿仿佛多动症一样,做什么都非常的不细心,也很没有耐心。常常做着这个突然就被别的吸引了注意力,以至于总是留下一堆烂摊子,母亲总骂她,他为了让她少挨骂,没少给她收拾。   在最开始的时候,她就给他整理过房间,洗过衣服。可惜整理东西实在没天分,只会表面功夫,衣服也洗不干净,阿姨还要在后面重新洗一次。   她很喜欢整齐,却又不会自己收拾屋子,总是把屋子搞得乱糟糟的,却还试图给他整理房间。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什么都会了。   或许是大学时候,也或许是实习的时候……   她并不是特别娇气的姑娘,很多东西都会试着去学,如今做事已经稳重细致很多了。   他躺下睡觉之前,羽毛语音通话给他说晚安,顺便问他新被单好不好看。   他嗯了声,羽毛便很开心笑了,“好看的东西会让人心情好哦。”她是个话痨,忍不住碎碎念道:“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现在又觉得你床上那套被单更好看,我要再去买一套一模一样的。”   夏与唐随口应道:“想睡你可以上来睡。”   羽毛愣住,脑海里瞬间飘过些不和谐的画面。   夏与唐也微怔了下,他没有别的意思,可解释了更奇怪,便没吭声。   羽毛故作镇定,“我可不敢,我怕吵你睡觉。”   这么一想,倒真是,他睡眠浅,她晚上又太爱翻腾,睡相也不是很好,喜欢抱着东西睡,以至于床上总是放了很多玩偶抱枕,羽毛都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睡着之后抱住他。   小时候羽毛就喜欢和哥哥睡,可惜他睡眠太浅,羽毛也不忍心打扰他睡觉,所以只好放弃了。   没想到长大了,还是逃不开这个魔咒。   夏与唐低笑了声,“我是说你要是喜欢,可以互相换房间睡。你已经想得这么远了?”   羽毛脸腾就红了,可她从小就是个死鸭子嘴硬的人,越是不好意思越是能虚张声势:“哦,是啊,干嘛换房间,是你的床不够大,还是我的床不够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的。”   夏与唐沉沉笑着,“那我下楼?”   羽毛豁然挂了电话。   而后才反应过来,他在逗她。   连他都学坏了。   -   临近年底,殷城到处都是张灯结彩,街上大大小小的商铺里都挂上了红灯笼,羽毛不爱过年,家里人多,你来我往总觉得吵得慌,可如今冷清下来,又觉得怀念。   今年是已经确定不回去过年了,莲姨也放假了,羽毛让她早点回家和家人团聚,于是这几天都是羽毛自己做饭吃,她寻思要不要办点年货,可思忖许久也不知道买什么。   实在没有经验,也不知道,哥哥之前过年没回家都是怎么过的。   她最近在网上淘来淘去,买了很多仍旧觉得不够。   最后只好求助于妧书这个当地土著,问她过年要买什么东西。   妧书喊了声妈,问了几句,然后滔滔不绝起来,羽毛从抽屉里拿了个本子一一记下来,而后便揣着钱包出门了。   妧书得知她出门了,说要去给她参谋,顺便和她约了个饭。   “过年真的是烦死了,我家亲戚还特别多,小孩子吱哇乱叫,我头到现在都是懵的。”妧书见了她,夸张地比划着。   羽毛眯着眼睛笑,“我家小孩也特别多,我还挺喜欢小孩的。”   “那你家肯定没有熊孩子。”妧书摇头。   羽毛咧嘴笑,“有的,打一顿就老实了。”   “这是萌妹该说的话吗?”妧书一脸不可思议。   羽毛拍了拍自己的肱二头肌,“我打人很疼的。”   妧书:“……”   好吓人哦~   羽毛去商场买了很多东西,还没逛完,哥哥打来电话,“在外面?”   “嗯,备年货。”说这话的时候,羽毛正推着推车拐弯,一个男生怀里抱着好多东西走得很快,两个人差点撞一起,好在两个人及时刹住了,但对方怀里的东西都撒羽毛的推车里了。   男生连说了几声抱歉,手忙脚乱把自己东西捡起来重新抱在怀里。   “怎么了?”哥哥声音有些紧张地问。   羽毛握着手机,默默把推车往旁边挪了下,“没事,年底了,到处都是人,差点儿撞到。”   “小心点儿。”夏与唐蹙着眉,“我去接你。”   羽毛看着自己买的好多东西,应了声好,让他顺便上来一趟。   她去结账,然后在旁边等他上来。   蹲在一旁无聊翻着袋子里的东西,看自己买了什么,然后陡然翻出来一个盒子,蓝色的,她不记得自己有买这个。   “羽毛……?”哥哥的声音从上压下来。   羽毛抬头的时候,盒子啪嗒掉了下去。   正面朝上,“极致超薄”字样非常显眼。   羽毛呆愣片刻,“我说是别人掉进我这里的,你信吗?”   夏与唐沉默片刻,喉结滚动了下,轻声道:“没事,有备无患。”   羽毛:“……”   她觉得这辈子大概都没这么尴尬过。 第二十九章 要不要分床睡   29.   羽毛已经吃过饭了, 妧书有事提前回家了。   她没开车出来,这会儿坐在哥哥车上,因为那盒天降的小东西, 到现在都是尴尬的, 她兀自嘀咕着,“就刚刚撞那一下,他怀里抱了好多东西,然后就掉进去了,肯定是。”   羽毛直接一股脑拿到了收银台, 压根儿就没注意, 更没有看账单的习惯。如果不是无聊, 她甚至不会去翻袋子。   夏与唐笑了声,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好的, 我知道了,不是你有意要买的。”   他其实也愣住了, 完全还没到那一步,所以一直并没有考虑那么远,是以那片刻, 他脑海里先问自己的是,是不是他过于克制保守,让她着急了。   旋即才摒弃掉这个荒谬的想法, 大约她真的不知情。   羽毛正把一颗糖往嘴里放, 闻言顿了一下,哑口无言,她点点头,行吧,反正买都买了, 她也不能给扔了。   付了钱的。   羽毛下车的时候,很自觉把重的都自己提着,在他试图接过去的时候,很严肃地说:“我力气大。”   夏与唐:“……”   羽毛总觉得他很脆弱,天气稍微凉些,他稍微有些风吹草动,羽毛都怕他生病。哥哥在他眼里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叫他干活都仿佛是亵渎。   夏与唐没有和她争,毕竟出去就是电梯,也没几步路,只是歪着头看了她片刻,开口道:“羽毛,我觉得你可能对我有些误解……”   羽毛抬头看他,觉得可能自己伤害到他自尊心了,忙摇头,“我当然知道你提得动,我就是舍不得嘛!”   夏与唐抿了抿唇,没再吭声。   到了家里,羽毛在清点自己买的东西,夏与唐先去换了衣服,瞧见他下楼的时候,羽毛叫了句,“哥哥,帮我把桌子上的本子拿过来。”她总觉得好像一直记得要买什么,但好像没买。走之前她做了笔记,想看一看自己到底是不是漏了什么。   她逛了大半天,一点力气都没有,懒懒的不想动。于是指使起他来。   夏与唐嗯了声,拐到二楼去她房间看。   推开门就是熟悉的床单,一个色系,只是图案不大一样,他垂了下眼眸,才去看旁边桌子上的本子,还翻开着,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他拿起来往外走,随意瞥了一眼,都是年货东西。   羽毛从前是不管这些的,在家里都是爸妈操办,她自然什么又不懂,估计连这些东西备了干什么用都不懂。   夏与唐不由觉得好笑,甚至还看到她记了对联,也不知道打算贴哪里。   这几天家里快递都快堆成山了,不时有箱子进来,好多都没来得及拆,连带着她今天买的食材和零食,夏与唐都怀疑不是要过年了,是世界末日要屯粮。   “羽毛,我们就两个人。”夏与唐把笔记本递给她的时候,低头亲了她一下,试图告诉她,“这边也没亲人,你的朋友和我的朋友加起来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羽毛看着他,似乎终于了悟,“买得太多了?”她好像真的没思考要怎么消耗,只是看别人都这样备,就觉得自己也应该备。   夏与唐揉了揉她的脑袋,一副买都买了没关系的纵容表情,“还好,不要再添了。我们又不招待客人。”   羽毛“哦”了声,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玩过家家的小朋友,其实对于自己在干的事毫无概念,只是觉得这个过程很有仪式感很有趣罢了。   她把自己的脑袋搁在他的腿上,瘫在沙发上一动不想动,把笔记本递给他,“你给我念念,我都写了什么。”   兴致消退后的贤者时间,一点激情都没有了,只剩下懒了。   夏与唐摸了摸她的脸,倒是很享受她的依赖,翻开看她的笔记本。   羽毛闭着眼睛,都快要睡着了,还没听见他的声音,不由抬头“嗯?”了声,“怎么不念?”   夏与唐很认真在看她的笔记本,情绪复杂难辨。   羽毛不知道想到什么,豁然起身,把笔记本夺了下来,“我……我我,这个……”   夏与唐低声念着,“拥抱,接吻,一起看电影,爬山看日出,去吃对方爱吃的菜,做好避孕……”   羽毛扑过去捂住他的嘴,快哭了,“别念了好不好?”   夏与唐眉眼含着笑意,“什么时候写的?”   “第一个晚上,睡不着。”失眠半夜,对于谈恋爱毫无概念,所以想知道大家都是怎么谈恋爱的,只是搜索半天,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多值得借鉴的意义,因为每个人的性格和生活习惯都是不一样的,两个人在一起的状态也是不一样的。   羽毛唯一弄清楚的一件事是,想起要和他谈恋爱,羽毛是期待的,心里会觉得开心。   她是真的很喜欢他。   夏与唐再次抽走她的笔记本,低声哄了句,“我也没有经验,让我学习一下?”   他笑着,眉眼温和,羽毛觉得心都要化了,反正也都丢脸过了,索性给他了,“你不许笑话我。”   写的时候很认真呢!一笔一划的,字迹清楚工整,这会儿只觉得羞耻,因为大多都是废话。   空泛的没有是实质意义的东西,就像喊口号一样,还不如一句“早起亲吻他一次”来得意义明确。   夏与唐认真看完了,虽说内容空泛了些,但是涵盖面非常广,甚至包括同居注意事项,有一条很有趣,叫做睡眠习惯冲突,最好分床睡,她在下面画了横线,做了重点标记。   夏与唐终于把本子放下的时候,羽毛正把脸埋在她腿上,仿佛一只自欺欺人的鸵鸟,把头藏起来,就能当无事发生。   他很低地笑了声,伸手把她脸拨过来,问她:“要跟我分床睡?”   羽毛思考片刻,“嗯”了声,语重心长道:“什么都不会耽误的,不如以后卧室打通了,那就只是隔着一墙而已,这样我不会打扰你睡觉。”   夏与唐“嗯?”了声,慢吞吞道:“可是我不想。”   羽毛有些为难,皱着一张脸,思考着,“我们医院有个医生,就是因为神经衰弱被老公的呼噜声打离婚了。”   原因自然不会是这么简单,但的确是一个很大的诱因,一个总是睡得特别香,一个却总被吵得睡不好,分床睡又闹,各种质疑是不是外面有人了不爱了,连长辈都劝,夫妻不睡一起不像话。   其实追根究底是互相生活习惯的排斥以及互相无法妥协和理解,最后到了离婚的地步属实也让人唏嘘。   羽毛一点也不想事情最后发展到那一步。   “我神经不衰弱。”他说。   “可是你睡眠很浅,我睡相又不好。”羽毛睡相也不算特别差,只是爱抱东西,小时候跟干妈家的女儿常常一起睡,每次糯糯都要告状说她睡着了非贴着人睡。   她不大敢想象自己晚上睡觉追着他的样子,怕是他一晚上都要在失眠中度过,第二天顶着一双黑眼圈,不出一周,可不就精神衰弱了,到时候万一因为这个婚变,羽毛要去哭的。   “我睡眠还好。”夏与唐都不知道她这理论哪里来的,“你到底从哪里得知我睡眠浅?”   羽毛一愣,“以前就是,现在也常常见你睡得又晚起得又早,看着就不像是睡眠好的。”   夏与唐:“……”   羽毛苦口婆心,“我又不是不愿意和你一起睡,只是……”   夏与唐把她捞起来,抱进怀里,垂着眼睫低头看她,表情带着几分受伤:“愿意就一起睡。”   羽毛看他情绪低落,就心疼,亲了亲他,捧着他的脸说:“一起睡就一起睡嘛!试一试又不要钱,不行再说……”   夏与唐终于顺心了,“嗯”了声,低头贴上她的唇瓣,接了个绵长缱绻的吻。   羽毛被亲得大脑缺氧,意识不清地在他身上胡乱摸着,被他攥住手腕才倏忽清醒过来,强装镇定地说:“你穿得好少,冷不冷啊?”   夏与唐:“……”   也不知道她天天在想些什么。   他再次提了句,“我觉得你对我误解挺多的。”   羽毛好奇:“什么?”   “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夏与唐捏了捏她的脸,有些无奈。   这话羽毛可不信,从小到大都这样说,也没见他少生病。   羽毛捂住他的嘴巴,“你说了不算。”   夏与唐:“……”   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这么顽固地觉得他身体很差。甚至总觉得在她眼里,他是走两步就喘虚弱得连重物都提不动的病秧子。   羽毛终于提起精神把东西收拾了,发现自己忘记买的东西是灯笼,她想给露台的檐角挂两个红灯笼,感觉会很喜庆。   夏与唐帮她把东西归拢起来,放进冰柜和储藏柜里。   弄完上楼的时候,羽毛走在前面,夏与唐缓步在后头跟着。   羽毛突然转身,表情挣扎地说:“都被你带沟里去了,讨论得也太早了点儿。”   两个人各睡各的,却突然一本正经讨论起要不要分床睡的事了。   夏与唐也反应了过来,笑了声,牵住她的手,“不然先给你试睡一下?”   羽毛惊得趔了下身子,好半天才说:“不要吧!我不是那种定力很好的人。”   夏与唐原本只是逗她,倒是被她的话惊到了,忍俊不禁,“没事,你非礼我,我也认了。”   羽毛瞧他眼睛里都是笑意,倏忽心跳特别快,只能匆匆丢下一句晚安就跑了。   回了房间,才喘了几口气。   脑子里都是不干不净的想法,以至于她狠狠唾弃了下自己,劝自己不要干禽兽不如的事,他入冬向来身体不好。   羽毛拿了平板,点开搜索引擎,一个医生的不自信瞬间表现在:身体不好,会不会影响……   羽毛搜完平躺在床上,默念老师对不起。 第三十章 你担心我啊   30.   羽毛假期的最后一天, 下了一场暴雪,林煜泽突然说要见她,他不是本地人, 为了拍纪录片, 和团队工作到现在,明天要回老家,想要过年前再补一个对话访谈。   “真的抱歉唐医生,但是我真的很需要你。”昨天本来已经约好了,可是突然下暴雪, 真的不好意思把人在假期叫过来。   外面雪积了半尺多厚, 雪花漫天洒落, 茫然一片大白,推开窗往外看, 几乎看不清路。   新闻里不住在提醒要注意交通安全,车都堵在路上, 双闪都开着,前前后后隔了很远蠕动着前进。听说部分路段已经出动铲雪车了。   羽毛确实有些犹豫。   “对不起我知道真的是强人所难了,要是实在不方便就算了。”   “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羽毛一向心软, 趴在露台的栏杆往下看,大雪茫茫,据说是殷城这几年最大的一场雪, 羽毛从小就喜欢雪, 第一次看雪的时候忘记是四岁还是五岁了,在爸爸的老家津城,要更靠北一点,也是这样的大的雪,也是几年来罕见的暴风雪。   羽毛那是第一次玩雪, 团着雪球学着别人打雪仗,看到哥哥,却犹豫了,迟迟不敢砸,最后只是团了一个粗糙的雪人给哥哥,小心翼翼地捧着给他看,却不让他碰,因为很冷很冷。   “没事,不远,我走着去。”想想他也挺不容易的,快过年了都还在忙,恰好又遇到暴雪天,听说航班取消了,临时改了高铁。   林煜泽住在医院附近的酒店,于是依旧约在医院门口的春喜店,原本步行二十分钟的路,羽毛走了快一个小时才到,春喜门口挂了牌子,说两天后就要闭店过年了,上头圣诞节的贴纸还留着,又新添了福字。   她把围巾拆下来抖了抖雪,拎在手里推开了店门,书店冷冷清清,但还是有零星客人,不受风雪侵扰地坐在一旁看书,1号2号会客室林煜泽租了一整天,羽毛被引着进去的时候,1号里面很多人,有林煜泽的团队,还有科室一些医生,君君姐也在,她今天还上班,主任顶了她的班,叫她出来的。   君君想早些回去,稍微整理了一下妆发,跟着采访的人去了2号室。门口碰见羽毛,摸了摸她的脸,“宝贝你又变漂亮了。”   同事过来给羽毛打招呼,问她休假开不开心,又问她回老家了没有。   羽毛摇摇头,“今年不回去了。”   同事心疼地看着她,“假没调好?有人陪你过年吗?”   羽毛点点头,倏忽笑了:“男朋友陪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避着人,旁边人也都听到了,一瞬间许多人扭头,竖着耳朵问她什么时候的事,大家竟然都不知道。   上次羽毛和沈嘉恒的事,大家都还记得,不免担心道:“本地人吗?你去他家里过年啊?”   “不要啊羽毛,你跟我回家过年吧!我老妈做饭很好吃的。”   君君姐过来这边拿东西,闻言一脸震惊,拉着羽毛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刚在一起千万不要去他家里过年,不然他爸妈还以为你非他不可了。”   羽毛:“……”   她没想到大家反应这么大,但也想到可能是因为沈嘉恒的缘故担心她,心里还是感激的,轻声解释说:“没有没有,是从小一直长大的……算是青梅竹马,认识很久了,只是最近才确认关系,他很好的。”   于是访谈的间隙,便成了八卦中心,羽毛本来没觉得什么,最后也被问得脸红起来了。   -   公司已经陆续放假了,只留了几个人值班,夏与唐和秦桉去公司扫了一下尾,两个人在办公室喝了会儿茶。   秦桉瞧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雪,说:“别开车了,走着回去吧!”   夏与唐“嗯”了声,心不在焉地低头看手机,惹得秦桉连连啧道:“没想到有一天还能看见我们夏老板沉迷电子设备,都不舍得看他亲爱的朋友一眼。”   夏与唐撩着眼皮看他,“你恶不恶心。”   秦桉耸肩:“真怀疑你女朋友会不会被你气死,你在家也这样吗?交流不费劲吗?”说完又想起那天听说齐沅在办公室撞见他和女朋友在接吻,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他现在都怀疑是他女朋友主动的。   夏与唐微微愣了片刻,说:“没有。”   在家没有这么冷淡。只是他话少是很难避免的,不过羽毛是个话唠,且太了解他所以从来不会觉得是他故意冷落她,两个人很少冷场。   秦桉早就习惯了,只是好奇:“你一直盯着手机干什么?”   夏与唐垂了下眼睫,微微蹙眉,“羽毛联系不上。”   秦桉好笑看他:“大白天的,她又不是小朋友,可能有事在忙吧!你怎么这么黏人?”   夏与唐眉目却并未舒展,没有理会他的揶揄,拿着手机起身去窗边,给羽毛打电话。   上次联系不上,是医闹的时候,她正在上班,因为巧合,关了手机,他整个人像是疯了一样,理智寸寸崩断。   这次没有那么丧失理智,但是却依旧眉头紧皱,联系了她给他留的璩君的电话,但璩君也没有接。问赵妧书,赵妧书说今天没有联系羽毛,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他查了家里的监控,她是上午九点出门的,已经过去近两个小时了。   秦桉看他一直低气压状态,不由说了句,“你也别太担心……”   夏与唐抬头,眉眼冷戾。   秦桉投降,“她在殷城就认识这几个人,你排除一下就差不多了嘛!”   -   羽毛没想到访谈会这么久,她从镜头前出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林煜泽买了咖啡给他们,但已经凉了,羽毛便去买了两杯热饮,坐在旁边的沙发座上安慰一直在哭的君君姐,让她喝点儿东西暖暖身子。   她前两天刚去见了唐遇医生的太太,萌萌姐状态还好,确定不回来医院工作了,拿了赔偿金和抚恤金不敢用,存起来打算给孩子做教育基金,新找了一份报社的校对工作,是药学方面的杂志,稍微和专业搭一点边。   只是萌萌姐瘦了很多很多,生完小宝贝后体重一直降不下来,天天嚷着要减肥,可惜收效甚微,因为太爱吃了,经常和唐医生撇下孩子偷偷去吃火锅和烧烤。   如今却比怀孕前还要瘦了,但却让人看了难过。   于是即便萌萌姐逢人还能笑谈,君君姐也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今天对话提到了这件事,所有人都沉默了。   不知道怎么去说,痛恨、难过、悲哀、愤怒……所有的情绪过后,唯一能做的只有往前看,可伤疤就是伤疤,永远也无法愈合了。   君君姐大概有了孩子,所以更能感同身受,这会儿难过得哭起来。   羽毛抱了抱她,安慰的话却说不出口。   过了会儿,璩君才擦干净眼泪,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脸,强迫自己笑了下,“哭有个屁用,努力赚钱才是要紧事。”   她拿出手机看时间,然后倏忽愣了下,“你哥哥打电话给我,我静音没听到。”   羽毛这才如梦初醒,四处去找自己手机,转身却看见哥哥推门进来了。   她张了张嘴巴,倏忽快步走过去,一把抱住他,态度认真地忏悔:“对不起我刚刚有事手机静音了,我应该提前跟你说的。”   他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抬手抚摸了下她的脸,“下次关手机记得告诉我一声,别让我找不到你。”   羽毛瞧他没生气才举手发誓,“肯定不会有下次了。”   身后秦桉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以夏与唐刚刚戾气十足的样子,他还以为见了面会有多激烈的情绪碰撞呢!结果就这么轻描淡写一句?   秦桉摇头,打断俩人,“公共场合,收敛点啊!”   羽毛忙松开哥哥,后退半步,这会儿才看见秦桉,挑了下眉,“你们……路过?”   秦桉笑了声,“不路过,他跟魔怔了似的到处找你,刚刚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都快报警了。”他抬手,指了指夏与唐的眉心,“看见没有,还有褶子呢!”   当然没有褶子,只是秦桉在揶揄他罢了。   羽毛凑近仔细看了下他的脸,表情一如既往淡淡的,一点都看不出来“魔怔”的样子。   不知为何,羽毛忽然想起那天他去医院找他的时候,手上的伤,以及那句不轻不重的“路过”。   羽毛确定已经没事了,便和大家告了别,跟着哥哥出了书店,秦桉只是不放心他所以跟着来了,这会儿放心了,先走了。   羽毛抓住哥哥的手,握着塞进他大衣口袋里,终于忍不住问:“你担心我啊?”   “嗯。”   “那你其实可以情绪激烈一点,你这样我都感受不到。”羽毛笑话他,眼睛笑得眯起来,“所以你上次去医院也不是路过,是担心我是不是?”   早就猜到了,但又不是很确定。   夏与唐再次“嗯”了声。   “手呢?”羽毛那时候没有问,这会儿却好奇起来,“怎么伤的。”   莫名觉得会和自己有关。   “着急,砸在墙上了。”   羽毛“嘶”了声,已经感觉到疼了,她手指缓缓捏着他的手,叹气:“你好傻啊!”   夏与唐垂眸,“嗯。”   羽毛听他一个又一个嗯,忍不住笑了,站在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两只手都抬起来去捧他的脸。   街上行人匆匆,大雪茫茫,视线不清晰,大片的雪花团成簇落下来,落在她的睫毛上,她皮肤那样白,冻红了仿佛透粉的白玉,她笑着,寒意似乎也淡了,仰头吻了他一下。   夏与唐喉结微动,垂着眸子凝视她,过了会儿,把围巾给她又绕了一圈,低声说:“回家再亲。”   羽毛撇撇嘴,“老古板。”   过了会儿,又觉得不解气,幼稚地说:“回家不亲了。” 第三十一章 你吃醋了?   31.   一路上, 羽毛都在说今天的访谈,林煜泽作为一个纪录片的导演,看事情的角度和他们医生还是很多不一样的。   “林导还是很厉害的。”   “年轻有为。”   “也怪不容易的, 快过年了还在工作, 差点儿赶不回去。”   “他在急诊还是挺受欢迎的,人很好。”   “很幽默。”   ……   夏与唐一直没有吭声,沉默听她说着,眉毛不自觉蹙起来,脑海里闪过林煜泽的面孔来, 只记得个子挺高, 一米八的样子, 很爱笑。   夏与唐见过他三次,一次是他在医院吊瓶的时候, 羽毛出去见他,他出去找, 在春喜看到相对而坐的两个人。   一次是在西丰,他去接羽毛,林煜泽偶遇她, 两个人一起从西丰出来。林煜泽几次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话要对羽毛说。   还有就是刚刚,羽毛跑过来抱住他, 林煜泽就在身后不远处, 似是有些意外,盯着两个人看了好久,旁边助理拍了拍林煜泽的肩膀,像是安慰。   到了家,羽毛脱了外套先去了厨房, 说:“我煮点姜汤给你喝,预防感冒。”   他拉住她:“我没事,别忙了。”   羽毛摸摸他的头,眉眼弯弯,“听话。”   夏与唐:“……”   羽毛推他上楼去换衣服。   他换好衣服下楼前,接到家里的电话,母亲问他殷城这边的天气,叮嘱备些食物和水,他笑了声:“羽毛把储藏室已经摆满了。”   “她就是属仓鼠的,你看着她点儿。”夏至已经能想象出来了,不过一想唐唐那脾气,又叹了口气,“算了,你也看不住她,你不助纣为虐就不错了。你可真放心,让她去备东西,她都不识数。”   夏与唐低声笑,“我尽量。”   “愁死我了,你俩凑在一起,日子可怎么过。”夏至唉声叹气,“你是觉得日子太清闲了,要给自己找点麻烦吗?”   还有羽毛,她也想不通,明明是个热情的性格,却偏偏喜欢比沉默寡言还沉默寡言的。   她最近和昊昊在度假,脑子里却都是两个小屁孩,时不时问一句:“你说他俩到底是真的互相喜欢,还是兄妹做久了舍不得分开?”   万一是一时冲动或者错觉,那她这个当妈的,得难过死。   不放心,总觉得这俩小孩不像是能走到一起的。   羽毛从小就黏着唐唐,唐唐又太纵容她。   所以总害怕是不是羽毛不想和哥哥分开,威胁他要在一起,而他又对她心太软……   “小孩长大了,你也不能管他们一辈子。到底是什么感情,他们自己会分辨的。”唐昊安慰她,“那你就没有想过,唐唐当初为什么那么执意要解除收养关系?”   没有预兆,也没有铺垫,就有那么一天,他突然把两个人叫去,垂着头,安静说自己想要解除收养关系。   夏至问了句,是遇到什么事了吗?他摇头,表情愧疚,“想去创业,感觉户口单独迁出去会更好一点。”   这个理由太牵强了,唐昊以为他怕创业失败牵连到家里,便说:“缺钱跟爸说。”   他只是摇了摇头,“对不起。”   他从小就稳重,早慧早熟,很小看事情就很冷静理智了,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理由。   夏至和唐昊交换了一下眼神,瞧出他不想多说,也觉得应该尊重孩子的想法,便答应了。   解除收养关系后也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彼此依旧互相牵挂爱护。   所以夏至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唐唐为什么要解除收养关系,早先也担心过是不是家里的环境让他不开心了,怀疑是不是自己没带好,让他觉得受伤了。   担心似乎是多余的,虽然解除了收养关系,他并没有和家里有任何的疏远。   到了这一刻,夏至似乎才恍然大悟,“不会那时候他就对羽毛……”   唐昊说:“有可能。”   如果是那样,夏至也猜到他可能心里有过挣扎,挣扎似乎还不小,远离家里去殷城跟朋友创业,每次回家都挑羽毛不在的时候惹的羽毛频频抱怨,那么仿佛也合理了。   还有羽毛去殷城的时候,抱怨哥哥似乎不喜欢她了,对她很冷淡,托辞忙不见她……种种,似乎也都合理了。   夏至唏嘘感慨了会儿,又开始心疼起两个小孩。   到最后,便也接受了,孩子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夏至叮嘱他:“你别惯着她。”   夏与唐没吭声,做不到的事,他向来不承诺,他对羽毛的事,常常没有底线,倒也不是纵容,只是觉得无伤大雅,并不想限制她做任何事。   不过是他乐意。   挂了电话下楼,羽毛正靠在那里听电话,是林煜泽,问她安全到家了没有,顺便闲聊几句。   夏与唐听了会儿,默默走了进去。   羽毛把手机开了免提搁在一旁架子上,手里正把姜汤盛出来。   林煜泽说:“在煮饭吗?我还以为像你们这种小姑娘,都不下厨呢!”   羽毛被烫到了手,捏了下耳垂,回道:“没,还小姑娘呢,君君姐只比我大两岁,孩子都四岁了。我要是结婚早几年,孩子估计也能打酱油了。没煮饭,只是煮了碗……姜汤。”   手被握住,夏与唐从背后抱住她,羽毛说话打了个磕绊,他的唇贴上她的脖颈,很轻地亲了她一下。   有些痒,更多是心猿意马。   都说接触久了会免疫,可羽毛到现在还是会因为触碰而心跳剧烈。   羽毛不敢再听电话,提了句:“那林导你忙吧!祝你明天一路顺风。”   林煜泽“啊”了声,“那再见。”   羽毛匆匆按了挂断,回头的时候,想说什么,还未开口,唇便被堵住。   “怎么……”她的话咽进喉咙。   他闭上眼,一只手托住她的后颈,他有个小习惯,接吻的时候喜欢先咬她的下唇。   羽毛很没有出息,每次接吻都会心跳很快,以至于很快缺氧,脑子晕乎乎的,只能紧紧抱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羽毛总觉得他不开心,连亲吻都带着几分任性,像是故意捣乱一样,甚至幼稚地不给她换气的机会。   于是刚刚在路上还说回家不亲的人,搂着他的脖子,亲得格外认真。   仿佛在无声告诉他:我很喜欢你。   -   羽毛最后彻底站不住了,推了他一下,“汤凉了。”   夏与唐安静看着她,眉眼温和,羽毛很喜欢他的眼睛,像是一汪深湖,让人不自觉沉溺。   羽毛又戳了戳他,“你是不是不高兴?”   “嗯。”   羽毛没想到他倒是承认得快,于是顺着他问:“为什么啊?”   夏与唐却又不吭声了。   “担心我吗?找得生气了?”羽毛都惊讶,他突然出现在春喜,想来是打遍了熟人的电话都没得到回应,然后去了医院,科室的同事告诉他的,“别生气了,我这不是刚谈恋爱没有经验。下次去哪里我会告诉你的。”   她原本以为很快就结束了,没想到会拖那么久,后来因为提起唐医生,大家情绪都有些低落,都无心去看手机。   夏与唐摇摇头。   “那不会因为我说回家不给亲吧?”羽毛微微睁大眼睛,不相信他会这么幼稚,“这我不是开玩笑吗?谁让你那么煞风景的。而且我刚刚有好好亲你。”   这话说出来怪羞耻的,羽毛抿了抿唇。   到了现在,即便他一直闷着说不出口,她依旧好好说着话,似乎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羽毛,”他开口,坦诚道:“我不喜欢你一直夸别的男人。”   嗯?   羽毛恍然大悟,继而忍不住笑起来,“对不起,我的错,下次一定注意。”   夏与唐仍旧看着她。   羽毛实在憋不住,最后趴在他肩膀闷声笑起来。   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捧着他脸说:“那我也夸夸你,嗯……好看……”羽毛停顿了好一会儿,吞咽了口唾沫,“对不起词穷了。”   夏与唐眉毛微微皱起来,“我没有什么优点是吗?”   那语气分明是一副你夸别人就可以那么具体那么滔滔不绝,到了我这里却干巴巴一句好看的不满。   羽毛仿佛一个渣女求生欲考验现场。   她再次亲了他一下,然后很认真说:“因为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对我来说正当局,所以我深陷其中,没有理智和基本判断了。”   夏与唐:“……”   羽毛被自己酸出了一身鸡皮疙瘩,笑场了,“真的,我没有骗你。”   羽毛头垂下来,怕自己笑着显得很没有诚意,手揪着他的扣子扯来扯去,“你是吃醋了吗?”   夏与唐坦诚“嗯”了声。   羽毛既觉得好笑,又觉得不可思议,最后扑进他怀里抱了抱他,“别吃醋了,我只喜欢你。”   说完,羽毛有些不好意思,扯了扯他,“快喝汤。”   最后两个人分喝了。   羽毛不时偷看他一下,被他逮了个正着。   “看什么?”   羽毛摇摇头,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你皮肤好薄,我感觉都没有用力,你脸上到现在还有痕迹。”   捧他脸的时候他歪了下头,指甲划到他脸了。   夏与唐:“……”   羽毛兀自检讨着:“我以后碰你的时候会轻点的。”   看着怪心疼的。 第三十二章 你以后不要骂我就行   32.   