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这世界你最可爱 作者:有只胖头鱼   文案:   高二开学后,虞阮跟沈时钦被分到了同一个班,从此做起了前后桌。   沈时钦相貌英俊,奈何神情冷冽,跟传闻里一样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好招惹。   虞阮为小命计,下定决心要把他当作一尊大佛好好供起来。   直到她发现这位同学似乎有改邪归正的想法,本着拳拳同学情,虞阮悄悄递了张小纸条给他:碰到不会的题目,你可以随时问我鸭。   没等多久,沈时钦就戳了戳她的后背,和糖一起被递过来的便签上是少年龙飞凤舞的大字:好啊。   之后某次月考,虞阮帮老师录入成绩,看着沈时钦那张漂亮的满分试卷,虞阮:“……”   那您装什么学渣呢???   *   虞阮大学时被人堵在教学楼下追求,这位哥手持厚厚一叠房本,胸有成竹地跟她告白:“做我的女朋友,我愿意把它们都加上你的名字。”   虞阮十动然拒:“不好意思,我已经有男友了。”   顿了顿,她微笑补充:“虽然他穷得要命,但我是绝不会抛弃他的。”   此言一出,围观的同学们表面上夸着情比金坚,私底下却嘲讽她嘴上说的好听,早晚有哭着后悔的那天。   后来,她们没等到虞阮后悔,反而等到了那位常驻财经杂志的商界新贵沈时钦从布加迪威龙里下来,不仅拉着小姑娘的手不放,还讨好地亲亲她指尖,嗓音低沉温柔:“老婆,我保证下次一定克制,今晚不睡书房了,好不好?”   众人:甘霖娘,你家穷字是这么写的?!!   -“听说你喜欢嗑瓜子儿,那我就去做一株向日葵”   本文又名《原本只想做你爸爸,不想却被你宠成了小祖宗》《说好的谈恋爱影响学习,结果人群中突然冒出了两个手牵手上名校的叛徒是怎么回事?!》《双倍的有钱,双倍的快乐》   食用指南:又怂又皮软妹脸金刚心富婆小甜妹vs面冷心黑专治各种不服臭不要脸偏执大魔王   从校服到婚纱/沙雕小甜饼/HE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励志人生甜文校园   主角:虞阮,沈时钦┃配角:专栏《我在地府办学校》求收藏┃其它:   一句话简介:说好的学渣呢,你怎么又考第一啦 ============== 第1章 chapter 1   处暑刚过,炽热的骄阳顶在天空中,虽然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的大雨,但对降温却没有起到太大的帮助,连吹来的风都带着闷热的气息。   虞阮靠在走廊的围栏上,百般无聊地看着旁边扑扇着翅膀蹦跶的雀鸟,因为还没正式开学的缘故,整个校园都静悄悄的,只有提前到岗的教师们正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项工作,不远处的办公室里,传来她妈妈江昔和新班主任的交谈声。   “我们家孩子刚转来二中,我和她爸爸工作都忙,以后在学业上就得多麻烦老师了。”   “这点您放心,我们对每一个学生都是尽心尽力的。”   又过了一会儿,江昔拎着包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她将手搭在虞阮肩上,轻松地道:“好了,入学手续都办完了,接下来还有半天时间,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妈妈难得有空,可以陪陪你。”   虞竞择和江昔一直以为忙于事业,一年到头国内国外地跑,虞阮从小被放在老家的外公身边长大,跟父母见面的次数掰着手指都数得清,这次还是虞竞择觉得小城市的教学质量到底跟不上,深思熟虑下才决定把虞阮从外公那里接回身边,在高二这个档口转学进二中。   虞阮拗不过他们,就算再舍不得外公和老家的朋友们,也只好收拾行李,跟父母回到南市生活。   江昔工作很忙,一顿午餐还没吃完,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又响了起来,她皱了皱眉,起身走到屏风后面接起电话,等再回来时,脸上浮现出一抹歉意的神情:“阮阮,不好意思啊,公司临时有事出差,妈妈一会儿先送你回家,等下次爸爸回来了,咱们一家三口再好好吃顿饭,行吗?”   虞阮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她垂眼看着盘子里才动了小半的菜,半晌轻轻点了点头:“没事,你先走吧,家离这儿也近,我认得路,自己能回去。”   女儿乖巧的态度让江昔无声地松了口气,她站起来摸了摸虞阮的头发:“那好,等下妈妈再转笔钱给你,徐阿姨会照顾你的生活起居,就快开学了,你早点回家休息。”   公司的事催得她很紧,江昔简单叮嘱了女儿几句,就快步离开了餐厅。   她走后没多久,虞阮的手机传来叮地一声,转账记录上呈现出一串漂亮的数字,上面还有江昔给她的留言,让她拿这笔钱多去买点学习用品。   在金钱上面,她从不对自己唯一的女儿吝啬。   虞阮确定了一下数额,怀疑她妈妈的意思,可能是让她直接去搬空一整家文具店。   自从确定了虞阮要转到二中上学后,江昔就带着她搬到了这片的房子,房子在巷尾,隔绝了前面的喧嚣,安静,离学校就隔了两条街,走过去也才十多分钟的路,完全符合江昔方便她上学的标准。   虞阮吃完饭回家,打开房门,随手把钥匙放在门柜上,一边换鞋一边跟在老家那样习惯性地喊了声:“我回来了。”   意料之中的没人应答。   她看了眼时间,现在才一点多钟,徐阿姨通常是下午四点过来做饭,家里除了她,就只剩下一只趴在笼子里吐舌头卖萌的阿拉斯加。   没有江昔在家盯着,作息也终于不用按照她给的时间表进行,虞阮莫名产生一种终于解放了的感觉,她伸了个懒腰,踩着拖鞋钻回卧室的被窝里,把自己包成了只蚕蛹。   开学以后还有很多事要忙,她只想抓紧最后一点假期,好好睡个午觉。   可惜她没躺多久,就被窗外传来的一阵喧哗声惊醒,虞阮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困顿地揉了揉头发,捞起手机一看,才14:23。   好极了,虞阮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双目无神地想,距离她躺下还没过半小时。   她觉得街道墙壁上刷的“公众场合禁止大声喧哗”标语可以再放大一点,以免总有人看不见它。   虞阮翻身下床,她抓了把凌乱的长发,没精打采地向阳台走去,准备去看看这群人究竟在嚷嚷些什么。   虞家的房子就在街边,因为江昔的喜好,二楼阳台上摆了不少花卉,花藤顺着竖起的栏杆往上爬过去连成一片,虞阮站在这些花枝后面,花堆挡住了她大半个身影,正好方便了她光明正大地向下张望。   楼底下的人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拨,看上去跟她差不多年纪,手里拿什么的都有,虞阮眼尖地发现,后排一个抖着腿的小哥手里还抄着块大红砖头,看这个颜色,很有可能是从街口拆了一半的房子那儿顺手拿的。   还挺懂废物利用,虞阮默默地想,就是回来的路上听街边老大爷们说起,那批砖头似乎质量不怎么过关,真要打起来,估计这位小哥拍不了两下,手里的“武器”就得碎成八瓣。   这么一想,也是有点惨。   看这个站位,其中嚷嚷得最大声的那个花臂男应该是其中一边的老大,此人词汇量丰富,口条顺溜,喷起人来一张嘴那叫一个滔滔不绝,听得虞阮睡意全无,还踮着脚尖悄悄从房间里捞出一包瓜子,坐在阳台的小板凳上边磕瓜子边听,权当在看一出现场版的相声,甚至很想站起来给他鼓鼓掌。   虞阮挑的这个座位地理位置绝佳,有前面的花藤作掩护,只要她自己别闹出太大的动静,就算从底下抬头去看,也发现不了这里还藏了个人正窝在那儿当一个快乐的吃瓜群众。   花臂男似乎终于是喷累了,他向后那么一招手,就有个小弟放了瓶矿泉水在他手里,谄媚地道:“大哥您喝。”   花臂男得意地哼了一声,对着那边叫嚣道:“沈时钦,大半天不出声,你哑巴了你!”   虞阮顺着他的声音向另一边领头的少年看去,对方宽肩长腿,懒洋洋地站在那里,碎发散落在额前,露出深邃的一双眼,他眉目清朗,高挺的鼻梁下是轻抿的薄唇,外套松松垮垮地挽起来,没有虞阮想象中的左青龙右白虎,露出来的是结实又干净的小臂。   少年相貌出众,尤其站在一帮左脸写着杀马特,右脸写着老子不好惹的壮汉中间,就更显得鹤立鸡群,格外出挑。   虞阮心念一动,翘起来的呆毛上咻得冒出了灵感的小灯泡,她蹑手蹑脚地从阳台的小柜子里抽出备用的素描本,放在膝盖上刷刷落笔,一边笔下不停,一边小心翼翼拨开花枝,力求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能把底下的情况看得更清楚一点。   没过多久,一副简单的Q版人像就在她笔下成形,虞阮咬着笔杆,没忍住又悄咪咪在头顶给他多加了两只立起来的猫耳朵。   她在画画上很有天赋,虽然江昔一直反对,但这并不妨碍她把它当成个小爱好悄悄保留下来。   花臂男闭嘴喝水的功夫,沈时钦终于舍得抬眼瞥了他一眼,他没有直接说话,而是先伸手从耳朵里掏出了两大团棉花球。   少年从嘴里蹦出两个字:“聒噪。”   他身后的那群人传来了毫不客气的哈哈声。   很显然,刚才花臂男叭叭地说了那么多,此人压根一句都没听进去。   花臂男脑门上青筋暴起,他瞪大了眼睛:“沈时钦你他妈的——”   没等他说完,沈时钦就反手把棉花团又塞了回去。   花臂男脸红脖子粗地站在那儿,要不是后面的小弟拉着,他早就撸袖子往前冲了。   虞阮:“……”   讲道理,她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想通过把对手活活气死的方式,来避免一场斗殴。   虞阮聚精会神地盯着楼下的战况,后腰的地方却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她惊讶地回头,看见自家肉肉正甩着尾巴乐颠颠地往她怀里拱,张开前肢要小主人抱抱。   虞阮忙放下本子和笔,伸手揉了揉肉肉厚实的绒毛,她压低了声音,生怕被楼下的人发现:“笼子不是都关上了吗,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她拍拍它的屁股,想先把它赶回屋去。   肉肉是她家养的一只阿拉斯加,从小被好吃好喝地喂着,以至于体格见风就长,成功迈向七十斤大关,奈何它丝毫没有自己已经是成年大狗了的自觉,平日里最喜欢见人就扑,面对虞阮当然也不会例外。   大狗歪了歪头,还以为小主人是要陪它玩,当即汪了一嗓子,欢快地朝她扑了过去。   虞阮闷哼一声,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连人带椅倒在地上,旁边的小桌子也随之一歪,没等她爬起来,只听底下传来一声“靠,你们还要不要脸,居然发射暗器!企图用本子砸我时哥的头!”   “本子也就算了,扔瓜子皮是几个意思,看不起谁呢!要扔好歹也扔个完整的呀!”   “你他娘的放什么屁呢,瞎啊,没看见那本子是从楼上飞下来的,关我们屁事,要算账找楼上啊!”   “谁晓得你们这帮龟儿子打的什么鬼主意,要我说,上头扔东西那人就是你们安排的。”有个胖子说着,就仰头扯着嗓子喊,“上面那孙子,有胆就出来说话,躲在背地里下黑手是几个意思?”   虞·突然被打入混子阵营·幕后黑手·阮:“……”她命休矣。   今天的黄历上肯定写着“诸事不宜”这四个大字。   虞阮低头看看蹭在她腿边一脸无辜地摇着尾巴的阿拉斯加,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按下今晚给自己加餐一顿狗肉火锅的冲动,用力把它吐舌头傻笑的那张打脸按下去,才慢吞吞地站起来。   她也是看过古惑仔电影的人,怕露脸后会被人报复,索性用花盆挡住了大半张脸,眼睛眨呀眨地往下看。   女孩的嗓音轻飘飘的,透出一股显而易见的怂意:“那个……我就是个过路的。”   你们要打就打,就当我什么都没看见!   午后的阳光仍有些刺眼,沈时钦眯着眼拿手挡光,去看阳台上的少女。   她挡脸的那盆花是盆三角梅,那花开得正艳,衬得花后面露出来那一小块肌肤白净通透,那双清亮的眼睛巴巴地黏在他手里的本子上,跟哪儿到哪儿。   有点像只见了逗猫棒的小奶猫。   “过路的?”沈时钦终于开口,他嗓音低沉,还带着那么一点玩味的意思,朝她扬了扬手中的素描本,“过路,然后顺手给我画了这么一幅画?”   在他手里摊着的那一页上,长着猫耳的少年活灵活现地立在她随手涂上去的那圈火柴人中间,把他先前那副神情模仿了个十成十,只不过多了个猫耳的映衬,原本再凌厉的气势也被软化地只剩了可爱。   虞阮双腿一软,在心里为自己鞠了把辛酸泪。   做坏事转头就能被正主抓包,她到底是个什么运气。   迎着对方戏谑的眼神,她咬了咬下唇,小声跟他道歉:“对不起啊。”   偷画人家画像原本就是她的不对,偏偏还手欠画个什么猫耳朵,也不知道刚刚有没有被他后面跟着的小弟们看见,不然多伤他一个带头大哥的面子呀。   她懊恼地打了下自己的右手,严肃向他表态:“你把那页撕了扔掉吧。”   话说的坚定,就是透着股浓浓的舍不得。   沈时钦低笑一声,尾音微微上扬:“不用”   他砸了咂舌,托着她的画本,漫不经心地评价了句:“火柴人画得不错。”   什么?   虞阮闻言一愣,有些发懵地眨了眨眼。   为了好玩随手添上的那圈火柴人究竟画得怎么样,她自觉心里还是有数的。   所以——   现在做人带头大哥的,连审美都这么不一样了吗? 第2章 chapter 2   画本还在他手里,强烈的求生欲让虞阮硬生生把满屏的疑问给咽了回去。   沈时钦旁边那个胖子挠了挠头,小声嘀咕道:“搞错了?怎么是个妹子的声音?”   他说着,又探头探脑地凑过去:“时哥,妹子给你画了什么呀,给我们也看看呗?”   沈时钦啪地合上画本,把他的那颗大脑袋推开,随口道:“去,没什么好看的。”   胖子体格健硕,偏偏穿了件小一号的T恤,将他原本就不小的肚子勒得溜圆,他扛着根棒球棍在那儿瞎嚷嚷:“我说时哥,不带你这样的啊,捡到东西不上交警察叔叔也就罢了,怎么连看都不让看……”   胖子嗓门大得很,就算没人给他捧眼,单他一个都能说成一场单口相声。   对面的花臂男忍无可忍,骂骂咧咧地朝沈时钦冲过来:“你妈的,小子你看不起谁呢,今天你大爷我不好好收拾你一顿,我看你是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   他握着拳头用力朝沈时钦脸上砸过去,只是还没碰到他脸上,半空中就被他单手截住,沈时钦漠然瞥了他一眼,飞起一脚把花臂男踹出去,狠狠地撞在了路边的电线杆上。   “嗯。”沈时钦把腿收回,依旧平稳地站在那里,连地儿都没挪动一下,他不咸不淡地道,“的确不怎么看得起你。”   虞阮捂着眼睛,想起还落在他手里的那本可怜巴巴的素描本,再看看花臂男的惨状,觉得自己的肚子也跟着疼了起来。   她忧愁地叹了口气,预感今天江昔刚转给她的钱,很快就要变成她的医药费被送进医院了。   花臂男很快就被旁边站着的小弟们给扶了起来,他往地上呸了一口,怒气十足地瞪着对面的沈时钦,要是眼神能化作刀锋的话,他恐怕早就给他捅了个对穿。   “喂!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又聚在这儿干嘛呢,是不是又想惹事!”   这块儿的动静终于引起了注意,街口有个带着红袖章的老大爷正挥舞着扫帚大步朝这边冲过来,老大爷两鬓斑白,身子骨倒好得很,手里的扫帚捂得虎虎生风:“不许跑,一个两个的都跟我回去,好好接受一下思想教育!”   虞阮:“……”   感谢这位大爷。   她明天就去街道里送锦旗!   少年们显然选择性忽略了大爷的那句“不许跑”,一个两个跑得飞快,眨眼的功夫就逃了个没影,也就只剩个沈时钦还在那儿,不仅没跟着大部队先溜为上,甚至还有时间不紧不慢地拢了拢身上的外套。   虞阮蹲在阳台后面,冲楼下提醒道:“你再不跑就来不及啦。”   “必须不能跑啊。”沈时钦勾了勾嘴角,仰头朝虞阮一扬他手里的那本素描本,“我这不是还等着把这个物归原主呢么。”   虞阮:“……”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本子扔上来给我。   再不济搁在楼下,等你先走了,我再下去拿也行呐?!   沈时钦仿佛看穿了她想要说的话,他双手插兜,悠悠道:“不亲手交给你,万一被其他人捡走了,那我多过意不去。”   虞阮在心底腹诽,怎么刚才揍人的时候,也没见您会觉着过意不去呀。   老大爷吹胡子瞪眼地举着扫帚冲到这里,沈时钦不仅不躲,反而顺手扶了一把,他熟稔地道:“您慢着点,跑得那么快,回头扭了腰,我张奶奶又得念叨您半天。”   “哼,那帮臭小子。”老大爷表情一僵,动作肉眼可见地缓了下来,看上去对沈时钦口中的张奶奶颇为忌惮,嘴上却不肯服输,“我那老婆子,就是太爱唠叨,哪那么容易扭到。”   “小钦啊,你今天怎么在这儿。”老大爷抓着沈时钦的手,关切地问道,“那帮混小子一天到晚没个好,闹起来可别打到你。”   沈时钦自然地答:“我就是听到响动,过来劝架的。”   老大爷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他拍拍沈时钦的肩膀,欣慰地道:“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要是他们那几个人人都能向你学习,我也就放心了。”   站在二楼的虞阮目瞪口呆,心说这得是怎样厚的脸皮才能光明正大说出“劝架”两个字,分明就他打得最凶。   要向他学什么,学习怎么才能准确做到把人一脚踹飞吗?   她感觉她现在就像朝廷里仅剩的那个忠臣良将,恨不得反手给老眼昏花的大王戴上一副老花镜,让他好好看清眼前这人丧心病狂的真面目……   沈时钦几句话送走了这位老大爷,他五指修长,悠哉游哉地转着她的素描本:“还不下来拿?”   “……”   虞阮生平第一次把短短不到一百米的距离,硬生生走出了蜗牛爬的速度。   她是挺漂亮的小姑娘,无一不精致的长相,长发扎成两个小揪揪柔软地搭在肩上,皮肤干净通透,还带着一点未脱的稚气,像是个刚从蒸笼里端出来的奶黄包,看着软乎乎的,让人不自觉想要伸手去戳一戳。   天生的讨人喜欢。   就是看上去,似乎有那么点怕他。   怕他?沈时钦挑了挑眉,偷摸给他画猫耳朵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的,这会儿倒知道怕了。   见她还在那儿慢腾腾地往他这里挪,沈时钦啧了一声,索性迈开长腿走过去,把本子直接丢进她怀里,看女孩手忙脚乱地接住。   “拿好了。”   他挥手向街口走去,声音遥遥地从前面飘过来:   “小朋友,下次想要偷看别人打架,记得藏严实点。”   *********   第二天就是正式开学。   徐阿姨走上过来给她做了早饭,她是严格按照江昔布置的菜单来的,桌上的食物清单、健康,有营养。   就是没味儿。   虞阮捧着碗喝了口粥,开始期待同在二中的好友姜以柠跟她介绍过的食堂特色菜。   徐阿姨擦了擦手,走过来组织着措辞,道:“小姐,先生和太太的意思是,想让我住到楼下,也好方便照顾你。”   “我知道,爸妈昨晚视频有说过这件事。”虞阮放下粥碗,拿起书包准备出门,她一开始的确不太愿意家里多一个生人在,但让徐阿姨每天来回地跑也不是个事儿,最关键的是,一想到昨天那个情况,家里还是多个人更安心一点。   徐阿姨忙放下收拾到一半的碗筷,跟上来关心道:“第一天开学,要不我送小姐过去?”   “不用了。”虞阮换好鞋,回头朝她笑了笑,“路挺近的,我自己过去就成。”   二中在南市是出了名的老牌高校,每年考上重本的概率在省内都算得上是名列前茅,因此深受家长们的信赖,这个点已经有不少走读生陆续走进校园,虞阮因为没穿校服,还被站在校门口的老师拦了一下,说明是转校生才放她进来。   虞阮顺着昨天的记忆向教学楼走去,她站在岔口上,正回忆着接下来要往哪走,身后就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阮阮,你等等我!”   姜以柠背着个书包一路向她狂奔而来,马尾辫在后面一甩一甩的,她重重地扑到虞阮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呼,我刚报完道,正巧碰上你,走,我带你去教室。”   姜以柠以前跟她做过几年邻居,小时候就关系不错,虞阮搬到学校附近后,两人快速熟络起来,再加上她们这次刚好分到了同一个班级,关系就更加亲密了不少,姜以柠揽着她的肩膀,挤眉弄眼地跟她道:“咱们学校不错吧,可惜你家住得近,没能选住校,不然我们没准儿还能分到同寝呢。”   高二七班的教室在教学楼A幢四楼,姜以柠看了眼手表,见时间还早,就先带着虞阮把学校大概逛了一圈,认了认地方,等她们走到教室时,同学们也差不多都到齐了,三三两两地凑在之前就认识的老同学边上说话,姜以柠看了眼讲台桌上贴出来的座位表:“你坐那儿,我离你就隔了两个位子,还挺近的。”   虞阮排到的座位在靠窗的倒数第二个位子,二中实行的是单人单桌,每一列旁边都隔着宽敞的过道,坐在她后面的男生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他周围那一圈都是空出来的,似乎聊天的同学们都有意避开了他身边的范围,不想影响到他睡觉。   虞阮心想,看来班上的同学都很友善么。   “我去,”姜以柠盯着座位表上虞阮后面的那个名字,她喃喃道,“你怎么分到他前面了……”   “他?”虞阮不明所以地问道,她本想凑过去看看座位表,班主任李进喜就拿着一本点名册连同后面搬新书的同学走了进来,虞阮只好压下心头的疑惑坐到座位上,原本闹哄哄的教室逐渐安静下来,李进喜敲了敲桌板,努力摆出一张严肃脸:“同学们,相信在座的各位已经有一部分是认识我的了……”   他话没说完,底下的学生就敲着桌板嚎了声:“喜哥——”   虞阮还听见中间夹杂了有些人兴奋的口哨声,看得出来这位班主任很受学生们的欢迎。   李进喜往下按了按手,示意大家安静,他今年年纪不轻了,顶着个地中海,笑容却很和气:“没错,我就是你们六班的班主任,同时也教大家的语文,你们可以叫我李老师,高兴的话呢,也能喊我一声喜哥。”   李进喜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就安排前面的同学把拿来的新课本按人头发下去,虞阮把自己那本在桌角摆好,另一本则反手往后边一递。   等了等,没人接。   虞阮纳闷地回头一看,后排这位睡神同学依然睡得好好的,刚才那么大响动,愣是没能把他吵醒。   得,虞阮认命地把他桌上丢的笔往边上挪了挪,将发下来的课本整齐地叠在他桌上,码成了高高的一垒。   李进喜拿着点名册,站在讲台上拿三角尺敲了敲桌子:“好了好了,我知道底下的同学有些在高一就认识,还有些连叫什么名字都报不上来,这样,我先点个名,叫到名字的站起来报个到,也算跟我们大家都打个招呼。”   “简齐、姜以柠、徐志安……沈时钦。”   虞阮:“???”   沈时钦?!!   虞阮嘴角一抽,由衷期望这个名字只是个同名。   后排的座位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从她后面传来一声低沉的“到”。   世界不至于这么小吧……虞阮僵硬地回头,视线越过垒起来的课本,撞进了沈时钦眼里,他穿着二中蓝白相间的校服站在课桌后面,似乎没休息好的样子,眼下还挂着淡淡的青黑。   沈时钦有些意外地跟虞阮对视了几秒,她从惊讶到怀疑人生的表情好像很好地取悦了他,少年勾唇笑了一下,无声地跟她比了个口型:好巧啊,猫耳妹。   虞阮:“……”   她手下一用力,差点撅断了手里的塑料笔。   看来昨天还是画少了。   早知如此,就该多给他加条猫尾巴! 第3章 chapter 3   带了那么多年班,李进喜一眼就能看出来下面这帮学生刚回学校,人是好端端地坐在那儿,魂早就不知道飘哪里去了,心完全没收回来,他索性放下粉笔,干脆跟学生们侃起了大山。   虞阮托着下巴透过窗玻璃的反光看向后排,沈时钦旁边坐着的是她昨天见过的那个胖子,这会儿他正忙着埋头作业本奋笔疾书,时不时抬头看看教室墙壁上挂着的时钟,头再低下的时候,速度就更快了几分。   “时哥快把你的作业借我一下。”胖子看上去恨不得此时多生出八只手帮着一起抄,“我听上一届的说,暑假作业都是等开学一礼拜后再交的,怎么这次刚开学就催得那么急。”   “册子最后就有答案。”是沈时钦的声音。   “我这不是嫌来回翻太慢了嘛。时哥,你说我现在我作业本拿去水里涮一遍,跟灭绝说不小心把作业弄湿了没法交,灭绝她会信吗?”   沈时钦反问道:“你觉得呢?”   胖子:“……好吧,以灭绝的脾气,最多再给我拿本新的,然后把我拎到办公室去,天天盯着我重做。”   虞阮心下了然,在整个办公室老师们爱的注视下做题,对任何一个学生来说,都会是生命中的不可承受之重。   “方浩凡,”沈时钦突然喊了那胖子一声,“教你一主意。”   对方立马放下笔,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虞阮被勾起了好奇心,也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   沈时钦道:“前面的选择随便蒙,剩下的大题写完已知和答,至于中间的过程,你可以用波浪线代替。”   他补充道:“记得把最后答案写大点。”   虞阮:“……”   她默默把后移的身体重新坐了回去。   讲道理,你真没有在驴他吗?   方浩凡思索了一会儿,居然认真考虑起了这么办的可行性,他请教道:“这能行吗,万一咱们灭绝一本本仔细翻起来……”   “你寒假那会儿的作业见她翻了?”沈时钦又趴回桌子上,抛出一句灵魂质问,“就你那狗爬字,能比波浪线好多少。”   会心一击!方浩凡捂着胸口缩回座位上,开始奋笔画波浪线。   虞阮瞥了一眼他扬起来的作业本,觉得他这笔字跟病历本上医生们的大字有的一拼。   一样都是看不懂。   —   姜以柠打从上课起就频频向虞阮这边张望,频率之多让虞阮都担心她会不会一不小心扭了脖子,好不容易挨到下课,沈时钦拎着水杯刚一走出教室,她就飞快地跑到了她旁边,面色凝重地拍拍虞阮的肩膀:“鉴于你现在这个座位,我得跟你好好科普一下你后桌。”   前排的同学一听这个,立马来了精神,她转过来搭话:“这个我知道,沈时钦,高一刚进学校多久就把人高三练体育的学长按在地上揍的神人,完事了还翻墙逃课,我们当时都以为他至少得记个大过,结果人家一回来,网上随便拉了份检讨这么一交,照样什么事没有。”   “从那以后就没人敢惹他,免得白白被揍一顿。”   窗外的过道上,沈时钦拎着水杯走向教室的脚步一顿,他站在墙壁后面,听着里面人对他的评价,嘴角缓缓挑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虞阮双手托腮,听她在耳边絮絮叨叨地说起沈时钦这个人有多不好惹。   她想起那天看见他踹花臂男时那狠厉的一脚,和他扶着街道里老爷爷时,那只稳稳的手。   很矛盾的两面。   “……原因呢?”虞阮轻轻地问,她眨眼看她,“他打了人,总得有个原因吧。”   大概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同学先愣了下,她很快耸了耸肩,没意思地道:“这谁知道,反正他打人翻墙的事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又赖不掉。”   姜以柠看虞阮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半条腿伸进了狼窝的倒霉兔子:“就你这小身板,能扛住人几拳揍的,要不等下次换座位,你跟喜哥去说一下,随便找个借口,就说你看不清黑板,让他给你换个位子。”   “这个沈时钦是咱二中公认的煞神,他这种性格,脸长得再好看都没用,对了,听说开学前两天,他还带人挑事,把外校的几个混子给揍了……”   虞阮抿了抿唇,有点不想再继续听她们说他如何不好,她趴在桌上,随便找了个话题插进去:“按照这个开头,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轮到你有天看见他把一个女孩子按在墙上亲了?”   他那个小前桌清脆的声音穿过玻璃窗传进他耳里,听得沈时钦眼皮一跳,接着就是虞阮啊的一声,姜以柠被她噎了一下,在她脑门上一敲:“跟你说正经的呢,你又歪到哪本小说上去了。”   虞阮也不恼,她笑着凑过去抱住她的胳膊:“这位置挺好的,就不麻烦老师再换啦。”   “而且我觉得吧,”虞阮捻着下巴,认真地说道,“沈时钦不一定有你说的那么糟,‘听说’这种事,不好全信的。”   她在楼上看得清楚,虽然他动起手来是狠了点,但要说挑衅,分明是花臂男起的头才对。   姜以柠皱了皱眉,还要说些什么,虞阮见状忙道:“你放心,我一定多注意他的眼色,见势不对就赶紧跑,再不济回头在家里立个神龛,把这尊大佛小心翼翼地给供起来,这样好不好?”   “你自己有数就行。”姜以柠被她磨得没了脾气,“快上课了,我先回去啦。”   虞阮忙不迭地点点头。   她坐在座位上,把新发下来的课本翻开,一本一本地往上写名字,再堆到旁边晾干,才写了一小半,只听见旁边传来噔噔的敲窗声,虞阮在心底诶了一声,她疑惑地站起来拉开半挡着的窗帘,沈时钦正抱臂站在窗外,老神来哉地看着她。   “刚才我好像听见你说什么来着,”沈时钦骨节分明的手指抵在额前,做了个思考的动作,“对了,你说我有一天会把一个女孩子按在墙上亲?”   这人属阿飘的吗,怎么连走路都不带出声的。   虞阮脚下一个踉跄,她扳着桌板,倔强地道:“可能……是你听错了。”   自从认识沈时钦以来,虞阮深觉她分明是在用生命验证一个道理——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一时嘴快脑子里进的水,就是她现在哭兮兮落的泪!   她假装关切地道:“一看你就是昨天晚上没睡好,这种情况下,最容易出现幻听了。”   “是吗?”沈时钦似笑非笑地看她,“我还听见你说,要给我立个神龛,把我好好供起来?”   “说说看,”他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你想怎么供。”   虞阮颤巍巍地伸出三根手指:“一天三柱清香?”   沈时钦把手扬了起来。   虞阮瞳孔一缩,她下意识地抬手护住脑袋,飞快地求饶:“大佬我错了!”   少女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怂巴巴地从指缝里透出光来望向他。   把能屈能伸四个字演绎到了极致。   沈时钦:“……”   被她这么看着,他莫名有种自己正在做什么坏事的错觉。   沈时钦把手里的水杯穿过打开的玻璃窗放在后面的桌子上:“烧香就免了,好歹还能喘气,我暂时没有跟死人争这个待遇的打算。”   “还有就是,我不打女生。”沈时钦眉眼上挑,目光落在她皓白的手腕上,他慢悠悠地补上一句,“当然,也没有把人按在墙上亲的想法。”   他嗓音带笑,若有所思地问她:“你不觉得这样不仅硌得慌,想想还挺脏。”   学校那墙都多久没人擦了。   虞阮:“……”   求求您闭嘴吧!   这让她以后还怎么愉快地看小说了!   —   方浩凡从下课端着他的暑假作业跑出教室后就没了踪影,一直等到上课铃响,他在跟在他们的数学老师宋研身后,蔫头耷脑地走了回来,就这样还没能被允许坐回座位,只好浑身丧气地站在讲台边上,庞大、可怜,又无助。   宋研怒气冲冲地走进教室,把手里那一叠寒假作业重重地往讲台上一拍,惊起了半个讲台的粉笔灰,她指着作业本,目光冷冷地在教室里扫视一圈:“放了两个月的假,太舒服了是吧,心都玩野了啊,就那么点作业都不做!你们以为你们现在是什么时候,高二了!还当自己是高一刚进学校的时候呢!”   就这么点?   虞阮蓦地想起暑假的时候,姜以柠打电话给她诉苦:“阮阮你是不知道,我们宋老师有多恐怖,除了学校统一的练习册,她居然还额外印了卷子给我们,加在一起的作业比物化生三门加起来都厚,简直丧心病狂……”   宋研不负灭绝师太的称号,她这会儿正在气头上,看上去恨不得把底下的学生一个个揪过去,拿九阴白骨爪钉死在黑板上,腰上别着的小蜜蜂发出嗡嗡的声音:“答案我都没让你们撕,就是想让你们做完了能主动去对一下,有不会的直接手机上问我,结果呢,整整一个暑假,来问题目的一个都没有,还有些同学——”   她凉飕飕地瞪了方浩凡一眼,吓得方浩凡忙挺直了脊背:“连答案都懒得抄,好啊,解题过程不写,倒学会画波浪线糊弄老师了,你们是真当我瞎啊!”   宋研中气十足地道:“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方浩凡皱巴着一张大圆脸,向沈时钦无声地呐喊:你不是说她不会看的嘛?   沈时钦抽了本书立在桌上,挡住了方胖子控诉的视线。   虞阮先看看方浩凡,又回头看看沈时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按照电影里的定律,像你这种坑队友的老大,很容易被别人叛逆心起推翻了你,转头自己上位的。   不过想起沈时钦的武力值,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多余。   沈时钦从书后面移出半张脸,跟虞阮四目相对。   虞阮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头,一时懵懵地与他对视。   她的睫毛卷翘浓密,像把扇呀扇的小扇子。   沈时钦笑了笑,他把书推到一边,不紧不慢地道:“看吧。”   虞阮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冒出了两个巨大的问号,有点不明白他是要让她看什么。   沈时钦道:“不是要先看看我的眼色,再决定要不要逃跑?”   他托着下巴趴到桌上,抬眼直视她:“喏,看吧。”   虞阮:“……嘤。”   打个商量,你就不能忘了之前那段对话么?! 第4章 chapter 4   有宋灭绝在前,接下来的老师在虞阮眼里,怎么看怎么和蔼可亲,连说话都温柔地像是在哄小宝宝睡觉。   她跟姜以柠说起时,姜以柠抱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时间久了你就都懂了,崽啊,你还是太年轻呐。”   虞阮笑着将她推开:“少来,我们快走吧,前面带路,目标食堂。”   二中的食堂是个小二层,一楼主要是些便宜的大锅菜,荤素搭配均衡,份量也大,随便打个两道就能填饱肚子,二楼则提供稍微贵些的小炒,还有砂锅和饮料等等,据姜以柠所说,每年情人节那会儿甚至还负责兜售鲜花和巧克力,以至于教导主任回回在那儿蹲点,总能捉到那么一两条漏网之鱼。   姜以柠从口袋立掏出饭卡,豪气地往虞阮面前一晃:“想吃什么,这顿姐请你。”   取菜口上边悬挂着的大黑板上写着今日菜单和价格,虞阮她们来的时间不算太早,有几个受欢迎的菜式早就被学生们抢空了,她从剩下的那些中挑了几样放进她们的托盘里,又在付款处的免费汤桶打上来两碗汤。   “等吃完饭,你陪我去卖书的地方看看呗。”虞阮把碗里炖得烂熟的红烧肉咽下去,道。   二中在开学这两天,为了方便学生,会有书城的工作人员带着一拨书过来售卖,还能给个学生优惠,早上来的时候,虞阮就看见有些家长正拉着不耐烦的同学围在那里选书。   “可以啊,”姜以柠随口应道,“不过你去那儿干什么,那边卖的基本上全是教辅资料,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虞阮道:“我就是准备去挑几本辅导书。”   姜以柠差点没被嘴里还没嚼烂的肉给呛住,她端起汤碗连喝了几口,这才感觉好了点:“你的成绩不是还不错么,况且你才刚转来二中,没必要这么拼吧。”   “老家那边跟南市的课本还是有区别的,我想趁刚开学有空的时候多巩固一下。”虞阮笑了笑,道,“而且你知道的,我爸妈对我的要求一向比较严,为了避免将来上不完的补习班,我还是现在多花点时间下去更好。”   虞竞择和江昔无论走到哪儿,都不会忘记加上虞阮班主任的电话号码,以便第一时间拿到她的成绩,只要下滑超过他们能够容忍的范围,夫妻俩总有一个会赶回虞阮身边,牵着虞阮的手把她送到各种补课老师那里,确保虞阮能在将来获得一张闪闪发光的学历,成为……一个拿得出手的女儿。   虞阮小时候还会故意考砸,来换取父母的陪伴,不过次数多了,这招就变得不那么好使,再加上她年纪一天天大起来,也不像小孩子那样幼稚地期望爸妈能陪在身边。   况且——   “我爸妈奉行奖励教育,能拿多少零花钱一向是跟考试成绩挂钩的。”虞阮捧着脸,发出一声哀叹,“书中自有黄金屋这句话在我家,最符合不过了。”   “考得好是金山银山,考不好——”虞阮沉痛地道,“就是天桥卖艺。”   姜以柠感同身受地嚼了口肉丸子,抛给了她一个同情的眼神。   *********   刚开学这阵子是没有晚自习的,所有走读生上完第四节 课后就能直接回家。   虞阮看了看时间,还不到饭点,就干脆在教室里多做了张卷子,等时间差不多了,才准备背上书包慢腾腾地往家里走。   教学楼里空荡荡的,学生们要么去了食堂,要么呆在寝室,楼道里少有的安静,因此,有人在楼梯口打电话时的说话声就显得格外清晰。   虞阮的脚步顿了顿。   她依稀认得这个声音。   是沈时钦。   “……说了不回去,你最好少费点口舌。”沈时钦斜倚在扶梯上,少年眸色深深,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没事的话,我要挂了。”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他的脸色越来越差,周身气场冷冽,眉宇间是抹不开的厉色,他捏着眉头不耐地冷笑:“你还有脸提。”   虽然不知道他是在跟谁说话,但这种私人的对话,要是被别人听到了,怎么想都是一件很尴尬的事,虞阮这样想着,小步小步地往后退去,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影响到他。   沈时钦一手握着手机,他烦躁地转过身来,目光正好撞进了她眼里。   沈时钦:“……”   虞阮:“……”   沈时钦草草挂了电话,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他张了张嘴,刚要说点什么,虞阮就像是被揪了小圆尾的兔子似的拔腿就跑,很快消失在了另一个楼梯口。   沈时钦:“……”   良久,他嗤笑一声,转头看了眼自个映在玻璃窗里的脸。   遛那么快,他长得很吓人吗?   —   虞阮测八百米都没跑得像刚才那么迅速过,直到冲出校门,她才放缓了脚步,有些懊恼地捶打着自己酸软的小腿。   她明明没有偷听,也不是故意听到他讲电话的,刚刚完全没必要这么心虚啊。   对,就是这样!虞阮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重新打起精神,站直身体继续往前走,跑了那一路,虞阮口干舌燥的,她看见马路对面开着的那家小卖部,就想过去买瓶水喝。   这家小店就开在她家进去的那条街口,不过之前路过的时候,店门总是紧紧地关着,让人怀疑这里是不是走就搬了,这还是虞阮第一次看见这家小卖部开门。   小店是老式的装修,店门口摆着一排透明柜子,里面放着各式各样小孩子喜欢的玩具和零食,许多不一样的杂货把原本就不大的店铺挤得满满当当的,只有最中间的地方,还留了个位置,有位老爷子坐在摇椅上,手里拿着把破蒲扇,半眯着眼,嘴里哼着首走调的京戏。   虞阮从货架上拿了瓶矿泉水,准备去结账时,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从柜子里又抱了桶甜甜乐星球杯。   这种星球杯里面是一个个密封的小杯子,圆滚滚的饼干里裹了厚厚的巧克力浆,得用半个拇指大小的小勺子挖着吃,虞阮以前最喜欢吃这个,每次外公给她买上一桶回来,她能抱着吃上大半天都不觉得腻,但现在超市里卖得也少了,虞阮上次特意去找,问了销售员都说没有。   而且,虞阮睫毛轻轻一颤,江昔最不喜欢她吃这种垃圾食品,每次看见她房间里有这个,都会被马上扔出去,连外公给她买的也不例外。   不过最近这段时间江昔不在家,她把外包装的桶丢掉,剩下的装进书包里偷偷带回去,只要徐阿姨不发现,她妈妈应该也不会知道。虞阮这样想着,把东西放在台子上:“老板,结账。”   店里的老爷爷撑起眼皮,他放下破蒲扇拿了个塑料袋子过来,把她要的东西放进袋子里:“总共二十一块八……你是二中的学生?”   他指着虞阮胸前的校牌,道。   虞阮道:“是,我是新转过来的。”   在得知虞阮不仅在二中上学,所读的班级还是高二七班后,脸上的笑容就更诚挚了不少,刚才还是把零头抹掉的人,现下就变成了免费赠送:“我乖孙也在七班念书,你俩是同班同学,我当然不能收你的钱,就那么点东西,你直接拿回去吃就是了。”   这怎么好意思,虞阮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二十元的纸币放在柜台上,老爷爷推拖着不肯收,几番拉锯之下,老爷爷才不情不愿地收下,末了又往塑料袋里多装了好几包零食。   “既然是同班同学,以后还是要互相帮助啊,我孙子也是走读生,你俩上下学还能搭个伴呢。”老爷爷说话时来了一点夸耀的意思,他得意地道,“不是老爷子我吹,我孙子人还是不错的,长得又高又俊,成绩也好,回回都能考第一名,善良又讲礼貌,平时最喜欢扶老人家过马路,还很友爱同学,就是脾气太好,我就怕他被人欺负……”   虞阮听得连连点头,这位五好青年同学听上去的确优秀,难怪这位爷爷那么自豪。   她不由问道:“爷爷,您孙子叫什么名字呀?”   “嘿,瞧我这脑子,拉着你说了那么多,居然连他叫什么都忘了告诉你了。”老爷爷一拍脑门,“他叫……欸,刚好他回来了,让他自己跟你做个自我介绍吧。”   虞阮微笑着回头,沈时钦站在小店外面,他手里拎着个背包,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   虞阮的笑容开始一寸寸皲裂。   沈爷爷乐呵呵地招呼:“时钦啊,来跟你同学打声招呼。”   沈时钦抬腿走过去,将包放在柜台上,他向她伸手,眼里带了点玩味的笑意,“你好啊,同学。”   “……你好。”虞阮的手刚一碰到他的指尖,就飞快地缩了回去。   虽然知道买家秀和卖家秀之间往往会存在一定的区别,但是沈爷爷,您刚才说的和实际情况差得也太大了吧!   沈爷爷吩咐道:“时钦,以后晚上放学回来,你多照顾点小虞同学,女孩子家家的,一个人走夜路多不安全。”   虞阮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要说不安全的话,她相信整条街再没有比他更危险的因素了。   她正绞尽脑汁想有没有什么好理由能拿出来拒绝沈爷爷,只听沈时钦站在一旁,轻松应了声:“好啊。”   很符合沈爷爷口中那个热心好少年的形象。   虞阮话音一噎,她错愕地转头向沈时钦看去。   少侠你的征途应该是星辰大海,至于我,一个人上下学完全没有问题,你不用答应的那么快的!   “你这衣服都破了,怎么还穿着。”沈时钦像是完全没有接收到她的眼神,他皱了皱眉,盯着沈爷爷白背心上的那个破洞,道:“衣柜里不是给你放了一叠新的,怎么不穿。”   沈爷爷倔得很:“旧衣服穿着舒服,比新的软和多了,再说那么小个洞又不打紧,你们小年轻不是还流行什么破洞裤。”   沈时钦揉了揉眉心,他无奈地道:“算了,你先去里屋换一件,这件脱下来,我给你补。”   虞阮:“!!!”   “你还会补衣服?”虞阮杏眼微睁,惊讶地看他。   沈时钦接过沈爷爷抛给他的旧衣,开始熟练地穿针引线。   虞阮:“……”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位赫赫有名的二中一霸,竟然还能跟贤惠连在一起。   沈时钦手指一勾把线扯断,将补完了的衣服做展示般往虞阮面前一扬:“你说呢?”   虞阮看着背心上那堆扭来扭曲的白线和在外边张扬着的线头:“……”   这手艺……真是相当不怎么样。   虞阮啪地把贤惠两个字又从关于沈时钦的关键词里按了下去。   沈时钦看着她短时间内反复变换的表情,他扬唇笑笑,道:“看得这么专注,是有什么东西,也想拿出来让我补一补?”   虞阮:“……”   心领了,恕她无福消受。 第5章 chapter 5   托沈时钦的“福”,虞阮这一晚上连觉都没睡好,梦里原本好好拿着绣花针的慈祥老太太,转过头来时却突然变成了沈时钦的脸,就连手里的针都比正常的粗了十倍不止,效果堪比恐怖大电影。   虞阮打着哈欠在餐桌前坐下,没精打采地搅着面前的绿豆粥,徐阿姨把煎好的鸡蛋盛出来放进碟子里,摘下围裙跟虞阮道了声早安,她关切地问道:“小姐今天的脸色不太好,是昨晚没睡好吗?”   “嗯,晚上做了个噩梦。”虞阮顿了顿,低声道,“徐阿姨,只是一个晚上而已,这种小事,就不用告诉我妈妈了。”   对着虞阮那双明净的眼睛,徐阿姨心口一颤,等她反应过来,一个好字早已经脱口而出。   也是,江昔长时间不能呆在南市,心里总惦记着这里,虽然让她每天打电话跟她说一说虞阮的生活近况是出自于对女儿的关爱,但这样的事无巨细,对于虞阮来说,难免会觉得喘不过气来。   虞阮眉眼一弯,笑着跟她道了声谢。   二中早上七点多就有早自习,虽说走读生没有参加自习课的要求,不过既然已经起了,虞阮就索性拎包去了学校。   虞阮到教室时,全班同学大致可以分成两种类型——   以镜片厚得能跟啤酒瓶媲美的学习委员为代表的认真学习型,和以方浩凡为代表的闷头大睡型。   当然,要是沈时钦在这里的话,她估计后者的代表人物就得换个人来当当了。   趁着早上记性好,虞阮坐下来翻开课本,开始预习接下来要学的单词。   早自习是八点钟结束,而坐在她后面的这位大爷,则是在七点五十九分的时候踏着下课铃走进的教室,他落座时虞阮还听见方浩凡在对他说:“时哥,今天来得这么早。”   虞阮疑惑地看了眼挂钟。   早吗?   “啊,这不是开学第一天么,”沈时钦淡淡地道,“等下还得早操,我这么有集体荣誉感的一个人,因为我不在让班级扣分这种事,多不好意思。”   方胖子很讲究作为小弟的自我修养,面对这种一听就是在瞎扯淡的话,他照样很给面子地鼓起了掌:“时哥不愧是时哥,思想境界果然跟我们不一样,佩服,佩服。”   语气真诚,感情充沛,听不出半点别扭的意思。   虞阮不由得想,难道真是她思想境界不够高,才体会不到沈时钦那种强烈的班级荣誉感?   她在心里小小谴责了下自己,决定等会儿做操的时候,一定要认真一点才行。   好在二中跟她以前的学校所做的早操都是一样的,不用她跟高一的学弟学妹们一起重新学过。   虞阮排在队伍后面挥动着手臂,白净的脸庞上洋溢着朝气的光辉,看起来充满活力。   她穿了件棉麻的上衣,后腰有块衣服随着她的动作蜷起,露出女孩纤细的腰肢。   有很多男生都扭着脖子偷偷看她。   只有她对此一无所知。   沈时钦的眼神暗了暗。   音乐渐渐轻下去,虞阮跟着人流一齐往前走,她感觉后背的衣服像是被人拉了一下,少女回头一看,只看见沈时钦不知什么时候挡到了她后面。   她拿眼睛默默地问他,他怎么站到这儿来了。   沈时钦偏了偏头,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随口说道:“跳那么认真,很喜欢做操?”   虞阮不假思索地答:“当然不是。”好好在教室坐着不好么,哪有人会喜欢做操的。   她仰头看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得溜圆,上面写满了纯粹的信任:“不是你说的要有班级荣誉感,不认真会扣分吗?”   她还看到前排拿着本子计分的同学时不时低头写着什么,全程都没敢松懈。   沈时钦:“……”   他的良心忽然痛了一下。   少年握拳在嘴边,轻咳了一声,含糊道:“其实也没那么严格。”毕竟都是同学,扣分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拿来蒙方胖的话,”他嗓音带笑,“没想到把你套进去了。”   虞阮:“……”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叫人话吗???   小姑娘怨气满满地瞪他,像是要随时扑上来给他一爪子。   不过当跑步的哨声一响起,她就被抽干了力气,成了只出气多、进气少的小丧猫,只能艰难地跟上大部队,气喘吁吁地问:“为什么、你们学校、做完操还有跑八百米这种规矩。”   姜以柠扶了她一把,纠正道:“现在是我们学校了,这条是今年上半年才定下的,说是为了强身健体和咱们的体育分考虑。”   “不过也不是每天都要跑的。”见虞阮一脸深受打击的表情,姜以柠宽慰道。   虞阮的眼睛噌得一下亮了起来,她期待地看过去。   姜以柠道:“起码周一集会和下雨天就不用。”   虞阮:“……”   她浑浑噩噩地跑在吊车尾的位置,不仅没有被安慰到,反而觉得更心酸了。   *********   “学校有没有考虑过,让走读生可以在早操结束后再来学校?”好不容易回到教室,虞阮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我一定举双手支持。”   姜以柠道:“就你这个体力,趁这个机会好好锻炼一下,也是件好事。”   作为一个标准的战五渣,虞阮从小到大在体育上就没拿过一个优,一听到八百米这三个字就头晕眼花浑身僵硬,想到今后的两年里每天都要这么跑一遍,虞阮满心绝望,她颤抖着把手举起来,两根手指捏成了一道缝:“看到没有,我离当场去世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姜以柠拱手道:“死心吧,以后习惯了就好啦。”   虞阮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听见耳边传来咣的一声,沈时钦把一瓶饮料放在她桌上:“小超市里买一送一,多的这一瓶就给你了。”   饮料刚从冰柜里取出来,瓶身上还冒着水珠子,虞阮探出根手指手指戳了戳瓶子,又把上缩了回去,小声念了句:“冰的。”   沈时钦皱了皱眉,他似想到了什么,握住饮料瓶抛给了边上的方胖子。   方浩凡受宠若惊地道:“给我的?”   沈时钦用一副你在说什么傻话的表情看着他:“去超市带瓶常温的回来。”   方胖:“……哦。”   虞阮刚想说不用那么麻烦,方浩凡就已经拿上瓶子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虞阮心想,这种速度,莫非是在一次次逃跑过程中练出来的?   “既然超市在做活动,那我下午也去买来分给你啊。”虞阮说着,小脸就是一垮,她蔫巴巴地道,“正好下午有体育课,一定会很需要的。”   沈时钦可疑的沉默了一下:“来不及了,超市老板说活动只做这一个上午。”   为了避免虞阮听见这话现在就跑去超市找老板要这份薛定谔的买一送一,沈时钦适时转移话题,他敲了敲她的桌板,道:“昨天加的微信,怎么没通过?”   昨天从沈爷爷开的小店回家之前,沈爷爷的确特意拉着她跟沈时钦交换了一下微信来着,虞阮有些心虚地道:“不小心忘记了。”   “是么?”沈时钦眯了眯眼,做出个请的手势,“那不如现在通过一下。”   虞阮:“……”   这位同学,我觉得我们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可以互加微信的程度吧,有事学校里说清楚就好了,难不成你还真想跟沈爷爷说的那样,和我互相讨论学习么?!   虞阮支支吾吾地道:“其实我们也没有很熟……”   沈时钦谴责道:“你刚还喝了我买的饮料。”   虞阮目瞪口呆:“那不是你买一送一的赠品吗?”   沈时钦道:“你的是买的,我的才是赠品。”   虞阮:“……这也能分得出来?”   沈时钦泰然自若地点了点头。   虞阮认命地拿出手机,手指重重地戳在“通过验证”上。   虞阮的微信头像是她去年跟外公一起出去旅游时拍下的蔚蓝天空,不仅有金灿灿的太阳,连上面的云朵被她用彩色的画笔勾勒出可爱的形状,变成了一只揉着肚皮的小恐龙,一眼看过去,上面的阳光几乎都要照进心里。   相比之下,他那个用了很久的一片黑头像,就怎么看怎么阴森森,是躺在列表里都没人会愿意主动去戳的类型。   伴随着上课铃声响起,沈时钦坐回座位上,他握着手机,静静打开了搜索栏。   下课后,虞阮把手机从抽屉里拿出来,想给沈时钦改个备注名以免认错。   她打开微信,准备按下去的手指在半空中迟疑了一下。   沈时钦的头像……有那么少女心吗?   而另一边,方浩凡惊恐地睁大了眼,没忍住发出一声卧槽,惹来讲台上的老师恶狠狠一记眼刀。   方胖子顾不得老师的瞪视,他赶紧横过去拍拍沈时钦的手臂:“哥,时哥,你赶紧看看,你微信被人盗了!”   方浩凡怒道:“个不要脸的盗号狗,居然把你头像换成了傻不啦叽的海绵宝宝,哼,开玩笑,我时哥是什么人,我一眼就看出不对了,你要是哪天会换这种头像,老子就直播把屁股底下的这把椅子给吞下去!”   “那你去吧,”沈时钦冷静地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头像,我换的。”   方浩凡:“……哈?” 第6章 chapter 6   方浩凡怀疑他时哥八成是中了邪。   但他不敢说。   上午最后一节是物理课,物理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老教师,据说他们这一届是她要带的最后一届,因此格外上心,具体表现在每次的下课铃,老教师都会假装选择性听不见,充分利用每一分钟给他们多讲些重点,直到一大帮学生乌泱泱地从教室冲出来,想装看不见也难,老教师才会心不甘情不愿地放行。   虞阮将摊开的书本放回原位,她跟姜以柠说好了今天要去试一试食堂二楼的锅子,怎么都要排队的,还不如慢慢走过去,反正锅子在那儿又不会丢,晚到了没准还能少排一会儿队。   二楼的环境要比一楼好上不少,人也没那么多,当然菜价也更贵一些,不过好在三鲜锅炖得到位,一个个肉圆子漂在澄亮的汤底上,一看就很鲜美可口。   姜以柠端了餐盘过去先找位置,虞阮则拿着碗排队找阿姨打饭。   阿姨拿起大铁勺往桶里一盛,放进她捧着的碗里,见虞阮还站在那里没动弹,不由纳闷道:“盛完了,你怎么还不走?”   虞阮有些发懵。   明明给她前面那个男生的饭满到上面都要冒出个尖尖来,为什么到她这里,就只剩碗底浅浅一层了?   她只好对阿姨道:“麻烦再多一点。”   打饭的阿姨闻言,又往她的碗里多放了那么几粒米。   虞阮:“……”   还真是多加了“一点”。   “还不够?”见她依然站在那里没动,阿姨惊讶道,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一个小姑娘,竟然吃这么多”“盛了两勺都不够,是个什么胃”之类的话。   虞阮:“…………”   后面还有人在排队,虞阮也不好继续在这里站下去,她捧着两只碗在用餐区找到向她挥手示意的姜以柠,抬腿向她走去,想等跟姜以柠碰头了再说。   “就吃那么点?”沈时钦一手稳稳地拿着餐盘从她身边路过,他的盘子上堆了三四个菜,一看就沉得很,他只用一只手端着,却半点也不见晃。   虞阮看看他那碗满得要往外掉的大米饭。   有点羡慕。   沈时钦看了眼她手里的碗,挑眉道:“吃那么少,你是小鸟胃?”   昨天从小店回去的那会儿,不是还拎了一袋子的零食。   虞阮小声解释:“也不是我想——”奈何阿姨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错觉,仿佛坚定地认为女生的胃里只能装下那么一点点米饭,她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勺子抢过来自己动手。   也没有饿到那个份上啊,况且阿姨人高马大的,不管抢不抢得过,似乎都有点丢脸。   沈时钦皱了皱眉,单手夹走了她手里的两只碗,把餐盘往她骤然空出来的手上一放,抛下一句“在这里等我”朝打饭阿姨那边走去,没一会儿,他就端了两碗堆得高高的米饭过来。   米粒颗颗饱满,挤成了两座小山包。   虞阮忙伸手接过,她眼睫一弯,很好满足地跟他道了声谢。   食堂二楼用的是分二人座和四人座的小餐桌,姜以柠接过她手里的碗,也吃了一惊:“这么满。”   虞阮在她对面坐下,把刚刚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是我不好,忘了提醒你,那个阿姨是这样的,下次遇见她打饭,就去隔壁找另一位大叔就好啦。”姜以柠咬了口蛋饺,道。   虞阮夹出只大虾啃了一口,心想怪不得都说一中的寝室二中的饭,要是每天的午餐都能有这个水平的话,就算是晨跑,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忍受。   姜以柠打趣道:“既然喜欢吃学校的饭,要不干脆跟我一起住校,没准还能分到一个宿舍,虽然我们的寝室比不上一中,不过也还过得去。”起码不会像隔壁南外那样,听说房间里时不时还会爬进一些蜈蚣大蜘蛛,听上去妥妥就是一个生态园。   虞阮咬着筷子,弯起的唇角无声瘪了下去。   姜以柠看她神情不对,想起她父母对她的管束,她自知说错了话,忙打了个哈哈把这件事混过去:“午休结束后的计算机课,我们可得快点跑去崇文楼,省得挑不到好位置。”   “这是为什么?”虞阮果然被勾起了兴趣,“去晚了又也不会没有座位。”总不会让她们站着上课。   姜以柠故弄玄虚地摇了摇手指:“那倒不是,不过你想啊,计算机课的座次又不像教室里那样固定,讲究的就是个先到先得;同样都是座位,一个在老师边上,随时可能被拉上去做示范,还有一个躲在最后面任你睡大觉都没人管,你选哪个?”   虞阮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目光一凛:“我们一定要冲在最前面。”   姜以柠抬起手臂,跟她击了个掌。   *********   虽然虞阮没等午休的下课铃响起,就绑好鞋带做好了跟姜以柠一起冲到崇文楼的准备,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她才刚一出教室,就被恰好前来找她的李进喜一路带到教务处,登记尺码领取校服。   虞阮是第一次去崇文楼,姜以柠怕她找不到机房在哪儿,只好蹲在教务处外等她,等两人擦着上课铃匆匆跑进计算机房,机房里已经坐满了人,负责信息技术课的刘老师往底下看了一眼:“那边还有两个位子,要上课了,你们快过去坐。”   仅剩的两个座一个就是姜以柠提过的被提问专座,至于另一个——靠得倒是里边了,但旁边就大剌剌地坐着沈时钦这个大杀器。   一时间竟也说不出究竟是哪个座更要命一点,虞阮心酸地想,怪不得会被剩下来没人选,果然是有道理的。   早之如此,刚才就应该跑得更快一点,千万不要被李进喜逮到。   姜以柠正犯难,她本想问问虞阮想坐在哪里,一回头就看见她自觉朝机房最里边踱了过去。   姜以柠:“???”   姐妹,你怎么回事鸭?   学校用的是老款的台式机,虞阮找了一会儿才找到开机键在哪儿,正式上课后,为了防止底下的学生偷偷上网,电脑终端都由刘老师控制起来,屏幕上是他给演示的操作,虞阮坐在小板凳上,她午休时没睡够,这会儿本就困得慌,再配上刘老师平稳到宛如老僧念经的腔调,实在很有催眠效果,虞阮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心想下次上课可以试着把手机带过开个录音,等哪天失眠了放出来听一听,保不定会有奇效。   她一手撑着脑袋,眼皮越来越沉,头重重地往下一点,整个人陡然一惊,总算清醒过来,虞阮活动了一下脖颈,歪头看看坐在旁边的沈时钦,对方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时不时敲打过键盘,看上去很精神的样子。   诶,虞阮眨了眨眼睛,终于发现有哪里不对,电脑不是都被刘老师控制起来了,怎么他的还可以任由自己操作。   虞阮好奇地偷瞄一眼他的屏幕,荧荧亮起的屏幕上是一长串的代码,她仔细辨认了很久——依旧一行字都看不懂。   “很好看吗?”沈时钦双手搭在键盘上,转头好整以暇地看向她。   虞阮心说,那倒也没有,不过比刘老师的课还是有意思一点的。   她刚想回答,话还没说出口,就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连眼睛里都泛起了一层生理性的泪水,挂在快速颤动的睫毛上,虞阮揉了揉眼睛,眼尾被她搓起了点点薄红,她皮肤本来就白,这一点红落在她眼角,就好像干净的雪地里蓦地出现了一抹胭脂色。   沈时钦静静地看着她,忽然视线一偏,抬手将她的键盘往自己这边拉过来,在上面敲过几个按键,她的电脑屏幕就由刘老师的控制面板变成了最开始开机的一片深蓝。   虞阮在继续听课和悄悄躲在后排开个小差之间犹豫了三秒,果断抱起键盘,投入到了游戏世界中。   沈时钦对准自己的电脑,心情却莫名浮躁,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他索性把键盘往边上一推,将视线落在虞阮的屏幕上。   虞阮正对着显示屏,聚精会神地玩着电脑自带的纸牌小游戏。   相当简单易上手,只需要把抽到的扑克牌挪到对应的数字下面,不需要任何的技术含量,连时常来爷爷店里买东西的小孩子都不大乐意玩。   沈时钦:“……”   他不禁怀疑把她电脑解控的动作,是不是有点多余。   一局结束,虞阮正摩拳擦掌准备再开一盘新的,没成想一转头就看见沈时钦正无声无息地盯着她,吓得手上一抖,差点没把鼠标砸自己手里。   虞阮想了想,恭敬递上鼠标:“要不你先来一局?”看你一直盯着看,似乎很想玩玩看的样子。   要是你不方便中途退出开游戏,虽然有点舍不得,不过只是一局的时间,她还是愿意让出来的。   小姑娘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剥离出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有点像是只努力压抑着心头不舍把口袋里囤粮贡献出来的花栗鼠,偏偏实在是舍不得,未免在动摇之前把囤粮抢回去,只好抱着那条毛绒绒的大尾巴蹦得更远一些,眼不见心不烦。   沈时钦突然有点手痒。   想薅一把眼前这只花栗鼠软乎乎的大尾巴。   虞阮见他久久没个动作,于是好心道:“要是你不会,我可以先示范一遍的。”   沈时钦幽幽地注视着她:“我不会?”   虞阮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危险的逼近,抱着小板凳往墙壁那儿挪了挪。   “别往后退了,”沈时钦一手托着下巴,懒懒地提醒:“当心撞墙。”   “上课时间,还是专心听讲比较好。”他不仅拿走了她的鼠标,连带着顺手把键盘也一并顺过去,三两下将电脑恢复成了原先的状态。   少年心情不错地朝女孩勾唇笑笑,“你说呢?”   虞阮:“……”   这位同学,看看你现在亮着的屏幕,你不觉得你这话有点叛逆吗??? 第7章 chapter 7   要不是打不过,虞阮连抄起键盘对准沈时钦一顿猛砸的心都有了。   她心酸地想,假如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花臂男现在能出现在她面前,他们一定会很有话聊。   尤其是在给某位姓沈的同学套麻袋这件事情上。   虞阮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她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的屏幕,把键盘当成沈时钦的脑壳那么敲,十指按得乒乓作响。   九月的天气说变就变,上午还阳光明媚,等到了下午快放学的时候,天空中哗啦地下起了大雨,雨水顺着屋檐打在地上,很快就形成了一汪汪的积水。   眼看着雨越下越大,虞阮打消了在教室里再多呆一会儿的想法,将没写完的作业塞进包里,撑上伞准备回家。   她小时候特别喜欢下雨,每逢雨天,她都会和外公一起穿上雨衣跑去弄堂里踩水玩,弄一路拎着湿哒哒的鞋子跑回家,被外婆扯着耳朵灌下大碗的姜汤,擦干净塞进被窝里,蒙着脑袋听外面滴答的雨声,惬意地沉入梦乡。   江昔每次打电话过来,听见外公又陪她跑出去疯玩时总会生气,外公明面上说着好好好,保证没有下次,私底下劝老爱拉着虞阮笑眯眯地跟她讲,不用怕你妈妈,下次外公带着小阮偷偷去,连你外婆都不告诉,你妈绝对不会知道。   “真的?”年幼时的虞阮将信将疑地问,在得到外公肯定的答复后,她才弯着眼睛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跟她外公勾了个手指,当作保证。   等放假之后,就回老家多住一段时间吧,虞阮这样想着,唇边扬起一枚浅浅的小梨涡,她晃荡着手里的小黄伞,脚步轻快地踏下台阶。   下这么大的雨,空气中都带着一股潮湿的气味,学生们大多躲在了寝室里,少了以往拿着篮球呼朋唤友满场跑的男生们,教学楼都静了下来,沈时钦站在一楼大厅口,微皱着眉头看向外面的瓢泼大雨。   虞阮停下脚步,这种天气顶着这样的表情站在那里,一看就知道是没带伞。   她不由得犹豫了一会儿。   除了手里的这把,她在抽屉里还放了把伞备用,那是她一开学就带过来的,就是为了防止哪天有个什么突发情况可以派上用场,这会儿倒正好可以拿给他,但一想到此人在电脑课上的恶劣行径,虞阮就气得牙痒痒,深觉拿什么伞呀,她就应该从他背后偷袭一脚,把他揣进大雨里。   可虽然跑回家的路不远,但雨那么大,万一感冒了,吸着鼻子头疼脑热的,好像也有些太惨了点。   况且要是他生病了的话,还不是要麻烦沈爷爷照顾,想到先前见到的那个慈祥又热情的老爷爷,虞阮又有点不忍心。   毕竟沈时钦那么个大高个,看起来就很沉,照顾起来说不定还会累倒。   算了,虞阮跺了跺脚,转身往四楼的教室跑去。   沈时钦站在屋檐下,思忖要不要干脆直接冒雨跑回家。   他倒不是怕被雨淋,而是担心这么一身湿的跑回去,被老爷子看到,一准又得拉着他念叨上半天,想想就头疼。   他正思考着回去以后该在老爷子那儿找个什么理由糊弄过去,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女孩子洁白的衣角从他眼前斜斜地飘过,伞上沾到的雨水朝他不客气地挥过去,兜头甩了他一脸。   沈时钦:“……”   他擦去脸上的雨水,心想,这算是……在朝他撒气?   有个什么东西朝他的方向扔过来,沈时钦下意识地抬手接住,他低头一看,那是一把被主人折得整整齐齐的墨绿色雨伞。   雨伞无辜地躺在他手里,把它凶狠往他怀里丢的主人早已一脚踏进大雨里,肩上扛着的伞面上印着一只胖嘟嘟的皮卡丘,向他露出了一个呲牙咧嘴的笑脸。   在阴沉的雨天,这一抹张扬的暖黄色,活像是个会移动的小太阳。   方浩凡捧着一只热狗路过,热狗上撒了满满的酸黄瓜和蛋黄酱,方胖子张开他的深渊巨口,嗷呜一口把热狗吞下去大半,他抹了抹嘴,挨在沈时钦边上瞅了瞅,不解地问道:“时哥,你对着这把伞笑什么呢。”看得他瘆得慌。   沈时钦笑容一敛,他转过身去,抽走雨伞上套着的伞套:“没什么。”   雨伞上的弹簧啪嗒一响,整把伞在他手里被撑开。   方浩凡:“……”   沈时钦:“……”   沈时钦冷着一张脸注视着他手里那把小绿伞。   伞面上形象地画了一顶老大的绿帽子,旁边还有白色的字歪歪扭扭地写着“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后面还跟了个滚圆的惊叹号。   沈时钦低垂着眼睫,让人不由得怀疑,下一秒他到底是会把这把伞扔进垃圾桶里,还是选择一伞把蹲在边上看热闹的方浩凡给戳死。   方浩凡缩了缩脖子,恨不得找个地洞好让他钻进去,他看看他时哥僵硬的脸色,语重心长地劝道:“那什么,有句话说得好啊,想要人生过得去,头上总得带点绿,时哥,你得想开点,男人嘛,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沈时钦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说完了吗?”   方浩凡抱着脑袋,了然道:“不用您动手,我这就滚勒。”   另一边,虞阮刚踏进家门,她把手里的湿伞递给徐阿姨,心里则在想着另一个问题。   ——说起来,她当初随手拿了放在学校的备用伞,是哪把来着?   *********   徐阿姨敲了敲房门,端着一杯牛奶走进来,放在虞阮的书桌上:“小姐,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好,我知道了。”虞阮放下手中的笔,她活动了一下脖颈,把徐阿姨端来的牛奶一饮而尽,“谢谢阿姨。”   “这有什么好谢的。”徐阿姨拿起空杯子,道,“小姐,太太打电话给我,让你睡前记得给她回个电话。”   虞阮怔了一下,拿起手机看了眼:“我刚才写作业没看见,等下就回给她。”   徐阿姨放心地笑了,走出去轻手轻脚地给她关上门。   听见关门声响起,虞阮整个人松懈下来,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   她抿了抿唇,拨通了给江昔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下,很快就被接通,由于时差的关系,江昔那边还是上午,她把虞竞择一道拉进屏幕里,气道:“你躲什么,还不过来跟女儿打声招呼。”   虞竞择那张严肃的扑克脸上努力扬起慈爱的笑脸,他咳嗽两声,对着镜头道:“阮阮,还新学校适应吗,同学之间相处得怎么样?”   “都挺好的,同学们也很好相处,爸你放心。”   “哦哦,那就好,你明年就要高三了,现在正是关键的一年,千万不可以松懈,有不会的题多去问问老师,还有——”   “好了好了,”江昔推了虞竞择一把,“差不多得了,你这是在跟你亲闺女讲话,又不是在训你手底下的员工。”   她说着,就对虞阮笑道:“阮阮,妈上回给你的钱还够用吗,不够就跟妈妈说,爸妈不在身边,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们忙完这边的事就回去看你,你不是老想着要去迪斯尼吗,等爸妈这次国庆回去,就带你一起去,好不好?”   虞阮对着屏幕轻轻地应了一声:“好。”   江昔还想再跟女儿多聊一会儿,奈何手机上又有新电话进来,只好匆匆交待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虞阮蜷起双腿,缩在椅子上,她看着已经黑屏了的手机,其实在挂电话之前,她很想告诉江昔一句,国庆能不能回来的,还是不要提早告诉她的好。   否则万一又有什么突发状况,江昔还得一脸歉疚地跟她解释,她再假装若无其事地跟父母一遍又一遍地说着理解,大家都尴尬。   还有……她想去迪斯尼,也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徐阿姨已经回房间睡了,屋子里静悄悄的,肉肉悄悄从笼子里跑出来,溜到虞阮门口,拿它的大爪子使劲挠着门,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可平时总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它的小主人,这次却等了好一会儿才过来给它开门,肉肉仰着脖子嗷呜一口叼住虞阮的裤管,企图拽着她往客厅放狗粮的小柜子那里走。   虞阮笑着蹲下来挠了挠它脖子上厚厚的毛:“不可以,你要控制食量。”   肉肉吐着舌头装傻,尾巴甩得飞快,绕着虞阮一圈圈地打转,结果一头撞到了书架,有本册子掉下来砸中它的脑袋,肉肉汪了一声,晕乎乎地趴在虞阮脚背上。   虞阮揉揉它的脑袋,把册子捡起来拍了拍,正准备夹回书架上时,她的手顿了一下,摸了摸上面凹凸不平的齿痕。   “你咬的,嗯?”虞阮在肉肉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她绷着一张脸,故作严肃地训道:“下次不许了,记没记住?”   肉肉讨好地舔了舔她的手心。   也不知道到底记住了没啊,虞阮无奈地想,她翻开素描本检查,最后的那一页还是她上次围观打架时偷偷画的沈时钦,不过现在,少年俊俏的脸上凭空多出几道椭圆的牙印,怎么看都觉得蠢兮兮的。   真是……虞阮捂着脸想,还好当时掉下去被他看到的,不是这个版本。   肉肉在她脚边咬着尾巴撒欢,全然不知自己在被街口的某个人做成一顿狗肉火烧之间转了个来回。   街口小店二楼的卧室,沈时钦对着电脑屏幕,突然打了个喷嚏。   沈爷爷踮着脚将他的房门打开一条缝,眯着眼睛向里张望。   沈时钦头也不回地答:“有事进来说。”   沈爷爷不高兴地撇撇嘴,一屁股坐在小沙发上:“你怎么发现的?”他明明就很注意不发出声音了。   沈时钦指了指屏幕:“反光。”   沈爷爷:“……”他早晚要把这台破电脑从他房间里搬出去。   这个年纪就该好好读书,老想着挣钱算怎么回事。   “还不去睡,”沈时钦随口道,“不是说明天要去跟隔壁张奶奶一起去跳广场舞。”   沈爷爷大惊:“你居然偷听我说话!”   “……是你自己太大声。”   这里的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好,想不听到也难。   沈爷爷老脸一红,恼羞成怒地岔开话题:“你爸又打电话过来了,让我带你搬回去住。”   沈时钦握在玻璃杯上的手无声缩紧,他嗓音低沉:“那你是怎么想的。”   沈爷爷沉默了片刻,良久长叹一口气,爬满了皱纹的手交握在一起:“还是算啦,让我跟个没事人似的跟他住一块儿,我心里不是滋味,老觉得对不住你妈,梦里也睡不好觉啊——”   “不过你也没好多少。”沈爷爷擦擦眼,又瞪了沈时钦一眼,“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简直不孝顺。”   不像上次来过店里的那个小姑娘,长得乖又会说话,还肯陪他听戏,比这个臭小子好了不知多少。   沈时钦头疼地按住了太阳穴。   “我在你这个年纪,早就跟你奶奶拉上手了,你呢?”沈爷爷把他的手按下来,气道,“也不知道我闭眼前能给我捡个嘴甜的孙媳妇回来,想想就着急。”   沈时钦站起来把门打开,将沈爷爷往门外一推,不等他回过神来,就已经快速把门关上:   “那你继续想吧。” 第8章 chapter 8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下了一整夜,直到天亮时分才渐渐停下来,虞阮被徐阿姨的敲门声叫醒,推开窗往下看时,外面的道路上还留着很多出积水。   一想到今天可以不用晨跑,虞阮忍不住扬起一记大大的笑脸,就连日复一日寡淡的早餐都没有影响她的好心情。   她出门前看了看在手机上拍下来的课程表,等下要上的是语文课,李进喜不客气地把早自习的时间一并占了过来,让课代表站在讲台上领读课文。   ——虽然从虞阮进教室时那稀稀拉拉的读书声看,这样的领读大约是达不到李进喜想要的效果了。   她的那位后桌今天倒是来得比她还早,他趴在课桌上,大半张脸埋在手臂后面,只露出一头凌乱的黑发和英挺的剑眉,睡得相当坦然,半点没被旁边的读书声吵到。虽说被习题和课业压得日常缺觉的同学们大多都掌握了随时随地倒头就能睡着的技能,不过能把周围的声音忽略得那么彻底的,虞阮还是第一次见。   相信广大的失眠症患者一定会很羡慕他。   虞阮把书包放进桌洞里,塞到一半时,里面却被什么东西卡了一下,她疑惑地伸手,往桌洞里一摸,昨天借给沈时钦的伞就被她带了出来。   沾了水的雨伞早已被晾干,每一道伞褶都叠着整整齐齐的,伞柄上还挂了个塑料袋,袋子上被人用马克笔写了“谢礼”两个大字,虞阮疑惑地把塑料袋解下来,拿出里面的纸包往里一看。   那是一只圆滚滚的车轮饼。   这么客气呀,虞阮弯了弯眉眼,她捧着这只还冒着热气的车轮饼,在心底无声地为昨天借伞给沈时钦的自己点了个赞。   果然好人有好报,外公诚不欺她。   二中虽说有规定禁止在教室里吃东西,不过学校在这方面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被巡查的领导抓到,一切都好说。   虞阮打开语文书立在课桌上,又歪过去把窗帘往前边拉了拉,她歪头瞥了眼教室后门的玻璃窗,确定没有哪个老师神出鬼没地站在那里往里窥视后,沈时钦前面的座位忽地一空,虞阮弯腰藏在课桌后面,飞快地在车轮饼上咬了一口。   里面的内陷绵密可口,甜而不腻,是她喜欢的抹茶红豆味儿。   虞阮一边加快了进食的速度,一边打定主意,等沈时钦睡醒了,她一定要问问他,他的车轮饼是从哪儿买的。   他们上学走的应该是同一条路才对,怎么她就没有看见路上有卖车轮饼的小店呢。   是她走得太快,不小心错过了?   沈时钦掀开眼皮,撑着胳膊朝前看了一眼,他的小前桌还猫在桌洞那儿,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柔软的发顶和马尾上系着的星黛露发圈。   发圈上的兔子耳朵随着她的动作在她头顶一晃一晃的,就好像是她自己长出了两只兔耳朵。   “时——”方浩凡见他醒了,刚想喊他借个作业,就看见他时哥转头朝他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时哥的脾气真是越来越怪了,方胖子委委屈屈地缩回去,给自己的嘴巴上了个封条。   果然还是安静点的好,沈时钦重新趴回桌上。   毕竟车轮饼是他给放的,就方胖子那个大嗓门,突然这么一嗓子嚎出去,万一把他前桌还在那儿偷吃东西的小同学给吓得噎住了,他心理负担多重。   曾经把面吃到一半的人从校外饭馆揪出来,按头送他进下水沟里的沈时钦如是想。   *********   九月一天天过去,随着教学楼后面的树叶染上金黄的颜色,气温也逐渐降了下来,可以肆无忌惮吃冰棒的日子一下子就被风吹开老远,教室里的同学们也都换上了秋装外套。   二中的校服是最简单的蓝白色,整个版型又肥又大,穿在身上活像是套了个麻袋,奈何学校有强制穿校服的规定,女生们也只好在校裤上多花点心思,班上的女生们十个有九个都对校裤做了改动,把原来宽大的裤腿改成了紧身的款式。   虞阮的校服一拿到手,姜以柠就兴冲冲地带她去找了校门口拐角的一家裁缝店,老裁缝见到两个年轻小姑娘进来,二话不说,直接拿起虞阮手里的裤子,量了她的腿围开始动手裁剪,显然很熟悉这档子生意。   “这家裁缝店可厉害了,”姜以柠抱着虞阮的肩膀,夸道,“等你的冬装校服发下来,加绒的裤子他也能改得漂漂亮亮的。”   老裁缝闻言乐呵一笑,手里细细的针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   虞阮此时就穿着老裁缝新改的校裤,趁午休的功夫站在姜以柠桌边跟她说话。她的裤腿掐得细细的,衬出一双腿笔直纤细,活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模样,姜以柠捏捏腿上多出来的软肉,又羡慕地看看虞阮的小腿:“为什么你的肉就那么听话,知道往该去的地方长。”   虞阮低头做思考状,半晌厚脸皮道:“这大概就是我的天赋技能叭。”   姜以柠被她气得磨了磨牙,企图把人拉进自己怀里去挠她的痒痒肉,两人在椅子上闹作一团,虞阮笑着把她的禄山之爪拍下去,还没来得及开口,手臂就被人往外一带,把她从姜以柠怀里拉了出来。   虞阮错愕地回头,只见沈时钦就站在她身后,少年身姿挺拔,眸光扫过少女纤细的脚踝时闪烁了一下,很快淡然把手收回,对上虞阮困惑的眼神,他冷静解释道:“人在教室,动手动脚的,影响不好。”   虞阮嘴角一抽:“……啊?”   这种再标准不过的老干部发言,要是站在这儿的是他们那位向来严肃正经的教导主任,虞阮还能理解,可说话的人换做二中著名违反校规届的扛把子沈时钦……那就是怎么听都充满了违和感。   沈时钦继续道:“刚经过办公室,看见灭绝在整卷子,下节课应该有考试。”   他的目光落在虞阮那张茫然的小脸上,唇角缓缓勾起:“所以,你不先去准备一下吗?”   虞阮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小脸一垮,快速跑回座位上翻开了她的错题集,开始死磕之前还没有吃透的例题。   她各科成绩向来不错,唯独在数学上没能开窍,每次考试,总分都得被这门课往下拉上一截,江昔为此给她报过不少补习班,可惜都没见多大成效,分数依然在那个坎儿上打转,从前在老家的学校,她的数学老师还专门把虞阮拉到办公室跟她谈过一次话,拐弯抹角跟她说了一大通人生哲学,闹得她是有苦说不出。   虞阮把公式和题目大致过了一遍,心里总算有了些底,这才稍微放心了一点,她往周围一看,大多数同学都在埋首课本和卷子,时不时就传来几声哀嚎:   “完了完了,怎么那么突然啊,要考试好歹提前说一声呐,我这什么都还没准备!”   “要死了我小抄还没打完呢,哪位兄弟能去门口望个风,看看宋灭绝来没来。”   “等会儿考试谁做我边上,劳驾把字写大点,可千万别遮呀,小弟这条命就全在您身上了!”   在这一片兵荒马乱中,能一如既往保持淡定的,也只有那些地位超然的学霸,和她后面的沈时钦了。   虞阮回头看去,沈时钦斜斜地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个手机,正低头不知在看些什么。   虞阮敲敲他的桌板,好心提醒道:“快考试了,你不多准备准备?”   看你旁边的方浩凡,都把小抄打到胳膊上啦。   沈时钦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他手里的自动笔,一副下一秒就要在考场上睡过去的样子,他轻描淡写地反问:“我还要准备什么。”   虞阮苦口婆心地劝道:“就算临时抱佛脚起不了多大用处,但多少能看进去一点总是好的,你不能这么放弃自己啊。”   沈时钦:“……”   放弃自己?   虞阮托着下巴满面愁容,她每次回家路上经过沈爷爷家的小店,沈爷爷都会热情地把她拉进去给她塞一口袋吃的,看着老人家关爱的神情,她都不好意思告诉他,他口中那个永远第一名的好孙子,其实在学校一天里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埋头睡大觉。   再这样下去,就算平时他能骗过沈爷爷,等正式大考的时候,也瞒不过去呀。   虞阮怕说太多引起他的逆反心理,只好鼓励他:“多少背几道公式,写到卷子上也能拿点分,这次考不好不要紧,只要肯用心学,咱们总能慢慢进步。”   她握了握小拳头,绞尽脑汁地举例:“对了,前年不就有个高考状元,之前成绩都挺一般的,还是最后一年发奋图强飞跃式进步来着,既然他可以,你一定也行的!”   沈时钦直直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抬手挡住了大半张脸,只有零碎的笑意从那双幽深的眼睛里偷跑出来,他嗓子里带着点笑,低低地问她:“你们女孩子,想象力都跟你一样丰富的吗?”   虞阮头顶上瞬间冒出了一连串的问号。   见面前女生漂亮的眉头都拧了起来,沈时钦轻咳两声,重新坐直了身体,配合地从桌洞里抽出一本数学书翻开,正色道:“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我这就开始背。”   方浩凡在旁边一个劲地咳嗽,他掐着嗓子小声道:“哥,时哥,书拿反了。”   沈时钦:“……”   他面色不改,当着虞阮的面从容地把手里的数学书转了个方向。   上课铃声一响,宋研就捧着一叠试卷走了进来,她严厉地在教室里扫视一圈:“我知道过两天就要放假了,你们都惦记着玩儿,但是,在放假之前,该考的试还是要考的,这是你们高二开学以来第一次小考,你们都给我上点心!现在,把桌子上的书和与考试无关的东西通通放到教室外面去,我们抓紧时间,马上开考!”   宋研说着,就催促着一群耷拉着嘴角的学生们赶紧动起来,把点清的试卷压在他们的课桌上。   虞阮拿到手先看了眼试卷,宋研不愧班上同学给她的宋灭绝称号,出的题目是拼命把学生们往死路上赶,虞阮看完最后两大题,觉得考卷上已经浮现出她妈妈江昔对着她的考分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已经这样了,只希望接下来几门考试的试题别这么坑人吧,虞阮叹了口气,按下自动笔开始在草稿纸上刷刷地计算起来。   一场考试把两节课的时间连带着课间休息都给合并到了一起,虞阮勉强写下最后一道答案时,抬头一看墙上的挂钟,也就只剩下最后一点时间,她边上的同学正忙着裁纸做骰子,好歹把选择题给掷出来。   虞阮把卷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需要更改的地方了,这才安心下来,她趴在桌上,微微眯着眼,感受阳光穿透玻璃窗,暖洋洋地照到她脸上。   宋研考前就说了不许提前交卷,每个人都必须坐到最后一分钟,下课铃响后,宋研按住了底下躁动的学生们,开始一张张把试卷收上去,虞阮趁着这个功夫回头看了一眼,沈时钦正无聊地靠在椅背上转笔,细长的水笔在他指尖转动,他的卷子被压在下面,草稿纸上空白一片,一个字都没写过。   不用想都能猜到他底下那张卷子会是个什么情况。   虞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悄悄把答卷竖起来,往沈时钦的方向挪了挪。   沈时钦看了一眼,没动。   虞阮有些着急,她歪头对沈时钦抛了个“你赶紧”的眼神,把手里的试卷小幅度晃了晃。   沈时钦轻笑一声,他朝前挪了点位置,在虞阮背后压着嗓子道:“收回去吧。”   少年一本正经地道:“像我这种诚实的好学生,怎么会抄答案呢。”   “同学,你这样可不行啊。”   虞阮:“…………”   这人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   怎么就能厚到这种地步??? 第9章 chapter 9   虞阮把试卷往回一拍,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彻底不想理他了。   宋研前脚刚踏出教室,后脚教室里就充满了对刚刚那场考试的抱怨和对答案的声音,还有人双手合十,振振有词地祈祷:“我许愿等放假回来再发成绩,求求你们就让我有个好假期吧!”   虞阮跟身边的同学讨论:“最后那道大题你们算出来是多少?”   “正负根号二?也不晓得我那条辅助线添没添对,只希望灭绝能看在我把卷子都填满了的份上,多少给我点分。”   “唉呀不说题目了,”姜以柠把卷子随手一叠,胡乱塞进桌洞里,振振有词地道:“休息时间做题容易把人学傻,不如我们换个话题,来聊聊假期去哪儿玩啊。”   开学以来第一个小长假,这几天几乎所有同学都在盼星星盼月亮地数着日子,一说到这个,总算把大家从上一场考试的阴云里给拉了出来,当即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我知道金泰商场一楼又开了家新的电玩城,刚好,周末是我生日,要不我请大家去那儿放松一下。”坐在前排的文艺委员陈苒笑着走过来,她一手搭在椅背上,视线越过了虞阮,盈盈落在沈时钦身上,嗓音柔媚婉转:“沈时钦,都是一个班的,你也来吗?”   她真正想邀请的人是谁,没有人会听不出来。   周围坐着的同学安静了几秒,随及纷纷开始起哄:   “我们都是顺带的,请时哥才是重点吧!”   “喂喂喂,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我们这些电灯泡是不是应该自觉往后退一退了。”   陈苒是七班的文艺委员,她生得高挑漂亮,还是学校礼仪社的一员,再加上不错的成绩和宽裕的家境,这样的女孩儿放在哪里,都会吸引不少男生的目光。   虞阮好奇地看向她。   开学这段时间以来,她看见过不少其他班的男生腼腆地站在教室门口,拿着礼物过来找她,没想到,她最后喜欢的竟然是沈时钦这种类型。   虞阮这样想着,目光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钦佩。   能主动招惹沈时钦的女生,她得是有怎样的一颗大心脏啊   她没发现的是,在她偷看陈苒的时候,陈苒也在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她。   从虞阮刚转学到她们班,陈苒就注意到她了。   这位新同学有一种纯良无害的漂亮,平时性格又好,没过多久就跟班里人熟络了起来,连别班的男生偷偷在找人打听她,跟她相处过的人,基本就没几个不喜欢她的。   但陈苒不喜欢。   做惯了被众星捧月的那个“月”,没有人会高兴凭空多出个人来分她的光彩。   最重要的是,她一来就跟沈时钦坐起了前后桌,还相处得不错。   陈苒抿了抿唇,将目光重新转向了沈时钦。   少年随意地斜靠在窗边,他原本就长相英俊,从骨子里透出的矜贵更是让他很好与边上其他普通的男生区别出来,再加上她一直听说,他很有背景,家里非富即贵。   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对这样一个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实在很难不心动。   更何况,陈苒自信她有跟他站在一起的资本。   已经有男生羡慕地道:“时哥,咱们文艺委员都说得那么明白了,你也表个态呗。”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沈时钦终于动了,他站起身向陈苒走去,向她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陈苒心跳加速,她不由自主地想,沈时钦他,这是要跟她交换联系方式了吗?   她慌张地摸出手机,想打开微信二维码朝他递过去。   然而下一秒,沈时钦冷淡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少年面色沉静,连语调都没有变上一下:“我喝过放在篮球场边上的矿泉水,后来才知道是你放在那的,正好,把水钱转你。”   他低头看见她手里的二维码,稍微皱了下眉,直白地对她说:“直接转就可以,不用加好友了。”   周围看热闹的同学全都安静了下来。   陈苒紧紧攥着手里的手机,一张脸涨得通红。   方浩凡眼明心快地打起了圆场:“人家陈苒一点心意,下回咱们喝了水的那几个一块儿请回来就是了,时哥你这一转钱,显得咱哥几个多抠门不是,这回就先收起来了啊。”   “新开的电玩城我们都还没去过呢,正想着找个时候去那儿玩玩,到时候你可别得带带我们。”   陈苒勉强笑了笑,顺势把手机收了回去:“当然,大家想来的都来,我也好跟同学们一起玩得开心点。”   她大概觉得丢了面子,站在那里说了几句,就打着等会儿还有别的考试的名头,转身回了座位。   沈时钦就跟没事人似的坐回位子上,他垂眸望向频频回头朝他这边看过来的虞阮:“我脸上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虞阮骤然回神,她快速地摇了摇头:“没有没有。”   沈时钦十指交叠,他朝前顷身,拉近了他与她的距离:“那你怎么用这副活见鬼的表情看着我。”   虞阮在心底腹诽,当然是因为你刚才对陈苒的答复。   她在以前的学校也见过不少女生主动向男生示好的表现,却很少有男生会像拒绝地那么不留情面,就差把划清界线这几个字写到了脸上。   饶是虞阮这个旁观者,都替陈苒觉得怪尴尬的。   沈时钦似笑非笑地问:“怎么不说话了?”   虞阮眨了眨她那双清澈漂亮的大眼睛,她又不是傻,当然不会告诉他,她在心里小声逼逼他铁石心肠,本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态度,女孩子小声道:“没办法,谁让你长得好看呢。”   她说得也不算假话。平时要跑操那几天,轮流负责检查他们班的女生总是捧着本子跟在沈时钦旁边跑,想找机会跟他搭几句话,奈何对方郎心似铁,不仅不搭理人家,还跟旁边的男生换了位置,主动跑到了内侧,看得其他男生一阵唏嘘,那模样像是恨不得魂穿到沈时钦身上。   姜以柠那天还纳闷地跟她提起:“我老觉得那些女生盯着沈时钦的眼神就跟白骨精盯着唐僧肉似的,要是哪天沈时钦稍微一个不注意,指不定就被谁囫囵拖进盘丝洞去了。”   少女故意拖长了声调,她的声音软软的,像是一把酿了一季的葡萄汁,甜得能掐出蜜来。   沈时钦眸光闪烁。   他勾了勾唇角,不仅弯腰趴到了虞阮的椅背上,还主动扬起了下巴:   “嗯,既然好看,那就多看两眼。”   虞阮:“……”   她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强烈地想把他这张俊脸一巴掌给按下去。   果然,无论她对沈时钦的印象如何变化,“不要脸”这一项,永远稳稳地排在最前面,从来没有变过。   *********   连续两天的魔鬼考试后,学生们终于迎来了期待已久的假期。   虞阮在假期伊始就接到了江昔的来电,她抱歉地说起公司新项目那边有了些突发事件,需要她留在当地盯着,这次放假恐怕来不及赶回来陪伴虞阮,说完又往她卡里赚了一笔过节红包,叮嘱她多给自己买点东西,当然,也不能荒废了学习。   虞阮挂完电话,发现自己居然对这种情况毫不意外。   毕竟像这样的电话,她接到了实在太多次,不习惯也习惯了。   虞阮抱着又长胖了点的肉肉一顿猛揉,嘴里说着你该减肥了,然而一对上大狗渴望的眼睛,她的手却很诚实地往它的专属小碗上添了一大把狗粮。   她披上外套,把钥匙丢进包里:“徐阿姨,我出去走走,晚饭前回来。”   厨房里遥遥传来一声徐阿姨的回应。   说是要出门,其实虞阮还没有想好一个明确的目的地,等她坐上那辆恰巧到站的公交车后,她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并在对着站牌犹豫了三秒后,愉快地决定把下车的一站定在了金泰商场。   确切的说,是陈苒曾经介绍过的那家电玩城。   她跟陈苒关系不深,也不打算去凑她生日的热闹,不过电玩城的确勾起了她的好奇心,趁着今天有时间出来,她就想来这里逛逛。   这还是虞阮第一次进电玩城这类地方。   因为是假期的缘故,电玩城里人头攒动,里面大部分都是放假的学生,虞阮跟在其他人后面走进去,在柜台换了些游戏币。   电玩城新开了没多久,正在进行各类开业活动,虞阮捧着一大把游戏币,在里面晃了一圈,她发现无论是闪着各种颜色的跳舞机,钢琴块儿亦或是有摩托车形状座位的游戏机前面都挤了不少人,最后,她站到了一个难得空出来的投篮机前面。   她将游戏币塞进孔里,小声嘟囔了句:“要是体育老师知道我假期都那么努力练球,一定会很欣慰的。”   她瞄准篮筐用力一扔,篮球被掷出去后连篮筐都没擦到,就掉进了底下。   果然没进,虞阮幽幽地叹了口气,她活动了下肩膀,决定再接再厉,多丢几个试试。   “按你这个投法,”她身后忽然传来沈时钦戏谑的声音,“在把币扔完之前,能进哪怕一个吗?” 第10章 chapter 10   虞阮手里的篮球啪嗒一声掉了进去。   她还没来得及可惜她那个平白耗费掉的游戏币,转身就看见沈时钦套了件灰色的运动卫衣,手上掺着条纯黑护腕,就站在离她不远处。   也不知他在后面站了多久。   但她刚才那个拙劣的投篮,一定是被他看到了。   虞阮有点后悔今天出门没戴个口罩出来,至少现在能让她往脸上提一提。   还怪丢脸的。   高二上半学期,他们班的体育平时分就挂在了投篮上,不过显然男生们在这一方面大部分都很有天赋,并不需要老师操心太多,因此,每次上体育课,老师的注意力基本就放在了女生的身上,尤其是像虞阮这种的,天生就没点亮运动这根线,十球里面能进上一两个都是当天福星高照的结果。   ——而及格线最起码是要六个。   虞阮扪心自问,觉得自己跟及格之间起码隔了一道深不可测的鸿沟。   她往后退了一步,干巴巴地问:“你是不是记错时间了,陈苒的生日聚会不是今天……”   沈时钦双手插兜,他挑了挑眉,眼神里写着淡淡的疑问:“这跟我有关系吗。”   “我为什么要去参加她的生日?”   虞阮眨巴着眼,心想是没什么关系,就是她原本以为,他会改变主意的来着。   她记得放假前的最后一天里,陈苒还没有放弃邀请他的打算,旁敲侧击地跟和沈时钦关系好的男生们打听消息呢。   沈时钦看向她背后的投篮机,他懒洋洋地道:“啊,我刚路过这里,难得看见有人投篮投篮投成这样,就想进来看看,是哪位人才这么本事。”   他朝她勾唇笑了笑:“没想到是你,好巧。”   虞阮:“……”   沈时钦抬手比划了一下她跟篮筐之间的距离,他漫不经心地道:“这么近的距离,不是举个手就能进了。”   虞阮眉心一跳,被他气得牙痒痒:“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属长臂猿吗,再说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进的。”   她随手往边上那个投篮机一指:“刚刚那个男孩子也没投进!”   沈时钦望着隔壁那个男孩儿走远的背影,他啧了一声,道:“跟个才过你腰的小孩子比,你听着还挺骄傲?”   虞阮把手放下,拒绝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因为她发现这时候无论回答是还是不是,都会显得她非常的……没有出息。   她郁闷地转身不再看他,重新捡起一个篮球对准了篮框的位置,并在内心祈祷沈时钦能赶紧走开。   “球不是你这么拿的。”他的脚步声停在她身后,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扣住了少女纤细的手腕,结实的胸膛抵在她后背,“看好了。”   虞阮在女生中间已经不算太矮,沈时钦却比她足足高出了一个头不止,他弯腰在她耳边对她说话,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际,将篮球从她手掌的位置往前移出去,低声同她道:“手臂别绷得太紧,用你的指根去碰球,而不是掌心。”   虞阮耳根有些发烫。   她握着篮球的手抖了一下。   太近了。   近得她都不敢随意转头,就怕一不小心碰到什么……不该碰到的地方。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沈时钦这个教她打篮球的姿势,从后面看起来的话,简直就像从背后把她环抱在怀里一样。   冷静冷静,正常的篮球教学而已,不要想那些乱糟糟的东西!   “低着头做什么,看篮板的位置。”她耳边传来沈时钦低沉的声音,“别老想着抛得有多高,对准篮框后半截投出去,记住手肘保持的高度,就像这样——”   篮球从她手里被掷出去,咚的一声落进底下的筐子里。   球进了。   沈时钦的手仍轻轻覆盖在她的手腕上,虞阮的手白皙娇小,他侧目看去,好像只要他稍微用力往前一握,就能把她紧紧攥在手里。   沈时钦薄唇一抿,眸色在电玩城绚丽灯光的映照下晦涩难辨。   “呼,终于进了一个!”虞阮如同一条灵巧的游鱼从他身前滑出去,他怔愣了片刻的功夫,她就已经站到了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   她本就肤色白皙,两相对比之下,脸颊的红晕就显得更加明显,虞阮欲盖弥彰地拿手扇了扇风,向他一指外面的饮品店:“好热呀,我去那里买杯饮料,给你也带一杯。”   她说完这句话,就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少女身形窈窕,飞扬的百褶裙下是她纤细笔直的小腿,看上去无限美好。   望着她跑远的背影,沈时钦神色微样。   对着手下那片虚无的空气,他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   虞阮坐在饮品店的沙发上,捧着两杯冷饮在脸颊上滚了又滚,直到确认脸上的红丝全部消退下去了,才肯慢吞吞地提着饮料重新走回电玩城里。   沈时钦站在边上,低头对着手机正输入着些什么,他站姿挺拔,墨黑的碎发下,一张脸棱角分明,有女生在同伴的推搡下,跌跌撞撞地向他走过去,红着脸跟他道:“你好,请问能跟你交换下微信吗?”   沈时钦按下发送键,将手机放回口袋里:“不好意思,没有微信。”   女生:“可、可是你刚刚分明就在发啊?”   沈时钦顿了一下,道:“可能是你看错了。”   女生紧紧地攥着手机,脸憋得通红,她还想在多说点什么,沈时钦却抬头环视了一圈,并成功锁定了我在旁边看热闹的虞阮。   他缓缓勾起唇角,朝虞阮的方向招了招手。   虞阮:“……”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这个招手的动作仿佛有些眼熟。   想起来了,她平时逗肉肉也是这么干来着。   她小步向沈时钦踱过去,沈时钦顺手接过她手里放饮料的袋子,低头问她道:“你都没看手机吗?”   “你给我发信息了?”虞阮忙从外套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对不起啊,刚才都没看到。”   “没事,其实我也只是想问问你还要多久,”沈时钦的嗓音慵懒醇厚,里头还含着三分笑意,在她头顶响起:“这么久不回来,还以为你是被外星人抓走了。”   虞阮歪了歪脑袋,想起在饮品店外看见的大黄蜂模型,她下意识地问:“抓回塞伯坦星吗?”   “当然不是,”面对她兴奋的神色,沈时钦不假思索地答,“抓回某个百废待兴的星球。”既没有网络和空调,也不会有她心心念念的变形金刚。   虞阮小表情一蔫:“……我还是老老实实在地球呆着吧。”   旁边来向沈时钦要微信的女孩默默地在心底嘤了一声,沉默又快速地退回了朋友们中间,拉上她的小伙伴飞快地跑开了。   虞阮似想起了什么,她从袋子里翻出一杯饮料给他:“喏,请你喝这个,就当谢谢你教我打篮球啦。”   沈时钦盯着她手里的那杯东西,可疑的沉默了一下:“这是……八宝粥?”   “……不,这是我专门给你点的全家福奶茶。”虞阮肩膀一垮,“因为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小料,我就让店员小姐姐每样都多加了一点。”比如椰果,波霸和红豆之类的,没想到加在一起后,分量就变得有些……夸张。   她望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还殷勤地替他插上了吸管:“你要不要喝一口试试,其实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沈时钦嘴唇一动,他向来不喜欢喝这种甜腻的东西,刚要说出拒绝的话,但话一出口,就变成了——   “那我就试试吧。”   虞阮唇边的小梨涡里盛满了盈盈笑意,她期待地问:“怎么样,就说我没有骗你了,味道还不错吧?”   “……嗯,不错。”   听到沈时钦肯定的答复,虞阮心满意足地抱着她的那份柠檬养乐多喝了一大口,她扒拉着她剩下的那些个游戏币,在有空余的几台游戏机里面纠结了一会儿,决定向着其中一台走去。   沈时钦看了看她选的那台机器:“之前玩过这个?”   虞阮诚实地摇了摇头。   “既然这样,这款游戏对你的难度就大了点,”沈时钦勾住她的肩膀,将人带了回来:“我建议你还是玩那个比较合适。”   此人一看就像是电玩城这类地方的常客,他的建议,应该还是很靠谱的。   虞阮这样想着,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入目是一排整整齐齐的夹娃娃机。   虞阮:“……”   我感觉你是在看不起我,而且我有证据。 第11章 chapter 11   虞阮很不服气。   作为给沈时钦的回答,她挺直腰背,气势汹汹地向着游戏机走了过去,拿起了边上那个皮质的手柄。   十分钟后——   虞阮灰溜溜地从摩托车状的座位上爬了下来,并真心开始觉得,或许夹娃娃机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建议。   沈时钦双手抱臂,将她这一系列的变化收入眼底,他轻描淡写地道:“我怎么跟你说的来着?”   “是啊是啊,”虞阮气恼地瞪了那台游戏机一眼,她柔软清亮的嗓音里带了浓浓的沮丧,憋屈又不解地嘀咕,“我才分清手柄上按键的意思,连个出拳的动作都没摆出来,怎么那么快就被对方给揍趴了呢。”   沈时钦两根手指捏着奶茶的杯壁,他喝了口她给他的那杯“八宝粥”,入口的甜味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加料让他几不可察地拧起了眉头,但他注意到,虞阮正在边走路,边不时地侧过头来看他。   这一认知让他很快地将眉头舒展开来,他屈指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往下顺势拉住了她的小臂:“小孩子都知道,走路要看路。”   少女肌肤细腻温热,他随手一圈,就把她整个小臂都握进了他手掌里。   沈时钦眼底沉了沉,他不动声色地错开了目光,若无其事地将手收回背到了身后,平静地继续之前的话题:“知道会输的难看,还不肯把手柄松一松,让我接手帮你。”   “这怎么可以,就算是输,也是要有骨气的,请外援帮忙算什么本事!”虞阮朝他吐了吐舌头,在他抬手像是准备着要给她再来一下之前飞快地逃开,蹿到一台空出来的娃娃机前,隔着玻璃打量里面各式各样的毛绒玩偶。   她一边犹豫着等会儿要抓哪只玩偶比较好,一边头也不抬地同沈时钦道:“游戏嘛,重要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过程开心就好了。”   沈时钦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这么说来,刚才那过程,你还挺愉快的?”   “……并没有。”虞阮小肩膀一垮,蔫巴巴地道,“我忽然觉得,那句话也不是很有道理了。”   她将两枚游戏币放进娃娃机的凹槽里,随着娃娃机里的音乐声响起,她立马振作了精神,斗志昂扬地把手放在摇杆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悬在顶上的那只摇摇晃晃的爪子:“我有种预感,这次一定能抓到的!”   虞阮握着摇杆,让上面那根爪子去到她想让它去的位置上,她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确认无误后,才深吸一口气,重重拍下了那个取物键。   爪子落进玩偶堆里,等它再往上升起来时,上面已经多了一只灰色公仔,正顺着顶端的滑轨停在出口的地方,爪子一松开,那只公仔就掉了下来,虞阮赶忙弯腰,在它从出口落地前接住了它。   她捧着呲牙大笑的灰猪玩偶对沈时钦晃了晃,女孩眉眼弯弯,炫耀地说道:“厉害吧,随便那么一抓,就抓到了娃娃机里面最可爱的那一个。”   少女神采飞扬,一双明眸里像是盛满了点点繁星,笑容纯粹明朗,灿若朝瑰。   沈时钦心尖微颤。   他忍不住怀疑眼前这个女孩子是不是偷偷往他心里塞了把竖琴,而竖琴的另一端,就牵在她那枚甜甜的梨涡上。   她冲他笑一笑,他的心里就立马跟着泛起一长串的颤音。   准点报时都没他那么准的。   他拎起小猪脑袋上那两只短小的耳朵,把它从虞阮手里揪了出来,少年轻笑一声:“你是看它满嘴的大板牙特别可爱么。”   虞阮:“……”   沈时钦揪了把小猪头顶那一撮少得可怜的茸毛,评价道:“差点没注意,这还是只留着飞机头的猪。”   他手指一动,猪仔玩偶就在他手里翻了个个儿,沈时钦捏着玩偶凸起来的那张大嘴,低笑道:“同学,审美不大行啊。”   虞阮:“…………”   她奋力把这只在沈时钦手里饱受□□的可怜玩偶救了回来,想了想,又把它努力按进了她本就不大的背包里,呲啦一声拉上了拉链,剩下一条小猪尾巴塞不进去,没办法,只好让它孤零零地耷拉在外面。   “母不嫌子丑。”头顶亲妈滤镜的虞阮觉得她有必要为她包里这只惨遭嫌弃的板牙猪争辩一下,“你仔细看,它还是很有可爱之处的。”   如果你没找到,那只能说明还是你看得不够细。   一定不是她的猪的问题。   “是么,”沈时钦扫了眼她背包后面那根晃荡的猪尾巴,他托着下巴,愉快地下了个结论,“这么说起来,好歹我也是看着它被抓上来的,跟它也有点父子关系。”   “既然如此,那我就勉强同意一下吧。”   虞阮:“???”   不是,这么草率的吗?   “……不用了,我觉得我的猪当个单亲家庭的崽没什么不好的。”   沈时钦煞有介事地反对:“你这样不利于它今后的心理健康发展。”   “……它就是只玩偶猪,”虞阮看着一脸“自家崽,丑就丑了,爸爸不嫌弃”的沈时钦,她不可思议地瞪他,“能有什么心理问题!”   她隔着背包抱紧躺在里面的板牙猪不肯撒手,面向沈时钦的眼神活像是在看一个丧心病狂的人贩子:“夹娃娃可难,多的是人花光了游戏币都夹不上来的,能夹到已经很幸运了!”   也只有他,居然还会嫌丑。   女孩小声念道:“你去试了没准也不行呢。”   他不行?   沈时钦轻松地笑笑,他环视四周,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最靠里的那台娃娃机上。   这台娃娃机与前面那些不同,需要用爪子抓起的是里面标有数字的小球,将小球顺利丢进洞里后,才能让电玩城里的工作人员用钥匙打开玻璃柜,拿出里面最特别的大奖——一只一看就很好摸的特大号玩偶。   沈时钦勾住虞阮背包的包带,顺利将她连人带包拉到了娃娃机前,他满意地看着那只被挂在展示柜里的粉嘟嘟毛绒猪:“同样是猪,这只看上去要比儿子好多了。”   虞阮:“……”   谢谢,那是我儿砸,跟你没有关系。”   因为目标是小球的关系,与普通玩偶相比,本来就不会那么好抓,再加上那个晃得格外厉害的爪子,难度更往上攀了一个阶层,虞阮本想劝他要不要换一台机器试试,但看沈时钦胸有成竹的样子,她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难道他不仅篮球打得好,连在夹娃娃上也是个高手?   这样想着,虞阮屏住呼吸,她看沈时钦果断地按下抓取键,心里不由得也多了那么几分期待。   金属爪子颤抖着被抓起来,在半空中摇摇欲坠地晃了两下,连出口都还没挨着,就一个猛子掉下去,砸回了垫子里。   沈时钦:“……”   虞阮:“……”   沈时钦沉默地盯着那个在软垫上打了个滚的小球,过了一会儿,他镇定自若地开口:“爪子咬合力有问题,我已经抓住它了。”   虞阮努力压下自己上扬的嘴角,在旁边附和地点头。   不能笑,千万不能笑。   这种时候笑出来,是会被旁边这个人给灭口的!   沈时钦:“……”   要不是看你嘴角抖得那么厉害,我没准都要信了。   沈时钦默然看着她抽动的嘴角,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手痒。   好在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了面前凝住了的局面,虞阮舒了口气,背过身去对着电话说了几句,转身对沈时钦告别:“是家里的电话,我得先回去啦。”   她出门之前跟徐阿姨说了晚饭前回来,眼看着就快到饭点了,徐阿姨左等右等不见她人,这才打来了电话催促。   沈时钦顿了下:“不多呆一会?”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扣在娃娃机的玻璃上,道:“等我给儿子抓个童养媳。”   虞阮杏眼一弯,明智地把那句“等你抓到估计还不知道要花多久呢”给咽了回去,朝他招了招手,“不啦,家里还在等我吃饭,回头见。”   她今天运气很好,才走出商厦就恰巧赶上了停在站台前的公车,没花多少时间,就顺顺利利地回了家。   吃完饭,虞阮照例打开和江昔的视频,屏幕里的江昔看着她放在桌边的奶茶皱起了眉头:“这种含糖精的东西喝了对身体没好处,我记得我跟你说过。”   虞阮眉眼低垂,她也不辩驳,抬手将没喝完的奶茶丢进了垃圾桶里。   江昔脸色稍霁,对女儿道:“妈妈也不是一次都不让你喝,偶尔喝一次没关系,但是不能经常……”   是啊,虞阮在心里道,虽然这个偶尔的定位,可能是一年一次。   ……或许更久。   “我找朋友联系了一位不错的老教师给你补一补数学,”江昔道,“时间定在周一周二晚上六点,假期结束后开始,你要好好听课,知道吗?”   “妈,”虞阮用她那双酷似年轻时江昔的眼睛直视着她,“假期过后,我们要开始上晚自习,我没时间去上你说的补习班。”   她把江昔对她说的那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我记得,我也跟你说过。”   每到这种时候,虞阮都会真情实感地觉得,父母常年不在家未必一件好事。   只是一通电话的时间,她妈妈就能轻而易举地让她持续一整个下午的好心情飞快黯淡下去,像个一吹就破的泡泡越升越高,最后在半空中啪嗒一声,裂成了碎片。   —   次日清晨,虞阮难得在没有闹钟铃声的打扰下早早苏醒,她绕过餐厅,餐桌上空荡荡的,连徐阿姨都还没起。   虞阮打开狗笼,把肉肉从笼子里放出来,为它拴上牵引绳,她弯腰揉了把围着她小腿蹦跶的大狗的脑袋:“带你出去溜一圈,顺便买点符合我妈要求的清淡早餐回来,好不好?”   肉肉对着它的小主人高昂地汪了一声。   虞阮牵着它打开大门,只是还没走出庭院,她的脚步就顿在了那里。   肉肉疑惑地咬了咬小主人的裤腿,像是在奇怪她怎么好端端地就不走了。   虞阮抿了抿唇,把牵引绳系在门把手上,自己向着庭院的栅栏走了过去。   清晨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微风吹来淡淡的花香。   不知什么时候,有人踏着夜色而来,在她家刷了白漆的栅栏上,挂了一只大号的粉色毛绒猪玩偶, 第12章 chapter 12   那只大型玩偶最终被虞阮放在了她的床头,和虞阮自己动手抓上来的“亲儿子”板牙猪一起,嚣张地占据了大片的位置。   徐阿姨进她房间打扫时看见又多出来一只毛绒玩偶,她也没多想,只以为是虞阮什么时候自己买的,还帮着虞阮一并拎出去晒了晒。   一大一小两只玩偶被夹着耳朵挂在二楼的阳台上随风飘扬,成了一道别样的风景线。   到了下午,虞阮的手机叮咚一声,收到一条微信:   【沈时钦:你虐待儿子。(图)(图)】   “咳,咳咳。”虞阮被这句怨念深重的指控惊得差点没被水呛住,她点开配图一看,是从下往上拍的她家阳台,其中那两只玩偶被额外放大,他似乎怕她抓不准重点,还专门在它们的耳朵上画了个圆圈。   虞阮:“……”   他是怎么在短短五个字里精准涵盖了那么多槽点的。   虞阮推门走向阳台,她低头向下望去,沈时钦正站在庭院外的小巷上,少年长身玉立,微风拂过他的衣角,他好似心有灵犀般抬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朝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虞阮按着胸口,听见耳道里传来怦怦的心跳声。   她踮着脚尖溜出了房门,在看见徐阿姨并不在家里后,虞阮立刻加快了脚步,一路小跑着迈下了台阶,向着沈时钦跑去。   沈时钦低头盯着腕上的手表,当她站到他面前时,他才缓缓抬头,对她似笑非笑地报出了一个时间:“不到二十秒。”   “什么?”虞阮有点发懵。   “上次让你下楼,你起码用了将近十分钟。”沈时钦的声音轻飘飘地落下来,“还以为你在家里藏了个迷宫。”   虞阮:“……”   沈时钦继续道:“所以这次,我本来已经做好从家里搬个凳子过来坐着等你的准备了。”   虞阮洁白的耳垂爬上了点点红晕,她拿脚尖蹭着粗糙的地面,恨不得从上面找出个地缝钻进去。   想着他在楼下等她,虞阮下来得急,身上就穿了件毛边的家居服,领口松松垮垮的。   她微低着头,后颈的皮肤本就白皙细腻,衬得那块突出的圆骨头格外分明。   