羽毛觉得不开心, 哥哥休息了,她却又要上班了。   两个人住在一起倒住出了一种异地恋的感觉。   过年急诊很忙,人手更缺, 羽毛别说休息了, 经常加班。   年夜甚至都在手术台上,有个醉驾肇事司机逆行急转弯致使三辆车撞在一起,其中一辆轿车上一家老小五口人,最小的才刚刚一岁,还在怀里抱着。   四辆救护车都去了, 几个休息的医生也被紧急叫回来。   主任拍了一下额头,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 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几个人叹口气,每年这时候, 酒驾出事故的都比平时要多,本应该是举家团圆共享人伦的时刻, 却酿成了悲剧。   新年倒计时的时候,羽毛在手术室里,心电监护仪发出警报, 声音渐渐拉成一道平直的滴声,来不及伤感,因为隔壁还有等候手术的病患。   一直到天亮。   警察也一直守在外面, 等着问责肇事司机。   哭声混杂着吵闹, 急诊一片忙乱。   羽毛在手术台上连轴转,这会儿已经彻底不行了,有人来顶替她,她马上退了下来。   君君姐看她脸色发白,剥了颗糖给她吃, “先去躺一会儿吧!”   值班室的几张床已经躺满了,羽毛脱了白大褂,拿自己的外套搭在身上,在椅子上窝着眯了会儿。   时不时有人进来出去,小声交谈着,羽毛模糊地听到又走了一个,又听到醉驾司机清醒后试图逃跑,被警察扭在地上揍了一顿,死者某个家属疯了似的想要和醉驾司机同归于尽,一直在问护士对方的病房,急诊所有的保安都叫了过来巡逻,警察也安排了人在这边守着,几个刚工作的医生没有经验,吓得不敢出值班室,有个小男生躲在一旁跟爸妈打电话,说自己压力太大了,不想待在这里了。   羽毛都没听太清楚,整个人困极了,都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分不清自己是睡着还是醒了。   她睡了不到两个小时,有人叫她出去帮忙,她拍了下脸,便又出去了。好在没忙太久,闲下来之后,主任就叫她赶紧回家休息,她在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才拿了东西出了急诊大楼。   前几日的暴雪还未停,只是雪势变小了,空气又湿又冷。   一出门就看见哥哥的车,那股阴霾一扫而空,三步并两步地跑上前,拉开副驾驶的门窜上去,抱着他先亲了一口,“你怎么来了?”   “饿不饿?”他第一句问她。   羽毛笑了,“你就是传说中的爹系男友吧!”   夏与唐不懂,“什么意思?”   “就是像老父亲一样爱操心。”羽毛笑着。   夏与唐弯腰给她系上安全带,然后便启动了车子,“是觉得我挺无趣的?”   羽毛摇头,“没有,就是觉得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你特别激动的事。”   夏与唐挑了下眉,“或许以后会有。”   羽毛是想象不出来,印象里,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他情绪波动特别大过。   -   羽毛回家睡了一整天,傍晚的时候夏与唐叫她起来吃点东西再睡,羽毛就翻了个身,把自己往被子里再藏一藏。   夏与唐站在门口半推开门,再次敲了敲门,羽毛就再往里躲一躲,最后整个人埋在被窝里。   他无奈笑了下,走过去坐在床边,拍拍她,“别闹羽毛,起来吃点东西。”   上午十点吃的饭,到现在已经下午六点钟了。   羽毛不情不愿地把自己从被子里露出来,坐起来醒了会儿神,开始碎碎念,说自己昨夜是如何熬过去的,原本打算过零点的时候发个短信给他,或者跟他视频一下,结果突发状况,除夕夜就这么没有了。   “这样就新年了吗?”羽毛嘟囔着,“没有一点新年的感觉。”   她终于从床上下去去卫生间洗漱。   夏与唐就坐在她的床边,翻她的枕边书,倒不是晦涩的专业书,也不是文学名著,就是报亭十块钱一本花花绿绿的少女杂志。   羽毛顺便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哥哥还在看,手撑着脑袋,若有所思。   羽毛一窘,过去夺过来,塞在枕头下,医院上班太累,所以有时候看这种不费脑的小短篇助眠用。   “你干嘛偷看我的书啊!”   夏与唐笑了声,“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羽毛也不知道,上学的时候班级里很多这种杂志,大家互相传阅,小心翼翼防着老师,依旧会被逮到,每次老师都会恨铁不成钢地数落大家不好好学习,将来一定会后悔。大概是被管教多了,下意识会觉得是需要藏着的东西。   “没紧张,就是觉得……”羽毛努力去思考那种感觉,“仿佛是跟长辈看电影,突然看到亲热镜头的感觉。”   怪尴尬的。   夏与唐并不能理解,拉着她坐下,从床头柜上拿过来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你对我的定义是……长辈?”夏与唐觉得荒谬,又想起她那句爹系男友,其实并不大理解,是以有一种确实和她差了辈分的错觉。   羽毛轻笑了声,很喜欢他,觉得他怎么都可爱,就连此时无言以对的表情都觉得可爱。   吹完头发,羽毛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两眼亮晶晶看着他,夏与唐侧头瞧她片刻,“先吃饭,待会儿再亲。”   又来。羽毛扶额,抱怨了句,“不公平,你一撩拨我,我就回应你,因为我好喜欢你。你对我却总能收放自如,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恋爱中的羽毛脑回路更清奇了,“你不爱我。”   夏与唐牵着她手下楼去,沉默盛了饭。   四菜一汤,两荤两素,他下的厨。   羽毛瞬间便被转移了注意力,羡慕道:“人比人气死人呢!我做饭失败一次又一次,至今只敢做我拿手的几样,你倒好,我都没见过你下过几次厨,这卖相也太好了吧!”羽毛尝了一口鱼,“好吃,我哭了。”   夏与唐刚刚才看到了文章,新学到一个词叫套路,“我懂,放心,婚后我主厨。”   羽毛一下子咬到舌头了,撇撇嘴,“你考虑的倒是挺长远。”   “你不愿意?”他微微蹙眉,似乎是认真在困惑,而且有些受伤。   羽毛倒是不敢胡扯八道了,小声说:“我愿意啊!我主要是怕你一时冲动,一失足成千古恨。你想啊,爸妈都觉得是我逼你,是为什么呀?因为我有前科,我这个人就是占有欲强烈,你要是跟我谈恋爱,不喜欢了分手了没有关系,咱们两清,各走各的,但你要是跟我结婚了,我可就不会那么轻易撒手了。”   夏与唐点点头,“挺好。”   羽毛睁了睁眼,“别冲动哥哥,我不逼你,你好好考虑清楚,然后再给我答复。”   夏与唐:“……”   羽毛语重心长,“想想你一辈子落在我手里,我还有些心疼了。”她实在不是觉得自己不好,而是像爸妈想的那样,她和哥哥两个人其实性格南辕北辙,她是个极度话唠的人,思维跳跃快,有时候甚至前言不搭后语。哥哥是那种严谨理性的人,干什么思路都特别清晰,很少有情绪化的时候,而且怕吵。她的存在完全就是违背他喜好的那一类。   夏与唐嘴角抽了抽,“羽毛……”   羽毛认真看了他一眼,“不是想推卸责任哦,我肯定会负责的。就是觉得你得想好。”   夏与唐沉默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说:“羽毛,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更不是什么小可怜。你到底整天在脑补些什么。”   羽毛一脸迷惑,“你不是……什么?”   什么意思?   夏与唐叹了口气,“你以后不要骂我就行。” 第三十三章 对不起,你别伤心   33.   羽毛听懂了, 只是没有太明白,权当他在自谦了,兀自嘟囔一句:“说得好像我不了解你似的。”   不是正人君子也肯定和坏人不沾边。   从记事起, 就没见过他做任何不好的事, 看着冷漠,其实内心柔软,即便是他那样孤僻内敛的人,依旧很多人愿意帮助他。   没有因为病弱而要求任何人对他优待,没有自怨自艾, 没有悲伤偏执, 最难过的时候也只是蹙着眉头, 连告诉别人我很难受都吝啬。   羽毛常常气愤他的沉默,可更多只是心疼罢了。   吃完饭, 夏与唐偏头问了她一声:“要不要出去走走?”   羽毛以为他要陪她出去散步,便点了点头, “好啊!”   她简单换了衣服,就跟着他出门了。   天已经彻底黑了,外面更冷了。   夏与唐领着她去了车库, 羽毛才挑了下眉,“开车?”   “嗯。”   “好吧!”   没有问要去哪里,因为觉得不重要, 反正跟着哥哥, 就什么也不用操心了。可到了地方,羽毛才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你不会大过年还要加班吧?”   是他公司。   夏与唐笑了声,“不是。”   牵了她手,沿着消防通道往上走。   “累不累, 我背你?”要爬十几层楼。   过年了,电梯停了,他跟保安打了招呼,只要到了消防通道的钥匙。   羽毛摇摇头,看着他单薄的身子,心想,如果她能背得动他,她甚至想要去背他,哪里舍得让他背自己。   被吹了几下冷风,夏与唐掩唇轻咳了声,也便瞬间明白了羽毛的心理活动,一哂,“羽毛,其实我力气很大,你要不要试试?”   羽毛噗嗤一声笑了,“我相信,但还是不要了。”   她莫名想到自己干妈家的女儿,叫糯糯,长得也软软糯糯的,是个机灵小萌妹,如今出落得漂亮精致,小时候是个正宗包子脸奶娃娃,生气的时候会刻意强调:“我超级凶的!”   但没有凶,只有软萌,每次羽毛听到都要笑半天。   哥哥这句话,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两个人上了天台,天台上有个小房间,夏与唐拿钥匙开了门,带着她进去,然后羽毛才发现里面有架天文望远镜,她“哇”了声,跑过去看,夏与唐弯腰给她调试设备,告诉她怎么看。   “这个小房间是你的吗?”   夏与唐“嗯”了声,“刚来这边工作时候秦桉帮忙弄的。”   他没有什么爱好,也没有什么娱乐生活,以前在家里,大部分时间都被迫待在医院里,每次能做的,只是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养好身子,所有同龄人玩过的东西,他都没什么印象。   如果有,也是羽毛带给他的。   刚来殷城的时候,很不适应,水土不服,吃不惯,也睡不大好。   偶然来天台,说这里很适合看星星,秦桉便帮忙给他弄了。那时候经常夜里加班,加完班上来坐坐,吹一会儿冷风,秦桉能念叨他半个小时。   “我又不是纸糊的。”他常说。   但也懒得多说什么,被误解也没什么。   只是如今面对羽毛,倒是有些担忧,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又怕自己不是她心目中的良配。   羽毛点点头,“秦桉哥哥人挺好的。”   看完星星,两个人又去了广场看烟火,昨夜里热闹,今晚上都没有什么人,羽毛有些遗憾没有能和他一起跨年。   牵着他的手,走在路上,踩着细碎的雪,吸着冷空气,时不时给他搓一下手,拿温热的手掌去焐他的脸和耳朵。   他们站在背影里接吻,羽毛把整个身子都缩在他怀里,恨不得钻进他衣服里,怕人看到。   然后去爬景区的山,在山顶的酒店订了房,酒店建在悬崖旁,有很大的露台,可以看日出,据说明天是个晴天,但看这天气,实在不像是有日出的样子。   但羽毛还是很开心,趴在露台的栏杆上看外面,外头一望无际的黑沉,模糊能看到山体的轮廓。   “你什么时候订的酒店啊?”   “昨天。”他说,脱掉外衣,把暖气调得更高些,拿了条毯子过去披在她身上,“别感冒。”   羽毛回身抱住他,到了这时才想起来,“是不是因为我写的恋爱笔记?”   那天被他看到,自己还尴尬了很久,让他不要笑话她,其实他也没什么反应,没想到他却记着。   “嗯。”他低头在她唇上啄吻了下,“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   羽毛摇摇头,坦诚道:“哪里都很好。只是其实我一直没有什么恋爱的感觉。除了……接吻的时候。”   羽毛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总觉得不对劲。   就觉得好像和从前没有什么差别,以前他就对她很好,她也很关心他,只是区别在于,以前怕他会觉得她烦,现在没那么怕了,但有时候还是会疑心自己会不会惹他不耐烦。   夏与唐眨了下眼,“羽毛……”   他总是这样,叫了她名字,却又突然无话可说。   羽毛却仰着头,一直等着,最后得到的是他落下的吻,彼此呼吸缠绕,互相紧抱。   大脑晕晕乎乎的时候,哥哥低声说:“进屋吧!”   酒店是套房,两个紧挨的卧室,夏与唐指了指其中一个大的房间,“你睡这边。”   “我不困。”羽毛拉着他手,不舍地看着他,意思是可不可以再待一会儿。她白天睡太多了一点睡意都没有。其实主要还是不想和他分开,虽然明知道明天还会见面。   他看懂了,笑了声,“那看会儿电影?”   羽毛点点头,高兴了,扯着他去客厅,窝在沙发上,搜了一部老片子,是一对儿青梅竹马的故事,电影还没看完,他摘了眼镜偏头揉了下眉心,羽毛发现了,轻轻扯了他一下,“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   这会儿又愧疚起来,她白天睡了一天不困,倒是拉着他也不让睡。   “看完吧!”他说。   羽毛忽然兴致缺缺起来,嘀咕了句:“你不用迁就我。”   偶尔会觉得怪怪的,但想不出来哪里怪,这会儿突然才有些想明白,“感觉你对我像哥哥对妹妹,爸爸对女儿,反正就不像情侣。”   刚在一起那会儿,妧书还问他:“刚谈恋爱就同居啊!也不怕磨合的不好出问题。”   她说:“不会吧!我俩认识多久了。”   妧书作为资深恋爱人,滔滔不绝地说:“那可不能想当然,我不是故意要扫你兴,只是你得有心理准备,做朋友的时候彼此有分寸,做恋人了就是另外的标准,你觉得不会有问题,是因为他做哥哥和你生活在一起不会有问题,可变成男朋友可就不一定了……”   羽毛听得一头雾水,最后只说了句:“有问题再说吧!”   她是个秉信车到山前必有路的乐天派。   可这么久了,也没有什么问题,反而叫她觉察确实是有一点问题的。   羽毛倏忽靠过去,仔细去看他的眼睛,轻声说:“你要是有一天,突然发现其实不是真的喜欢我,可以告诉我。我要是发现了,我也会告诉你的。”   夏与唐抱住她,目光凝视她片刻,抿唇道:“我只是觉得你还没有做好准备。”   他从一开始抱着的心思都不纯粹,但从她眼里看不到欲望,那目光总是纯净的,情动时也只是耳朵红着,手指攥着他衣服,连拥抱都不够用力……   羽毛迷惑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没有准备好?”   “我准备好了。”   夏与唐:“……”   他凝视她片刻,似乎在斟酌她这句话的可信度,下一秒,他把她推倒在沙发上,覆身过去,鼻尖挑开她的衣摆,炽热而贪婪地亲吻她……   羽毛像是被烧着了一样,脑子里嗡的一声,炸了。   心跳快得能送去急救了,以至头脑发昏,下意识推了他一下。接吻的时候他顶多亲她颈侧、锁骨,并没有旁处。   他动作戛然而止,缓缓起身,替她拉好衣服,轻声说:“早点休息。”   他没有丝毫停留,弯腰拿起桌面上的眼镜,回了房间。   门阖上,羽毛才抚了下自己胸口,四肢无力,眼神涣散,仿佛刚刚跑完八百米,整个世界都是不真实的。   许久,她才吞咽了口唾沫,明白他说的觉得她还没准备好是什么意思了。   -   卧室有个小露台,放了两张藤椅,夏与唐洗了澡,穿着浴袍坐在那里,眼底情绪仍翻涌着,面上却仍旧是一副平淡无波的样子。   秦桉下午的时候发消息给他,问他初三有空没有,他刚刚才回:嗯。   秦桉问了句还没睡,便直接甩了个视频过来。   后半夜,两个男人打视频实在很奇怪,秦桉也没想他会接,他点语音通话点错了而已,但夏与唐接了,半融在夜色里,脸色依旧是白的,只眼皮泛着红,唇色也比平日艳,“你不会发烧了吧?”   “没有。”   秦桉狐疑地看着他,“大半夜不睡你干嘛呢!在哪儿?酒店?大过年你住酒店?羽毛知道吗?她不在?你自己一个人干嘛,你不会出轨了吧!我靠你要这样兄弟可不帮你瞒着,你死乞白赖非要跟羽毛好,要死要活的,好不容易追到手,你要是干这种事可不地道啊!”   “她在隔壁。”夏与唐忽略他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   秦桉这才放下心来,“你俩出去玩啊!竟然不住一个房间,真稀奇。但不住一个房间你也能睡这么晚?”他那眼神里都是匪夷所思,仿佛他是个外星人。   夏与唐撩了下眼皮,“你没话说就挂了吧!”   秦桉“哎”了声,“别啊!初三聚一聚呗!带上你女朋友。”   “嗯。”   “地址我到时候再发给你。”秦桉说完,例行吐槽两句,“你说话是要收费吗?这么惜字如金。你怕不是话太少被羽毛嫌弃然后独自坐在那儿生闷气吧!”   夏与唐直接按断了视频,起身回了房间。   冷静了。   羽毛的消息进来:这我确实没准备好……要不下次循序渐进点儿?   -对不起,你别伤心。   -现在太晚了,要不我就去找你了。   -你早点儿睡。   -改天再试~   夏与唐:…… 第三十四章 误解太深   34.   夏与唐掐了下眉心, 从床头柜里摸出了根烟点上,抽了一口,又揿灭了, 他没有烟瘾, 只是这会儿想找点事做,来平息躁动。   隔了片刻,他才回她:晚安。   他刚也不是真的想干什么,只是想告诉她,除了接吻, 能干的事还有很多, 她的反应也在他意料之中。   想给她适应的时间, 这么久了,该忍的都忍过来了, 克制也早就习惯了,不急于一时, 他只是希望不要她有任何不舒服或者被逼迫的感觉。   刚在一起没多久,新鲜感还没过去,有些事情不想那么快。   二十几年的兄妹, 他并不能确认她对他的感情是亲情更多还是爱情更多。   有想过会吓到她,但以过往的经验来看,她就是个小白, 提醒她一下倒也无妨。   只是没有想到, 她的反应是这样。   他失笑,轻摇了下头,揿灭了床头灯。   只是……   白冷静了。   羽毛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前半段很香艳,后半段却镜头突转, 急救车乌拉乌拉地响着,医生说哥哥心脏不好,不能剧烈运动。   她在旁边哭得稀里哗啦的,发誓再也不碰他了。   以至于羽毛醒来连连呸了好几声。   都是什么梦!   初二初三羽毛都要上班,初三下班的时候,哥哥才告诉她:“有聚会,要不要过来?”   “都谁在啊?”羽毛挺好奇,他和谁聚会。   “一些老朋友,秦桉也在。”   羽毛听到秦桉在,然后便放心了,“好,等我一下,你把地址发给我。”   她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先回家换身衣服。   早些年他创业的时候,不仅只有秦桉和他两个人,其实断断续续还有其他人加入,不过最后都离开了。   但虽然分道扬镳,倒也没有什么矛盾,彼此还是朋友,逢年过节可以聚在一起吃吃饭喝喝茶。   几个人刚吃过饭,顺道来了棋牌室。   夏与唐不是爱热闹的人,但也不是爱扫兴的人,多数时候不热络,但基本都捧场,只是安静坐在那里,话很少。   周照宁第四次看夏与唐了,秦桉出来打岔,“羽毛呢?还没来?”   他刚刚去外面打的电话,羽毛说要来,但她平时还好,出去见人,一向包袱很重,估计要回家换衣服再化个妆。   “加班晚了,说要来,也可能来不了。”他说。   秦桉“啊”了声,“怪可惜的。”今天本来只是朋友聚聚,让夏与唐带羽毛来,只是想让大家认识认识,毕竟这些人都还没见过夏与唐的女朋友。   也很好奇,夏与唐这种人,到底能找来什么样的女朋友。   只是没想到周照宁会来,照这个架势,羽毛来不来都不大合适。   周照宁今天一直怪怪的,时不时看夏与唐那眼神,都带着古怪,一早就说他女朋友要来,要是不来,别让人以为是因为周照宁了。   可要是来了,周照宁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事。   周照宁已经很多年不掺和他们的聚会了,今年也没提前说,中途才到了。   一进门就问:“听说有人交女朋友了?”   新交了女朋友的,也只有夏与唐了。   恰巧以前周照宁又喜欢过他。   秦桉一听,就觉得坏事。   周照宁早些年跟着他们做产品经理,工作能力很强,可惜是个一根筋的,喜欢夏与唐,旁敲侧击打听了,知道他不喜欢她,便没继续,暗戳戳示好好几回,以至于夏与唐开始避嫌之后,她便心死了,然后就打了离职报告,跳槽了。   一段往事罢了,隔了这么多年了,谁也没再在意过,但大约是出于自尊心,周照宁这些年都没再参加过他们之间的聚会,只偶尔在群里发个祝福,聊两句,她这两年事业也做得顺风顺水,买了房和车,养了一条狗。   按说应该不必再执着了。   -   羽毛有些累,没有开车,打车去的,是KTV里头的棋牌室,里头光线有些暗,羽毛进去之后,辨认了下,才看出坐在角落里的夏与唐。   最先扭头的周照宁,大约是女人的直觉,只一眼就看出来,是夏与唐一直放在心上的那位。   以前想象不出来,人到身边才会恍然大悟:确实是他会喜欢的人。   “羽毛,来,快来,把你男朋友换下来吧!太过分了,三个人输他一个。”秦桉吱哇乱叫,“不是说情场得意,赌场失忆,你男人这是被上天眷顾的宠儿吗?”   因为秦桉这两句,免去了羽毛的尴尬,她笑着,朝着夏与唐过去,挨着他坐了下来,犹豫着:“确定要换我?”   夏与唐毫无顾忌地握住她的手,懒散一笑:“我的牌技都是她教的,这是我师父,比我厉害多了。”   羽毛对自己牌技还是挺自信的,但是被他一夸,脸瞬间就红了,有些不好意思说:“也还好。”   秦桉张着嘴,“看不出来啊!厉害。”他竖了竖拇指。   然后顺势给羽毛介绍:“这些都是以前一个公司的,除了你男朋友,都是本地人……”   秦桉一一介绍了,人太多,四男三女,羽毛听完其实也没抬太记住,只好微笑着点点头,“你们好。”   几个人调侃几句。   “我们夏总,闷声干大事的,我还以为他要孤独终老了。”   “弟妹漂亮啊!”   “好看的跟好看的凑一块,也太养眼了吧!”   “我可以给我家预订个娃娃亲吗?我从现在开始攒彩礼,我拼了老命……”   “去你的吧!你儿子都四岁了,你知道人家生女儿啊!万一生儿子呢?”   “我可以再生一个……”   一群人说着说着思维就跑偏了,棋盘室的暖气开得低,夏与唐的手有些凉,羽毛给他搓了搓,耳朵里听他们在调侃,有些不好意思,夏与唐轻敲了下桌子,“别乱说。”   怕她不好意思。   秦桉出来打圆场,“羽毛对不住啊!刚都喝了点酒,说话没个谱的。”   羽毛轻笑着摇摇头,“没事,我还挺喜欢小朋友的,哪天来家里做客啊!我煮饭不好,但是唐唐会。”   秦桉摸了个幺鸡,本来要碰的,结果一闪神给丢了,震惊道:“他?煮饭?你可别唬我。”   旁边有人也笑了,“早些年与唐跟秦桉一块儿住,秦桉跟个老妈子似的,一天三顿饭,有回出去应酬,应酬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他在家还没吃饭,躲在一旁给他订餐,他什么时候学会的煮饭?我看他煮个泡面都困难。”   秦桉附和点点头,“我那会儿就觉得我要是不在他就饿死了,我天天操心操得跟什么似的。”   夏与唐轻笑,扔出一张牌:“是你说你做饭我打扫卫生的。”   “那我不是以为你不会做饭吗?”秦桉那会儿看着夏与唐,觉得他就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恨不得什么都亲力亲为。   后来他自己买了房,秦桉都还担心他饿死,知道家里请了阿姨才放心。   夏与唐却是到现在才知道他怎么想的,失笑:“你又没问过我,我以为你喜欢。”   秦桉:“……”   最后打了几圈牌,倒成了一个谈心局。   最后秦桉总结:“我觉得我对你误解太深。”   夏与唐笑了下,不置可否。   话题不知怎么又绕到小朋友身上。   “我家小朋友也太爱生病了,我每天操心得要死,头发都快要掉光了。”有人说了句。   夏与唐垂了下眼睫,神色微黯。   羽毛觉得他可能是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想岔开他的注意力,于是偏头小声跟他说:“我也想带小孩。”   夏与唐手里的牌倏忽掉了。   “羽毛……”他敛着眉,低声叫她名字。   他耳朵红了。   羽毛偏开头不看他,唇角微弯,觉得他太可爱了,想咬一口。   真怕自己哪天吓到他。 第三十五章 水到渠成   35.   “你俩在嘀咕什么呢?”秦桉忽然问了句。   夏与唐捡了牌, “没什么。”   一群人笑起来,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大约觉得看夏与唐这样挺有趣。   还没见过他这幅表情, 也不知道女朋友说了什么,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真是开了眼了,你还会害羞呢!”   羽毛也笑了,笑完去上了个洗手间,从格间里出来洗手,洗手台旁站了个女人, 是刚刚房间里的一个, 羽毛还记得她的名字, 叫周照宁。   她正在补妆,几乎趴在镜子上, 仔仔细细描画着,看见她, 收了眉笔,冲她笑了下,“听说你是个医生啊?”   羽毛点点头, “是,我在急诊科上班。”   “了不得。”周照宁点头,“很忙很累吧?”   “还行, 就是得三班倒, 作息不规律。不过我倒是能适应,所以不觉得累。”她甚至觉得上完夜班可以休一整天挺快乐,大小夜之后可以休两天。但有些人就受不了,内分泌失调紊乱,甚至姨妈都不来了。   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压力, 行业内每个人的压力点也不同,羽毛唯一的压力在心软容易共情,遇到很糟糕的病人,没有抢救过来的患者,久久不能释怀。   周照宁心不在焉点点头,她其实并不大想聊这些,可莫名想和她说两句话,仿佛这样就能透过她,看透当年怎么也无法看透的那人一样。   “看你和与唐那么亲密,我还挺意外的。他对人一向不热络。”周照宁还记得她刚刚偏头同他说了句什么,他耳朵慢慢红了,面上虽然依然没什么表情,可仍旧能看得出来,他对她真的很不一样。   也真的很喜欢她。   羽毛轻笑,“他就那性格。”   看着冷漠,其实斯文温和。   周照宁愣了一下,旋即才品出来那语气里的亲昵,仿佛在说:你们看到的都是表面的他,而我和他灵魂相依。   “我以前也挺喜欢与唐的,可惜那会儿心气傲,就觉得他好冷漠,受不了就走了。”周照宁把眉笔和粉盒收进包里,状似随意说了句。   羽毛动作停了一下,透过镜子能看到周照宁的脸,很漂亮的女人,自信由内而外,魅力浑然天成,即便对着别人女朋友说我以前挺喜欢你男朋友的时候,都不像是冒犯。   羽毛不解看了她一眼,却说了句:“甲之蜜糖乙之□□嘛!我就挺喜欢他性格的。你以后也会遇到更合适的人的。”   她的面容温和真挚,似乎是怕周照宁尴尬,带着浅淡鼓励的笑意。   周照宁微微愣了下,继而笑了,“你说的是,借你吉言。”   出了卫生间,哥哥竟然等在外面,羽毛眼睛亮了下,“你怎么出来了?”   周照宁从旁边过去,夏与唐没有看她,只是仔细看了眼羽毛,确认她没有不高兴,才说:“突然想起来还没带你去过游乐场,刚听秦桉说晚上在营业,要不要去看看?”   他和周照宁什么都没有,但还是怕羽毛会多想,尤其两个人一起进卫生间,没来由的烦躁和不安。   羽毛勾头看了眼,确认四下无人,轻轻抱了他一下,小声说:“那我们提前走?不太好吧?”   她才刚来没多久。   夏与唐回抱她一下:“没事,我本来就是要走的,他们想见你一面,所以才一直留着。现在也见了,可以走了。”   羽毛点点头,他们打牌,哥哥也不太喜欢。   “不过游乐场过年还营业吗?”   “大概。”夏与唐牵住她手,“跟他们打个招呼。”   夏与唐没再进房间,站在门口敲了下门,“她加班到现在,挺累的,我就先带她回去了。”   有人要起来送,夏与唐压了下手,意思是玩你们的。   门重新合上,不少人去看周照宁,周照宁搓着牌,没好气说了句:“都看我干嘛?又不是狗血八点档,我还能去横刀夺爱?况且我现在喜欢阳光小鲜肉,才不喜欢这种冷淡怪,有合适的弟弟记得介绍我。”   一群人梗在喉咙里那股气,终于消散了,挤兑她别祸害祖国的花朵。   周照宁笑了笑,说起这两年认识的小男生,眉飞色舞的。   秦桉看了她几次,也没说什么,都是成年人了,应该知道分寸,是他想多了。   -   羽毛下班的时候,妧书本来想约她出去吃饭,但她推了,说来见男朋友的朋友。   妧书说她有异性没人性,但还是好奇发消息问了句:怎么样,感觉如何?有没有什么旧情人啊情敌啊什么出来示威。   妧书是个狗血言情剧里各种桥段都在现实遇到过的奇葩人士,羽毛知道她只是在自黑,回她:不知道算不算,有个姑娘说以前挺喜欢哥哥。   妧书就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的有,兴致勃勃问她具体情形。   羽毛坐在副驾驶上,手指飞快打着字。   三言两语交代了,妧书说她笨死了:你是不是没听懂?人家潜台词是说以前如果不是心高气傲,要是能放低姿态,现在就没你什么事了。   羽毛没想那么多,妧书嘲笑了她一会儿,说:你这放在宫斗剧里只能演个尸体,连镜头都不配有。   羽毛撇撇嘴,想想也是,她确实没什么战斗力,能开开心心活到现在,全靠运气好,没有遇到什么太糟心的事。   “哥哥,有人追过你吗?这些年你就没有交过女朋友什么的?”羽毛收了手机,忽然偏头问了句。   七年了,羽毛七年没有和他在一起城市,虽然互相都知道彼此的境况,爸妈跟他也时时联系着,但相隔千里,他要是交几个女朋友也不是不可能。   夏与唐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握紧了,眉头不自觉皱起来,“谁跟你说什么了?”   羽毛没有隐瞒,“那个姓周的小姐姐说以前挺喜欢你的,但你太冷漠了,她就不喜欢了。我就突然好奇。”   夏与唐抿了抿唇:“羽毛……”   羽毛以为他不好意思说,忙发誓:“你放心我不会生气的,你都这么大了,谈几个恋爱也正常啊!”   车子靠边停了下来,偏僻的长街,四下无人,路灯昏暗得几乎照不清人脸。   夏与唐把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有些烦躁:“没有,我喜欢你挺早了。”   “没别人了。”   “我跟那女生,说过的话都没几句。”   “旁人也没有。”   “羽毛,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真的很喜欢你。”   那声音带着无奈,克制的欲望,颤抖,还有汹涌的不知名的情绪,他摘了眼镜,侧身去勾她的脖子,靠近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你呢?谈过几次恋爱?”   她那语气,仿佛恋爱分手再恋爱是很轻松的事。   羽毛呼吸一滞,睁着眼看他近在咫尺的脸,他眼尾是红的,他皮肤薄,很容易眼眶泛红,不是发烧就是情绪激烈,这会儿显然是在克制某种情绪。   羽毛忽觉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迟疑说:“就……就一次。”   沈嘉恒。   但属实有些儿戏,两个人其实还在朋友互相熟悉培养感情的阶段,提前确认了关系。   夏与唐倏忽想,如果那男生没有劈腿,好好的和她在一起,说不定现在该谈婚论嫁了,羽毛是个心软又善良的人,答应下来的事,就会努力去尝试,不会敷衍,也不会阳奉阴违,她若是答应谈恋爱,即便一时没有那么喜欢,可肯定是抱着好好谈去的。   夏与唐一瞬间觉得像是打翻了一缸醋,又觉得心有余悸,如果是那样,他可能一辈子都不能触碰到她了。可明知道她又没有错,只是他自己跟自己较劲罢了。   羽毛都没来得及多说什么,他的唇倏忽贴过来,接了个差点断气的吻。   羽毛的手扶在他的颈侧,能感受到他上下滚动的喉结,他似乎很生气,但又不像是生气。   最后分开的时候,羽毛整个人软得快要倒下去了,四肢一点力气都没有,身子靠在椅背,很轻地问了句:“你生气了?”   