沈时钦目光游移,他错开了眼神,将背后的袋子拿出去,一手勾着袋子的边沿,对虞阮道:“还不快接着,拎得我手酸。”   虞阮心说我信你才有鬼,揍人的时候都没见你手酸过,区区一个袋子能有多重。   腹诽归腹诽,碍于对方的淫.威,她依然乖乖地把袋子接了过来。   袋子没有系紧,虞阮不经意地一瞥,里面东西的全貌就落入了她眼底,少女惊讶地看他:“你怎么想到买切糕了?”   切糕这种东西,虞阮在老家也见过小摊贩推着辆推车到处贩卖,不过这种吃的一向坑人,往往说好的才几块钱一两,一刀切下去,价格就硬生生往上翻了好几倍不止。   虞阮自从经历过一次被卖切糕的无良商贩骗光了包里全部零花钱还不够,哭兮兮被小贩跟回家向外公拿钱的经历后,就再没吃过这玩意儿。   她掂了掂这袋子的分量,不禁开始想,这么重的一大块,沈时钦是被坑了多少钱。   卖糕的小贩该不会被按在地上打吧。   沈时钦仿佛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他淡然开口:“不是我买的,是爷爷。”   “他也吃不完,就让我给你拿点过来,当作是给同住一条街新邻居的乔迁礼。”   虞阮讶异地道:“可是……我们已经搬过来足足两个多月了。”   沈时钦可疑的沉默了一下。   平心而论,这个理由的确有些蹩脚。   要是换做有人对他这么说的话,他大概会把对方踹去医院看看脑子。   但他要怎么告诉她,他来这里,仅仅是为了早上看见她新发的那条动态。   女孩一个字也没多说,只有一张灰蒙蒙的图片,破败萧条的星球上,有个小朋友孤单单地抱着膝盖坐在那上面,委屈巴巴地仰着头,凝望头顶寂寥的星空。   一点都不适合她的图片。   发送的时间还是昨晚大半夜。   就为这么张破图,他一上午都没能静下心来,最终还是没忍住,找了这么个连他自己都想笑的借口过来。   来看看她。   见到她精神不错,他才算放心。   沈时钦把手放在嘴边,清咳了一声,道:“现在我发现,这趟过来,或许还能有另一个目的。”   虞阮好奇道:“是什么?”   沈时钦指了指阳台,他含笑看她:“比如,跟你争夺儿子的抚养权。”   虞阮:“……你想得美!”   她当着他的面闪着进了家门,还重重地在院门上插上了门锁,隔着栅栏朝他挑衅地吐了吐舌头。   沈时钦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她家栅栏上。   虞阮往后退了一步,她拿手里的切糕当武器,警惕地问他:“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沈时钦悠悠道:“你家这个栅栏……好像很好翻进去的样子。”   虞阮:“!!!”   她回去就让徐阿姨联系工匠,往栅栏往上拴一层铁丝网!   沈时钦回家时,沈爷爷正在家里翻箱倒柜,见他进来,沈爷爷随口问了句:“你看见我上午刚买的切糕没?”   沈时钦脚步稍显停顿,他平静地道:“没看见。”   “也是,你打小就不爱吃糕点。”沈爷爷嘟囔着,“奇怪,我明明放这儿的啊,买它花了我两张百元大钞呢,说了别切那么大块,那卖切糕的小犊子,还给我装没听到,真是——”   沈时钦漫不经心地道:“可能是被街边的野猫拖走了吧。”   沈爷爷还真考虑了一会儿,才大声对着上楼的沈时钦嚷道,“放屁,你见过爱吃切糕的猫没有,净瞎扯!”   *********   就算再不高兴,难得的假期还是在学生们大片唉声叹气中迎来了尾声。   虞阮灌完热水回到教室,她隔了一条过道的“同桌”许淼看了眼课程表:“好了,下节体育课,我敢打包票,体育老师又得‘因病请假’,有没有人跟我打赌谁能抢到课的,我赌十块,压灭绝胜。”   方浩凡打了个哈欠:“不赌,在抢课这件事上,没人能抢得过咱们灭绝。”   每次考试结束后,各门副课老师都会不约而同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生病有事,而多出来的课堂则会被顺理成章地移交给他们的主课老师用于分析试卷云云。虞阮本以为只有她老家念的高中有这样不成文的规矩,没想到到了二中以后,才发现每所学校都是这样。   上次小考的成绩早在假期时就已经批出来了,总分和排名都在班主任那儿呆着,语文课的时候,李进喜不爱玩儿拿分数刺激人那套,因此上课时只说了大概的分数段排名,谁要是想知道具体的,可以去他办公室问。   虽然大部分同学都对排名不感兴趣,但虞阮至少看到,下课铃一响,那位学习委员就紧跟着李进喜走了出去。   虞阮没有去问她的具体排名。   倒不是她一点儿都不好奇,而是她清楚地知道,她妈妈一定会向她的老师询问这个。   她就不再去多打扰老师一次了。   果不其然,伴随着上课铃声,宋研就抱着卷子踏进了教室,她搬了把椅子坐在讲台前,清了清嗓子:“上周的考试卷我都改完了,下面我叫到名字的同学就带上笔站到讲台上来,没叫到名字的在下面自习,不许发出声音。”   宋研话音刚落,虞阮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低骂:“擦,这是要挨个□□哇。”   “天灵灵地灵灵,保佑灭绝叫到我的时候刚好下课。”   底下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宋研一拍黑板擦,往下瞪了一眼:“吵什么,考成这样还好意思吵!”   教室里一下就恢复了安静。   虞阮抽出一张卷子,拔出笔盖开始埋头做题。   她在导数这一块上一直不大行,最后一道选择题打了她小半张草稿纸,仍没有确定最后的答案究竟该选哪个,虞阮苦恼地盯着眼前的卷子,想着干脆等下课了,再去找姜以柠讨论讨论。   “沈时钦,上来。”   宋研打发走上一个学生,看了眼新卷子上的名字,叫到。   虞阮背后传来椅子被人拖动的声音,沈时钦从容地站起来,空着双手就要上去。   虞阮见状,赶紧拉他的衣角,她飞快地往讲台上瞥了一眼,见老师低头看卷子没注意这边,这才松了口气,从笔袋里翻了只笔塞给沈时钦,小声道:“连笔都不拿,等下你拿什么改错题呀。”宋老师看见肯定会生气的。   沈时钦看了看手里胡萝卜形状的笔,把它握在手里,他扫了眼虞阮做了一半的作业,食指点在她的卷子上:“这题选C。”   虞阮愣了一下:“什么?”   沈时钦活动了下脖颈,他懒懒地答:“没听过么,蒙题准则,不会做就选C。”   虞阮:“……你别告诉我,考数学的时候,你就是这么做题的。”   宋研要是看见你卷面上一整排的C,她肯定会在你站上讲台的那一刻狠狠把卷子拍到你头上!   沈时钦不置可否地朝她笑笑,转身向讲台走去。   虽然这项所谓的蒙题准则一听就是瞎编出来的,但虞阮还是把他说的答案代入进去试了试,试到最后发现……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虞阮:“???”   怎么回事呀小老弟。   蒙题准则那么灵的嘛?! 第13章 chapter 13   虞阮下意识地抬头想去看看沈时钦的身影。   沈时钦已经从宋研手里拿到了他的考卷,他侧头跟灭绝说了几句,就转身下了讲台,看上去神态自若,完全没有像前面几个人那样满脸都是惨遭蹂.躏的惨状。   怎么这么快,虞阮心想,前面那些同学叫上去,明明要被宋老师拉着讲上好久啊。   难不成宋老师也对学生有差别待遇,沈时钦学习不好,就不愿意仔细给他讲题了?   虞阮有些发愁,要真是这样的话,沈时钦的成绩想要提上来,岂不是变得更加困难。   她本打算回头问问沈时钦的分数,但转念一想,问分数这种事,考得好也就算了,万一对方成绩不佳,她这么一问不就成了在他伤口上撒盐。   虞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话咽了回去。   她托着下巴,歪头看向旁边的窗玻璃,从玻璃的反光中看到沈时钦的位置。   只见这位刚从讲台上下来的沈同学随手把卷子往桌洞里一塞,完全没有要再看看错题的意思,他泰然自若地趴到了桌上,校服外套一盖,看上去睡得还挺香。   虞阮:“……”   好的吧。   某种角度讲,她的这位后桌会为了成绩的事而感到伤心难过的概率果然无限趋近于零。   一直到下课,宋研仍没有报完所有学生的名字,再加上下节是化学课,化学老师一早就通知过他们要提早到化学实验室去做准备,灭绝没法继续拖堂,这让底下的“幸运儿”们松了一大口气,可惜这口气还没送到底,他们就听见宋研淡淡然地道:“剩下的同学先把试卷拿回去,午自习挨个到我办公室来,我们继续讲。”   刚才的欢呼雀跃瞬间就变成了哀号遍野。   作为“幸运儿”之一的虞阮低头看看卷面上的分数,118,一个称不上好,也不算太糟的成绩,这次考试题目偏难,她这个分数放在班级里,还能算得上中上水平。   但她心里明白,她妈妈绝对不会去考虑横向对比,这个考分在江昔那里,就是明明白白的不合格。   试卷被她皱巴巴地压在胳膊底下,虞阮将脸埋进胳膊里,沮丧地叹了口气。   看来她得做好在原本就不富裕的课余休息里为补课挤出一部分的时间了。   二中的化学实验室在教学楼底层,他们班的化学老师邵正丰向来信奉实践才是真道理,每次上课都会挎着一篮子的实验烧杯和溶液就教室,从不吝啬给学生们亲自动手的机会,大约是上次做完实验弄出的味道太难闻,开窗通了一课间的风都没能把味道全散出去,这节课,邵正丰专门拿来了实验室的钥匙,打算带他们去那儿上课。   虞阮还是第一次进化学实验室,实验室被布置在一个大教室里,两人一张台子,中间还安了个洗手池,两边则摆着各类用具,她把书放在台子上,看姜以柠饶有兴致地拨弄着上面摆的烧杯和量筒:“等下两人一组做实验的话,我们班不是要有一个人落单了吗?”   七班学生人数是单数,刚巧多出来一个。   姜以柠抱住虞阮的胳膊蹭蹭,不在意地道:“随便找个组多加个人进去?想这个做什么,放心啦,邵老师会安排好的,而且有我陪着你呢,我们阮阮肯定不会是落单的那一个就是了。”   听她这么说,虞阮不作他想,随着化学老师伴随着上课铃走进教室,她开始专心把注意力集中到听课上,跟着邵正丰的步骤一步步将溶液混合倒进烧杯里,进行化学实验。   等待溶液反应的过程中,她终于有时间从面前的一大堆器材里抬起头来,虞阮本想看看周围同学的实验做得怎么样了,没想到一回头,反而看见了那个孤零零坐在最后一排的人。   ——是沈时钦。   他独自一人坐在试验台后面,少年面色沉静,将试管里的淡紫色溶液用滴管取出,滴进手边的锥形瓶里。   需要两个人做的部分,从实验到观察和记录,都只有他一个人完成。   虞阮没想过,沈时钦会是被落下来的那一个。   她咬了咬下唇,觉得心里闷闷的不大舒服,像被压了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   怎么这样。   明明平时像方浩凡他们几个,成天跟着他打球来的,怎么轮到要做实验的时候,就都跑去跟别人坐了。   是因为觉得他成绩不好,怕会给他们拖后腿吗?   方浩凡放下烧杯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不经意地抬头,正巧撞进了虞阮气呼呼瞪他的眼里。   方胖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满头雾水地挠了挠头,横过身去拍了拍沈时钦的手臂:“时哥,把你的实验报告借我瞅瞅呗。”   沈时钦随手抽出去一张纸:“拿去。”   “嘿嘿,就知道你保准写完了。”方浩凡喜滋滋地接过,“你说邵老头也是的,他就看准你水平高,怕我们耽误了你这个他的得意弟子,连我们坐你旁边蹭个平时分都不让了,真是,把我们想成什么人了都。”   沈时钦斜了一眼抄得正起劲的方浩凡,他淡淡道:“他也没看错。”   “话不是这么说的呀,有我们在边上坐着,没准还能给你增添点难度不是。”方浩凡嬉皮笑脸地道,“对了时哥,我没得罪过咱们小虞同学吧,刚怎么瞧见她老瞪我呢。”   嗯?沈时钦动作一顿,他的目光越过中间隔着的人群,向虞阮看去,虞阮似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抬头,她浑身一震,忙飞快地背过身去,连背影都透着一股心虚的意味。   她身上没穿校服外套,里面的小衬衫背面系了个洁白的蝴蝶结,长长的飘带落在少女清瘦的后背上,扎起来的长发有几根不听话地逃出来,衬得脖颈愈发白皙修长。   沈时钦眸色微闪。   方胖子揉揉眼睛,他定睛一看,有不死心地再揉了一遍。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时哥会对着一桌子的实验器材笑得一脸淫.荡?!   难道说单身久了的男人,连看瓶试管都眉清目秀了?   方浩凡搓了搓胳膊,觉得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沈时钦从作业本后面扯下一张空白页,往上面那笔写了点什么上去,完事折成一团,趁化学老师往黑板上写东西的时候往前一丢,纸团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砸中了虞阮的后背,沿着她的长蝴蝶结滑落到地上。   虞阮小小惊呼一声,弯腰把掉在地上的纸团捡起来打开。   【偷看被抓到了哦,小同学】   落款是一个飘逸的“沈”字。   虞阮:“……”   她呜咽一声,将脸整个埋到了桌洞底下,只露出两只通红的耳尖。   小姑娘闷声闷气地对姜以柠讲:“以柠,我不是跟你说下次分组实验,我们能不能多带一个人么?”   姜以柠一脸懵地道:“对啊,我刚还想问你,你想带谁呢。”   “谁都不带了!”虞阮又羞又恼,她磨了磨牙,要是沈时钦此时站到她面前,她没准会气得扑上去咬他一口,“你就当没听过这事吧!”   教师后排,方浩凡也没想到他时哥会突然拿个纸团子去丢人家一女孩子,他张了张嘴,怪不好意思地说道:“害,我也没说什么,不就是瞪了两眼么,我又没生气,时哥你拿纸团扔人女同学干嘛——”   沈时钦没有说话,转头用一种类似关爱智障的眼神幽幽看了他一眼。   方浩凡茫然地回看过去。   沈时钦道:“下回给你带两斤山核桃。”   方浩凡被从天而降来自他时哥的礼物给惊呆了,甚至想主动挪过去给他捏捏肩来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情。   沈时钦冷漠地把他踹开:“不用客气。”   他的视线擦过方胖那颗大脑袋,意味深长地道:“多吃点。”   “核桃补脑。” 第14章 chapter 14   化学老师前脚刚宣布了下课,后脚虞阮就抱起书拉上姜以柠冲了出去。   姜以柠扶着腰跟在她后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呼,你要是体测时能有这个速度,也不至于次次垫底啊。”   虞阮停下来拍拍自己酸软的小腿,心说要是有人带着沈时钦的假面具跟在后面追,她指不定还真能超越自我,从此跑步及格不是梦。   虞阮是走读生,午饭后通常是跟着姜以柠到她的寝室休息,今天也不例外,她坐在姜以柠下铺的床上,顺手帮她把收进来的干衣服给叠起来放在床头。   同寝的孙璐拿着包鲜奶棒走过来,将开口往虞阮的方向递过去,她撞了撞虞阮的肩膀,挤眉弄眼地八卦:“阮阮,今天中午在食堂,我看见路晋源他终于鼓起勇气跟你搭话啦。”   路晋源是楼下二班的班长,他成绩很好,加上一张不错的脸和温和的气质,平时有不少女生打着路过的名义偷偷从教室的玻璃窗外看他。   姜以柠纳闷道:“有吗,我怎么没看见。”   孙璐把手背到背后,摇头晃脑做军师状:“这种事情,当然得趁着你这个大电灯泡不在的时候,单独找阮阮说喽。”   姜以柠翻了个白眼,往孙璐脑袋上推了一把。   虞阮摇了摇头,哭笑不得地解释:“你们想多了,他只是忘带饭卡,来找我借而已。”   “这些都是借口!”孙璐一拍大腿,她确定地道,“一借一还的,交流不就多起来了,没猜错的话,他肯定打着要还钱的旗号,找你要微信号了,对吧?”   虞阮迟疑着点了下头。   “想不到路班长看着浓眉大眼的,居然这么心机!”孙璐啧啧感叹,她好奇地问,“那你呢,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虞阮一双明眸清亮如水,她诚实地道:“我告诉他,不需要饭卡,一楼有窗口可以接受现金或者支付宝,还不用加手续费。”   “而且我上楼的时候看见楼下坐着他们班的同学了,他可以直接跟他们借,比跟我要方便多了。”   孙璐:“……我仿佛听见了路班长心碎的声音。”   姜以柠道:“在拒绝别人这件事上,你和沈时钦不愧是前后桌,还挺有默契。”   “……瞎说什么。”想起沈时钦上课时丢给她的那张字条,虞阮脸颊有些发烫,一头扎进姜以柠的被子里,连声音都是闷闷的。   眼见这个话题是绕不过去了,她明智地站起来,跟两人说了一声,“今天轮到我值日,得先回教室了。”   “啊,不在多呆一会儿吗,打扫又不用着急。”   “不了,”虞阮朝她笑笑,“现在午休还没开始,趁教室里没人在的时候先去收拾一下,也省得人多起来不方便扫地。”   挂钟的指针将将擦过“10”字,这个时间点,二中的学生大多混迹在食堂和小超市中间,很少有人会留在教室里。   不过也有例外。   教室里的大灯在下课时就被人顺手关了,教师后排座位旁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遮光效果很好,隔绝了外面的阳光,只有星星点点的光亮从窗口照进来,打在前面原木色的课桌上,变成一个个小圆点。   沈时钦岔着一双大长腿坐在角落里,修长的手指上夹了一张四四方方的白纸,他十指翻飞,白纸在他手里折叠成型,已经有了个大概的样子。   在他面前竖着的手机屏幕上是一张中年男人严肃的面孔,看得出是在视频状态,男人眉头皱得死紧,眼里透出森森怒火,嘴巴一张一合的,虽然关了声音,不过想也知道,说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沈时钦把折完了的小跳蛙随手往桌上一丢,他冷眼扫了眼视频通讯,见镜头前的男人终于闭上了嘴,这才按响了音量,无甚诚意地道:“比上次少说了七分半钟的废话,有进步。”   男人气得额头上都蹦出了青筋,他对着沈时钦怒道:“你就是这么跟你爸说话的!”   沈时钦神色依旧淡淡的,目光中渗透出丝丝凉意,他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不紧不慢地开口:“沈总,还是小声点的好,万一被员工听到你这么鬼吼鬼叫的,我是没关系,伤了你的颜面多不好。”   沈遂安那张脸彻底青了。   他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尽量保持语气的平和:“你年纪小不懂事,你爷爷也纵着你胡闹,爸爸白手起家,打下偌大一个沈氏,将来总归是要留给你的,你们现在这样,是成心想让外人看笑话么——”   沈时钦嗤笑一声,嘲弄地反问:“原来你还知道是个笑话。”   他眉眼冷厉森然,宛如已出鞘的刀锋:“你以为,你的沈氏,很稀罕吗?”   沈遂安有一瞬间的愣神。   什么时候起,他跟……宋媛的儿子,居然长成这副连他都不认识的样子了。   等沈遂安回过神来,就是勃然大怒,他刚要开骂,沈时钦就抢先一步挂断了视频,并顺手按下关机键,把手机扔进了桌洞里。   手机砸在桌洞的最里层,发出咣的一声响。   沈时钦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他静静坐了一会儿,直到学校中午的音乐声响起,才把他拉了回来。   他看了眼时间,这会儿食堂都差不多得关门了,沈时钦懒得再跑一趟小超市,从桌洞里掏出一包拆开的饼干,塞了一块进嘴里。   饼干受了潮气,常起来又软又塌,味道实在不怎么好。沈时钦只咬了一口,就面无表情地把剩下的全扔进了垃圾桶。   他的视线无意识地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他前座那堆高高垒起的课本上。   跟大多数后排学生的课桌不同,出于个人习惯,虞阮总是把课本整整齐齐地垒在一起,拿书脊对着座位的方向,方便她找书。而现在,放在这堆课本最上面的,是上午刚发下来的那张薄薄的数学考卷。   少女清秀的字迹将最后一大题的答题区给挤得慢慢当,涂涂改改后添上的辅助线几乎要将整个图形占满,看得出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奈何阅卷的灭绝仍没有体谅她,鲜红的叉号旁,她给了她一个可怜巴巴的3分,可能还是看在她好歹列出了几个沾边的公式上。   ——而那一题所占的分值是15分。   沈时钦快速浏览了一遍她的解题过程,思路倒是正确,可惜从一开始就把条件看错了,硬生生多绕了一大圈。   就这种程度的出错,被灭绝看见,估计要抓着她训上半天。   想到小姑娘站在灭绝面前捏着手指委屈巴巴应是的模样,沈时钦忽地笑了一下,心里像是有条毛绒绒的大尾巴在上面扫来扫去地不肯挪窝。   疼是不疼,就是痒得慌。   ******   七班的规矩是轮流打扫教室卫生,如果当天卫生检查不合格,就得把值日的时间往上增加一天,依此类推。   大家伙儿虽然不讨厌打扫,却也不想天天把这项任务背到自己身上,一个两个都收了心,不再随便糊弄两下装个样子,因此,自开学以来,他们班的卫生就从没落到过倒数,李进喜更是回回在班会课上感叹自己当初的决定正确。   教学楼的楼道静悄悄的,她的脚步声回荡在楼梯里,发出清脆的声音,虞阮半道去学校的小超市打包了杯奶茶准备中午喝,这会儿她一边慢腾腾地往教学楼的方向走,一边嚼着奶茶里大颗大颗的黑糖珍珠。   她走到教室门口,还没来得及踏进去,就看见原本以为应该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沈时钦正站在她桌边,对着她的试卷,微微杵着眉头,一派陷入沉思的模样。   虞阮:“!!!”   她脑海中瞬间飘过一行血红的大字——   昔日不良少年洗心革面重归校园,苦于无人教导,不得已偷看前桌考卷悄悄自学……   放在变形计里,指不定都能拍个十集八集的。   他平时有半天的课都用在睡觉,上午宋老师又才给他讲了这么一会儿的题,肯定没听明白。   虞阮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等老师讲课,把那些错题先订正了,再把解题过程清楚地写一写,就这么看看试卷,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得懂。   这么一想,虞阮觉得连嘴里的黑糖珍珠都不香了。   他们这个年纪,往往会认为私下里努力学习是件让人不好意思的事,虞阮不知道沈时钦是否也抱着这样的想法,她体贴地倒退两步,在教室外故意发出一些能让里面听到的声音后,才慢吞吞地走进了教室,仿佛才看见教室里还有其他人似的,抬手跟沈时钦道了声招呼:“你回来的好早呀。”   沈时钦早已把她的卷子放回了原位,他低低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见他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虞阮长舒一口气,转身拿起黑板擦,准备去擦黑板上的那些粉笔字。   那些粉笔字占据了整块的黑板,虞阮擦干净下面的部分,轮到最顶上那行,却踮起脚来也够不到,只好在黑板前一蹦一跳的,把黑板擦往上面推。   她犹豫着要不要去把椅子拖过来踩着擦时,身后横过来一只手将板擦从她手里拿了过去,沈时钦站在她旁边,他稍微抬起手臂,三两下就把顶上那些顽固的粉笔字擦了个干净。   虞阮:“……”   她小脸一垮,沮丧地看看沈时钦高出她一截的头顶,不死心地问:“同学,有没有什么长个子的秘诀可以透露一下的?”   她的身高在女生里已经不算矮的,但站在沈时钦旁边,却硬是比他少了一截。   两米大长腿什么的,她也很想要啊。   沈时钦将黑板擦放回架子上,低头做思考状:“让我好好想想。”   虞阮忙不迭地点头,一边保持安静期待地看向他。   沈时钦沉吟了片刻,他态度诚恳:“这种事情,大概是基因问题,我打小高惯了,没想过还有人要为了怎么长高而发愁,不好意思。”   虞阮:“……”   她毫不犹豫地转身,捂住自己的双眼向台下走去:“离我远一点,我现在一点都不像看见你这张写满了炫耀的丑恶嘴脸。”   “小心一点,”身后传来沈时钦懒懒的提醒,“当心撞到。”   回答他的是女孩子膝盖碰到桌板发出的咚声。   虞阮嘶了一声,她揉了揉膝盖,把脚下的地当成沈时钦那张大厚脸皮那么踩。   教室里黑漆漆的,她有些不习惯,女孩走到座位边伸手将厚重的窗帘布拉开,没有了那层阻挡,外面耀眼的阳光终于肆意从窗外照了进来,灵巧地在地面上跳跃。   她回头不解地道:“窗帘拉那么严实做什么,你又不是属猫头鹰的。”   晒晒太阳心情好,整间屋子里都暗暗的,多叫人不舒服呀。   刺眼的光照让沈时钦条件反射地眯了眯眼。   他向前看去,少女白皙的侧脸像是被日光镀上了一层柔焦,她眼巴巴地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里带着点羡慕的小星光。   她站在那里。   好像把满世界的光,一并拉进了他的世界。 第15章 chapter 15   虞阮中午的自习课开始没多久,就麻溜地带上卷子和笔被宋研叫去了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虞阮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茶香,她往办公桌上看了一眼,宋研的桌上泡着杯红茶,看样子是打算把午休的时间全用在给学生讲题上了。   宋研的对面,李进喜正拍着个啤酒肚,笑呵呵地看着她。   她是这学期新转来的学生,李进喜本来还担心她会不会适应不了环境,导致影响了成绩,但虞阮平时听课认真,这次考试出来的成绩也不错,他也就放下了这份心,只趁宋研给她讲完题的空档,把人叫过来鼓励两句:“……考得不错,有不会的题就问,数学再加把劲,到高三老师看好你能进火箭班啊。”   “啊,对了,你跟沈时钦不是做着前后桌呢么,沈时钦这个学生啊,怎么说呢——”李进喜话说一半卡了壳,他托着下巴,像是在犹豫该找个什么形容词比较合适。   虞阮心里一紧。   她大概能想到老师要跟她说什么。   在老家的学校时,班主任也经常说这样的话,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要专注学习,离那些差生远一点,不要影响到自己云云。   但沈时钦,他不是那样的。   虞阮抿了抿唇,两只背到身后的手紧紧攥着衣角,她仿佛从这个动作里汲取到了一些勇气,抢先李进喜一步开口:“沈时钦他挺好的。”   “老师,我们不应该用只用成绩评判一个人,您说是吗?”   少女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她大约没有这样跟老师抢过话,声音里还带着点紧张的小颤音,却依然温软而坚定。   “啊?哦,哦哦,你说得对。”李进喜茫然地回答。   虞阮礼貌地点头:“那老师,我就先回班去了。”   “好,你去吧,记得把宋老师点的下一个学生叫过来。”   等虞阮出门,李进喜才纳闷地道:“不是,我刚不就是想告诉她,沈时钦这学生虽然平时上课一副爱听不爱的样儿,考起试来倒是回回第一,数学尤其的好,让她可以多找他讨教讨教么。”   “怎么忽然就扯到评不评判人身上了?”   —   虞阮走进教室,难得看到沈时钦没有趴在桌上睡觉,而是在低头翻看着什么东西。   班上的男生们最近流行看那种玄幻小说,虞阮不止一次看见有男生在上课时偷摸着藏在地下看,没翻到一半就被老师一双无情铁手冷酷抽走的场景,听说隔壁班的班主任更是拿了个麻袋挨个收书,最后竟然真给她收出了小半袋。   比如坐在沈时钦旁边的方浩凡,就是这类小说的狂热爱好者。从黑眼圈的深浅就可以判断出,他已经连续熬了好几天的夜,还乐此不疲地跟周围的同学作者推荐,大有要拉人一起入坑的意思。   看这个情况,是沈时钦也被他的卖力宣传打动,开始看他的小说了?   虞阮想想他跟方浩凡一样举着扫帚假装顶级大宝剑在教室后头嚷着小说里的招式跟人对打的样子,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画面太美,她不敢看。   虞阮过去拍醒宋研指定的同学,等这位同学满脸菜色地应了声,她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走进了才发现,沈时钦手里拿的,并不是她原本预想中的玄幻小说,而是一本严谨的大部头。   虞阮:“……”   沈时钦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她脸上的表情,他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皱了皱眉:“宋研骂你了?”   在他的印象中,这位老师虽说平时脾气不是很好,但也不是喜欢随便骂学生的人。   “没有。”怕吵醒了边上午睡的同学,虞阮小声回答。   她趴到桌子上,两颊红红的,觉得又羞愧又内疚。   明明才在办公室里大义凛然地说过那样的话,结果一回到教室,她反而自己先误会了他。   人家根本就是在自主学习,才不是看杂书。   先入为主的印象果然要不得。   虞阮在内心狠狠谴责了自己一顿,做出了一个在将来让她连肠子都悔青了的决定:   ——她从小本子上撕了张纸下来,刷刷写下一行字,将它朝后边丢去。   纸团碰到沈时钦的额角,掉下来在他桌上打了几个滚。   沈时钦:“……”   这是在……为他上午丢她的事情报仇吗?   他坐直了身子,把虞阮的纸团拾起来摊开。   虞阮用的纸是从她记笔记的本子上撕下来的,纸张是浅浅的粉色,上面还映着樱花的图案,本子的角落里是一串印刻的猫耳朵。   【碰到不会的问题,你可以随时问我鸭】   清秀的字迹后,她专门画了个Q版的小人,小人手捧着课本,脑袋上还系了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条幅。   阳光明媚的午后,沈时钦久久地盯着手里的字条。   他把这张纸条放进笔袋,想了想,仍觉得不放心,还是拿出来小心夹进课本里,又放到了背包的最底层。   那个从开学以来就被随手扔来扔去的背包终于得了到最好的一次待遇,它被妥帖地放进桌洞,有它的主人坐在后面,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让里面的东西被弄坏。   虞阮等了一会儿,都没有等到沈时钦的回信。   不会是没看到那个纸团吧,虞阮这样想着,犹豫着要不要再丢一个给他时,沈时钦终于戳了戳她的后背,递了个东西上来。   虞阮赶紧接过,她用手一捏,似乎有个什么硬硬的东西包在里头。   她疑惑地将包着的纸条展开,圆圆的东西一下就掉了出来。   虞阮慌忙地接住,拿在手里一看。   是一颗水果硬糖。   她撕开糖纸,贝齿轻轻咬下,里面酸甜的糖浆在嘴里蹦出来,是酸甜的葡糖味儿。   吃糖使人心情变好,虞阮津津有味地含着糖块,去看沈时钦给她的回信。   他撕了老大一张纸,却仅仅写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上去,沈时钦的字写得很好,跟他本人一样,嚣张又有锋芒。   他说——   【好啊。】   *********   沈时钦这一答应,虞阮顿觉肩上一股责任感油然而生。   她不知道沈时钦其他科目的学习状况如何,又想起他中午时对着她的数学试卷时苦恼的模样,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从这方面入手。   以沈时钦的个性,想等他主动找她问题目,她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去。因此虞阮觉得,她可以稍微主动一点。   但可惜的是,沈时钦每节课一下课就跑了个没影儿,最后一堂自由活动更是一整节课都没见他回来,直到晚自习开始,他才姗姗来迟,从后门走进了教室。   虞阮听到身后椅子拖动的声音,她连忙回头,趴在椅背上目光灼灼地望向他。   对上女孩子热切的目光,沈时钦心跳忽地错了一拍,他将手放在嘴边,轻咳一声,以掩盖住自己失措的情绪,他若无其事地开口:“有什么事吗?”   虞阮刚要说话,又怕被人听到了他会不好意思,于是主动凑过去一点,隐秘地朝他招了招手。   见沈时钦没动,她又小声道:“你过来一点,我有话要跟你说。”   她眼里写着明晃晃的催促,沈时钦在心底无声地叹息,依言靠了过去。   少女肌肤莹白,容颜姣好,这样的距离,他都能清楚地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虞阮用手挡着嘴,嗓音放得细细软软的,淡粉色的唇一张一合,温声对他说:   “把你的数学试卷拿出来,我给你讲讲题吧。”   沈时钦:“……”   沈时钦浑身的热血与躁动飞快地凉了下去。   他漠然地道:“哦,那你等等,我要先准备一下。” 第16章 chapter 16   走廊尽头的教师办公室。   宋研诧异地盯着眼前的来人,道:“你是来跟我要小考卷子的?”   沈时钦点头:“是。”   “考都考完了,你要这个做什么?”宋研不解地问。   她手头倒不是没有卷子了,就是觉得奇怪。   沈时钦这个学生,成绩固然是拔尖的好,奈何上课却不怎么用心,宋研私底下找他谈过几次,也曾试图联系学生家长,他却没什么变化,后来见沈时钦能把成绩维持住,她上课内容也都听得懂,就不再多过问了。   她们这些老师私底下还讨论,这帮出挑的学生,哪个没点自个儿的小毛病。   宋研对于沈时钦的印象里,哪怕他没事儿找她开请假条离校,都比主动跟她拿卷子来得正常多了。   沈时钦面不改色地道:“这次没考好,打算拿张卷子重做一遍,长个记性。”   宋研:“……”   饶是她这个做老师的,听了他这话,都不免嘴角一抽。   都年级段第一了还不好,你底下压着的那些学生要是听见你这样讲,岂不是都该跑去哭着抄卷子去了。   这一看就是没说实话啊。   宋研失笑地摇摇头,已经考完了的卷子,不用担心泄露,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不再多问,从抽屉里抽出张试卷给他:“拿去。”   沈时钦接过那张薄薄的考卷,转身出了办公室。   他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找了个没锁的空教室,打开灯,掏出了口袋里的黑红两支笔。   ***   高二七班的教室里。   李进喜前脚刚走,教室一没了人管着,后脚就热闹了起来,开始絮絮传出一些借作业和聊天的声音。   虞阮回头看了眼她后边的座位。   座位上依然空荡荡的,它的主人还没有回来,桌面干净得很,除了随手摊着的两本册子跟几支笔之外,一点跟学习有关的物件都没有。   东西少得都不像是一个高二学生的课桌。   虞阮的作业早就写完了,她收回眼神,趴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弹着桌上那块椭圆的橡皮擦,怎么都想不明白。   明明下午丢纸条给他时,还答应得好好的,怎么才过去那么几个小时,人就变卦了呢。   只是讲题而已,又不需要另外准备什么,从晚自习开始已经走了这么久,总不见得是要先焚香祷告一下吧,沈时钦看上去……也不像是那么有仪式感的人啊。   虞阮想到这儿,忍不住把头埋进胳膊里,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唉,她这位后桌的想法可真是太难猜了。   —   李进喜一出教室,方浩凡就蹭地趴到窗口张望,确认人已经走进了办公室,他立马就溜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蹑手蹑脚得拎着个大黑袋子,鬼鬼祟祟地从后门钻回来。   他坐回座位上,将袋子打开,一股扑鼻的香气迎面而来,弥漫了整个教室。   有同学闻着味儿吸了吸鼻子,嚷道:“我说方胖子,做人可不带你这样的,大晚上吃夜宵的点儿,这味道也太作孽了!”   “这是烤串的味儿吧,我馋这口好久了,胖子,咱不带私吞的,见者有份呐。”   方浩凡大剌剌地坐在座位上,嚣张地拿出一根肉串,故意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这才一口放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想得到美,我辛苦跟教导主任躲猫猫,把这袋子东西拿进来容易嘛我,想吃?刚怎么不见你们一块儿出去拿呀。”   几个男生吞着口水,死缠烂打之下终于从方浩凡那里拿了两串肉过去,方浩凡数了数剩下的串,拿了两根塞给虞阮:“给,虞阮,你也尝尝。”   他给的实在,虞阮也不跟他假客气,她一边盘算着下次也请他吃点什么,一边笑着跟他道了声谢。   “害,都是同学客气什么。”方浩凡不在意地摆摆手,他翘着二郎腿,三两口下去,肉串就下了肚。   他眼神一瞟,目光扫见向这里走来的身影,连忙一提手里的袋子,朝沈时钦嚎了一嗓子,“时哥,你可来了,我还担心等你回来,这东西都凉了呢。”   沈时钦低低地嗯了一声,趁虞阮不备,将口袋里的卷子扔进桌洞,好像他出去一趟,什么东西都没带回来过。   虞阮的目光一路黏在他身上,她巴巴地看他拉开椅子坐下,没忍住小声问道:“这么久才回来,你刚刚干什么去了呀。”   她原先还以为他那么快就后悔了,又苦于不知道怎么跟她说,索性为了躲她,连晚自习都不打算回来上了呢。   少女语气糯糯的,声音虽然轻,但坐在他们这一圈的人,还是能听得很清楚。   方浩凡拿烤串的手登时抖了一下。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么,就他时哥那阴晴不定的破脾气,平时可最烦有人对他问东问西的了,他还记得他上次喝了两杯酒劲上头,拉着他时哥多嚷了两句,结果被他好一顿收拾,当时那惨状,到现在他都历历在目,想起来就觉得浑身泛疼。   他时哥眼里可没有什么妹子不妹子的,小虞同学说点什么不好,怎么偏偏问起这茬了。   方胖子连忙给虞阮打了好几个眼色,眼睛都快眨抽筋了,奈何小姑娘愣是没明白他的意思,反而好心地从桌洞里拿出一张眼贴给他:“眼睛不舒服要不要试试这个,抗疲劳很管用的。”   眼贴递到一半,半道上就被另一只手给截了下来。   沈时钦顺理成章地把眼贴收进了自己口袋里,末了还不忘冷眼斜他一眼。   “不用管他,他不是眼睛不好,”沈时钦冷淡地道,“是脑子有病。”   方浩凡一颗心顿时更沉了。   听听,他时哥这口气,明眼人一看就是心情不好了不是,他这一喷完他,不是转头就得朝人家女同学开炮了?   女孩脸皮薄,等下万一时哥发火,他到底选择保命好,还是上去拦上一把啊。   方胖子愁得要命,他这边还没纠结出个所以然来,只听沈时钦继续对虞阮道:“有点小事,已经解决了。”   他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说话时嗓音低低的,还带着三分笑意,宛如春风化雨,态度跟刚才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放心,我没想跑。”   虞阮没想到才一开口就被看穿了心思,她嘟了嘟嘴,耳根泛着点红晕,把头别过去装出一副“你在说什么,我完全没有听懂”的小表情。   沈时钦眼底笑意更盛,顺手将方浩凡递过来的烤串一并拿给了她,还不忘细心地从他桌上抽了张纸,包住竹签底下那些油腻的部分。   方浩凡:“……”   他看看自己手上陡然空了的手,再看看小姑娘捏了满手都快拿不开了的烤串。   这他妈???   哥!您还是我时哥吗!   说好的对待兄弟要像春天般的温暖,对待妹子就像严冬一样无情呢!!!   怎么临了临了,真到了实施的时候,您这反而完全翻了个个儿啊? 第17章 chapter 17   方浩凡叼着烤翅,感觉自己一颗心碎了个稀烂。   他倔强地找了个话题插进去搭话:“诶,你们不知道,为了这包东西,我可太难了,差点没教导主任那老秃驴逮个正着,还好我机灵逃的快,要不然没准这儿,就得站在办公室挨呲了。”   虞阮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烤串,她塞回一些给沈时钦,伸手把窗户支开一条缝散散教室里的香味,闻言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逃的?”   方浩凡得意极了,他手舞足蹈地道:“说时迟那时快,眼看他快要看到我了的时候,我赶紧把吃的往洗手间里一扔,这才大摇大摆走出去,他一看我两手空空的,连个物证都没抓着,当然只能当自己看错了,等他这一走,我就赶紧把袋子拿出来回来喽。”   沈时钦表情一僵,一张脸逐渐黑如锅底。   虞阮拿烤串的手微微颤抖:“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些烤串是你从……拿回来的?”   方浩凡坦然道:“是啊。”   虞阮:“……”   沈时钦:“……”   虞阮胃里一阵翻腾,将剩下的烤串尽数塞回了方浩凡的袋子里。   方浩凡不明所以,仍热情招呼道:“再多吃点呗,还有时哥,你怎么也不拿。”   虞阮勉强笑笑:“谢谢,真的不用了,你慢慢吃吧。”   沈时钦的回答则简单粗暴的多。   ——他往方浩凡的椅子上蹬了一脚过去,让他连人带椅子直接转了个向。   他郁气森然地道:“眼不见为净。”   虞阮思忖了三秒,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沈时钦把卷子从桌洞里拿出来:“喏,我的卷子。”   一听来了正事,虞阮忙从刚才的精神攻击里振作了精神,她擦了擦手,将他的试卷接过来,大致扫了一遍。   跟她想的差不多,整张卷子错的多对的少,满卷的大红叉叉,最上面那个鲜红的56分更是刺人眼球。   虞阮拧着秀气的眉毛,深觉这次的任务严峻。   沈时钦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面色凝重,他不禁有些后悔。   他是不是……不小心把错题弄太多了?   早知道就少错几题了。   还在晚自习,虞阮不好一直跟沈时钦说话,就把他的卷子接过去,拿出自动笔刷刷地写着些什么,等再递回来的时候,上面每道错题边上都已经写满了她的题目的分析,她怕他看不懂,写得格外完整,连每部分的知识点出自课本的哪一页都有细致的标注。   沈时钦低头看着那张卷子,很长时间没有出声。   虞阮见他都不说话,她抿了抿唇,伸出葱白的指尖戳了戳沈时钦的小臂,女孩子力气不大,对沈时钦来说轻得像是小动物挠过,却让他骤然清醒过来   小姑娘歪着脑袋跟他说话,声音里藏着点忐忑:“怎么不说话,是我写得不好吗?”   她第一次像个小老师一样给人讲题,怕她哪里写的不够清楚,反而误导了他。   “没有,”沈时钦摇了摇头,“你写的很好。”   似乎是嫌自己说的太过简单,他怕她误会,又很快补上一句:“对我帮助很大。”   “那就好。”虞阮终于松了口气,脸上绽放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她对着沈时钦叮嘱道,“你先看,看完了有什么不懂的地方,等我们回家的路上再告诉我,我到时给你讲。”   沈时钦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重复道:“……我们?”   “对啊,”虞阮理所应当地点头,“我们反正住在同一条街上,晚自习放学,怎么走都顺路。”   而且她想着,万一沈时钦在学校怕被同学们看到,抹不开脸去问她问题,回家这段路上的时间,不是刚好可以利用起来嘛。   虞阮疑惑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沈时钦单手托腮,忽然低笑了一下,手指摩挲过卷子上女孩清秀的小字:“没有。”   “我就是……突然觉得时间过得,还是太慢了。”   怎么还没到放学的点呢。   *********   十一月二中有件全校师生瞩目的大事,就是学校的周年庆典。   今年恰逢学校的八十周年,校方因此准备的格外隆重,不仅要求每个班都得报节目上去,据小道消息说,还会专门请明星团体来学校表演。   “陈苒自己就是文艺委员,这次咱们班要报上去的节目估计又是她的钢琴。”姜以柠掰着手指道,“我还是更期待会请哪个明星来,是我喜欢的哥哥就最好啦。”   虞阮把粉笔放回盒子里,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笑着说道:“这些天我把你所有喜欢的艺人名字听了不下十遍,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姜以柠凑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黑板:“画得真好看,只差个上色,就大功告成了吧。”   虞阮转学时就在个人特长上填了绘画这一栏,再加上美术老师的大力推荐,这次的黑板报就交到了她身上。   她画笔下的小精灵们活灵活现憨态可掬,从皮卡丘到卡比兽,每一只都在手里碰上了各类书籍,既不会显得枯燥乏味,又了贴合了主题,还没画完就得到了班上所有人的一致好评。   其实虞阮还藏点小私心。   沈时钦就坐在最后一排,一回头就是黑板报,平时有的没的多看两眼,见到小精灵们都那么勤奋,他总能汲取到一些学习的动力吧。   周三下午最后两节课是自由活动,班里的同学这会儿要么回了寝室,要么在球场打球,虞阮退后两步,看了看完成的底稿,对姜以柠道:“快帮我看看,还有什么地方要改的。”   “没有啦,我保证我们班的板报一定是最好看的。”姜以柠推着她的肩膀往门外走去,“咱们先去吃饭吧,点个小炒怎么样,等下再去超市买盒冰淇淋……咦,路晋源,你怎么在这儿?”   姜以柠震惊地看着站在那个门外的男生。   路晋源大概也没想到这个时间点教室里居然还会有人在,他看上去比她们俩更错愕,手里还捏着封淡蓝色的信封。   看得出他本来是想把它悄悄放到谁的座位上的。   姜以柠立刻明白了他手里拿的是什么,她促狭地看看虞阮,把她往前推了一把。   反正路晋源在女生中的评价一向很好,她不怕好友会吃亏。   虞阮从小就长得漂亮,再加上天生的好性格,在老家就不乏有人追求,收到过的情书也有不少,只不过她回绝起人来虽然态度温和,却从不拖泥带水,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贸贸然上来递情书表白了,生怕被她当面拒绝。   显然,路晋源在这一方面的消息有点落后。   他握了握拳头,勇敢地上前一步,将情书往虞阮面前一递:“虞阮,从开学以来我就一直在注意你,我想对你说,我——”   他话没说完,一只大手就重重地搭在了他的肩上,路晋源嘶了一声,觉得对方的力气大到像是要把他的肩膀整个儿给捏碎了。   他回头看去,沈时钦大约是刚打完球回来,他抱着个篮球,碎发全被撩了上去,露出锋利的五官。少年眸色深深,面无表情地站在路晋源身后,说话的声音像是淬了一把碎冰:“让让。”   “你挡道了。” 第18章 chapter 18   勇气这种东西, 向来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路晋源猛地被沈时钦这么一打断,原本鼓足的勇气就跟个被戳破了的气球似的泄了下去,他往边上挪了挪,给沈时钦让出一条过道, 一边不露痕迹地抬手,按了按右半边肩膀。   他怀疑他的肩膀已经青了。   沈时钦目不斜视地走进来, 他就近拉了把椅子坐下, 手里的篮球落地,发出怦怦的弹跳声,喝空了的矿泉水瓶被他随手拧成了麻花形, 在教室里划出一道抛物线后, 准确落进了后排的垃圾桶里。   那一声响亮的咚声昭示着他刚刚用了多大的力度。   姜以柠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哆嗦。   她本以为路晋源拿出那封情书时,教室里的空气已经很僵硬了, 没想到等沈时钦进来,居然还能变得更僵硬一点。   她的视线在其他三人中间来回打转, 脑内循环式播放着一句话:   ——明明是四个人的电影,她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哦,不对,被沈时钦这么一打岔,路晋源可能也没有了。   教室里另外三个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集在沈时钦身上, 他却旁若未觉, 还有闲心从他坐了位置的那个倒霉同学桌洞里抽出一本便签本,撕了张纸下来,低头叠着些什么东西。   似乎发觉安静的时间拖得太久, 他终于舍得抬头,淡淡地瞥了路晋源一眼:“不用顾忌我,你继续。”   他虚伪地道。   还继续?   不止是肩膀,路晋源脸都要青了。   你个大活人杵在这儿,他那些告白的话还怎么继续得出来?!   虞阮被这一系列的突发情况弄得怔了一会儿,她左看看右看看,深感自己很有必要做点什么,来打破眼前这个尴尬的氛围。   她往沈时钦边上靠了点过去,伸出两根手指,拉了拉他宽大的衣袖。   沈时钦偏头,虞阮五指葱白,养得嫩嫩的,搭在他藏青色的外套上,不像有些女人做了鲜红的美甲,她指尖都是天然的淡粉色,上面还有个健康的小月牙。   沈时钦低垂着眼,有风从半开的窗户外吹进来,拂过他指间夹着的那张叠了一半的纸。   他从刚才开始就莫名烦躁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外套里网格的内衬随着她轻轻晃动的动作擦过他的手臂,少女指尖的温热几乎要穿透那层薄薄的衣料,落在他的小臂上。   “怎么了?”他压下内心燃烧着的灼热,嗓音低哑地开口。   虞阮小声建议:“你要不要先回去呀?”   当着其他人的面被拒绝,不用想都知道会是件特别丢脸的事。   虞阮虽然不喜欢路晋源,却没想要他太没面子。   沈时钦微微后仰,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头顶白炽灯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勾勒的他那张脸棱角更加明晰。   他眸色沉沉,看向她的那双眼睛里神色莫辨,像是嫌狭小的座位委屈了他那双大长腿,他屈腿一脚蹬在桌下的横栏上,桌脚划过地面,发出呲啦的声音。   他干脆地道:“不回。”   虞阮抖了一下,小动物般的直觉让她紧紧闭上了嘴,只用眼角的余光假装不经意地去瞥瞥他。   是……篮球打输了吗?   怎么心情看起来,比他上次跟人约架时还要糟糕的。   接下来的话看样子今天是没法说完了,路晋源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对虞阮道:“既然现在不方便,那我就先走了,我们下次见。”   听他这么说,虞阮忙不迭地点点头,就差把那句“慢走不送”直白地说出口了。   看她这个表情,路晋源有些沮丧,他猜到就算他能把告白的话说完,能听到的估计也不会是他想听的答案。   一想到这件事,路晋源整颗心都想被泡进了苦瓜水里,连肩膀都耷拉了下来。   “等等。”   叫住他的不是他心心念念的虞阮,而是那位二中知名煞神,从刚进来起就活像是被人当面戴了顶绿帽子的沈时钦。   “把你的东西一并带走。”   他抽走路晋源塞给虞阮的情书,精准丢回了他怀里。   路晋源饶是平时再好脾气,这会儿也不免气结,他加了北北重音道:“我是送给虞阮的。”   又不是给你,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操哪门子的心!   “啊,没办法,我这个人比较热心肠,”沈时钦随手拨了下汗湿的额发,语气里不带半点温度,“校规第七十六页倒数第三行,本校学生禁止谈恋爱。”   他嗤笑一声,道:“路班长不是纪检部的人,不好知法犯法吧。”   “还是说,”沈时钦回头,危险地看了虞阮一眼,“你很想收下?”   虞阮眨了眨眼,身上的寒毛一下子就竖了起来,向她亮起了警报的小红灯。   她本来就不想要这封情书,因此摇头摇得毫无压力。   她这个动作对路晋源,无疑是往苦瓜水里又撒了把朝天椒,他连一贯温和的笑容都难以维持下去,垂头丧气地走了。   确定路晋源走出的距离已经远到听不见他们的对话,虞阮动手帮着把那张无辜受灾的桌子退回原位,袖口在桌边上扫过,她轻声纠正道:“我们学校的校规没有第七十六页。”   沈时钦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侧头看她,漆黑的眼眸里忽地泛起了一层波澜,少年勾动唇角笑了笑,舔了舔内侧那颗尖牙。   他漫不经心地道:“所以?”   “而且校规才没有明白写出不许谈恋爱,”虞阮搜索了下自己的记忆,确定没有记错,这才坚定地道:“最多只会写男女之间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像不能靠太近这样。”   虽然谈恋爱这种事屡禁不止,私底下连老师都默认了的在二中都有几对,不过明面上还是查得很严,要是被抓到了,起码一个处分是少不了的   “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能靠太近……”沈时钦低声重复了她说的最后这几个字,他声线沙沙的,落进耳朵里又酥又麻,凭空多了几分缱绻的味道,“多近才算近。”   他一手撑着桌板,忽然俯身靠近她,周身的气息将她紧密地包裹起来。   “这样的,算不算?”   虞阮的瞳孔倏地放大,脸上的红晕直直从脖颈蔓延到了耳根,指尖漂亮的粉色因为大力扳着桌子而褪了下去,浓密的睫毛像把忽闪着的小翅膀飞快地颤动着,看得沈时钦一时心痒。   想伸手去拨弄一下。   只可惜他还没付诸行动,虞阮就如梦初醒般躲得离他老远,要不是教室就这么大,后面又有堵墙挡着,他怀疑她能直接退到隔壁班去。   “当然算!”她说着又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费劲巴拉地把他那本拿来垫桌脚的校规抽了出来摔到他面前,“喏,校规都在这儿了,想知道什么,自己去翻吧。”   凶是够凶了,就是怎么都透着种虚张声势的味道,像是只没长大的小奶猫,非得在脑门上画个王字,挥舞着粉嘟嘟的肉垫,当自己是威风凛凛的百兽之王。   沈时钦拾起那本校规,拍了拍上面的落灰,似笑非笑地问:“记得那么牢,刚刚怎么不说。”   “是怕我丢脸?”   ……才不是。   虞阮在心底悄悄腹诽,是怕你心情不好,一时恼羞成怒,把我们这些目击证人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沈时钦站直了身子,把叠完的小跳蛙放在女孩蓬松的发顶:“给你的。”   “拦了你一封情书,这个给你,就当补偿了。”   他用来折小跳蛙的便签纸是浅浅的草绿色,小小的一只趴在虞阮白皙的手掌上,有种丑萌丑萌的感觉。   虞阮在小跳蛙背上轻轻一按,让它在掌心蹦出一段距离,她小声逼逼:“明明就是我比较亏。”   沈时钦挑眉:“哪里亏了。”   虞阮想了想,歪头道:“那张纸看起来比这个要大一点。”   沈时钦哦了一声,向她摊手道:“不要还我。”   虞阮:“……”   连这个都没有,那她岂不是更亏。   她生怕他动手来抢,立刻把那只小跳蛙放进了衣袋里,还警惕地往边上退了两步,恨不得跟他站成一道对角线。   远远站在角落里的姜以柠复杂地看着这一幕,直到沈时钦走出教室门,她才慢吞吞地靠过来,心情复杂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朋友,你听说这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这句话吗?”   虞阮扭头惊讶地看她:“以柠,原来你还在这儿呀。”   姜以柠:“???”   不是,她的存在感那么低的么?   她努力组织着措辞,委婉地开口:“阮阮,你跟沈时钦最近相处地不错啊。”   “有吗?”虞阮心想着,毕竟她现在有在私下里帮沈时钦答疑解惑,四舍五入算是他的临时老师,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所以——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真挚的父子情吧。”   虞阮双手握拳,言之凿凿的道。   姜以柠:“……”   不好意思打扰了。   请问你说的父子情,是指某些需要大半夜偷偷躲在被窝里看的那种吗?   *********   把板报画完了底稿,上色的工序就要简单太多,虞阮叫上几个要好的女生一起帮忙,终于在晚自习开始前画完了最后一笔。   虞阮洗去手上的粉笔灰,回头看看完工了的黑板报。   其中牢牢占据C位的是一个嫩黄的皮卡丘,它握着两只嘟嘟的前爪趴在草坪上,小尾巴霹出来的不是寻常的闪电,而是——一整套的王后雄。   长长一排书围着这只卖萌的皮宝绕成了半个圆圈,虞阮还丧心病狂地还原了一系列教辅的封面,看出去很有震慑力,以至于一进教室,看到这块黑板报时,就有同学发出了”卧槽,魔鬼“的声音。   姜以柠感叹道:“要是精灵球召出来的是薛金星和王后雄,我情愿放弃我宝可梦大师的称号。”   虞阮若有所思地道:“我突然有了个想法。”   她拉着姜以柠兴致勃勃地道:“你说我们是不是能把板报再改一改,多设置一些互动,比如画个在课本上乱涂乱画的火柴人,再让这群小精灵往他头上丢一堆五三之类的——”   姜以柠:“……”   姜以柠默默退后:“求你了,给我的童年留条底裤吧。”   主意被人拒绝,虞阮蔫蔫地伸手,戳了戳趴在课本边上的小跳蛙,她抽了支笔出来,给小跳蛙画了两只小黑豆眼。   她趴在桌上,跟这只小跳蛙大眼瞪小眼地对视。   方浩凡啃着个鸡肉堡回班,路过虞阮的座位时脚步一顿,他瞪大眼睛捏起桌上的小跳蛙,惊道:“这是时哥折的吧。”