明明是问他,怎么到最后成了自首现场。   夏与唐把眼镜戴回去,下颌线仍绷着,“没有。”   “我也很喜欢你啊!”   “特别特别喜欢,从小到大我都喜欢你,只是不知道还可以像谈恋爱那样喜欢。现在知道了,我不是在换着方式喜欢你吗?”   羽毛说着说着都有些着急了,“我们结婚吧!”   夏与唐意欲重新启动车子的手,僵硬地悬在那里,“羽毛……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我又不傻。你这么喜欢我,我这么喜欢你,已经见过家长,双方父母已同意,年龄也合适,已经同居很久不需要再磨合,试探环节也可以略过去了。”羽毛越说眼睛越亮,一拊掌,“你看,水到渠成。”   夏与唐:“……” 第三十六章 你当是过家家呢?……   36.   “你当是过家家呢?”夏与唐回神, 从片刻的震惊中恢复面无表情,她能说得这么轻易,他就知道她确实没什么概念。   那日她说没什么恋爱的感觉, 他在想, 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好,仔细想想,又不是,只是太熟了,没有患得患失, 没有你来我往的试探, 像一部电影抽去了骨架, 没有了跌宕起伏,只剩下细枝末节的东西。   但这温暖和细碎, 也很好。   只是更觉得不能操之过急。   夏与唐重新启动了车子划动方向盘上了路。   羽毛还在据理力争,“我说得不对吗?是还有哪里没考虑到吗?咱们俩还有什么阻碍吗?”   她常常嘴巴比脑子快, 说完自己先愣一下,继而点点头,觉得自己很有道理。这会儿越说越觉得真的非常的水到渠成, 明明什么阻碍都没有,为什么不答应她呢?   羽毛看他无动于衷的侧脸,终于忍不住气愤起来:“男人心, 海底针。”   夏与唐轻笑了声, “我觉得你还没有准备好。”   又是这句话,羽毛都听腻了,上次也是这样说,然后他突然把她扑倒在沙发上,他的鼻尖挑开她衣摆的时候, 呼吸也洒过来,羽毛到现在还记得那瞬间的感觉,心脏像是跳崖了一样猛地下坠,又跃升回去,她在那剧烈的心跳中,感觉大脑像是空白了。   他起身走了,估计是怕她尴尬。临走前还把她衣服扯下来盖好,羽毛躺在那里缓了好一会儿,拿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脸发烫。   对于可能发生的事都懂,只是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   她在外头犹豫了好一会儿要不要进去找他,最后放弃了,太晚了,不想打扰他睡觉,更重要的是,她确实有些不知道怎么做。   这会儿侧头看了他一会儿,发觉他神色寡淡,有些丧气地想,是不是其实他也没有那么喜欢她。   又或者,原本以为很喜欢,在一起了才发现没有那么喜欢,但又不好意思告诉她?   游乐场真的在营业,甚至人还很多,但多数是父母带着小朋友,其次就是情侣。别人情侣都手拉手肩碰肩腻腻歪歪,眼神对视都恨不得亲对方一下,相比之下,两个人就克制得多了。倒不是羽毛脸皮薄,只是觉得哥哥脸皮可能薄。   而且觉得,他可能不是那种喜欢腻歪的性格。   两个人牵手进去,沿着入口的指示标一直往前走,羽毛想玩过山车、跳楼机、大摆锤、海盗船……但羽毛看了一眼哥哥,最后坚定地说:“我们去坐摩天轮吧!”   电影情节里,摩天轮总能发生点浪漫的事,或者设备故障,两个人被迫停留在最高端。   总之是个事故高发地。   但羽毛和他两个人坐了两轮,什么也没有发生,到最顶点的时候,能俯瞰大半个园区,下头有好几个主题园,从上头往下看,很漂亮。   但很冷,羽毛没想过要出来玩,穿得很少,但她更怕他冷,连接吻的氛围都没有。   两轮下来,羽毛就说不玩了,研究了一下,发觉很多项目都太刺激,怕哥哥受不了,太温和的又不好玩,又玩了两个项目,最后说了句:“有点累,要不我们回家吧?”   夏与唐本身也只是为了带她从周照宁那里出来,才说来游乐园,她说不想玩,他便点了头,“那回家。”   一路上两个人都很沉默,他在想,是不是自己委屈她了,好像在他身边,她总是没有那么尽兴。羽毛只是在出神,她有些苦恼,不会谈恋爱,总觉得自己和他还是更像兄妹。   回了家,夏与唐尚且在思忖,要不要多腾些时间,多陪她。羽毛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进了门,像个考拉一样抱住他,他下意识伸手托住她的腿:“怎么?”   羽毛亲了亲他,眼睛亮亮的,“我想跟你一起睡。”   这是她思考了很久得出来的结论。   夏与唐:“……”   也不知道她整天都在想什么。   羽毛是想,和他再近一点。再近一点,或许就能多了解他一点。   他的眉头又不经意蹙起来,羽毛不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只好一股脑说:“我睡相也不是很差,试试?不行再分开睡,你上次还说不要分床呢!”   夏与唐还是没吭声。   羽毛垂下眼睫,“好吧,我又说错话了。”   夏与唐抿了抿唇,抱着她,将她抱上楼去。   “你放我下来吧!”   他轻声道:“抱得动。”   羽毛眼看到从二楼又到三楼去,“诶……”   夏与唐低头觑她:“不是要跟我一起睡?”   羽毛神色顿时恍惚起来,半晌:“……喔。”   夏与唐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就知道她没有什么概念,想什么都很表面。   进了卧室,夏与唐反手锁上了门,“那就别回去了。”   羽毛:“……你这样显得好像个反派。”   夏与唐将她放在沙发上,随手摘了眼镜,弯腰丢在旁边桌子上,起身的时候扯了下领口,“或许本来也不是什么正派人。”   但喜欢一个干净的人,只能努力让自己干净一点。   这是他第二次说了。   羽毛笑起来,歪着头看他,“没事,我分析过了,谈恋爱呢!顶多被骗财骗色,但是你嘛!骗财不大可能,你比我有钱多了。”羽毛的钱大多都是爸妈的,自己赚得钱对他来说只够做零用,况且他的钱都还在她这里,他只把身份证要回去了,其他都还在她这儿。   “至于骗色,这个谁骗谁还不一定呢!”   羽毛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觉得他可真是太好看了,从小到大,羽毛都没见过比哥哥更好看的人。   夏与唐对于她自成一派的逻辑早就见怪不怪了,到了这会儿,忽然觉得不能以正常思维来度量她。   于是他“嗯”了声,“然后呢?”   羽毛摊手:“所以,你不用吓唬我。”   意思是我都想好了,什么都考虑到了,不是心血来潮,是真的想和你一辈子。做什么都可以。   夏与唐哼笑一声,绕到衣帽间去,拿了睡衣过来,顺便把自己的衬衣找了一件给她,“睡衣。”丢给她之后,顺势脱了外衣,大概觉得不舒服,衬衣扣子也解了三颗,领口敞着,漂亮精致的锁骨。   羽毛接过来,看他毫不避讳差点直接当着她面脱衣服,突然对于睡一起有了一点动摇,“我……”我好像真的没准备好。睡觉要脱衣服吗?脱衣服需要避着他吗?避开是不是挺奇怪?不避是不是更奇怪?   夏与唐侧头看她,似乎是了然,“后悔了?”   羽毛又摇摇头,只是抬头看他,“你先洗我先洗?”   夏与唐:“……”   看到她很纯洁的目光,他抬步进了浴室,“着急回你房间洗。”   羽毛在外头嘟囔,“刚还说让我不要回去呢!”   说完又补充一句,“你怎么这么心思多变。”   羽毛最后还是回了房间一趟,但只是拿了自己的眼罩香薰灯护肤品贴身衣服之类必须用的小东西,然后又回来了,他还没洗完澡,羽毛坐在沙发好一会儿,开着笔记本跟糯糯聊天。   她刚刚突然发消息,说最近出差殷城,问她什么时候有空见一面。   糯糯是干妈家的女儿,大名程意安,爸爸是个演员,她女承父业,也考了电影学院,这两年正是事业上升期,这个剧组出来进那个剧组,一年到头休息时间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前段时间在贵州山里头拍电影,两个月与世隔绝,今天刚出来,一出来先得到消息,说羽毛和唐唐在一起了,她的惊讶程度不亚于听说外星人要攻打地球了。   她想打电话,但羽毛生怕她说出来什么不合适的话,坚持要发消息,然后程意安就频频给她发感叹号。   -不!!!我不能相信!!   -真的在一起了?我理解的那种?   羽毛感觉她好夸张。   -嗯,就是男女朋友的在一起,你在怀疑什么?   程意安那头刚下来飞机进酒店,窝在套房里还要等着访谈,为了给自己的演员生涯保鲜,此时还在蒸脸,她把脸从白雾中移开,因为不能打电话而扭动得像某种软体生物,指尖敲键盘的时候用力地仿佛能透过键盘直接抓着羽毛晃她的肩膀,问她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魔幻。   -我以前还想着,为了咱们两家的和谐友好,不如我献身跟唐唐和亲好了,没想到你们竟然内部消化。天呐你是不是早有图谋,你怎么这么禽兽,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怎么下得去手,你太过分了,不会是你威逼利诱强迫唐唐跟你好吧?   羽毛明知道她不喜欢哥哥这一类,还是坐直了身子。   -你想尝尝我沙包大的拳头吗?   还有,为什么大家都是这个思路,她看起来到底有多像个恶霸。   程意安:不想,但我有点替唐唐担心,感觉他在你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羽毛:……我哪里舍得打他,我疼他还来不得。   程意安:呕!唐遇夏,我问你个问题……你俩……有没有……嗯……你懂吧?   浴室门开了,夏与唐顿了一下,蹭掉脚底的水渍才走了出来,看到羽毛趴在床上看电脑,撩了下眼皮,“别趴那么近。”   程意安的消息连番轰炸着。   -呜呜呜我不能相信。   -你就这么把自己交代了。   -说好的好姐妹谁先脱单谁是狗。   -我不想年纪轻轻当姨妈。   -哦,好像也不小了。   -那祝你早生贵子。   羽毛啪地一下把电脑合上了。   “哦,好。” 第三十七章 自讨苦吃   夏与唐狐疑看了她一眼。   羽毛讪讪:“糯糯, 说要来殷城出差。”   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夏与唐“嗯”了声,“待几天?”   “一周左右, 我想后天约她吃饭, 你也一起去吧?”   夏与唐点头,“好。”   羽毛抱着衬衣,“那我去洗澡了。”   程意安在那头抓心挠肺,还是没忍住去拨羽毛的电话。   夏与唐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看到是程意安, 便直接接了, “意安……”小姑娘长大了, 不乐意别人叫小名,现在除了羽毛整天糯糯糯糯的叫, 爸妈都不怎么叫了。   程意安听到夏与唐的声音,乖巧叫了声, “唐唐哥哥,羽毛呢?”   三个人年纪差不多大,程意安也只有小时候会乖巧叫哥哥姐姐, 长大了都直呼羽毛的名字,倒是见了夏与唐,还是会乖巧叫哥哥。   他太冷了, 沉默内敛稳重, 总给人一种长辈的感觉。   “羽毛在洗澡。”   意安“啊”了声,想问的问题好像也不言而喻了,“哦,洗澡啊!我没事,你帮我跟她说一下, 后天别放我鸽子。”   “嗯,不会。”夏与唐应了声,“还有其他事吗?”   程意安:“没了,那个,哥哥……我以前跟羽毛常常一起睡,她真的太太太黏人了,你要是受不了可以给她放个玩偶哦,要大的。”程意安莫名觉得心疼,“羽毛要是欺负你了,一定要跟干妈说,别忍气吞声,虽然告状不太好,但憋着更不利于和谐……”   夏与唐:“……”   也不知道是谁带坏了谁。   “不会,放心。”   程意安说完还是觉得不放心,但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好补充一句,“虽然我挺惊讶的,不过还是祝你们长长久久百年好合,羽毛其实人很好的,虽然有点不靠谱,思维脱线,嘴巴常常比脑子快,惯会说好听话说完又不负责……嗯,除此之外都挺好的。你要多担待她,毕竟长得太好看可能把脑子遗落了一部分,女娲总是很公平的。”   夏与唐:“……”   程意安终于意识到唐唐好久没说话,于是总结道:“我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早点……嗯,早点睡。”   “好,你也早点休息。”   程意安挂了电话,仿佛知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一样,迫不及待电话给母亲:“妈!你不说唐唐和羽毛在一起没几天吗?这就同居了?不,我还是不能相信。”   倒也不是两个人不般配,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羽毛也确实很喜欢哥哥,可哥哥那性子,跟羽毛实在是很不搭。   母亲嗤了一声,“她妈妈像她这么大的,她都已经好几岁了。”说完才好奇了一句,“他俩不是本来就住在一起,你是说睡一起了?”   程意安狂点头,“是的,没错。”一边不接她电话,一边又是洗澡被唐唐接到电话,他俩不住在一个房间,大晚上快十二点在屋里玩消消乐吗?   于是羽毛刚吹完头发慢腾腾摸到到床上,还想悄悄做点什么,就接到了四个视频和电话,一个干妈的,一个妈妈的,一个表姨的,一个表姐的。   羽毛先接了干妈的视频,向来随意的她,第一回 坐得笔直,镜头不敢错半分,可干妈太阴险了,突然叫了声,“唐唐?”   夏与唐沉默片刻,“嗯,干妈。”   干妈嘴角克制不住地上扬,“你俩有空还是回来一趟啊,干妈都想你们了。”   羽毛见躲无可躲,最后只好把镜头偏向他,他神色如常说:“会的,干妈。”   倒是羽毛脸红得滴血,对着干妈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想说他们今天第一次睡一张床上,什么也没干呢你别一副揶揄的表情,可最后也没说什么,说不清了。   母亲就更直接了,好奇窥探她一会儿,似乎是扶了下额头,“早点睡,别熬夜……悠着点,身体要紧。”   其余人不用想都是程意安到处八卦招惹来的。   羽毛挂完电话,夏与唐抻了抻被子,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睡吧!”   她回了房间一趟,却没拿睡衣,仍旧穿着他的衬衣,衬衣半透,洗得泛红的皮肤若隐若现,他没有刻意去打量,却都一览无遗。于是轻轻阖了下眼皮。   羽毛“嗯”了声,有些郁闷,“程糯糯怎么这么八卦啊!”   夏与唐没吭声。   羽毛拿了手机去发消息谴责她了。   程意安发泄完八卦情绪,慢悠悠晃着腿,发出灵魂质问:这么快就完事了?这……这不行啊!   羽毛:……   程意安:莫非哥哥还是身体不太好?啧……   羽毛:……   羽毛:虚你个头。   羽毛:闭嘴!!!   羽毛:你到处散播谣言,我接了四个视频和电话了。我能干什么?   程意安:哦,抱歉。那你继续。   羽毛:……   算了,跟她也聊不出什么。羽毛差点儿又被她绕进去,合上了手机。   哥哥靠在床头在看平板,开的是财经频道,羽毛看不懂,红红绿绿的线条,她瞄了一眼,凑过去趴在他脖子上嗅了嗅,轻声说:“你好香。”   夏与唐平静的心情顿时被搅和得七零八碎,垂着眼问她,“明天上班吗?”   羽毛点点头,“白班。”   八点。   太早了。   夏与唐抿了抿唇,恢复平静,“嗯,那还不睡?”   羽毛眼睛亮亮的,坦诚,“有点儿兴奋。”   据说她小时候就爱跟哥哥睡,但因为太吵,怕影响哥哥睡觉,每次都要被爸妈偷偷拎走。   那会儿自然只是妹妹黏哥哥而已,而且她不喜欢自己睡,爸爸又不让她跟妈妈睡,偶尔跟糯糯睡,每次睡醒她都吱哇乱叫说她晚上像八爪鱼。   以至于全家人都知道她睡相极差,但羽毛觉得没有那么夸张。   羽毛往他那边挪了挪,“哥哥,我赔你上次吧!我准备好了。”一副不知人间险恶的天真样子。   夏与唐:“……”   原本路上还在郁闷,回了家抱住他,就想腻着他,想和他一起睡也是突然脑子一热想到的,话出口就觉得他会拒绝。   可没想到他答应了,于是那点郁闷彻底消散,这会儿又开始顺杆爬起来,“你给点反应,不然我很尴尬的。”   羽毛手按在他身侧,倾身过去亲他的脸,毛手毛脚像个调戏人的流氓。   夏与唐颈侧青筋大起,然后一把把她塞进了被子里,顺便把被子盖过脖子,给她遮了个严严实实。   羽毛瞪大眼,不可置信自己这么失败。   夏与唐怕伤她自尊心,凑过来亲了下她的嘴巴,有些无奈又气愤:“你刚刚不说你明天要上班?”   果然意安说得没错,惯会说好听话说了又不负责。   “有点责任心行不行?”他恨不得敲她脑袋,丢掉平板,摘了眼镜,顺势关了灯,闷声说:“睡吧!”   羽毛又把灯打开,默默爬下床去沙发上抱玩偶,抱过来,搁在两个人中间,一边解释说怕半夜骚扰他,一边又嘟囔:“上班还不能夜生活了?那我要天天上班……”   夏与唐把表放在她面前给她看:“十二点了。再折腾一会儿天都亮了。”   羽毛这才:“哦。”   他又关了灯,羽毛终于躺下了,好一会儿才似乎反应过来,“我查过资料,平均十分钟左右,不影响睡眠。”   黑暗里,一只手摸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巴:“闭嘴,睡觉。”   羽毛:“哦。”   又过了会儿,她还是睡不着:“哥哥。”   黑暗里,夏与唐半睁着眼,有些无奈,没再理会她。   羽毛以为他睡着了,终于安静了。   没多会儿,呼吸绵长地睡着了。   夏与唐终于才动了动,侧着头看了她一眼,黑暗里只能看到她模糊的轮廓,手紧紧抱着玩偶的脖子。他忽然动了下,抬手把她玩偶从怀里抽出去。看她没有反应,把玩偶扔在了她那边的地板上。   羽毛似乎是觉得不舒服,他往她那边挪了下,她很快便靠过来,手摸着,摸到他的脖子,紧紧搂住,终于觉得舒心了,沉沉呼出一口气,全洒在他的脖子里。   夏与唐扯了扯嘴角,深刻明白一个词叫——自讨苦吃。   羽毛这夜睡得格外好,醒过来的时候却有些迷茫,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在哪里睡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蓦然睁大眼,抬头,看着清晨哥哥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慢慢把自己胳膊从他脖子上抬起来。   夏与唐还是醒了,侧头觑了她一眼,神色恹恹:“早。”   “……早。我……我的玩偶呢?”   夏与唐轻阖眼皮,“不知道。睡着睡着你就靠过来了。”   羽毛折起身,四处看了看,终于在地上看到了自己的玩偶,嘀咕:“我怎么把它扔地上了。”   夏与唐扯了下唇角。   羽毛把玩偶捡起来,回头扑在他身上给了他一个熊抱,满脸愧疚地说:“对不起,下次你把玩偶再塞给我就行了。”   夏与唐拍了下她的背,“没事,挺暖和的。”   羽毛:“?”   她属实没想到自己是个小火炉的功能。   不过她确实体温偏热,至少比他热,小时候羽毛常常怀疑他是什么非人类生物。   羽毛点点头,行吧!   “那你睡好了吗?”羽毛看着他,觉得这点很重要。   夏与唐摇了摇头,“没有。”   羽毛有些遗憾地“啊”了声,“那我……”那我还是不要跟你睡了。   夏与唐低头在她脖子上轻咬了下,闷声道:“你在我身上摸来摸去,我又不是圣人。”他如果像她一样不负责任,估计就直接把她薅起来了。   羽毛眼睛不自觉地沿着他胸口往下瞥。   夏与唐以为她吓到了,没再吭声。   过了片刻,却听她有些遗憾地说:“可以让我在清醒的时候摸一下吗?”   夏与唐:“……”   他就多余担心。   “可以,如果你不想上班的话。” 第三十八章 我就看看   38.   羽毛遗憾地看了他一眼:“哦。”   她翻身下床去洗漱, 回来的时候发现哥哥已经起床了,里头通往隔壁健身房的门开着,羽毛过去门口看了一眼。   哥哥一大早在跑步机上, 一边听财经新闻, 一边高坡度低速慢跑,他不知道上去多久了,身上已有汗意,察觉到她,侧头看了眼, “待会儿我送你, 路上顺便吃早餐。”   羽毛:“哦。”   说完, 眼神在他身上流连片刻,调戏他:“哥哥, 看看腹肌。”   不给摸,看看还不行吗?   夏与唐步伐慢了一瞬, 偏头看她,“你是流氓吗?”   羽毛撇撇嘴,十分坦诚, “是。”   夏与唐:“……”   瞧他不吭声,她故意道:“不让看我去健身房办张卡,想看多少看多少。”   夏与唐眯了眯眼, 然后陡然伸手抓住衣摆, 从下往上把上衣直接脱了下去,丢在旁边扶手上,“看吧!”   羽毛愣了下,似乎没预料到他是这种反应。   然后脸腾就红了,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脸红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很高兴的,欣赏一下开开心心去上班,可就是脸红了。   所以最后只能故作镇定地评价一句:“哥哥,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又伟岸了一分。”   上次看到过,匆匆一瞥,回忆的时候就觉得他身材很好,但没仔细看正面,所以总觉得记忆有美化程度,这会儿仔细看,突然才发觉,他是真的经常锻炼那种匀称的身材,肌肉线条不夸张,但流畅清晰,赏心悦目。   夏与唐笑了声,“去换衣服。”   羽毛从他那笑声中品出了几分揶揄,但心虚,没敢多说,去护肤换衣服了。   羽毛下了一趟楼去自己房间,换好衣服再上来,他已经去简单冲了个澡洗漱完出来,擦着她的身子去衣帽间,羽毛跟过去,靠在柜子上看他换衣服。   夏与唐扒衣服的手顿了一下,“没看够?”   羽毛沉思片刻,倏忽说了句:“我觉得……”   夏与唐安静等着:“嗯?”   “我觉得不合理。”羽毛印象里,哥哥都是瘦弱病弱的形象,因为体质不好,所以才常年生病,可这会儿脱了衣服,羽毛又觉得他应该体质没有那么差才对,“还是你天生长这样,不是锻炼出来的?”那就更不合理了。   羽毛一脸狐疑看着他,似乎很不能理解似的。   夏与唐伸手把她推了出去,“别瞎琢磨了。”   该知道的时候都会知道的。   -   白班接夜班,羽毛刚跟哥哥睡一晚上,第二天就在值班室躺着了,她上夜,因为抢救又多折腾了会儿,下来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了,直接睡在了值班室。   很累,可越累的时候越睡不安稳,做梦梦到糯糯,梦回两个人小时候,睡在一张床上,她一整晚都在搂糯糯的脖子,糯糯被烦得不行,塞了个娃娃给她,可睡着睡着,身边人就换了,换成哥哥,他安静躺在那里,羽毛手搭在他脖子里,清晨的阳光透进房间里,他整张脸是玉一般的光泽,侧头看她:“早。”   羽毛猝然醒了,身旁坐着一个人,瞧见她睁开眼,淡然说了声:“早。”   梦和现实重叠,羽毛惊坐起,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不是梦,才抬手抱住了他的胳膊,埋怨他吓她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他言简意赅:“接你,问过你们同事,说可以进来。”   值班室这会儿就羽毛一个人,她捋了捋头发,从床上下来,去收拾东西,然后跟着他回家。   出去的时候,正好同事们交接班出来,看到羽毛和身边的男人,都略显八卦地打量着,笑说:“回家啊羽毛。”   羽毛点头:“嗯。”   “男朋友来接真幸福。”   羽毛不好意思笑起来。   上了车,夏与唐给她系安全带,羽毛很想亲他,可惜还没洗漱,隔夜的衣服还没换,不是很想污染他,都没碰他。   于是嘟囔了句:“想跟你亲热,怎么这么难啊!”   睡一张床也没能发生点什么,昨天早上想摸摸他还被拒绝了,这会儿想亲他,客观条件却不允许。   夏与唐看她一脸幽怨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我就在这儿,又跑不了。”   希望实践的时候她也可以这么热切。   但他太了解她了,语言巨人,行动矮子。   羽毛:“你跑了我就给你绑回来。”   他笑:“好。”   回家羽毛顺势洗了澡,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把楼下她衣柜的衣服都搬上来了,一排一排码好放进了衣帽间。   羽毛觉得挺有趣,因为她的衣服花花绿绿的各种颜色都有,他的衣服基本都是黑白两色。   羽毛换好衣服,哥哥在楼下叫她,“下来吃饭。”   “你把我惯坏了,以后我都不想自己开车上下班了。也不想吃医院门口的包子了。”羽毛坐下来,仰着头看他,“可以在吃饭前让我亲你一下吗?”   夏与唐觉得她大概已经开始放飞了,撩着眼皮看她一眼,问:“亲一下你可以吃得更多?”   羽毛郑重点点头,“心情好,吃的就多。”   夏与唐笑了声,弯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羽毛却赶在他低头的时候猛地转头,于是两个人正好亲到。   她笑得像是占了莫大的便宜似的。   夏与唐拿手指弹她脑壳,“吃饭。”   吃了饭,夏与唐看了下表:“和意安约了十二点,你可以先去睡一会儿。”   羽毛摇摇头,“不睡了,不困,昨晚睡了几个小时了。”   想多和他待一会儿。   可惜他反应冷淡,似乎并不觉得和她在一起很高兴一样,两个人坐在一起,各干各的事,顶多羽毛亲他一下,他会回应。   羽毛就……郁闷。   -   于是中午和糯糯见面,羽毛忍不住抱怨了句:“莫非太熟了没有激情?”   好像总也找不到热恋的感觉。   和糯糯约在一家餐厅,会所制,私密安静,怕被拍,她倒不是个太遮掩的性子,除了拍戏,很少暴露在公共视野,几乎不营销。但最近有剧在热播,怕给身边人惹麻烦,所以还是小心为妙。   羽毛早到了一会儿,糯糯在拍杂志,耽搁了半个小时。   推开门,一个长腿娃娃脸流星砸落地球一样朝她砸过来,“呜呜呜我太想你了羽毛,我的心肝宝贝甜蜜饯。”   羽毛嫌弃地把她推开:“把你偶像包袱捡一捡。”   她跟她爸一个样,反派专业户,演的角色都是亦正亦邪的角色,上个角色还是个神经病气质的反派女头目,暗黑病娇、又纯又变态,以至于她的影迷朋友常常脑补她是神秘强大的御姐形象,其实她私下是个傻白甜。   两个人自小就是一丘之貉,常常相约做坏事,虽然很久没见,依旧不妨碍两个人“姐妹情深。”   夏与唐中途去卫生间,程意安以极高的八卦热情问候她:“我不是要八卦啊,但我只是提醒你一下,某生活不和谐,影响感情的,所以你俩和谐吗?”   羽毛一窘,摇头。   “真不行?”程意安一早就怀疑过,身体这么弱,估计会影响。   羽毛再次摇头:“不是,什么还没发生呢!风平浪静,和谐友爱。”   程意安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不是吧!到底是你不行,还是他不行。”   羽毛也不能确定,只好说:“难道是太熟了没有激情?”   程意安眼珠子乱转,然后给她出了个馊主意,“太熟了就凉一凉,小别胜新婚啊!找个醋吃吃什么的。”   羽毛嫌弃地看她一眼:“这不好吧!”   程意安拍着胸脯:“听我的,我以我妈八百本霸总小说向你保证。”   说完给干妈发了消息,羽毛想问她发了什么,程意安不给她看,只是笑:“你等着瞧吧!”   于是下午回家的时候,夏与唐就接到母亲电话:“唐唐,你外公最近住院了,身体不大好,说想你了,你最近不上班,能不能回来看看?”   夏与唐先是蹙了下眉,“外公怎么样?”   “也没太大事,但年纪大了总归身体不太好了……”夏至叹了口气。   夏与唐点点头,“好,我今晚回去一趟。”   羽毛着急说:“我也要回去。”   夏与唐偏头看她:“你不上班了?”   殷城跟家里隔着上千公里,一来一回折腾起来,根本不行。羽毛最后急得都哭了,可夏与唐还是订了机票,羽毛送他去机场,他在安检口低头亲她额头,好笑道:“不会待太久,怎么伤心成这样。”   “舍不得。”   羽毛目送他过安检后,打电话给程意安,抽泣着:“你这简直杀人诛心,我现在就好想他。”   程意安被酸出一身鸡皮疙瘩,“唐遇夏你出息点!支棱起来,你就不能让他哭着跟你说想你?女人不狠,地位不稳。”她台词腔上身。   羽毛:“……那估计地球毁灭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海水开始倒流了。”   程意安无语,“你倒是处处护着他。”   羽毛闷闷“嗯”了声。   程意安知道她自小就对他上心,便没再多说,“好啦,我也没干什么,他迟早要回家一趟接受亲朋好友的审判的,我只是小小推了一把。我跟你道歉,来我这儿,我带你见帅哥。”   “我有男朋友了。”   “又不给你相亲,看看不要钱。”   “那我就看看哦~”   “放心,我不给你男朋友告状。”   羽毛就高高兴兴去了,她是个究极颜控,视觉动物,喜欢帅哥美女,上学时候就喜欢凑堆去看校花和校草,但真就只是看看而已。 第三十九章 那我也回去?   39.   罗安是座小城市, 但因为独特的汽车小镇文化,倒也繁荣热闹。   他和羽毛都是在这里长大的。   羽毛就读于七小和十三中,夏与唐也是, 只是最开始同班, 渐渐跳级远离了她。   其实两个人远算不上朝夕相处,可大约羽毛向来热情,两个人从未生疏过。   夏与唐下了飞机已经是傍晚,父亲派车来接他,直接去了医院。   外公的确在住院, 但确实也并不严重, 肺炎引起的发烧, 年纪大了断断续续总也不好,只能入院了。   病房许多人在, 他都不陌生,但大约是因为和羽毛在一起的缘故, 竟觉得有些紧张。   罗安是母亲的老家,父亲家世曲折,婚后就随着母亲定居在这里了。所以亲戚基本都是母亲这边的。   “外公。”他推开门先叫了声。   外公似乎还是不大舒服, 半睡半醒:“回来啦唐唐。”   “嗯,回来了。”   “大了,都不想外公了。”   “想的。”   夏至在削苹果, 看到唐唐, 眼睛亮了一下,“你和羽毛还真狠心,说不回来真不回来。”   夏与唐垂了下头,“对不起妈,但是羽毛是真腾不开时间。”他原本应该回来一趟的, 但贪恋羽毛在身边,舍不得。   夏至撇撇嘴,“她倒成大忙人了。”   寒暄一阵,渐渐人都走了,病房里只留下母亲还有看护,看护说:“你们回去吧!老爷子我在这儿看着就行。”   外公也挥挥手,“都走吧!我要睡了。小小,带唐唐去吃饭,都还没吃饭吧!”   小小是母亲夏至的小名,夏至这会儿才似想起来他应该还顾不上吃饭,拍了下额头,“我都忘了。”   外公摇了摇头,“看你这妈是怎么当的。”   夏与唐笑了笑:“没事,飞机上吃了点东西,也不是很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羽毛和母亲性格很像,都有些孩子气,但母亲的孩子气大多是因为父亲向来不让她操心,而羽毛的孩子气更多还是单纯。   他很希望,自己能像父亲一样,永远为羽毛保留这份单纯。   夏与唐知道外公无事,便彻底放下心来,这会儿才有时间去思考母亲的意图,外公若是真的有什么不太好的,不会只叫自己回来。   出了医院,上车前母亲就坦白了,“你和羽毛的事,家里也都知道了,我之前想着,给你们时间和空间,但如今问的多了,我怕到时候什么话都传出来,更不好听。就想着叫你回来一趟,碰碰面。”   夏与唐想起那天夜里,羽毛接了好几个电话,回了挺多消息,虽说都没有恶意,但好奇心总是有的。   两个人自小一起长大,披着兄妹的那层皮,一时难以扭转态度,或者难以被接受,都是有可能的。   夏与唐点点头。   “那就回老家吧!正好过年,家里人都在,你今晚住那里。”   夏至家里世代都居住在这里,祖上甚至做过将军,家里头有套祖传的宅院,一直到这辈,都还住着,平常冷冷清清,逢年过节却格外热闹。   夏与唐回去的时候,绕过照壁,院子里小辈恰好在烧烤,正厅里有人在打麻将,西厢房在回放春晚,声音开得很大。   表哥夏倬行先看到了他,“诶,唐唐回来了?”   夏与唐点头,“表哥。”   满院子的热闹被打破,围绕着他开始寒暄起来。   夏与唐在院子里坐了下来。   小表妹有些怕他,小心翼翼捧了外套给他,“表哥,穿个衣服吧!阿嬷怕你感冒了。”谁都知道,他身体不大好。   夏与唐接过去,“谢谢。”   小表妹探头探脑问了句,“羽毛表姐没跟你一块儿回来吗?”   大概连小朋友也知道两个人的事了。   夏与唐笑了下,“她工作走不开。”   夏倬行忍不住戳了夏与唐一下,“羽毛……没逼你吧?”   -   “我没有逼他,而且是他先说喜欢我的。况且他要真不乐意,我还能霸王硬上弓?”羽毛压着声音,若不是在外头,附近都是不认识的人,羽毛都想暴打程糯糯,“我到底哪里像恶霸了?”   程意安挑着眉毛,掰着手指头给她数,“你忘了?你六岁的时候因为同桌嘲笑你哥哥小结巴,你跟人打架把人打得眼窝都青了,人家长来都要收拾你。”   “我先跟她说,我不喜欢别人说我哥哥是结巴,而且医生说会好的。她还是要说,我就捂她嘴巴,她扯我,我才揍她的。”   她性子其实是有些软的,只是骂她可以,骂哥哥不行。   “体育课跟老师起过争执,跟高年级学长吵过架……”程意安数了数,“你从小到大,没怎么发过脾气,几乎每次都是因为哥哥。”   羽毛:“……我得保护他。”   程意安笑了,“谁都知道你对他上心,你俩要不在一起,顶多就是你对哥哥好呗!但你俩现在在一块儿,是个人都会觉得你从小就图谋不轨。”   就算是羽毛说夏与唐先说的喜欢,程意安都不大能相信。夏与唐实在是个太过冷淡的人,淡漠到仿佛无欲无求。   羽毛:“……”   怎么可能,即便很小就知道哥哥不是亲生的,可对于她来说,哥哥就是哥哥。以至于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哥哥突然不理会她了,听他说喜欢,更是很久反应不过来。   程意安耸耸肩,“适当矜持点儿,你看你从小就热切,你不说,任谁去猜,都会猜是你追的他,你信不信?”   羽毛一脸郁闷。   “所以你冷一冷他也挺好的,人生还有许多美好的事,把他放一放吧!”程意安抬手给她指,“这个,当红小生,撕漫男,五官精致到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中间那个,童星出道,小时候你还特喜欢他的剧来着,待会儿我帮你要个签名。还有角落里那个,霸总专业户,身材超绝,身高有191……”   羽毛挨个儿看过去,兴致缺缺,“行了,别忽悠了,你就是要我来给你干活的。”   杂志拍摄现场,在一家清了场的酒吧,七八个摄影师在,准备拍一组新年大片,来的都是有咖位有名气的年轻男女明星。   其次要一个素人,具体羽毛也不懂,只知道是个主题拍摄,要一个生脸做配。   但素人要求比较高,要气质好,漂亮,最好有表现力,但又不张扬的。   之前找了几个脸生的模特,但效果不太好,就想要纯生人。   上午因为找来的素人太拘谨,所以拖了会儿,晚上只能又叫人过来补拍。   程意安便想到羽毛,推荐过来试一试。   没想到负责人很看好羽毛。   主摄影师怕再耽误进度,非常耐心地跟羽毛讲解着,叫来男星给羽毛搭动作。   程意安看着羽毛一板一眼的样子直乐,拿着手机给她拍照。   不是需要特别保密的项目,程意安就发了朋友圈。   照片里,是三个男人,羽毛站在中间跟个海王渣女似的。   因为光暗,几乎看不清脸。   程意安配文字:我们羽毛真出息。   站在一群专业面对镜头的人面前,一点也不怯场。   只是不了解的人看了,还以为……   夏倬行正好刷到,“我去”了声,“意安这是又带羽毛去酒吧了吧?”   “她俩就不能凑一块儿。”   旁边人凑过去看,“是吧!上学那会儿程意安忽悠羽毛去酒吧,就说里头帅哥多。”   “羽毛跟个小流氓似的,看到帅哥美女都走不动道。”   “这个啊!遗传。”   一群人笑起来。   话题很快又转到旁处去了,只夏与唐低头看着手机,把照片里坐在几个男人旁边的羽毛看了一遍又一遍。   刚刚夏倬行问他,“羽毛……有没有逼你?”   他摇头,“是我追的她。”   夏倬行张了张嘴,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约是因为觉得他像是替羽毛在遮掩,带着几分安慰的意味说:“辛苦你了。”   没有人知道,他盼这一天,盼了多久,血是热的,感情滚烫地灼人心肺,每看她一眼,就仿佛在火海里沸腾一遍。   求之若渴。   羽毛忙完回家已经快十二点了,却还是不忘给给哥哥发个消息,但又顾着程意安说自己太热切惹人烦,矜持地说了句:晚安。   夏与唐盯着那两个字看了许久,又往上翻了翻她惯常的长篇大论。   停顿几秒。   他拨了电话过去:“羽毛。”   羽毛没想到他到现在还没睡,“还没睡啊?外公怎么样?”   “没事,还有些低烧,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羽毛点点头,“那就好。”   “羽毛……”夏与唐靠在床头,缓慢道:“我睡不着。”   “嗯?不舒服吗?”羽毛顿时紧张起来,他这样一说,羽毛才发觉,他声音有些哑,带着一丝病弱气。   “你不在,我睡不着。”他声音透着几分脆弱。   羽毛“啊?”了声,一瞬间坐直了,“那……那我也回去?”   夏与唐抿了下唇,轻声问,“可以吗?”   羽毛点点头,“我年假还没放,或者找人代班,我到时候还回去。”   “好。” 第四十章 不要喜欢别人。   40.   羽毛平时在工作上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比如君君姐,家里有孩子,有时候会有突如其来的事, 羽毛能换班或者代班都帮了。   所以大家对羽毛都很友好, 她很顺利腾出来五天半的时间。只是到时候估计要连着上大半个月班了。   于是羽毛上了半天班,就迫不及待定了机票飞回去。   机场上还在跟糯糯打电话,说自己要回家了。   程意安恨铁不成钢:“得,白跟你说了。你怎么这么黏人啊?”   羽毛坐在候机室的沙发上,恨不得瞬移回去, 不时看一下表, 觉得度秒如年, “我本来没有打算回去的,但是他昨晚跟我说, 我不在他睡不好,那我能怎么办?我肯定心疼啊!我就是爬我也得爬回去。”   程意安:“……再见吧您!”   羽毛挂了电话, 笑了声,其实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早上还听小表妹告密, 说私下里家里都议论,有些担心两个人在一起的未来。   尤其是年纪稍大一些的长辈,不是很能接受。   其实羽毛也能理解, 从自家小孩的角度去审视哥哥, 他的内敛淡漠和病弱只会让人觉得心疼,可若是从羽毛男朋友的角度去审视,那可是完全不同的角度。   哥哥本来就不是亲生的,收养关系也解除好多年了。   若是将来和羽毛处得不好,几乎是要跟家里彻底断绝关系了。   而两个人的性格摆在那儿, 又让人不得不担心。   其实羽毛自己也不能断定,以后会怎么样。她向来信奉车到山前必有路,所以很少会杞人忧天。   但对于哥哥,她确实不想和他走到那一步。   飞机四个小时,羽毛下飞机的时候是下午五六点钟。   她还没跟哥哥和家里说,打算打车回去。   行李传送带上等自己行李的时候,忽然有人拍了她肩膀一下,“羽毛啊,真的是你。”   羽毛扭头去看,身后站了个年轻男人,穿着黑色冲锋衣,一米八多的个子,笑起来眼睛是荡漾的桃花眼,虎牙尖尖,看着年龄很小的样子,其实和羽毛一样大。   因为两个人曾经坐了一个学期的同桌。   “令琛?”羽毛笑了笑,“好巧啊!”   “好巧,回来过年吗?我前段时间国外出差,也是没赶上回来过除夕。”   羽毛看到了自己行李,她有些吃力地搬下来,令琛忙接了过来,“我帮你吧!有人来接你吗?”   他行李已经拿到了,这会儿一个人推着两个人的行李箱,羽毛试图拉过来没成功,也不好意思强行拒绝他的好意,便作罢了,回答:“没有,我出去打车。还没跟家里说我回来。”   令琛“啊”了声,“我家里司机来接,不然你跟我一块儿吧!正好也顺路。”   罗安小,到处是胡同弄巷,两个人恰好是一个巷子里,也算熟识。   羽毛便说:“那麻烦你了。”   令琛看了羽毛一眼,小丫头长大了,比小时候稳重很多,也更礼貌疏离了,于是笑了下,“跟我客气什么。”   羽毛只是有些尴尬,上中学那会儿,令琛是高中部新转校来的新晋校草,羽毛又是个颜控,她那会儿初三,跟着糯糯去高中部看高一的新校草,趴在体育馆看台的栏杆上往下看他在打篮球,碰上熟人就站在那里闲聊,结果忘记时间,回去教室的时候迟到了一分钟。   就那一分钟,糯糯班级没有课,顺利溜回了教室,而羽毛班级恰好是年级主任的课,那一分钟简直是对铁血级主任的藐视和挑衅,羽毛第一次迟到,毫无经验可言,憨直地告诉老师:“我去看高一师兄打篮球了,没有注意时间。对不起老师下不为例。”   她“光荣”被全年级通报批评了。   据说高中部班级的喇叭里,都回荡着唐遇夏因围观高年级学长打篮球而迟到的通报批评语。   不知道谁先说,唐遇夏是专门去看令琛的,于是一个八卦就这样诞生了。   令琛因为生病自降了一级,羽毛升到高中的时候,又和他一个班。   两个人还机缘巧合坐了同桌。   没多久,羽毛还发现,他跟着母亲改嫁到这里,就住在巷尾杨叔叔家。   -   家里在打麻将,热闹得很。   罗安人没什么消遣,平日里就是打麻将,羽毛很小就在牌桌旁晃悠,好奇,锻炼了一手好牌技,每次这场合,肯定是她的主场。   今天夏与唐在,他打牌,总是很沉默,旁人或者闲聊,或者抱怨两句牌,他却一声不吭,若不是时不时扔牌摸牌,仿佛并不存在似的。   家里来了邻居,找人说话。瞧见在打麻将,便凑过来看了会儿。   夏倬行看见来人,笑着叫了声,“杨叔,好久没见了啊!”   杨叔拉了个凳子坐下,“你们都大了,忙了。自然就见不着了。”   夏倬行笑了笑,“令琛呢?怎么没见他。”   杨叔:“前两天出差呢!没赶回来,今天到,我让司机去接了。”   “那可巧了,叫令琛来家里玩啊!”   “行。”正说着,杨叔便接到了令琛的电话,他起身,去院子接了。   回来的时候,笑说:“可真是巧了,下飞机遇到了羽毛,就顺道一块儿回来了。”   夏倬行下意识看了一眼夏与唐,后者微微挑眉,似乎也意外羽毛会在这时候回来,但片刻后还是解释了句:“羽毛说会腾时间回来,没想到这么快,也没告诉我。”   罗安不大,但交通却是极方便的,羽毛没跟家里说,估计也是想着不需要人接,一群人也没在意。   “那倒是挺巧合的。他俩也好久没见了。”   杨叔笑得眼睛眯起来,“可不嘛!俩人上学那会儿多好啊!阿琛那会儿刚来这里不熟悉,要不是羽毛,他估计没那么快能适应。”   说起来这个,以前还不少人说这俩人般配呢!住得近,又是一个班级,那会儿不少人都觉得这俩在谈恋爱。   夏倬行那会儿也嘀咕过,这会儿便不由自主看了眼夏与唐,瞧他脸色如常,但还是不免担心了下,堵杨叔的嘴道:“羽毛从小就热心,对谁都好。”   杨叔一副你不懂的样子,八卦兮兮地说:“对我们阿琛还是不大一样的。”他还不知道夏与唐和羽毛的事,自然也猜不到这两人身上去,以为羽毛还单着,又发愁令琛到现在也没谈个恋爱,兴致勃勃说:“要是有好事就好了,年龄也合适,样貌也合适,性格更合适了。”   夏倬行猛地咳嗽起来,心想这不乱来吗?   夏与唐自摸,他抿着唇,沉默把牌推倒,然后起身说:“四月,你来替我,我出去透透气。”   四月“哦”了声,看了看杨叔,又看了看唐唐小叔,小心翼翼坐下来。   夏与唐出了屋子,今天罗安很热,他只穿了件衬衣,太阳快要落下去,也还没来得及添衣服。   羽毛下车就看见门口立着的哥哥,他脸色不大好,微微蹙着眉靠在墙上在听电话,瞧见她下车,便挂断了,抬步朝她走过来。   令琛去后备箱给她拿行李箱,下一秒,夏与唐便走过来接了过去,“我来吧!”   “啊,夏与唐,你也回来了啊!”   夏与唐:“嗯。”   路过羽毛,他捏了下她的脸,低声问:“吃饭了吗?”   羽毛摇摇头,被他捏过的脸有点发烫,大概还没有在全是熟人的地方和他这么亲密过。   她忽然扯住他胳膊,“脸色怎么这么差,不舒服吗?”   夏与唐顿住脚,沉默片刻,却是点点头,“太久没回来,可能有些水土不服了。”   羽毛“啊”了声,抬手去摸他额头,满脸担忧,“要不要去医院啊?”   “不用。”夏与唐瞥了令琛一眼,握住了羽毛的手,侧头看他,“要来家里坐坐吗?杨叔叔在。”   令琛满脸惊愕地看着他握住羽毛的手,觉得这已经超越兄妹的界限了,可又不敢确认,于是呆呆地应了声,“哦,好。”   羽毛也冲他笑道:“来坐会儿吧!喝杯茶。”   令琛进院子,自然有人招呼他进去。   夏与唐拉着她行李箱去客房,顺便把她也带了进去。   羽毛还在关心他的身体,问他要不要紧。   夏与唐却关了门,沉默把她抵在门背上,压抑而克制地吻她。   羽毛声音都吞回肚子里去。   良久,他从她唇上移开,却仍挨得很近,近到鼻尖贴着鼻尖,呼吸缠绕,他的声音低沉撩人,又像是控诉,“羽毛,你到底爱不爱我?”   羽毛呼吸都有些紧绷,“当然了。”   “只爱我?”夏与唐凝视她的眼睛。   羽毛不知道他要干嘛,但还是重重点头。   夏与唐吐出一口郁气,“羽毛,不要喜欢别人。”   “我没有……”   他侧头,再次吻她,缠绵缱绻,唇齿厮磨。隐隐的,却又带着几分强势和占有欲作祟的凶狠。   他揽着她的腰把人往怀里压,嗓音低沉地说:“你要是不要我,我就没有家了。”   羽毛原本还在游离状态里,这会儿却精准捕捉到了他低落的情绪,抱住他的腰,心疼得不行,“怎么啦,是不是谁说什么了?我……”   他打断她,摇头,“没有,想你了。”   羽毛不大信,狐疑地看着他。   夏与唐只是垂着眸,轻声跟她说:“家里客房不多,待会儿阿姨问,你直接说跟我睡。自然点说。”   羽毛点点头:“哦。”   她也不想分开睡。   外头似乎有人在叫,羽毛拉着他走了出去,阿姨是个急性子,一出门便问羽毛:“羽毛回来了?你今晚……”   羽毛接话:“我今晚跟哥哥睡就行,不用单独给我收拾房间了。”   一屋子打麻将的人顿时扭头看着她。夏与唐看了眼表情错愕的令琛父子,微微掀了下唇角。   羽毛还记得自己要自然一些,一群人看她,她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自己睡害怕。” 第四十一章 我很快就回来。   41.   羽毛那样子, 哪里是自然,那分明是一副反正我不管,我就要跟他睡的无赖样子。   表姐夏识月走过来一巴掌拍在她手上, 低声说:“你跟我睡吧!咱俩这么久没见了, 你今晚跟我睡。”   这小孩,一点都不知道害臊。   夏与唐倒也没那么执着非要和她睡,确实家里客房没了,又不想杨叔再热心给羽毛和令琛撮合。   这会儿给她递了个眼色,意思是不要再纠缠在这个话题了。   羽毛迟疑地看了眼夏识月, 坚定地摇摇头, “我会打扰你睡觉的。”   潜台词还是:我要和他睡。   夏识月都气乐了, 掐了下羽毛的腰,低声说:“你要点脸行不唐遇夏?”   夏识月比羽毛也不过大了四五岁, 跟她说话一向没什么顾忌,羽毛撇撇嘴, 趴在她耳朵上说:“我不要。”   羽毛也不是什么都不想不顾忌的人,程糯糯忽悠妈妈把哥哥叫回来,她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程意安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 可能的确是觉得两个人僵在那里想推一把,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是旁观者, 更清楚两个人的困境。   家这边, 其实不大看好两个人。   如果不是爸妈横在那里,羽毛可能已经被“教育”无数遍了。   羽毛想事情很简单,喜欢就在一起,可哥哥一向是个过于理智的人,若不是清楚两个人之间走到一起要面对的困难, 他也不至于七年前顶着那么大压力要解除收养关系。之后又一直对她避而不见。   那会儿多少人在猜他翅膀硬了想飞了,又多少人背后骂他白眼狼不知道感恩。   他不是那种人,他一向是个很珍惜亲情的人,所以他为什么那么坚决要那么做?羽毛不傻,妈妈提醒过她,她猜得到是为了什么。   他一向很理智,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   可羽毛又忍不住想,装兄妹情深很难吗?沉默远离很难吗?不难,他那会儿都要出去工作了,羽毛还在上学,两个人能见面的时间屈指可数,羽毛的确很黏人,可他想,总有办法哄她。不一定非要解除收养关系。   但他没有,他选择了更难的一条路,如果不是他太坚决,那就是他太心虚,心虚到连兄妹的虚名都不敢担。   又或者,他从那时起就开始在清除障碍。   飞机上的时候,羽毛一直在想这个事,想他的喜欢藏得可真深。   所以他的冷静和克制,会不会是因为害怕她会因为他和家里闹不愉快?   而妈妈之所以把哥哥叫回来,肯定也是猜到了哥哥的想法,怕他顾虑太多,索性提早面对。他心思一向重,什么事都会放在心里反复衡量,以达到最优解。   所以羽毛不想遮遮掩掩,喜欢就大大方方的,她不想自己畏畏缩缩显得对这段感情很没有信心。也让旁人更觉得这份感情不合适。   夏倬行咳嗽了声,打圆场道:“行了,别争了,家里那么多床还能没地方睡了?”   小表妹看着气氛缓和了,才高高兴兴跟羽毛打招呼,其余人和羽毛寒暄了几句,便跟令琛父子说起话来,毕竟是客人,不能冷落了。   令琛几次看羽毛,羽毛却侧着头一直和夏与唐在说些什么,所有的信息他都听明白了,可却依旧不敢相信,不能相信。   从小到大,羽毛对哥哥都很好,是那种明目张胆的偏爱,以至于夏与唐后来去上大学少年班远离学校,旁人看到羽毛,都会调侃一句,全世界,她最喜欢她哥!   那种明目张胆,反而没有人会怀疑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因为对于那个年纪的少年男女来说,喜欢是遮遮掩掩欲说还休,是藏起来的小心思,而不是可以摊开在明面上的东西。   所以令琛即便很早就知道两个人没有血缘关系,依旧不会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就如同现在,他反复在想,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   杨叔也在嘀咕,不敢确信,但也不敢再说什么撮合羽毛和令琛的话了。寒暄几句,便告辞回家了。   夏倬行送父子两个人离开。   到了门口,令琛才侧头问了句,“羽毛和她哥……”   夏倬行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令琛走的时候满腹心事。   他一直以为……羽毛是喜欢他的。   夏倬行目送人走了,若有所思挑了下眉,刚刚打牌的时候,杨叔眉飞色舞在说着羽毛和令琛的事,夏与唐起身走了,表情不大好,他还在想,怎么不提醒一声,说羽毛有男朋友了。   这会儿倒是觉得,提了难免被追问,这样反而直接一点。   -   羽毛回来晚了,年都过完了,大家都没有什么活动了,该上班的甚至都上班了。外婆说明天一块儿出去吃饭,估计到时候要叫上很多人,羽毛和夏与唐都去,这事算是要摊平了说。   今晚倒也没人说什么,只夏识月好奇问了句,是不是真的想好了。   羽毛点点头,少有的认真模样。   夏识月便没再说什么,拍拍她肩膀,“想好了就行。”   吃完晚饭,羽毛在家里晃了一圈,还是收到了不少压岁钱。   她一边把红包往兜里揣,一边碎碎念:“还给啊?我这都这把年纪了,不太好吧!”   夏识月拿脚踹她:“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等你结婚了,压岁钱就没有了。”   结婚?去年这时候,羽毛还觉得结婚离她有八百光年的距离,这会儿却忽然觉得,好像也并不遥远、   要睡了,没有人再说羽毛跟谁睡的问题,羽毛就溜回了哥哥房间收拾行李,他陷进沙发里在看份报纸,这年头报纸都是稀奇东西了,但他捧着报纸,一点也不违和,跟他身上那股沉稳上世纪人的古董气质特别符合。   “识月表姐说,等我结婚了,就没有压岁钱了。”羽毛没话找话,“我就要给小朋友发压岁钱了。”   夏与唐目光都没移开报纸,轻声道:“我给你发。”   行李箱还在敞着,羽毛也不管了,跑过去,跪坐在他旁边,手圈着他脖子,“那今年呢?”   夏与唐终于把报纸丢开,脖子被她勒得喘不过气,只好扯着她胳膊让她给自己留点空隙,沉默片刻,回答:“忘了,我没有钱。”   他的钱,全给她了。   羽毛倏忽笑起来,她从口袋里摸出来刚刚打劫小侄女的十块钱塞到他手里,“没事,我偷侄女买棒棒糖的钱养你。”小孩子在换牙,妈妈不让吃糖,指使羽毛去诓小孩的钱,羽毛干这事最顺手了,就是良心受谴责。   夏与唐盯着十块钱看了片刻,侧头亲了亲她的脸,十分配合地说:“那谢谢老板!”   他就连开玩笑都是一副正经样子,斯文禁欲,从表情到衣着,都严谨又克制。   羽毛盯着他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的衬衣领口看了会儿,目光上移,对上他的眼睛,认真道:“十块钱你都主动亲我……”她低头,数了数自己的压岁钱,然后悉数塞到他手里,“可以再热情点吗?”   夏与唐:“……”   羽毛趴他很近,故意逗他。   夏与唐凝视她片刻,倏忽侧过头去,喉结滚动了下,“羽毛,今晚不行。”   羽毛都气笑了,着急之下直接跨坐在了他的腿上,捧着他的脸,让他正视她:“你怎么这么别扭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话毕,敲门声响起来,外婆在外面问:“羽毛,令琛来找你,出来一下。”   羽毛愣住,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不行了……她扬声回了句,“哦,等我一下。”   正欲起身,夏与唐扣住她的脖颈,狠狠吻住她,片刻后才放开她,指腹擦了下她的唇角,低声说:“你想在家里?”   羽毛:“……”   “我会有罪恶感的羽毛。”他轻叹。   羽毛背脊麻了一瞬,倏忽从他身上跳下去,磕磕绊绊说了句,“那那算了。”然后就转身跑出去了。   她坐过来的时候还好,这会儿骤然起身,反倒惹得他浑身血气翻涌,他侧头目送他出了门,回头闭上眼靠在沙发背上,脑海里都是羽毛的影子。   他身上浮了一层薄汗,一向良好的自制力在寸寸崩断,甚至想不管不顾把她拉过来,不去见什么劳什子不相干的外人。   偏巧羽毛去而复回,嘟囔了句,“大半夜叫我去遛狗,我还没答应呢!二熊已经屁颠屁颠跟人家走了,我是不去也得去了,真是没出息的狗子。”   二熊是条狗,一条熊版阿拉斯加,它外婆叫大熊,她妈妈叫小熊,它叫二熊,将近一百二的体重,比羽毛都重。   羽毛回来拿外套,挽在手里就要走,走之前还特意绕路过来亲了下哥哥的脸,“我很快就回来了。”   她没防备,下一秒被他按在沙发上,他半压着她,表情有些沉,“不管他跟你说什么,都不要听。”   羽毛“嗯?”了声。   夏与唐咬住她的下唇,克制地深吻片刻,短暂,但热烈。羽毛舌根发疼,睫毛颤动了几下,轻声问:“你怎么了?”   夏与唐摇摇头,起身松开她,“你去吧!我没事,就是突然害怕你跟别人走了。”   令琛大半夜来找她出去遛狗,能有什么正经事,偏两家又熟悉拒绝都不好拒绝,上学那会儿两个人也常在一起,那陈年飞醋一起涌上来,酸得倒牙,却又无处发作。   羽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抓住他的手,“要不你跟我一块儿?”   夏与唐偏过头,“不合适。”   但愿是他想多了。   人还在外头等着,再磨叽不像话,羽毛又为难又愧疚又不安,最后伸手抱了他一下,“我很快就回来,没有下回了。”   羽毛跑出去的时候,特别有一种当着男朋友面跟别的男生不清不楚的罪恶感。   尤其是想到他刚刚那脆弱又克制的眼神……   羽毛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似乎有些明白什么是掏心掏肺了,她现在就很想把心捧出来给他看看:都是你,一点旁人的位置都没有。 第四十二章 你不能害人家   42.   令琛家里是只白白胖胖的萨摩耶, 和二熊是好朋友,因为外公常常带着去杨叔家里下棋,故而两只狗很熟悉, 见了面总是亲热。   “走吧!”出了门, 羽毛给二熊套上绳。   时间还早,街巷里头人还热闹着,夜里天凉,空气湿度很大,闻着像是要下雨了, 罗安靠海, 雨水总是很多。羽毛想幸好哥哥没出来, 冻生病了她会更自责。   其实他向来也不爱热闹,碰上熟人都没什么话, 更别提不熟的了。   “羽毛……”令琛迟疑地叫了她一声。   羽毛有些心不在焉,停顿几秒似乎才反应过来, “嗯?”   她和令琛认识挺久了,算是好朋友,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哥哥的原因, 她现在看着令琛总有点别扭。   “你跟你哥……”他已经知道了,但还是想再确认一下。于是不惜找遛狗这样烂的借口。   “不是哥哥了,是男朋友。”羽毛认真解释, “我俩在谈恋爱。”   令琛张了张嘴巴, “这……不合适吧!”   他打听过了,羽毛毕业没多久就去了殷城,然后半年后和夏与唐在一起了。很难不让人联想。   羽毛侧头看他,眼神认真而坦诚,“哪里不合适吗?”   “别人会说闲话的。”   令琛已经听到不少了, 罗安才多大的城市,夏家又盘根错节,亲戚熟人太多。   羽毛:“说就说吧!谁还没被说过闲话。”   从小一起长大,老家这边风气偏保守,说到底养子变女婿不好听。但爸妈已经默许了,哥哥也做了最大的努力,羽毛没道理再因为这个退缩。   有些事要么一开始就不做,既然开始了就不要回头。   “你想清楚了吗?”令琛还是觉得不妥,“我总觉得你没分清爱情和亲情,这是不一样的。”   羽毛低着头拉着狗绳,二熊一直在蹭萨摩耶,喜欢就不自觉靠近,这是本能。   把亲情中血缘关系和法律界定拿掉再思考两者区别,这件事,羽毛在他喝醉的那夜里就已经反复思考过了。   越思考,越笃定。   “令琛……”羽毛叫了他一声。   他侧头看她,路灯下的女孩瘦而高挑,气质却温软。   “不祝福也行,可不可以不要泼我冷水。”羽毛看着他,漆黑的眼珠在路灯下亮得骇人。   令琛心一惊,她从来都是这样,温软但是坚定。   他有些慌张,“我不是……”他没有要泼她冷水的意思,他只是太震惊了。   “我只是……”令琛满脸纠结,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羽毛,你真的了解你哥哥吗?”   羽毛点点头,“但没有谁能真正了解谁,足够了解就够了。”   令琛有些语塞,显然羽毛听不进去,于是问了句,“你追的他?”   “也……不算吧!他先表白的。”   如果是羽毛主动,他还能理解,这样反而让他更觉得怪异,令琛着急说,“你对他滤镜太重了,太容易心软了,他心思其实深得很。你俩在一起会很累的。”   羽毛摇头:“你别说他坏话,我会讨厌你的。”   令琛觉得羽毛魔怔了,“他经常去看心理医生对吧?”   羽毛一愣:“他没事,只是定期去做心理咨询。”   这事羽毛是知道的,他从小就性格孤僻,小时候三天两头生病,阴郁病弱,爸妈一直害怕他心理出问题,就定期带他去做心理咨询,后来长大了就不去了,不过他和医生熟了自己也会去。   “我见过他情绪失控的时候,印象太深刻,我至今觉得他心理是有点儿问题的,我不是想泼你冷水,我只是担心你。”令琛一个晚上都在思考这件事,他总觉得夏与唐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温和内敛,他有时候挺像个疯子的。   “就我刚上高中那会儿,你还在上初中,学校体育课开了许多选修课,你哥上的拳击课,整个年级混着上的,同班有个男生叫李砚的你应该知道,刺头,爱玩,女朋友三两天头一换,知道他和你是兄妹,就问他要你的联系方式,你哥没给,并且警告他不要去骚扰你,然后他们体育课就借着练习打起来了,这事后来我跟你说了,但那会儿不知道他俩为什么打起来,我后来听别人说的……”   听说的时候还震惊了一下,但已经是很久之后各自上了不同大学的时候了,特意去说也没必要,但他一直印象深刻。   夏与唐并不弱,从小就有拳击基础,为了强身健体来的,羽毛都没见过他正经打过,所以无法想象场景。那会儿听说他打架第一反应就是那人欺负他,羽毛还气得不行。   因为她吗?羽毛有些愕然地看了令琛一眼。   令琛对那一幕印象太深了,他那会儿刚上高一,听说那边打起来了过去凑热闹,夏与唐下手那狠劲带着几分阴冷叫人毛骨悚然的感觉,最后被老师拉开的时候,李砚还躺在地上起不来,疼得止不住打滚,夏与唐面色苍白得骇人,眼神也阴沉得厉害,但却无声无息的,他按着心脏,似乎是缺氧发疼,好一会儿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来,旁边同学惊呼,问他要不要去医务室,他喝了口水漱口,沉默摇了摇头,自己去了一边坐着。   沉静,暴戾。   这两股诡异的感觉交织在一起,令琛始终无法把他看成一个单纯斯文内敛的人。   -   “无论他跟你说什么,都不要听。”   羽毛回家的时候,脑海里还飘着这句话。   他猜到令琛会说什么?   不应该。   就算这事是因为羽毛,哥哥和令琛几乎没交集,应该也不会知道令琛知道了。   二熊去外婆屋里了,玩够了,乖乖趴在自己窝里。   外公已经出院了,只是身体不好,早早睡了。羽毛就知道叫哥哥回来不是因为外公。   羽毛在书房找到外婆,坐在外婆身边看了会儿,问她:“外婆你在干什么?”   “保密项目,不能跟你说。”外婆拿着几张纸反复对比着,年纪大了,眼睛看不清都需要老花镜和放大镜了。   羽毛看了会儿,全是德文,她笑了声,“你跟我说我也听不懂。”羽毛摸摸外婆的手,又拽拽她的袖子,外婆最终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有话跟外婆说?”   羽毛摇摇头,“没有,想外婆了。”   外婆笑了笑,“你是想听外婆看法吧!”   羽毛不好意思“嗯”了声,悄声附在外婆耳边说:“我真的很喜欢他。”   外婆停顿了片刻,抓住羽毛的手放在手心里,倾身语重心长地说:“从小到大,你喜欢的东西多了去了,你跟你妈妈一个样,喜欢什么都不长久,不是外婆说你,唐唐这孩子心思重,你哪天要是对不起他,咱们家怎么跟人过世的父母交代?”   羽毛点点头,复又:“嗯?”   外婆叹口气,“你不能害人家。”   羽毛:“……”   -   “太好了,我算发现了,所有人都觉得我是恶霸,那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做坏事了。”羽毛出来碰见夏识月,抓着她说:“表姐,你看我像恶霸吗?”   夏识月正在跟老公发消息,一脸甜蜜还没敛去,对上羽毛那张精致的小脸,家里最漂亮的女娃了,精致得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因为长相过于可爱,从小没挨过一顿打,一句重骂,因而虽然行事算乖巧,但骨子里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夏识月点点头,“把像字去掉,不用怀疑,你就是。”   羽毛郑重点头,“好,真好。”   她蹲在天井旁给母亲打电话,夏至在自己家里,得知女儿回来也没过来见,只等着明天顺势见了。   一看就是亲妈。   羽毛问夏至:“妈妈,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全家都觉得我对唐唐强取豪夺?”   就是电视剧里演的那种,他对她避如蛇蝎,而她却步步紧逼,最后他不得不妥协……   夏至已经睡着了,唐昊轻手轻脚拿过电话去了阳台才开口,“难道不是吗?”   羽毛点点头,“真好。没事了,再见,晚安爸爸!”她想了很多应对之策,却属实没想到大家担心的是她对不起哥哥。   羽毛席地坐在了石阶上,这会儿一起身,回头就看到廊道口站着一个人。   他背着光,脸色看不清晰,整个人挺拔地立在那里,像一株雪中的冷松,冷寂感从骨子里透出来。   羽毛瞧着没人,跑过去抱住他,圈着他的脖子让他低下头来。   夏与唐便顺从地低着头,轻声解释:“看你一直不回房间,出来看看。”   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由地害怕,害怕她不要他,害怕她被任何语言左右而迟疑。害怕她突然又觉得令琛更好看。   这会儿看到她带笑的眼睛,一颗心才落回地,“羽毛,我害怕。”   他每次这样脆弱的语气和眼神看着她,羽毛都会觉得呼吸一窒,然后觉得自己像个土包子二傻子,所有语言系统完全失灵,满脑子都是:你要什么快说,我有的都给你!   羽毛推着他把他按在角落里,像个流氓似的把他压在墙角,两个人陷在阴影里,羽毛的声音轻得只剩下气声:“他们都觉得我强迫你,我觉得我不能白白担这个恶名。