认识的人里也就他会折这玩意儿   方浩凡不愧他“胖子”的外号,不仅长得壮实,连手都比别人大上一号,他没轻没重地一捏,小跳蛙立马就瘪了下去,眼见他还想动手去扯上一扯的样子,虞阮连忙把小跳蛙从他手里夺回来藏进笔袋里,呲啦一声把拉链拉上,严防方浩凡再向它伸出他的禄山之爪。   方浩凡揉了把他剃得只剩一层发茬的头顶,呐呐道:“我就是觉着有点稀奇,咱时哥向来都是折完了就扔的,没想到今天还能看见只幸存蛙。”   虞阮奇怪道:“好端端的,折都折完了,扔它做什么?”   “谁知道呢,”方浩凡随意地在她前面的空位上坐下,边啃汉堡肉边含糊不清地道,“时哥这人可怪了,一般人脾气一上来,都是直接动手揍人,干脆又利索,时哥不一样,也不晓得他从哪儿来的这习惯,惹得他动手的时候还算轻的,一旦折起这玩意儿——”   方胖子的眼珠子提溜地往虞阮笔袋上打转,“那才是动了肝火。”   虞阮在心里轻轻地咦了一声。   所以他刚刚是真的在为路晋源向她递情书而生气呀。   就因为……他当着他的面,违反了禁谈恋爱的校纪校规?   有个小气泡从她心底缓缓飘出来,在她耳边砰地炸开,变成了姜以柠激动的声音:“看他那个反应,不会是对你有意思吧!”   虞阮一个激灵,耳根渐渐爬上了一抹红晕,她猛地甩了甩头,企图把这个在耳边循环立体播放的声音给甩出去。   她用力拍拍自己的脸,瞎想什么,做人不能太自恋啊,这种想法万一要是让沈时钦给知道了,依照这个人恶劣的性格,他肯定会在剩下的两年里不停拿这件事取笑她。   “打自己这么用力,”她头顶传来沈时钦低哑的声音,他一手撑着桌子,慢条斯理地道,“你当自己是方胖这个厚脸皮吗。”   无辜被cue的方浩凡嚼着汉堡呆愣地抬头,露出一个茫然的表情。   沈时钦眼尾上挑,他忽然抬手,指尖划过她细腻的侧脸,或许是刚洗过手的缘故,他指尖微凉,指腹上还沾着一滴两滴小水珠。   虞阮闻到他手上洗手液的味道。   是清新好闻的柠檬味儿。   虞阮愣了两秒,脸颊迅速升温,她像一只被放进了蒸笼里的小包子,拼命避开某个热源的方向,同时用力把他的手拍下去:“不许动手动脚的!”   想起他对路晋源说过的校规,她顿时理直气壮起来:“你下午自己说的,男女之间要保持一定距离。”   沈时钦点了点头,他从容地收回了手,淡淡地否认:“我没说过。”   虞阮那句“你说话不算话”还没说出口,只听他继续道,“我说的是,不许谈恋爱。”   “怎么,”少年薄唇勾起,脸上挂了丝玩味的笑意,他故意延长了尾音,慢悠悠地道,“你在跟我谈恋爱吗?”   “……”   沈时钦笑了笑,指尖故意停留在离她脸颊一指宽的地方,他低声提醒道:“更红了。”   方浩凡窝在前座上不敢吱声,但其实他很想跟他时哥说一句。   你确定人小虞同学的脸,真不是被你气红的?!   虞阮气恼地转头,不想看他的脸,她扎起来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啪唧一甩,柔软的发丝擦过他的手背,少女气哼哼地拿后脑勺对着他,将校服领子竖起来,把脸埋了进去,一副“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闲杂人等速速退散”的样子。   他们这块地方一安静下来,方浩凡大口咀嚼的声音就变得分外清晰。   沈时钦转头,抛给他一个和善的眼神:“吃完了吗?”   方浩凡低头瞅瞅自个儿手里剩了小半的汉堡,他张大了嘴,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那些全塞了进去,末了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他向沈时钦一摊空荡荡的双手,防备地道:“吃完了。”   想让我分你一半也没份了。   沈时钦:“……”   他懒得解释,干脆拎起他的后衣领,把人一脚踹回了他的座位上。   虞阮琢磨着过了这么久,脸上的红晕差不多也该消下去了,这才肯把外套领子放下去,露出那双明亮的眼睛对着他:“晚自习都快开始了,你干嘛还坐别人的座位。”   原本坐在她前面的男生都已经悄悄往这边瞟了好几眼了,就等着什么时候这位大佬能把他的位子给还回去。   沈时钦懒洋洋地坐在虞阮前面的位置,他支着腿把下巴放在她垒起来的课本上,颇有深意地问了句:“我要是现在坐回去,你肯转过来跟我说话?”   虞阮:“……”   不,她会往两个人的位子中间立一块两米高的隔板。   虞阮双手托腮,目光触及到那位同学拜托的眼神,只好不怎么真诚地道:“当然会啊。”   “不仅会跟你说话,实不相瞒,我连要给你的礼物都准备好了。”   小姑娘仰着脸看他,白皙的小脸上挂满了“我好吧,快点夸我”的字样,身后仿佛凭空多出来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在后面得意的甩啊甩的。   “哦?”沈时钦果然来了兴趣,他勾了勾唇角,漆黑的眼里透出几分笑意,难得感兴趣地问:“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送我礼物了。”   ……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有想过。   虞阮噎了一下,她眨眨眼睛,灵机一动想出一个完美的说辞,她盯着他理直气壮地道:“当然是为了庆祝生日。”   沈时钦皱了皱眉,一张俊脸逐渐黑了下去,他错开眼神不去看她那张灿烂的笑脸,沉声道:“你记错了。”   “我生日不在十月。”   “谁说是给你过生日的,”女孩娇小的手掌按在桌板上,她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地道,“当然是给我们伟大的祖国妈妈庆生了!”   “……醒醒,国庆节早就过了。”   “那怎么啦,再多庆祝也不要紧的,”虞阮弯了弯眉眼,她掰着手指问他,“薛金星,王后雄,荣德基,曲一线,著名的教辅界四大天王,你更喜欢哪个?”   沈时钦:“……”   他沉默了片刻,有种不太妙的预感涌上心头:“为什么问这个。”   “都说了是给你准备礼物了,”虞阮理所当然地道,“我想来想去,送别的都是虚的,你现在这个情况,还是送书最实际啦,毕竟只有我给你讲题肯定是不够的,平时多做做复习资料,总不会有坏处嘛。”   她眼底盛满了盈盈笑意,把他要拒绝的话全给淹了下去,少女笑得像只幸灾乐祸的小狐狸,她打定主意等书到了之后要先把答案抽出来藏好,一边朝他握了握拳,煞有介事地鼓励道:“加油,愿知识的光辉照耀你。”   沈时钦看她努力压下上翘的嘴角,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他唇边挂着道若有若无的笑意,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激烈反对,反而平静地反问她:“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一个人做多没意思,不如你陪我一起啊。”   虞阮呆了一下,有些发懵地坐在椅子上。   反应过来后,她猛烈地摇头:“不用了不用了,你自己做就好。”   平时她妈妈江昔给她买的练习册已经够多的了,再往上加的话,她就是有再多的时间也写不过来呀。   沈时钦勾唇,把她刚才说过的那句话返还给她:“是你说的,平时多做做复习资料,总没有坏处么。”   “正好,你既然说要送我礼物,那我怎么说也得给你准备一份回礼才对。”他继续问她,“薛金星,王后雄,荣德基,曲一线,你喜欢哪个?”   经验丰富的猎人把捕兽器转了个方向,兴高采烈挖陷阱的小狐狸一时不妨,一头栽进了自己亲手挖出来的大坑里。   虞阮:“……”   她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虞阮捂住耳朵,向鸵鸟学习,重新把自己埋了回去,全心全意开始扮演一位什么都没有听到过的无辜路人。   ******   晚自习上课的铃声响过没多久,李进喜就拿着个U盘进了教室,陈苒紧随其后走进教室,她旁边的女生探头过去低声问了她些什么,她摇了摇头,一指讲台上的李进喜,没有说话。   李进喜笑容满面地宣布:“同学们,关于这次的校庆活动,我已经有了一个好主意。”   他说着,将U盘插进了电脑里,又打开投影设备,自信满满地按下了播放键。   一时间,充满童趣的音乐声响彻了整个教室。   虞阮听见方浩凡忍不住骂了声:“卧槽,这都是个什么鬼。”   虞阮想,看周围同学的表情,起码这一次,方浩凡跟大家的想法一定达到了高度统一。   显然,李进喜并没有觉得他这个视频有哪里不对的,播放结束后,他关掉了网页,喜滋滋地搓搓手,问底下的学生:“你们怎么看,是不是很有新意?”   他已经做好准备,听见他亲爱的学生们赞同的欢呼声了。   教室里安静了片刻,在有人第一个开口后,立马被闹哄哄的说话声给覆盖了过去。   “不是吧喜哥,你这都是从哪儿找来的老古董啊。”   “就算是要我们演舞台剧,好歹也找出时髦一点的呀,这什么,卖火柴的小女孩?”   “我们能演什么,小女孩还是火柴。”   “先说好,我是绝对不会参加的,要我演这种儿童剧,我还不如就地找个豆腐块碰死。”   李进喜干咳了两嗓子,面上有点挂不住了,他一拍讲台,严肃声明道:“瞎说,什么叫做儿童剧,这分明是大型音乐舞台剧!”   “就你们想搞的那些活动,你们这帮小猢狲看着是高兴了,连第一轮审核都过不去!我们办公室的老师看这段表演就很好嘛,最后的悲惨结局也改了,又唱歌又跳舞的,看着多活泼,放在校庆正适合。”   李进喜往这帮强烈反对的学生堆里看了一圈,最后眼睛一亮,点到了陈苒的名字:“文艺委员表示一下,起个带头作用,我就先把你加进节目里。”   他乐呵地笑笑:“作为奖励,女主角就给你了。”   陈苒撇了撇嘴,那表情怎么看都算不上是高兴。   有个男生起哄道:“咱们班文艺委员那么厉害,让她一个人上得了,到不了可以一人分饰多角嘛!”   “就是这个理儿,角色总共就那么多,我们就负责再底下给大家鼓鼓掌也挺好的。”   李进喜将脸一板:“不行,这是集体活动,能上的都要上,没角色了就给我戴个头套去后面站着当背景板也得上。”   李进喜越说越打定了主意,他麻利地把节目单一填,就准备交到上面去。   他一走出教室门,整个教室里瞬间就变得怨声载道,已经有同学开始商量着究竟哪几个角色的戏份能少一点,最后还没有台词的,可以赶快定下来,免得被人抢走。   姜以柠递了个纸条给虞阮:【你想演哪个角色?】   虞阮想了想,在纸条上写道——   【不肯买火柴的恶毒贵妇。】   姜以柠:【你是想趁机光明正大地对陈苒说声滚吗,这便宜占得好!】   虞阮:“???”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晚自习第一节 刚一下课,就有不少同学围到了陈苒旁边,找她登记角色,以免晚了一步,不得不去演那些涂着油彩的背景板。   沈时钦屈指敲敲虞阮的桌板,低头问道:“你不去?”   虞阮摇摇头,将散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不去。”   她前面的头发正在尴尬期,养得不长不短的,稍微晃了下脑袋,有几根不听话的发丝就有从耳后悄悄遛了出来,小姑娘一次次把它们缠回去,最后实在不耐烦,几次想把它们拔掉算了,但想想又觉得怕疼,只好怂巴巴地松了手。   她朝他机灵地眨了下眼:“我和以柠下课前就把要演的角色写下来递给陈苒啦。”   “怎么不叫上我,”沈时钦伸手在她发顶按了下,他压低了嗓音,弯腰对她道,“你还挺期待轮到我就只有背景板能演了,嗯?”   少年声线醇厚沙哑,透着种浓浓的危险性,虞阮缩了缩脖子,装没听懂地看向他。   沈时钦轻笑一声,转了个话题问她:“你挑的是哪个角色。”   这个问题她能答,虞阮轻快地道:“恶毒贵妇。”   按照李进喜放给他们的视频来看,贵妇只需要在小女孩来找她卖火柴的时候,挥挥羽毛扇把她赶走就行了,都不用戴头套反复跑站位,简直是最幸福的角色了!   沈时钦眉毛一扬,似乎有些意外。   虞阮警惕地看着他,心想,他该不会跟以柠一样,也以为她想要这个角色是因为那种奇怪的原因吧。   好在沈时钦并没有抛出那句话,而是稍一颔首,丢下一句“知道了”给她,向着陈苒的座位大步走去。   他轻松地挤开周围的人群,站到了某个拿着登记本的男生面前,低头无声看他。   男生膝盖一软,当即颤颤巍巍地双手捧着,把登记本递了上去:“……大哥您请。”   陈苒抬头,看向沈时钦清俊的侧脸,他正一手托着本子,一手从后面那张桌子捡了支笔出来在上面写字。   她见过他的字,跟班里男生们的狗爬字不同,他字写得很好,有种随性嚣张的感觉。   跟他这个人一样。   虽然上次的事情,他让她很没面子,但她发现,她还是很喜欢他的。   陈苒给自己打气,沈时钦又不是只对她一个人这样,高一有多少女生背地里给他递情书的,他不也一样不假辞色。   况且,他这次主动过来写角色……   陈苒微红了脸,她控制不住去想,如果他想要扮演的是那个改编剧本里救了她的年轻伯爵,那她跟他不是……   沈时钦写完了东西,他将笔盖塞了回去,放回课桌上,随手把本子丢给了边上踮着脚张望的方胖子。   方胖子利索地接过,他迫不及待地找到最后一行字,大声念道:“沈时钦,贵妇的……啥,哥你记错了吧,舞台剧里的贵妇哪来的什么男伴啊。”   陈苒面上的红潮飞速退了下去,她抿了抿嘴唇,脸上的笑容一时变得有些难以维持。   她记得的,上课时虞阮就给她递过纸条,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她想演的角色就是那个贵妇。   她复杂地回头,看见虞阮那张精致漂亮的脸。   女生坐在窗边,她听见方浩凡的大嗓门,正好奇地向这边张望。   沈时钦放下本子,没跟她说半句话,就抬腿朝她走去,少年宽肩长腿,身姿挺拔,他站在虞阮桌前,俯身跟她说着些什么。   陈苒咬了咬牙,指甲无声地钉进了肉里。   —   李进喜起初是想着全民参与的主意,不过他没想到,节目编排起来要比他预料得难上许多,等到最后删删改改的,也只剩下一小部分人还需要参加演出。   李进喜对此颇为遗憾,还曾经在上课前充满歉疚地对学生们表示,下次要有机会,他一定竭尽全力,争取所有同学都能一起上台表演。   学生们:不了不了,我们真的不需要。   对于班里的广大同学来说,不能参演什么的,绝对是个值得他们去放鞭炮庆祝的好消息。   被李进喜寄予厚望,不幸留在参演名单里的虞阮:“……”   好在周年庆典是在月底进行,他们还有一段时间可以拿来准备,虞阮唯一庆幸的是,台词就那么两句,对演技要求也不高,她看了李进喜发在班群的剧本,发现她最需要注意的点只用一句话就能完美概括出来——从头到尾,仰着脖子说话。   可以,这很方便。   虞阮在心底给自己递纸条时的小快手点了个赞。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快到下课时,虞阮和几个女生一起把用过的篮球捡起来丢进框子里,放在边上等体委推回器材室。   姜以柠挽着她的小臂,对虞阮道:“我们一起去小超市买冰棒吧,买完直接回教室就好,反正也快下课了。”   虞阮有些犹豫:“万一等下老师点名……”   “哎呀不会的,”姜以柠推着她的肩膀往前走,“我带了手机,已经跟人说好啦,万一真点名的话,就让她发信息给我,我们马上跑回来就是了。”   炎热的夏季过后,学校小超市的冰柜肉眼可见地空了下来,老板大概很久没进新货了,只剩下一些之前的库存孤零零地躺在冰柜里。   虞阮推开冰柜,眼疾手快地从里面挑出最后一根火炬冰淇凌。   她撕开包装袋,拿着冰淇凌的蛋筒,轻轻咬了一口上面的巧克力脆皮。   姜以柠一回教室就把几个电风扇开到了最大,她四仰八叉地坐回位子上,捞了本册子拼命给自己扇风:“这天气也太多变了,明明前两天还很凉快的,今天又热得跟在夏天似的。”   虞阮深有同感地点头,她想起来问道:“昨天回家路上,看见路边开了家新的芋圆店,周末一起去吃吗?”   姜以柠:“去去去!”   “每到这种时候,我都特别羡慕你们这些能走读的。”她摇头晃脑地道:“不过我还以为,你会先跟他一起去呢。”   虞阮舔了口冰淇淋上要化不化的奶油,闻言好奇地问道:“谁啊。”   姜以柠端出高深莫测的架势,指了指虞阮后面的空座位。   虞阮:“……”   她艰难地道:“你想太多了。”   姜以柠拿“老夫善于发现奸情的眼睛早已看穿了一切”的小眼神直直地盯了过去。   虞阮摸了摸后颈竖起的寒毛,她默默转了个身,决定用后背对着她。   两个女孩正说着话,教室门口又有个穿远动背心的男生走了进来,他后背的衣服被汗浸湿了大半,拉着张臭脸,看上去不大高兴。   男生叫周骏,是班里的体育委员。   姜以柠问他:“下课铃还没响呢,你怎么也回来了?”   周骏闷闷地答:“回来喝口水。”   他话是这么说的,不过等他把一整瓶矿泉水汩汩灌完,也没见他有要离开教室的意思。   “喂,你他妈孬不孬啊,打个球还那么输不起,呲你两句就跑,就没见过你这个矫情的。”一个剃着刺猬头的男生挑衅地跟过来,站在七班门口,手里还拍着个篮球,话里话外的语气都听得让人刺耳。   周骏脸色一变,他把矿泉水瓶子往地上一摔,蹭得站起来,黑着脸道:“你有种再说一遍。”   男生不仅不躲,反而上前一步踏进了七班的教室:“老子再说十遍都行!”   他话音刚落,周骏就一拳头轰了上去。   “妈的!”男生骂了一声,把篮球往后面一扔,他力气用得大,篮球在地面上蹦了一下后,又重新弹了起来,好巧不巧地撞到后排黑板报那只滚圆的皮卡丘脸上。   等篮球落地,皮卡丘的脸也就变成了模糊的一团。   虞阮:“!!!”   这人有什么毛病!   要打架就不能出去找个空旷的地方再打,她可怜的黑板报何其无辜!   两个男生互相扭打在一起,每一拳都往肉上招呼,看着恨不得连脚都一并用上,最靠近他们边上的几张倒霉桌子上的东西都被他们连带着撞了下来,更高壮些的周骏揪住男生汗湿的头发,按着他的脑袋往教室后面撞。   等男生终于脱离他的桎梏,猛地反击回去,他身后的黑板上,虞阮花了不少功夫一点点画完,原本细致可爱的板报,也成了各种颜色混杂的……糊糊。   姜以柠倒吸一口气,忙转头看向身边的虞阮。   虞阮小脸绷得紧紧的,她恨恨地咬了一大口冰淇凌下去,都没能平息掉内心燃烧的火气,小姑娘左手拿着冰淇凌,右手往边上一提,拎起了旁边的木椅。   姜以柠赶紧拉住她:“你干什么。”   虞阮掂了掂手里的木椅,莫得感情地道:“给那两个打架上头了的一个清醒。”   “……”姜以柠死死拉住椅背的一边,“……你也冷静。”   男生一时不妨,在周骏手下吃了亏,他气得够呛,把人按在地上对着下巴颌儿揍了两拳还嫌不够,攥着拳头就要继续往人脸上招呼,奈何他这一拳还没揍下去,就被人从后头勒住了脖颈,男生憋红了脸都没能把这只手掰动,还被后面那人反手往后一翻,跟只老鳖似的趴到了地上。   丢了那么大的人,男生气得仰倒,他刚想破口大骂,一抬头就看见沈时钦缓缓站起来,轻描淡写地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男生要骂的话全卡在了嗓子眼里,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终究咬咬牙忍了下去,显然不打算轻易得罪这位学校里赫赫有名的大佬。   沈时钦瞥了眼地上的残局,他长腿一迈,跨过满地狼藉,以一种全然保护的姿态站到虞阮跟前,少年低低啧了一声,猝不及防地伸手,把她手里拎着的椅子勾了过来:“想拿这个给他们挨个来一下?”   他话里带笑:“没看出来,胆儿挺肥呀。” 第19章 chapter 19   学校的椅子还是有点重量的, 虞阮需要用力拿起来的东西,放到沈时钦手上,只需要一根手指就能把它拿住,晃悠悠地拎在他手里, 让人怀疑他拿的压根不是什么椅子,而是一张轻飘飘的白纸。   刚在还竖起一身尖刺要上去跟人家火拼的小刺猬一下就收敛了浑身的气势, 连刺都像是泡了一顿牛奶似的软乎, 她低着头站在那儿,目光跟着那本晃悠的椅子打转,心虚又不好意思, 小声跟他讲:“我没想打他们, 就是,就是实在气不过……”   知道这个人是来给她做靠山的, 小姑娘仿佛一下子有了底气,她一指后面的黑板报, 拉着沈时钦气呼呼地跟他告状:“他们打架,把我的板报都弄坏了!”   她花好长时间画的,年级评选还拿了第一呢。   沈时钦的目光在她揪着他衣摆的小手上停留片刻,他忽地笑笑,嗓音里带着几分纵容:“嗯, 他们的错。”   “要不我帮你按着, 让你上去揍两拳出出气?”   ……完全不符合五讲四美的一句发言。   两位打架人士站在原地瑟瑟发抖,隔壁班那个男生踮着脚尖往教室门边挪了挪,很想趁他们不注意偷溜出教室, 却被周骏一把拽了回来,还企图补上两脚。   沈时钦没回头看身后的响动,他心不在焉来了句:“你俩刚互相揪个头发,当自个儿是小女孩扯头花呢?”   虞阮心想,论起拉仇恨的功力,恐怕没有人能比他更厉害了。   虞阮张了张嘴,她警惕地看看两个男生,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把沈时钦拉过来一点,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小声关切道:“你不要拿后背对着他们呀,万一他们想要偷袭你怎么办。”   二打一的话,怎么看都是他比较亏啊。   她手里还举着那个冰淇淋蛋筒,甜滋滋的巧克力和香草奶油混合在一起,侵染着他鼻尖的空气。   沈时钦突然发现,他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讨厌甜食。   比如……她手里的冰淇淋,看着就味道不错。   虞阮已经把声音放得很轻了,奈何教室里就他们几个人,安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她这句话更是清楚地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被怀疑想要搞偷袭的两个男生给这从天而降的一口大锅砸得头晕眼花,恨不得当场赌咒发誓自证清白。   明知道打不过还折腾个什么幺蛾子,他们又不是傻!   小命还要不要了!   沈时钦嗯了一声,他顺从地转了个身,瞥了面前的两人一眼,不咸不淡地开口:“谁想跟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男生从后脖子那儿泛起一阵凉意,他刚想答话,却被周骏抢先了一步:“时哥,都赖五班这帮人嘴欠,赢个球得意个屁啊,要是时哥你有下场,我们保准能灌他们个八比零,都找上门来哔哔了,不揍他我都对不起咱班门牌!”   “就听你扯吧,”五班那男生瞪大了眼,张口反驳道,“你可真有脸说,自己菜还不承认,孬不孬啊你。”   “孙子你还来是吧。”   “来就来,你以为你爹我怕你啊!”   ……   俩人越说越上火,眼看着就要重新动起手来。   “我问你们这个了?”沈时钦那双黑眸像只丛林里的猎豹,无声地眯了起来,手里的椅子哐当一声,砸在旁边的桌脚上,他颇嫌弃地道:“我一不是老师,二不是你爸,你俩为什么打架,跟我有关系?”   他支楞着长腿歪靠在桌前,懒懒地问道:“怎么,还指望我给你们评个对错,再来场心灵辅导呢。”   虞阮捏着手指,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学校心理咨询师里两鬓斑白的老医师慈祥和蔼的笑容。   而一旦把这张脸替换成沈时钦……好吧,虞阮猛地晃了晃脑袋。   那一定是她今天听过最可怕的恐怖故事。   心理咨询室绝对会因为没人敢上门问询而变成学校的又一大禁地,逃离程度五颗星,堪比教导主任办公室。   周骏搓了把脸,心虚地看看教室里散乱的场面,也有点后悔,他呐呐地来了句:“那,哥你想问什么呀。”   回答他的,是沈时钦一个伸手指向后面那块黑板的动作,他的手干净修长,手背上隐隐浮现出深色的青筋。   周骏连带着五班的男生齐刷刷茫然地看着他。   沈时钦大手一揽,把虞阮推到最前面,他简明扼要地道:“弄坏了她的黑板报,道歉。”   周骏呆呆地啊了一嗓子,有些没反应过来。   倒是五班那男生反应得快,他眼咕噜一转,立马挂上一个讨好的笑脸,对着虞阮道:“同学,对不起啊,你看我这脾气一上来,也没看清周围也什么东西,不小心就给擦到了——”   他说着,还不忘埋汰周骏一句:“都怪他动起手来不看地方,不然这也不至于。”   周骏气得仰倒,他抖抖满头的粉笔灰,扯着嗓门道:“兔崽子你要点脸行不,没有你拉着我往黑板上撞,我这脑袋还能是自己长那上面去的?”   眼看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又要吵起来,偏偏她身边这位哥一副打定了主意要看热闹的样子,虞阮扭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分针滴滴答答地走向下课时间,她鼓起脸颊,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抬高音量打断他们的电话:“我接受你们的道歉了,但是你们最好抓紧时间,把教室先收拾一下,不然等大家回……”   她话没说完,五班男生就欢腾劲儿十足地握住她的小臂一晃,真诚地夸她:“同学,你可真是个好人!”   他这一晃不要紧,虞阮手里原本就不稳的冰淇淋球直接从蛋筒上掉下来,摔在了脏兮兮的地面上,巧克力脆皮碎了一地,只剩一只空荡荡的蛋筒还握在她手里。   虞阮:“……”不,她不要做好人了。   小姑娘委屈巴巴地蹲下来,看着地上化成一片的冰淇淋。   男生后背一凉,他往后退了一步,尽力辩解道:“我真不是故意的,就为了表示下感谢,轻轻那么一晃。”哪能想到这冰淇淋球放得那么不牢靠不是。   沈时钦低头看她蔫蔫地蹲在那儿,他轻咳一声,试探着道:“我去给你再买一个?”   “这款已经卖完了。”虞阮悲愤地答。   她嗷呜一口啃掉了手里剩下的脆皮蛋筒,拍拍手上的碎屑,仰头对沈时钦赌气道:“我可不可以反悔啊。”   女孩说话时嘴里还嚼巴着最后一点蛋筒,两颊一鼓一鼓的,像只啃食中的小仓鼠,好不容易囤完了过冬的零食,没想到天降横祸,这会儿又懵又憋屈。沈时钦好笑地看她,弯腰按了把仓鼠脑袋,少女柔软的发丝滑过他掌心,他勾唇问她:“说说看,想怎么个反悔法。”   男生打了个哆嗦,总觉得沈时钦这口气有点像可劲儿捣鼓自家小孩使坏的熊家长。   虞阮低头思忖了一会儿,抱着膝盖犹犹豫豫地道:“唔,让他负责打扫的事,还有——”   她左思右想也没能想出什么富有建设性的创意,半晌憋出一句:“要不你再揍他一顿吧。”   五班男生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他旁边的周骏眉开眼笑,连叫了好几声“说得对”,就差把幸灾乐祸这几个字挂到了脸上,被男生竖起胳膊就是一记狠狠的肘击。   “行啊,”沈时钦双手抱臂,朝她一低头笑笑,声音里含着点诱哄的意味,“不过么,请我做打手很贵的。”   他愉悦地凝视着她那双因为惊讶而微微放大的瞳孔:“同学,打算给我什么抵作酬劳啊。”   虞阮愣了愣。   对哦,是她请人帮忙做事情,的确应该给钱的才对。   她突然一拍脑袋跑回自己座位,从桌洞里扯出书包翻了会儿,找出钱包捏在手里,跑回沈时钦面前,双手塞给他。   她的钱包是MCM的小兔子,柔粉色的底子上印了只带蝴蝶结丝巾的兔子先生,不大的钱包被信用卡和纸币塞得鼓鼓的,拿在手里很有些分量。   “喏,”她眨巴着眼道,“需要多少你来拿就好,这里面的应该够付了。”   沈时钦:“……”   他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伸手在她发顶胡乱揉了一把:“虞小阮,出手挺阔绰呀。”   虞阮歪了歪头,她怕他嫌少,于是赶紧贴心地补充了句:“这笔钱就当定金好了,不够的话明天我再补剩下的给你。”   毕竟像沈时钦这么能打的,收费贵一点,她完全可以理解。   她回忆起自己小金库里那笔漂亮的数额,更添了几分底气,把这句话说得无比自信。   沈时钦:“……” 第20章 chapter 20   沈时钦最后也没收下她的钱包。   他依旧保持着那副懒散的模样, 把钱包随意丢回她怀里,扬唇笑了笑:“把钱留着等下次买冰淇淋吧。”   他没有收“打手费”,虞阮也不好意思让他动手了,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看五班男生脸上被周骏揍出的那两枚愈发明显的乌眼青,再让沈时钦揍他的话, 连她都觉得对方未免也太惨了点。   倒是男生自己还挺上道, 主动拍着胸脯请缨帮她把黑板报给补了,他端着两盒粉笔站在黑板前面张望了半天也不见动手,半晌拍了下周骏的肩膀:“喂, 你们班原先的板报……长什么样来着?”   周骏满脸的无语:“你看我像是那种有过目不忘本事的人吗?”   男生诚恳地道:“不像, 我觉得你比较像以后会得老年痴呆的。”   “滚蛋,你丫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两个高高壮壮的大男生捏着粉笔吵了半天, 也没见他们有谁动笔,最后还是沈时钦懒得再听他俩搁哪儿吵嘴,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解锁,翻开相册递了过去:“拍一份,照着画。”   周骏咦了一嗓子,他往裤腿上擦了擦粉笔灰,恭敬地把这位大佬的手机捧着接过来, 盯了两眼后惊奇地道:“看不出来, 时哥你原来还对黑板报感兴趣啊。”   瞧着图拍的,角度抓得多好,整个画面清清楚楚, 乍一看就跟他姐平时发朋友圈那些P了半天的照片似的,还泛着点柔光。   不可能的,这一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周骏给自个儿给否定了回去。   开玩笑,他时哥这样的铁血真汉子,怎么可能拍个照还宝贝兮兮地给P图加滤镜呢,一定是他想多了!   沈时钦斜倚在桌边的身躯一僵,周骏只觉手上一空,等他回过神来看时,手机已经被沈时钦淡然地装回了兜里。   周骏纳闷地道:“不是,哥,我还没动手拍呢。”   沈时钦皱了皱眉,理所当然地道:“看了那么久,小小一幅画,你也该记下来了。”   周骏:“???”   那么久?小小一幅画?   他要有那本事,他还念什么书,不如直接滚去S台参加超级大脑比赛好了!   —   随着校庆日的逐渐逼近,李进喜也燃起了十二分的斗志,除开每周三下午的自由活动外,还从晚自习和选修课里挤了时间出来让他们排练。   晚上的排练结束后,李进喜挥手让其他同学先回教室,把沈时钦单独留到了办公室里,笑眯眯地跟他套起了近乎:“时钦啊,你最近在班里表现的不错,老师看了也很欣慰,这个——”   沈时钦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他打断李进喜没有营养的废话,直截了当地道:“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李进喜一早组织好的措辞被打断,他噎了一下,重新开口道:“哦,是这样,老师觉得咱们班的舞台剧可以做一点小改动,就比如你,我看完全可以演一个更重要的角色嘛,比如你演主角就——”   “不用了。”沈时钦漆黑的眼眸直视着李进喜那张日益发福的大脸,“不需要改动。”   他拒绝的太干脆,打了李进喜一个措手不及,人到中年的李老师摸着他秃了半边的大脑袋,有些纳闷地道,“真不再考虑考虑,你那路人角就那么两幕戏,高高帅帅一大小伙子,演这个多浪费啊。”   本来还觉着陈苒给他提的这个建议不错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在沈时钦这吃了个滑铁卢。   他殷切地望向沈时钦,想看看还有没有再劝说劝说的空间。   沈时钦冷漠地将脸撇了过去,完全不为所动。   李进喜:“……”唉,现在的这帮学生,难搞哦。   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赶紧走了。vx公号:books186   沈时钦转身走出办公室,晚自习第二节 课刚过,楼道的播音器里传来眼保健操的声音,时不时有人背了书包从教室里走出来,匆匆向学校大门外跑去。   二中的规矩,晚自习有整三节,结束时间得到晚上九点半以后,走读生可以早一节课离校,八点多就能走,一般到了这个点,能跑的就都跑了,谁也不会放着家不回,在冷冰冰的教室里窝着。   沈时钦静静地迈着步子走回教室,中途听了一耳朵广播声。   眼保健操放到第四节 ,按着虞阮收拾东西的速度,现在恐怕早已经跑得没影了。   沈时钦头一回深切地体会到,他们的班主任,在某些方面,话的确过于多了。   有节奏的“一二三四”已经放到了尾声,检查的人一走,教室里认真做眼保健操的人就更少了,他从后门往教室望了一眼,已经有不少人打着哈欠摘了眼镜,趴倒在桌上睡觉,方浩凡更是把他的椅子给拖了过去,并在一起勉强当个床使。   在他的座位前,那个他本以为已经空出来的座位上,趴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女孩双肘撑着桌子,两手握拳抵在眼圈上一动不动,头一点一点地往下滑。   沈时钦勾了勾嘴角,加大步伐走过去,抬手敲敲她边上的那块玻璃。   虞阮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她揉了揉眼睛,睁着朦胧的睡眼往边上看去,在看见沈时钦时眼睛一亮:“你终于回来啦!”   沈时钦点点头,隔着窗户向虞阮轻轻一笑,她这个表情明明已经告诉了他答案,但他还是忍不住贪心地想要跟她再确认一遍:“在等我吗?”   虞阮顺理成章地嗯了一声,边收拾东西边歪头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脸,“当然了。”   小姑娘很讲义气地道:“说了要抓紧回去路上的时间给你讲题目的嘛,不好失约的呀。”   沈时钦:“……”   他的嘴角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砰地一声拉上了窗户间的那道缝隙。   *********   直到两人走出校门时,虞阮还在一遍遍地提醒他:“记得带作业啊,不要老是忘记。”   她发愁地想,这人记性那么差,学习基础又不好,以后可怎么办呐。   虞阮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她可真是太难了。   沈时钦低头瞥了眼女孩鬼鬼祟祟往他书包那里捏捏厚度的手,顺带把她背着的背包顺了下来拎在手里:“不用摸。”   “这次是真带了。”   少女机灵地反问:“可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沈时钦:“……”   还不都是因为某宝店铺发货太慢。   天知道他们学校为什么连几本同款的作业本都那么难找。   沈时钦牙疼地舔了舔后槽牙。   他挑灯写那几本作业的时候才发现,编出那么一大堆各有原因的错题比写完一整套的卷子要麻烦得太多。   答应她那一出,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今天上课的内容你都听懂了吗,我昨晚把我高一上课时写的笔记找出来了,你等下拿回去看吧,有看不明白的地方划出来问我就好——”   她身后的脚步声不知从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虞阮疑惑地回头,看见沈时钦肩上挂着他们两人的书包,无声地驻足在一家店门口。   虞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那是她下午才和姜以柠提过的芋圆店。   这家开在学校附近的小店布置得很小清新,一看就是专攻附近学生们的喜好,晚上八点多,店里挂了一闪一闪暖黄色的星星灯,温柔的灯光打在柔软的飘窗上,从玻璃窗里可以看见里面一张张舒适的藤椅和抱枕。   有个穿围裙的女生推开店门走出来,看见门口站着的两人,她微微一愣,随即了然地笑笑:“进来吃东西吗,我们九点关门,刚好还能坐一会儿哦。”   她说着,又指了指招牌,促狭地望着两人道:“本店新开,情侣可享优惠活动哦。”   欸,虞阮眨眨眼,刚想出声否认,就听沈时钦抢先一步开口:“知道了,谢谢。”   他说着,好像都没发现自己刚才默认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似的,侧身平静地问她:“你想去吃吗?”   虞阮眼里透出分明的馋意,她掐掐腰上的软肉,口是心非地道:“不太好吧,已经这个点了……”   小姑娘认真地在甜滋滋的芋圆和家里淡而无味的脱脂牛奶之间犹豫了三秒。   三秒过后,她果断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徐阿姨发了条信息过去:【老师留我讲几道题,今天要稍微晚一点回家。】   “好了,”她把手机放回兜里,“我们快进去吧。”   沈时钦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走上来,悠悠地跟她道:“还以为你要再多考虑一点时间。”   虞阮顶着小厚脸皮,义正言辞地道:“不能耽误了人家店主关门的嘛。”   “哦,原来是这样啊。”少年唇边挂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意有所指地道。少年故意延着长音,那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哦”字,硬是被他拖出九曲十八弯的音效。   虞阮面上一臊,把书包从他肩上抢回来,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芋圆店里。   这个点店里没什么人,虞阮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她坐在位子上抱着软枕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店主拿来菜单,反而等到了沈时钦端着两碗芋圆向她走来,从容地将其中一份放到她面前。   虞阮低头看了看,她眼前这碗是芋头,红豆,珍珠加上芋圆的组合,她拿起勺子盛了一口,芋头绵密香甜,珍珠糯糯的有嚼劲,口味很不错。   她边吃边问他:“你点的这碗叫什么?”等下回她跟以柠一起来的时候,可以推荐她也尝尝看。   沈时钦捏着勺子,闻言淡然道:“不知道,我没看。”   虞阮不解地问他:“没看菜单?那你是怎么点的。”   “很简单,”沈时钦对上虞阮的视线,少女坐在布置着星星灯串的窗边,暖色的灯光照映在她精致的脸颊上,有种朦胧的美感。   他十指交叠,轻笑着答她:“只需要告诉老板,我要一份情侣套餐就好。”   “咳,咳咳——”虞阮捂着嘴巴,差点被他这句云淡风轻的话给呛死,她好不容易把嘴里的珍珠丸子咽下去,努力调整完呼吸,凶巴巴地诘问他:“你跟老板瞎说什么!”   少女刚经历过剧烈的咳嗽,连鼻尖都带着点红,清亮的眼睛里泛着盈盈水色,沈时钦心尖微颤,他偏开眼神,欲盖弥彰地喝了口店里免费赠送的柠檬水:“店主推荐的,这个套餐可以打八折。”   所以,是为了省钱才这么点的呀。   虞阮抿了抿唇,陡然放松下来的同时,心里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失望。   “嗯。”沈时钦修长的五指扣在玻璃杯上,拿开时浮现出几个模糊的指印。   他想,老板这壶柠檬水里,加的蜜实在太多了。   齁甜。 第21章 chapter 21   虞阮终于第一次拿到了沈时钦的作业本。   她原本以为沈时钦这次还要找什么理由来搪塞她, 没想到对方交得那么干脆,接过来时还有那么点小激动。   她把没吃完的芋圆碗推到一边,怀着神圣的心情,翻开了他的作业。   入目第一页, 就是满眼的红色叉叉。   虞阮:“……”   唔,怎么说呢,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但乍一看到这几乎都要连成一串的红叉叉,她还是有些被震撼到了。   哪怕是按照他之前说过的蒙题准则瞎填,也不至于错那么多啊。   虞阮悄悄瞄了沈时钦一眼, 少年搅着勺子坐在对面, 依然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好像她手里这本放在宋研面前能把她气得七窍生烟的作业本不是他写的一样。   明明都已经这样了,怎么还能在沈爷爷面前说那种年段第一的大话呀……   但无论如何, 打击他的话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   虞阮在心底告诫自己,沈时钦好不容易才拾起一颗想要学习的心, 他现在虽然看着淡定,心里没准也很忐忑呢,越是这种时候,她就越不能伤害到他学习的积极性,所以, 在开始讲题之前, 她最好要能找到某个闪光点来夸一夸他,这样他听讲的时候,也能更有劲一些。   但是……虞阮盯着这本作业, 不得不承认,他的这个闪光点,的确不怎么好找。   “沈时钦,”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努力表扬道,“你的字写得很好,只要再端正一点,卷面分肯定拿得高,嗯,还有作业本也保存得好,不注意看简直跟新买来的一样,足以反映出你爱惜书本的态度——”   沈时钦握着柠檬水杯,他一字未发,从容默认了她的夸奖。   尽管他心知肚明,那本作业之所以看起来新,完全是因为它刚到他手上没超过两天,跟爱不爱惜压根没半毛钱关系。   虞阮从包里拿出纸和本子,把作业侧过来放好,想边给他讲,边把解题过程写下来,这样他也弄不明白的地方,回家以后也可以对着看:“这里我们可以把条件代入进去,看这里,先连接——”   “看不了。”沈时钦忽然开口。   什么?虞阮愣了一下。   少年单手托着下巴,在芋圆店暖黄的灯光下,他低垂了眼睫,懒懒地问她:“你平时写作业,都是这么拧着脖子看的吗?”   虞阮抿了抿唇,她往小店里看了看,这个时间,店里只有他们一对客人。   “那我坐到你那边去,给你讲题?”她捏着本子的一角,试探地问道。   沈时钦唇角很快地往上挑了一下,他嘴上没说什么,手里却快速把他面前的东西都推到了一边,给虞阮腾出了一大片位置。   虞阮提着作业本和纸笔过去,沈时钦旁边那块柔软的沙发上就又陷进去一个位置。   她把木桌上圆形的小灯拿过来一点,调成更适合的亮度,整理了思路,开始一道道给他讲下去。   她在看作业本上的题目,而沈时钦,在看坐在旁边的她。   芋圆店里的沙发并不很宽,两人的肩膀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一起,少女柔软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露出小半张精致的侧脸,说话声音轻柔而细致的,她怕他听不懂,所以讲得格外耐心。   她时不时要弯腰趴在小桌上写点什么,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柔地擦过他的手臂,带着点淡淡的香气,随着她俯身的动作,宽大的校服外套领口微微敞开,隐隐可见里面莹白的肌肤。   她讲得专注,因此什么都没发现。   沈时钦喉结不可控制地动了动,挨着她的半边身体无形中僵成了块木头,只能挺直着腰背坐在那里,连呼吸都放缓下来,近乎僵硬地把视线转了过去,死盯着桌上那束干花转移注意力。   靠,他开始后悔了。   早知如此,干嘛要让她坐到旁边来。   自作自受。   “……这题就是这样讲的,喏,你别看我的过程,自己解一遍看看吧。”虞阮说着,反手把笔往边上递过去,却没等到人接。   她转头一看,发现沈时钦压根就没在听她讲题,连目光都没放在作业上。   虞阮懊恼地将笔往桌上一拍:“沈时钦,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沈时钦茫然地回头,回了她一句:“你说什么。”   虞阮:“……”   她彻底不想跟他讲话了。   虞阮盖上笔盖,把作业本往他面前一摔,连做记录的草稿纸都叠起来放进校服口袋里,才不想给他留下。   白瞎她这二十来分钟和浪费的口舌了!   沈时钦终于回过神来,他把手一伸,握住了虞阮的手腕,斟酌着开口解释:“其实,我刚才是有在听你讲的。”   “……”   少年诚恳地道:“就是因为听的太专注,所以你突然问我,我才没反应上来。”   虞阮又好气又好笑,她不急着走,而是转身递作业本给他,故意同他道:“既然你这么说,不如来做一下这道题试试?”   她笑眯眯地道:“你都说听得那么认真了,想必肯定能做出来的吧。”   沈时钦无声地松了口气。   她坏心眼地给圈了这页最后一道大题,沈时钦皱着眉头状似苦恼地接过纸笔,刻意掐着时间答题,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才把草稿纸递给她检查   虞阮双手捧颊坐在一边,边看边给他对着答案。   她没想到,他居然真能答对。   连她自己第一遍听宋研老师讲的时候,都没能理解透彻呢。   小姑娘无意思地咬着下唇,心想,难不成她在给人讲题上,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天分吗?   沈时钦撑着双臂十指交叉扣在脑后,一双眼稍微弯起,他嗓音低沉,很不要脸地道:“都说我有在听了,怎么样,没骗你吧。”   虞阮重重地朝他点头,清亮的眼眸里星光点点,唇边噙着甜甜的小梨涡,夸奖的话不要钱似的撒出去:“嗯!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只要你上课好好听讲,平时多做练习,等期末考没准还能挤进班级中流呢。”   “不过……”她夸着夸着,又有点担心,于是巴巴地看他,“虽然这题答对了,但后面还有那么多内容呢,你可千万不能膨胀啊。”   她怕他跟以前认识的同学一样,没坚持多久就变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没多久就又退回去了。   “嗯,听你的。”长年稳居第一宝座的沈时钦煞有介事地向少女举起右手,他唇角微扬,半开玩笑地跟她讲,“要不要击个掌证明一下。”   虞阮眨了眨眼,抬起右手轻轻迎了上去,不仅跟他击了个掌,还顺势勾住了他的小指,眉眼弯弯地同他道:“打过勾的,就不能赖啦。”   少女温热的掌心跟他亲密地贴合在一起,指间传来的细腻触感让沈时钦怔愣在片刻。   虽然是在凉爽的十月,他却觉得有股热意直直地往上窜,烧得他失了神智,只能像尊木头似的看她晃动着两人勾在一起的手指。   她的力气不大,他明明轻易就能挣脱出来。   可他偏偏该死的不想松开。   *********   虞阮针对沈时钦的补习大计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她回忆着爸妈请来的家教给她制定的学习计划,照葫芦画瓢给沈时钦也来了一份,不仅帮他整理了要背的重点,还专门从网上搜了她觉得适合他现在程度的题目,给他拉了一张试卷,想等过段时间可以拿给他做一做。   姜以柠来找她时,见虞阮还坐在课桌前刷刷地写着什么,她不由得有点奇怪:“阮阮,学校的作业你不是早就写完了吗,还有什么要写的?”   虞阮拿了张白纸把桌上的东西一遮,她笑眯眯地道:“没有,就是预习一下。对了,你不是去听校庆日要请来表演的乐队了吗,打探得怎么样了?”   姜以柠成功地被她转移了目的,她陡然兴奋起来:“说出来你都不敢信,咱们学校居然请到了KLD啊啊啊,你说我会不会有机会要到签名,不行不行,我那天必须要好好打扮一下,第一次见男神,无论如何都不能丑了!”   虞阮小幅度地向她挥挥拳头以作鼓励:“你加油。”   随着周年庆典的日期逐渐逼近,彩排的次数也越发增多起来,要参演的学生被统一带到了学校的礼堂,坐在沙发上等待艺术指导给他们做最后的调整。   他们班要表演的舞台剧因为需要准备的服装和道具众多,在经费上,李进喜跟学校磨了很久,虞阮去办公室交作业时,还听见他跟其他老师抱怨这件事:“……抠不抠,为了这点□□的事磨个没完了,租个衣服都难。”   虞阮想了想,道:“老师,我的衣服就不用租了,我有合适的衣服可以拿来穿。”   “真的?”李进喜一愣,在得到虞阮肯定的答复后,他喜出望外地摩挲着手掌,“也好,沈时钦的我也可以解决,我年轻时有套西装不错,就是浮夸了点,正好能拿给他穿。”   他说着,还得意地掏出手机,拉着她展示了一下他当年穿那套西装时的英姿。   虞阮看着照片里老师还没秃的头发和那件大花领子和绣满了金线的西装,一时陷入了沉默。   她委婉地劝道:“老师,这件衣服是不是不太合适——”   穿上这个看上去跟个行走的大花瓶到底有什么区别!   李进喜肯定地道:“哪里不合适,分明很符合他中世纪男爵的定位嘛,我年轻时还舍不得穿呢,这回可便宜那臭小子了!”   “……”   不,虞阮想,恐怕沈时钦不会觉得,这是占了便宜。   他不当场把这件衣服丢进下水道里就已经是天下红雨了啊! 第22章 chapter 22   十一月的夜晚, 整栋二中都被夜色所覆盖,只有教学楼和大礼堂还冒着灯光。   明天就是正式演出,今晚是最后一次彩排,按照艺术指导的要求, 所有要参加节目的同学都换上了各自的演出服,这个季节里连空气中都透着丝丝凉意, 虞阮明智地在小礼服外套了件厚厚的外套, 还没轮到他们班时,她就缩在椅子上,戴着耳机播放里面下载好的英语文章。   彩排的流程走下来要比她想象中还要慢很多, 姜以柠是个坐不住的, 早就溜到隔壁跟她高一认识的朋友聊天去了,四周暗沉沉的, 只有下方的舞台上打着灯光,周围熙熙攘攘的说话声一点点淡了下去, 虞阮拔掉了耳机,靠在椅背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轻轻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她睡了多久,等到再睁眼时,旁边就已经多坐了一个人。   沈时钦靠在她旁边的椅子上, 他穿了件黑外套, 垂眸看了她一眼,女孩才刚睡醒,意识都没还来得及回笼, 眸光中带点小迷糊地望着他。   看上去有些呆。   沈时钦忽然想笑,他调亮了手机屏幕,不露痕迹地活动了一下脖颈,抬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醒了?”   突如其来的响声让她纤长的睫毛飞速颤了颤,少女扶着脑袋晃了晃,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   “现在排到第几个节目了?”她声音软软地问他。   “还有两个到我们班。”沈时钦说着,把手边那个纸袋子提上来,放到女孩膝盖上,“喜哥拿来的慰问品,让大家喝了暖暖身。”   虞阮哦了一声,她打开纸袋一看,里面放着两杯热腾腾的奶茶。   她歪头问他:“你想要喝哪杯,我都可以的。”   “你选你喜欢的就好。”   虞阮拿出两杯奶茶看了看,把其中一杯朝沈时钦递了过去:“这个给你。”   少女拿着自己那杯吸了一大口,香醇的热可可淌进胃里,让她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虞阮满足地晃荡着小腿,催促着沈时钦赶紧喝一口:“你这杯是乌龙奶盖,还好这家店打包时有把奶盖和茶分开来装,你这样喝就不会太甜啦。”   沈时钦拿着奶茶的手缩紧了一下。   他抬眼看她,目光落在她姣好的侧颜上,说话声音很低:“怎么发现的。”   “什么?”虞阮疑惑地看他。   沈时钦看着她的眼睛:“怎么发现,我不爱吃甜的。”   “你说这个呀,”虞阮轻松地弯起唇角,她掰着手指,有点小得意地道,“一点都不难猜啊,上次请你喝奶茶,你半天都没喝上几口,还有芋圆店那次,到我们走的时候,你那碗都差不多是满的,一直在喝柠檬水……”   稍微留心注意一下,就能发现了。   沈时钦没有说话。   他想起那个名义上是他父亲的男人。   多可笑,一个屋檐下相处了十几年的人,连他的口味都分不清楚,可她短短几次机会,就已经记住了。   虞阮没有看到他眼里一片晦涩,她终于发现了他跟他们不一样的地方,女孩不解地问:“你怎么没有穿定好的演出服。”   老师一早就在群里通知了,今天是需要穿正式表演的服装来的。   她记得今天下课时,李进喜还专门把他叫出去,拿衣服给他了。   沈时钦掩去了眸中的深色,他喝了口手里的乌龙茶,简短地答她:“太丑了,不想穿。”   “我演的是男爵,”沈时钦有点嫌弃,“不是杂技演员。”   “这样啊……”   虞阮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她忍不住笑,虽然……那件衣服的确不怎么好看,但他说的未免也太直接了吧。   她都可以想象到李进喜听见他这么说时那副心碎的表情了。   沈时钦转头,他眯了眯眼:“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失望?”   “怎么会,”虞阮一脸正直地看向他,努力让自己的目光看上去能显得更真诚一点,“我只是觉得,像你那么英俊,就算是那种衣服,也一定能穿的很好看的!”   “是吗?”沈时钦勾唇笑笑,他看似认真地提议,“那要不给你买件差不多的款,我们一起穿?”   虞阮:“???”   这位同学,你是魔鬼吗???   有这种“好事”你自己独享就好,就不用非要拉上她了吧!   “时哥,虞阮,快到我们班彩排了,老师让我叫大家下去后台等着。”有同学从舞台那边跑过来通知他们。   “知道了。”虞阮清脆地应了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   为了配合舞台剧里的角色定位,她穿的是一件酒红色丝绒礼服,柔软的长裙盖到了小腿的位置,她轻快地踏下台阶,裙摆也随着她的动作晃动,露出一小截白皙细腻的脚踝。   沈时钦跟在她身后,步伐有些僵硬。   他看见她因为等下上台要看服装效果的缘故,把穿在外面的外套脱下来,交给边上坐着的同学帮忙拿。   剪裁得体的小礼服包裹着少女玲珑的身段,礼物前襟是小方领的设计,恰好露出她精致的锁骨,漆黑的长发垂在她肩头,女孩站在靠近灯光的位置仰头看他,她眼里光华流转,即使没有化妆,一张脸也通透得近乎发光。   红裙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腰肢,仿佛他只要上前伸手,就能把她紧紧地握住。   他第一次看见她穿这样的裙子。   在他记忆里,他母亲宋媛也穿过类似的长裙,可她永远举止优雅,搂着他苍白了一张脸站在角落里,连呼吸带着冰冷的味道。   但她不一样。   即使她站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他都能清楚地感受到。   她是暖的。   沈时钦听见耳边传来砰砰的声音,那声音响亮剧烈,一声比一声连得更紧。   他无比清楚地知道。   那是他自己的心跳声。   “沈时钦?”虞阮走到台下,她没听见背后有脚步声跟上来,不由回头看看,见他还站在原地,就朝他招招手,“你快下来呀。”   沈时钦凝视着她的小脸,他都没听清他胡乱答应了一句什么,就抬腿跨了下去。   她抬眸看他时,他恍惚踩在云端里。   ……   “你小心一点啊!”   台下的虞阮焦急又担心地朝他喊。   在女孩的注视下,二中出了名能打的扛把子沈时钦,差点一脚踩空,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台阶上滚下去。   *********   最后这次彩排一直忙到很晚,直到第二节 晚自习的下课铃响起,彩排都还没有结束,李进喜找到几个走读生,让他们可以先回家去,众人纷纷应声,只有沈时钦一反常态,主动提出要留下帮忙。   虞阮憋着笑不敢看他那张大黑脸,怕她看他一眼,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么大个人了,走楼梯还会差点摔到,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拿她运动废的事情来笑话她。   虞阮去教室收拾了书包,又悄悄溜回大礼堂,她顺利地找到沈时钦的位置,从他背后戳戳他的肩膀,笑盈盈地问他:“真的不要一起走吗?”   她摇头晃脑地朝他眨着眼,故意小声道:“我保证路上不提你差点……咳咳的事哦。”   “虞阮。”   沈时钦语气平静地喊了句她的名字。   他面无表情地抬手,捏住了她的脸颊。   少年故作凶狠地威胁她:“再敢多说半个字,你今晚就跟我一起在这里等着,不用回去了。”   虞阮笑弯了一双眼,鼓着脸有恃无恐地看他。   她才不怕呢。   语气装得那么凶,其实根本就一点都不用力啊。   —   第二天就是正式的校庆日。   虞阮从早晨走进教室开始,就感受到了今天别样的氛围,从早自习开始,同学们已经议论起了下午的周年庆典,连老师都看在只此一天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了这帮兴奋的学生。   “阮阮,你快拿着这个!”姜以柠在课间拿着书包鬼鬼祟祟地溜到她桌边,打开书包拉链,示意她往里面看。   “这是?”虞阮好奇地低头,从书包里拿出一张东西。   她摊开一看,是张写了牧凛名字的应援灯牌。   牧凛是KLD男团的一员,负责团内的rapper部分,从出道以来就一直很受人欢迎,虞阮不止一次从姜以柠嘴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当然知道她有多喜欢这位大本命。   只是……   虞阮担忧地对姜以柠道:“你要在他们表演的时候举这个,万一被老师抓到——”   别的不说,一顿批评教育是肯定免不了的了。   姜以柠不在意地摆摆手,她语气坚定:“为了我男神,挨骂算什么。”   “我准备的可不只这个,”姜以柠在书包里掏阿掏,又摸出另一块比它更长的灯牌,她将两块灯牌拼在一起,按下开关后,两块灯牌发出了耀眼的红光。   姜以柠兴奋地道:“你看,把这上面的字念出来听听。”   虞阮眯着眼睛,伸手在眼前挡光,她勉强看了眼灯牌,在姜以柠的催促下艰难地念道:“……哥哥,我永远喜欢你。”   “加在一起呢?”   ——牧凛哥哥,我永远喜欢你。   这下好了,虞阮心想,万一被教导主任抓到,她一定会把姜以柠抓到办公室去严肃拷问。   “这是什么?”   虞阮闻声一愣,她来不及阻止,少年将书包丢到后面的椅子上,修长的手拿起桌上的应援牌,他只草草扫了一眼,面上的温度就倏地降了下去,少年眸色沉沉,眼底神色难辨。   牧凛?   沈时钦无声念了遍这个名字,心里冷哼一声。   这小子谁,哪儿冒出来的。 第23章 chapter 23   沈时钦盯着手里的灯牌不说话, 姜以柠也不敢开口,说要把灯牌拿回去。   她焦急地看了眼挂钟,怕等会儿老师过来看见,把她的宝贝灯牌给没收了, 忙把手背到后面,戳了戳虞阮的后腰, 拼命向她使眼神。   虞阮拿她没办法, 只好抬手,揪住了灯牌的一角,往回拉了拉。   没拉动。   沈时钦低头看她, 因为太用力的关系, 她指甲上温柔的淡粉色褪了下去,指尖那一圈按得发白, 沈时钦的手指忽然像是被刺了一下的松开,他压下心里的不痛快, 看虞阮小心地把灯牌卷成一卷收起来,放进姜以柠提着的那个书包里。   跟在藏什么了不起的宝贝似的。   姜以柠直到重新将拉链完整地拉上,才算松了口气,她直觉氛围不对,跟虞阮交换了个眼神, 就抱着她的宝贝灯牌溜回了座位上。   只有沈时钦依然站在她桌边没动。   虞阮仰头看他, 她看出他好像有点不大高兴。   她想了想,伸手拉住他的衣摆,轻轻拽了拽。   沈时钦没拉拉链, 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被她这么一扯,大半边衣服就这么从他肩上滑了下来。   沈时钦的目光幽幽地从拉下来的外套凝聚到她脸上,颇有深意地看着她。   虞阮:“……”   虞阮目瞪口呆。   沈时钦勾起唇角,他也不把衣服拉回去,而是就选择保持着原样,故意弯腰凑近她。   他一贯沙哑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手撑着椅背,趴在她耳边低语:“想看我脱就直说,大庭广众的耍流氓,影响多不好。”   最后一个字落下,女孩子一张脸蹭的烧红,连耳垂都带了粉粉的红晕,像只能掐出汁儿来的水蜜桃,她又羞又臊,用力把他推开,焦急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她、她才没有耍流氓!   沈时钦拖长了尾调,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虞阮咬着下唇,将红到发烫的耳朵包进手掌里,她微微偏着头,睫毛蝶翼般颤动,提高了音量努力给自己做着澄清:“我真没想把你的衣服拉下来。”   “小声一点,”一根带着点凉意的手指抵在她唇上,虞阮愣了愣,茫然又无措地望向他。   少女唇瓣温软的触感让沈时钦食指一颤,滚烫的热意顺着手指绵延地涌向心口,他屈起食指,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想让所有人都听见你试图脱我衣服的事吗?”   虞阮俏脸飞霞,她立马捂住了嘴,嗓音闷闷地从里面传出来:“我没有,你不要随便污蔑我。”   说得就跟她对他做了什么事一样。   她冤枉死了。   “好,那我不说这个。”沈时钦从善如流地道,他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问她,“下午的校庆,你打算去举那个灯牌了?”   话题转变得太快,虞阮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懵了一会儿,先是摇了摇头,想想觉得不对,又重新点了点。   以柠准备的灯牌加在一起有那么大,她如果拿不过来让她帮忙的话,她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沈时钦的眉毛皱了起来,他装作云淡风轻地提醒:“啊,那倒可惜了。”   虞阮有些困惑:“可惜什么?”   沈时钦勾了勾唇,很有耐心地诱导她:“你想啊,这次庆典举行是在大礼堂,四周的灯都关了,只有舞台留下打光,如果这时候观众席上亮成一片,多影响视觉效果,所以学校肯定会禁止举发光物的。”   当然,如果学校没有这方面的禁止,他也不介意主动去提个建议看看。   叫什么哥哥,还“永远喜欢你”,这种灯牌有什么好举的!   虞阮思忖了片刻,觉得他说的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她抿了抿唇,长叹一口气:“以柠一定会很失望的。”   沈时钦目光一顿,他忽然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事情,跟他原本所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他若无其事地开口:“姜以柠?”   “是啊,”虞阮将下巴枕在手背上,毫无防备地跟他讲,“以柠可喜欢KLD的牧凛了,听说这次学校能把这个组合请来表演,她兴奋了好久呢,哪怕事后会被老师抓过去思想教育,她也想在台下支持一下他的……”   原来是这样。   沈时钦垂眼笑了笑。   只要不是她要举,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他心情很好地道:“我突然想到,毕竟是难得的周年校庆,学校在举这些东西上没准会放把手也不一定。”   “姜以柠如果想举的话,就让她去好了。”   虞阮:“???”   她小小的脑袋上冒出了巨大的问号。   你上一秒明明还不是这么说的呀,变得那么快的吗?   *********   下午的周年庆典,参演学生们的化妆和服装都得由他们自己负责,虞阮中午去姜以柠她们寝室换了衣服,姜以柠跟陈苒不对付,她边给虞阮化妆,边小声嘀咕,“你听说了没,陈苒也想跟你一样自备衣服,结果喜哥说她准备的裙子太华丽,一点都不符合人物,让她要穿就得在裙子上打几个补丁先,把她气得够呛。”   虞阮提醒她:“你说话轻一点。”   寝室门都没关严,万一这话被陈苒听见了,又要闹出很多不必要的矛盾来。   姜以柠撇撇嘴:“听见就听见,我又没说错。”   她给她夹翘了睫毛,又往眼下点了些亮片,姜以柠退后两步,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我们阮阮就是好看,我都舍不得让你出去给别人看啦。”   “别胡说了,”虞阮接过她递来的镜子照了照,她摇头打趣她,“等下就能看到你心心念念的男神了,你还不抓紧时间打扮一下?”   “呀!”姜以柠如梦初醒地敲敲脑袋,她快速在一大堆化妆品里翻找起来,“那你先回教室吧,别等我了,我收拾完这里再过去。”   ……   因为校庆日的关系,学校到处张贴了横幅和小彩旗,有不少女生都脱下笨重的校服,换上了为上台表演准备的裙子,走到哪里都能看见裙带飘飘。   虞阮走进教室,同学们正三三两两地坐在椅子上讨论着下午的节目单,有人听见脚步声不经意得抬头,在看见虞阮时,目光顿时牢牢地黏到了她身上,发出一声惊呼:“虞阮!你今天好漂亮啊!”   她们班的虞阮虽然是高二才转来的学生,但不像高一那帮新生一样,仗着校服没发到那段时间穿小裙子,而是跟她们一样,老老实实地穿着长衣长裤,这还是她们第一次看见她穿裙子的样子,更别提她还化了妆。   少女长发微卷,松松地别在耳后,酒红的长裙更衬得她肌肤雪白,她红唇轻抿,跟往日的纯美相比,更多了几分惊艳的味道。   一时间,班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黏在她身上,虞阮被她们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快步走回座位,将脸埋在高高垒起的课本后面。   朝她看过来的视线少了很多,但议论的声音却没有停止。   “其实虞阮打扮起来,比陈苒也不差了吧,而且性格也比她好欸。”   “我反倒更吃虞阮的颜多一点,单看脸是她更漂亮吧,陈苒平时打扮得好,今天这么一穿,看上去没多出挑。”   “而且沈时钦对她好像也有点特别,你还记不记得,上次陈苒去邀请他参加生日,结果被人打脸打得啪啪响,我都替她尴尬。”   “嘘,你说小声一点啊,没看见陈苒脸都青了。”   陈苒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张脸绷得死紧。   一个被改得乱七八糟的舞台剧而已,李进喜还非说要符合什么角色定位,让她穿这种打补丁的破裙子,连脸上都抹了两道脏脏的痕迹,跟虞阮今天的光彩照人相比,她被衬托得简直就像是个阴沟里的小可怜。   陈苒紧抿着唇,心里憋屈得要命。   她烦躁地从抽屉里摸出耳机戴上,把音量调大,连虞阮这个名字都不想听见。   越听越不痛快。   这种不痛快的心情,在沈时钦走进教室时,更是达到了顶峰。   陈苒下意识地低头,不想让沈时钦看见她这副不够好看的样子。   但她很快就发现,她这一动作实属多余。   沈时钦从进教室开始,就直接朝虞阮走了过去,连看都没多看她一眼。   陈苒死咬着牙,脸因为难堪憋到发白。   因为中午要赶着化妆换衣服的关系,虞阮中午没能吃多少东西,趁现在还有时间,她能包里拿出一个小面包,撕开包装刚要咬下去,又想起唇上涂的口红,只好改成撕了小块小块的往嘴里送。   她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沈时钦站在她课桌边。   他穿了套斜纹西装,碎发全被撩到了后面,少年的锋利一览无余。   只有襟前的古铜色胸针,大约是对李进喜心心念念中世纪最后的屈服。   她两颊一鼓一鼓的,努力把嘴里的面包咽下去,扬手指了指他西装上别着的胸针:“这个,有点歪了。”   沈时钦略低下头,她以为他在看那枚歪掉了的胸针,但其实,他是在看她。   少女天生一副好相貌,唇上即使涂着大多女生都避之不及的死亡玫红色,却没什么俗气的感觉,反而透着种特别的明艳。   走来教室的路上,他远远地就听见很多人在议论高二七班穿红裙子的那个漂亮女同学。   沈时钦没有动手。   他稍微弯腰靠近她,将她整个人都罩在他的阴影里,胸针的古铜色在她面前晃啊晃的。   少年语气里带着点笑:“虞小阮,帮个忙,给调一下呗。” 第24章 chapter 24   沈时钦这枚胸针跟她之前看到过的那些不大一样。   他的这枚后面是个能旋转的圆环, 要把别针扣进去不太容易,虞阮试了好几次都没弄好,连续几回都是刚扣进去就又滑了出去。虞阮轻抿着唇,抬头同他道:“我弄不进去, 要不你找别人帮忙吧。”   沈时钦依然保持着弯腰的动作,他不在意地道:“没关系, 还有时间, 你继续试。”   连他自己都这样说了,虞阮也只好抬起手臂,继续跟那枚胸针斗智斗勇。   女孩白皙的手指抵在他胸口的位置, 时不时轻轻往里面一按, 她心无旁骛,一心想着怎么把别针怼进去, 但他却做不到她那么专注。   沈时钦垂眼看她长长的睫毛鸦羽般颤动,她每次一碰到他, 被她触碰的那个地方就有种异样的触感直达心底,让他忍不住收紧了指关节。   虞阮终于把别针成功塞进了圆环里,她晃了晃胸针,确认不会掉下来之后,才献宝般抬头, 眉眼弯弯对沈时钦道:“弄完啦!”   这么快……   沈时钦有些遗憾地直起了腰身。   虞阮双手托腮, 看他没事人似的站在那里,她不由地感叹:“你腰力真好。”   弯腰弯了这么久,站直以后居然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都不觉得酸。   沈时钦闻言, 他眼皮一跳,转头看向似乎只是在真心夸他腰好的少女。   女孩满眼都是不带任何狭义的夸赞,完全没有想到,她这句夸奖,还可以引申到……另一个地方。   良久,他勾唇笑笑,视线在她潋滟的唇上短暂停留了片刻:“以后不要跟别人讨论这种问题。”   他嗓音故意压得低低的,传进耳朵里,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至于我的腰力好不好,”少年拉长了语调,眼里尽是笑意,他意味深长地道,“关于这件事,等以后,我们可以慢慢讨论。”   虞阮眨巴着眼懵懵地看他,她反应了几秒,终于明白他在说什么。   老师!我举报,这里有人在搞颜色,快点把他抓起来!   她脸上为了舞台效果特意打厚的粉底都遮不住上涌的红丝,虞阮羞恼得不行,小姑娘一拍桌板站起来,用力往他小腿上踢了一脚,板着小脸凶恶地警告他:“你再说这种话,我就真的要生气了!”   沈时钦在心底啧了一声。   一开始连跟他说话都恨不得拿块布把脸挡起来抓紧时间逃跑的小姑娘,现在都敢踹他了。   胆子越来越大。   她的小皮鞋蹬在他小腿上,那点力道对他来说跟猫挠似的,沈时钦笔直地站在那里,他不仅不躲,反而更靠近她一些,弯唇对她道:“消气了没,要不要再踹几脚。”   虞阮把头扭到一边不理他。   少女微红的脸颊朦胧地倒映在玻璃窗上,他这个反应,她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她才不要踹了。   虞阮想了想,默默掏出手机,背对着沈时钦开始搜索什么东西。   沈时钦升起点好奇,奈何虞阮把手机页面挡得乌黑的长发下,遮得严严实实的,让他连个边角都看不到。   要是换了别人,直接动手抢过来看就行了,但换了对象是她,他也只能开口问她:“在看什么?”   虞阮没吱声。   她在手机上啪啪按了确认,这才抬头一笑,眼眸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她憋着点小坏向他宣布道:“我决定这周,去参加一堂跆拳道体验班。”   等她学成归来,看他还敢不敢随便说给她踹!   跆拳道?更 多 文 公 众 号:小 小 书 盟   沈时钦怔了下,瞬间明白了她的想法。   “不再考虑考虑?”他一手握拳在嘴边,有点控制不住笑,修长的手指揉过她的长发,“让我想想,得先练练手臂和腿部的力气,是你的话,一进去怎么也得先来个十组的俯卧撑和蛙跳吧……”   虞阮惊讶地张开了嘴:“十、十组?”   这么多的吗?   “是啊,”沈时钦仿佛没有看见她眼中萌生的退意,继续夸张地吓唬她,“当然,这还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还得练练撕胯,就是按着你的膝盖,把你用力往下压,那惨叫声,听得我都瘆得慌,不过么——”   他含笑看她:“既然你已经决定要去了,这么点小小的苦头,又算得了什么,是不是。”   虞阮:“…………”   这哪里是什么小小的苦头!   她几乎是争分夺秒地取消了原本的预约,彻底打消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   确认取消成功后,小姑娘这才如释重负地拍了拍胸口。   沈时钦看完她这一系列的动作,他勾唇想笑,又忍不住想逗逗她:“你要是想学的话,我……”   他想说,我可以教你。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女孩忽然仰起头看他,声音轻轻地问:“那你练这个的时候,是不是也很疼啊。”   她小时候跟着外公外婆在水乡长大,连嗓音都带了种甜糯的味道。   虞阮想,他那么能打架,又对学跆拳道那么了解,以前肯定也花很长时间练过这个。   她听他说这些时都觉得腿疼了,那他练的时候,一定也疼得厉害吧。   疼吗?   沈时钦怔愣了一下。   时间过得太久,他其实已经想不起来了。   唯一的印象,大概就是他母亲站在他旁边给他擦汗,女人低着头一遍遍跟他讲:“小钦要更努力才行,你练的好了,妈妈带着你到爸爸那里表演给他看,你爸爸看了,一定会开心的。”   但她似乎从来没问过他这句,你疼不疼。   他唇动了动,终于低头冲她笑笑:“不疼了。”   被你这么问一句,就一点都不疼了。   *********   下午三.点,二中的周年校庆正式开始。   学生们都是提前半个多小时进场的,座位也按班级分布,七班的位子在大礼堂中后段,姜以柠怀揣着灯牌,找了个正中央的好位置坐下,她正打算招手,把虞阮叫过来坐她旁边时,却发现好友被沈时钦拉着离她越来越远,直到……坐到了离她隔了整整一排的地方?   沈时钦挑眉,一本正经地道:“与其随便找座位坐,弄得乱糟糟的,还是按照教室里的座位排更好一点。”   他说完,还煞有介事地低头,询问虞阮的意见。   虞阮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好像也有道理,于是信任地点了点头。   随便乱坐姜以柠:“……”   你妈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扯这些有的没的是为了什么,说到底还不就是想跟我家阮阮坐到一起。   我看你个糟老头子心肠坏得很!   每个班的人都到齐后,大礼堂里其他灯都暗了下去,只有舞台上的灯还亮着。   穿着西装礼服的主持人走出来,笑容满面地宣布校庆开始。   年事已高的老校长手持话筒,从百年校史开始讲起,开始了他滔滔不绝的讲话,等他好不容易放下话筒时,全场掌声雷动。   看老校长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是大为感动。   虞阮凑到沈时钦耳边,小声跟他讲:“我敢打赌,大家之所以鼓掌鼓得那么大声,起码得有一半是在庆祝校长终于说完话了。”   她有点想不明白:“说了那么久都不带歇一歇的,校长他就不渴吗?”   舞台上还在进行报幕,旁边坐着其他同学,虞阮不想说话声影响了他们,因此把嗓音压得很轻,靠近他跟他说话。   她温热的气息无所保留地扑在他耳畔,像是柔软的羽毛从上面飘过,身上还带着点香。   沈时钦喉结微动,僵直地靠在椅背上。他掩饰般拿起进场前李进喜给他们递的矿泉水,拧开瓶盖给自己灌了几大口,小瓶装的矿泉水没多久就快见了底。   老校长渴不渴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她要是再这么靠近他,他就真要渴死了。 第25章 chapter 25   李进喜给他们发的矿泉水都是小瓶装的, 照他这个喝法,没两下瓶子就见了底。   虞阮想了想,把自己那瓶水朝他递了过去:“喏,这个也给你。”   她弯了弯眉眼, 淡粉的指甲映在透明矿泉水瓶上:“我现在不渴,你先拿着喝吧。”   沈时钦漆黑的眼眸隔着礼堂里昏暗的光线落到她脸上, 虞阮还握着那瓶矿泉水, 见他久久不动手去接,她便直接把它塞进了他手里。   舞台上的音乐声已经响了起来,被学校斥巨资请来的KLD男团作为开场嘉宾, 在台上劲歌热舞, 前面的姜以柠拼命摇着灯牌,看上去已经快要激动疯了。   虞阮不再跟他说话, 开始坐直身体欣赏台上的表演。   姜以柠心心念念的牧凛是KLD的队长,比他们大不了几岁, 染了一头耀眼的银发,站在舞台中央魅力十足,一支舞曲跳到快结尾的地方,还随手撩起上衣小露了把腹肌。   他看见底下闪耀着他名字的灯牌,朝着那个方向比了个飞吻。   姜以柠张大着嘴, 差点没把手里的灯牌给甩出去。   周围女生们的尖叫声在那一刻瞬间又拔高了好几个分贝, 连音乐声都被她们盖了下去。   虞阮没想到开场表演还会有这一出,她出神地看着舞台,心里不合时宜地想到, 要是学校那些保守的老一派领导们知道,请来的嘉宾会在舞台上做这个动作,她们今天可能就看不到这场表演了。   她不是KLD的粉丝,因此虽然有被现场热烈的气氛所带动,却还是稍微觉得有点……耳朵疼。   台上的灯光明明灭灭,有人大声喊着KLD成员们的名字。   一双手从旁边横过来,有力地盖在她的耳朵上。   刺耳的尖叫声被隔了一层保护屏障,模模糊糊地回荡在耳际,变得不再像刚刚那么尖锐。   她的下颌擦过他坚实的小臂,转头去看坐在她旁边的沈时钦。   他同样没有去看下面的舞台。   旁边的声音太大,她听不清他再跟她说什么,只能依稀通过他的口型去辨别他在跟她说的话。   现在……还觉得……吵吗?   虞阮怔怔地眨着眼看他,被他包裹在掌心里的耳根控制不住地发烫。   沈时钦的手掌与她相贴,她这点细小的变化,他没准比她自己都先注意到。   他勾了勾唇,深黑的眸子里闪烁着零星的笑意。   就在这时,被他捂住耳朵的少女忽然动了动。   按照小姑娘的性格,他以为她是要把他的手拍下去。   沈时钦做好了这个准备,甚至已经想好,要怎么磨着多帮她捂一会儿。   但她没有。   少女抬起手臂,学着他的动作,轻柔地将手罩在他耳边。   她的手跟他的一点都不一样。   女孩的手心没有那层薄薄的茧,整只小手软乎乎的,礼堂里开了暖气,她的手却还是有点凉。   他帮她捂了耳朵,自己就没有多余的手了。   虞阮想,既然她会觉得周围声音太吵的话,他肯定也是一样。   还好,她也能帮他捂的。   沈时钦僵硬地低头,看她红唇一张一合地跟他说话。   她甜甜地笑,好像发现新大陆般对他讲:“你的脸好烫啊。”   “……”   沈时钦心想,她要是再这么捂下去,他哪里只是脸烫。   舞台上明快的音乐很快进到了尾声,KLD的成员们在一片欢呼声中向着台下鞠躬,跟主持人简单聊了几句后,就朝后台走去。   他们一下场,周遭的尖叫声也就渐渐平息了下去。   虞阮从容地松开罩在他耳朵上的手,见沈时钦依然没有动作,她疑惑地戳了戳他的手臂。   沈时钦薄唇轻抿,一言不发地将手收回。   每个班出的节目按照事先彩排时的顺序一个个进行下去。   七班的节目因为是舞台剧,被排在了稍微靠后的次序,要参演的学生们得提前去后台等。   李进喜听完离他们倒数第二个报幕,就起身朝他们挥挥手,示意他们跟着他先去后台准备着。   虞阮忙站起来往下走。   大礼堂里关了灯,台阶这一块黑黢黢的,时不时还会碰到些其他同学搁在地上的东西。她为了配合贵妇的角色,今天特意穿了双平时很少拿出来穿的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只能一点点小心地往下迈,可即使这样,她还是差点一个没踩稳,往边上崴过去。   好在一只手及时拉住了她。   沈时钦稳稳地扶住了她的小臂,他低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慢点走,当心脚下。”   “谢谢。”虞阮朝前面那个看不大清楚的轮廓笑了一下,她站稳脚步,弯腰将两只高跟鞋脱下来拎在手上,少女长舒一口气,轻松地迈下台阶,几步跑到了沈时钦前面,“现在没事了,咱们走吧。”   沈时钦:“……”   淦,脱鞋脱那么快做什么。   ……他本来还想问她,要不要他拉着她走的。   *********   礼堂的后台里挤了不少人。   负责统筹的老师穿过人群压着嗓子低声吼着些什么,陈苒等下是第一个上场的,她挎了个装火柴的小篮子,正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着装。   她将镜子转了个方向,从倒影里去照虞阮的位置。   她两手空空地站在角落里,看上去似乎一点都不担心等下上台的形象,沈时钦就站在她旁边,稍微侧过头听她说话,唇角还挂着点淡淡的笑。   陈苒心里堵得要命,她越看镜子里自己磕碜的打扮越不满,还是没忍住临上台前擦掉了李进喜让她抹的脏痕,又重新打了层粉底,这才勉强满意了些。   穿高跟鞋站久了是件挺累人的事,后台人来人往的,桌椅上都放满了东西,虞阮左右看了看,都找不到能坐人的地方,只好轮流单脚站着,用马上就要上台了来给自己转移注意力。   她从后台一角看见前面舞台上主持人的背影,转过头来问沈时钦:“等下马上就要上台了,你会不会紧张呀。”   沈时钦偏头看她:“你紧张?”   “我还好,”虞阮低头看看脚上的高跟鞋,“就是有点儿担心,万一我要是上下台的时候不小心崴到脚了,你可一定要记得拉我一把呀。”   要是在全校那么多老师和同学们面前摔倒,她可就太丢脸了。   虞阮紧张兮兮地看向他,话一出口,又觉得这么说有点不吉利,忙转头稚气地呸呸呸了三声。   她开始后悔挑鞋跟那么高的一双鞋来穿了。   沈时钦的目光扫过她裙摆下的鞋子,她连脚都是小小的,塞进高跟鞋里,露出白皙的脚背和一小截纤细的脚踝。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陈苒已经出场了,两边放着的音箱里响起他们提前预录好的音乐。   接下来就是她的恶毒贵妇。   虞阮忙整理好裙子,她拿起道具羽毛扇,将扇子打开,轻巧地遮住了小半张脸,努力扬起下巴,挺直腰背摆出骄傲的模样。   沈时钦笑了笑。   他向她屈起右边手臂,在少女不解的视线中,拉起她的手挽在自己手臂上。   “这样就没事了。”他带着她向前面的舞台走去,听着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她临上台前的那点小慌乱一下子就平息了下来,变得无比安稳。   他的声音醇厚低沉:“放心吧。”   “在你摔倒之前,我会拉住你的。”   —   从台下的掌声听,七班改编的舞台剧版卖火柴的小女孩反响不错。   李进喜站在校领导席旁边,拍手拍得连手掌都红了。   虞阮演的不是主角,在出来傲慢地表示对陈苒手里那把火柴的不屑后,她就能挥舞着羽毛扇走向后台,等谢幕时再跟大家一起上去致礼就好。   一开始还顾忌着有老师在不能嚷得太过,不过随着时间的推进,大家也就渐渐放开,无视了前排老师们的瞪视,照样该鼓掌的鼓掌,该叫好的叫好。   等表演结束,所有参演人员全部站到台前谢幕时,甚至还有个高一的男生捧着束花冲了上来。   底下的学生们顿时叫得更大声了。   男生的班主任捏着拳头,看上去恨不得自己冲上台来把人拽下去。   男生满面潮红,连嘴唇都在发颤,他鼓足勇气高高举起花束,用力把眼一闭:“学姐,这是我送你的花,请你收下!”   沈时钦皱了皱眉,目光里闪过一抹郁色。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将站在男生面前的虞阮拉到自己身后,还不忘顺手将边上的陈苒拉到了虞阮原先站的位置。   陈苒:“……”   要不是人还在台上,她真忍不住要骂一句脏话。   这种时候倒记得把她扯过来了,他当她是什么,工具人吗?! 第26章 chapter 26   男生将眼睁开一条缝, 紧张地盯着地面,眼神飘忽地向前瞟。   等等!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他记得虞阮学姐今天穿的是红色的长裙啊,明明是瞄准了才冲过来的,怎么, 怎么突然就变了?   男生错愕地抬头,对上陈苒那张隐隐发青的脸。   男生:“!!!”   他惊愕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慌张地左右看看。   他这一转头, 就看见他心心念念的虞学姐从那个一进学校就被社团前辈们耳提命面绝对不能惹的沈时钦后面探出头来,好奇地向他这边张望。   女生眼下的闪粉亮晶晶的,站在舞台明亮的灯光下, 整个人都像在发着光。   男生握紧了手里的鲜花, 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就想把花束转个方向, 朝虞阮递过去。   但是为什么这位学长看他的表情那么不友好啊!高一和高二压根不在同一层上课,他寻思着他压根没惹过他呀!   沈时钦拉人的动作太快, 再加上他们视线的遮挡,观众席上的学生们还不清楚刚刚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变化,只有少数几个跟他同班商量过献花计划的男生盯着舞台一头雾水,小声议论着:“怎么回事,这小子临了临了突然改主意了?”“卧槽, 他可以啊, 连我们都瞒着,他到底看上的是哪个学姐!”   其他人不知道那么多,他们这个年纪, 正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时候,一个两个都在底下嗷嗷地嚎了起来。   陈苒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一看对面男生那副蠢蠢欲动的表情,就知道他真正想送花给谁,也知道他现在究竟想做什么。   但台下那么多人在喊她的名字,所有人都以为这束花是要给自己的,要是这时候让他当着她的面把花转送到虞阮面前,她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来见人!   陈苒咬了咬牙,在男生跨出第一步时就主动伸手,握住了那束花。   “谢谢。”她的指甲掐进包花纸里,僵硬地张嘴,“花,我很喜欢。”   她特意在“我”这个字上加了重音。   男生的瞳孔放得更大了。   他看看自己空空的双手,再看看站在前面的陈苒,还以为陈苒是误会了什么,只好挠挠头,尴尬地道:“没、没什么,学姐,这花也不是我一个人送的,是咱们全班的心意。”   他说着说着,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虞阮。   花都已经被陈苒学姐接了,他又不能硬抢回来重新送过,只好白白错过了让她认识他的机会。   希望他这么说了,学姐不要以为他是喜欢陈苒才好。   沈时钦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步子,挡住了男生频频瞥向虞阮的眼神。他无视了陈苒的怒视,无甚诚意地抬手,跟台下的学生们一起鼓了两下掌。   *********   这段小插曲过后,剩下的节目一个个进行,五点多钟,随着台上主持的告别语,这次校庆活动终于圆满画上了句号。   托校庆日的福,他们今晚可以不用上晚自习,走读生在活动结束后就可以直接回家。   十一月里天黑得早,虞阮换了衣服收拾完书包出来,时针将将指到六点,天就差不多已经全黑了。   沈时钦比她先一步整完东西,斜靠在门框边等她。   他把她的书包拎过来背到肩上,她今天包里装了不少东西,拎起来分量不轻,虞阮不想麻烦他,挣扎着想要把包拿回来。   沈时钦勾唇笑笑,他伸直手臂,将她的书包高举过头顶。   虞阮:“……”   长得高就那么了不起吗???   哦,她鼓了鼓包子脸,好吧,还真的很了不起。   也不知道体育器材室的高跷能不能外借来着,虞阮暗戳戳地想,忽然觉得在教室里备上一副高跷还是很有必要的。   校庆结束后差不多也到了饭点,一大帮学生嗨了一整个下午,这会儿本就又渴又饿,一出礼堂就直奔食堂和小超市而去,有个男生端着刚泡完的泡面朝教学楼走来,他的泡面盖子没盖紧,一阵风吹过,扑鼻而来一股浓浓的面香。   虞阮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她似想起什么,忙伸手进外套口袋摸了摸,从里面咻得一下掏出只面包。   面包小小一个,还没她巴掌大,虞阮把它托在掌心上,看看面包,再看看走在她旁边的沈时钦,眸光里不禁流露出一点小纠结。   沈时钦强压下想笑的冲动,他装作没看见她的小动作,目不斜视地向校门走去。   他顾及着女孩的步伐,走得并不快,让虞阮三两步就能轻松追上他,她拽住他的书包带,把手里的小面包递了一半过去:“这个分给你。”   她把面包分成了两半,把撕得更大些的那块递给他。   他那么个大高个儿,肯定比她更容易饿才对。   沈时钦没动。   他看看她手里的面包。   面包是草莓夹心的,掰开后露出里面浅粉色的馅料,软软地溢出来。   虞阮见他不拿,还以为他是嫌脏,忙跟他解释道:“我之前洗过手的,而且你那一半我掰的时候一直用包装袋包着,不会脏的。”   她知道有些人在这方面会比较注意,不喜欢吃别人碰过的东西。   沈时钦挑了挑眉,眸光从她身上扫过,他淡淡地问她:“不饿了?”   “一点点。”虞阮揉了揉肚子,眼睛弯成两道小月牙,“不过徐阿姨肯定在家做完饭等我了,现在吃太多也不太好。”   她在心底补充,而且在家不好好吃饭的话,最快当晚就会接到她妈妈江昔打来的电话,让她详详细细跟她说一遍没胃口的原因。   沈时钦嗯了一声,他没多说什么,而是直接弯下腰,就着虞阮的手,叼走了她手里剩下的那一半面包。   虞阮愣了愣,她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似的往后一缩,怔怔地看着他。   她脸颊微红,色厉内荏地问:“你、你干什么——”   “不是你给我吃的?”沈时钦三两下把面包咽下去,他扬唇一笑,朝她挥了挥两只手上分别拎着的书包。   少年无赖地耸肩:“没办法,手上拎满了东西,只好这么吃了。”   虞阮:“……”   虞阮目瞪口呆。   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是不是以为她没看到,这两只包明明就是他刚才才从肩上捋下去的!   少女一时气结,她愤愤地把自己那只书包从他手上抢过来就走,还不忘扯着包带抡了他一下。   沈时钦也不恼,他轻声笑笑,走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   沈爷爷的小店离街口不远,他比她先到家,虞阮本打算就在这里跟他挥手告别,但她发现,他好像并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   “你家都到了。”虞阮上前两步,拉住他的书包,指指已经关起来的店门提醒他。   沈爷爷好像从来不太在意小店的收入,店铺开门关门的时间相当随意,完全跟着他自己的心情来,晚上六点多,旁边的商店还都敞开着大门,唯独这家挂上了停止营业的牌子,任性到虞阮有时候都忍不住担心,小店会不会有天因为经营不善的原因关门大吉。   沈时钦转身对她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只剩这么一小段路,我自己走回去就行。”虞阮摇了摇头,冲他笑了笑,“你也快进去吧。”   街边的路灯似乎出点什么问题,灯光暗暗的,虞阮打开了手机里的手电筒照明,光圈打在她脚边,照着她慢慢向街尾的家里走去。   校庆圆满结束,想到之后不用再每天排练,她心情很好,少女脚步轻快,挂在背包上的毛绒兔子也跟着她蹦跳的步伐一扬一扬的。   沈时钦静静地站在原地凝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后背的门被吱呀一声打开,沈爷爷端着个碗探出头来,茫然地朝前张望了一下:“都到家了还不进来,站在门外看什么呢?”   “没什么。”他看着虞阮转了个弯走进屋门,这才草草收回目光,转身走了进去。   虞阮回到家,徐阿姨果然已经做完饭等她。   徐阿姨正忙着把接下来两天的菜用保鲜膜包好给虞阮放进冰箱里,她边做边碎碎念道:“这些是明天吃的,回来放微波炉热一下就好,我还给你包了饺子,过水抄一下就能吃,还有我卤好的酱牛肉,对了,水果我等下——”   徐阿姨的侄子要办婚礼,因此早早就跟江昔请了两天假回家帮忙。   “我知道啦,”虞阮握着筷子朝徐阿姨笑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徐阿姨擦擦手,在餐桌边坐下看虞阮吃饭。   她是真喜欢雇主家的这个女孩儿,乖巧又懂事的,她是家境不好,才不得已撇下孩子出来做事,可她想不通,家里的先生太太已经这么有钱了,怎么就不肯多抽点时间出来陪陪自己的孩子呢。   徐阿姨第二天一早就赶最早那班车走了,临走前还没忘给虞阮做了早餐放在锅里热着,虞阮吃完饭去学校,有不少同学都还在教室里讨论昨天的周年校庆,说的最多的就是KLD的表演和那个高一学弟跑上台送的那一大束花。   有了他的这个开头,后面也有学生跑上台送东西的,但都没有一开始那束花惹眼。   跟陈苒要好的几个女生围坐在她旁边说话:“苒苒,真羡慕你,那花得不少钱吧,人小学弟不是还跑到后台找你了,你俩都说了些什么,跟我们说说呗。”   “就是啊,让我猜猜,他肯定跟你告白了,是不是?”   还能说什么!   陈苒沉着脸只字不语,他特意来找她,不过是支支吾吾跟她解释,那花不是送给她,而是给虞阮的,好像生怕她会自作多情!   这种丢人的事,陈苒这辈子都不可能告诉别人。   陈苒勉强挤出一点笑,对身边的朋友道:“也没什么稀奇的,好啦,你们别问那么多了,就让我有点小秘密吧。”   她故意把话说得含糊不清,话一说完,周围果然响起了一片打趣的“哦”声。   姜以柠撇撇嘴,边刷手机边跟虞阮吐槽:“嘴上说的好听,昨天抱着那花走了大半个学校的也不知道是谁。”   学校速度很快,第二天就在公众号上发了昨天下午庆典的图出来,姜以柠翻出牧凛的那几张来回看了好几遍,这才美滋滋地保存到相册上。   她趴在书堆上问她:“你家阿姨今晚不在家的话,那你晚饭怎么办,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吃?”   今天是礼拜五,学生们都能放假回家。   “徐阿姨在冰箱里留了菜的,”虞阮笑着拒绝她,“而且你家太远啦,晚上我不方便回家。”   姜以柠家跟学校这块儿一个城东一个城西,来回开车都得花上不少时间。   “这有什么关系,大不了你晚上住在我家就好啦,反正周末又不用上课,”姜以柠兴致勃勃地提议,“我爸妈那么喜欢你,一定不会介意的,到时候咱们还能睡在一张床上!”   虞阮有些被她说动了,开始认真考虑起她的这个提议。   “既然这样,那我……”   “她不去。”   沈时钦从座位上站起来。   虽然两个女生说话声音轻轻的,但他就坐在她后排,她们的说话声还是清楚地飘进了他耳里。   他简短地道:“她晚上有事,没空去你家。”   姜以柠一愣,她抓着虞阮问她:“你今晚有事啊?”   她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是虞阮在二中最好的朋友了,怎么她有事,居然是沈时钦先比她知道的。   虞阮先是摇了摇头,仔细想想,又有点不确定,她抬头懵懵地问沈时钦:“我晚上,有什么事呀。”   她觉得沈时钦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说瞎话,就担心是自己记性太差,不小心忘记了什么。   姜以柠:“……”   害,合着你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还得去问他。   她心里的怀疑噌的一下上涨到了百分百,要不是沈时钦早前给她的印象太凶悍,她实在有点发虚,她都要指着他的鼻子说他说瞎话了。   沈时钦的目光游离了一下。   好在他五官锋利,气势沉稳,才没有让人发现他那一刻里短暂的心虚。   他淡淡地睨了姜以柠一眼,低头凝视着虞阮那双通透的眼睛:“这个月的月考就快到了。”   月考?   虞阮脑袋里叮咚一声,她有点反应过来,又拿不准他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只好继续眨巴着眼看他。   沈时钦眼里荡出点笑意,他清了清嗓子,咬字清晰,一本正经地道:“所以,你今晚没空。”   “因为我们要一起学习。” 第27章 chapter 27   虞阮浓密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 半晌,她抬手,呆兮兮地掐了下自己的右脸。   疼的。   所以,不是在做梦啊。   沈时钦……他居然真的主动要学习了?   被她掐过的地方, 细腻的肌肤上很快扬起了一道红痕,女孩一双眼睁得圆溜溜的, 有点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沈时钦被她的反应逗笑, 他一手撑着桌板,带着点薄茧的指腹轻轻擦过她的侧脸:“傻呀,掐自个儿还用那么大力。”   一旁的姜以柠拼命咳嗽, 声音大得让人怀疑她是不是要把肺给咳出来。   她就说她怎么老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沈时钦这厮果然是对她的好友心怀不轨!   虞阮骤然回神,她两颊微红, 将脸往后一扬避开他的手指,转头拍拍姜以柠的后背, 关心地问她:“怎么忽然咳得那么厉害,是不是感冒了,寝室里有备感冒药吗?”   沈时钦淡然把手收回,不冷不热地斜了姜以柠一眼,吓得姜以柠顿时寒毛直立, 连咳嗽都装不下去了, 只好一把抓住虞阮的手,诚恳地对她道:“我没事了,就是嗓子痒, 不打扰你们说话,我先回座位。”   她有种预感,再在这里坐下去,她的下场一定会比之前得罪他的人更惨。   姜以柠跑得飞快,只剩下虞阮跟沈时钦两人四目相对。   女孩子双手托腮靠在椅背上,不确定地瞄了他好几眼。   对于他的提议,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她的沉默让他皱了皱眉,沈时钦坐回椅子上,他垂眸问她:“不想帮我补课了?”   虞阮稍微一怔,连忙摇了摇头:“没有。”   她是个很有责任感的小姑娘,自从她担起要帮他补习的重任后,就没想过要半途而废。   只是二中的住校生平时是两个礼拜放一次假,她原本还以为,这样的休息日,他会跟胖子他们一起出去来着。   怎么想都觉得,他不会是那种主动开口说要留下念书的人呀。   沈时钦推开窗子,外面的风带着花香吹进教室,他看似随意地问她:“既然家里没人,晚上要不要干脆来我家吃。”   “正好,吃完了还能一起学习。”   虞阮有些犹豫:“可是,这样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不会,”沈时钦面不改色地道,“一段饭而已,就当是抵你帮我补习的学费。”   顿了顿,他又补上一句,“而且爷爷一直念叨着你,一早想请你来家里吃饭了。”   提起那位热情慈祥的老人家,虞阮的表情明显有了松动。   她抿了抿唇,向他轻轻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们啦。”   “我家里阿姨给我留了菜,放着不吃容易坏,不然晚上一起带过去?”虞阮眼睛亮亮的提议,她想,这样就不用麻烦沈爷爷因为多出一个人的关系再烧菜啦。   至于沈时钦……   虞阮想起他补衣服时那烂到令人发指的手艺和与之相反的自信态度,果断把晚餐由他掌勺这种可怕的假设给拍了出去,并且越发坚定觉得,还是由她自备一些伙食带去比较保险。   这两天降温降得厉害,虞阮在校服外套里穿了件连帽卫衣,卫衣边上镶了圈毛毛领,洁白的狐狸毛在女孩下颌围了一圈,衬得她脸小小的,唇边扬起一枚小梨涡,看起来又乖又甜。   沈时钦手指微动,连她说什么都没听清,就下意识地先应了声好。   —   周五这天的课,几乎所有学生都是掐着钟点上过去的,好不容易挨到最后一节,讲台上的老师见他们一个两个神游天外的样子,索性挥挥手,放了他们半节的自习。   方浩凡整个身体歪过去,捅了捅沈时钦的胳膊,“时哥,今晚一块儿打球去不去,隔壁学校那群兔崽子也来,山中无老虎,猴子还跑到咱头上称大王了,看哥们这次不把他们打个屁滚尿流!”   沈时钦靠在椅背上,懒懒地答了句:“不去。”   方浩凡一听急了:“别啊哥,你不在就我跟猴子他们几个,万一要是撑不住场子输给那帮龟孙,我他妈接下来一年半都没脸出去混了。”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绕向最后一格,沈时钦一把将桌洞里的书包抽出来,桌上的书和笔被他一股脑全塞了进去,他拉上拉链,难得心情不错地跟他多解释了句:“我有要紧事忙,没功夫跟你们打球。”   要紧事?   方胖子挠了挠头,时哥的要紧事……难不成他为了哥们几个的安全,打算撇下他们几个,自个儿一人跑去跟谁约架了??   方浩凡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他一拍大腿,感动地望向他时哥。   他就知道!   别看他时哥平时寡言少语,但心里还是惦记着兄弟们的!   沈时钦不经意地一瞥,顿时嫌恶地别过脸去。   “你吃错药了?”   “哥!”方胖子激动地说,“你不用担心我们!有事我们跟你一块儿去,喊一声疼我他妈就不姓方!”   沈时钦:“……”   什么毛病。   “我去学习,你们也跟?”   “那是!不就是学……啥?”方胖子满脸怔愣地掏了掏耳朵,“时哥,我刚可能听错了,要不你再说一遍。”   就您老人家那成绩,还用得着学习??!   沈时钦面色如常,两根修长的手指中间加了本练习册朝他一扬,没什么耐心地问他:“你也一起?”   方浩凡不自在地挪了挪,他连连摆手:“不了不了……”   他一看那些公式就直打哈欠,别说学习了,看上三分钟的书他都能趴上面睡过去!   他这么个回答,沈时钦毫不意外,他看了眼坐在他前面的女孩子,她正低着头写着些什么,柔软的长发窝在狐狸毛帽子里,很专心的样子。   沈时钦收回眼神,朝方浩凡勾了勾手指,招手示意他过来。   方浩凡不疑有他,一脸信任地靠了过去:“时哥你有什么事……啊,卧槽,你揍我干嘛。”   他揉了揉后脑勺,防备地缩得老远,沈时钦活动着手腕,危险地警告他:“外头我不管,下次再在教室里满嘴脏话,你头就别要了。”   坐得那么近,还成天扯着个大嗓门,免得带坏了人小姑娘。   正捂着脑袋的方浩凡:“???”   这他妈您老以前不也这样吗?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转性啦?!   *********   下课铃一响,周围早就收拾完东西的同学们就鱼贯而出,带上自己的大包小包一路向校门外跑去,铃声还没响完,教室里就空了大半。   像虞阮这样每天都能回家的,就不需要再多收拾行李,她背上自己的书包,把窗户锁上,转身对沈时钦歪头笑笑:“好了,我们走吧。”   “嗯。”沈时钦应了她一声,跟在她身后,少女脚步轻快,下楼时一蹦一跳的,衣服上的帽子也跟着她的动作扬起来,毛绒绒的在他眼前抖动。   沈时钦笑了笑,三两步追上去,把她的帽子扬起来,扣到了她脑袋上。   卫衣上的帽子很大一顶,虞阮被头顶突然多出来的东西闹得懵了一下,她呆呆地回头,毛边的帽子遮住了她的额头,一双明亮的眼睛在白白的狐狸毛下眨呀眨的,不明白地看着他。   像只成了精的漂亮小狐狸。   他隔着帽子在她头顶按了一下:“今天风大,戴着帽子没那么冷。”   虞阮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就真没拿下来。   学校外挤了不少来来往往的车辆,把路堵得严严实实的,有交警站在马路中间指挥交通,校门口还来了不少推车卖吃的的小摊贩,虞阮仗着徐阿姨不在家,她吃什么都不会被抓到,干脆从小贩那儿买了根糖葫芦,一边走一边啃。   卖糖葫芦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糖葫芦做得颗颗滚圆,上面裹了一层厚厚的糖浆,虞阮撕开外面的包纸,一口咬下去,糖浆在嘴里绵绵地划开,里边的山楂酸溜溜的,虞阮边咬边捂着腮帮子,小表情皱成了一团。   她将一颗糖葫芦吞下肚,扭头看看走在她外侧的沈时钦,她感觉一个人吃独食好像也说不大过去,就开口问他:“你要不要吃这个。”   她说着,向他晃了晃手里的糖葫芦。   沈时钦低头看看她,他唇角往上一挑,直接把她手里的糖葫芦拿过去咬了一口。   虞阮的瞳孔倏得放大,她看看被沈时钦手里拿着的糖葫芦,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虽然竹签上的糖葫芦是一个一个的,也不怕会碰到,但她原本想的是,他要是说要的话,她就再去给他也买一根,而不是让他直接吃她的这根呀!   少女唇瓣微张,支支吾吾地看向他,半晌憋出一句:“你不觉得酸吗?”   明明她刚才吃的那颗还觉得里面的山楂酸得要命,怎么看他这样,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   “还成,”沈时钦把下面的竹棍塞回她手心里,神色照常地将山楂咽下去,“挺甜的,不酸。”   虞阮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对方眉头舒展,脸上还带着点笑容,的确不像是被酸到了的样子。   她狐疑地想,难道是她刚才特别倒霉,所以才咬到一颗格外酸的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虞阮心怀忐忑地又啃了一颗。   一咬到里面的山楂,她顿时就抽起了眉头,女孩吐了吐舌头,被酸得不行,从包里拿出矿泉水给自己吨吨地灌了一大口。   连咬了两颗都是酸的,她都不敢再吃了。   她一挥剩下的糖葫芦,指了指自家的方向:“我回家拿东西,你也先回去吧。”   沈时钦道:“你一个人拿不方便,我跟你一起。”   “也好,”虞阮想了想,她也不拒绝,笑盈盈地答应下来,“这样就不用我跑两趟啦。”   虞阮家里没人,大门锁得紧紧的,她拿出钥匙转了转,才将门推开一道缝,里面就有什么东西欢快地扑出来,蹭上了她的小腿。   “呀,”虞阮惊讶地弯腰,摸了摸阿拉斯加的脑袋,“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大狗围着它心心念念的小主人嗅了嗅,它看见小主人身后还站了个没见过的生人,当即汪了一声,撒着欢儿朝沈时钦扑了过去。   沈时钦挑了挑眉,弯腰准确地抓住了大狗的后颈肉,单手把它轻松地拎了起来。   虞阮刚要喊的“小心”两个字一下子就卡在了嗓子眼里,她的目光在大狗和沈时钦之间转了好几个来回,半晌磕磕绊绊地问他:“你,你力气这么大的吗?”   他才只用了一只手,她家狗可差不多得有七八十斤呢! 第28章 chapter 28   少年宽肩窄腰, 站在虞阮家门口,手里稳稳地拎着那只兀自兴奋地摇着尾巴的傻狗,还轻松地掂了两下:“它还不算重。”   他看着女孩写满了惊讶和佩服的瞳仁,忍不住勾起唇角, 他把狗放回地上,看它一溜烟窜回院子里, 低头对虞阮笑道:“不过要是换了它的主人, 我倒得再好好好掂量掂量了。”   虞阮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她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不服气地替自己辩解:“我也没有很重的!最多, 最多比肉肉再多重那么一点点——”   迎上沈时钦戏谑的眼神, 虞阮的声音越放越低,她悄悄在心里心虚地补上一句, 可能要再多一小点。   沈时钦看着她笑,他活动了一下手腕, 看似认真地问她:“这样啊,那要不要来试试看?”   试、试什么?   他不会真想把她也跟提肉肉一样提起来吧?   万一有人路过看到了怎么看,她也是要面子的!   虞阮警惕地看他,她连连后退,最后更是抛下一句“我进去拿东西, 你在楼下等我一会儿”就往家里跑, 她的狗跟在她身后,在她关门前沿着那条缝刺溜一下钻了进去。   沈时钦站在原地,他低垂着头, 巷子深处传来少年轻轻的笑声。   看见他抬了下手就慌成这样,她以为他要干什么。   对待她的话,他想好好抱抱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用提的。   不过要是抱她,他还真不敢只用一只手,不是抱不动,而是怕万一有个不小心,他会摔疼了她。   沈时钦抬腿跨进虞阮家的大门,虞阮跟从小跟她外公外婆一起生活,也学着喜欢起照顾花花草草这类的东西,她家不仅二楼的阳台,小院里也种了不少各类花卉,不论什么季节来看,都能生机勃勃。   他将手放在一楼的门上,轻轻一推,门就朝里打开。   小姑娘跑得虽快,却依然心软得没有给门上锁,把他一个人关在院子里等着。   徐阿姨做完的菜都那保鲜盒装着放在冰箱里,虞阮把它们拿出来放进纸袋里装好,又匆匆跑上来,往书包里塞了叠辅导老师之前发给她的复习提纲。   江昔在女儿的补课费上向来舍得花钱,给她请的都是一对一教授的金牌教师,她昨晚重新整理了一份打印,今天正好可以讲给沈时钦听。   她拉上书包拉链,刚准备下楼,放在门把上的手却停顿了一下。虞阮抿了抿唇,扭头看看试衣镜里自己现在的形象。   二中宽大的校服衣裤,应该怎么看都算不上好看的吧……   想起离校那会儿,很多女生已经换上的漂亮小裙子,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转身走向了衣柜。   想到沈时钦还在楼下等她,虞阮不敢多耽误时间,换完衣服就小跑着下楼了。   她跑到倒数几节楼梯时,已经能看见沈时钦的身影,他站在一楼客厅,放饭盒的纸袋已经被他拿在了手里,虞阮看着他的背影,她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冲动,人还没站稳,就已经清脆地喊了他一声:“沈时钦!”   沈时钦闻声回头,少女两步跳下剩余的台阶,在他面前站定,仰着头甜甜地冲着他笑。   她换了一身姜黄色的碎花裙,外面套了件无袖白毛衣,长发散下来柔软地披在肩头,长袜包裹着的小腿笔直纤细。   沈时钦喉结微动。   她大概不知道,她这样站在他面前时,他总是会产生一种难以抑制的……不做人的想法。   虞阮见他一直不说话,她面上有些燥热,女孩将长发别到耳后,主动向外走去:“咱们快走吧,我都好几天没跟沈爷爷打招呼了——”   “等一下。”沈时钦忽然抬手抓住她的胳膊,他说话的嗓音有些哑,“你……先上去换件衣服。”   “为什么?”虞阮回过头,不解地问他,“是我这么穿很难看吗?”   当然不是。   沈时钦狼狈地避开她的眼神,语气却严肃的像是个担心自家宝贝闺女在外面受冻的留守老父亲,“外面冷,你这样出去,会着凉。”   “还有,”他的视线在她穿了长袜的小腿上一扫而过,“最好换成长裤,免得吹风。”   虞阮眨眨眼:“可是,从我家过去本来就不远呐,我们走快一点,吹不了多少风的。而且我的袜子只是看起来薄,其实可保暖了。”   她刚换的衣服,有点不乐意马上去换了。   “这叫光腿神器,很厉害吧。”   她说着,还在沈时钦面前转了个圈。   厉害……沈时钦眉头一锁,问题就在于这光腿神器但从视觉上看也太他妈光腿了!   他忽然觉得二中人人嫌弃的校服也没什么不好的。   起码很……安全。   *********   虞阮不情不愿地被沈时钦赶回房间重新换了衣服,等到沈爷爷给他们开门前,她还是不大高兴的样子。   沈爷爷乐呵呵地给他们开了门,他一边拉着虞阮的手往屋里走,一边往她怀里塞各种各样的零食:“来来来,快进屋,还背着书包呢,跟时钦一起到屋里学习去吧,饭马上就好了,一会儿爷爷叫你们。”   虞阮揉了揉被风吹红的脸颊,扬起笑脸和沈爷爷问了好,沈爷爷连皱纹里都堆着笑,他拍拍虞阮的手,又看了眼沉默站在旁边的大孙子,老人家促狭地道:“这还是时钦第一次请同学来家里做客呢。”   更重要的是,请的居然还是个女生。   虞阮听见这话,有些惊讶地回头,她一边跟着他上了二楼,一边小声问他:“之前方浩凡他们没有来过吗?”   “请他们来干什么。”沈时钦面色如常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灰黑色棉拖鞋放在她脚边:“只有这个,你先凑合着穿。”   虞阮哦了一声,乖乖地换上拖鞋,又把自己的小皮鞋放进鞋柜里,整齐地挨在他的运动鞋旁边。   他的拖鞋比她大上不少,她套在脚上,有点像是个偷穿了大人鞋子的小朋友,走起路来啪嗒啪嗒地响。   沈时钦唇角一勾,他快走两步站到她前面,一手推开房门,刚想开口让她进去,忽然想起什么,他神色稍微变了变,快速走进屋里。   小姑娘呆呆地看着砰地一声在她面前被关上的房门,一时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时钦的声音隔了一道门传出来:“等我两分钟,我收拾一下东西。”   哦,原来是这样,虞阮捂着嘴了然地偷笑。   她知道很多男生的房间都是乱糟糟的,沈时钦肯定是不好意思让她看见这样的房间吧。   女孩后退一步,双手拢在嘴边冲里面喊:“没关系,你慢慢来就好,我不着急的。”   毕竟只有两分钟的话,收拾屋子肯定不够的嘛。   虞阮很体贴地想。   房门内,沈时钦听着女孩子温软的声音,在看看书架上那些专业原文书,不由得眉心一跳。   他快速把那些书尽数从书架上拿下来,尽数塞进床底。   以他在她心里立下的那种动不动就会考倒数的学渣形象,会看得懂这种书就是活见鬼了!   虞阮靠在房门外等她,后背的门一开,她立马转过身来,踮起脚尖跃跃欲试地歪头朝里张望,偏偏还要装作半点不在意的样子:“你收拾好啦。”   她看看手表,两分钟,一点都没超时。   “嗯,”沈时钦低头看看她迫不及待的小脸,侧身给她让开一条路,“进来吧。”   沈时钦的房间东西放得不多,是一些简单基础的家具,格纹床单也显得很干净,唔,就是书架……看上去有点空。   不过他那么不爱念书,书架空也是正常的。虞阮这样想着,打开书包把复习提纲拿出来递给他,“喏,这个给你,月考前把它吃透了,保证你这次考试,起码能进班里前……前三十!”   她牢记不能给他太大的压力,因此也没敢把目标定的太高。   前三十就很好,反正离高考还有一年多时间,他们还可以慢慢来嘛!   沈时钦把她手里这叠厚厚的提纲放在架子上,他拉开电脑椅让她坐下,从桌面上调了个连连看的小游戏给她:“在这儿坐着,我去给你倒杯水。”   虞阮乖乖地答应了一声。   —   沈时钦说要给她倒水,端过来的却是杯甜滋滋的橘子汁,上面还漂浮着零碎的果肉。   女孩子背对他坐着,她没有完他给她开的小游戏,而是扒拉着他桌上的一只折纸青蛙。   这只小跳蛙原先是拿绿色卡纸叠的,大概是时间久了,又被主人经常拿在手里摩挲的原因,边角的地方都已经有些褪色了。   “你折这个的手艺退步了哦。”小姑娘听见脚步声回头,她弯了弯眉眼,戳戳掌心摊着那只小跳蛙,“这只你之前给我的那个叠得好看多了。”   沈时钦站在原地,眼神有片刻的凝滞。   他记得他母亲教他折这小玩意儿的时候,她还不像后来那样苍白,女人温柔地对着他笑,把他折废了的纸收起来,轻声对他道:“没关系,等我们时钦再长大一点,妈妈再教你,好不好?”   可惜,到后来,她再也没有这个机会去教他。   “沈时钦?”