你低头,叫我亲一下。”   夏与唐听话地微垂下头,羽毛扯着他:“再低点儿,我脖子疼。”她个子挺高,但他更高,差了那么点儿,接吻久了还是累得很。   夏与唐却不动了,掐了下她的腰,提醒她,“羽毛……”   羽毛见他迟疑,顿时不高兴,以为他又要说她,干脆捂住他的嘴让他不要说话,一副逼良为娼的恶霸样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不许再拒绝我,再拒绝我我就把你关在屋子里,你越不让我干什么,我偏要都干一遍。”   夏与唐垂着眼看她,明知她虚张声势,仍旧在心里回答了句:好。   片刻,廊道口站着的两个人终于忍不住咳嗽了声。   羽毛保持着壁咚的姿势,豁然转身,然后就看见方才刚回答她是恶霸这个问题的夏识月和表哥夏倬行肩并肩站在那里。   两个人路过,此时愕然看着羽毛。   夏识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转瞬一脸怜悯地看了眼夏与唐,最后又看向羽毛,想教育她几句,可又觉得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能叮嘱一句:“羽毛,别太过分。”   羽毛:“……”   夏倬行亦是满脸不可思议,最后大约怕场面太尴尬,什么也没说,拉着夏识月走了。   天井恢复安静。   周遭安静无声,院子里灯光暗得很,羽毛干巴巴说了句,“他们走路也没个声……”   她强迫他又添实证,她自己都感觉自己变.态起来了。   还未说完,夏与唐骤然低头含住她的唇,仿佛压抑许久的宣泄,带着几分偏执的欲念。   那股濒临失控的占有欲一闪即逝。   羽毛背脊过电似的麻,心跳像是暂停了一样。   片刻他就移开了,手扶在她颈侧,轻轻摩挲了下,低声问:“这样可以吗?”   羽毛呆呆点头,忽然拉着他往房间走,边走边小声说:“快走,我想亲个久一点的。”   夏与唐:“……” 第四十三章 放心,有我呢!   43.   回了房间, 他却不让亲了,哄着让她睡觉。   羽毛郁闷得很,不停问:“为什么啊!”   夏与唐无奈, “羽毛, 心疼我一下,行不行?”   羽毛:“……”   “别乱拱火。”   羽毛懂了,老实了,她也不想在家里,太有罪恶感。   两个人随便冲了下澡。   “那睡吧!”羽毛说。   她找了找, 没找到玩偶, 抱枕又太小了, 于是犹豫着,“要不我还是跟表姐去睡吧!”   夏与唐却握住了她手, 扯了下,把她扯倒在床上, 翻身给她盖上被子,“别折腾表姐了,睡吧!”   羽毛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是新的薄荷的味道,但那味道里,还掺杂着他身上本有的气味。   羽毛凑过去, 在他脖子的位置上轻嗅了一下, 没忍住,还是亲了他一下,弯着眼睛笑:“哥哥,我太喜欢你了。”   夏与唐喉结滚动了下,克制的滋味不好受, 但他从那克制中也品出了几分甘之如饴的味道,于是抬手揽住她,“我也是,睡吧!晚安。”   他伸手,绕过她去关了灯,躺回来的时候,羽毛有些不安说:“我睡着睡着肯定又会骚扰你。”   他回答:“没事,我习惯了。”   羽毛“啊?”了声,“就一起睡过一次……”   夏与唐笑了下,“一次也习惯了。”   羽毛觉得他在迁就她,但她觉得自己应该接受,于是她没再纠结这个,凑过去亲了下他的脸,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什么,“晚安~”   “晚安。”   她快睡着了,却又忽然想起来,“你不问令琛跟我说什么?”   “应该不用问了。”看她反应就知道了。   只要她在身边,其他他都可以不理会。   羽毛半梦半醒地含浑说着,“他说你高中拳击课上和别人打架是因为我,是吗?”   她只是随口问了句,以为他会说忘了,或者问跟谁,他却只是停顿了两秒。   “嗯。”   羽毛清醒了片刻,“你没告诉过我。”   “怕你会哭。”   “我从小就不爱哭的。”羽毛为自己辩解,说完倏忽才反应过来,“你受伤了?”   “嗯。”   羽毛的瞌睡瞬间飞了,从小到大她的确不爱哭,可关于他的,她却总是容易情绪激烈。   他从小到大身体不好,羽毛总是很害怕他会生病和受伤,特别特别害怕。   黑暗里,她抬头去看他,仿佛能隔着时光看到那时受伤的他,声音里都带着低落和担忧,“伤哪儿了啊?严重吗?你怎么总不吭声。”   她的手搭在他胸前,侧着身子挨着他,呼吸清浅,扰人心神。他抬手按在她的手上,轻声说:“很久前的事了。”   意思是,都过去了。   羽毛却没来由难过,“你为什么总是不说话啊!”   “说什么?”   “什么都好,我小时候很喜欢听你说话,可又不敢让你多说话。后来你口吃好了,却更不愿意说话了。你都受伤了,也不吭声,我都不知道。”   隔着这么久远的时光,还是觉得自责,自己怎么就粗心没有发现呢?   夏与唐:“我以后改。”   羽毛哼道:“那你现在告诉我,你那会儿为什么非要和人打架。”   为什么?太久远了,具体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李砚和人大肆议论羽毛,从身材到长相,品头论足。   他不允许这样的人去追求她,任何一丁点要去骚扰她的可能都不要有。   后来李砚去找过他,那会儿因为早晚自习的缘故,高中部全部要求住校,夜里李砚去找他,靠在安全通道的防火门上低着头抽烟,“至于吗?”   他“嗯”了声。   李砚骂了句“靠”,他也知道夏与唐为什么发飙,“哥几个也没说什么,你他么讨论女的不看脸不看身材看她学习好?我真挺喜欢你妹的,我叫你一声哥行不行?”   夏与唐整整比他小了三岁,李砚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让他蓦地又揪住了他的领口,“离她远点儿。”   气氛剑拔弩张。   僵持了几秒,最后李砚看着他的眼神,做投降状,“行行行,我认输行不行,疯狗。”   -   “没什么,看他不顺眼。”   羽毛似乎也不能理解他的行为,“你理会他干嘛,他来骚扰我我就揍他。你还受伤,太不划算了。”那种人,不理他就好。   黑暗里,夏与唐睁着眼,目视着上方,许久才眨了一次眼,轻声道:“羽毛,如果我说,是因为觉得没有人可以配得上你……”   所以听到有人要追她,第一反应就是愤怒。   羽毛噗嗤一声笑了:“令琛还说我对你有滤镜,我看是你对我有滤镜吧!”   夏与唐:“你很好。”   哪里都好,没有不好的地方。   羽毛觉得好笑,“我采访你一下,你的兄妹爱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   “差不多就那个时候。”   -   羽毛醒过来的时候依旧紧紧抱着哥哥,他仍是昨晚的睡姿,睡相良好。   他还没睁眼,羽毛装熟睡,手不老实地去摸他肚子,然后被他一把攥住手腕。   他侧头,安静看她装睡,羽毛自己先憋不住,笑了,“行了我是流氓我承认。”   夏与唐:“……”   羽毛还想趁机浑水摸鱼占点便宜,他倏忽折起了身,表情严肃地背过她。   衣衫不整,神色慌张。   羽毛好整以暇平瘫在床上,侧着头看他的背,“你干嘛一副大早上被捉奸的样子,我还什么都没干,我也太冤了。”   夏与唐没回头,兀自深呼吸了两下。   羽毛继续碎碎念,“你别害羞啊!你说咱俩都一把年纪了,不用这么拘谨吧!”   一副装老成的样子,其实就是个小屁孩。   夏与唐闷声道:“你说得对,但是我觉得你应该挑一下时间和场合。”   上次她第二天要上班,这次是在老家不合适。净捡点儿不合适的时候来折磨他。   羽毛张了张嘴,“哦。”   她还是起了身,从背后抱住他,“可是我一看见你就想靠你近一点。”   最后夏与唐表情无奈地背着她去洗漱了,羽毛趴在他背上,开心地直哼哼,“哥哥,我好喜欢你,真的好喜欢。”   夏与唐给她挤牙膏,透过镜子看了眼她,“别撒娇。你放过我吧!”   羽毛撇撇嘴,“你不喜欢我。”   夏与唐低头看了眼自己……复又抬头,“羽毛,要不你杀了我吧!”   羽毛顺着他的目光终于看到了端倪,她整个人瑟缩了下,“对……对不起。”   她默默从他身上爬下来,接过牙刷去刷牙,洗了脸,然后又看他一眼,“你没事吧?”   夏与唐瞥了她一眼,摇头。   羽毛欲言又止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又问:“真没事?要不……”   他抬手捂住了她嘴,欺身靠近,将她压在洗手台上,“羽毛,你真的别太过分。”那语气,都带了几分咬牙切齿了。   羽毛声音闷在他掌心里,“我就是关心你。”   “忍一忍就过去了。”他无奈,“你一直问。”   给他缓的时间都没有。   羽毛:“哦。”   过了会儿,又说:“你让我离远点儿不就行了。”干嘛忍得那么辛苦。   夏与唐微愣,沉默片刻,回答她:“你就当我,喜欢自虐吧!”   如果大多数的爱是互相成就,那他的喜欢只是单方面的献祭,从始至终,他都无法抗拒她的一切。   好的,坏的,全盘接受。   羽毛捏他脸,他刚洗过脸,脸色白得近乎透明,眼底里情绪浓得化不开,羽毛凑近,仔仔细细看他,“我好像真的不太了解你了。”   夏与唐掀着眼皮看她一眼,“如果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会觉得失望吗?”   羽毛歪头,“还用想象吗?你就是很好啊!你为什么总说自己不好,要不举个例子我听听。”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以后你会骂我。”他斟酌了一下语句,发现想的都不能说。   羽毛:“……”   闲聊了会儿,他终于缓过了劲儿,问她:“想不想出去玩?”   羽毛眼睛一亮,“去哪儿?”   “岛上。”他眼神幽暗,“不过一天只有一趟船。”这样就可以理所当然多待些时候。   罗安靠海,挨着的新三岛是个待开发的旅游岛屿,但还没完善,所以交通很不方便,每天确实只有一趟来回的船。   “你想去?”羽毛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想去那里。   夏与唐颔首,“嗯。”   羽毛便点点头,她不挑,想跟他一块儿出去玩很久了,难得有机会,再等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岛上就岛上吧!   “如果今天顺利的话。”不顺利,大概就没机会出去了。   羽毛拍拍自己胸脯,“放心,有我呢!” 第四十四章 不许反悔了。   44.   羽毛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   夏与唐觉得自己大约太过于信任她, 以至于忘记她是个脑回路异于常人的。   午饭在表舅的庄园吃,家里亲戚大多都去了。   羽毛去之前还趴在他耳朵边兴奋地说,“外婆说当做我们的定亲宴了。”   其实本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阻碍, 父母默许, 老人家也只是有几分顾虑而已,至于他人,那点声音不过是有些刺耳罢了。   互相见了面,却都是一派和气。   人前人后,面子总要过得去。   羽毛仍旧是人群里那个小太阳, 跟谁都能聊两句, 长辈们最喜欢她, 抓着她手问她在外面辛不辛苦,工作如何, 以后有什么打算,年轻人总不爱听这个, 羽毛倒是无所谓,漫天胡侃,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程意安也回了, 跟着母亲过来凑人头,夏家的长辈她熟,但是她虽然外向, 但在长辈面前总还是一副乖巧内敛的样子。   她和夏与唐坐在一处, 因为知道,他身边总是最安静的。夏与唐安静坐在那里,仿佛不存在一样,亲戚朋友都知道他脾性,寒暄几句点到为止, 并不会多去打扰他。   人与人的缘分真的很奇妙,程意安有时候觉得,如果没有羽毛,夏与唐的日子会很难过,他天生就是很冷的性子,又加上常年病弱,小时候还口吃,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冷感,夏家多热闹的家庭,罕见这种性格的小孩,父母长辈都拿他束手无策,偏羽毛是个例外,无知无畏地从小黏着他呵护他哄着他,从不觉得厌倦。   只是作为妹妹,羽毛绝对是非常非常合格的,做女朋友,对他来说应该是个挑战吧!他是很需要安静和空间的人,上学那会儿他因为身体不好,住校都只能申请单独一间宿舍,而羽毛又是特别黏人特别热闹的人。   程意安歪头问了一句,“哥你到底喜欢羽毛哪儿?多动症话痨星人,你看她,一刻都闲不住。”   她自然不是为了毁坏羽毛形象,都是一起长大,互相都了解得透彻,大概都是女孩子,她其实更偏向羽毛些,怕他是一时新鲜或者真的跟别人说的那样只是无法拒绝羽毛,两个人在一起靠这些肯定不够,到时候羽毛受伤怎么办。   她对夏与唐的了解有限,对羽毛却是非常了解的,资深兄控,唯哥哥主义者,她自己感冒发烧跟没事人一样,哥哥打个喷嚏她眉头能皱一天,时不时就要担忧一下,“他不会感冒了吧?”   小时候程意安没少翻羽毛白眼,“他又不是瓷娃娃。”   羽毛还会郑重点头,“他就是。”   要小心呵护,仔细捧在手心。她真的很喜欢他,明目张胆,肆无忌惮,从前是,现在也是。   夏与唐呢?对羽毛似乎也挺好的,他是个情绪很内敛的人,大多时候感受不到他的情绪,但即便是这样,都能看出来他对羽毛的偏爱。   但他真的心思太深了,看不出来他到底对她的喜欢有多深。那天和羽毛闲聊,羽毛就提过,两个人到现在还没有进一步,羽毛说可能是因为太熟悉了,可程意安又疑心是因为他不够喜欢。   毕竟她实在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解释他不碰她的原因,喜欢就想占有,太过本能的反应了,都是成年人了哪来那么多磨叽。况且羽毛身上那股天然撩的劲儿,完全的直男斩,她一女生都受不了。   夏与唐思考片刻,羽毛安静的时候也是很安静的,只不过取决于周围环境。   他看着那边和长辈握手谈话的羽毛,轻笑了声,“不知道,我也很纳闷。但就是觉得,非她不可。”   程意安心念微动,轻挑了下眉,“第一次听你这种话。”   夏倬行也过来了,先问了程意安,“最近不忙了?”   程意安:“忙,我后天又要进组,这不是过年了,不回来怕我妈念叨我。”   夏倬行笑了笑:“也是。”继而转头看夏与唐,“你也不管管羽毛,她在那里到处替你卖惨。”   夏与唐困惑抬头:“?”   夏识月凑过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这一句,噗嗤一声笑了,“说她是多么多么喜欢你,说你起初多么多么抗拒,然后她好不容易把你追到手,希望大家不要为难你,不然她会非常非常伤心的。”   程意安张了张嘴,扶额道:“天,我已经能脑补出来她的语气了。”   夏倬行怜悯地看了夏与唐一眼,“不会她说的是真的吧?”   夏识月本来还觉得好笑,但打量了下一下夏与唐,也忍不住怀疑起来,“羽毛逼迫你啊?”   夏与唐:“……没有。我追的她。”   程意安听羽毛说过一点来龙去脉,可这会儿又不太确定了,和夏识月面面相觑片刻,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点困惑。   唐遇夏……她真的……干得出来。   夏与唐微微蹙眉,“我是自愿的。”   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口中说出来,莫名有一种委曲求全替羽毛遮掩劣迹的感觉。   几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夏倬行端了杯酒给他,“我敬你一杯吧!羽毛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也差不多,我肯定希望你俩好,但要是你俩其中一个因为另一个受伤害,我是难取舍的。将来你俩吵架了闹脾气了,可别来找我,我是没法子劝。但今天,今天你要是说羽毛欺负你强迫你,我肯定站在你这边。”   夏与唐有些无奈,没有听到羽毛具体怎么说,但昨天的电话她是听到了的,那时只是觉得她没难过就没管,这会儿倒是突然发现,她那何止是没难过,她甚至还挺自豪,以至于到处去宣扬是她对他穷追不舍。   可夏与唐倏忽觉得心揪得难受,他的羽毛,永远无条件站在他这边,从来没有犹豫过。   他何德何能。   夏识月也说:“唐唐,我也建议你不要委曲求全,不然以后你要装不下去,我可不会站在你这边了。”   程意安附和着点点头。   夏与唐安静地端起酒一饮而尽,“谢谢,但我没有委曲求全,我求之不得。”他缓缓呼吸了一下,“我很爱她。”   一顿饭吃完,旁人看夏与唐的眼神都复杂起来,尤其是他安静剥松子给她吃,羽毛懒得手都不想动一下,下巴干脆搭在她放在桌子的手臂上,等着他投喂。   程意安凑过来揪羽毛的耳朵:“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哎哎,疼,程糯糯你干嘛!”羽毛幽怨看她。   程意安也不想过来做电灯泡,但是唐遇夏这也太放肆了,“你现在特别像个地主老财在奴役长工。”   羽毛:“……情侣情趣,你不懂。”   程意安一脸牙疼的表情,“长辈都还在呢!你可收敛点儿吧!他们都说要多给你添点嫁妆,免得太亏心。”   羽毛:“……”   她扭头,看哥哥,演了半天戏自己都入戏了,一脸忧愁地说:“怎么办,我都有点心疼你了。”   夏与唐撩着眼皮看了她一眼,抬手喂她又吃了颗松子,“那你尽早给我一个名分吧!”   羽毛“啊”了声,挥了下手,“我就差向全世界宣告你是我男朋友了。”   她向来不吝啬于表达对他的喜欢,也不会因为怕人说闲话就隐瞒恋情,谁问她她都是一副我俩在谈恋爱的笃定表情。   夏与唐安静看了她片刻。   羽毛终于反应过来,“你说领证啊!”   夏与唐“嗯”了声,“你要不要我?”   每次他平静说这种话的时候,羽毛心里都像是被什么轻轻挠着,又像被谁捏住了,酸软着疼。   她重重点头,“要!”   夏与唐轻轻弯了下唇角,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出来。   是枚戒指,他掏出来给她戴上,“不许反悔了。” 第四十五章 民政局上班了   45.   羽毛人都傻了, “你什么时候买的戒指啊?”   这也太突然了,她虽然都说过生小孩的话,可听他说领证还是恍惚了一下。有时候觉得太慢了, 恨不得一瞬间白头到老, 可这会儿又觉得太快了,快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夏与唐轻笑,“先保密。你不是说,是定亲宴。”   所以去准备了订婚戒指。   她的每句话,他都记得很牢。   并非刻意, 但就是不由自主。   羽毛自己都觉得自己屁话多, 很多话说过就忘了, 这会儿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就随口一说, 怕你紧张。”   她其实无所谓,就算全家人指着她的鼻子说不可以和哥哥谈恋爱, 她都可以高呼一声恋爱自由,但却见不得他有一点点的不高兴,一想起他可能会心里难受, 她就觉得心疼得不行。   到了现在,羽毛仍旧觉得哥哥像个瓷娃娃,漂亮的易碎的物品, 她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 拿玻璃罩子罩起来才好。   她的心思总是直白写在脸上,想看不到都难,他握了下她的手,凝视她,“羽毛, 别人怎么说我不管,你要我就行。”   从始至终,他想要的也只是她而已。   羽毛表情严肃地点头:“我要。”   旁边人一副受不了的样子,默契地走开了。   夏与唐便又紧握了下她的手。   说领证是突发奇想,只是话到嘴边,就那样说了,订婚戒指也是应景说的,只是因为这样的场合,觉得很合适给她一份礼物。   并不算求婚,至少不应该这么潦草。   有想过她会犹豫,也想过她会懵懂,只是没想到她戴着戒指去到处跟人显摆。   “快,欣赏一下我的手,等我上班了就不可以戴戒指了。”   “订婚戒指,好不好看?你可以恭喜我了,谢谢。”   “我好喜欢我哥哥,他真的太知道我喜欢什么了。”   夏与唐:“……”   她满场花蝴蝶一样来回乱飞,倒是给他惹来一身目光,那目光里有打量有审视有怜悯也有鼓励。   他自小就不太喜欢别人的注视,以为自己会很难受,但是没有。   大概是因为她在,以及她在笑。   他的心情便仿佛晴日暖阳,和煦又温情。   距离他坐飞机从殷城到现在,过去不过短短几十个小时而已,那时的心境和现在似乎也完全不同了,他那时已经猜到母亲叫他回来的意图,说不担心是假的,害怕这段关系太脆弱,经不起波折。知道他前脚走,她后脚去见帅哥,心脏仿佛被人捏住了一样,沉得喘不过气,明知道她不是三心二意的人,可嫉妒仍旧摧残着理智,恨不得将她绑在身边,只为自己所有。   他不能这样做,他只能把自己的脆弱暴露给她看,他享受她的偏爱和呵护,可她越是对他好,他便越失控,无异于饮鸩止渴。   他从来都是一个内里偏执又阴暗的人,可从他牙牙学语到如今,认识羽毛二十余载,无论是做哥哥还是男朋友,都想做一个好人,至少配得上她,以及不让她难过。   他一向藏得很好,可藏得太好,又怕露出来一点叫她害怕。   -   饭局到后面,夏与唐移步去了父母那里,“对不起爸妈,没有先跟你们商量。”   他说领证的事,原本只是说来逗羽毛的,可现在她已经宣扬得人尽皆知了。   唐昊看了唐唐一眼,从他第一次在保温箱里见到这个小男孩,从他第一次抱他,到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他对他始终都没有办法更深一步去了解。唐唐从小去做心理咨询,他和夏至又何尝不是定期去做,学着如何跟他相处,当一个合格的爸爸妈妈,有时候会觉得沮丧,他太封闭了,任何试图去窥探他的行为都是一种冒犯,可有时候也会觉得欣慰,至少在他闭塞的人生里,大门对羽毛是任意敞开的。   他们是互相陪伴的人。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会走到这一步,起初毫无征兆。   “你们想清楚就好。”唐昊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到嘴边却又觉得多余。   夏至只是觉得太快了,快得她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每一步都打得她措手不及,不知道该怎么招架。   她看了眼唐唐,又看了眼远处的羽毛,这俩小孩是从怀里抱大的,两个人同吃同住,一同成长,兄妹情深。   她不是不开明,只是一时很难转变过来思维,以及觉得匪夷所思,她不知道唐唐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羽毛的,她唯一能猜到的就是,他当初执意要解除收养关系,是因为羽毛。   夏至招了招手,示意他跟她到后院去。   花园久不打理,枯草乱枝,昨夜里空气就湿,这会儿果然下了雨,淅淅淋淋沿着木质的连廊边沿落下去。   这里没人,夏至的声音温和却认真,“唐唐,妈妈想问你,这些年,你有没有过得不快乐。”   夏与唐眸光微颤,一瞬间大脑像是停止了运转,他以为母亲叫他出来是谈论和羽毛的事,也准备了许多说辞,可没想到,她开口却是问这个。   夏至见他不说话,轻轻皱了下眉,“我想过很多,猜到你可能是因为羽毛才跟家里解除收养关系,是吗?”   他点头,“是。”   夏至也点点头,“那时……会很难受吧!”她声音噎在喉咙里,有些哽咽,因为回想起来很多细节,那时他并没有多大,突然之间的情绪转变带给他的压力应该是巨大的。   夏与唐喉咙发紧,那些早已过去被自己深埋的情绪又翻涌上来,“嗯,觉得对不起你和爸,对不起羽毛。”   觉得自己龌龊、肮脏不堪。   但却怎么也没办法扭转自己的想法,越拼命,越沦陷,近乎病态地想要占有她,以至于自我厌恶到极致。   夏至擦了下骤然而出的眼泪,哽咽着,“是我没有顾好你。”   唐唐从小就不大亲人,她总以为要给他空间,可如今却又觉得自己可能忽略他太多,竟然一点端倪都没有看出来。   “不是……”夏与唐摇头,抬手小心翼翼擦去母亲的眼泪,他指尖微颤,声音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是我自己的原因。”   夏至拥抱了下他,“唐唐,不是你的错,即便错了也可以跟妈妈讲,我们是一家人,可以一起面对,不要什么都藏在心里。妈妈一直希望你能快乐,也希望羽毛能幸福,既然你们决定在一起,就好好的,好不好?”   “好。”夏与唐眼眶红得近乎滴血,“谢谢你,妈。”   谢谢你给我一个家。   “我没有不快乐。”   -   羽毛听说哥哥被母亲叫走的时候正在同舅妈请教领证的事,舅妈捏着她的耳朵骂她不害臊。   羽毛眉眼弯弯地笑着,难得正经了会儿,“舅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本来是个对恋爱很陌生的人,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慢慢培养感情,按部就班步入婚姻就很好。可是自从和哥哥在一起之后,觉得每一秒都很短暂,想和他多待一会儿,再多一会儿。又觉得很漫长,想快点儿和他结婚,很想很想。”   其实还想生小孩,羽毛甚至在梦里都和他过完一生又一生了,但羽毛没好意思说。   舅妈嫌弃她肉麻,但还是捏了下她的脸,“我们羽毛长大了。”   说完,偷偷在她耳边说:“舅妈是支持你的。”   羽毛便开心地笑了,“我俩很般配,是不是?”   旁边舅舅看不下去,过来拍了她一巴掌,“般配吗?你看看人唐唐年轻有为,仪表堂堂,成熟稳重,你再看看你,说你刚幼儿园毕业我都信,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羽毛听完先撇撇嘴,继而又挑了下眉,十分笃定地说:“可是哥哥喜欢我。”说完自己品了一下,感动地点点头,“是真爱啊!”   这下舅妈都看不下去了,“你这脸皮可真厚啊!”   程意安在旁边附和,“那可不止一般的厚。”   说完戳了她一下,附在她耳边说:“能别哥哥哥哥地叫了吗?我听着都变味了……”   羽毛:“……习惯了。”   叫了二十多年,嘴比脑子快多了,就算偶尔强迫自己改口,一会儿就忘记了。   程意安“啧”了声,搓了搓自己胳膊,“算了,我是说你注意点,这么大的场合,你一句一口哥哥的,生怕别人想不起来那是你哥啊!”   羽毛:“……”   她扭头看了眼,倏忽发现哥哥没了,于是问了句:“人呢?”   她扭过头,四下去找,但没看到。   远处有人回了她,“被你妈妈叫去后院了。”   羽毛一瞬间脑补了许多不好的场景,什么“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女儿”“虽然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兄妹就是兄妹,你要是为她好就离她远一点。”之类的。   羽毛拔腿就往外跑。   推开厚重的木质后门,连廊下头,母亲正拍着哥哥的背,“唐唐,羽毛是你看着长大的,就不用我赘述了,她要是欺负你,回来跟妈说,我替你收拾她。”   夏与唐正对着羽毛,他眼眶的红还未褪去,一副隐忍悲伤的样子。   羽毛心就咯噔了一下,“妈!”   夏至回头,看到羽毛,忍不住说了句,“对了,你就不能多请几天假?”   羽毛摇头,“我也想,但科室太忙了,我多请几天假,同事会很累的。”   她呼吸放得很轻,不知道这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边琢磨妈妈那话不像是不同意的样子,一边又因为哥哥红了眼眶心里发紧。   夏至只是忍不住皱眉,“那什么时候领证?婚礼什么时候能办?这两年要小孩吗?”家里不少从医的,都是忙忙忙。   “到时候能请下来假吗?给我个准信,我好准备。”她埋怨道,“你们这些小屁孩,什么都不考虑。”   羽毛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在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只是还没吭声,夏与唐靠过来捉住她的手,看着母亲,“妈,我和羽毛再商量一下。”   夏至点点头,“商量好跟我和你爸说一声。”   夏与唐颔首,“好。”   “那你倆说话吧!我进去找你们爸去。”   母亲走了,羽毛才回握住他手,看他眼睛,刚刚只是担忧,这会儿是好奇,“你不会跟妈告我状了吧!”   夏与唐尚且没从内心的酸涩中缓过来,这么多年,不是爸妈做得不好,似他这个儿子太让他们忧心了。   倏忽又被羽毛打乱了思绪,“嗯?”   羽毛指了指他的眼睛,“你刚刚那表情,就一副在背后告我黑状的样子。还说我欺负你让你回去告诉她。”她都听见了。   夏与唐愣神片刻,短促地笑了声,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贴了一下,“没有。随便你欺负,我不吭声。”   羽毛瞬间也笑了,“我知道了,因为你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样子。”   夏与唐挑挑眉,“也许。”   “哎,那我们什么时候去领证啊?”   “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我们就去。”   他的证件也都在她这里。   羽毛张了张嘴,不喜欢他一副都任由她做主的样子,于是故意道:“那我要你现在去呢?”   夏与唐看了她一眼,看出了她眼里故意同他赌气的成分,但还是应了声,“好。”   羽毛觉得自己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抱着他胳膊丧气地埋怨,“你这人就很讨厌,一点都不配合我。”   夏与唐:“我的错。”   “就是你的错,我跟你说,无理由迁就人,你是要吃大亏的。”羽毛满脸人生导师的深沉。   夏与唐好笑地捏了捏她脸,“是吗?那我试试看。”   羽毛觉得哥哥可太单纯了,幸好跟她谈恋爱,跟别人,是要被骗得嗷嗷哭的。   “舅妈说民政局已经上班了。”羽毛扯了扯他,“要不要去?”   -   “羽毛人呢?”程意安在跟人闲聊,骤然想起来好一会儿没见羽毛了。   夏识月也扭头,“我也好一会儿没见她了。”   刚刚还满场跑着跟人炫耀自己的戒指,转头就不见了。   “唷,唐唐人也不见了。这俩人躲哪里去过二人世界了吧!”   一群人笑了笑,没再理会。   不是特别正式的宴会,只是大家聚一块一起吃顿饭而已,吃完饭,要走的就走了,不走的凑场打麻将,或者闲聊,吃点饭后甜点。   气氛慢慢冷下来,大家都有些恹了,再过会儿,估计也就彻底散了。   程意安有些无聊,愤愤想,果然有异性没人性,以前她总嫌弃唐遇夏又吵又黏人,如今不黏她了,她倒失落起来了。   打牌的间隙,有人起场去卫生间,她便摸出来手机看,无聊地翻着简讯,经纪人催她赶紧回去,她略过那条,去看其他的,翻到羽毛那里,想问问她去干嘛了,字还没打出去,对面的小表妹惊呼:“我的天!羽毛表姐和唐唐表哥的证领得也太快了吧!这是p的图吗?不会吧!刚俩人还在这儿呢!”   气氛重新活泛起来,“啊?谁?”   一群人凑过去看。   朋友圈里,三分钟前羽毛刚发的动态,两张叠放的结婚证,以及她的配字:太好了,骗到手了[强壮]   程意安先是哈哈笑了两声,“唐遇夏也太欠了。”   转而又啧了声,“我怎么觉得唐唐哥哥好可怜。”   她抬头,发现一群人正在点头附和她,于是叹了口气,在心里为唐唐默哀。   全场只有夏至最淡定,俩人走的还是还特意给她打了招呼,羽毛过来扯了她一下,用一副我俩出门买个白菜的语气说,“爸妈,我俩去领个证,顺便过个二人世界,今晚不回来了啊!”   夏至起初只听到了今晚不回来了,那都一把年纪了她还能拦着她不让她在外头过夜吗,于是点点头,“带把伞,外头下雨呢!”   羽毛“哦”了声,去跟阿姨要了一把伞,然后扯着哥哥就走了。   人走了好一会儿,夏至拿着勺子挖甜品,挖着挖着突然停止了动作,呆滞地看着对面的唐昊,“昊昊……他俩……说去干嘛?”   唐昊掀着眼皮看了她一眼,还以为这么淡定呢,原来是反射弧慢了八百圈,“去领证了。”   