她见他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又清脆地喊了他一声。   听见她的声音,他骤然回神。   他看着坐在他面前柔软的少女,终于走过去按了按她的发顶,沈时钦嗓音低哑,带了点危险的味道:“怎么,嫌弃我叠得不好看?”   虞阮以为他又要跟她开口要回去,她立刻机警地摇摇头,复又狡黠一笑:“我已经把你折的那只带回家里啦。”   他就算想找,也找不到的!   女孩捧着他倒的那杯橘子汁,笑得一脸得意。   沈时钦不由失笑,他正要开口,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沈爷爷的大嗓门:“你们两个,快出来吃饭了!”   沈爷爷家的是张大圆桌,虞阮带来的菜从保鲜盒里拿出来加热完,跟沈爷爷的手艺并排放在餐桌上。   老人家好热情,从落座开始,给虞阮夹菜的筷子始终就没停下来过,很快她的饭碗上就堆起了一个尖尖的小山包。   虞阮好不容易把这些菜通通咽下去,沈爷爷就又眼尖的给她夹了好几筷子,面对她的推辞,老人不容拒绝地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要老想着减肥,看你这小脸瘦的,就应该再多吃点。”   沈爷爷大手一挥,气势十足地道:“想我当年年轻的时候,一顿饭就能吃上八大碗!”   虞阮:“……”   别说八大碗,就算是您老一半的量,她今天都得撑死在这儿。   虞阮痛心地反省,她错了,看来今天她到这里来,最应该带的不是别的,而是满满一板的健胃消食片。   她艰难地拿起筷子,满面愁容地对着沈爷爷给她的爱心加菜,正准备再努力努力时,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把她面前的碗挪了个位置。   沈时钦从容地把她碗里高高隆起的菜拨到了自己的空碗里,再加分量上了大半的碗放回她面前,面色如常地问她:“剩下这点,能吃得下吗?”   他动作自然,好像刚才做的就是件跟拆了双筷子似的小事。   沈爷爷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到了餐桌上。   虞阮怔怔地看着他动作,藏在黑发里的耳尖隐隐有些发烫,她从嗓子里闷闷地嗯了一声,手指紧紧捏着两根筷子,看上去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碗里。   沈时钦看着小姑娘毛茸茸的发顶,他轻轻笑了下,收回视线转向沈爷爷:“您不是说能吃八碗,不动筷子,光看着我做什么。”   沈爷爷:“……”   你个臭小子。   我为什么看你,你心里还没点儿数嘛?!! 第29章 chapter 29   自己家孙子他还不知道么, 臭毛病一堆,什么时候见他从别人碗里夹过东西了!   沈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地瞅着沈时钦,要不是顾忌着还有个虞阮坐在边上看着,他非现在就把这臭小子抓过来好好拷问一番不可。   “阮阮啊, 明天要不也还是来爷爷家里吃?”沈爷爷对虞阮说话的口气很好,他原本就挺喜欢这个会甜甜地喊他叫爷爷的小姑娘, 再一看旁边板着张脸坐在那儿的沈时钦, 两厢一对比,他就更中意了。   老人慈祥地道:“你们点的那些外卖多不卫生,到爷爷家来, 爷爷给你做好吃的!”   沈爷爷说着, 还兴致勃勃地跟虞阮介绍起了他的拿手好菜,那模样恨不能短短两天就把她给喂胖个十斤八斤的, 连楼下响起的门铃都没能打断他。   他转头瞪了眼沈时钦:“还不快下去开门,不要打扰我跟阮阮说话。”   沈时钦:“……”   他看了眼一脸理所当然的沈爷爷, 再看看他旁边偷笑的少女,虞阮眉眼弯弯,笑得像只耀武扬威的小狐狸,她小幅度地向他摆摆手,做了个“快去快去”的动作。   小姑娘生得白净乖巧, 睁着大眼睛认真听沈爷爷讲他的光辉往事, 时不时还很给面子地鼓掌夸上两句,大大满足了沈爷爷那颗虚荣心。沈爷爷抓着虞阮的手,只恨自己没有个这样的小孙女。   他原本还想过贸然让她来家里吃饭, 她会不会觉得不适应。   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她哪里是不适应,分明应该是如鱼得水才对。   一老一少排排坐在一块儿,看起来活像是一家的。   沈时钦在爷爷的催促声里下楼,屋外的敲门声从第一声响起后就没停下来过,还有越敲越急的趋势。   沈时钦皱了皱眉,他把门打开,门外果然站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男人面色阴沉,眉心拧成个川字,他压抑着火气,沉声质问道:“不肯回家,不接电话,就知道带在这种地方跟着你爷爷胡来,像个什么样子,简直不成体统!”   他边骂,边抬腿就要往屋里走。   沈时钦扬起的唇角从见到他开始就垮了下来,他抿着薄唇,伸手将男人拦在门外。   “出去,”少年嗓音低沉,抬眼盯着中年男人,他目光锐利,像是即将振翅高飞的雄鹰,“今天这里不欢迎你。”   沈时钦无声地握紧了拳头。   虞阮还在楼上。   至少……他不想让她看到这种难堪的画面。   “你!”中年男人对他怒目而视,他口中骂道:“你怎么说话的,沈时钦,你还有没有把你自己当成我儿子!”   沈时钦不在意地笑,他嘲讽地回答:“巧了。”   “我还真没有。”   *********   虞阮在二楼坐着陪沈爷爷一起等了一会儿,非但没有等到沈时钦上来,楼下的声音反打越来越大,那响动听上去怎么都不像是正常的交流,反而更像是……在吵架。   沈爷爷年纪大了,耳朵不大好使,没有虞阮听得清楚。虞阮有些放心不下,跟沈爷爷说了一声,打算下去看看。   她才走到楼梯的拐角处,就听见一个中年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男人出去应酬逢场作戏是常有的事,我这些年在家好吃好喝养着你妈,对她哪里不好了!宋媛自己看不开,喝了酒出车祸,你倒全怪到你老子头上了!”   “要不是你是我儿子,你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沈时钦沉默地站在那里,他眼神凉薄,幽深的眼底像是积了一层难以融化的霜雪。   沈遂安站在这个比他还高了的儿子面前,心里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   这明明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小的时候,他也曾把他抱在怀里哄过,期待这个儿子长大后会是什么样的。   他已经长大了,长得很像他跟宋媛年轻时的样子,甚至比他们俩个都还要出色。   可他看他的眼神,根本不像是在看他的父亲,反而更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是吗?”沈时钦扯动了下嘴角,他反问他,“不是因为你亏心事做得太多,生不出儿子了,没办法才想起回头找的我。”   沈遂安怒极,他扬起手臂,啪地一巴掌扇在沈时钦脸上:“你听听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他有心要给这逆子一个教训,这一巴掌扇得极重,沈时钦半张脸针刺的疼。   他抬手抹去唇角渗出的血丝,眼睛里盛满了浓浓的戾气:“别那么激动。”   “表现得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多难看。”   沈遂安怒目圆睁,他解开西装扣子,就想再给他一巴掌。   沈时钦目光一凛,心中满是讽刺。   他该不会真以为,他会一直乖乖站在这里任由他打吧。   虞阮从没见过这样的沈时钦。   现在的他神情阴鸷,像是只遇到了劲敌的刺猬,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全身上下充满了攻击性。   刺猬的刺只会狠狠刺伤别人,可虞阮看着他,只觉得他也在同样伤害他自己。   如果换做是刚认识他时,撞见这样的场景,她只会避之大吉,但现在——   在看见沈遂安重新抬起手臂时,虞阮瞳孔一缩,她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经让她快步跑到沈时钦身边,拼命把他往后面拉,拉得离沈遂安越远越好。   他那一巴掌打得那么响,听声音就知道该有多疼。   她怎么也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再挨上一下。   沈时钦低着头,看小姑娘费劲巴拉地窜到他前面,努力踮起脚尖,想要把他挡得更全面一点。   她大概是觉得,再怎么生气,沈遂安也不可能动手去打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   所以有她挡在那里,他多少会安全一些。   沈时钦垂眸看她,一种又酥又麻的感觉在他心里蛰了一下,很快席卷了他全身。   他有点懊恼,刚才为什么没有尽快把沈遂安拉出去,而是要在这里跟他做这种无谓的争执。   这大概是他最狼狈的场景。   偏偏暴露在他最不想让她看到的人面前。   他心尖上慢慢弥漫起一种难言的痛意,比刚刚沈遂安的那一巴掌,更让他难以忍受。   沈时钦无声地闭了闭眼。   虞阮站在沈时钦身前,她张了张嘴,这种时候,按照道理来说,她应该说点什么来劝一劝眼前这位沈叔叔。   但她说不出口。   她听见了两个人刚才的对话,隐隐约约能猜到些什么,却始终隔着一层薄纱。   她怕她无心的一句话,会反过来刺伤了她身后的这个人。   沈遂安的手抖得厉害,显然余怒未消,虞阮怕他控制不住怒气,她拦不住他,只好一边盯着他的动作,一边不住地拿余光去扫屋里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给沈时钦挡一挡的。   她神经绷得死紧,一颗心紧张得快要从嗓子眼力跳出来。   “好了。”   她身后忽然传来沈时钦喑哑的声音,少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向门外走去。   他的肩膀重重地撞在沈遂安肩上,把他撞得整个人往旁边一偏。   他目不斜视,从头到尾没给过他这个做父亲的半个眼神。   沈遂安瞪着他拉上女孩离开的背影,心中又气又急,胸口有怒火燃烧,他往门上踹了一脚,刚要追出去,就听见背后传来老人苍老的嗓音:“怎么,还没闹够吗?”   沈遂安脚步一顿,他僵硬地回头,看见他年迈的老父拿着拐杖站在楼梯口,沈爷爷长长地叹了口气,眼中不掩失望。   —   深秋时节,道路两旁栽种的老树被风吹掉了满地的落叶,清洁工们扫干净没多久,就有积了厚厚一层,路灯打在落叶上,人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出门没走两步,沈时钦就放开了握着虞阮的手。   他沉默地走在她前面,甚至没有勇气回头,去看一看她现在看他的表情。   他不开口说话,虞阮几次张嘴,却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好。   她小的时候,每回跟父母见面,虞竞择和江昔哪怕对她再严厉,却也不曾这么对她动过手。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事,谁也没有办法真正说一句感同身受。   虞阮有些沮丧。   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很好地安慰到他。   想来想去,她能做的事情,大概也只有像这样静静地陪他一会儿。   这条小路并不长,很快就走到了尾。   沈时钦站在虞阮家门口,他眼睫低垂,看向站在他身侧的少女。   她面容柔美,望着他的眼睛明亮如星,天生是一种干净无害的漂亮。   沈时钦抿了抿唇。   “对不起。”   他低声对她道。   对不起,让你看见这种糟糕的事情。 第30章 chapter 30   虞阮愣了愣。   他这句道歉来得太突然了, 虞阮摇摇头,嗓音压得轻轻的,带了点沮丧的味道,“你干嘛跟我说对不起呐。”   “我都没能帮到你什么。”   她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他从跟她面对面站定起就调整好了表情, 少年神色如常,没事人似的站在她身前, 要不是脸上的红痕未褪,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刚刚才跟他爸爸发生了那么大一场争执。   虞阮心里闷闷的,感觉更难受了。   她知道沈时钦一直以来都只跟沈爷爷在一起生活, 但她原本以为, 他应该跟她原先在外公身边的那十几年是一样的,从来没有想过, 原来事情的真相居然会是……这样。   比她想象的要残忍太多。   小姑娘心思简单,心里想的几乎都一五一十写在了脸上, 他垂眸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什么?   虞阮怔怔地睁大了眼睛。   她认真想了想,什么话也没说,而是抬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脸上的伤口。   她一路吹着冷风走回家, 手指被风吹得冰冰的, 那点凉意刚一碰到他的脸,他还没感受到什么,女孩就如梦初醒般把手缩回, 她将手放在唇边,哈了好一会儿气,确认手上的温度已经暖起来了,才重新把手放到他脸上。   她的动作很轻,像是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弄疼了他,少女指腹软而温热,像片移动的羽毛在他脸上扫过。   她担心地道:“红得有点厉害,这里也破了,是不是该拿个煮鸡蛋滚一滚。”   可是家里冰箱空空的,也没有煮鸡蛋可以拿来给他用。   虞阮没有处理这种伤口的经验,她只能凭着一些印象问他:“用冰块可以吗,还是我给你拿块热毛巾,是先冷敷好还是热敷好。”   她想,他那么能打,这方面的知识一定比她丰富多了。   问他肯定没错的吧。   沈时钦低头,定定地看着她。   他嗓子干哑:“怎么不劝我,父子没有隔夜仇,他总归是我爸,不能老跟他计较,回去低个头也没什么——”   这种老生常谈,在他母亲宋媛离世后,他已经从每个靠近他的沈家人嘴里听见过太多遍。   只要他愿意低头,他未来的路会走得平顺很多。   可惜了,他眼底一片漆黑。   他天生硬骨头,学不会打断了脊背,向沈遂安折腰。   “我才不劝你这些。”少女嗓音清甜,她专注在他的伤口上,听见他这么说,她不假思索地道,“要不要跟你爸爸和好是你只有自己才能决定的事,我都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这样开口劝你,就太不负责任啦。”   她只听了那么一小段对话,也能感受到他们之前一定发生过很不愉快的事。   而且……虞阮咬了咬下唇,她偏心地觉得,和不和好的,并不是沈时钦一个人能决定的事。   就算真的要劝,怎么能只劝他一个人呢。   如果他爸爸有心想要跟自己的儿子改善关系,那么至少,他也应该学会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而不是那么一巴掌打下去了。   沈时钦怔了一下。   他看女孩子拉了拉他的衣角,执着地问他:“你还没有告诉我,是要冰块还是热毛巾呢。”   “……冰块。”   少女应了一声,飞快地转身向屋里跑去。   她没有关门,家里养的大狗趁小主人没注意,甩着尾巴从门缝里钻出来,晃着脑袋盯着他。   像是察觉他心情不好,大狗吐着舌头走到他腿边,扒拉着他的裤管,趁他弯腰时讨好地舔了舔他的手掌。   沈时钦右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会儿,终于放下去拍了拍大狗的脑袋。   “这个给你。”虞阮很快拿了一杯冰块出来,她不好意思地道,“家里没有其他冰块了,只能我之前试着做橘子冰时剩下的这些,你先拿这个凑合一下。”   沈时钦看了眼她递给他的这杯冰。   透明的杯子里,一个个小巧的橘红色冰块挨挨挤挤地凑在一起,映衬着杯壁上画的那个灿烂的笑脸,连冰块都不再那么寒冷。   他伸手在笑脸上擦了一把,上面笔迹未干,被他用手一擦,笑脸扬起的大嘴上就缺了小小一角。   一看就知道是小姑娘刚才画上去的。   虞阮戳戳杯子,让他赶紧放到脸上敷着。   她想了想,道:“其实橘子冰也很好的,等它化了之后,正好也能拿来喝。”   她先前尝过味道,酸酸甜甜的,比普通的冰块好用多了。   沈时钦看着这个正在绞尽脑汁跟他推荐橘子冰的少女,他忽然皱了皱眉,嘴里发出嘶的一声:“怎么办。”   少年微杵着眉头,“还是有点疼。”   虞阮顿时紧张了起来。   能让沈时钦这么能打架的人说出疼这个字来,他脸上该是疼得有多厉害呀!   她焦急地道:“那怎么办呀,要不要我去药店买点药膏——”   “不用。”他把冰杯握在手里,低垂着眼望进她清亮的眸子里,“你帮我吹一吹,好不好?”   他向她弯腰,把红肿的右半边脸递给她。   虞阮有些迟疑。   她拿不准沈时钦是在说认真的,还是又只是在逗着她玩儿。   但他今天这么不开心,她就当哄哄他,应该也没什么的吧。   沈时钦见虞阮没有动作,也不打算强求,他刚想直起腰肢,女孩子却拉住了他的手臂。   少女温热的气息轻轻柔柔地扑在他脸上,右半张脸一阵酥麻。   她回忆着小时候摔伤时外公跟她的话,较真地哄他:“这样吹一吹,痛痛就都飞走啦。”   她是很爱干净的小姑娘,身上带着淡淡的香,说话时嗓音糯糯的,连语气都像是在哄孩子。   以往每次跟沈遂安发生争执,他总是难以控制内心的戾气,急切地寻求一个出口发泄。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算不上什么好人,学校里对他的传言也并不都是假的。   但今天,沈时钦忽然觉得,或许他所需要的发泄方式,只是站在入冬后的屋外,让一个小姑娘对着脸吹吹风。   *********   沈时钦拿着冰杯走的时候,里面的橘子冰已经化了大半,剩下的碎冰泡在橘汁里,他打开喝了一口,酸甜的橘汁滑进喉管。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墙根处站了一会儿,又重新站出来,转身走回虞阮家楼下。   她房间亮了灯,少女纤瘦的身影隐隐绰绰地倒映在窗帘上。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一声响,沈时钦拿出来一看,是虞阮发给他的信息。   【你到家了吗?】   沈时钦唇角上挑了一下。   他想起走之前,小姑娘看向他时担忧的眼神,像是生怕沈遂安还在那里蹲守他,他没地方去,最后只能流落街道,在公园的长椅上对付一宿。   他回了她一句:【到了,快点睡觉。】   【知道知道,我都已经躺进被窝里啦。】   沈时钦笑了笑,抬头看向窗帘后面那抹依然坐在桌前没动的身影。   不听话的小骗子。   他站在初冬的冷风里,直到看见女孩房间关了灯,才抬腿向街口走去。   屋里很安静,沈遂安早已经走了,沈氏发展到现在这个地位,他肩上担的事不少,恨不得一天能多出二十四个小时,只有沈爷爷还坐在一盏白炽灯前。   沈时钦脚步一顿,他抿了抿唇,走过去叫了他一声爷爷。   “哦,时钦回来了。”老人如梦初醒般抬头,站起来拿爬满了皱纹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回屋去了,这手冰的,我给你倒杯热水去。”   “您可以跟他回去。”   沈时钦低头看着那只绕着白炽灯来回盘旋的飞蝇,他嗓音沉稳,“我没有关系,能照顾好我自己。”   沈爷爷拿热水瓶的手颤了颤,直到热水溢出杯子,他才终于回神地把热水瓶立起来放好,苍老着声音道:“不了,时钦呐,不光是为了你,我是过不去我心里这关啊。”   “宋媛对我有恩,我没能对得起你妈,不能再对不起你了——”   他那时在外犯了老毛病倒在路边,是宋媛这姑娘好心,把他送去的医院,这才救了他一条命。   他年纪大了,夜里时常想起那些旧事,想着要没有这茬,她也不会认识他那混账儿子,更不会发生后来那些事,年纪轻轻地没了,只剩下时钦这么个孩子。   要是连时钦都照顾不好,等他到了底下,可就再没脸见宋媛了。   沈时钦喉头动了动。   他拿了橘子冰回房,走进温暖的房子里,碎冰融化的速度更快,杯子里只剩了杯晃荡的汁水。   他道:“无论将来怎么样,您永远是我爷爷。”   —   江昔先前说着工作上有事没时间回家,但周六下午,她还是拖着行李箱走进了家门,久违地抱了抱自己的女儿。   她刚下飞机,眼里难掩疲惫,但还是振作起精神拿起虞阮这段时间的试卷,想给她做做分析。   虞阮看着江昔眼下的青黑,她轻声道:“妈,你先去睡一会儿吧,晚上再讲也来得及。”   “也好,”江昔敲了敲酸痛的颈背,她看见虞阮收拾完放在旁边的书包,道,“下午还有补习吧,那你先去,晚上妈妈接你去吃大餐。”   “马上就要月考了吧,你认真听课,考得好妈妈还有奖励要给你。”江昔笑着跟她说。   虞阮安静地背起书包向江昔点头告别,心里却想起来沈时钦的事。   就是因为快要月考,她才想着趁这个双休,再给沈时钦好好拎一拎重点的。   但……出了昨天那样的事,再加上江昔的突然回来,她恐怕不能再去找他。   虞阮发愁地叹气。   他现在肯定没心情复习,那这次月考,他该怎么办呀。   复习了那么久,万一没考好的话,他一定会很失望吧。 第31章 chapter 31   周一就是开学。   江昔在家陪了虞阮一个周末, 等徐阿姨从家里回来后,又重新开始了匆忙的行程。   商场如战场,现在正是紧要的关头,容不得她停下来喘一口气, 能回家跟女儿呆上两天,已经是努力挤时间后的结果。   天气越来越冷, 教室里有半数同学已经换上了厚厚的冬装外套, 今天轮到英语早读,课代表正站在讲台上领读单词,给课上的默写做准备。   虞阮走过去把书包放到座位上, 趁机看了看坐在她后面的沈时钦的脸。   她也有两天没见到他了。   补习上下课时从沈爷爷家的小店外经过, 店门总是关得严严实实的,她点开沈时钦的头像, 想问他那天回去后怎么样了,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只好把亮起的屏幕重新按下去。   好在他的脸比那天看上去要好得多,基本看不出什么那一巴掌留下的痕迹。   这让她总算能放下心来。   虞阮拿出英语课本,一起加入了早读。江昔有请外教给她补习,她的英语成绩很好,不用担心等下的默写, 比旁边正紧张复习的同学们放松许多。   她对着英语书背了一会儿, 感觉后面有什么东西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虞阮回头一看,是她先前拿给沈时钦写的复习试卷。   她有点惊讶,原本还以为, 没有她在旁边盯着,这张卷子他是不会主动去写的来着。   她接过卷子大致看了看,这张试卷是她根据沈时钦现在的程度找的题,对他来说不会太难,虽然上面仍有不少错漏,但比她想象的答卷,居然还要好上不少。   虞阮看看把英语书扔在窗台上挡光,懒散趴在桌上的少年,她有些犹豫地问:“你……写这个的时候,没有上网找答案吧?”   “……”   沈时钦简直要被她给气笑了。   就这种程度的题,他犯得着去找答案?   他漆黑的眼眸直盯着她,眼里适时流露出一点受伤是情绪,少年一手捂着脸,低低地同她道:“没有,我自己熬夜写的,花了很长时间——”   虞阮听着他的声音,一颗心颤了几下,顿时就愧疚了。   他被爸爸闹了这么大的矛盾,还记得努力学习写卷子,可她却那么怀疑他——   这么一想,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过分。   虞阮歉疚地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她想了想,觉得光这么嘴上说一句似乎没什么诚意,于是从书包里翻出一盒曲奇饼出来:“这是我家阿姨昨天回家烤的,送给你,当作赔礼。”   徐阿姨烤得曲奇饼味道很好,酥脆又不会太甜,姜以柠自从先前吃过一次后就一直念念不忘,所以她才想着今天带一些过来给她。   她手里的曲奇饼放在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上面拿丝带绑了个蝴蝶结,沈时钦抽开丝带,放了一块进嘴里,他不经意地问:“专门带给我的?”   虞阮“不是”两个字刚到嘴边,突然福至心灵地把话咽了回去,女孩眨了眨眼,心虚地点了点头。   总觉得……她要是现在说那其实是给以柠带来的话,这人一定会不高兴的。   *********   二中这次月考的时间确定下来,排在了感恩节后。   李进喜在问过全班学生的意见后,特意用班费从外面买了箱脆皮炸鸡偷偷摸摸地搬进教室,一边叮嘱着欢呼的学生们拉好窗帘免得被路过的老师看见,一边敲着黑板声明:“吃的我可都满足你们了啊,那这次考试,你们要怎么样。”   “知道了喜哥!我们保证好好考!”   “喜哥放心,咱们班绝对不垫底!”   李进喜原本笑眯眯地听着学生们表决心,听见这句话脸就是一黑,他板着脸训道:“说什么垫底不垫底的,就不能有点志气!”   月考分两天进行,考试前一天晚自习结束,李进喜就让学生们把桌里桌外的东西全搬到了教室外的走廊上,每张桌子之间都被拉大了空隙。   虞阮拿了透明笔袋走进教室,看见有几个同学正把不知从哪儿哪来的报纸和书籍拼命往讲台桌上堆。   她转头问姜以柠:“他们在干什么?”   “还不是为了让监考老师多少能分分心,不然整场考试这么盯着,还让不让人瞄答案了。”   不过这次,他们是注定失望了。   两位严肃的监考老师联袂而来,其中一个站到讲台上把学生们赶出教室,另一位则拿了把椅子,直接坐到了考场最后。   本来还因为自己座位排在后面方便看小抄而沾沾自喜的同学立马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哀嚎。   上午要考的第一堂是语文。老师拆开密封的答题卷,把卷子一张张压到桌上,一众同学趁着最后这段时间,拿着课本试图再看两页文言文和古诗。   这些该背诵的东西虞阮都已经记熟了,她翻了翻课本,确定没什么其他要背的,就把课本放回了书堆上。   她在同学堆里找了一圈,在楼梯口下找到了趴在栏杆上躲清闲的沈时钦。   虞阮走下去叫他:“考试快要开始了。”   “行。”沈时钦直起身体,“走吧。”   “啊,差点忘了这个,你等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虞阮似想起什么,她伸进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个什么握在手心里,笑眯眯地对他道:“你伸手。”   她的手小小的,握成拳头在他面前招了招。   沈时钦一笑,掌心在她面前摊开。   虞阮的手掌一松,拿着的东西啪嗒一下掉在他手上。   他垂眼一看,是支蓝色的涂卡笔。   很普通的一支笔,没什么特别的,哪个文具店都有得卖,就是笔管上多印了“考试必胜”几个字,仿佛用了这支笔,就真能在考试中获得几分好运气。   少女眉眼弯弯,扬起小臂朝他做了个鼓励的动作:“沈时钦,你要加油呀!”   楼道里铃声响起,虞阮赶紧往教室里跑,她穿了厚校服,被包裹得圆滚滚的,跑起来的时候,背影像只可爱的小企鹅。   沈时钦站在楼梯上看她跑远,他低头笑笑,无声握紧了手里那支笔。   —   这次语文的考卷出得还算人性,虞阮拿到试卷先习惯性地看了看题目,文言文是她之前拉着沈时钦背过的篇目,是这篇的话,他应该没有问题。   她定了定心神,拔开笔盖开始答题。   学校的考试时间严格遵循了高考的一百五十分钟,虽然时间听上去很长,但等写完作文,其实也没剩多久,教室里几乎没人选择提前交卷,等到结束铃响,门口还有巡逻的老师拿着金属探测仪扫他们身上有没有带手机进场,直到检查过后,才能把人放出去。   下午要考的是数学,这门课一向是虞阮的弱项,她不敢松懈,连吃饭时都没忘了跟姜以柠讨论题目。   好在二中安排得考试时间并不紧张,第一堂考完后,中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拿来让学生们复习和休息。   虞阮中午又把卷子和提纲拿出来过了两遍,等到考试正式开始,才把复习资料在外面放好。   这回月考的数学卷前面部分还好,但是背面那两大题的最后一小题却是往死里为难他们,虞阮心知这两题就是老师设来拉大分差的,她心里哀叹一口气,只好尽力在草稿纸上试着算一算,总还有个答案能填上去。   她苦中作乐地想,万一老师改卷时心情好,没准能多给她两分过程分呢。   第一天的考试结束,虞阮交完试卷,出教室后问沈时钦:“你这次考得怎么样?”   她其实更想跟他对下答案来着,但又怕万一答案对下来不一样的太多,让他没了信心,连明天的两门课都没法好好考,就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已经有同学到走廊上陆续把晚上要复习的书拿进教室,沈时钦懒洋洋地坐在座位上,显然没有在今天的考试结束后还要去碰书的打算,他一手托着下巴反问:“你觉得呢?”   虞阮沉吟了片刻,她坚定地道:“我觉得你这回应该考得不错!”起码能比上强!   这次考试的座位是打乱了来坐的,沈时钦的座位在她斜上方,她这个方向刚好能看到他的后背,少年肩背挺直,总算没有把宝贵的考试时间用在睡觉上,已经是很大的进步啦。   虞阮想起来叮嘱他:“你晚上回去记得早点睡觉,千万不要熬夜!”   否则万一在明天考听力的时候睡过去,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的成绩了。   沈时钦笑笑,他抬起眼皮看她,骨节分明的手指揉了揉她的发顶:“小虞老师辛苦,连我睡不睡觉都得管了。”   他把“睡觉”两个字念得低低的,嗓音沙哑又充满磁性。   有点像是春天到了,踩着爪子拼命开屏炫耀自己羽毛有多华丽的公孔雀。   虞阮听得耳朵一红,她眼角的余光瞟到从边上路过的姜以柠,赶紧扭头冲她喊了一声,像是生怕被这只公孔雀不由分说叼回窝里,抱住好友的胳膊小兔子似的跑开了。   两天考试结束,对于学生来说,暗无天日的复习时光总算过去,在考试成绩出来前,他们还多再舒坦几天。   但对于老师来说,还有阅卷计分的任务压在他们肩上。   宋研这两天忙着改课题评职称的事,本就有些忙不过来,虞阮去办公室交作业时,宋研正忙着整理她已经改完了的考卷,她见虞阮进来,眼睛就是一亮,忙把人叫住:“虞阮,你晚自习要没事的话,就过来帮我登记一下成绩吧。” 第32章 chapter 32   宋研为人严谨, 批改卷子向来都是亲历亲为,不过往电脑上输一下分数这样的小事,还是可以让学生来做的。   虞阮写完了作业,回教室也只是预习接下来的内容, 她没多考虑,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这些考卷都用订书机密封了姓名栏, 虞阮找了把剪刀把订书钉撬开, 坐在电脑椅上开始一张张往表格里输入成绩。   宋研这里的试卷加起来厚厚一沓,虞阮一张张翻过去,这次数学大多数人都犯在了最后那两道小题上, 能拿高分的人屈指可数, 她目前为止见到最高的,就是隔壁班学习委员的145分, 已经是一个非常出挑的成绩。   虞阮看过答案,对自己的考分大概有了个估计, 她心里叹了口气,把登记完成绩的考卷放到一边,继续往下翻去。   他们班这次考得没隔壁好,平时最认真数学的课代表这次只考了个142,已经是她看到的班里最高分。   虞阮把自己班的卷子一张张记完成绩, 直到翻到最后几张, 一张鲜红的150突然闯进了她的视线。   虞阮愣了愣,她羡慕地盯着这个耀眼的成绩,把卷子小心地倒过来去看密封线上的名字。   小姑娘钦佩地想, 这种高难度的卷子还能拿满分,得是班上哪位厉害的学神级人物呀。   这位学神的字跟他的成绩一样很有个性,一笔大字几乎都要穿过密封线穿到试卷上来,横线上洋洋洒洒地写着一行熟悉的字眼——   高二七班,沈时钦。   虞阮:“…………”   虞阮:“????”   她拿卷子的手抖了抖,僵硬地坐在电脑椅上,满目怔忪地盯着这张考卷。   不是,他们班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还多出了第二个叫沈时钦的吗??!   宋研敲下了最后一个空格键,把文稿按了保存,她回头看见虞阮手里的试卷,笑着把卷子拿了过去,满意地评价道:“沈时钦这个学生,成绩还是很稳定的,我之前去找别的老师也问了一圈,这次数学唯一一个满分,就出在你们七班了。”   她说着,还笑着问了声办公室里其他的老师:“沈时钦这次别的科分数出来了没,咱们年级第一又得是他了吧。”   “我这门出来了,149,作文里有个单词应该是笔误了,给我扣了一分。”   “他第一我都见怪不怪了,你说我教书那么多年,也就见过一个像他这样的学生,平时学习也没见他有多上心,偏偏考试一下来,照样回回拿第一,我就没见他总分下过700,真是奇了怪了。”   “可不是,要是我班里的学生人人能有他这成绩,我还管他们听不听课呢,梦里都能笑出声来。”   ……   虞阮两眼发直地听着老师们的对话,办公室的老师各个都对他寄予厚望,仿佛都能肯定只要不出意外,沈时钦就是下一个冉冉升起的高考状元。   她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沈爷爷对沈时钦的评价,他夸他成绩好,回回都能考全班第一……   谁能想到那一堆板上钉钉的大话里,居然还能有一句是真的呢!   她这么多天里,不仅给他整理学习资料,还主动开口帮他补习……   结果他的成绩不论哪门都比她要高!他本人就是一本行中的复习大全!   他这么能演,还上什么学,怎么不直接去进军奥斯卡呀。   虞阮一想到她考试前还满怀安慰地鼓励他这次一定能挤进班级前三十,就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女孩双手捂着脸,只想找个脸基尼来给自己带一带。   她无比庆幸还好当时为了顾及沈时钦的自尊心,没有让其他人知道她有在帮他补习的事,否则闹了这么大个笑话,她算是没脸见人了!   宋研拿起剩下的卷子,对着虞阮道:“你先回去吧,下面的我来弄就好了。”   虞阮呆呆地点点头,脚步虚浮地站起来。   宋研笑着嘱咐:“你和沈时钦前后桌,平时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可以多问问他,他无论哪门科目都是很不错的。”   虞阮脚下一个踉跄,感觉又是一根利箭直直地刺进了她的膝盖里。   她唇瓣颤了颤,声若蚊蝇地道:“老师,我能在办公室里多呆一会儿吗?”   现在让她回去,她都没法想象她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沈时钦那张脸。   宋研没听清楚,她疑惑地问了句:“什么?”   虞阮摇了摇头,女孩游魂般飘了出去。   *********   晚自习临近下课,班级里还挺热闹,说话借作业,干什么的都有。   沈时钦趴在课桌上补觉,他明明没有抬头,却像是从那么多杂乱的声音里准确听出了虞阮的脚步声,抬头跟她对视,他随口问她:“大半节晚自习没见你,交个作业而已,被扣在办公室不让出来了?”   虞阮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她发现她回来的路上关于要不要抱这位学神后桌闪闪发光金大腿的想法实属多余。   她见到他第一面,就只想把她先前给他整理过的所有复习资料和卷子,都狠狠拍在他这张英俊的脸上。   虞阮面上缓缓扬起一个微笑,她轻声问他:“沈时钦,能告诉我你先前是从哪个学校毕业的吗?”   沈时钦皱了皱眉,心里有道思路飞快地闪过,没能及时抓住。   虽然他没弄明白虞阮怎么忽然会问到这个问题,但还是回答她:“南附。”   “是吗,我还以为你那么能演,是从哪个专门的戏剧学校毕业的呢。”虞阮皮笑肉不笑地瞪他,“你说对不对呀,年段第一的沈时钦同学。”   沈时钦听得眼皮一跳。   方浩凡啃着盒饼干凑过来,没听清楚前面的对话,就听见虞阮走后那句“年级第一”,他与有荣焉地拍拍胸膛:“你这可就说对了,我们时哥贼牛逼,我他妈长那么大,就见过他一个这么能打,考分还能高成这样的。”   “自从认识时哥,我爸妈再跟说成天在学校跟人瞎混,我都有话反驳他们了!”方浩凡掷地有声地道,“我时哥,年级第一,我那叫向学霸学习!”   虞阮一边听他夸耀沈时钦的成绩,一边还抬手,假笑着给他鼓了鼓掌。   那掌声怎么听怎么讽刺。   沈时钦:“……”   看小姑娘这个反应,显然是气得狠了。   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坐在这个女孩子面前,沈时钦头一次体会到了何为……心虚。   他转头凉飕飕地冲方浩凡道:“你说完了吗?”   方浩凡一脸懵地回看过去,他大剌剌地道:“没呢,这打算跟小虞同学讲讲你当年奥赛场内勇夺第一场外以一挑十大获全胜的光辉往事。”   沈时钦:“……”   这种没眼色的队友有什么用,他还不如旁边坐的是头只会哼哼叫的猪。   他面色沉沉地活动了一下拳头:朝方浩凡露出了魔鬼的爪牙:“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让你重温一下这项光辉往事。”   方浩凡满脸委屈:“哥,我又哪儿招你了?”   沈时钦阴恻恻地道:“你话太多了。”   方浩凡:“???”   他才拉着人小虞同学说了几句?!连虞阮都还没嫌他话多呢!   他时哥真是越来越喜怒无常了!   方浩凡被沈时钦往脑袋上扣了个暴栗,他捂着后脑勺惨兮兮地扛着椅子往旁边挪挪,留下沈时钦跟虞阮面对面坐着。   沈时钦深吸一口气,他艰难地道:“关于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虞阮坐姿笔挺,闻言警惕地道:“你这么快就想好新的说辞来圆谎了?”   沈时钦:“……”这次是真没有。   小姑娘原本晶亮又充满信赖的眼神里此刻写满了怀疑,看来在她心里,他的信誉已经降到了最低。   沈时钦喉头滚动了一下,他心里苦笑,长这么大,终于明白什么叫做自食其果。   他低声问她:“从谁那里知道的?”   虞阮一板一眼地道:“你刚才不是问我,前半节晚自习去干嘛了吗。”   “我帮老师登记成绩去了。”   她越想越气,一方面气他那么长时间居然都是在骗她,另一方面则懊恼当时居然是她主动送上门给他骗!   她想尽办法要帮他提高成绩的时候,他一定觉得她笨死了,竟然这么好骗,没准儿还在背地里偷偷笑话她。   “是我的错,”沈时钦低垂着眉眼跟她道歉,他声音放得很轻,带了点讨好的意味。   他将手伸过去,想要碰碰少女按在他桌面上的小手,可惜还没碰到,就被她噌得躲了过去。   沈时钦垂眸道:“没有取笑你,我保证,以后也不会再骗你了。”   一开始他只是想逗逗她,但后来,他发现他越来越喜欢她坐在他旁边讲题的样子。   少女望着他的目光纯澈,声音自然地带着点南方长大姑娘们的甜糯,整个人就像块香喷喷的小米糕,软软地挨在他身边跟他说着话,有时又皱起眉头,为他给她看的稀烂成绩发着愁。   她像一剂专门拿来针对他的镇定剂,只要在她身边,他身上所有阴郁面无一例外得以抚平。   虞阮问他:“你先前那些卷子和作业是怎么回事。”   沈时钦才张了张嘴,她就立马道:“你说了不再骗我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好好一个学霸,作业突然写成那样,老师怎么也该急着找他了解情况了吧,可她也没见老师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呀。   沈时钦沉默了片刻,在女孩的注视下败下阵来,他无奈地向她坦白:“那些是专门为了……另外准备的。”   跟他交上去的压根不是同一份。   虞阮:“……”   中间停顿的那一下是怎么回事,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你省略掉的那句话是什么,就是为了糊弄我对吧!   准备地那么充分,怪不得她这么久都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小姑娘气得磨了磨牙,她向他伸手,绷着小脸一板一眼地道:“还我。”   沈时钦眸光一闪,假装没听懂:“什么。”   “我考前送你的笔。”虞阮气道,“你又不需要那个,还不赶紧还给我。”   “不还。”   听见她这个要求,沈时钦干脆地回答,少年撕开刚才低眉顺眼的假面,露出厚颜无耻的真面目,还没忘快速把桌上的笔袋拖进桌洞里:“已经送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了,怎么还能收回呢。”   “……”   虞阮不敢置信地瞪他。   她为什么要送他考试必胜的笔,他心里就没点儿数吗?!   这人脸上盖着的怕不是普通人的脸皮,而是厚比城墙的鳄鱼皮吧! 第33章 chapter 33   虞阮平时性子软和, 笑眯眯地不爱跟人生气,其实骨子里,还是个很有脾气的小姑娘。   有脾气的小姑娘不仅在学校里不跟他说话,晚自习结束后更是拿起书包就跑, 完全没有要跟他一起的意思,就算看见他追上去在旁边跟着, 她也照样目不斜视, 坚定地当他是个隐形人,把无视他这件事贯彻得相当彻底。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瞎子都能感觉出不对来,眼看沈时钦那张脸越来越臭, 方浩凡都不敢轻易找他搭话, 就怕他时哥把火气撒到他这儿来。   在第一百零八次看见沈时钦主动找虞阮搭话被拒后,他连作业都不敢跟虞阮借了。   哥!亲哥!他只是和虞阮说了那么几个字, 您看过来的眼神能不能稍微友好一点,不要动不动就露出那种“啊这个人看上去好碍眼, 不如随便找个理由打一顿好了”的凶残眼神呐!   相反姜以柠倒是挺乐见其成的,她早就不高兴沈时钦一天到晚霸着好友不放,要不是城区里禁燃烟花爆竹,她都恨不得跑去放几串鞭炮庆祝庆祝。   随着这次月考的结束,高二上学期也走到了尾声, 有神通广大的同学提前拿到了这次放假的时间表, 全体高三学生除了前后的补课,满打满算剩下能放假的时间还不到两个星期。   班里的其他人一边庆幸高二没这项规矩,一边想到等他们到了高三, 也难免这一出,不禁发出一声声兔死狐悲的哀叹。   讲台上的老师腰间别了个小蜜蜂,正调整着话筒给他们讲题。沈时钦靠在椅背上,他没看黑板,视线落在坐在他前面的少女身上。   这几天气温骤降,教师的窗户上都结起一层雾气,平时上课,虞阮不用写字的左手上都戴了一只奶白的的手套,靠近手腕的地方缝了一排整齐的小花和胡萝卜,包得她纤细的手指胖乎乎的,有种特别的可爱。   他放慢速度走过她身边时,听见她跟姜以柠聊天,女孩告诉她,这对手套是老家的外婆织完寄给她的,她还专门送了她一对,跟她自己手上戴的那只很像。   姜以柠开开心心地收下了。   沈时钦低头看了看自己光秃秃的手指。   他从小身体很好,冬天从来不怕冷,只穿一件单衣,照样能在下雪天出门。   但今天,他忽然觉得手上有点冻得慌。   这么多天过去,小姑娘似乎完全没有气消准备理他的想法。   甚是连半点这方面的倾向都找不出来。   他从桌洞里掏出手机,打开搜索栏,往里输入了一行字:   【女生生气了,怎么哄高兴。】   他往下一翻,底下密密麻麻躺着不少答案。   沈时钦心里放松了点,想着这么多条,总有几条能派上用场的。   他一条条看下去。   【首先要注意,必须主动!千万不能她不理你了,你就不理她,一定要坚持,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厚脸皮一点,加油粘上去,主动哄她!】   【买点小礼物,给她制造点惊喜,女生一高兴就好说话多啦!】   沈时钦皱了皱眉,要是这么简单就能有用,他还犯得着来这儿问么。   她如果这样轻易就能被打动,他送出去放在她桌洞里的那些东西还能没过半天就被她给退回来?   他继续往下翻,终于看到个不一样的。   主题帖上面标红了紧急求助,有个男生声泪俱下地在里面写道,他有事骗女朋友惨被发现,现在女朋友生气不理他了,任他怎么哄都没用,该怎么办才好。   这条还算比较吻合。   沈时钦自动忽略了“女朋友”这个先决条件,心怀期待地点了进去。   只见下面的二楼里,就有用户在那儿答:   【你做什么不好非得骗人不是,她要是朝你发脾气还好点,不理你的话……嗯,那你差不多就是完了,早点洗洗睡吧】   【唉,骗女朋友这种事,早点坦白没准还有的救,被动发现那就是死罪!】   【哥们,按照你上面这种说法,我现在有两条路可以建议你走。】   【要么,你准备么换个女朋友,要么,你就等那天女朋友突然撞到脑袋失忆,把你骗她这件事给忘了,这事儿也算过去了。】   沈时钦:“……”   他额头上青筋一跳,阴沉着脸恶狠狠地按下了旁边那个举报键。   邻座的方浩凡开小差转了个头,一瞥见沈时钦那糟糕的脸色,吓得立马又把头扭了回去。   靠,他时哥为什么连上课玩个手机,都要露出这种老子要吃人的表情啊!   *********   老师上课时讲得很快,虞阮有几题还没弄明白,就已经匆匆带过,她等到下课铃响,跑去找姜以柠一合计,发现她也是一知半解。   姜以柠往后一转,把作业本摊在后排坐着的杜麟桌上,笑嘻嘻地道:“学委,帮同学答个疑呗。”   杜麟是他们七班的学习委员,他成绩很好,虞阮还记得这次月考试卷,他的分数也在140分以上,已经是个相当不错的成绩了。   杜麟推了推眼镜,拿出草稿本在上面写写画画地解释:“是这样,你们看这里,我们先假设双曲线的焦点在Y轴上,条件上写着轴长为5,那么……”   从沈时钦的这个角度看,虞阮站在杜麟的课桌边,少女半个下巴窝进了浅咖色的羊绒围巾里,她皮肤本来就白,因为天冷,鼻尖冻得有些发红,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低着头听得很认真。   这个年纪的女孩,即便不用化妆,也有种天然去雕饰的美丽。   沈时钦烦躁地把笔扔到了桌上。   既然有题目不会,干嘛不直接回头来问他,何必非要舍近求远,跑去问什么杜麟。   他成绩有他好吗?有他那么会给人讲题吗?!   沈时钦冷哼一声,连带着杜麟都看不太顺眼。   连满分都考不到,就敢给别人讲题了?他也不怕误导了别人!   事实上,不是每个擅长做题的人都同样擅长讲给别人听的。   杜麟虽然讲得细致,但虞阮听来,仍有种雾里看花的模糊感,她把他的讲题过程记在心里,又在本子上标注了几个重点,准备等回座位以后,再好好消化一下。   她正想跟杜麟道声谢,手里的作业本就被另一只手抽了出去。   沈时钦看了两眼题目,他大概有了思路,顺手拿起杜麟桌上的纸和笔,刷刷在纸上写了起来。   他写字速度很快,没多久就填满了小半张草稿纸。   沈时钦把那张纸从杜麟的草稿本上撕下来,递到虞阮面前。   他道:“这个解法,比较简单。”   虞阮抿了抿唇。   她草草往纸上看了一眼,沈时钦的解法得出的答案跟老师课堂上讲得是一样的,但过程却要简单得多,也更方便人理解。   但她依然没有去拿他递给她的纸。   不仅没拿,反而后退一步,转身拉上姜以柠就走。   她本来已经快要不生气了,但沈时钦递的这张解法,把她被骗后的憋屈又给重新引了出来。   他连这么难的题都能答,居然还假装听不懂课,拿那种基础题来问她。   少女边走边气呼呼地想,以柠说的没错,这个人实在是太坏了。   沈时钦站在原地看着女生走远,他漆黑的眼眸沉了沉,反手把写完的草稿纸揉成一团,扔进了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   —   周五放学前,学校里还另外组织了一场篮球赛,大多数同学都去了体育馆里凑热闹。   虞阮对球赛没多大兴趣,她晚上还有补习,既然校门已经开了,她就打算登记过后提前回家,也好多休息一会儿。   虞阮整理完书包,她后座的位置空空的,沈时钦不在教室,她想,他打球这么厉害,应该已经去体育馆准备球赛了。   不过这样也好,虞阮揉了揉脸颊,这几天他天天跟在她身后回家,有两次被徐阿姨看见了,还以为他是从哪儿来的跟踪狂,差点拿电话报警,被她好说歹说劝了好久才劝下来。   她背着包走过马路,正要往家走去,却看见巷子里慢慢走出来几个人。   这群人打扮得都很夸张,为首的那个长得五大三粗的,他面相有些凶,眼睛下面划开了一道长长的伤疤,外套的夹克上耷拉着串链子,手里拿着个酒瓶在街上走。   虞阮看他长得有些眼熟,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是以前跟沈时钦打过架的花臂男。   她不想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赶紧低下头往边上站了点,想要快步走过去。   可惜天不随人愿,她才走了两步,就被后面的人叫住:“等等!”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领头的花臂男绕到她面前,他上下打量她两眼,眼睛里亮了亮,笑着跟虞阮道:“小美女,走那么快干嘛,认识一下,就当交个朋友呗。”   虞阮把手放进口袋里,紧紧捏着里面的手机,她讨厌这个人轻佻的眼神和口吻,少女心里权衡了一二,心知学校的保安看不到这里,又没法当着他们的面报警……   她别过脸去:“你们想要多少钱。”   她听过这帮混子,他们到处打转,无非就是为了找人收保护费。   花臂男晃了晃手里的酒瓶子,嬉皮笑脸地道:“小美女,别张口闭口提钱啊,多伤感情不是,比起钱呐,我还是更中意你跟我们一块儿去喝几杯。”   他周围几个男生发出一阵附和的笑声。   虞阮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想让她陪你喝酒……”   一道阴郁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笑声。   沈时钦从巷口逆着光走来,他面沉如水,眸光中透出森森戾色,单手拽住花臂男的衣领把他往后一拽,一拳揍在他右脸上,“不如我他妈现在就送你去投胎!” 第34章 chapter 34   虞阮听过不少关于沈时钦打架的传闻, 把他形容得活像是个一天不跟人动手就一天浑身不自在的刺头。   但从她认识他开始,真正看见他打架的次数,也只有两次。   好巧不巧,打的还都是同一个人。   他打架的样子很凶, 少年满目阴鹜,打起来人拳拳到肉, 花臂男刚开始还试图站起来反抗, 但很快就被他揍得没了还手的力气,跟着他的小弟发现情况不对早就跑了,只剩下他奄奄地躺在地上, 像只会喘气的沙袋。   虞阮终于意识到, 第一次见面,花臂男挑衅他的时候, 他大概真的没怎么生气。   那时的他像头懒洋洋地趴在洞口睡觉的凶兽,有烦人的小跳蚤在他身上不痛不痒地瞎蹦跶, 他也只是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并不爱搭理他。   但这次,他像是被人狠狠捣中了身上的逆鳞,还差点弄丢藏在洞穴里爱惜的珍宝,愤怒地露出了藏在身上的利爪和獠牙。   “不要再打了!”虞阮心里发慌, 她冲上去抱住他的手臂, 声音有些发抖,“沈时钦,你的手在流血。”   沈时钦挥下去的手臂被她一抱, 僵持在半空中。   花臂男反抗时把手里的酒瓶子没头没脑地向他一挥,酒瓶子碎了一地,还有些玻璃渣嵌在他掌心里,划出满手掌斑驳的血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虞阮小心地捧着他那只受伤了的手,她紧张地问他:“疼得厉不厉害,我们赶紧去医院吧。”   小姑娘眼眶红红的,努力憋着眼泪,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   少年咧嘴笑了一下,他轻声对她道:“你肯和我说话了?”   虞阮红着眼睛瞪了他一眼。   手都伤成这样了,他居然还有闲心说这个。   沈时钦看她慌忙捡起他打架前丢在路边的书包,就要去路口叫车,他用另一只没沾血的手拉住她:“没事儿,不用去医院。”   他不在意地甩了甩伤手:“一点小伤,回家把玻璃渣挑出来,消个毒擦点药就结了。”   “不行!”   虞阮毫不犹豫地反驳他,她想不通怎么会有这么不爱惜自己的人:“万一伤口感染了怎么办,这次听我的,必须去医院!”   她用力拉着他往前面走,为了防止他又乱动,还抓着他那只沾满了血的手不肯松开。   沈时钦侧过头,静静凝视着少女泛红的双眸。   他妥协地叹息,停下脚步把受伤的手从她手里抽出来。   虞阮以为他还是不肯去医院,小姑娘蹙着眉头,刚想再劝劝他,却见他换了个方向,站到她的另一侧,把那只完好无损的手递给她。   他无奈地道:“答应跟你去医院了,不跑,也不乱动,这只手拿给你牵,好不好。”   换只手给你拉。   这只手上没沾血,不用担心会弄脏你的衣服。   ******   虞阮到医院给他挂了急诊,两人坐在外面等的那段时间里,她看见有人躺在担架上被抬进急诊室,肩膀上还插了把刀。   小姑娘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抬手捂住眼睛,从指缝里看看急诊室的方向,又看看旁边沈时钦的肩膀。   沈时钦看得好笑。   这种眼神,她是担心他哪天也被人往肩上插把刀送进医院吗。   亮起的屏幕上出现沈时钦的名字,虞阮看见了,忙拉他起来进诊疗室。   当值得医生看见沈时钦那只血淋淋的手和他们两个身上的校服,不由得一愣,他一边开药一边念叨:“还是学生呢,伤那么厉害,这是干什么去了,跟人打架呢?”   高挑的少年坐在椅子上一字不发,但是他身边那个窈窕少女喋喋地跟医生说起前因后果,又问了他一堆注意事项,她怕记不住,忙拿出手机把医生说的话一条条记下来,想等整理好了再发给他。   他准备做清创时,医护人员叮嘱了她一声:“一会儿有点疼,你按着他点。”   虞阮赶紧抱住他的手臂,紧张地应了声好。   沈时钦的伤口需要拿碘伏消毒,再把嵌在里面的碎玻璃一点点取出来,双氧水先洒上去的时候,虞阮明显感受到她手下的肌肉紧绷了一下,又慢慢松弛下来。   沈时钦没有叫疼,他坐在那里,呼吸平稳,手都没多动一下,倒让护士稀奇地看了他两眼。   在医院上了这么多年班,还真没见过那么能忍疼的小伙子。   虞阮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徐阿姨给她打来的电话,问她怎么还没有回家。   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挂断电话,继续专注地盯着沈时钦的手看。   护士每挑一小片碎玻璃出来,沈时钦都能听到旁边的小姑娘发出嘶的一声,她眼尾红红的,时不时跟护士说两句好话,拜托她下手轻一点。   明明受伤的不是她,她却像是也能感觉到疼。   沈时钦叹了口气,他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动作温柔地覆盖在她的眼睛上。   他想,她没见过这样处理伤口的场景,心里大概很害怕。   她这一天遇见的意外已经够多了,还是不要再看的好,免得晚上回去做噩梦。   冰冷的镊子探进他手上的肉里,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虞小阮,怕我疼的话,就陪我说说话,打散打散我的注意力啊。”   少女带着湿意的睫毛触过他掌心,她沉默了片刻,轻声问他:“你想聊什么。”   沈时钦沉吟了一会儿,道:“就聊,如果没有今天这档子事,你打算再过多久才会肯理我。”   虞阮没有回答,睫毛扇动得更快了。   沈时钦眯了眯眼。   她该不会真计划从此以后都不跟他说话了吧。   “还有一个月。”   少女终于轻轻地开口,她认真地解释道:“你也骗了我这么久的。”   她讨厌骗人,也不想反骗回去。他骗她多久,她就多久不跟他说话,这样最公平了。   沈时钦喉头一梗。   她还真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才最能惩罚到他。   护士在他的手上涂了药,又拿了捆绷带把伤口缠上,沈时钦扫了一眼,确认没有她不能看的东西了,才把蒙在她眼睛上的手拿下来,想了想,又不甘心地捏了一下她的侧脸。   还想一个月,他一天都不答应!   亮光忽然透进来,虞阮不适应地眨了两下眼睛,护士系好绷带,把药放进塑料袋里递:“药都在里面了,每天擦两次,这几天都不能碰水,注意饮食,当心留疤。”   虞阮忙把药接过来,放进沈时钦包里。   他们出医院时天已经全黑了,寒风里有个老人推着辆小车,在医院门口卖烤饼。   她跑过去买了两袋回来,分给他一袋:“喏,给你。”   “都这么晚了,先吃点东西吧。”   纸袋子里放了四个圆滚滚的小烤饼,烤饼上撒了芝麻,香味带着热气从袋子里跑出来,一个还没她拳头大,饼皮烤得酥脆,裹着里面咸香的肉馅,很能勾动人的味蕾。   虞阮提醒他:“你记得之前医生跟你说了不能吃的东西吧。”   沈时钦记性很好,才过去这么点时间,他怎么可能忘记。   但他故意道:“不记得了。”   虞阮懊恼地啊了一声,医生说的太快了,她有些没能记全。   她苦恼地道:“那我回去之后再找一找,尽量整理一份完整的,打印下来给你。”   冬天晚上很冷,她站在台阶上,呼吸在夜幕里变成一团白白的雾气。   两个人在医院门口等了一会儿,终于等来了一辆空车,虞阮到巷口准备下车时,还特意在周围看了看,看见花臂男没躺在地上了,她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应该是等他们走后,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走开了。   