夏至倏忽扑过去抱住唐昊,嚎着:“儿大不由娘啊!”   最后还是唐昊给夏与唐打了个电话,“材料都准备好了?”   “跟舅妈请教了。”   唐昊点点头,他对羽毛不放心,对唐唐还是放心的,即便羽毛头脑发热,他也不会,于是没多说什么,“路上注意安全。”   -   夏与唐开车,羽毛坐在副驾驶上,她盯着那两个红本本已经近十分钟了。   “怎么一直看,能看出花来?”他忍不住问了句。   羽毛小心翼翼给合上,小心翼翼放在储藏盒里,“这就算合法了吗?”   夏与唐觉得好笑,“嗯。”   流程好简单,一会儿就办完了,于是羽毛都没什么真实感,似乎还是不能相信,侧着身子不停看他,“所以现在不是男朋友,是老公?”   “是。”   “太好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小朋友了。”她上回说过一回,但很快闭嘴了,因为觉得要小朋友得先结婚领证,所以顺序不对,但结婚领证又似乎太快了。她虽然很急,但哥哥看起来不急的样子,她就没再吭声。   夏与唐:“……”   “哥哥……”羽毛突然又想到,他身体不大好,于是严肃地改口,“我就随口一说,顺其自然。我也不是很重欲的人,身体最重要。”   夏与唐停顿片刻:“……我是。”   羽毛扭头,怀疑自己听错了,又或者理解错了,“嗯?”   “带你去个地方。” 第四十六章 临海别墅。   46.   临海的一套房子, 中式别墅,进了门是个玄关,往右拐, 是第二个玄关, 然后才是客厅,客厅连着院子,过一个泳池和花园,是一片沙滩,海景辽阔。   空气湿冷, 雨蒙蒙的, 天光昏暗, 但院子却格外好看。   罗安人爱热闹,也爱小院子, 所以各大楼盘,都以院子和超大露台为卖点。   这边大概是新的楼盘, 羽毛还没见过。   她只远远看了一眼海景,从小挨着海边长大,不稀奇, 但这个景色是真的不错。   然后她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游泳池还没开封,厨房是单独的, 和客厅隔离, 里头也都没有用过的痕迹,羽毛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廊下的哥哥,“这是……?”   神神秘秘的,一路也不吭声。   夏与唐安静看着她,那感觉很奇妙, 像是跋涉了千万里,终于看到了终点,和她。   他这一生曾无数次思考自己活着的意义。   可思考有没有意义这件事,本身就是无意义的。   如果非要寻个意义,那他宁愿是羽毛。   夏与唐笑了下,“喜欢吗?”   羽毛微微挑眉,“喜欢。不会是你买的吧?”   他点头,“嗯。”   “还真是?”羽毛人更傻了,“你好富有啊!”   夏与唐再次笑了,“爸妈帮我不少,而且赚了钱我也没什么需要花的地方。”   羽毛:“你这样说话在外面是要挨打的。”   “是吗?”   羽毛重重点头,“哪里有人赚钱没地儿花的,总有想要的东西吧!你又不是出家看破红尘了。”想起莲姨说的,他平时都很节约,不免叹了一口气,“哥哥你平常就没有点儿什么爱好?”   长这么大,好像也没有看他特别喜欢过什么,他好像什么都会,但好像对什么都淡淡的。   “没有。”夏与唐看着她困惑的小脸,唇角微弯,“仔细想好像确实也不是没地儿花。”   他冲她招了招手,“过来,我带你去客厅看看。”   院子挺大的,客厅面积却并不大,统共也是三层,一楼除了必要的承重墙,全都打通了做了大空间,三楼有一半是天顶露台,还有花房,卧室在二楼,书房也在二楼,推开最里面的门,是个空置的房间,羽毛问了句,“这是客房?”   “不是。”夏与唐跟在她身后,沉默片刻,回道,“预留的婴儿房。”   羽毛顿时震惊捂住嘴,倒不是觉得预留婴儿房奇怪,而是……   这房子不是二手房,看这布置像是婚房,交房应该也不久,从装修来看,装修也花了心思,看得出来是他插手了的,那么这套房子至少半年前就在装修了,而那时候羽毛还没有去殷城,两个人还处在一种若有似无的回避状态里,他甚至都几乎不主动联系她了。   羽毛顿时警觉,严肃看着他,“这房子你到底买给谁的。”   想象力太丰富的结果就是,羽毛已经发散思维到他有一个快要谈婚论嫁的前女友,这是他们的婚房,而羽毛只是个可怜的替身。   夏与唐瞧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握着她的手,低声道:“买给你的。”   从来就只有她而已。   羽毛还是不信,“难不成你能预知未来啊!在很久远之前,就知道咱俩今天会结婚?”   夏与唐沉默着。   羽毛苦闷地皱着眉头:“你是不是当我是傻子啊!咱俩在一起才几天,这房子少说也得几个月才能装修成这个样子,你都不能给我编个像样的理由。”她一副你都不稀得骗我的受伤样子。   夏与唐心揪了一下,看不得她有丝毫的不开心,沉默拉着她去了另一侧尽头的房间。   这个很小,大概只有不到十平米。   里头堆满了礼物盒子,大大小小,交相叠放,他把灯打开的时候,五颜六色的包装纸流光溢彩。   羽毛“啊”了声,“这是什么?”   “给你的礼物。”   羽毛扭头:“?”   “不是现在买的,断断续续积累的。”   七年,是个很漫长的时间,漫长到每一秒每一分都冗长得吓人,他从知道对她的感情不纯粹,到下定决心解除收养关系,他给自己的时间是三年,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时还小,没有勇气捅破那层窗户纸,没有勇气面对可能出现的父母失望的目光,最重要的是,没有勇气面对羽毛,怕她恨他、讨厌他。   他不停反思自己,或许只是从小一起生活给了自己错觉,或许只是年少的冲动,又或许只是占有欲作祟。   他不知道,他很害怕,害怕到不敢面对她,每次触碰都会厌恶自己,痛恨自己龌龊肮脏的心思。   那时跟着秦桉去了殷城,远离她之后似乎终于让自己平静了些。   可这些礼物恰恰是他不平静的物证,那些近乎疯狂的思念如同丝线密密匝匝缠绕,无处发泄。   买了许多送不出去的礼物。   羽毛收到的那些,只是凤毛麟角,都是他精挑细选觉得合适的礼物。   其余那些,悉数都在这里。   “想你的时候又不敢联系你,就去挑礼物,挑了不能送出去,于是只能放着。”夏与唐三言两语交代了,“之前都放在殷城,后来叫人归拢到这边的。戒指也是从里头挑的。”   他早上特意过来了一趟。   羽毛听完整个人似乎有些迟钝,琢磨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怎么有一种你有点可怜的感觉……”   之前妈妈提醒她哥哥可能因为她才要给家里解除收养关系的时候,羽毛就知道他很早就喜欢自己,可他这些年的故意疏远羽毛也看在眼里,她猜测他可能挣扎过。   就感觉喜欢是喜欢,但哥哥一向不是太热络的性子,那喜欢自然也谈不上热烈。   可是这会儿……   夏与唐安静回视她,一副坦然的样子,张开手臂,“那你抱我一下吧!”   羽毛就很心疼地抱住他,嘟囔说:“想我就回来看我啊!买了礼物就送啊!你怎么这么别扭。”   “我问过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夏与唐收紧双臂,贪恋地将她按在怀里,目光垂着,声音也低沉,“你说,喜欢阳光一些,干净一些,高高帅帅的男孩。你说那话的时候,眼睛很亮。我觉得你可能不需要我。”   她对他很好,但那好里并无丝毫邪念,太过于干净,以至于让他一步都不敢轻举妄动。   羽毛转了转眼珠,丝毫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说的了,大概率是自己又随口胡扯。   她觉得他有点可怜,于是她抬头,捧着他的脸,轻轻亲上去。   “你太笨了。”羽毛最后忍不住说。   明明互相那么喜欢,怎么就蹉跎了这么多年。   虽然羽毛确实也不确定那会儿真听到他说喜欢自己会是什么反应,可能会很震惊,但最后肯定还是会选择他,因为她真的真的很喜欢他。   夏与唐“嗯”了声,“那我该怎么办,你教教我。”   羽毛自然也不知道,但她长了一张嘴,那可不是随便说都行,于是她为了哄他,张口胡扯,“大胆一点,我还能怎么着你啊?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不能接受呢?或者你等我拒绝了再放弃呀!”   夏与唐点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   “好,以后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不舒服的事,你说不,我就停止。”   -   羽毛随手拆了几份礼物,有些真的很有年代感了。   她一边拆一边碎碎念,“哥哥你也太闷了,你不累吗?偶尔释放一下自己,别太压抑。你看我们证都领了,你在我面前还用端着吗?”   夏与唐沉沉看她,“听你的。”   羽毛喜欢这里,哥哥说以后他们回殷城就住在这里了,这是他们的家。   她为了让家里添些生活气息,一个下午都拉着他在商场里逛。   最后去超市买日用品,他推着车,羽毛往里面塞东西。   路过一个矮矮的货架,夏与唐顿住,手指拨弄了几下,表情认真地看了两眼。   羽毛原本要往前走,顿时又回来,看到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之后,整个人都木了一下。   说不上是慌张还是害怕还是害羞还是什么其他诡异的情绪。   总之羽毛故作镇定地说了句,“这个还用挑啊!”   夏与唐便杵到她面前给她看,“厚度,大小,都有差别。”   羽毛眼看着他把中号丢进去,拿了大号,还是家庭版,特别大一盒,整个人瞪大眼,迟疑问:“哥哥我觉得,你要是没经验,咱们可以一样拿一点。”   夏与唐侧头,看她耳朵都红了,不由笑了声,“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把手里那盒给她看了一眼,以为她想换别的,“不喜欢这款?”   羽毛原本只是耳朵有些红,这下整张脸都是红的,她觉得自己可能疯了站在这里跟他讨论这种问题。   最后她快速抓过来丢进推车里,扯着推车迫使他快些离开这个地方。   身后夏与唐轻弯了下唇。   他上前一步握住她手,是真实的,不是梦。   走远了,羽毛才咬牙切齿,“这玩意儿为什么还是草莓味的。”   夏与唐:“……” 第四十七章 她真的,很喜欢他。……   47.   羽毛最后还是拐回去又偷偷拿了几个, 因为由衷觉得他没有经验会不顺利,结账的时候整个人都透着股我很自然我一点也不害臊的害臊劲儿。   下电梯去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夏与唐笑道:“真不喜欢草莓?”   羽毛深呼吸一口气, 抬手去捂住他的嘴巴, “咱们不讨论这个话题了行不行?”   羽毛以为自己作为一个医生,早就对害臊这种事免疫了呢!   可她脸红到回了家还没消退,于是勒令他不要跟着她,跑着上楼了,打算收拾一下房间让自己安静下来。房间倒是前不久才彻底清扫过, 没有太多需要收拾的地方, 只是装修完, 软装没跟上,显得有些冷冰冰的。   夏与唐低笑了声, 没有跟上去,把买的东西从后备箱一点点抱进房间, 收拢归置。   忙了近一个小时,叫人替他预订了岛上的酒店,本来打算在那里求婚的,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顺便接了秦桉的电话,秦桉从朋友圈里知道的两个人领了证,太突然以至于不敢相信, 特意来问是不是真的。   “嗯, 今天领的证。”   秦桉在那头情绪激烈地说了一连串语气词,大约不是很能理解两个人的进度到底为什么可以如此忽慢忽快。   “什么时候回来?”   “四五天。”   “不度个蜜月?”   “羽毛还要上班。”   “啧,比你还忙。”   说完,忍不住又补充了句,“反正四五天也够了, 跟你这种冷淡派,蜜月太长也是折磨。”   夏与唐不置可否。   挂了电话,提着那几盒东西上楼去的时候,羽毛正蹲在露台上的打电话。   “我跟哥哥在海天一色呢!他买房子你知道啊?你都不告诉我,你们这个也瞒着我,那个也瞒着我,你们什么都知道,就我是个呆瓜。领证了当然很高兴呀!就是有点还没反应过来。我到时候跟医院打申请,婚假应该能请下来。在家里办嘛!殷城又没有亲人。我想要中式婚礼,但我还没跟哥哥商量……”   夏与唐靠在露台的门框上看她,她的声音混着外面滴答的雨声时不时钻进耳朵里,让他觉得格外安心。   有家,有她,有未来。   在他寡淡无味的的人生里,似乎注入了一切活力。   苍白底色上,浓墨重彩的地方,都是她。   羽毛跟妈妈聊了会儿就挂了,起身转头,骤然看见他,然后眼睛一亮,扑过来抱住他的腰,好像才一个小时没见,已经隔了一个世纪,她带着几分撒娇说:“办中式婚礼好不好?”   “听你的。”他几乎没犹豫。   羽毛又不高兴了,“我们两个的婚礼,什么叫都听我的。”   夏与唐垂着眼,喉间溢出一声低沉的笑意,“羽毛,新婚快乐。”   这个岔话题的技能真是满分,羽毛那点不满顷刻就散了,唇角不自觉翘起来,蹭着他又抱紧了些,脸埋在他的颈窝,“你给我备了那么多礼物,我好像都没有送过什么像样的礼物给你。”   羽毛自诩是个非常会挑礼物的人,基本送出去的礼物,没有被挑剔的,饶是程糯糯每天嫌弃她吵,都没有嫌弃过她的礼物。   可她长这么大,送给哥哥的礼物屈指可数,不是自己不上心,实在是很难猜测他的喜好。送什么他都似乎很高兴,但羽毛总觉得送什么他都没那么喜欢。   想到这里,羽毛就有些郁闷,“你到底喜欢什么啊!不是我不关心你,是真的看不出来。”   “喜欢你。”   羽毛一脸牙酸的表情,“你果然好老土呢!你是不是古董成精了,所以一副古董老爷爷的样子。”太肉麻了,配上他那张脸羽毛也觉得牙酸。   夏与唐笑了声,“是你对我有误解。”   羽毛挑眉,“是吗?比如?”   夏与唐没有回答她,只是问了句,“泡澡吗?浴室的设计你应该会喜欢。”   羽毛听到洗澡就难免多想,眼珠子转了转,嘴比脑子快地脱口而出,“一起?”   夏与唐倒是面色如常,只是轻挑了下眉,“可以。”   羽毛撇撇嘴,“你一点都不害臊。”   夏与唐抬手捏了下她的脸,提醒她,“我们现在是夫妻。”   羽毛恍然大悟,“是哦!”   夏与唐:“……”   太快了,没有什么真实感,羽毛觉得大概就是因为还不够亲密,于是哪里顾得上害臊,拉着他去浴室。   浴室的设计确实是她喜欢的,浴缸很大,落地百叶窗,窗外芭蕉掩映。罗安气候温热,即便是冬天外面也是苍翠绿色。   羽毛从小就爱泡澡,洗澡能洗很久很久。   有一回家里没人,羽毛泡着澡睡着了,那会儿年纪不大,瞌睡重,睡着了打雷都不醒的,家里没有大人,哥哥在外面叫了她很久她都没听到。   羽毛醒是被.干妈拍脸拍醒的,埋怨着说她:“怎么趴这里睡着了,把你哥哥都急坏了。”   羽毛迷迷糊糊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了出来,水已经冷了,她爬出来浴缸的时候,干妈给她擦的身子,她瓮声瓮气说:“我就睡了一小会儿。”   大概泡澡太舒服了。   “你睡一小会儿?你哥哥在外面都急坏了,一直叫你都叫不应。要不是我在附近,他都要报警了。”   羽毛瑟缩了下,知道自己闯祸了。   出门的时候才发现屋子里好多人,哥哥站在一边,目光凝视她,眼眶红得滴血,不知道为什么,羽毛突然就愧疚起来,有些无措地看着哥哥:“对……对不起,我睡得太死了。”   哥哥只是摇头。   羽毛后来才知道,因为联系不上爸妈,他辗转打了十几通电话去问备用钥匙在哪里。   他那时口吃特别严重,非常非常抗拒跟人交流,从来没有主动给人打过电话,而那天,他磕磕绊绊说了十几次,羽毛在浴室里喊不应,备用钥匙找不到。因为着急,口吃更加严重,很久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即便是那样,他也没有责怪她一句。   爸爸气得训斥她,哥哥还替她挡了一下,“下,下次,不……会了。”   诸多小事,羽毛都记得,很多人没法理解她为什么对哥哥那么好,因为哥哥就是很好。   哪里都好。   夏与唐弯腰给她放水,耐心调着设备,是个恒温浴缸,羽毛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有一种破坏欲,但她很怕吓到他。   毕竟他清淡惯了,她虽然黏人爱闹,可对他动手动脚这种事,可没做过。   看得久了,他便觉察到她视线,扭头看她,“怎么?”   羽毛摇头,指了指他脖子,“就觉得你衣服扣子系太多了,你……不热吗?”   夏与唐:“……”   瞧她眼神都知道她没想什么好事,于是抬手解开了。   一颗,两颗,三颗……   羽毛眼睁睁看着他直接把衬衣扣子解开完了,很自然地脱了下来。   “去找一下睡衣。”夏与唐看了她一眼。   羽毛:“哦。”她转身出去的时候还在思考,他到底是如何做到自己脱衣服脱得那么自然的,她也想学一下。   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发觉,不是技巧的问题,是他就长了一副正经人的样子。   于是羽毛有些后悔说要和他一起泡澡了,因为她还不会那么自然脱衣服。   可想一想又很蠢蠢欲动。   她不得不反思自己不纯洁的动机。   而后又宽慰自己:食色,性也。   衣柜里已经有衣服了,是下午哥哥直接定了叫人送来的,大多数都是她的衣服,夹杂了零星他的。   睡衣是羽毛买的,情侣款,非常的卡通可爱,羽毛单身久了,思想非常纯洁,这会儿陡然又有些后悔。   买条吊带裙也好……   这个也太幼稚了。   失策。   路过卧室的时候,看到床头柜上的放着的东西,不由挑了下眉,人对即将到来的未知的东西有着本能的害怕。   羽毛倒不是害怕别的,她有点害怕不顺利,而且那个进行到一半哥哥被送医院的噩梦一直缠绕着她。   于是羽毛进浴室的时候,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忧愁和拘谨。   夏与唐看她那表情,笑了声,“怎么了?”   羽毛摇摇头,过去把睡衣叠放好。   “柜子里有精油和干花。”夏与唐给她指了指,“下头那一格。”   羽毛:“哦。”   她过去看,一个一个拿起来瞧了眼,问他:“你喜欢哪个?”   “你挑就行。”他说。   羽毛哼了声,“权益可是要自己争取的,你不争取可别怪我随心所欲了。”   倒不是说这件事,而是羽毛觉得他似乎有点什么都依着她的样子,这样不好。   夏与唐笑了笑,没吭声。   一些细枝末节的事,他并不在意,她高兴就行。   “你想要什么一定要告诉我,”羽毛认真道,“我能给的都给,不能给至少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想要的,也会告诉你。”   羽毛没有谈恋爱的经历,但有交朋友的经历,要想长远在一起,一些事一定要说好,短时间可以靠热情互相迁就,长时间肯定是要靠良好的习惯的。   夏与唐“嗯”了声,“知道了。”   羽毛觉得俩人特别像过家家呢!她有些惆怅地走过去,抱着他脖子亲他,似乎这样可以确认亲近一些。   夏与唐熟稔地托住她的后颈,尔后顺势解开了她的衣服,低声说:“水好了。”   倒是免去了她脱衣服的尴尬。   -   水雾缭绕,气氛安静,羽毛原以为会很不自在,倒是没有,两个人泡了四十分钟澡,接了半个小时的吻。   羽毛第一回 接吻接得面红耳赤喘不上气。   大概是水太热了。   间隙,夏与唐看了她片刻,低声说道:“第一次去上学的时候,同桌问我叫什么名字,因为不能把名字不口吃地完整说出来,所以迟疑了片刻,他以为我不想理他,表情很难看。后来经常遇到这种事,所以我很讨厌自己。”   羽毛那些旖旎瞬间消退,有些呆地看着他。   她一直觉得哥哥都不太在意那些。   他像是突然想起来随口跟她提一样,表情很淡:“其实讨厌的东西很多,我觉得每个人都很讨厌,每天处在暴躁怨愤阴暗里,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周围格格不入,说话比别人困难,总是生病,永远跟不上老师讲课的进度。”   羽毛心咯噔了一下,眼泪倏忽就掉下来了,她抱住他,呼吸急促地喘息着,脖子像是被人卡住了一样难受,“哥哥……”   他从来没说过。   夏与唐不想跟任何人分享那些灰暗的情绪垃圾,从很早他就知道,情绪是非常私密的东西,给出去一些,一定会得到些什么,但情绪的交换不会总是那么愉快,为了避免不愉快,他宁愿不做情绪交换。   可是,他想羽毛了解他。   所有好的,不好的。   他从这个拥抱里得到了愉快的情绪交换,他知道羽毛在心疼他,他曾经很讨厌别人的同情和怜悯,但羽毛的心疼,却让他觉得安慰,他甚至想让自己显得更可怜一些。   “我曾经……很想自己能消失掉,每天做梦都是自己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从未存在过,也不会被人记得,从所有人的记忆中抹去,那样我就能解脱了。我觉得活着太累了,连呼吸都是困难的,不明白这么麻烦的生命,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   他每说一句,羽毛哭声就大一点,以至于最后仰着脖子嚎啕大哭起来。只能紧紧、紧紧地抱住他,企图通过这种方式去抱一抱那时候的他。   羽毛从小就没那么哭过,她从小就是个爱臭美的,总觉得扯着嗓子哭很傻很难看,可是她现在一点也忍不住,如果她不曾参与他的成长,或许她不会理解他的难过,可羽毛是陪着他一点一点长大的,每一步她都知道,她都参与过,无比清晰刻在脑子里,他每说一句,就有无数画面涌上来,那些记忆里平淡的岁月,平静寡言的哥哥,每天思考的,却是这些。   夏与唐伸手抱住她,轻轻擦掉她眼泪:“都过去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不想让你哭。”   羽毛恨恨地咬他的脖子,很用力地咬着,眼泪仍是不争气地往外冒,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你太过分了!”   很疼,但是他没有动,只是安静地等她发泄,“对不起。”   停顿片刻,他决定一次性说完,“你大概不知道,我从小就很依赖你,我的人生像是游离在世界之外,你是我觉得我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我希望你只属于我,我希望你的目光永远在我这里,每次你去跟别人玩,我都会很焦躁。”   但他什么都不能做,他很小便有一种本能的直觉,直觉到自己异于常人,知道自己非善良一方,他的行为和思想是怪异的不正确的甚至扭曲的。   他第一次开口形容自己想法的时候,是对心理医生,男人温和的面目看着他,只是说了句:“这没什么。”   不然大约他很早就崩溃了。   “所以我知道我对你有非分之想的时候,自我厌恶已经达到了顶峰,我很害怕,我没有办法再告诉自己这没什么了。”   整个世界都塌了的也不过如此。   可即便自我厌恶到了极点,也无法阻止那些近乎偏执的占有欲,他无时无刻不想撕碎那些伪装,去亲吻她,拥抱她。   他觉得自己病了,心思肮脏又龌龊,他开始觉得恐惧,害怕看到她,害怕会失控。   羽毛不想听了,她哭得浑身颤抖,去抱他,亲吻他,去贴近他,似乎在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不要讨厌自己。   他们互相抱着亲吻,拼命去靠近对方。   “羽毛,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永远都不会。”他声音认真到虔诚。   羽毛胡乱摇着头,她没有害怕,她只有心疼,甚至于他觉得他那些再正常不过,他那时候真的很艰难,他可以抱怨的,可以去哭的,可以去闹,可以任性……他也只是个多病的小孩子而已,可他都忍下来了。   他就是个笨蛋,还以为自己有多坏呢!   她没有说话,因为哽咽着说不出口,她只是抱他更紧些,告诉他,我不害怕。   夏与唐像是卸下了一层枷锁,他强硬地挤进去,情愿溺死在情潮里一样去掠夺。   他后来抱她去卧室。   他今夜说了有生以来最多的话。   羽毛流了有史以来最多的眼泪。   他在撞击里压抑着说:“我说过的,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说不,我就停止。”   好几次羽毛都对他又咬又踢,觉得从前自己真是对他误解太深,又似乎彻底明白他说的重欲丝毫不是个玩笑话。   但羽毛始终没能说出一个“不”字。   她真的,很喜欢他。 第四十八章 你发烧了   48.   羽毛第二天醒不过来, 梦里都在哭,觉得难过得很,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很了解哥哥, 可最后却发现, 自己根本对他知之甚少。   他到底是多能忍的性格,明明那么痛苦,却总一副淡漠样子。   更让人难过得是,没有人对他不好,没有人苛待过他, 他也没有埋怨过任何人, 他只是讨厌自己。   他像个孤岛一样的活着。   羽毛只是一只固执想要栖息在岛上的小鸟。   羽毛做了很多很多的梦, 梦断断续续记不清楚,只是知道自己很难过, 以及大多都和他有关。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羽毛紧紧的抱着哥哥的脖子, 仿佛要把自己整个人都融进他的身体里。   羽毛睁开眼,动了一下,抬头看到他已经醒了, 说了声:“早。”   夏与唐侧头,嗓音低哑着,“早。”   对视的片刻, 气氛有一些怪异。   羽毛嗓子也是哑的, “你没睡好?”   他摇头,只是问她,“要喝水吗?”   羽毛点点头,他便翻身下床了,没多会儿, 端了杯温开水给她,羽毛骨头像是散架了,很累,倒不是身体累,精神疲惫,一动不想动。   夏与唐看出来了,坐在床边托着她的脑袋喂她喝了水,“还疼吗?”   羽毛摇摇头,倔强地说:“不疼。”   说完才觉得语气有些着急,像是恼羞成怒。   其实真的没那么疼,都是第一次,笨拙又急躁。倒没完整地做几次,羽毛昨晚睡着前还在想,他真的很过分,她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骗她的眼泪,骗她对他毫无保留。   夏与唐也有些愧疚,不知道是不是吓到她了,他把她没喝完的半杯水喝掉了,重新爬上床,抱住她,一点点啃啮亲吻她的脖子、锁骨,像是安抚,也像是“赎罪”,带着几分哄慰的意图。   窗帘是遮光的,白日里像夜一样暗沉,这样的环境里,羽毛觉得很容易就心猿意马,她很喜欢他的触碰,也很喜欢去靠近他,她觉得哥哥像是她的一部分。   羽毛轻声问他,“几点了?”   他说:“有事?”   “没有。”她摇头,“就是……问问。”   “我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他跪着,像个虔诚的信徒,眼神却都是掠夺和占有欲。   空气升温,触碰也变得敏感。   他拉扯她纤细的手腕,他们十指交握。   ……   上午十点钟,智能窗帘默认自动打开,天光大亮,羽毛蜷缩了下,他顺势往前,也顺势替她遮住那点光,羽毛狠狠咬住他的肩膀。   世界被切割成无数碎片,虚化出万千光影,羽毛的哭声从喉咙里小声溢出来,低声泣哭着。   “让我这样待一会儿,好不好,羽毛?”他声音低沉又蛊惑。   羽毛偏过头,不理他。   他便在她耳边笑。   -   中午十二点的船上岛,但羽毛起不来,所以他们没有去,饭都是叫餐厅送过来家里吃的。   下午他有一个临时跨境视频会议,换了西装,坐在书房里,设备是羽毛帮他弄好的,然后沉默坐在一旁看他开会。   他讲英文的声调略有不同,羽毛侧着头看了他好一会儿,无意间看到他脖子上的抓痕,于是强迫症发作了一样,直勾勾盯着看,忍不住想给他遮一遮,可又不敢动。   他看到他上下滚动的喉结,思索时候微蹙的眉毛,抿唇时尖细的唇角……   他已经注意到她视线很久了,会议没那么正式,停顿的间隙,他便歪着头问了句,“怎么了?”   羽毛忙摇摇头,意思是没事你继续。   夏与唐狐疑地挑了下眉,没再追问,回头继续盯着屏幕,大约是对面问了句什么,羽毛听到他说sorry,然后解释:“my wife”。   羽毛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悄悄起身去飘窗那里坐着,外头还在下雨,远处植物油绿,这边能看到远处的海面,以及更远处的海岛。   羽毛想起很小的时候,去海边玩,一个浪头打过来,她小小的一只,被冲得踉跄,喝了一大口海水,爸爸伸手去捞的时候,哥哥已经抱住了她,于是爸爸把两个人都提了起来,那天哥哥手受伤了,一直很小心没有碰海水,却因为抱了她一下,手泡在海水里,伤口都泛白了,羽毛的眼泪不值钱似地抹在手背上,捧着他的手坐在沙滩上一脸愁苦,哥哥说:“没,没事,别……哭。”   说完,羽毛哭得更狠了。   最后妈妈拉着哥哥告诉他,爸妈在,他可以不用担心妹妹,因为他也是小孩子,爸爸在哄她,问她为什么一直在哭,是不是愧疚,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不上来,就是想哭。   那时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就是看着哥哥觉得很难过。   如今再回想,羽毛有些明白,那种毫无保留的爱护,本身就带着悲剧性质,让人难过。   她希望哥哥能多爱自己一点,可又不忍心责备他的温柔。   夏与唐结束了会议,过来同她坐在一处看风景,羽毛把头埋进他胸口,大概是刚刚胡思乱想过,忍不住感叹一句,“我觉得,你很笨。”   夏与唐挑眉:“哦?”   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如果我不去殷城找你,我们两个就没戏了。因为,在那之前,我对你丁点非分之想都没有。”羽毛丝毫没有夸张,倒也没有把兄妹这层关系看得那么重不可逾越,只是潜意识里觉得哥哥就是哥哥,她在感情上有些迟钝,如果不是他捅破那层窗户纸,羽毛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想起来,能和他发展兄妹以外的关系。   夏与唐抿了下唇,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遗恨,只是他从来不会说后悔,很多事,并非“假如”就可以圆满。   恰恰是因为她从来没有丁点非分之想,所以他不能轻易迈出去那一步。那时他连自己都没有梳理好,何谈去说服她。   不过他还是庆幸,他的小羽毛,无论有意还是无意,都在努力奔他而来了。   “但是你来了。”他说。   羽毛撇撇嘴:“你都不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她觉得他压根儿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那时候跟沈嘉恒是认真的,如果他一直对我很好,我可能最后就跟他在一起了。”   意思是,就差那么一点,我们就不可能在一起了,都怪他太闷。   夏与唐骤然蹙眉,低头用接吻来堵她的话。   不想听。   可脑子里还是忍不住去想,这件事于他来说是折磨,他记得那时候常常能听到齐沅提起羽毛的男朋友。嫉妒和烦躁如跗骨之蛆,以至于常常让他处在一种对自己的极端厌弃中,只能不去听不去想,除了嫉妒,还有一种悲凉,知道她对他的喜欢,没有丁点其他的因素。   那时候的后怕和惊惧,似乎都在这一刻爆发了。   羽毛被迫仰着头,觉得他的吻带着几分强势和霸道。   不至于吧?   羽毛疑心自己说错话了,因着她对沈嘉恒已经彻底什么都没有了,连生气都没有了,所以提起来毫无负担。可到底是前男友,羽毛顿时心虚,抱紧了他。   她没谈过像样的恋爱,实在没有经验。   太过热烈的吻,以至于到最后有些失控,他抱她回卧室的时候,羽毛心跳如擂鼓,瞪大眼睛,“不……不太好吧?”   作为一个医生,她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他,太频繁了,这真不行。   但被他看了一眼,羽毛就妥协了,小声念叨:但凡让人快乐的事,大多都不好。   这么一想,好像也就坦然了。   体温攀升,羽毛觉得连呼吸都是灼热的,空气似乎被烧着了一样,以及他的体温过高,让羽毛觉得快昏过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的,只是热得让人心惊。洗完澡也无济于事。   后来羽毛半睡半醒蜷在他怀里,忽然不知道想起来什么,骤然清醒,睁大眼,抬手去触摸他的额头。   片刻,羽毛一脸惊恐加不可思议,还有几分若有所思:“……哥哥你发烧了。”   夏与唐撩了下眼皮,愣住:“……” 第四十九章 梦游?   49.   罗安有家叫与宁的私人医院。   顶层的套房里, 夏与唐闭着眼靠坐在沙发上,右手打着点滴,羽毛坐在他左手边, 正跟母亲打电话。   电话那头, 夏至着急地问:“怎么发烧了?”   夏与唐眼皮轻微颤了一下,眉心不自觉蹙起来。   羽毛偷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心疼,又有点儿想笑, 故作镇定地说:“就……可能吹了点儿冷风, 洗澡的时候水又放得凉了吧!”他身体一向不好, 这样说倒也不奇怪。   她是真没想到,第一回 见到……这样发烧的。   他起初不愿意来医院, 固执地说:“没事。”   羽毛给他贴了一张退热贴,本来好了点儿, 可过了会儿又烧起来了,羽毛就硬生生把他扯来医院了。   好在她本来就是个医生,又跟院长是老熟人了, 交代了一声用什么药,也没人多问。   倒是程糯糯要走,赶行程, 临走前想跟她约个饭, 羽毛只能愧疚说自己在医院,然后就说漏嘴了。   这家医院是爸爸当初为了哥哥投建的,羽毛曾经待得最久,却也最讨厌的地方,那时候她常常坐在这个沙发上写作业, 上面还有她撒上去的墨水和小刀刻出来的划痕。   窗外的景色,四季是什么样的,她都熟悉。   她记得自己常常在这里做噩梦,鼻尖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梦也和医院有关,即便没有梦到哥哥,在梦里,所有和医院有关的东西,都仿佛是哥哥的投射,她常常在梦里哭得喘不过来气,醒了眼眶发红地盯着哥哥看,看到他还好好的,才放心。   她记得有一回他睡着了,脸色苍白如纸,头安静地偏向一侧,那天阳光充足,光线透过窗口的树叶,斑驳地落在他身上,他像是被光埋葬的精灵,仿佛一触碰,就会变成光点消失。   羽毛很轻很轻地走过去,怕惊扰他,更怕他真的消失,她很缓慢地伸手去触碰他,太过于害怕以至于手都是颤抖的。   他醒了,侧头轻轻挑眉,叫她的名字:“羽毛……?”   意思是,你在干嘛?   羽毛仿佛大梦初醒,既觉得荒唐,又切实觉得难过,她扑过去隔着被子抱住他,撒娇道:“哥哥,我做噩梦了。”   夏与唐拍了拍她的背,“不……不怕,假,假的。梦到,什,什么了?”   羽毛没有告诉他实话,只是说:“哥哥,我想跟你睡。”   哥哥蹙了蹙眉,摇头。   意思是不行。   羽毛那时候郁闷得很,大概小朋友总喜欢黏着哥哥姐姐,羽毛也喜欢黏着哥哥,而且有一种越是得不到越想要的心态,已经不能跟爸爸妈妈睡了,就想跟哥哥睡。   长大一点的时候知道男女有别,就不会再有那种渴望了,直到这一刻,羽毛才又想起来,不免喟叹一句,“哥哥,要不……还是分床睡吧?”   -   他答应了,他竟然答应了。   “我后悔了,我好想跟他一块儿睡。”羽毛在电话里哀嚎。   程意安掏掏耳朵,“你够了,你去跟他说啊!”   “我不能再害他,他再发烧我会愧疚死的。”   程意安至今还是不可置信,“你俩到底战况有多激烈……”   羽毛适时打断她,“闭嘴。”   程意安闷声笑了两声,“你还会不好意思呢!稀奇。”   脸皮厚着呢!但可惜哥哥身体太弱,她能怎么办,她只能咬咬牙,狠狠心,“算了,一时拥有和长久拥有,我还是权衡得清楚的。”   程意安:“。”   说不上俩人谁折磨谁更多一点。   羽毛挂了电话,吃了个午饭便回科室了,今天格外的忙,几个休息的医生都被迫叫回来加班了。   这是羽毛回殷城的第一天,哥哥也已经回去上班了。在罗安待的那就几天,后来出了医院羽毛本来只想让他静养,但他还是坚持带他去了趟岛上,他说原本打算在这里求婚的时候,羽毛心痛不已。   他便真的又求了一遍,羽毛原本觉得证都领了,也没有惊喜感了。可是他单膝跪地的时候,羽毛还是觉得心跳如擂鼓。   于是他还没开始说话,羽毛先弯腰亲了下他的脸,他原本酝酿的情绪,倏忽被她亲没了,失笑:“让你矜持会儿,你倒是一会儿也克制不了。”   羽毛干脆蹲下来和他面对面,“我明明很矜持的,只是看见你就兴奋。”   想和他做一切事情,哪怕就这样看着他,都觉得很开心。   “我好喜欢你啊!”羽毛忍不住说。   夏与唐捏了捏她的脸,“我嫁给你吧!”   羽毛:“……啊?”   过了会儿,她点点头,趴在他怀里,笑得直不起腰。   夜里住在海底酒店,气氛很好,两个人陷在沙发里接吻,外头是五颜六色的鱼群,海蓝得让人沉溺,他挑掉她的内衣扣子的时候,羽毛似乎才如梦初醒,攥住他的手腕,坚定地说:“不行……”   羽毛能清晰地看到他慢慢变得沉暗的脸色,似是有些无奈地说了句,“羽毛……那只是意外。”他算是解释不清楚了,他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烧,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没有那么好,那也绝对不至于这么差。大概只是碰巧了。   羽毛才不听,她只知道他刚发烧过,所以不行。   到最后他们只是抱着亲了会儿,然后各自睡一间房。   只不过羽毛第二天是在他床上醒来的。   据说是她梦游,长这么大,羽毛还不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   “哎,主任,你说梦游能治吗?”空了的时候,羽毛问了句。   主任推了下眼镜,笑道:“你梦游?”   羽毛狂摇头,“不是……朋友。”   “那得看是什么引起的,你自己就是医生,不会问诊还不会推荐科室啊?”   羽毛嘴角抽搐了片刻,“哦。”   她知道睡眠不好压力大会导致梦游,但可惜她是个心大的,睡眠质量也一向好,家里也没有梦游的基因,她也没有受过什么心理创伤……   于是夜里睡觉的时候,羽毛就郁闷,因为担心自己梦游,而罕见地睡不着了。   她在三楼睡,但没有和哥哥睡一张床,刚结婚就分床睡,羽毛觉得两个人真是太奇葩了。   但是她宁愿奇葩点儿,也不想他身体有什么事。   分开睡也挺好的,互不干扰,互相保留空间。   羽毛胡思乱想着,白天里君君姐还在说,内科的胡医生,吃了一年半药在调理身体了,可惜和老婆就是要不上孩子,去检查了,身体是没有问题的,可能只是两个人工作压力大,且老婆身体一直不太好。   羽毛就在想,要是和哥哥要不上孩子,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失望。因为羽毛是很喜欢小孩的,从小到大这事所有人都知道,两个人一起长大,她想瞒也瞒不了,改口也改不了。   她自己呢?羽毛觉得自己可能会失望的,但比起哥哥,那点失望就微不足道了。   或者……   脚步声,呼吸,细微的摩擦……   羽毛回过神,微微挑了眉。哥哥?   夏与唐开了灯,三楼没有客房,羽毛睡在榻榻米上,和他只有一门之隔,羽毛从小就不是个太娇气的女孩子,而且因为他身体原因,遇见什么都会优先考虑他。   他知道她这个人吃软不吃硬,越是拒绝她越来劲,于是只好答应她分床睡,那天在岛上的海底酒店,他有意引诱她,可惜没成功,只好晚上偷偷把她抱回去睡。   今天晚上他有些睡不着,明明从前不习惯睡觉时旁边有动静,如今倒更不习惯她不在了,所以故技重施。   羽毛自小睡眠就好,睡着了几乎喊都喊不醒,于是他弯腰,轻巧把她抱了起来,抱回自己床上。   弯腰把她放下来的时候,装睡的羽毛倏忽睁开眼,幽幽看着他:“……梦游?”   夏与唐:“……” 第五十章 想再亲一遍   50.   羽毛简直不能相信, 她心目中,哥哥一直都是温和体贴绅士礼貌各种和温柔克制这种词汇沾边的人。   他竟然……   干这种事。   夏与唐只是楞了片刻,旋即又恢复神色, 倒也不再装模作样, 将她放好,弯腰亲了下她额头,低声说,“你不在,我睡不着。”   羽毛:“我还以为你这话是为了哄我。”   比如之前说不嫌弃她睡觉乱动, 她就觉得是哄她。毕竟他睡眠很浅她从小就知道。那天他在老家, 说晚上她不在, 他睡不着,她也只觉得他是委婉说想她来着。   这会儿……羽毛倏忽觉得他好像说真的。   她还带催眠功能的?   夏与唐掀开另一侧被子上了床, 挨着她躺下来,“我什么也不干, 睡吧!”   羽毛抱住他,动作轻缓小心,觉得心疼, “我没有不想……就是……身体重要。”   夏与唐眯了眯眼,没再辩解,只是第二天很早就起来去跑步了。   -   “我最近越来越觉得, 他可太闷骚了。”羽毛回味了一下, 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程意安绕路又来见她,好歹把饭补上了,两个人坐在火锅店的包厢里,羽毛跟她讲梦游的事。   程意安手上动作一顿,表情不可思议地抬头问, “你他妈不是在做梦吧!”   红油沸腾,烟雾缭绕,香味扑鼻。正午时分,外头大雨瓢泼,殷城比罗安可冷太多了,早上雨夹雪,这会儿转大雨了。   羽毛抬手比了个嘘的手势,“你文明点儿,有点儿女明星包袱。”   程意安“啧”了声,“抱歉,我下部剧是个贫民窟小流氓,文明不起来。最近刚看了剧本,有点儿入戏。况且我也不是女明星,我就是个演员。你别打岔啊,别蒙我,不会你梦游还栽赃人家吧?羽毛,做人不能这样不厚道。你别仗着人家不声不响欺负人。”   羽毛:“……”   她抓了一把茼蒿放进去,懒得跟她辩解,只是叹气道:“你真的跟你爸爸好像,从某方面来说,一模一样。”   戏疯子,对表演有一种出乎寻常的挚爱。   长相也越来越像爸爸。   程意安一直视自己老爸为偶像,闻言得意挑眉,“亲生的,没办法。你跟你妈妈也很像,简直是翻版。”   羽毛点头,“基因太强大了没办法。”   程意安忽然好奇起来,“你和唐唐的小孩,一定很漂亮。就是不知道性格怎么样,随你吧,太跳脱,随唐唐吧,太闷了。”程意安摇摇头,“最好中和一下。”   羽毛撇撇嘴,“这又不是想想就能如愿以偿的。”她耷拉着眉毛,“况且他身体不大好,我怕……”   程意安愣了一下,夏与唐的身体她当然是知道的,从小到大就那样,这个病生完生那个病,一年到头都在医院,为此干爸不惜重金投建了一家医院,有时候扎针扎得胳膊手背都是针洞,无处下针,每次羽毛都要仔仔细细拿姜片给他敷一敷,不然很快就会青紫一大片。   “唉,换个人,我都要劝你……”程意安说到一半,不说了,笑了下,“多调养调养,没事的。现在比以前不都好很多了。”   羽毛点点头,她知道程意安想说什么,劝分手。   她记得她大学时候也有过被追求的经历,每次被示好,她都会很防备,起初她觉得是因为自己慢热,所以没办法接受突如其来的表白,更不相信一见钟情,后来有个部门的师兄追她,师兄一向对她很好,她也一直敬重他,对他很有好感,可是他表白后,她却突然觉得浑身别扭了起来,处处防备,室友问她:“师兄条件多好啊!多少人的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个子高,长得帅,学习又好,两次创业都很成功,还没出校门,身价都几百万了,听说家里本来条件也很好,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羽毛最后只是摇摇头,“听说他是北方人,太远了,没有结果的,我不要远嫁。”   室友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啊”,大概是长这么大都没这么无语过,“谈恋爱而已,你想的还挺远,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嘛!谁知道能谈几天,而且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愿意去其他城市,或者他愿意为了你在这边定居也说不定。”   羽毛沉默片刻,还是摇头,“他太内敛了,我喜欢阳光点的,不然相处太累了。”   师兄是很沉默的一个人,性格稳重妥帖,室友虽然还是有些可惜,但没再劝说。   再有就是研究生的时候,有个师弟很喜欢她,但最后也没有交集,因为羽毛不喜欢太白的男生,他更喜欢看着健康点的。   羽毛现在再回忆,倏忽觉得哥哥完全不在她的审美点上,不阳光,不活泼,不爱说话,没有一个健康的体魄,殷城离家更远……   但她却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每多看一眼就多一分喜欢,像前世八百年都深爱的人,熟悉到刻骨铭心,自然得毫无隔阂。   以至于知道他喜欢自己,她花了不到一晚上就做好了心理建设。   她以前不懂什么是喜欢。   现在懂了,喜欢是本能,无需挖掘,自然而生,肆意疯长。   你会为他降低一切标准。   “没什么,就觉得是他的话,不完满也不会可惜,我只希望他能好好的,不要生病,开心一点,多笑一笑,幸福一点,不要难过,然后长命百岁。”   程意安“靠”了声,“你他妈别煽情。”   羽毛弯起眼睛,“我真是太喜欢他了。”   程意安翻了她一个白眼,“热恋期的女人真可怕。”   -   羽毛这几天排班很密集,因为要补之前的班,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病人特别多,君君姐说:“你不知道,我们科室有个词,叫二月魔咒,每年二月份病人都扎堆,特邪乎。”   羽毛惊恐地挑了下眉,双手合十做祈祷状,“但愿世间人无病,何妨架上药生尘。”   璩君笑道:“看得出来,你从小过得就挺幸福。”   没有怨怼,很少抱怨,同一件事里,总能看到好的一面,悲悯但又不让人生厌。她一直都挺喜欢羽毛的,跟她在一起,就觉得世界都变得阳光普照了点。   羽毛知道她说自己单纯幼稚呢!但还是笑了笑。   没有多寒暄,救护车今天四辆都出去了,然后陆续回来。   羽毛忙了一天,回家的时候哥哥在做饭,羽毛有些疲惫地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觉得一天的郁闷都因为他被荡平了。   “哥哥,今天医院,一个小孩没有了,才六岁,被虐待。”羽毛说着,眼泪就出来了,“小孩是非法收养的,就是……买的,但是先天不足,后来才发现的。联系不上卖主,就遗弃,但又被警察以为是丢失,送回去了,不敢再遗弃,就虐待小孩。”   急诊科见过太多离谱的事,但没有一次让羽毛这么难受过,是个小男孩,长得特别好看,但先天性失聪,听不到,也不会说话,从救护车上带下来的时候,躺在担架上就已经快不行了,吸着氧,眼睛睁得大大的,手里攥着一只发灰的小熊玩偶,他很努力想把玩偶往身后藏,不知道是害怕弄丢,还是下意识的行为。   “没有救回来,听说他身上最长的那个伤口,是他自己划的。”   夏与唐早已经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关了火,安静听她说完,知道她为什么难过了。大概是想到了他,她这个人,总是太过心软,同理心太强。   他回身,抱住她,“也是一种解脱。”   羽毛愣了一下,旋即更难过了,她只是觉得气愤,胆寒,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狠毒的父母。   可他却说解脱,是不是想到了疾病缠身的自己?   她想起很多事,今天君君姐还在说她从小过得幸福,她确实从小就被娇惯,对哥哥的情绪体会也不深,每天没心没肺,就觉得对他好他就会开心。   “我都不知道,你以前那么难过。我那时候……是不是挺招你烦的。”   “有点儿吧!”他说。   羽毛一脸苦闷,“对不起。”   “说起来应该是烦我自己,明明知道你很吵,回家的时候却还不愿意直接回卧室,因为害怕你回家看不到我会失落。明明知道你喜欢闹着跟我睡,却还是从不锁门,你说你不喜欢被拒之门外的感觉。你总在我耳边说话,吵得脑仁疼,可是看见你跟别的小朋友一起玩,就会觉得很失落。羽毛……”他捧住她的脸,轻轻擦掉她的眼泪,“这世界对我来说一点都不美好,但是你很美好。生命对我来说丝毫都不贵重,但如果有你和爸妈,我也期盼能够长命百命,陪你更久点。”   但如果什么都没有,他希望能早点解脱。   羽毛倏忽抬头,吻住他,指尖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像是第一次接吻一样笨拙地去占有。   许久,她移开。   手揪着他胸口,有些气闷:“我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你,单是听你说两句话,我心都快疼死了。”她抓他的手,让他摸自己心脏,摸完觉得自己像个流氓,没忍住又笑了,抬头看到他唇角挂着几分无奈的笑意,又忍不住亲了他一下,亲他嘴巴,又亲他鼻尖,然后亲他脸颊。   羽毛看到哥哥耳朵慢慢变红。   她仔细看了眼,然后惊讶地张了张嘴巴,“你这样……让我忍不住想再亲一遍。”   夏与唐喉结滚动了下,抬手拍了下她额头,无奈:“吃饭。” 第五十一章 你怎么这么恶趣味   51.   羽毛在心里叹气, 太难受了。   就像一盘很美味的菜,放在你眼前,却告诉你, 每次只能吃一小口, 因为菜很脆弱,吃大口他会坏掉的。   非常考验耐心。   吃饭的时候,羽毛认真地夹了几次菜给他,“哥哥,多吃点儿。”   一副老父亲殷勤关怀的样子。   夏与唐嚼了几口菜, 不知道想到什么, 笑了。   “你笑什么?”羽毛好奇看他。   他摇头, “没什么。”   就是突然觉得,生活挺有趣。   吃过饭, 夏与唐去收拾,放进洗碗机里, 羽毛跟在他身后,装模作样说:“你做饭,我洗碗吧, 怎么样?不然显得我只吃不干活。”   夏与唐回身,手抚了下她后颈:“不用,我来就行。去洗澡吧!”   她会做饭, 但厨艺很一般, 因为怕麻烦,总是做很简单的东西。也不爱洗碗,所以一定要买个洗碗机。   这会儿说这话,显然是不好意思而已。   “干嘛突然跟我这么客气?”他看她还在犹豫,便捏了下她的脸, 问。   羽毛摇摇头,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锁骨上,侧头轻轻咬了他一口,撒娇:“我好喜欢你啊!”   夏与唐没有动,就那么抱了她一会儿,“嗯。”   羽毛黏着他,什么也不让他干,就想这样抱着他,抱到宇宙毁灭都成。   夏与唐挪了下位置,将身子倚靠在洗水台上,好让她抱得舒服点,似乎永远对她耐心很足。   “不去洗澡?”   羽毛哼唧,“再抱一会儿。”   “嗯。”   羽毛乐了,“他们说我欺负你,我本来觉得很好笑。但我现在真有一种我在欺负你的感觉。”明知道他很少拒绝她,所以天天提一些过分的要求。   夏与唐阖着眼皮低头看她,半晌才应了声,“如果这算欺负,那你可以更过分点。”   羽毛笑得胸腔震动,抬头,啄吻他的嘴巴,漆黑的眼珠亮晶晶看他,“这样?”   她亲他鼻尖,继而亲他脸颊。   最后划到他耳边,咬他耳垂,“还是这样?”   羽毛的手掠过他的衣摆,搭在他的腰上,流氓上身一样,一副调戏人的样子。   夏与唐眸色沉了沉。   羽毛还没嘚瑟完,整个人被反身压在台子上,他整个人笼罩过来,气势从温和变得压迫感极重。   声音也低沉:“……你先撩拨的。”意思是别说不行。   羽毛:“……”对不起,放火烧身实在不是她本意。   羽毛想推开他,但身子软得没有力气。   “哥哥……”   他说:“明天上班吗?”眼神直白地落在她身上。   羽毛还未搭话,他已经从记忆里找到了答案,“上夜。”   他点点头,将她抱了起来,洗碗机还在工作,厨房还是狼藉一片,夏与唐却不想管了。   他无声在她脖子咬了一口,羽毛没防备,惊呼了声。   卧室里灯没开,羽毛被放在床上的时候,整个大脑都缺氧似的迟钝,只记得自己抱住了他,他问她:“要不要先洗澡?”   羽毛“嗯”了声,小声埋怨,“你怎么这么不经撩?”   夏与唐气笑了,没答话,只是抱她去了浴室。   羽毛警惕地说:“一次。”   夏与唐只是歪头问了句,“怎么算一次?”   -   “这样算一次吗?”   “还是这样?”   “羽毛……真不想?”   “那你抱我会儿。”   “没事,你不用理我,我不难受。”   ……   羽毛总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但她还是投降了。   偶尔放纵,应该……应该没事。她自我安慰。   凌晨才睡,羽毛眼皮重得抬不起来,一点力气都没有,但还是挣扎着去摸了下他额头,确认没发烧,才放心。   夏与唐:“……”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她又骤然惊醒,再次去探他额头。   夏与唐无奈地抱住她,垂头在她额头亲了下,小声说:“别乱操心,我好得很。”   羽毛瓮声嘟囔了句,“我爱你。”   夏与唐被她突然起来的表白说得愣了下。   “所以哥哥你要长命百岁,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好。”   顿了片刻,“我也爱你,睡吧!”   羽毛其实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睡得醒不过来,哥哥过来叫他起床去上班的时候,她把自己往被窝里缩了又缩。   夏与唐把她剥出来,她又缩回去,最后躲不过去就折起身一头扎进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脸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你可以不穿衣服吗?”   夏与唐:“……”   说完,羽毛自己点点头,“是的,我是流氓。”   他最后半提半抱地把她带去洗手间去洗漱了。   -   昨日大雨,今天还没停。   夏与唐进公司的时候,一群人目视他提了一把粉白的长伞进来。   一、他一个上午都没来,下午也迟到了。   二、他拿了一把粉色伞。   人消失在视野中,办公区的人才收回目光,三三两两嘀咕着。   “哇,我也想当老板,可以想什么时候上班,什么时候上班。”   “以前二老板也是按时上下班的人,如今……啧啧。”   “听说上班时间和老婆上班时间同步了,也不加班了,很多工作都在家里做,然后让齐助来回跑。”   “二老板果然是闷声干大事的人,就过了个年,竟然证都领了。”   那日里秦桉到处给人发喜糖,许多人还在问:“老板你结婚啊?”   秦桉没好气,“你看我像是结婚的人吗?我天天忙得要死,哪里有时间结婚。”   “像啊怎么不像,老板你毕竟一把年纪了,不然你发喜糖干什么。”   “替某人发的,他给老婆买糖的时候顺便多买了。请你们吃喜糖。”   有人笑了声:“哟,好腻歪啊!还给老婆买糖,这个某人就是老板吗?你别不好意思啊!我们又不笑话你。”   秦桉举起一根手指在脑袋旁画圈圈,“你们就不能开发一下自己的小脑瓜?”   大家猜了一圈,也没猜到点子上,倒是有人猜是二老板,但是……“给老婆买糖什么的也太腻歪了,感觉不像是二老板会做的事。”   而且唐小姐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爱吃糖的小女生。   猜到最后,秦桉听不下去,摊手道:“该猜的不猜,你们夏总结婚就这么不合理?”   当然不合理了,全世界都脱单了,二老板可能还得再等等,印象里知道二老板和唐小姐在谈恋爱,好像才多久?   “我去,这都是闪婚了吧?”   秦桉歪头想了想,“我觉得不算。毕竟认识二十多年了。”   然后大家就越来越觉得,夏总变了,虽然仍旧是没什么表情,但总给人感觉比以前心情好。   大家每天以观察他为乐。   那粉色的伞,一看就不是他的,迟到显然是因为下雨送老婆上班了,上午没来,当然是因为老婆没上班。   秦桉得知他来了,过去他办公室找他,推开门,夏与唐正站在落地窗前接电话,天色阴沉,玻璃窗反射出他的侧脸轮廓,表情柔和。   “没淋雨,放心……不要瞎操心……在你包里放了便当,夜里饿了吃,别忘了。”   秦桉在沙发上坐下,翘着二郎腿,看了看表。   等了大约五分钟,他才挂了这个没营养全程羽毛在瞎担心的电话。   于是秦桉“啧”了声,“你对你老婆的耐心指数百分之二百啊!”   夏与唐回身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不然呢?”   秦桉偏头笑了起来。   “真不错。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夏与唐“嗯”了声,“把假期给我留出来。”   “什么时候?”秦桉皱眉,“能不能有点事业心,你知道现在养个孩子多费钱吗?”   夏与唐懒得理会他的激将,“婚假,产假。随时,我看她时间。”   秦桉拍了拍额头,“你饶了我吧!产假你也要,你去生啊?”   夏与唐:“……”   “婚假一个月够了吧!还够你度个蜜月了。产假两个月?”   夏与唐撩了下眼皮,没吭声,意思是不够。   “三个月?”   “四个月?”   “我去,六个月最多了,她又不是玻璃娃娃,得你时刻看着。”   “她很怕无聊。”夏与唐表情认真,“怕疼怕进医院怕麻烦,我不放心。”   秦桉:“……”   -   羽毛下车的时候拿错伞了,故意的,因为觉得黑色比粉色好看,但到了急诊大楼,透过玻璃墙看自己的倒影,忽然又觉得不好看。   于是幡然醒悟,不是伞好看,是拿伞的人好看。   羽毛提着一个大大的纸袋。   今天科室里有些冷清,大约是暴雨的缘故,也可能是二月魔咒被打破了,难得清闲。   羽毛来得早,收了伞,给哥哥打了电话,问他有没有淋湿,因为怕他嫌弃粉色伞而不用,得知他把伞带上楼的时候,乐得差点笑出来。   然后她把纸袋打开了,里面是她精心准备的喜糖,装在抽绳纱袋里。科室的前辈和晚辈对羽毛都很好,之前也很关心她的感情状况,所以好几天前,羽毛就想分享一下喜悦,可惜太忙了,总也没有空。   今天难得准备好了,恰巧科室也不太忙。   君君姐来了,歪头看了她一眼,“什么……哇,喜糖啊?”   羽毛点点头,笑道:“前几天就想告诉你们了,我和男朋友领证了。”   君君姐震惊溢于言表,“天呐,真的吗?”   羽毛点头,“就……前两天请假回家的时候。”发了朋友圈,但羽毛最熟悉的君君姐也是唯一加了微信的人,却不玩朋友圈,所以也就没机会外传了。前段时间太忙,她也没机会说。   “恭喜恭喜!”   君君姐帮她把喜糖分了,于是下午看见羽毛的人都要说一句恭喜,并且震惊于她竟然不声不响就结婚了。   “婚礼什么时候办?”   “那得看主任什么时候给我匀个长假出来了。”   甚至还有人偷偷问她,“哎,羽毛,我没有别的意思哦,我就想问一下……不会……你不会是……有了吧?”   这么着急领证,按照惯例,很大可能是奉子成婚?   羽毛摇摇头,“没,就是……”她停顿片刻,笑了,“就是觉得太喜欢了,所以想早点下手,晚了跑了怎么办!”   她半开着玩笑。   其余人被逗得直笑,“你老公这种极品大帅哥,确实得看牢。”   羽毛夜里十二点下班,磨磨蹭蹭快十二点半了,出了大楼,看到哥哥的车在老地方停着,她疲惫被荡平了些,跑着上了车,趴过去,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夏与唐有些嫌弃地擦了擦脸上的口水。   羽毛便在他另一边又亲了下,故意似的,移过来又啃了下他下巴。一副你越反抗我就越要亲你的架势。   夏与唐表情无奈,拍了下她,眼神示意她往前看,羽毛扭头就看到同事从车前走过,眼神里都是不可思议,继而笑了,作了个揖,意思是无意冒犯,不小心看到的。然后快步往前走去。   羽毛脸瞬间红到脖子,耳朵都是烧的,她乖乖坐好,系上安全带,“完了,社死现场。我是不是像个逼良为娼的流氓。”   她的一世英名都毁了。   夏与唐闷声笑,“有点像。”   一直到下车,羽毛都别扭着,他只好安慰她,“没事,人之常情。同事会理解的。”   羽毛还是苦着一张脸,“你就不这样,你一点都不主动,你看到我都很淡然。”网上说热恋期就这样,恨不得无时无刻黏着对方,看到对方就荷尔蒙上头,想做任何亲密的事。   但似乎只有自己这样,每次他都只有那什么的时候才显得失控。   羽毛脑洞大开,“你不爱我,你只是为了发泄欲望。”   “羽毛,摸着你的良心。”   “开……开个玩笑。”   进了门,夏与唐将她竖着抱起来,一边上楼一边接吻,他吻技越发好,大约人聪明,又善于观察,把她的敏感点和喜好摸得一清二楚。   羽毛进卧室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意乱情迷,抱着他的脖子,呼吸错乱。   她哼哼唧唧的,一声一声撩拨他耳膜。   何来淡然,不过是克制惯了,不愿意在外人面前失态。   两个人最后也没干什么,羽毛工作到现在,早已经筋疲力尽疲倦不堪。   可是即便只是接吻,羽毛都快招架不住。   最后心满意足窝在他怀里睡。   睡了会儿,她又忍不住说:“哥哥,你能不能脱了衣服睡?”   夏与唐沉默片刻,“你怎么这么恶趣味。”   羽毛撇撇嘴,“抱着不舒服,不然我去抱玩偶去。”   她虚张声势,努力挽尊。   夏与唐又沉默了会儿,然后默默脱了睡衣。   “睡吧!”   羽毛趴在他怀里,嘴巴咧到天上去。 第五十二章 笑场了   52.   到了夏天的时候, 羽毛终于确定了假期。   婚假算下来只有十天,已经算很长了,早期准备都是母亲那边在操持, 羽毛基本什么也不用干, 所以并没有太大的感受。领完证,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变化,羽毛时常忘记自己已经结婚了。   有次医院要填表格,她还勾了个未婚,交上去才拍了下脑门, 要回来重新填。被同事笑了好久。   家里人多, 出谋划策的也多, 但大致还是以羽毛意愿为主,因为两相不在身边, 于是少不了沟通,羽毛的消息列表常常一大串。每天闲下来, 惯常是哥哥坐在那里处理邮件、看文件、测算数据、查文献……然后羽毛强行挤在他怀里躺着回消息。   安安静静,并不吵闹,看他分神就亲他一下, 动手动脚,乐此不彼。   她想要中式婚礼,婚服以及凤冠霞帔是手工定制的, 单凤冠, 就做了两个月,中间改了十几次。   衣服是手绣,金丝做线,流光溢彩。   但可惜羽毛只在图片里看了,表姐身形和体重与她相差无几, 替她试过,但还是需要她亲自试一下,来回折腾她折腾不来,又怕等到邻近婚礼哪里不合适来不及改,最后寄了过来。   今天刚好到,羽毛下了班,迫不及待回家。   夏与唐正在拆箱子,他穿一身家居服,斯文隽秀,气质温润。他今天没去接她,因为羽毛是提前回来的,之前替同事代了半天班,所以还回来了。   他没发现自己,羽毛轻悄悄换了鞋,猫着步子慢慢靠近他,然后从后面探过去亲了他一下,他明显被吓到了,跌坐在沙发上,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   羽毛恶趣味上身,爬到他身上去,抱着他的脸亲他,“非礼!”   夏与唐缓过神来,抱住她的腰,无奈一笑,摘了眼镜搁在一旁,将她往怀里拉了拉。   两个人腻着接吻,接得面红耳赤。   羽毛最后把脸搁在他肩膀上,手捏着他胸前的衣领,试图越过衣服去摸他的胸肌。   然后被哥哥握住了手腕,“羽毛……”   羽毛一副不满的样子,“合法夫妻义务,你这样显得我像个逼良为娼的流氓。”   夏与唐只是不明白,“很好摸吗?”   羽毛点点头,一脸高深莫测,“你不懂。”   夏与唐:“……”   他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两分钟,然后去试衣服。”   羽毛笑得眼睛眯起来,“我好喜欢你啊!”   夏与唐难得反问一句,“有多喜欢?”   羽毛说:“比昨天多一点,比明天少一点,比海水深,比星星多,比时间再长一点,比宇宙更广阔一点。也就亿点点吧!”   夏与唐失笑,“这样……”   “你就‘这样’?你应该告诉我,你有多喜欢我,这样才公平。”羽毛就喜欢逗他干他平常不会干的事逗他说平常不会说的话。   但夏与唐并没有迟疑,自然地应了句:“比你再多一点吧!”   羽毛愣了下,继而笑了,“你好肉麻啊!”   夏与唐:“……”   也不知道谁更肉麻。   -   “你都不害臊的吗?”程意安作为一位文艺工作者,都被羽毛的肉麻深深震撼到了。   