她厌恶这样的人,却不想沈时钦因为这种事惹上麻烦。   那就太不值当了。   沈时钦从司机那里把她付过的车钱拿回来塞进她口袋里,自己重新递了张钞票给司机。   他看着白天那个渣滓躺过的地面,眸光中闪过一丝冷意。   —   虞阮回家时,徐阿姨还坐在餐桌边等她。见她开门进来,忙准备去给她热一热饭菜。   “阿姨,你慢慢弄就好,我现在还不饿。”   “这个点了怎么可能不饿,”徐阿姨一边利落地把碗筷摆出来,一边关心地问道,“对了,你那个生病的同学,打完针退烧了没有。”   “真是,要陪也该老师陪啊,让你去算怎么回事,大晚上的一个人回来,多不安全……”   虞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医院跟徐阿姨说起这件事时,讲的是班上女同学突发高烧,偏偏家里人不在,她才陪着去医院的。   她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她已经没事了。”   好在她在徐阿姨这里信誉很好,她也没继续深究,收拾完厨房坐在边上等虞阮吃饭。   虞阮咬着筷子,她突然问她:“徐阿姨,人的手受伤了,该吃点什么好呀?”   徐阿姨一愣:“你问这个做什么,有人受伤了?”   虞阮心里一跳,怕被她察觉出不对起疑告诉江昔,忙摇了摇头:“没有,我随口一说而已。”   沈时钦的伤是因为她受的,虞阮想起他手上的血,就觉得满心愧疚,总想做点什么也好弥补一二。   她吃完饭回房,先是打开电脑,把手机上的注意事项导出来编辑完,想要发给他时,翻了一圈没找到他的名字,这才想起来,他之前就被她拉近了黑名单里。   她赶紧把他从小黑屋放出来。   小姑娘单手托腮,发愁地盯着电脑上满屏的手伤后食补菜单。   都说以形补形,做这个的话……应该没错的吧。 第35章 chapter 35   周五没能去成的补习被徐阿姨打电话换到了周六晚七点, 虞阮算算时间,她这一天从早到晚都有不同的补课要上。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她从辅导机构出来,拿出手机给沈时钦发了条信息:【你换完药了吗?】   等了一会儿, 没有收到沈时钦的回复,虞阮以为他现在有事, 刚准备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手机铃声却忽然响了起来。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沙哑磁性,听上去懒懒的,有种刚睡醒的感觉:“喂, 那么早。”   他的声音透过耳机清晰地传进耳朵里, 虞阮面上一热,她快步走完剩下的红绿灯, 把耳机摘下来,用手包住发红的耳尖, 少女抬头望了眼空中耀眼的太阳,她蹙了蹙眉,警觉地问他:“哪里早了,你不会睡到现在都没换药吧。”   沈时钦沉默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我……”   他话没说完, 电话里就传来了少女轻轻软软的声音:“你答应过的, 不会再跟我说假话了,对吗?”   “……对。”   沈时钦捏着手机,他无奈地闭上眼睛, 低声回答她:“对。”   早知道就不该打电话给她的。   没有听见她的声音的话,他的抵抗力,或许还不至于低到让他这么快露馅。   “沈时钦!”即使隔了手机,他也能想象出她现在气鼓鼓的小模样,虞阮又气又急:“昨天医生都说了要好好休息及时换药的,你是不是又熬夜了!”   昨天回来后,沈时钦忙到很晚才睡。   他有个程序的开发正处在最后的收尾阶段,前几天已经落下的部分进度,必须在最后这一天补上,等他终于忙完手头上的工作,钟表上的时针已经划到了第二天凌晨。   中午醒来后,受伤的那只手钝钝的疼。   沈时钦一时有些后悔。   他皱着眉头解开绷带,看了看手掌的伤口。   他是不怕伤口恢复不好留疤的,但小姑娘昨天在医院,似乎对会不会留疤这个问题格外在意。   少年托着下巴,认真地思考,万一他不幸留下一道两道疤……她该不会嫌弃他吧。   虞阮还不知道短短一点时间里,他脑海中已经转过了那么多奇怪的想法,她挂断电话后,转身走进机构附近一家以前去过的中式餐厅,来取她昨天在这儿订的猪脚汤。   她不是没想过让徐阿姨帮忙煲汤,但如果由徐阿姨来炖,她肯定少不了问她突然要做这个的原因,到时候没准连她妈妈都会知道……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虞阮摇了摇头,果断打消了这个念头。   好在这家餐厅煲汤的手艺也很出众,虞阮进店时,他们已经把猪脚汤炖好,连带着炖汤用的砂锅也作为包装一并放进了餐厅的袋子里,边沿还贴心地用保鲜膜做了密封。   一大碗猪脚汤连带着砂锅的分量加起来实在不轻,虞阮抱着袋子在路边叫了车回家,一路上都小心翼翼地护着袋子里的东西,生怕来个急刹车把汤给洒出来。   终于到了目的地,虞阮松了一口气,她把袋子从车上拿下来,伸手在沈时钦家紧闭的门上敲了两下。   她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见没人来开门,虞阮有些疑惑地退后一步,歪头看了看旁边的门牌号。   奇怪,人应该在家的呀。   小姑娘蹲在门口的石阶上,把装了汤的袋子放在一边,拿出手机发信息给他:【我在你家门口,你不在家吗?】   回复的信息很快发过来:【等我一下。】   虞阮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伸手碰了碰砂锅的边缘,她的手被烫了一下,小姑娘呼了一声,忙把烫到了的手贴到自己冰冷的耳垂上降温。   幸好汤还没冷,不然就不好喝了。   她没等多久,身后的门就吱呀一声打开,沈时钦靠在门外,低头看看这只蹲在他家外面的小蘑菇。   小蘑菇穿了件蓬松的面包服,长发温柔地散在肩上,她听见声音回头,下意识地朝他弯了弯眉眼。   她清脆地叫了他一声:“沈时钦。”   沈时钦唇角微扬,他顺手弯腰,拎起她脚边的袋子:“跟我进来。”   房间里开了暖气,整个人都温暖起来,虞阮站在屋里往两边张望:“沈爷爷今天不在吗?”   “嗯,”他把她的袋子放在桌上,“他今天有事出门。”   虞阮点点头,把砂锅从袋子里拿出来,献宝似的往沈时钦面前一推,“这个给你喝。”   她打开锅盖,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听说手受伤的人,最适合喝这个了!”   汤的热气带着香味袅袅上升,虞阮左看右看,跑进厨房拿来一副碗筷,盛了满满一碗汤出来,又拿筷子往汤里夹了一只老大的猪蹄。   少女纤细的手指捧着汤碗,期待地看着他。   沈时钦:“……”   即使这碗汤闻着还不错,但也不能掩盖汤碗最中间飘着的,是只炖到发白的……猪蹄。   他胃里一阵翻腾。   他勉强接过汤碗,拿起汤勺喝了一口。   虞阮端了椅子坐在他旁边催促:“多喝一点,猪蹄也要吃,这样伤口才能好得快。”   沈时钦:“……”   小姑娘在他耳边喋喋道:“我早上特意给你订的,还专门问了餐厅的人,他们都说吃哪儿补哪儿嘛,他们都说手伤的人就应该喝这个,特别补的。”   什么黑心商家,沈时钦咬牙想,她一定是被他们骗了。   他刚想说话,然而少女嗓音软糯,眸光清亮,正拿着汤勺往他碗里努力舀豆子。   她昨天查过的,多吃点豆类食物能帮助伤口愈合,因此她特地有让餐厅的人多放一点进去。   “我得回家了,剩下的汤你一定会喝完的,对吧?”   在她的注视下,他溃不成军。   沈时钦鬼使神差地回答她:“……我会。”   “那就好。”女孩放心地冲他甜甜一笑。   “……”   沈时钦忽然觉得,区区一碗猪脚汤而已,喝就喝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周一开学,虞阮来到学校,听见周围的同学都在谈论一个消息。   “喂,你们听说了没有,那几个一天到晚就知道欺负人的混子被抓到警局里去了!”   “真的假的?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害,学校里都传遍了,还能有假?我听说他们这次还得判刑呢,就是不知道会判多久。”   “啊?不会那么严重吧……”   “怎么不会,他们跟人收保护费,不给就打人,他们都成年了,肯定得负刑事责任,这回有他们受的了!”   虞阮听得心跳一紧,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坐在窗边的沈时钦。   沈时钦平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只有他没加入他们的讨论,连方胖子都在边上叫嚣着抓的好,要是没被抓,他非得抄家伙揍死他们不可。   他自打知道他时哥的手是被谁弄伤的之后就一直处于这种状态,完全忽视了其实对方被打的要惨上太多的事实。   女孩低垂着眼帘,把内心刚刚那个荒谬的想法给压了下去。   沈时钦的手好得比她原先想的要快很多,没几天就拆了绷带,手上只留下几道浅浅的伤疤。   虞阮拜托外公从老家寄了祛疤药过来,她拧开瓶盖,指尖沾了药膏一点点涂到他的伤疤上。   “这个很管用的,是我老家那里一位老中医的配方,虽然包装一般,但效果特别的好。”   她动作轻柔,指尖小心地擦过他的伤疤,有种难言的痒。   沈时钦手指一颤,她以为他是疼,立马把动作放得更轻了。   虞阮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怕他觉得这种什么标识都没有,随便放在一个小罐子里的不会是什么好药。   “真的。”她怕他不信,加了重音跟他道,“我小时候贪玩,不小心摔倒,把额头给磕破了,就是擦的这个,一点儿疤都没留下。”   她说着,还撩起碎发,给他展示了一下她光洁白净的额头。   “我知道了。”   沈时钦弯唇笑笑,把她的小药罐牢牢捏在了手里。   只是她这么举例,让他不免想到女孩子小时候摔倒,坐在地上委屈大哭的小模样,可怜又可爱。   他有点可惜,那会儿没去过她老家。   否则的话,他没准还能在她哭的时候把她抱起来哄哄她。   —   进了12月以后,南市已经下过两场雪,雪花在窗台上积了薄薄一层,虞阮趁着课间的功夫,把窗台上的雪都拢起来,捏了个小小的雪人。   她在南方小镇长大,小时候很少见雪。少女兴奋地捧着雪人回头,展示给他看:“你看这个,是不是很可爱。”   今年的雪下得小,被阳光一晒,剩下的积雪也不多,能捏成的雪人差不多只有她拳头大小,但她捧在手上,依然笑得很开心。   沈时钦的目光在她唇边扬起的那枚小梨涡上停留了片刻,他低声应道:“嗯。”   “是很可爱。”   小姑娘笑得更满足了。   她没有戴手套,手指因为玩雪的关系,关节被冻得红红的。   沈时钦皱了皱眉。   他把她的雪人拿起来放到窗台上,伸手将她的两只手包在掌心里。   虞阮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他会做这样的动作,她连小雪人都忘了,一时呆呆地望着他。   她想到教室里还有别人在,怕被人看见,急忙要把手抽出来。   沈时钦没让。   男生的手总是比女生要大上许多,他手掌温度很高,没多久她的手就连带着暖和了起来,掌心甚至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少女脸颊微红,她偷偷地看他,心想,这个人火气真旺。   比手套和热水袋加起来都好用。 第36章 chapter 36   今年过年早, 二中的寒假也比前几年来得更早一些。   虽然还有个期末考试在前面拦着,但这并不妨碍学生们开始畅想他们的寒假生活。   姜以柠问虞阮:“阮阮,你寒假打算去哪儿玩呀。”   虞阮笑道:“我和爸爸妈妈都说好了,放假要回我外公外婆那里过。”   自从她搬来南市上学, 跟两位老人已经小半年没见过面了,她一直很想念他们。   姜以柠有些失望:“啊, 好可惜, 原本还想寒假找你一起玩儿来着,那我岂不是一整个假期都见不到你了……”   虞阮笑着安慰她:“没关系,过完年开学, 我就回来了。”   姜以柠哭丧着脸:“可我只想见到你, 一点儿都不希望早开学啊。”   二中的期末考放在这学期最后两天,考完直接放假, 至于考试成绩,则会在试卷批改出来之后, 直接发到家长的手机上。这消息一出,不知有多少学生在痛骂校长的“魔鬼”,连寒假都不肯让他们过得踏实。   学校里开进了不少车辆,都是家长来帮学生把冬天的被褥之类的东西搬回家晾晒。   虞阮没有东西要收,考完试只需要把教室里的书背回家。   寒假学校会锁门, 教室是不许留东西的。   虞阮前两天已经搬了一部分回家, 但剩下这些还是塞了满满一书包,她背到肩上,感觉肩膀都往下沉了不少。   不过没走几步路, 她肩上的重量就骤然轻了下来。   她回头一看,沈时钦就走在她身后,一手稳稳地托着她的书包。   虞阮往前挪了挪,让书包离开他的手掌:“不用你帮我拿,我背得动的。”   她看到他自己也背着一个很重的包了。   沈时钦挑了挑眉,他勾住她的包带把人拽回来,拉开拉链从里面随意抽了两本最薄的书出来,放到她手上:“又没让你什么都不拿。”   他指了指她手上薄薄的书:“你拿这个。”   少年手上一用力,把包从她肩上顺下来朝她一晃:“我拿这个。”   他体力很好,即使肩上扛了两个很沉的包,走起来路照样轻松,好像他背着的只是两团轻飘飘的棉花。   江昔和虞竞择还有工作没有忙完,暂时赶不及回来,虞阮跟他们商量完,决定自己一个人先回老家。   她从小在老家长大,再加上一下飞机就会有外公来接,没什么可以担心的。   虞阮想着能早点见到外公外婆,就买了今天晚上的机票,考试结束后回家整理下东西,就得出发赶去机场。   沈时钦送她到家门口,他把书包卸下来给她。   虞阮抱着书包站到院子里,又从门背后探出个小脑袋来,朝他挥了挥手:“那我走啦,我们明年见。”   明年见啊……   沈时钦怔了一下。   寒假放的时间算不上有多长,不到三十天的日子,一旦被冠上“明年”这个日子,一下子就显得漫长了起来。   他忽然开口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   虞阮道:“正月十四?”   沈时钦僵硬地扯了下嘴角。   他们十五开学,她就打算挨到十四才回来,果然一天都没打算耽误。   他虽然没说话,但虞阮仍然看得出,他好像变得有些不太高兴。   虞阮想了想,轻声对他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少女匆匆跑上楼,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阳台上,她似乎找了个什么东西,又重新跑下来,站到他面前。   沈时钦低头,看见她手里拿了盆袖珍的仙人掌。   “这个送给你。”少女唇边噙着浅浅的笑涡,她向他伸手,“就当是我提前送的新年礼物吧。”   她想,平时多看看绿植,脾气再古怪的人,心情都会变好一点吧。   仙人掌是对兔耳朵的造型,种在一个浅粉色的盆子里,她还给它配了用毛线织的帽子和小眼睛,看得出照顾的很精心。   沈时钦默不作声地把它接了过去。   虞阮看他的脸色,也不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这个,只好小声叮嘱道:“虽然仙人掌很好养活,但你还是要注意,不用经常给它浇水,要把它搬出去多晒晒太阳……”   “知道了。”   沈时钦握着仙人掌盆栽:“我会好好养它。”   “如果……我把它养得好的话,”他抬眼看她,专注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窘迫。   他终于放弃抵抗,破罐子破摔地问:“你会早点回来检查吗?”   虞阮愣住了。   她小半张脸埋在柔软的围巾里,惊讶地看着他。   沈时钦掉头就想走,然而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把他死死地按在原地,等她的一个回答。   小姑娘垂下眼眸,围巾下的脸颊染上了丝丝红晕,她将目光放在他手里这盆刚送出去的仙人掌上,轻轻地、轻轻地点了下头。   *********   虞阮下了飞机,天色已经晚了,外公在机场外面等她,老人家虽然年纪大了,但身子骨硬朗,精神也依然很好,他一把夺过外孙女手上的行李箱放进车里,回头捏了捏虞阮的小脸,不满意地道:“瘦了。”   “一定是你爸妈没有照顾好你,看他们这次回来,我怎么训他们!”   虞阮揉了揉脸颊,笑眯眯地道:“才没有,外公尽瞎说。”   “你外公我眼神可好,不会看错的。”外公心疼地道,“饿不饿,要不要外公先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不用了。”虞阮摇摇头,“在飞机上吃过东西了,外公,我们先回家吧。”   “也好,回家让你外婆给你煮完圆子吃,外公跟你说啊,咱们家附近又开了家大超市,外公明天带你去多买点零食当年货,咱们偷偷的去,不让你外婆知道,好不好?”   “好。”虞阮甜甜地应道。   老家的被子早在她说要回来的前几天被外婆拿出去晒过,躺进去干净松软,整个人都暖洋洋的,虞阮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第二天又跟着外公出去走亲访友。   外公家住的是独栋的老房子,周围都是相处了多年的邻居,一到过年的日子,每天都热热闹闹的。   江昔和虞竞择终于赶在过年前几天回了老家,江昔本还想拉着虞阮说了说她的期末考试成绩,可她才一开口,就被外公挡了回去。   外公不耐烦地道:“去去去,大过年的别老成绩成绩的,就不能让孩子松快几天,听我的,都不许提了!”   江昔只好无奈地闭上了嘴。   老人年纪大了,脾气执拗起来,谁都拿他每个办法。   外公背过身来,冲他的小外孙女挤眉弄眼地比了个笑脸。   终于到了除夕,一家人吃完年夜饭,坐在沙发上一起看春晚。   外公外婆年纪大了熬不住夜,往虞阮兜里塞完厚厚的压岁钱就回房睡了,只剩下虞阮跟爸妈一起守岁。   电视上的主持人快念到最后的倒数,虞阮摸出手机,从沙发上爬起来:“妈,我去跟我朋友打个电话。”   江昔留了她一句:“跟以柠吗?就在房间里打吧,去外面阳台多冷。”   “没关系的。”虞阮脸上有些发热,她有些心虚地道,“我正好也想去看看烟花。”   虞阮走到阳台上,她拢了拢身上的毛毯,按下了那个电话号码。   电话没响两声,就被人接了起来。   “喂。”电话那头传来沈时钦低沉的声音。   “沈时钦,”虞阮坐在阳台的小板凳上,兴高采烈地跟他打了声招呼,小姑娘朝他碎碎念道,“你看春晚了吗,今年的小品还有意思,对了,你们年夜饭吃的什么呀,我们家今年买大了特别肥的大闸蟹,我外公做的,可好吃了,还有还有,要记得帮我跟沈爷爷问好……”   她清脆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欢欢喜喜的,连他清净的房间里都沾染了一丝年味儿。   沈时钦打开网播的春晚,调高了音量,穿着礼服的主持人正好后面的群演们一道说着吉祥话倒计时。   他道:“爷爷受不了困已经睡了,明天替你转告他。”   他靠在椅背上问她:“你那里好热闹,是什么声音。”   虞阮抬头看了看夜幕:“应该是鞭炮声,我老家可以放烟花,已经连续放了好几天了,你要看看吗?”   她想起南市有禁燃烟花爆竹的规定,于是打开摄像头,把镜头对准了在天空中燃起的朵朵烟花,少女兴奋地道:“你看,是不是特别漂亮。”   他透过她的镜头,看见橙红色的烟火在夜空中散开,照亮了整片夜色。   耳边响起主持人的倒数声:“十、九、八……”   她的手机晃了晃,镜头里出现了虞阮盈盈的笑颜,她捂着耳朵,在陡然响起的爆竹声中对他喊:   “沈时钦,新年快乐呀。” 第37章 chapter 37   正月初十, 虞阮收拾东西,准备先回南市。   外公外婆舍不得地给她往包里塞各种各样的东西,江昔在旁边看着,她忍不住道:“爸、妈, 你们别塞了,那边家里都有。”   在她看来, 女儿能早点回去收收心准备开学也是件好事, 省得在老家呆的时间越久,心都玩野了。   外公不满地瞪她:“你一天到晚不着家,年后又得往外边跑了, 你怎么知道阮阮什么都有。”   江昔一时哑口无言。   假期结束, 员工们都已经开始上班,他们当然也不能松懈, 她这次送完女儿回家,就得赶赴国外的分公司谈一笔重要的生意。   但他这句话仍像根刺似的扎进了江昔心里最歉疚的地方。   江昔不是瞎子, 当然能看得出来,她这个女儿在她外公外婆面前撒娇耍宝,可一旦面对她这个妈妈,就变得收敛了许多。   她上了飞机,有心想跟虞阮多亲近亲近, 于是凑过去同她说笑:‘阮阮, 你在看什么呢,给妈妈也看看好吗。”   虞阮被吓了一跳,她条件反射地把手机倒扣, 磕磕巴巴地道:“没、没什么。”   江昔见她这样,不由得叹了口气。   女儿果然是跟她生疏了。   算了,江昔在心里劝自己,现在小孩把隐私都看得重,她的确不好随随便便靠过去看她的手机。   把她吓得反应这么大,要不是她刚才那一眼看见她在看的不过是张绿植的图片,她没准都要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偷偷背着她早恋了。   虞阮见妈妈似乎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才松了口气。   她背过身去,打开遮光板,假装去看下面的层层云海。   沈时钦寒假这些天,每天都会准时给她发那盆仙人掌的照片。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养的,仙人掌在他手里,整个野蛮生长,明明才不到一个月,就已经多冒出了好几个小球球。   都变得不像对兔子耳朵了。   虞阮把这些照片保存下来,单独占满了一个相册。   他仿佛是在无声地问她。   ——我都把仙人掌养得那么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检查啊?   两人下了飞机,司机已经在外面等她们。   南市刚下过一场大雪,地面上的雪还没化干净,轮胎从雪上碾过,留下两道长长的痕迹。   车开到家门口,司机把行李箱从后备箱里搬下来,江昔推开车门,在看见家门时,她不由一乐:“呀,阮阮你快过来看看,有人在咱们家门口堆了个雪人。”   虞阮听见江昔的声音,她被勾起了好奇,忙下车去看。   这个雪人被堆得有个性极了,它没有寻常人堆雪人会加的很多小装饰,看上去显得有些光秃秃的,最特别的地方,大概就是它用雪捏成的那只“手”上,还捧着一只迷你版的小雪人。   小雪人被捏得袖珍可爱,显然比做大雪人时要用心太多。   江昔笑道:“这是谁家小孩干的,手艺还真不错。”   虞阮抿了抿唇,她眼睛亮亮的,趁妈妈不注意,悄悄回头看了看巷口的位置。   少女摘下手套,从地上捧起一捧雪,铺在雪人身上快要融化的地方。   她在心里默默回复了江昔一句,也许堆雪人的不是什么小朋友。   如果……她今天没有回来的话,没准儿今晚收到的仙人掌照片里,背景就会多出来这两只一大一小的雪人了吧。   *********   沈时钦今天不在家。   这两天沈遂安不知道哪根神经又出了毛病,从哪儿听说了沈时钦在做程序研发,摆起做父亲的架子,跑来居高临下地想给他提一点建议,话题绕来绕去,最后还是绕回了他母亲宋媛身上。   一个无解的死局。   他懒得在家呆着听他上门啰嗦,也不想看他爷爷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索性出来跟方浩凡他们几个聚聚。   方胖子掷着色子,靠在沙发上一解外套,露出过年期间又吃胖了一圈的肚皮,他随口问道:“快开学了吧,小虞同学也该从老家回来了?”   沈时钦手指扣着杯子,语气淡淡的:“我怎么知道。”   没良心的小骗子。   他每天那么多仙人掌的照片过去,不照样没听见她一句准话。   有个同行的男生好奇地问道:“小虞同学?是不是就你们班高二新转来那个,听说长得还特好看来着,欸,真的假的啊。”   “废话,当然是真的。”   男生兴致勃勃地道:“大伙儿都是哥们,要不你下回给我介绍介绍呗,你们俩同班,人妹子的联系方式你总有吧,快给我发一个……”   方胖子差点被还没喝下去的啤酒呛住,他猛咳了两嗓子,心说我发你个大头!   你他妈没看见旁边坐着那位大爷那脸色,还发你联系方式,我他娘的是有几只手能拿来让他砍!   他赶紧堵上他的嘴:“去去去,喝多了吧你,说的什么屁话。”   男生努力扒拉着方胖子的手,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含糊地喊着:“你有病吧,老子没醉,赶紧给我松手。”   方浩凡一个头两个大,心说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我他妈这是在救你!   沈时钦砰的一声,把杯子放到桌上,杯里的液体溅了几滴出来,方浩凡捂着男生的手一抖,连男生都能看出来,他状态有点儿不太对劲。   男生似想到什么,他不敢置信地仰起脖子跟方浩凡对视,对方朝他沉痛地点了点头。   男生:“……”我操。   他双腿一蹬,紧闭上眼睛开始干脆地装死。   沈时钦按下桌上的按铃,叫来服务员买单,他站起来道:“单我买了,你们几个慢慢玩。”   “谢了时哥!”有个男生从台球桌边探出头来,向沈时钦晃了晃手边的酒瓶子。   方浩凡忙问:“时哥,这还挺早的,你去哪儿啊。”   “害,时哥肯定是另有要紧事办,哥你放心,咱们肯定把你那份一起玩进去!”   沈时钦推开包厢门,独自走了出去。   —   家附近的巷子口新开了家花店,门口摆了很多小盆栽供人挑选。沈时钦草草扫了一眼,他脚步一顿,抬腿向花店走进去。   花店老板不在,看店的是个年轻女孩,她看见进来的是个俊朗的男生,不觉有些紧张:“你好,请问你需要买些什么?”   沈时钦抬手,指了下外面那些盆栽:“那些……上面的装饰品,可以卖吗?”   等他从店里出来,手上就已经多了一包毛绒绒的盆栽装饰。   沈时钦把它放进兜里,他走过转角,忽然目光一凝。   虞阮家冷清了多日的院子重新热闹起来,家门口停了辆车,跟她有几分像的中年女人上了车,把车窗摇下来,和虞阮说这些什么。   小姑娘穿了件斗篷大衣,雪地靴踩在地上,她脸颊粉粉的,弯着腰跟车里的女人摆摆手道别。   她目送车子开远,却没有直接回去屋子里,而是站在门口,围着雪人饶了一圈,小姑娘托着下巴思考了片刻,从雪地里捡起被大雪压垮的树枝,折起几段放在雪人上,拼成了一个上扬的笑脸。   虞阮满意地拍了拍手上的残雪,她正准备回家时,忽然动了动耳朵。   她似有所感地回头看去,沈时钦双手插兜,站在离她不远处。   下过雪之后天气很冷,她恨不得把自己整个裹进被子里不出来,他却穿得很少,站在冷风里,一点儿都不怕冷。   沈时钦向她走过去,他眼睛里回荡着鲜明的笑意,低下头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他看过手机,确定她这几天一点风声都没向他透露。   虞阮眨了眨眼,迎上他带笑的双眼,她心跳加快,慌忙地偏过头转移话题:“这个雪人是你堆的吗?”   虽然用的是问句,但语气却很确定。   沈时钦点了点头。   他做大雪人时手法随意,连雪人脸上,也只是摆了几根树枝随意应付一下,被她这么一改,原本的扑克脸雪人立马就变成了一张灿烂的笑脸。   比他做的那个看着讨喜多了。   虞阮有些想笑。   她想,周围的邻居小朋友们出来玩雪,看见这个平时凶巴巴的大哥哥也在跟他们一样堆雪人时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   她往旁边挪了几步,虽然知道这么做没什么用,但她还是尽力站在阳光照过来的地方,把雪人挡住。   小姑娘有些遗憾地道:“好可惜,阳光这么好,雪人留不了几天就会化了。”   “没关系。”   沈时钦抬眸看着雪人边上的少女:“就算这个化了,以后还会有雪人的。”   你想要的话……以后每一年,我都堆给你。 第38章 chapter 38   过完年之后开学, 学校就正式进入到了高二下半学期。   虞阮把老家带过来的小吃拿了一份给姜以柠,姜以柠接过来,兴致却不太高,趴在桌上蔫巴巴地跟她道了声谢。   虞阮问起她时, 她只是沮丧地说:“好累啊,再过几个月都要高三了, 阮阮你说, 时间怎么就过得那么快呢。”   大她们一届的学长学姐们正在忙碌地准备高考,刚开学就是联考摸底考,过了没几天又召开了一场誓师大会, 写满了学生们志向的横幅被挂在学校操场的围栏上, 连他们这群高二的学生都不由被这种紧张的学习气氛所感染,身上的压力一下子就重了起来。   最近几天晚自习, 班里平时最不爱念书的几个刺头,上课时都不太睡觉了。   姜以柠的父母对她学习上看重了很多, 过年给她安排了补课,她惦记了许久的演唱会也没能去成,姜以柠大为失落,开学后整个人都蔫了不少。   虞阮想了想,跟她说了个路过办公室听见的消息, 希望好友能打起精神:“以柠, 我听老师们说等开春天气再好一点了,我们整个年级都会去一趟生态营,在那里呆三天两夜呢。”   姜以柠闻言, 顿时如遭雷劈:“生态营?”   虞阮有些奇怪:“你不高兴吗?”   她知道这个地方,是南市郊区的一个生态旅游区,那里风景很好,还能进去采摘水果和游湖,是个放松心情回归自然的好地方。   姜以柠满面沉痛:“你之前不在南市,还不知道吧,我们学校的学生每年高二都会去生态营,但目的绝对不是想给我们放松一下。”   “生态营分了三个区,平时开放出来的东西两区是给游客的动植物观赏,至于最后一区,”姜以柠深吸一口气,她幽幽道,“是专门的学生社会实践基地。”   “那些好吃好玩的压根和我们没关系,除了最后一天还能让你放松放松,前两天说穿了就是二次军训!”   白天跑步站军姿不说,晚上还得把你拉过去上课写感想,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姜以柠道:“之前的学长学姐是高二上学期去的,一直没听老师提起,我还以为这项活动已经取消了。”   没想到居然是在这里等着他们。   虞阮也没料到情况会是这样。   原本充满期待的生态营之行变成了魔鬼的低语,但就算再不情愿,随着寒冷的冬天一天天过去,校园里栽种的柳树又抽出了新芽,学生们换下厚重的外套,穿上简便的春装校服时,李进喜终于拿着一沓告家长书,笑容满面走进教室,向大家宣布下周要去参加生态营的“好消息”。   虞阮拿了告家长书回家,她父母不在,回执单上是让徐阿姨给签的字。   她按照告家长书上写的收拾完洗涤用品和一些生活必需品,周一早晨去学校时,学校后面的停车场里已经停了好几辆大巴。   李进喜作为班主任兼他们这一次的学校带队老师,已经早早地在教室里等他们,他清点完人数,领着班上的学生往楼下走。   生态营离学校有着不短的距离,开车过去得花上很长一段时间,李进喜也不限制他们的座位,索性大手一挥,让他们自己挑车上的空位坐下。   虞阮怕自己路上晕车,就坐在了靠前些的位置上。   姜以柠有东西落在教室去取,虞阮原本想跟她一排,她坐在大巴上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姜以柠过来,反而先等来了拎着包上车的沈时钦。   他手里的背包看上去瘪瘪的,里面像是没装什么东西。   少年在她旁边站定,把包放在虞阮旁边的座位上。   他没问她边上有没有人,就这么若无其事地坐下,动作自然地仿佛他早就跟虞阮约好了一样,看得比他晚一步上车错失座位的姜以柠目瞪口呆。   沈时钦道:“我晕车,其他位子都太后面了。”   姜以柠:“……”   我踏马以前怎么没听你传出过还有这毛病???   况且您老人家要是开口,哪个嫌命长的还敢霸着座位不让给你?!   ——对哦。姜以柠心酸地反应过来,他的确是光明正大地开口,来霸占她的座位了。   她迫于沈时钦的压迫,灰溜溜地抱着背包坐去了后面。   车上很快坐满了人,老师站在中间的过道上来回走动清点北北人数。虞阮从背包里拿出一包话梅,朝着沈时钦递过去:“你吃吗?”   “晕车含一点酸的在嘴里,效果很好的。”   她为了车上吃方便,特意买了没有核的那种。   小姑娘从包里扯出个袋子,把里面的东西往外一倒,噼里啪啦倒出一堆各式各样的零食,瞬间铺满了膝盖。   她大方地跟他分享:“想吃什么自己拿就好,不用问我的。”   她昨晚临睡前特意查了过去的路线,知道这趟行程得花去大半天的时间,所以特地准备了这些。   沈时钦看看她腿上的东西,面包薯片应有尽有,他甚至还在里面发现了一盒打包好的寿司和两瓶草莓牛奶。   别人最多只带个一样两样的,她倒好,背了这么多,难怪连包都鼓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要去春游。   一整辆大巴上,估计就他们这里吃的最多。   虞阮侧身朝他坐着,她似想起什么,小心地探出手指,把其中一瓶草莓牛奶往回拖了拖:“除了这个不可以,其他的你随便拿。”   这瓶是她给姜以柠拿的,一会儿车开了,还要给她递过去。   沈时钦笑了笑,故意跟她唱反调逗她:“可我就想喝那个,怎么办?”   少女小脸一皱,表情有点犹豫。   她试探地跟他讲:“可是这个很甜的。”   她想,他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她这么说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虞阮边说边煞有介事地点头:“特别甜,里面像是加满了糖,甜得我都受不了。”   她说话时还加了重音,仿佛这样就能多增添几分可信度。   阳光穿透玻璃窗照在她黑亮的长发上,她抿着唇看他,表情紧张又心虚。   是她先说随便他挑的,结果他真的挑了,她又不肯给要拿回去,怎么想都不好意思。   沈时钦努力忍着笑,他一手捂着嘴,假装认真地回答她:“哦,没关系,我最近口味变了,就喜欢吃甜的。”   虞阮:“……”   完了,她没想到会听到这种答案,她该怎么接呀?   小姑娘低着头纠结了一会儿,有点舍不得地把自己那瓶插上吸管递过去给他:“喏,那你喝这个吧。”   她还真以为他会抢她的牛奶喝。   沈时钦憋笑憋得胃疼,他接过她递过来的草莓牛奶,在她面前绕了一圈,做出张嘴要喝的样子。   下一秒,吸管却换了个方向,碰到了她柔软的唇瓣上。   虞阮倏地睁大了眼睛,她反应了两秒,才把牛奶接到手里。   沈时钦道:“你喝吧,我忽然又不想喝了。”   虞阮信以为真,她没发现他其实从来没有打过她草莓牛奶的主意,补偿性地把拆了一堆吃的往他面前递。   老师点齐了人数,大巴向市区外开去,车上一下子热闹起来,打牌唱歌,干什么的都有。   老师任由他们热闹了一会儿,才拿起话筒,开始给学生们介绍生态营里的规则和他们这几天要做的事。   虞阮认认真真地听了,等老师说完,她才拉拉沈时钦的衣袖,轻声说道:“你听见了吗,我们去了那里,其中有一节课是木工课,要自己锯木头做鸟窝。”   她没尝试过做这个,听老师讲觉得有意思极了,不由得期待起来。   沈时钦垂下眼眸,她十指白皙纤细,漂亮得像个艺术品,他没法想到她拿着锯子对付木头会是个什么样子。   她什么都还没做,他就已经开始担心,她会不会不小心弄伤了自己。   他道:“做这个可以分组,到时候我们一起?”   虞阮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当然好啊。”   不说别的,谁不想要一个像他这样动手能力强的队友呢。   大巴晃晃悠悠开了一路,同学们刚开始还一个个精神十足,到后来全都萎了下去,没精打采地靠在椅背上睡觉。   沈时钦放下手机,往旁边看了一眼。   他旁边地小姑娘闭着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她睡着的时候很安静,长发温柔地散下来,挡住了小半张脸,露出的鼻尖挺翘,脸颊上染着些淡淡的粉色,一只手还按着膝盖上的背包。   大巴开过一道坡度,车声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虞阮跟着被震了一下,头差点撞到窗玻璃。   沈时钦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挡,她的头撞到他手上,柔软的发丝紧贴着他的掌心。   她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但好在没醒。   她不舒服地挪了下位置,小猫似的在他手掌里蹭蹭。   沈时钦护着她的手僵了一下。   他薄唇轻抿,少年调整了下坐姿,手上稍微用了点力,让她的头能舒服地靠到他肩上。   —   中午11点,大巴车终于开到了目的地。   车子开进社会实践基地,学生们按着秩序下车,跟着带队老师在空地上集合,基地的老师和教官已经在那里等他们。   教官嗓门洪亮:“现在,你们男女分列,先去各自的寝室楼放好东西,分配床位;十五分钟后,换好衣服,我们还是在这里集合,由我带大家去食堂就餐。”   “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姜以柠在人群中找到虞阮,她拉着虞阮的手,小声说道:“阮阮,我们一定要住在同一间里。”   虞阮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姜以柠有点得意。   她看见刚才沈时钦往虞阮这边看了,但她这次可不怕!   男女寝室隔了老远两栋楼,她不信他还有办法能在她眼皮底下拐走她家阮阮!   女生们住的寝室在西侧,是个标准的大通铺,靠墙的那一侧堆放着叠得四四方方的被子。   虞阮放下背包,挑了张靠里侧的床位。   外面的教官已经吹起了集合的哨声,她赶紧换了迷彩服,戴上帽子匆匆走去操场。   她的皮带似乎出了点问题,她怎么扣都扣不上,虞阮有些着急,手指都发着点抖。   男生们的动作要快一些,已经三三两两站在外面等她们。   沈时钦抬眼,看见少女正低着头跟她的皮带较劲,她的碎发从帽檐里跑出来,脸急得微微发红。   沈时钦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她那根不听话的皮带。   他手上稍微用力,迎着她惊讶的目光,他低声问她:“这个宽松度,可以吗?” 第39章 chapter 39   基地发的皮带已经有些年头, 虞阮拿到的这根暗扣都已经生锈,她腰肢纤细,需要扣到最里面那一格才不容易滑下来,内侧的孔洞窄小, 她力气小,废了好大的力气, 偏偏还是怎么都按不进去。   但这根不听话的皮带落到沈时钦手里, 一下就变得乖顺了起来。   少年修长的手指握在深褐色的皮带上,他轻松地揭开暗扣,刚要把皮带穿过去做好固定, 就听见女孩子轻声念道:“不够紧, 得再往里面一格。”   腰带松松垮垮地耷下来,不仅看着不精神, 她也会觉得不太舒服。   沈时钦握着皮带的手一顿。   ……还不够紧。   他目光落到她被皮带束着的腰上,她的腰很细, 他一只手都能把她握住,牢牢地圈进怀里。   明明是只贪吃的小馋猫,却怎么都喂不胖,吃进去的东西都不知道长到哪……   沈时钦脑海里空了一瞬。   他目光上移,少女窈窕地站在他面前, 腰肢被皮带紧紧束住, 衬得有些地方愈发明显。   沈时钦喉结滚动了一下,他难耐地闭上了双眼。   皮带已经系好了,他的手却还停留在她的皮带上, 操场上站着的人越来越多,已经有人在朝他们这边好奇地看过来。   教官确认完寝室楼人都空了,大步朝操场走来,吹着哨子组织散乱的学生们列队。   虞阮赶紧戳戳他的手背提醒他:“我们得去排队了。”   她触过他手背的指腹柔软,声音放得轻轻的,像只娇贵惯了的奶猫,甩着毛绒的尾巴趴在他耳边喵喵叫。   沈时钦回过神来,他随意地哦了一声,没事人似的对她道:“那就快去吧。”   虞阮刷得睁大了眼睛。   他还拿着她的皮带没松手,叫她怎么走啊。   沈时钦笑了笑,他手上一松,看女孩子飞快地奔向大部队,自己也跟着前后脚走了过去。   她刚刚站定,姜以柠就往后一仰,她瞥了眼站在最前面讲话的教官,压低了声音,恨铁不成钢地跟她说小话:“你怎么又跟沈时钦站到一起去啦。”   这离下大巴才过了多久啊,你们、你们好歹也收敛点儿不是。   “不是的。”虞阮小声跟她解释,“他就是帮我调了下皮带。”   “你是没看见,沈时钦跟你站一块儿的时候,陈苒一直在瞪你呢,真倒霉,怎么偏偏跟她分到同一间寝室,还要在一起睡两晚,一想到这个,我觉都睡不好了。”   理科班女生本来就少,按照学号排下来,她们正好轮到了同一间。   虞阮安静地听完她抱怨,她宽慰她道:“没事儿,只呆两个晚上就回去了,而且我们也没跟她挨着啊。”   姜以柠撇撇嘴,她还有话想说,然而前面的教官却猛咳一声,朝她身上瞪了过来,吓得姜以柠后背一凉,身后怕教官揪出去罚跑圈,赶紧站直了身子不敢说话了。   教官训了几句话,就带队进食堂吃饭。   食堂里的菜是生态农庄自己产的,味道新鲜可口,算是给了疲惫的学生们一点慰藉。   吃完饭,大家都各自回了寝室休息,下午的训练一点才开始,中间能有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她们来路上颠了一整个上午,这会儿都想先好好睡一觉休息休息。   几个女生躺在大通铺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房间里只剩下陈苒没有睡觉,她靠在墙壁上,回想起中午沈时钦帮虞阮整皮带时的眼神。   向来冷峻又不好接近的少年目光温柔,但这种目光从来都不属于她。   他对她不屑一顾,心心念念的全是这个虞阮!   陈苒呕得要命,想起上次那束充满屈辱的玫瑰花,她看了眼安稳睡在最里侧的女生,心里就更气了。   南市那么多学校不去,她干嘛非得转来二中跟她同班!   陈苒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起来对着镜子往脸上涂防晒。   防晒霜得提前二十分钟涂才有效果,这几天都得在太阳下晒着,她不敢大意,一层层往脸和脖子上涂上去,才涂了一半,有个女教官敲了敲她们寝室的门,她推门进来,按下屋顶的大灯:“都起来,我先教你们这几天要怎么叠被子。”   虞阮被声音叫醒,她赶紧从床上坐起来,顺便推了推旁边还在睡的姜以柠。   女教官看看坐在桌边的陈苒和她桌上放的防晒和一些其他七七八八的化妆品,她冷淡地开口:“你们在外面我不管,但在这里,不许涂这些东西。”   “你们是来基地实践的,不是来比美的。”   女教官话说得严厉,她话音刚落,寝室里一片寂静。   陈苒面色一白,尴尬得无以复加,她清楚地感觉到,寝室里其他女生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到了她身上。   她死死捏着防晒管子,难堪地应了声“知道了。”   *********   生态营里的学生基地操场很大,午休结束后,高二几个班的学生各自分阵营被拉到太阳底下站着练军姿。   负责他们班的教官姓张,他年纪不大,休息时跟学生们有说有笑,一旦开始训练却很严厉。他眼尖得很,动作稍有不对,就会马上过来纠正。   下午的时间才过去一半,学生们就受不住了,教官刚一开口说休息,一伙人就行尸走肉般跌跌撞撞地跑到树荫底下,一个个瘫倒在地上,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虞阮坐在树荫下,从外套口袋里拿出包餐巾纸来擦汗。   她的脸被太阳晒得有些泛红,大概是训练得累了,小姑娘抱着膝盖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眼神有些放空,一口一口机械地抿着从保温杯里倒出来的热水,像只可爱的小机器人。   沈时钦勾了勾唇角,向她走过去。   他精神很好,明明都是同样的训练内容,男生们还被要求这绕操场多跑了几圈,但他依然步伐沉稳,看上去轻松自如,连教官都不由多看了他两眼,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赞许。   他走过去,在虞阮旁边的空地上坐下。   少女转过头,黑白分明的眼睛朝他望了过来,看见了他手里那个已经喝空了的矿泉水瓶。   她眨了两下眼,觉得自己好像领悟到了什么。   虞阮没办法地叹了口气,三两下拧开了手里的保温杯瓶盖。   她的保温杯是自己选的,容量很大,为了这趟出门方便,还专门套了个带抽绳的小飞象被套。   她朝他伸手,把他的空水瓶拿了过去,晃了晃保温杯里的余量,倒了一半水给他。   “给你。”   她怕他马上又喝完了,于是小声同他道:“你要省着点喝,我没有多余的水可以给你了。”   她保温杯里剩下的小半杯,已经是她最后的量了。   沈时钦被她逗笑,和着她以为他坐过来是专门问她要水的。   春天温度适宜,但在阳光下站久了,虞阮还是觉得热,她额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摘下帽子握在手里给自己扇风。   帽子带起的那点风一并飘到了他这里。   有汗珠从她白皙的侧脸下滑,一路滑过少女细长的天鹅颈,再继续向里滑去……   沈时钦目光偏了偏,他捏紧了手里的矿泉水瓶,打开瓶盖连喝了几口。   温热的液体流进喉管,里面被她倒进去的不是普通的热白开,而是她出发前专门泡的蜂蜜柠檬水。   他忽然觉得,这种酸酸甜甜的味道,的确比白水要好喝许多。   张教官跟学生们坐在一起,一帮同学拉着他诉苦,一会儿休息完了再要训练,好歹给换个阴凉地儿不是,咱们得讲究劳逸结合。   “等会儿不练了,带你们去听国防教育课,要练晚上继续。”   同学们听见他前半句话,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挂出来,就又被教官的后半句给打了回去。   眼见周围的学生一张张地苦瓜脸,教官倒挺高兴,他乐呵呵地提了个建议:“这样吧,我跟你们玩个游戏,就做俯卧撑,谁要是做足了六十个,晚上的训练就不用参加了,他们练,你就做旁边休息,我不扣你们的分。”   “怎么样,够划算的吧,谁先来试试?”   “教官你这样不厚道啊,我们都练了老半天了,手上都没力气,你要是一开始这么说,咱没准还能试试。”   “就是,要不教官你给我们打个折,三十个行不行呐。”   “去去去,”教官笑骂道,“美得你们,就六十个,一个也不能少,还得做得标准,我就在旁边站着给你们数,不标准的可不算啊。”   虞阮没打算凑这个热闹,她连位子都没往前挪动一下,趴在膝盖上听其他同学跟教官围绕着做俯卧撑的个数讨价还价。   她时不时偏过头瞄一眼身边的沈时钦,见她才倒给他的水又空了大半下去,小姑娘咬了咬下唇,她往后伸手,悄悄地拉动系带,把保温杯往身后藏了藏。   她以为隐蔽的小动作落在他眼里明显得不行,沈时钦看得好笑,他假装不经意地把手往后一按,正好按到了她保温杯上的抽绳。   绳子扯不动了,虞阮奇怪地往后看看,小表情就是一呆。   她就差在脑门上挂个懵字。   沈时钦唇角上扬,靠过去问她:“不去凑凑前面的热闹?”   虞阮摇摇头:“不去了,反正做不到六十个。”   她对自己的体力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如果换做是他的话,没准还有几分可能。   她这么想着,就看见边上这人站了起来,抬腿向教官走去。   他很有诚意地问:“多做六十个,能算给另一个人吗?” 第40章 chapter 40   少年身姿挺拔, 逆着光站在春日的阳光下,听上去态度诚恳,一时间连教官也拿不准他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一百二十个,这个数量, 饶是让他自己来做,都不敢说声有底气。   中间空地上还撑着另一个鼓足勇气上来试试水的男生, 他双臂颤颤, 没撑住砰的一声趴到了地上,溅起了一层灰尘。   他费劲巴拉做了三十个,终于坚持不住了。   教官干咳两嗓子, 他一拍大腿:“行, 你要想试,那就试试看好了。”   “不过我可提前跟你说啊, 定好了一百二十个,少一个都不行!”   沈时钦点了点头, 他没什么异议,就这么在空地上趴下,当真做起了俯卧撑。   他跟教官的对话很多人都听见了,不只他们自己班上的,连其他班休息的同学都过来凑热闹。   少年神态轻松, 不像上一个尝试的男生, 没做几个就开北北始呲牙咧嘴的大喘气。   他修长有力的手稳稳地撑在地面上,迷彩外套被挽到手肘处,坚实的小臂上下起伏, 周围一帮同学大声地帮他数着数,很快就已经把定好的数量超过了大半,但他的速度依然没有慢下来,一副游刃自如的样子。   连教官在边上盯着,都挑不出他动作里不标准的地方。   教官看得咂舌,心说十几岁的年轻人体力就是不一样,没准还真能给他做到一百二十个。   虞阮站在人群里,她抱着他刚才落下的水瓶,心中默念着给他记数。   剩下只有二十个,她看见他额头上出了好多汗,连后背的衣服都被浸湿了,贴在脊背上,勾勒出劲瘦的腰身。   他们这边闹出的响动太大,围观的同学挤了好几排,有不少女生围在旁边,一边喊着时哥一边激动地倒数。   虞阮抿了抿唇,费力地拨开人群往前挤进去。   只剩最后三个。   虞阮连眼睛都不敢眨了,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明明在做俯卧撑的人是他,可她却比他还要紧张。   她张了张嘴,轻轻念了句:“沈时钦,加油。”   她念完这声,看见被围在最中心的少年撑着手臂,忽然不动了。   旁边站着的同学们议论纷纷:   “怎么了这是,还差最后一个,做完就结了啊!”   “不行了吧这是,一百二十个俯卧撑,哪儿这么容易。”   “去你妈的不行,别拿你那花架子跟我时哥比,时哥都做了那么多个了,还怕这最后一个?!”   人群中的少年抬起头,他头发被汗水打湿,漆黑的眼眸直接掠过旁边的人潮,准确地落到她身上。   她生得白净漂亮,即使穿着跟大家一样的迷彩服,站在人堆里,也照样扎眼。   他唇角轻扬,向她开口要求:“再说一次。”   他做了这么多个俯卧撑,这种情况下,即使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撑着地,也应该是很累的。   虞阮心跳得很快,清亮的眼眸里倒映出他的身影,她像是被人蛊惑了似的开口,在纷乱的议论声中喊出他的名字:“沈时钦!”   少女唇边荡开浅浅的笑涡,她嗓音清甜,两手放在嘴边,提高了音量朝他喊:“你加油!”   沈时钦笑了。   他向下俯身,利落地做完了最后一个俯卧撑。   四周的欢呼声一下子变得更响亮了。   连教官都没想到他还真能做足了一百二十个俯卧撑,他瞪大眼睛看他不用人扶,自己就从地上站起来,半晌,才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乐道:“不是,真看不出来,小伙子你可以啊。”   吃什么长大的,那么大力气。   沈时钦皱了下眉,把教官的手给拍了下去。   “成,我说到做到。”教官爽快地翻出点名册,“听他们喊,你叫沈时钦对吧,让我找找,你的名字在哪儿呢,还有你多做的那六十个……”   “我来勾吧。”沈时钦随手抹了把汗,他从教官手里接过点名册,几乎没怎么找,就锁定了他想要的那两个字。   他按下自动笔,在这个名字旁画了个勾。   他打完勾把点名册拍回给教官就走了,教官拿着点名册,倒是生出点好奇,往名册上看了一圈,找到他另外勾出来的那个名字。   很简单的两个字,听起来像是个女孩儿名。   ——虞阮。   *********   有沈时钦这起先例在前,教官顿时就有了底气,再有学生跟他抱怨六十个太难做不完云云,他立马把手往沈时钦那儿一指,中气十足地道:“哪里难了,人家翻了个倍不照样能做完!”   学生:“……”   教官!麻烦您睁开眼看看!!   他那是正常人该有的体力嘛!!!   不过有了沈时钦这个成功做完一百二十个俯卧撑的成功示范,剩下的男生也多了几分底气,想着或许六十个俯卧撑兴许也没那么难?   为了能逃过晚上的训练,越来越多人找教官想去试一试,教官也不介意,他看了看手表,反正还有时间,干脆兴致勃勃地让他们都上来试。   一帮男生信心十足地上去,然后——   一个个喘着粗气累趴在地上,被人像在拖条傻狗似的给拖了回来。   他们狼狈地看看坐在阴凉处悠哉游哉朝这边看过来的沈时钦,差点没忍住朝他喊一句“时哥你还是不是人呐!”   沈时钦虽然表现得轻松,但一百二十个俯卧撑,到底还是累人的。他出了很多汗,从棱角分明的下颌流下来,他往后一仰脖子,扯开了点衣领透风,露出凸起的喉结。   虞阮脸上有些热,她不自在地往边上挪了挪。   “躲什么呢,”沈时钦低低地笑了一声,目光扫过小姑娘红透了的耳垂,她越是往旁边躲,他就越要不依不饶地凑过去,“嫌我身上出汗多啊。”   “……没有。”   女孩子小声替自己辩解,她拿纸巾给他,“给你,你先擦擦汗吧。”   他没接。   少年无赖地向她一摊手:“手脏,不好拿。”   他把手按在地上做俯卧撑,手掌沾了些细碎的砂石。   虞阮看了他一眼,真的把他的手拿过来,从口袋里摸出张湿巾打开,低头认真地帮他擦手。   这下子,反倒是沈时钦愣住了。   她的手娇小柔软,隔着一层薄薄的湿巾一遍遍在他手掌上拂过。   没有一点绮意的动作,却照样有本事弄得他一颗心躁动得厉害。   沈时钦低头,看着她乌黑的发顶,突然开口问她:“你怎么不问我,多做的六十个俯卧撑,是给谁做的?”   虞阮给他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耳垂红得更厉害了。   沈时钦笑开,他没什么在欺负人的觉悟,还故意逗她:“怎么不说话了。”   小姑娘纤长的睫毛颤动得厉害,她终于开口,说的确实风马牛不相及的四个字。   她问:“方浩凡吗?”   沈时钦:“……”   谁他妈会帮他去做,他有病吗?!   他被她气笑了,拿擦干净了的手捏了捏她的侧脸:“故意气我的,是吧。”   虞阮眨着她那双水润明亮的眼睛看他,她当然知道他是给谁多做的俯卧撑,但让她在他面前说出自己的名字,她实在有点儿不好意思说出口。   她抬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少女眉眼一弯,软软地跟他说了声谢谢。   沈时钦看了她一会儿,手上动作一轻,放开了捏着她脸的手。   他在心底暗骂自己没出息。   她笑盈盈地对他说声谢谢,他就连捏一下她的脸都下不去手了。   —   教官说到做到,晚上真把下午俯卧撑过关的人单拎出来,让他们自个儿找地方坐着休息。   下午最后那会儿,教官没撑过一大帮学生的软磨硬泡,还是稍微抬了把手,给看着做得差不多了的几个学生放了个水,也免得到最后都只有沈时钦一个过关。   他拿着点名册站在最前面,叫到虞阮的名字时,底下响起一片揶揄的“哦”声。   可算是知道下午时哥多出来的那六十个俯卧撑是给谁做的啦!   小姑娘脸皮薄,沈时钦啧了一声,侧身扣住了她的手腕,顺带危险地扫视了底下这帮趁着没老师在就可劲儿起哄的。   众人后背一寒,一个个赶紧闭上了嘴。   操练还要继续,沈时钦手臂一撑,拉着虞阮坐到了最前面专门用来给领导讲话的高台上。   “这个高度看他们操练,视觉好,”他从外套里摸出袋晚饭后休息,从基地的小店专门给她买的巧克力糖,撕开道口子,往她白皙的掌心上倒了一大把。   被教官盯着从高台前跑过的学生:“……”   草,合着大佬您是把我们当成生态园里的观赏动物了吗?! 第41章 chapter 41   晚上六点多, 操场里亮起了路灯,橙黄的灯光下有几只小飞虫扇着翅膀盘旋,时不时响起教官“一二一”的口号声。   虞阮坐在台子上,她晃荡着小腿, 一颗颗往嘴里送着沈时钦给她的巧克力糖。   基地的小店卖的巧克力糖是最常见的老牌子,一包里份量不大, 圆滚滚的巧克力外面包裹着刷了各种颜色的糖衣薄脆, 虞阮不想一个人吃独食,她数了数剩下的个数,每个颜色挑了一颗递给他:“我们一起吃。”   她说话时嘴里还含着一颗糖, 左半边脸颊鼓鼓的, 生出一块小突起,有点像只抱着松果啃的小松鼠。   圆润的巧克力糖被她托在掌心上, 滚来滚去的,他也没细看, 随手挑了两颗丢进嘴里,又把剩下的往她那边一推。   操练要到晚上八点,虞阮歪着头,看了眼沈时钦腕上的手表。   还有一个多小时才结束呢。   虞阮看看仅剩的几颗巧克力糖,吃得更慢了。她把糖含在嘴里, 让巧克力的味道一点点在舌尖化开。   其他人都还在训练, 虞阮莫名为自己能安逸地坐在这里感到有点儿心虚,她连说话声都放得小小的,带着些好奇问他:“沈时钦, 你以前来过这里吗?不是这个实践基地,是前面开放给游客的生态旅游区。”   她跟女生们私底下聊天,发现好多人之前都来这儿玩过,只是那时候不知道,原来景点后面还有这么一块“魔鬼”基地。   沈时钦摇了摇头,他道:“没有。”   这种类似农家乐的地方一般都是一家人其乐融融过来玩的。   他没有。   小姑娘捧着脸靠近他,像是在跟他说悄悄话:“我也没有。不过我听以柠说了,后天上午开完总结大会,就能放我们去景区逛逛,我们到时候可以一起去,还能自己喂鱼摘水果……”   虞阮在他耳边轻声说着话,她嗓音软糯,一字一句娓娓道来,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被她安排得有滋有味的,让人恨不得一睁眼,就已经到了后天清晨。   “为什么要等后天。”   沈时钦突然道。   什么?虞阮转过头,疑惑地看他。   少年看看手表,他挑了挑眉,从台子上利落地跳下来,向虞阮伸手:“前面的景区闭馆时间是七点半,刚好还剩一个小时。”   “想去的话,我们现在就能去。”   虞阮一直是个乖巧听话的姑娘,像这种趁着大家都还在操练,自己却偷偷跑出去玩的事,她一次都没做过。   她知道这个时候,正确的做法是该坚定地拒绝他。   但沈时钦的这个提议,对她来说实在充满了蛊惑性。   她唇瓣动了动,说出来的话却变成了:“去前面的路被铁门锁了,怎么出去呀。”   沈时钦唇角的笑意更深。   他不再给她犹豫的机会,直接将她的手握进手心里,护着她从台子上跳下:“跟我来。”   