羽毛试了婚服,还真的有点不合适,但只有一点点毛病,为防止再出差错,羽毛和哥哥还是不得已去了做礼服的工作室一趟。   老师傅年纪大了,自然不能为了她专门跑一趟殷城。   羽毛去的时候是个下午,工作室在湖边,离罗安只有不到百公里。   因为是家里人牵线认识的,师傅的徒弟很热情的招待了两个人,住在工作室的客房,在那边过了个夜。   第二天改完要重新试,羽毛早上醒得早,拉着哥哥出去散步。   夏倬行和夏识月合作一个项目,都在那边,带着十几个人绕路过去看羽毛,到了才知道两个人出去散步了,几个人没事,就沿着路去找了找。   湖边偏僻的凉亭里,夏与唐安静坐在那里,羽毛抓着他的肩膀侧头亲她,清晨路上安静无人,羽毛的声音不轻不重传过来,“拒绝是没有用的,你认命吧!”   几个人无言对视,心里都在想:简直造孽。   最后没好意思打扰,想着亲一会儿应该就结束了,谁知道羽毛安静亲了五分钟还没结束。   夏识月抬腕看了下表,摇头说:“算了,我们走吧!给两个人留点面子。”   夏倬行也在努力着补,“新婚燕尔,正常。”   后来几个人一起去吃了顿饭,夏识月没忍住去敲打她,“唐唐脾气好,你也不能那么欺负人吧?”   羽毛早先还会辩解一句,现在反而坦然了,轻嘘了声,“食色,性也。”   夏识月担心,回去还跟家里人说了这件事,那会儿客厅里都是人,夏至和唐昊坐在那里陪老人聊天,忽然目光都看到夏至那里去。   夏至吃着橙子,差点噎到,迷茫问了句,“怎么?”   “羽毛简直跟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瞧着单纯腼腆,其实脸皮厚得很,一点都不害臊。”   夏至举手投降,“不干我的事,她比我厉害多了。”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可怎么说唐昊好歹是个体格好的,唐唐那身体,也不知道能不能经得住羽毛那样造。”一群人真情实意地忧愁着。   夏至张了张嘴:“不……不至于吧!”   总之话不知道怎么传的,传着传者就变味了,程意安听说的时候,就已经是:羽毛常常对哥哥动手动脚,而唐唐只能忍气吞声。无论是乍一听还是细品,都觉得羽毛简直是过分。   羽毛坦诚:“我不害臊。”   她可太快乐了。   程意安翻了个白眼,“你是个流氓吧!”   羽毛点头:“我是。”   程意安最后笑骂了句,“去你的吧!我跟你说,男人都不喜欢女人太黏人的,你别太过头了。”   羽毛:“哦。”   -   羽毛觉得现在电子设备太神奇了,上午刚和程意安讨论起男人不喜欢女人太黏人的话,晚上羽毛就收到一条推送。   ——请给他一点空间。   开头就是:男人到了一定年纪,不知不觉就不愿意回家了,下了班,车子开到小区楼下,迟迟不愿意下车,坐在这方狭小的空间里,什么都不干,就放空自己,只有这段时间,时间仿佛才是自己的……   羽毛看得瞳孔地震。   她一脸若有所思地推开家门,屋里安安静静,哥哥今天有事不在家,说会回来晚一点。羽毛觉得很冷清,她有些闷闷不乐,转而又反省,莫非她真的太黏人了?   于是夏与唐回来的时候,羽毛乖乖呆在书房看文献。   夏与唐在客厅没找到她,在卧室也没看到她,推开书房门的时候,微微挑了下眉,“在忙?”   羽毛克制自己家扑过去的欲望,点头,“后天有个培训,我要去一趟。得先做一下功课。”   夏与唐扯开领带,似乎喝了点酒,眼皮有些泛红,点头,“你忙。”   然后他就走了。   过了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夏与唐洗完澡,处理了几封邮件,打了两个电话,羽毛还在书房。   安安静静,不吵不闹。   他觉得有些冷清,旋即好笑地摇了下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家里习惯了她无时无刻不在他身边,倒是几个小时的安静都受不了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他终于坐不住,过去推书房的门。   原以为她在忙,谁知道趴在飘窗上睡着了,手边放着一本书,标题是:学会闭嘴。   他走过去,把书合上放在一旁的置物架上,然后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放到床上的时候,她才醒过来,看到他,有一瞬间的迷茫,继而有些委屈地扯住他,“我可以抱抱你吗?”   夏与唐一瞬间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没醒,伸手过去抱了她一下,“今天不高兴吗?”   羽毛摇摇头,“我还想亲你。”   夏与唐:“……”   羽毛看他沉默了,皱起眉毛,问他:“你也需要空间吗?”   夏与唐不解:“什么?”   “就是一个人待着,不要我打扰那种。”羽毛虽然很不情愿,但为了长久的和谐和持续性的拥有,她是可以做出让步的,“你如果需要,我可以偶尔睡客房去,比如……现在。”   话毕,夏与唐低头吻住她,十指交握,身影重叠,呼吸纠缠在一起。   许久,借着换气的间隙,他低声说:“我不需要空间,我需要你。”   羽毛指尖触摸他的眉毛,小声道:“你说的话我都相信,所以你不要骗我。”   “不骗你。”   “你也很喜欢我吗?”   “不然呢?”   “那你说你喜欢我。”   “我爱你。”   羽毛便笑了,紧紧抱住他,“我怕你讨厌我太黏人。”   “为什么会这样想?”   “他们说,太黏人不招人喜欢。”   “不会。”他亲吻她,低声说,“我认识你又不是一天两天。”   羽毛恍然大悟,“也是啊!”   -   离回罗安越来越近了,离婚礼也越来越近了。   羽毛还在上班,值班门诊手术,按部就班。   夏天很热的一天,羽毛从手术上下来,精神紧绷到差点昏过去,她洗了把脸,还没来得及休息,外面忽然一片杂乱,救护车回来,绿色通道里陆续进来担架,跟车护士焦急地问着,手术室准备好了没有,罗医生谭医生唐医生哪个闲着。   羽毛过去的时候,已经不需要谁给她交代,打眼一看就是车祸。   来不及休息,只能再次上手术台。   这夜里羽毛睡在了医院的值班室里,第二天君君姐把她叫起来的,一脸抱歉地说:“宝贝,帮我带会儿孩子可以吗?等会儿我让她爸爸请个假来接她,就一会儿就好。他请假比我好请。唉,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君君姐本来今天是没有班的,但这两天病人实在太多,只能过来加班。   羽毛已经连上一天一夜了,今天肯定是不能再继续了。   羽毛缓了会儿神,看向小朋友,小朋友刚刚过完五岁生日,小名叫宝宝,宝宝长得像爸爸多一点,眉眼清秀温软,性格也腼腆,她见过羽毛几次,这会儿小声叫着,“羽毛姐姐。”   “叫阿姨吧!”羽毛笑道:“你叫我姐姐都把我叫年轻了。”   宝宝又怯生生叫了句,“羽毛阿姨。”   君君姐笑道:“说你十八都有人信。”   羽毛搓了搓胳膊,“你快别哄我了。”她起来穿了外套,看了下表早上七点钟,“你们应该还没吃饭吧?我带宝宝去吃饭好了,你不用叫秦哥请假了,我带宝宝回家吧!”   “那真是太麻烦你了。”   “没事,反正我也很喜欢宝宝。”羽毛笑了笑,伸出手指给小朋友,“牵着阿姨的手。”   哥哥来接她,羽毛抱着宝宝坐在了后座,她过去扯了扯哥哥,“君君姐的女儿,是不是很可爱。”   夏与唐颔首,“嗯。”   “像爸爸,希望我俩的孩子也像爸爸。”   像她也很好,但总觉得像哥哥会更好看。   夏与唐隔着后视镜看了她一眼,顾念着小朋友在,没说话。   下午送走了宝宝,夏与唐才问了句,“很喜欢小孩子?”   羽毛点点头,抱住他,“我忽然觉得,你身体好像没那么差。”所以是不是可以考虑小朋友啊!   “现在才知道?”他都尽力表现多久了。   “但我还是有点担心。”从小到大,担惊受怕太多,总害怕是一时的,哪天又卷土重来。   “我都收着,你再瞎担心,我就不收了。”他说。   羽毛:“???”   她隔一会儿看他一眼,最后还是没忍住,“要不……你别收了?”   她眼神里闪烁着好奇以及跃跃欲试的光芒,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在跳跃,满脸都是不嫌事大的热切表情。   “你确定?”   ……   羽毛彻夜没睡,嗓子痛,骨头痛,哪里都痛,最后她哭着谴责他:“下回我叫你哭。”   夏与唐:“……”   他擦掉她的眼泪,极致的欢愉让人发疯,他轻缓地将她拢在怀里,“好,下次我哭给你看。”   羽毛噗嗤一声,笑场了。 第五十三章 你大概做不到   53.   回罗安的前一天, 羽毛还在加班,第二天兴致勃勃上飞机,一路上抓着哥哥的手, 像个诱拐纯情人类的小妖怪。   “哥哥, 我给你准备了惊喜,就是一支纪录片,我自己拍的,婚礼上放。”   夏与唐点点头,“我也给你准备了。”   羽毛:“……不会放我丑照吧!”   她顿时警觉, 他虽然从里不拍她的丑照, 但羽毛会给他发, 他有没有保存羽毛就不知道了。   夏与唐笑了声,“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近四个小时的飞机, 羽毛下飞机到家的时候,是晚上七点钟, 爸爸不在家,母亲在画室画画,羽毛和家里阿姨打了招呼, 然后忽然拉着哥哥说:“我想睡你房间。”   海天一色的房子做了布置,婚礼要在那里办,羽毛和哥哥暂且回家里住, 从小到大生活的房子。大平层, 露台大得可以遛狗,羽毛和哥哥的卧室还保留着,房间挨着,定时有人打扫,本来是给两个人留着长大了回家住的。   现在……   夏至闻声从画室出来, 她一个画漫画的,最近迷上了油彩,狂放派画法,每每要戴上围裙,然后围裙上都是颜料。   她手里尚拿着刮刀,看着站在卧室门口的两个小鬼,挑眉道:“突然想起来,可以腾出来一个房间了,你们说,腾哪个?”   羽毛兴奋指了下自己,“腾我的,我搬去哥哥房间住。”   没想到小时候的梦想,还有能实现的那一天。   夏至点点头,“行,那你自己搬,你东西那么金贵,又不让人碰。”   羽毛点头,敬了个礼,“遵命!”   夏至又交代了一句,“坐了这么久飞机,休息会儿吧!晚上你干妈请客,我们一起去吃个饭。”   说完她又回画室了。二熊今天没在巷子里,在这儿,这会儿过来蹭夏与唐的腿,羽毛揉了下二熊的大头,撇嘴道:“明明是我天天遛你,为什么你跟他那么亲。”   夏与唐勾了下唇,拍着二熊的头,“可能是我长得比较和蔼。”   羽毛震惊地看着他,“连你都会说冷笑话了。”   夏与唐笑了声。   羽毛推着他进他房间了,哥哥的房间比羽毛的要小很多,因为里面还有一个隔间,隔间做成了小书房。   其实仔细回忆,还是有些端倪的,羽毛一直以为他是身体不好,所以睡眠不好,睡眠不好,所以不喜欢别人打扰,喜欢安静,喜欢一个人待着。   但他其实应该是有些自我封闭,就连房间都不喜欢太大的空间,所以卧室隔成很小一个,窗帘是很深的蓝,带上遮光层,一共三层,就算是白天关了灯和窗帘,他屋子里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进了房间,羽毛跟他换了家居服,然后把他推到床上去,去关了窗帘,然后关了门,最后关了灯,屋子里黑漆漆的,羽毛凭借记忆爬到床上,抱住他,两个人倒在床上,被套是新换的,闻着还有晾晒过的味道。   夏与唐以为她又想接吻,可羽毛只是抱着他,轻声说:“你就像个黑房子,黑漆漆的,我很怕黑,但我不怕你。我想让你看看外面,外面的阳光很好的。”   夏与唐睁着眼,什么也看不清楚,浓稠的黑暗里,听觉会很敏锐,他能听到羽毛的呼吸声,以及她手指无意扯他袖子的细微摩擦声。   他很熟悉这种感觉,因为过往他躺在这张床上的很多岁月里,每晚他都会阖着眼很久,耳朵里安静地能听到嗡鸣,疲倦早已侵袭,可困意却迟迟不来,身上总有这样那样的病痛,有时是咳嗽,有时是发烧,有时是没来由的骨头疼肌肉疼,有时头疼欲裂……并不要命,甚至那疼痛也幽微,但就是那样细细慢慢的折磨,仿佛慢性毒/药,一点一点侵蚀着他。   好像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无论看多少医生,吃多少药,这个症状轻了,那个症状又突然冒出来,永远也没有尽头似的。   他记得六岁前自己尚且没有太多概念,只知道自己不能随意跑跳,不能随便增减衣服,出门要戴上口罩,稍微沾上病毒就会病,每次回家都要先脱掉衣服,洗好手和脸换上干净衣服,吃饭要吃营养餐或者药膳……   后来渐渐大了,就知道自己的特殊之处,病弱似乎是写在基因里的,明明同样的事,别人做了就没关系,自己做了就会生病,同样的食物,别人可以胡吃海喝,自己却要再三小心,无论吃多少药打多少针,体质永远也不会好似的。   那种慢性的折磨一度让他对这个世界充满疏离感,甚至对存在本身产生质疑,一个过于脆弱的生命,活着似乎只是一种折磨和浪费。   而羽毛是那个把他扯向现实世界的纽带。   她从小就很喜欢他,因为是哥哥,所以无条件的信任和爱护,自己都不会照顾自己,却会学着爸妈照顾他,会在冬天拿自己温热的小手给他焐手焐脸,会担心他夜里咳嗽担心到几次起床去看他,会记得他所有不吃的食物,会在不得已的社交里,替他拒绝掉所有的拥抱和触摸……   会没话找话,医生建议他多开口,因为口吃并不是器质性的病变,是心理上的,可以好的。但他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所以羽毛经常没话找话,逗他说话。   “哥哥,吃橘子吃苹果还是梨?”   “这件衣服好看还是刚刚那件好看?”   “哥哥……”   “哥哥……”   很吵,她很喜欢发出一些没有实际意义的喟叹,他常常想要安静,总是告诫她:“羽毛,声音小一点。”   她会立马闭上嘴,然后没多会儿就忘记了。天性在小孩子身上是无法压抑的,她的活泼和阳光都写在脸上。   大约因为是妹妹,他似乎天然就对她很宽容,于是自己给自己的封闭扯了道口子,让她可以自由进出。   底线一降再降,直至没有。   -   “我看到了,是很好。”他回。   黑暗里,他寻到她的唇瓣,低头吻上去,知道她大概是想起了他说过年少时候的不愉快。   其实早已经没什么了。   羽毛抓着他的胳膊,亲得格外认真,手却乱动,最后把手搁在他腰上,像是终于找到了舒服的姿势,喟叹一句:“好想把你藏起来。”   夏与唐:“……”   过了会儿,羽毛又说:“然后看你哭。”   夏与唐无言以对,最后掐她的腰,“哪种哭?”   羽毛愣了下,语塞,因为她常常在他面前说话不过脑子,大概脑袋里潜意识里觉得他哭起来很好看。   羽毛张了张嘴:“你想哪种哭?”   夏与唐短促地笑了声,“你大概做不到。”   羽毛:“……你干嘛想不开对我用激将法。” 第五十四章 哥哥   54.   羽毛和他躺了一会儿便起身了, 兴致勃勃要把自己房间的东西搬到这边来。   夏与唐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又跟着她到她房间,不由问了句, “要不我搬过来你这边?”   羽毛的房间很大, 东西也更多一点,零零碎碎,繁冗复杂。   她摇头,眯着眼轻声说:“我想……睡你房间很久了。”虽然只是小时候想有人陪的执念,那会儿总觉得哥哥的床肯定比自己的更舒服, 觉得他的房间仿佛有一种魔力, 每次进去都不想出来。   夏与唐失笑, 便没有再拦她。靠在柜子前看她在整理衣服。   大多是大学时候的,零星还有高中的衣服。   羽毛扯出来自己的校服, 往身上比了比,衣服已经短了, 羽毛上了大学还又长高了几公分。   夏与唐看到了她的贴身衣物,一些新的还未拆封,羽毛拼命往里藏, 怕让他看到自己小学生的喜好。   酷爱卡通小人。   羽毛小时候还特别喜欢樱桃小丸子,拉着妈妈剪了个母子头,樱桃小丸子发型, 被爸爸嫌弃了, 但羽毛觉得特别好看,照着镜子自我欣赏很久,最后看着哥哥,甚至劝说妈妈给哥哥也剪一个小丸子发型。   被妈妈婉拒了。   现在想一想,简直可以列入童年黑历史。   羽毛突然发觉一件很要紧的事, 她过去,抱住哥哥的脖子,轻声说:“哥哥你大概什么时候记事的。”   她觉得自己记事是很晚的,小时候就穷开心,没有什么记忆深刻的事,所以大概五六岁的事都不大记得,再大一点也是选择性记忆,除非是印象特别深刻的,其他事她很少能记住,只是印象里自己小时候好像名声不太好。   哥哥那张脸真是精致,羽毛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冷白的皮肤,薄得近乎透明,眼皮也薄,所以发烧感冒眼尾很容易就红,瞳仁却极黑,幽暗深沉,鼻子挺拔,唇色偏淡,但是亲久了也会红,每次接吻完,羽毛都觉得他那样子特别像个妖精。   太好看了,多看一眼都像是赚了。   小时候羽毛也常常捧着脸看他,他表情总是淡淡的,认真、严肃、正经、对周围不屑一顾,一副冷恹的样子。美而不自知,也不在乎。   所以他这种性格,应该不会关注她的糗事吧!   夏与唐太了解她了,一句话一个眼神他便猜到她在想什么,低头看着她,慢慢笑了,“我不仅记事早,记忆力也好,你想听什么?”   羽毛严肃捂住他的嘴,“我不想听。”   过了会儿,又不死心,“你骗我吧?”   夏与唐歪头思考片刻,“比如你偷吃小熊的饼干?”   小熊是二熊的妈妈,羽毛小时候好奇心极重。   “比如在农场看到一头小毛驴,非要牵回家养?”   妈妈告诉她家里养不了小毛驴,不开心,说自己可以少吃一点,也可以把小毛驴放进自己房间养,反正就是要小毛驴,最后没得到同意,哭得眼泪汪汪的,抱着哥哥哭,赌气说:“哥哥,我长大,要养一百头小毛驴。”   夏与唐想起那时,不由笑了声,捏了下她的脸,“小毛驴就算了,改天我去马场挑一匹马送给你。”   羽毛:“……”   她烦闷地把脸扎进他怀里,狠狠在他身上蹭了下,“你好烦啊!你为什么要记这么清楚。”   夏与唐笑得温柔,“等老了,我还可以给你回忆。”   羽毛掐着他的腰,恶狠狠道:“你知道的太多了,今晚我就暗杀你。”说完又垮下来,自我安慰说,“就这样你还喜欢上了我,那肯定是真爱。”   “嗯。”他觉得好笑。   羽毛警告他往事不要再提,然后去收拾东西了,其实也没什么,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不用的搬到仓库去,用得上的拿到哥哥房间。   衣服放进他的衣柜,洗漱用具放进他的浴室,书摆上他的书架,还有玩偶放在他的床头,像一个人强行融入另一个人,突兀又和谐。   羽毛收拾完累得趴下,抬头看到他正靠在窗边专注在看什么,羽毛狐疑起身去看,然后整个人一惊颤。   老天!   他手里拿着的是她的日记本。   而夏与唐之所以会打开看,是因为扉页上写着——《哥哥观察日记》   那大约是羽毛上小学的时候,妈妈写了《大熊观察日记》和《小熊观察日记》。   羽毛有样学样。   第一页只有一句话:祝哥哥长命百岁!   之后就是一些简短的日记。   5.13 晴星期三   哥哥今天说了七句话,都是跟我说的。有按时吃饭,没有生病。今天是美好的一天。   6.10 大雨星期六   下雨了,哥哥淋湿了,祈祷他不要生病,如果他不生病,我愿意一周不吃糖。   ……   羽毛走过去,夺过来,一脸生无可恋,“我在你面前,一点秘密都没有了。”   夏与唐低头,吻了她片刻,“多谢关照。”   羽毛蔫蔫地说:“没什么,你都以身相许了。”   她打起精神,拍拍他的肩,“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你放心把自己交给我。”   夏与唐一愣,继而笑了。   “好。”   -   羽毛和哥哥这几天四处走动,婚礼准备繁琐冗杂,各种各样的事情都是羽毛始料未及的,好在都不需要她操太多心,安心当个新娘就行了。   只是她走到哪里,都要跟在哥哥后头,一会儿看不见就难受。   婚礼前两天,老宅的院子里。   羽毛趴在石桌上发呆,夏与唐在给她剥柚子吃。   夏倬行远远看见,不住摇头,“我怎么每次看见,都是羽毛在使唤她老公。”   旁边人笑道:“何止,唐唐简直予取予求。”   夏识月路过,听到他们在谈这个,高深莫测一笑,“眼见不一定为实,我觉得唐唐这个人挺腹黑的,你不知道,我那天看见令琛来了,祝贺羽毛,还送了新婚礼物,但两个人聊天,唐唐可能不太开心,他就把外套脱了挽在手腕上,我还在想,冷气开到二十度,他那么怕冷干嘛脱外套,然后不到三分钟,羽毛就匆匆跟令琛说了还有事就过来了,过来数落他半天,他一副听教训的样子。但我总觉得他是故意的。”   夏倬行似乎明白了点什么,看向羽毛的眼神里顿时多了点同情。   最了解羽毛的人,莫过于唐唐了。   -   羽毛有些闷闷不乐,因为人好多,好多天了,两个人几乎没有安静待着的时候。   “等婚礼办完,我要睡三天三夜。”   夏与唐把剥好的柚子填进她嘴里,“好。”   “哥哥,你不紧张吗?”   他说:“还好。”   羽毛有些丧气,“我不知道为什么,好紧张。我感觉我记性不太好,婚礼出错怎么办,太丢脸了。”   夏与唐为了安抚她,不惜出卖自己的母亲,“没关系,爸妈结婚的时候,司仪叫新郎亲吻新娘的时候,还是妈先亲的。”   这个后来被不停调侃,羽毛从小都听过好多遍了,据说那天司仪说完,妈妈非常认真亲了爸爸,爸爸愣住之后,突然耳朵红了,然后台下都哄笑起来,让爸爸别像个小媳妇,支棱起来。   哥哥不说还好,说完羽毛更紧张了,“我才不要被嘲笑几十年。”   婚礼终于到了的时候,羽毛反而平静了。   场地定在History概念酒店,晚场在海天一色的别墅,天还没亮羽毛就起来做妆发,昏昏欲睡跟化妆师闲聊。   “小姐您底子真好,都不需要过多修饰。”   羽毛笑了下,“我哥哥底子才好。”   化妆师对羽毛的家庭不了解,所以接了句,“一定是家里基因好。”   夏与唐来看羽毛,怕她饿,带了些吃的。问化妆师,“可以休息一下吗?”   羽毛本来昏沉沉的,看到他骤然高兴了一瞬,异常娇嗔又婉转地叫了句:“哥哥!”   表达自己有多无聊。   夏与唐清晰地看到化妆师寸寸崩裂的表情,因为来的时候有人介绍过,“这位是新郎。”   他有些无奈地拍了下羽毛的头,“安分点。”   因为不好解释,所以夏与唐并没有开口,羽毛压根儿没觉得哪里不对。   化妆师说:“等我把最后一点弄完唐小姐再吃东西吧!”   羽毛点点头,化妆师满脑子伦理剧地结束了妆面,然后带着助理先出去了,说十五分钟后再回来。   人走了,夏与唐才敲了下她的脑袋,“不要乱叫哥哥。”   羽毛张了张嘴,辩解道:“我叫习惯了,你就当爱称了呗!”   说完才反应过来,“刚那个化妆老师是不是……误会了?”   夏与唐挑眉:“你说呢?”   羽毛一脸苦相:“那我叫唐唐吧!但是好别扭。”哥哥两个字快成下意识反应了,脱口而出自然而然的程度。   过了会儿,羽毛倏忽又灵光一闪,“要不叫老公?”说完自己摇摇头,“不行太正经了。”   夏与唐看她兀自陷入纠结,有些好笑,“随便吧!叫什么都行。”   “哥哥!”羽毛点头,“我不管我就叫你哥哥。” 第五十五章 (正文完)   55.   羽毛用实力诠释了只要我够笃定, 怀疑自我的就是别人。   化妆师年纪比羽毛大了近一轮,她到了外面还特意关注了一下新郎新娘的名字。   唐遇夏和夏与唐。   看完整个人更迷惑了,都要怀疑这是一场恶作剧。   倒是小助理笑了笑, “可能青梅竹马吧!现在不是有好闺蜜给宝宝取相近名字的。老师您可真是想多了, 小情侣情趣你不懂,估计啊,就是个爱称。”   化妆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进了化妆间,就听见羽毛又叫了声, “哥哥, 你别走, 你陪我一会儿,我好无聊。”   夏与唐抬腕看了下表, 点头,“好, 再待十五分钟。”   化妆师看着新娘叫新郎这么自然,便觉得确实是自己太落伍了,继续给羽毛弄头发, 因为要戴很重的凤冠,所以头发要很牢固。   程意安刚下飞机踩着点来看她,进化妆间的时候, 羽毛刚好在试凤冠, 太重了,羽毛眼都瞪大了。   程意安啧啧两声,“好看是好看,这也太遭罪了。就这么喜欢中式婚礼?我还以为你会更想穿婚纱。”   羽毛点点头,“喜庆。”其实也不算完全的中式婚礼, 只能说新中式吧!取了个样式而已。   她就喜欢大红,多喜庆啊!   到处都是红色,灯光都是暖的,映照着人脸,也带着喜气。   婚礼开场,是朱红的大门,羽毛和哥哥并肩站在那里,门从外向里缓缓打开,有人在给羽毛整理衣服。   程意安在很远处笑话她:“哎哟,我还是第一次见羽毛会紧张呢!瞧瞧,手都攥紧了。”   笑声传来,平添热闹。   俗世红尘,满场喧嚣,只两个人之间像是隔绝了世界一样,安静着。   羽毛深呼一口气,小声叫了句:“哥哥……”   他伸过来手,握了她指尖片刻,“别紧张。”   羽毛说:“待会儿我要摔到了,你一定抱住我,然后我俩私奔,逃到月球上去生活。”   夏与唐低声沉笑着,“不会的。”   很长很长的红毯,两侧灯笼墙映照着人脸,羽毛侧头的时候,看到哥哥温暖的侧脸,她喜欢把他塞在烟火气里,放在热闹明亮温暖绚烂的地方。所以喜欢红色。   她希望他能健康快乐,长命百岁。   然后百岁无忧!   路很长,台上的屏幕在循环播放影片。   左边是羽毛录制的纪录片,右边是哥哥拍的……   是一千三百张背影,跨度近二十年。   都是羽毛的,她去上学,她奔向游乐场,她走出家门……   同一个地方,有很多张,拍摄的人站在同一个角度,拍的是同一个人,但状态不同,一年四季,羽毛穿着不同的衣服,有时高兴的蹦蹦跳,有时闷闷不乐踢着地面,有时抱着东西,有时牵着狗……   哥哥有台相机,羽毛是知道的,他常常无声摆弄那台相机,拍的最多的是窗外的鸟,偶尔也拍拍她,但羽毛没想到有那么多。   仿佛是她成长的轨迹,一路走来,喜怒哀乐,那些平凡甚至无聊的时光和岁月,突然被赋予了意义。但羽毛从那些照片里,看到的却不是自己的成长,看到的只是哥哥的孤独和沉默。   羽毛有些想哭,可怕把妆哭花了,她想在今天做最漂亮的新娘,于是她微微仰起头来,强迫眼泪不要流下来。   真是太讨厌了,明明看起来最淡漠,为什么偏偏又这么戳人心。   夏与唐也在看羽毛的,是纪录片,没有字幕,没有解说,只是无数的视频片段剪接拼在一起。   从小到大,每一帧都是过往的见证。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认识二十多年了。   羽毛没有出差错,婚礼很圆满。   只是她脑海里一直想着那些照片,好不容易休息的时候,她扯着哥哥问,“拍背影干什么。”   夏与唐歪着头想了会儿,“不知道,可能最开始只是想记录每一个失落的瞬间。”   你会一次一次离开我的视线,我知道我叫你你一定回头,但我更希望你玩得开心,去拥抱太阳,而不是阴沉的我。   所以我希望你走出去,但我害怕你走。   从小到大,从始至终,你都是我的救赎。   是归宿。   -   晚场酒会是在海天一色,院子里灯火通明,乐队在唱歌,羽毛换了一身小礼服,等着出去跟人打招呼。   她坐在楼上的小客厅里,累得很,短暂地眯了下眼,看到哥哥,兴奋冲他招手,“过来给我抱一下。”   夏与唐走过去,理着袖子,然后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羽毛扯着他坐下来,抱住他,半个身子挂在他身上,长长喟叹一声,“婚礼好累啊,我再也不要结婚了。”   夏与唐擦眼镜的动作一顿,继而扯了下唇角,“放心,你不会有机会了。”   羽毛眼珠子转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闷笑了声。   夏与唐给她捏了捏腿,安抚她,“快结束了。”   羽毛“嗯”了声,给自己打气,“我可以的,坚持就是胜利。”   说完又忍不住说了句,“我今天好厉害,没有出一点差错。”   堪称完美。   夏与唐挑了下眉,捂住她的嘴,“别,你每每嘚瑟的时候准没好事。”   羽毛撇撇嘴,“相信科学,不要封建迷信。”   -   程意安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羽毛和唐唐,远远地就咳嗽一声,示意有人来了,收敛点儿。   羽毛却毫不知羞,只是慢腾腾松了下手,问她:“你怎么上楼了?”   程意安摊手,“干爹干妈叫你们下去呢!人都到齐了。”   羽毛“哦”了声。   程意安递了个食盒给她,“外头没东西吃,而且你俩估计待会儿也顾不上,先垫垫肚子。”   羽毛接过去,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程意安在对面坐了下来,手里东西也放下来了。   是个电子小盒子,哥哥在拆食盒,羽毛便把那东西拿过去看了一眼。   她手一向不安分,程意安也没理会她,只是问了句,“还好吗?”   羽毛点点头,“还好,撑得住,就是想快点结束。”   说着,她按了一下那个按钮,红点亮起来,她往后缩了一下,“这是什么?”   程意安说:“就……类似话筒?梦姐递给我的,让我待会儿招呼一下人。”   羽毛:“哦。”   她没见过这种,“策划公司的吗?周围放了音响还是什么?”   程意安也不知道,无语道:“你的好奇心能不能别那么重。你刚刚说着急结束,是有事?”   羽毛摇头,能有什么事,婚礼当天,就算是再大的事,也不至于非得今天弄,她就是担心哥哥身体扛不住,可又觉得说出来哥哥会不高兴,也怪煞风景的,于是贫了句,“没事,但我着急洞房。”   程意安扶了下额,“我就多余问你。”   院子里,三三两两举杯交谈,乐队声音喧闹,突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声音。   “没事,但我着急洞房。”   “着急洞房。”   “洞房。”   ……   回音缭绕,羽毛的音色太有辨识度了。   程意安无语说了句:“我就多余问你。”   然后吐槽了句,“你能不能矜持一点!”   羽毛“嘘”了声,“食色,性也。”   不知道谁喊了句,“给意安打个电话,这是在干嘛啊!”   最后程意安手忙脚乱地关了按钮,嘟囔着,她也不知道隔这么远这小东西也能用啊!   羽毛呆愣地问:“他们不会……听见了吧?”   程意安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这不是很显然的事吗?”   羽毛一头撞在哥哥怀里,绝望道:“杀了我,就现在。”   程意安笑了:“还害臊上了,你脸皮不是挺厚的。”   夏与唐摸了下她的脸,“没事,大家对你的要求也不高。”   羽毛震惊地看着他,“连你也学坏了。”   吃了点东西下楼,羽毛只能尽力表演一个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并且喝了很多酒,企图把自己灌醉,然后装作无事发生,早日脱身。   可惜酒的后劲太大,人群散的时候,羽毛已经彻底醉了。   夏与唐抱她回卧室,羽毛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小声说:“哥哥,我偷偷告诉你,我是一只美人鱼。”   夏与唐:“……”   过了会儿,她又说:“洞房的时候,你要把我的尾巴放……放好。”   夏与唐继续沉默。   羽毛最后捧着他的脸,“你为什么不理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夏与唐把她抱去洗澡,捞出来又哄她洗漱,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羽毛酒醒了点儿,说话还是没头脑。   “我们生一群,美人鱼宝宝。”   夏与唐去洗个澡的功夫,她就从床上摔下去了,躺在地毯上裹着被子睡得很恣意。   他无奈摇了下头,过去把她抱上床,羽毛醒了,睁着眼看了会儿,忽然说了句:“哥哥,不管走多远,我都会,回来找你的。”   他眸光微动,轻声“嗯”了声,“知道了。”   羽毛嗪着一抹笑意,闭上眼睡了。   夏与唐将她圈在怀里,扯了扯她的手,羽毛便下意识地去够他的脖子,抱住了。   婚礼很累人,自然没有洞房。   可两个人这样抱着,什么都不用做,夏与唐便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他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像个跋涉一生的旅人,终于找到了自己归宿。   “新婚快乐,羽毛。”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