他的手比她要大一圈,掌心牢牢地跟她贴合在一起,她已经平安踩到地面上,不用他拉了,他却全然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就这么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虞阮低头盯着两个人交握的手,她睫毛颤了颤,却没把手抽出来。   而是轻轻的,将纤细的手指放到了他的手背上。   他带着她一路左拐右拐,绕到了另一处偏僻的小门边上,这里没有门卫管着,小门上拴了把老式的门锁。   要是只有沈时钦一个人,他就直接翻墙出去了,但这回身边还跟了个柔软的小姑娘,他总不能让她也跟着他翻墙。   他哪敢放心。   沈时钦在地上找了一圈,捡了根细长的铁丝,将它探进锁里捣鼓了几下。   没等多久,只听咔的一声,锁开了。   他推开铁门回头,发现身后的女孩子正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望着他。   她怔怔地感叹:“你溜门撬锁好熟练啊。”   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儿了。   沈时钦:“……”   溜门撬锁是个什么破词。   她真诚地夸他:“之前我房门的锁坏了打不开,请的修锁师傅都没有你开锁速度快。”   如果他去开一家专门的开锁店,指不定还能赚大钱。   然而听这话的人似乎没能体会到她话里的诚意,少年又气又好笑,他对她发不出脾气,等她出来后,又将锁重新挂回去,不轻不重地戳了把她的脸:“走了,想先去哪儿玩。”   今天既不是节假日,也不是什么双休,再加上时间临近闭馆,景区里的游客并不太多。   天已经黑了,园区里亮起了彩灯,房屋之间悬挂的细绳上挂着纸叠的风车,晚风一吹,它们也跟着动起来,发出呼呼的声音。   虞阮运气很好,赶在卖鱼食的老伯收摊之前,买下了他小推车里的最后一包鱼食。   她坐在回廊上往下看,将鱼食撒下去,没多久就吸引来一大群锦鲤张着嘴讨食。   少女笑盈盈地将剩下的鱼食塞进他手里,让他也来试一试。   她道:“最近都说向锦鲤许愿很灵的,这里有那么多,你要不要也试一试呀。”   沈时钦向来不信这种东西。   他小时候看多了他母亲宋媛为了能让他父亲回心转意,连烧香拜佛这种法子都试了个遍,但还是落得个那样的结果。   向神佛许愿都没用,更何况是向一群鱼。   但她期待地看着他,他也就沉默了把鱼食接过来,往湖里撒了一大把。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喂鱼撒的量明明比她要大方得多,但湖里游过来的鱼却少了不少,不爱吃他喂的东西。   像是它们都知道,这个在撒鱼食的少年其实并不太喜欢它们,所以他给的食物,它们也不乐意吃了。   虞阮捧着脸靠在石椅上,她小声吐槽他:“你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喂鱼机器。”   哪有人像他这样,喂鱼的时候连笑都不笑一下的。   她声音很轻,但还是被他听到了。   沈时钦侧头,默不作声地朝她看过来。   他漆黑的眸子落到她身上,小姑娘有些心虚,她讨好地冲他笑笑,小动物般朝他蹭过去:“既然你不许愿的话,那就我来帮你许吧。”   沈时钦没有拒绝。   他也想看看,她会帮他许个什么愿望。   虞阮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她双手合十,闭上双眼轻声念道:“我希望,我旁边这位不高兴先生,以后的日子里,每天都能过得开心。”   晚风拂过她的长发,将她的声音送进他耳里。   沈时钦心口颤动,女孩闭着眼睛,唇角弯弯勾起,声音糯糯的,说的话一字一句融进他心里。   少年握紧了手下的围栏,手背上青筋突起。   她大概不会知道,这一刻,他有多想亲亲她。   ******   虞阮赶着点回去的时候,正好晚上的训练结束回寝室。   姜以柠抱着虞阮的胳膊不放,她激动地问:“阮阮,你跟沈时钦晚上干什么去了。”   虞阮刚要开口,姜以柠就机警地道:“你休想蒙我,我中间往你们休息的地方看了好几次,就是没找到你们两个。”   “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姜以柠斩钉截铁地道,“他果然对你心怀不轨!”   虞阮面上一红,她赶紧去捂姜以柠的嘴:“你不许胡说了。”   陈苒从洗手间出来,听见他们她们的对话,她脚步一顿,将漱口杯重重地放到桌子上。   姜以柠被她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陈苒冷冷地瞥了她们俩一眼:“这里是寝室,不是你们家,你们要有话,可以到外面站着说。”   陈苒心中暗恨,不是只有姜以柠一个人发现沈时钦和虞阮晚上操练的时候消失了将近两个小时,她也发现了。   她晚上训练累得要命,虞阮却有沈时钦护着她,什么都不用做,照样可以舒舒服服地在旁边休息。   她不是没想过让喜欢她的男生帮她把俯卧撑做了,但他们连自己的六十个都做不完,更何况再加上她的!   姜以柠被她莫名其妙刺了一句,心里也来了气,她反驳道:“现在没到熄灯睡觉的时间,我们说不说话,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让我们出去。”   再说了,她跟阮阮刚才只是正常的说话声,都还没她放杯子的响动来得大!   “你吵到我了行不行,聒噪!”   “不行!陈苒,你要不要录音听听看你声音有多大,到底是谁聒噪。”   两个人眼看着就要吵起来,虞阮忙拉住姜以柠,她看了陈苒一眼,道:“别吵了。”   陈苒哼了一声,刚想反唇相讥,就听虞阮继续道:“再吵下去,你们是想把女教官引来,两个人一起受罚吗?”   中午女教官就告诉过她们,要是有哪个寝室的女生在基地里闹矛盾,她就让闹事的出去,绕操场蛙跳两圈。   虞阮能感受到陈苒对她的敌意,她是不是会被教官惩罚,她并不在乎,但她不能让姜以柠也一起被罚。   陈苒显然也想起了教官中午对她们说过的话,想到那位严肃的教官,她身体一抖,面上却不肯服输,索性转身去了隔壁。   姜以柠犹在生气,虞阮见状,从口袋里拿了包姜糖出来,塞给她一块。   “你从哪儿买的这个?”姜以柠稀奇道,她也去了好几趟小店,怎么从没看到过。   因为这是沈时钦和她在景区跟专门做姜糖的老婆婆买的呀,虞阮心里默默回答她。   老婆婆那里还能让游客自己做糖吃,他们今天去的晚了,做完的糖得花时间晾,不能马上拿回来。   他们两个都是第一次做,做出来的成品也不大好看。   但沈时钦似乎很满意的样子。   小姑娘躲进被窝里,心想,等后天走之前去拿,那批糖一定就能吃了吧。 第42章 chapter 42   二中一帮同学在实践基地辛苦熬了两天, 等到第三天终于能回学校的时候,居然还生出了点不舍的情绪。   方浩凡拎着一箱同学们集资买的红牛在告别仪式上送给教官,教官很受感动地收下了,还不忘拍拍方浩凡的肩膀, 跟他提议道:“既然那么舍不得,要不然以后放假多来这儿呆几天, 我再帮你练练。”   方浩凡:“……”   那倒也不必。   学校来接他们的大巴车已经开进基地里等着, 虞阮坐回她来时的老位子上,她包里背过来的零食已经空了,不过里面又多出另一样东西。   ——那是一大包被切好了封进密封袋里的姜糖。   上午的自由活动一开始, 虞阮第一站就跑去了做手工姜糖的老婆婆那里, 老人家年纪虽然大了,记性却还不错, 虞阮一走进去,她就从储存柜里笑眯眯地把糖拿了出来。   姜以柠看着虞阮手里那包姜糖, 表□□言又止。   她当着老婆婆的面没好意思开口,只能把虞阮拉过来说话:“阮阮,你下次买东西可长点心吧。”   她沉痛地道。   虞阮疑惑地问她:“我怎么了?”   姜以柠严肃地拿过她手里的姜糖:“你看看这老婆婆卖给你的,这糖都成什么样了,厚的厚薄的薄, 颜色看着也不行, 跟你之前那包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要我说,这摆明了就是包被人做毁了的次品,阮阮你是怎么想的, 买东西也不看仔细点,这种糖也好一次拿两包。”   虞阮:“……”   她瞥见向她们这边走来的身影,顿时站直了身子,朝姜以柠隐晦地摇了摇头。   你快别说啦。   姜以柠没明白过来她的意思,还在认真地跟她提议:“要不趁现在你刚从店里出来,咱们赶紧回去换两包吧。”   这会儿回去换,商家总不会不认账。   虞阮:“…………”   她看看姜以柠身后少年那张黑如锅底的脸,突然觉得与其想法设法让姜以柠不再说话,还不如尽快把她塞到某个安全的地方保命要紧。   姜以柠说着说着,也觉出不对劲来,她一边跟虞阮抱怨“怎么忽然觉得有点冷呢”,一边不经意地转身。   一回头就看见沈时钦阴沉着脸站在她身后,他目光森然,仿佛在并不怎么友善地问她,你想怎么死。   姜以柠:“!!!”   这位大佬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以及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他要用这种眼神看她!   她双腿颤颤,努力把自己移动到虞阮背后。   虞阮无奈地笑笑,走过去拉了拉沈时钦的衣摆,把怀里抱着的两大包姜糖递了一包给他。   姜以柠眼睁睁看着她这位好朋友胆大包天地伸手,戳在沈时钦脸上,将他的嘴角往上提了提。   她的手指软软地碰在他脸上,少女笑眼弯弯,唇边梨涡清浅,温声对他道:“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她这么看着他,他一点儿脾气都发不出来了。   姜以柠看见沈时钦脸上的表情居然真的一点点柔和了下去,他好像草原上一头凶悍的狼犬,在他认定了的姑娘面前,他可以毫无保留地垂下头,藏起身上所有可能会伤害到她的地方,近乎温柔地停留在她身边。   姜以柠忽然觉得,好像让这个她一直不看好的沈时钦跟阮阮在一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大概比其他明里暗里向阮阮表示好感的人,都更加喜欢她。   她这样想着,看见沈时钦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那意思,他都已经来了,她怎么来站在这里没走。   被人当作电灯泡嫌弃了的姜以柠:“……”你妈的。   她还是继续反对着吧。   做好的姜糖分成两包装着,两个人一人一包,虞阮并不介意,她路上边走,边把密封口袋撕开一点,从里面那一块含在嘴里。   虽然做得不大好看,但味道没有太大影响,她很好满足,即使是这样丑丑的糖,也照样吃得高兴。   沈时钦定定地看她,他问:“真不嫌丑啊。”   虞阮嘴里还含着糖,她没想到他还在在意这个问题,一时间懵了几秒,没有马上回答他。   他皱了皱眉,把她手里剩下的糖拿过去。   他又不是瞎,她不说他也看得出来,这次做的姜糖,的确不那么好看。   也难怪会被姜以柠误以为是卖剩下的残次品。   沈时钦有些懊恼。   怎么来这儿之前,就没先买点儿姜在家练练手呢。   他道:“你这包先给我,下次给你包新的。”好看的。   他捏了捏手里厚度不一的姜糖,虽然它很丑,但毕竟是她跟他一起做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不舍得扔。   那就算了,他放弃抵抗地想,带回去放屋里摆着吧。   “可是我只喜欢这袋啊。”   少女靠过来一点,乌黑的长发带着淡淡的香触过他的胸膛,她把糖拿回去放进包里,晶亮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过来:“一点儿也不嫌它丑。”   她甜甜地笑:“我不想要别的,就想要我们一起做的这袋,行吗?”   她嗓音清脆,故意在“我们一起”这四个字上拖长了尾音。   白天园区开放,很多晚上溜出来那次没来得及看的地方,这回都能补上,小姑娘倒退着走在花架下,紫藤萝一串串垂落下来,挂在他们头顶。   少女笑容明媚,她很喜欢这些花,时不时地踮起脚尖向上伸手,去摸了摸那些柔软的花瓣。   沈时钦闭了闭眼。   他道:“好。”   *********   从生态营回去正好赶上双休日,学校放了两天假,周一开学,大家就又得重新投入到紧张的学习生活里。   距离今年高考只剩一个多月时间,他们这一届高二要上的课差不多也都已经上完,正式进入到了复习阶段,方便等到了高三能有更多的时间拿来复习。   下学期开始,学校就得按照期末考试成绩从文理科各抽四十名学生组成重点班,江昔打电话问了虞阮的成绩,得知她的排名刚好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能不能考进全看当时的发挥。   江昔挂完电话后,虞阮每周就又多了两节的线上辅导课。   江昔问她:“之前在老家还能进个年级前二十,怎么到了南市,教育资源都跟上了,成绩排名反而没以前好了?”   虞阮没有说话。   她不想跟江昔解释二中的卷面难度和学校里同学们的竞争力跟在老家时的不同,因为知道就算说了,江昔也不会听进去。   她打开卷子,努力静下心来写题。   天气越来越热,教室里开了吊扇,发出嗡嗡的声音,任课老师下午有事,把课换到了晚自习来上,上课时嫌风扇声吵到她讲课,干脆把风扇关了,热气一下就涌上来,同学们抗议了几句无效,只好苦哈哈地拿着课本当扇子扇。   方浩凡抱怨道:“空调倒是没声儿,怎么就是不让开,我看咱们学校的空调就是个摆设。”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同学都连声附和。   虞阮没有加入到他们的抱怨中去,她穿着二中夏季的校服,随手用皮筋把头发扎了个小啾,坐在座位上静静地翻开了习题册。   老师自觉没了面子,板着脸对着底下的学生训斥了两句,又打开PPT继续讲题。   虞阮一边听,一边往本子上做着笔记。   没了电扇,就只能靠开窗通风。临近夏季蚊子多,窗户一开,它们就顺着窗缝向教室飞进来。   虞阮桌洞里放了瓶小瓶的花露水,她拿出来往手腕和脚踝上喷了几下,那股童年熟悉的味道立马就在周围散开。   沈时钦趴在桌上补觉,睡到一半,听见前面传来噔噔的敲击声。他懒懒地撑起眼皮向前看去,一瓶绿色的花露水悄悄从他桌子前面探出了头来。   虞阮穿了白底蓝边的短袖校服,露出莹白的手臂,背过手把花露水朝他晃了晃。   她一心两用,一只手给他递花露水,一手还在刷刷地往本子上记着老师的解题过程,夏季校服偏薄,她弯腰写字的时候,隐隐绰绰隔着校服映出浅蓝色的肩带。   沈时钦喉头微动,他眼神暗了暗,快速接过她递过来的花露水喷了两下,又从本子上撕了张纸,合着花露水一起递回给她。   虞阮发现递过来的东西又多了一样,她疑惑地握着塞进手里的字条,趁着老师在讲台上写题的时间摊开字条一看。   他这回的字写得有些潦草,最后那一点力气用得很大,笔尖都快戳破纸面。   纸上只要很简短的一句话:   【你把外套穿上。】   虞阮:“???” 第43章 chapter 43   或许是见虞阮一直没有动作, 她后面这位大佬很快又递了张字条上来。   她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开了窗,冷。】   虞阮:“……”   面对沈时钦这张字条,无论她再怎么看, 都觉得他这句话跟“你妈觉得你冷”有种……异曲同工之妙。   她晃了晃脑袋,将纸条叠成小方块放进桌洞里, 专心听老师讲课。 第一节 晚自习下课, 老师才刚走出教室,就有同学迫不及待地把电风扇给开了起来:“凉快,可算是舒服了!”   教师办公室天热后是可以直接开空调的, 就因为这个, 这几天连去办公室问问题的学生都比往常多了不少,尽管老师们明知道他们中间有一大半是为蹭空调来的, 倒也不赶他们出去。   李进喜笑呵呵地道:“管他是为了什么,能来多学点知识总是好的嘛。”   课间办公室去的人多, 虞阮没想进去挤,她对着没做完的卷子盯了一会儿,仍然没想出合适的解法。   小姑娘垂头丧气地趴在桌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她可能今生和数学注定命里无缘叭。   她闭着眼睛没趴多久, 突然感觉脑袋下垫着的卷子被人往外扯出去一点, 虞阮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头,她将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一条缝,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前面的座位上。   他把他垫在下面的卷子抽出去, 但她的侧脸却没有直接挨到冰冷的桌面。   在卷子被抽走的同时,他的手已经即时送进来,代替了卷子的位置。   虞阮趴在他温热的手心上,呆呆地抬眼看他。   沈时钦一手给她做着靠枕,一手拿着她那张写了一半的卷子看了两眼,他啧了一声,将 卷子放下,从她桌上随手捉了支笔,一边写,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这题很难吗?”   他说着,把快速写完了的卷子往她这边转了个方向。   虞阮:“……”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沈时钦轻咳一声,他把卷子一抖,好让她更加清楚地看到卷面上他干净的字迹和简约明了的解题过程。   他疯狂暗示她:“以后有题目不会,可以随时来问我。”   “我讲给你听。”   虞阮:“……”   她怎么觉得这段话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似乎……她之前主动掉进他那个名为“我成绩糟糕稳居倒数”的大坑时,也是这么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证的?   想起自己还说过这样的话,小姑娘后悔得不行,她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忽然眼前就是一黑。   “卧槽这是怎么了,我他妈差点把水喝进鼻孔里!”   “欸欸欸,小心点啊,我说都别乱走了,当心撞到别人。”   “停电了吧这是,其他教室也黑了,那我们晚自习还要不要上啊,要不直接回寝室得了!”   “我看行,要跑咱们就趁现在,省得等会儿电来了,又拦着我们不让走。”   ……   虞阮耳边尽是同学们的欢呼声,枯燥的学习生活中,偶尔出现一件不一样的事,总能很快调动大家的兴奋细胞。   值班的老师摸着黑匆匆走进教室,拍着讲台大声道:“安静,都到位子上坐好,保安已经去检查了,再等一会儿还是没电才能走。”   这个时候,班里没几个人能把她的话听进去。   原本为了播放PPT而拉上的窗帘把外面的月光挡得严严实实的,教室里一点光亮也没有。虞阮对着黑暗眨了眨眼,她知道沈时钦就坐在她对面,但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   虞阮本身是不怕黑的,但架不住教室里还有人开始压着嗓子一惊一乍地讲起了鬼故事,她听得打了个哆嗦,睁着眼睛在黑夜里轻轻叫了声沈时钦的名字。   她很快就得到了回应。   “我在。”   他低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离奇地平静了她的心跳。   沈时钦的手在夜色中伸过来,试探着触到了她的指尖,像是确定了什么,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不容拒绝地穿过她的指缝,跟她的手紧紧十指相扣在一起。   黑暗中视觉被剥夺,手上的触感却因此被无限放大。   他的手无论什么时候去握,一直都是热热的,但今天的温度,好像又比平时来得更高一些。   他握紧了她的手,侧头朝着讲鬼故事男生的方向冷冷来了句:“闭嘴。”   沈时钦的声音在班里很有辨识度,男生一听出说话的人是他,只好不甘不愿地把嘴闭上。   他可不想等灯亮了之后被这位大佬按在地上收拾。   没了这些讨厌的鬼故事,虞阮不再那么害怕,她屈起一根手指碰了碰沈时钦的手背,示意他可以松手了。   沈时钦没动。   他不仅没有松手,反而还把她握得更用力了一点。   虞阮忽然庆幸现在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不然的话……他肯定能在第一时间看见她发红的耳朵。   他的眼睛适应了面前的黑暗,视物能力要比她好上许多,拉着她的手站起来往外走,照样跟开着灯似的,什么东西都没撞到。   今天天气不错,皎洁的圆月高悬在夜幕中,走在走廊外面,要比呆在教室里亮很多。   虞阮转过头问他:“我们这样出来了,真的没关系吗?”   晚自习还没结束呢。   “有什么关系。”少年垂下来的目光从两人交握的手上扫过,他轻轻勾起嘴角,“灯都黑了,老师连人都看不清,怎么知道我们在没在。”   虞阮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乖乖跟在他旁边走。   其实她也不太想回教室。   她怕一进去,就又听见里面有人在讲鬼故事。   —   二中教学楼后面有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低矮的围墙和绝佳的地理位置一向是二中广大学子们偷运外卖和地下恋爱约会的不二选择,也正因为这个,经常有值班老师拿着手电筒到这里扫来扫去的巡视,看看能不能抓到几条跑慢了的漏网之鱼。   不过今天停电,值班的老师大约都忙着抢修电路去了,这里安安静静的,难得没什么人。   小树林中间有个石砌的凉亭,她刚想走过去坐下,就被沈时钦拉住了小臂。   少年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折了两下铺在石凳上:“可以了,坐吧。”   石凳晚上很凉,直接坐下去,她会冷。   小姑娘被他按着坐到他的衣服上,她有点不好意思,纤细的手指搅在一起,脸庞染上了好看的绯红色。   她往边上挪了挪,给他腾出点位置:“那、那你也坐啊。”   沈时钦看了她一眼,他沉默地坐下。   他衣服铺出来的位置并不大,他因此挨得她极近,虞阮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缓,鼻尖尽是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就好像她整个人都被他的味道罩住,还给打上了标记。   这个脑海中咻的一下冒出来的想法让她脸上的红晕蔓延到了脖颈,她不自在极了,又怕沈时钦回头发现她的异常,急忙开口找话题转移他的注意。   她问:“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上什么样的大学呀?”   这届高三生们临近高考,学校整理了很多关于大学的介绍和往年的分数线出来,张贴在公示栏上,给他们参考,虞阮路过时,也被姜以柠拉着过去看过几眼。   不过他成绩这么好,以他的分数,上面所有的学校都能拿来挑选了。   沈时钦道:“你呢。”   虞阮身体稍微后仰,她朝他弯唇笑笑:“Q大。”   “我喜欢Q大。”   Q大是排名数一数二的高等学府,也是每个人小时候,都会梦想着要去念的大学。   虞阮高一读过写这所大学里面一个景点的散文,她很想去亲眼看一看。   少女嗓音清脆:“我看过那所大学的图片,那里环境特别漂亮,在学校里就能看见山林跟荷塘……”   她没注意到,在提起Q大时,沈时钦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母亲宋媛,就曾是Q大的毕业生。   他年幼时,宋媛曾带着他去看过那所学校,那天她难得状态不错,还牵着他讲了不少她学生时代的故事。   可惜从那里回来的第二天,她就出了车祸,从此再没能睁开眼。   他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把跟他母亲有关的过往,包括这个她最后带他去的地方一并丢进回忆的角落,但如今听着她满怀期待的声音一句句讲起她对Q大的向往,记忆重新被翻出来,似乎也没他想的那么难以接受。   他开口说话,嗓子带着点哑,纠正了她话里的几个错处。   “你了解的可真多。”虞阮捧着脸听了,她问:“你也喜欢这所大学吗?”   她想,如果他也喜欢的话,她高三再努力一把,他们没准就能上同一所大学了。   沈时钦点了点头:“现在喜欢了。”   一想到是能和她一起共度四年甚至更久的地方,怎么会不喜欢。   虞阮疑惑地看他:“现在?”   所以……以前是不喜欢的吗。   “称不上喜不喜欢吧。”沈时钦低声告诉她,“只是我妈生前带我去过。”   他的声音很平静,轻飘飘地落进她耳里,平静地好像不是在说他自己的事,却听得虞阮心头一紧。   “生前”这两个字,后面往往跟着的,不会是什么美好的故事。   他父母的事说起来其实也很简单,善良美丽的女大学生因为一时好心,将路边发病的老人送进医院,因此认识了老人年少有为的青年企业家儿子,两人顺理成章走到一起,婚后很快有了个孩子。   如果发展到这里结束,那这还算是个俗套的幸福故事。   可惜时间还在继续往前走。   沈遂安抓住机会,事业取得了巨大的飞跃,他没能抗住外面的诱惑,在家的时间越来越短,他母亲宋媛孕期情绪失调,这种情况在生下沈时钦后愈发严重,最终演变成了严重的抑郁。   她一边痛苦于丈夫的背叛,一边又期盼能通过这个儿子,将丈夫带回到她身边。   出事那天晚上,她给沈遂安打了十七个电话,他一个也没有接。   濒临绝望的女人在雨天开车上了高速,沈时钦在家听着外面的雷声等了母亲一整夜,最后只等来沈遂安满身酒气地回来,带上他一起前往医院。   去认一认……他的母亲。   “那段时间,沈遂安表现得的确伤心,人瘦了不少,应酬也不去了,天天在家呆在我妈生前的房间里看那些老照片,或者拉着我讲一讲他们俩以前的事。”沈遂安嘲讽地笑了,“可惜他没坚持三个月,就娶了第二位沈夫人进门。”   “……沈时钦。”   虞阮带着浓浓的鼻音喊了声他的名字,睫毛飞快地颤动,努力想把摇摇欲坠的眼泪重新憋回去,告诫自己不可以那么没用地在他面前哭出来。   但声音里还是带了明显的哽咽。   这些事情,她只是作为一个旁听者,听他这么淡淡地叙述,就已经很难受了。   那他当年经历这些的时候,心里该有多难过呀。   沈时钦应了她一声,他低头看她,她眼里含了水珠,看上去亮亮的,眼尾红了一片。   他心底无声地叹息,有些后悔大晚上的跟她讲这种事。   这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夜间故事。   都把原本高高兴兴的小姑娘,变成了一只红着眼睛的兔子小姐。   他抬起手臂,想去给他的兔子小姐擦一擦眼泪。   不过他的手才刚刚抬起,红眼睛的兔子小姐就已经先一步从石凳上站起来,主动跳进了他怀里。   少女纤细的手臂圈住了他的脖颈,她将小巧的下巴搁在他肩上,温柔地抱住了他。   她像在哄小孩儿似的轻轻拍拍他的后背,糯糯地安慰:“沈时钦,我在这里。”   小姑娘坚定地告诉他:“我陪着你。”   多年前那个雷雨夜没能等到的拥抱,今天等到了   沈时钦心里像是有根羽毛挠过,他心口一颤,手上下意识收紧了这个拥抱。   他抱得太紧,虞阮只能就势坐到他的腿上,这个姿势太过亲密,她想到小树林里随时都可能会有人过来,不由得耳根发烫。   她身上带着股清甜的蜜桃香,他这么抱着她,好像怀里多了颗饱满的水蜜桃。   沈时钦渐渐扬起唇角,他将她按在怀里,低声同她道:“这些事,我没告诉过别人,知道为什么会告诉你吗?”   小姑娘默默地摇了摇头。   他贴得她太近,她脑袋稍微一晃,耳垂就仿佛擦过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虞阮呆愣了两秒,忽地反应过来刚刚那是什么。   少女心跳如鼓,耳朵一下就变得更红了。   沈时钦笑了笑。   “因为,”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沙哑磁性的声音在她耳畔落下:“喜欢你啊。” 第44章 chapter 44   初夏的夜晚, 小树林里静悄悄的,除了嗡嗡的蝉鸣声,就只剩下他们彼此的呼吸。   少年炽热的嗓音清晰地传进她耳里,虞阮心跳得很快, 两颊烫得不像话,她好几次怀疑是不是有只精力旺盛的小鹿, 快要从她心口蹦出来了。   她巴不得立刻消失到随便哪个没有他在的地方给脸降降温, 但沈时钦不肯。   他紧紧地锁住了她的腰肢,把她圈在怀里。   他在夜色中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 月光穿过婆娑的树叶映在少年轮廓分明的脸上, 他抿着薄唇,向她要一个答案:“你是怎么想的?”   小姑娘羞得不行, 整张脸红扑扑的,她轻咬着下唇不肯说话, 柔软的唇瓣上很快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齿印。   他不肯放过她,继续压低了声音,带着点诱导的语气哄着她说话:“我说喜欢你,知道这个时候,你该回答我什么吗?”   虞阮低垂着眼睫, 长如蝶翼的睫毛不停地颤动, 他耐心地等了她一会儿,才听到他的小姑娘闷闷地问他:“什么。”   沈时钦唇角一扬,他清了清嗓子, 一本正经地开口:“比如说,你也很喜欢我。”   “……”   她红着脸没有吭声,睫毛颤得更厉害了。   沈时钦道:“再比如说,你同意做我的女朋友。”   他继续说:“还有——”   “你自说自话,不许你乱说了!”虞阮终于忍不住伸手去堵他的嘴,这个大厚脸皮,她还是再不阻止他,还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羞人的话来。   沈时钦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她眼睛水盈盈的,连小巧的鼻尖都染上了红色。   少年眼底沉了沉,他摩挲着她的手指,一字一顿地重复她刚刚跟他说的话:“你说过,会陪着我的。”   他道:“说过的话,不可以反悔。”   他在心底补完没说完的话。   是她先抱住了他。   所以,他不会给她反悔的机会。   沈时钦的声音放得很稳,要不是话说到最后,抖的那一下,可能连她都注意不到他压抑着的紧张。   虞阮抬眼看着面前的少年。   他长相是公认的好看,但或许是脾性使然,不笑的时候,看上去还是会有些凶。   但她很早之前,就不再怕他了。   她的手还被他握在手里,虞阮试图动一动手腕,她道:“沈时钦,你先把手松开。”   沈时钦嗯了一声,手却依然没动,把“左耳进,右耳出”这六个字贯彻得很彻底。   好像他只要一松手,她转头就会跑了。   他在跟人打架的过程里起码还学到了一点东西,握着她的力道依然把握得很好,绝不会弄疼了她的手腕。   虞阮察觉到这一点,她鼻头忽地一涩,像是被他丢进了一座制糖厂里,整个人都冒出了酸酸甜甜的小气泡。   她突然就不想把手抽出来了。   虞阮头脑发热,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她往前凑了凑,将唇贴到了他脸上。   她在他脸上很轻地碰了一下,又飞快地退了回去,怂成了一团,眼神飘忽地不敢看他。   沈时钦僵直地坐在那里,仿佛她刚刚亲的那一下是有什么神奇的魔力,把他变成了一具彻头彻尾的木头人。   半晌,他才如梦初醒地问她:“刚才,是你亲我了,对吧。”   “……”   虞阮哪好意思承认。   沈时钦也不在意,他将脸凑过去哄她,连声音里都带着鲜明的笑意:“那一下亲的太快了,什么都没感觉出来,你再亲一下,好不好?”   虞阮将脸别过去,小声地嘀咕道:“不好。”   沈时钦砸了咂舌,被拒绝也照样能笑着戳戳她鼓起来的包子脸:“小气。”   虞阮:“……”   好了,时间才过去不到一分钟,她就已经开始后悔亲他了。   继木头人之后,她好像又不小心打开了他身上的什么关卡,把他变得奇奇怪怪的。   “不过没关系。”   他身体前倾,温热的嘴唇轻轻轻轻覆盖在她唇间,无师自通地撬开了她的齿贝,肆意攫取着她甘甜的气息。   虞阮被他亲得喘不过气来,她双腿发软,手指下意识地揪住了他的衣摆。   他在她唇上辗转,眼睛里的笑满得快要从里面溢出来,少年一下下啄吻着她莹润的唇瓣,她听见他哑着嗓子哄她:“没关系,我大方就好。”   “乖,我们多练习几次,毕竟……”他的嗓音模模糊糊地传来,含着浓浓的笑,“熟、能、生、巧。”   “……”   虞阮欲哭无泪,他分明已经很熟练了,根本不需要多做练习才对。   唇齿相依间,她迷糊地想到,假如……教他的语文老师知道,这人居然把这个成语用到了这种地方,他一定会哭的。   *********   学校电路出了问题,赶来的电工师傅花了很长时间,才让校园里的灯重新亮起来。   沈时钦收到一条短信,是方浩凡发来的:【时哥,你却哪儿了呀,怎么灯一亮你跟小虞同学还双双失踪了呢?】   他草草看了一眼,就把手机重新丢回了口袋里。   与其浪费时间去回复他这条短息,倒不如继续盯着坐在他旁边的小姑娘。   虞阮好不容易推开他,重新坐回到石凳上,沈时钦皱了皱眉,问她:“干嘛要坐回去。”   虞阮口是心非地道:“怕你觉得我太重了。”   当然不会是因为这个,她在心里小声念道,她就是,觉得继续像这样在他腿上坐下去,会有点……危险。   沈时钦揉了把她的长发:“哪里重了,巴不得把你喂胖一点。”   明明就跟块棉花糖似的,又轻又软,还甜滋滋的。   怪不得让他老想咬一口。   虞阮脸上的温度开始升高,她捂着脸颊,从石凳上站起来拉他:“走了,既然电都来了,我们也快回教室吧,万一等下有巡查的老师过来,被抓到就惨了。”   沈时钦顺从地被她拉起来,跟在她身后笑了笑。   他的手往前一伸,握住了她的小手,慢悠悠地道:“突然觉得被抓到也没什么不好的。”   “如果,他给我的罪名是小情侣约会的话。”   虞阮:“……”   她耳朵爆红,她用力挣开他的手,气呼呼地宣布:“那我一定把你往老师那边一推,自己转头就跑!”   “好狠心。”沈时钦状似受伤地感叹,“果然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虞阮:“…………”   究竟得是吃什么长大的,才能长成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不想理他,转过身去,飞快地朝楼梯上跑了。   她随手扎出来的小啾啾已经有些散了,软趴趴地耷拉下来,跟着她轻快的脚步一跳一跳的,很可爱的模样。   跑到楼梯拐角处,她又没忍住停下脚步,还以为他没看见,悄悄趴在扶手上看他,想知道他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才跟上来。   沈时钦唇角勾起,抬腿跨上台阶。   他故意跟她保持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刚跟她确定恋爱关系,离得她远了,他第一个就先受不了。   但靠得她太近的话……   沈时钦抬手,手指擦过嘴唇。   太近的话,他怕他会忍不住,把她拉回来亲她。   —   两人前后脚回到教室。   离晚自习结束只剩没多少时间,虞阮坐回座位,她拍拍自己的脸颊,拿起笔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想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没写完的作业上。   但是不行。   只要一想到停了个电的功夫,她就从一个自由的单身人士变成了某个人的女朋友,她就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   而这个某人一旦摇摇晃晃地冠上了沈时钦的名字,她心跳的速率就又往上翻了个倍。   最重要的是……   虞阮忍无可忍,终于回头假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低头,不许再对着我了。”   沈时钦举手做投降状,他无辜地开口:“我什么都没做。”   他是什么都没做。   可他的眼神从落座开始就始终黏在她后背上,灼灼目光如有实质,让她想忽视也难!   少女臊得要命,她艰难地挨到下课铃响,抱起书包就往外跑,可惜还没冲出教室,就被他一把抓了回去。   他套了校服,校服外套很长,把她的手一并包在里面,远远地看过去,好像只是袖子挨着袖子。   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袖子底下,还藏着两个人交握的手。   他低声问她:“你放学后是要直接回家吗。”   虞阮轻轻地点头。   她想到现在问她这个问题的已经是她的男朋友了,于是多解释了一句:我今晚还有补课。”   “那我送你回去。”   从学校走到家里,十多分钟的路,但今天跟他肩并肩地走回去,好像连时间都跟着一起变慢了。   虞阮悄悄看了眼手表,发现这并不是她的错觉。   是沈时钦,今天走的格外慢一些。   唔,怎么说呢,她觉得他就快能跟蜗牛比速度了。   “小心。”   她低着头数他的脚步,脑袋却忽然撞上了他温热的掌心,她抬头一看,面前正立着根醒目的电线杆。   沈时钦揉揉她的脑袋:“一直低个头,在找什么呢。”   “不疼的。”虞阮把他的手拉下来,在她撞上电线杆之前,他就已经用手挡着了,怎么会疼呢。   她好奇地问他:“我在数你的步子,沈时钦,你今天走得好慢啊。”   慢得连她都要替他那双大长腿委屈了。   沈时钦任由她拉着,一手将她拥进怀里,下颌在她发顶蹭蹭:“没办法,谁叫到你家的路那么近。”   他声音沉沉的,透着点无奈的意思:“想跟你多呆一会儿,就只能尽量走慢点了。” 第45章 chapter 45   路灯昏黄的光线从上面温柔地洒下来, 笼罩在他们头顶。虞阮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理由,她呆愣了两秒,听见他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   小姑娘脸上重新漫起一层红霞,她将脸埋进他胸口, 小猫儿似的蹭了蹭,温热的触感穿透单薄的衣料渗入胸膛, 酥麻的痒意很快从心口席卷到全身。   她的声音软乎乎地从他胸口传上来:“那我们慢慢走吧。”   走慢一点, 把时间延得再长一点。   沈时钦笑了,薄唇落在她乌黑的长发上:“当然好啊。”   于是,回家路上的小蜗牛从一只变成了一对。   快走到家门口的地方, 虞阮不让他接着往前送了, 她推推他的肩膀:“你快回去吧,小心让徐阿姨看到。”   她跟徐阿姨相处得久了, 徐阿姨在平常的小事上还可能帮她跟妈妈打下掩护,但她谈恋爱这样严重的事, 万一被徐阿姨发现了,她是一定会告诉她妈妈的。   江昔没有跟虞阮谈论过早恋的问题,显然在她的印象中,她这个向来乖巧懂事的女儿是不会触到这条红线的。   但从妈妈偶尔在家时跟她的闲谈中,她还是可以捕捉到, 江昔对早恋这件事的反对态度。   她边说着话, 边还不时地回头,朝家门口和阳台上张望一下,生怕徐阿姨突然冒出来, 十足心虚的小模样。   沈时钦勾起嘴角:“看你进去我就走。”   顿了顿,他补充道:“明天我来接你上学。”   虞阮眨了眨眼睛,刚想说学校那么近其实不用接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就突然反应过来,他们现在,好像已经是男女朋友了。   男女朋友和普通同学之间的一起上学,似乎还多了点别的作用,比如说……联系感情。   这四个字冒着金光从虞阮脑海里蹦出来,后面还跟着一长串的粉红泡泡。   她抱着自己的背包,轻轻点了点头。   沈时钦看她小跑着走进家门,初夏的夜晚蚊虫很多,大晚上的站在外面的路灯下,简直就是个活靶子。   但他还是不想走。   跟她靠得近了,连空气都是甜的。   他等了一会儿,看见她房间里亮起了一盏暖黄色的小灯。   一点点柔和的光源从窗帘里透出来,印着窗帘后面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   徐阿姨敲敲虞阮的房门进来,手里还拿着个大托盘,见她抱着被子坐在床上,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也不由得笑了笑:“今天这么高兴啊,学校里遇见什么开心事了吗。”   虞阮小身板一震,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没有没有。”   “还说没有呢,”徐阿姨把给她端来的一杯热牛奶和一些水果点心放到桌上,回头看看雇主家小女儿脸上洋溢着的笑脸,她没想到其他地方去,只是笑着叮嘱道:“记得喝牛奶啊。”   “知道了阿姨。”虞阮从床上跳下来,在徐阿姨一声声“唉呀,快把鞋穿上”的催促声中,把人推了出去。   她靠在门背后,将手贴在脸颊上给自己降温。   贴了半天,又觉得这样做效果不大。   某个人的身影时不时冒出来彰显一下存在感,脸上的温度太高了,连带着手都变得热热的。   她苦恼地想,这么热,得靠冰块才能降下去了吧。   ******   第二天一早,没用徐阿姨来叫,定好的闹钟就准时响起,时间比平时还早了半个钟头。   虞阮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钻进卫生间里洗了个头。   她抓紧时间将头发吹了个半干,又从衣柜里挑了件新买的衬衣出来换上。   二中的校规,学生平时上课必须身着校服,但这并不妨碍女生们在内搭上多花点小心思,衬衣领口层叠的蕾丝花边从校服外套里冒出来,像是开出了一朵朵灿烂的花。   徐阿姨过来叫她起床,门没敲几下,就被她从里面打开。   徐阿姨有些惊讶:“今天怎么起那么早呀。”   “没什么,”虞阮有些心虚,她含含糊糊地向餐桌走去,“就是醒得早,躺着也睡不着,索性就直接起了。”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徐阿姨准备好的早饭,虞阮简单吃了几口,就转身回屋拿包。   徐阿姨从厨房转出来,她看看餐桌,道:“再多吃一点吧。”   “不用了阿姨,“虞阮背上书包朝她摆摆手,“我赶时间,得先去上学啦。”   徐阿姨看着她一路往门外跑去,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不禁疑惑道:“时间明明还早啊,上学有那么着急么。”   虞阮走出屋门,将院门锁好,转身还没走出两步,就看见沈时钦靠在离她家不远处的电线杆那里等她。   他站姿挺拔,侧脸俊朗,两边校服口袋里鼓鼓的,不知道装着些什么东西。   连附近邻居家三头身的小朋友路过,都会忍不住多看这个好看的大哥哥两眼。   她原本还以为,她今天已经起得很早了,按照沈时钦以往的到校时间,应该有机会是她先去等他的。   没想到,他居然比她还要早些。   沈时钦抬眼看见她出来,朝她招了招手。   他的手指划过她发尾,捻了捻上面未干的水珠,少年唇角扬起一道深深的弧度,低声问她道:“早上起来,刚洗的头?”   他像是昨晚没怎么睡好,说话时嗓子里还带着点鼻音。   虞阮嗯了一声,欲盖弥彰地接话:“昨天晚上补完课太晚了,没来得及洗,所以才挪到今天早上的。”   并不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你千万不要想太多!   话刚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她刚刚这番话,简直就是在用生命诠释什么叫做教科书版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少女面色羞红,恨不得变成一只鸵鸟,从地上找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沈时钦脸上笑意更深,他怕把身边的小姑娘羞跑了,只能努力按下嘴角,假装什么都没发现的哦了一声。   他从口袋里变戏法似的摸出两个袋子,把她的手摊开,一股脑全放到她手上。   “给你带的早饭,”他道,“挑你喜欢的拿。”   虞阮低头一看,两大包早饭分了咸甜口味放着,拿到手里还是热的,就是……份量有点多。   她觉得她拿着这两包东西,都可以蹲到街边,本色出演一个卖早点的小商贩了。   她为难地道:“我在家已经吃过了,吃不了那么多的。”   “没事,”沈时钦无甚压力地道:“吃不完的拿学校,丢给方胖子就行。”   “……”   虞阮怀疑她刚才时不时听错了,他这句话里,好像把“方胖子”换成“垃圾桶”之类的词,也完全没有违和感。   她从里面挑了个流沙包出来咬了一口,咸蛋黄味的流沙混着奶黄涌出来,沾到了她的嘴唇上。   小姑娘明显感觉到了这个,她刚想伸舌头把沾到的流沙舔掉,另一个人的手就伸了过来。   沈时钦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她柔软的唇瓣,将流沙抹去。   在她错愕的眼神中,他镇定自若地吮了一下碰过她嘴唇的手指,从容评价道:“这家流沙包做得不错,下次还给你买。”   虞阮:“……”   现在的问题是流沙包吗,是吗?!   沈时钦说着,还转过头来,隐藏着期待问她:“怎么不吃了。”   “……”   “快吃吧,再不吃就要冷了。”   她就是个瞎子,也能感觉到他现在实在打什么主意了!   少女盯着手里剩下的大半个流沙包,觉得这个包子重如千斤。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张大嘴巴,把剩下的流沙包一口气全吞了进去。   小姑娘脸颊都被撑得鼓了起来,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她一手捶着胸口,努力把嘴里的包子往下咽。   坚决不留给他任何耍流氓的机会!   沈时钦:“……”   这是哪里跑出来的小呆瓜,怎么能这么可爱。   他忍着笑给她拍拍背,故意弯下腰,在她耳边幽幽地叹了口气:“好可惜。”   小姑娘身体一僵,咀嚼的动作顿时变得更快了。   —   两人到教室时班里的同学还不多,沈时钦随手把虞阮吃不下了的早饭丢给方浩凡,果不其然得到了他一个感动的眼神。   虞阮犹豫再三,决定还是不要把那个残酷的现实告诉他好了。   她打开书本,趁着早上记性好,开始背一背单词和课文。   “我说你小子手上戴的什么呀,”有人从他们教室外路过,声音顺着打开通气的窗户传进来,“娘兮兮的,你个板寸头还带什么皮筋,扎得起来吗你。”   “去去去,”同行的男生反驳道,“我女朋友给的,有对象男士必备,你个单身狗懂个屁啊!”   沈时钦往桌洞里放包的手一顿。   真的假的。   原来……还有这种说法?   他把手机拿出来,打开搜索栏,往里面输入:【男生戴小皮筋】   底下刷刷地弹出来:【如果男生手上戴了小皮筋,就代表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之前是男生随手戴着,方便女朋友要扎头发又没带皮筋的时候能用,不过传开之后就变成女孩子宣示主权啦。】   【还有还有,因为皮筋长得很像戒指,所以说呢,圈住了就是一心一意!】   沈时钦看了几条,发现说的差不多都是这个意思。   他把手机放回桌洞里,起身戳了戳前排小姑娘的后背。   虞阮放下书本疑惑地回头,看见他把手伸了过来,还特意撸起了校服袖子,保证能让她第一眼注意到他空荡荡的手腕。   她新鲜上任的男朋友赤.裸裸地明示她:“你有没有觉得,我手上少了点什么?” 第46章 chapter 46   虞阮不解地看着横到她面前的手臂, 她迟疑了一会儿,才抬起左手,往他虚虚握着的拳头上碰了一下。   两人的指骨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一个典型哥俩好的碰拳动作。   沈时钦:“……”   他低头看去, 发现他的小姑娘大概是真没明白他刚才那是什么意思,女孩子无辜地冲他弯起嘴角, 露出一个好看的笑脸。   她抬起的手腕上正戴着一根发圈, 黑色的皮筋中央绑了个小小的蝴蝶结,垂下来的两端是开得灿烂的太阳花。   沈时钦抿了抿唇,动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抬手, 把她的小皮筋从手上褪下来, 转手绑到了自己的腕子上。   少年站直了身子,拨弄了一下皮筋上坠着的太阳花, 两边的小花碰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   他满意地颔首, 撸起的校服袖子放到一半,又觉得不行,还是再往上提了点距离,方便那根小皮筋能完整地出现在人前,跟它的新任主人一样嚣张地霸占走所有人的视线。   虞阮:“???”   正式交往的第一天, 她好像越来越看不懂她的男朋友了。   “看我干嘛, ”沈时钦用那只带着小皮筋的手捏了捏她的侧脸,“没听刚才外面那俩男的说么,就这个, 有对象的男士都有。”   他理直气壮地想,既然她没想起给他,那他当然就自己来拿了。   “……”   虞阮终于明白了。   她也是看过不少小说和那些网上流传的甜滋滋小视频的人,被他这么一说,她一下就想起了男生手上戴小皮筋的含义。   少女弯着唇笑了,她都还没想到这个的时候,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给自己盖了个戳。   她唇边的梨涡里像是偷藏了成吨的蜜糖,在里面安静地流淌。   虞阮怕被路过的老师从窗外看到,就在课桌下拉着他的手,一下下地勾着那根小皮筋玩儿。   真奇怪,以前买这根皮筋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它有那么好看呢。   她玩了一会儿,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仰着头跟他商量:“要不要明天,我从家里带根普通的黑色发圈给你啊,就是没有那么多装饰的那种。”   这根发圈的话,任谁看了都知道原本是女孩子戴的了。   她仰起头的时候,露出层叠花边下掩藏着的细长脖颈,淡粉色的唇一张一合,要不是教室里人多,小姑娘脸皮薄容易羞,沈时钦真想弯腰亲亲她。   他反手扣住她的手指,在昏暗的课桌里与她十指相扣。   “不用换,”少年嗓音沙沙的,但依然很好听,“就这根挺好。”   他道:“一看就是我女朋友的。”   ******   小皮筋换了个主人,醒目地戴在沈时钦手上,一上午的课上下来,几乎周围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位大佬手腕上又多了样东西。   午餐时姜以柠拉着虞阮坐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她刚一放下餐盘落座,就紧张兮兮地靠过来问她:“阮阮,沈时钦手上的那根皮筋,那是你的吧,我记得以前看见你戴过?”   她说着还比划起来:“就那根,体育课之前还带着,打个球的功夫消失了一下,打完球马上又回来了的那根,你说他该不会是怕打球把皮筋上的小挂坠弄脏弄坏了,才特意摘了那么一小会儿的吧。”   虞阮没打算瞒她,她点了点头:“是我的。”   虽然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确定的回答,姜以柠还是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努力压抑着分贝:“所以,你跟沈时钦,你们真的……”   她话没说完,把两根大拇指靠到一起,朝她弯了弯。   虞阮眼睛里藏着晶亮的笑意,轻轻地嗯了一声。   姜以柠心情复杂地搓了搓脸。   唉,她青葱水嫩的大白菜,终于还是被隔壁那头山地大豪猪给拱走了!   她恹恹地嚼着餐盘里的肉丸子,怎么也没想明白,才一个晚上没见,他们俩这关系怎么就从量变发展到质变了呢?!   姜以柠边吃饭边叹气,只觉得食堂里一向被其他学校羡慕的锅包肉都没有平常好吃了。   她严肃地问她:“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虞阮眼神躲了躲,姜以柠痛心疾首地看她,这个反应,果然有问题   目光触及到好友放在桌边的手机上,虞阮忙生硬地转移起了话题:“以柠,你换手机壳啦?”   “嗯,对啊。”姜以柠说起这个,总算来了点精神,她拿起手机在虞阮面前晃了晃,“看,我爱豆的签名照,厉害吧!”   姜以柠换了个透明的手机壳,背面夹了张KLD队长牧凛的照片,照片角落是用马克笔写上去的签名。   虞阮朝她竖起了大拇指:“厉害。”   “你是怎么拿到的?”她随口问道。   姜以柠呼吸一噎,她将脸埋进餐盘里,含糊不清地道:“就,就是运气好,给拿到了呗。”   “对了阮阮,你看没看到下午班队课的安排,全体高二学生,操场除草!”姜以柠哀叹道,“为什么我们来上个学,得帮学校大扫除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除草的活儿都得干了,我们难道长得很像除草机吗?”   她这句话嚎得很大声,立马引来了不少坐在附近同学的附和。   二中操场面积很广,高二十几个班级按照划分好的区域散开,李进喜扛着一个圆筒过来,里面放了不少手套:“同学们,你们先到这儿来把手套戴上,免得弄伤了手。”   虞阮拿了手套,跟姜以柠一起蹲在草地上把那些长得过于茂盛的杂草往外拔。   有些草的根长得太里面,不大好□□,姜以柠咬着牙用力,不时跟虞阮吐槽道:“我就想不明白了,拔个草怎么就跟锻炼我们的意志扯上关系了,校长也太能扯了吧。”   虞阮默默用着力,把拔下来的杂草放进边上的筐子里,她闻言笑道:“好啦,我们快点拔完这一片,就可以去旁边休息啦。”   姜以柠握了握拳:“等我以后毕业赚钱了,一定给学校多捐几台除草机。”   起码还能造福个学弟学妹。   虞阮在拔的这簇杂草根扎得太深,她努力了很紧都没能把它们□□,她甩了甩泛酸的手,正打算一根一根挨个击破时,另一只手覆盖在了她戴着手套的手背上。   沈时钦握着她的手往上一用力,那簇顽固的杂草就整个被提了起来。   虞阮歪头看他,她想到姜以柠还在这里看着,脸不禁有些发红。   她小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沈时钦摘下她手上的手套,她不会偷懒,拔草这种事也做得较真,虽然有手套这层保护,但细嫩的掌心还是已经有些发红。   他的指腹在她掌心划过,虞阮看看蹲在旁边目瞪口呆的姜以柠,她有点不好意思,把手往外抽了抽。   姜以柠:“……”   对上沈时钦看过来的眼神,她给自己的嘴巴做了个上封条的动作,快速往边上移了移。   哦,怪不得连手里的草都泛着一股奇特的香气。   原来那是单身草的芬芳!   沈时钦收回视线,他拉过她的手,在她手腕上按了几下,腕子上的酸意很快下去了不少。   少年沉声道:“我那边已经拔完了,过来帮你。”   虞阮惊讶地啊了一声,她踮起脚尖往沈时钦那片区域看看,果然已经比她们这里要平整得多了,旁边的筐子里还堆着一筐高高的杂草。   对她来说那些难拔的杂草在他手里,变得跟随手丢开张纸一样轻松。   沈时钦道:“去旁边坐着休息,这里我来拔。”   小姑娘听他说完,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   她把他手里的手套重新拿回来戴上,弯腰把拔下来的杂草收进筐里:“我不累的,我们一起啊。”   她心里想着,虽然沈时钦说要帮忙,但她却不想看他一个人在这里辛苦。   她怕他会把她赶到一边儿去,边说边朝他扬起了一个讨好的笑。   沈时钦看着她,忽地勾唇笑笑,算是默许了她留下。   她冲他笑得这么甜,他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   虞阮后来才发现,虽然沈时钦嘴上是答应她留下了,但其实,她好像仍旧没发挥出什么作用。   他动作太快,基本上她手刚搭上一簇杂草,下一秒,这个人就已经过来,把它拔了出去。   小姑娘看着自己又一次扑了个空的手,她不由气道:“沈时钦,你这样我一点作用都没有了!”   “还是有的。”   少年懒懒地看过来,隔着手套勾了勾她的手指,愉悦地看着女孩子气恼的小脸一点点染上绯色。   “比如说——”他压低了声线,嗓音低沉又性感,不紧不慢地在她耳边道,“你可以呆在这里,当个吉祥物,给我充充能。”   虞阮:“……”   小吉祥物变成了漂亮的红色,她左看右看,确定没有别人听见他说话,水灵的眼睛很没气势地瞪了他一眼,心虚地逃开了。   活动结束后,李进喜指挥着学生们把手套还回筒里,点名夸奖了几片拔得特别干净的区域。   李进喜笑呵呵地跟他们讲:“大家做得不错,这次心里有什么收获或者感想,都可以站出来跟同学们说一说嘛。”   一群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退,生怕李进喜点到他们自己的名字。   姜以柠喃喃道:“我最大的收获,就是记得下次绝对不要跟小情侣在一起拔草……”   她感觉她到现在都还是一个酸溜溜闪着光的大灯泡呜呜呜。   虞阮:“…………” 第47章 chapter 47   临近高考, 高三的学长学姐们已经提前几天放假,可以自由回家复习。   少了一整个年级的人,连校园里都空荡了不少。   二中每年都会被征用做高考的考点,今年也不例外。   姜以柠一边把教室里的书往寝室搬, 一边跟虞阮幸福地感叹:“从天而降一个小长假,这到底是什么好日子。”   就算知道放假结束之后就是期末考, 也难以打消她现在对假期的向往。   她问:“阮阮, 这几天假期你有什么计划没有,该不会每天都要闷在家里学习吧?”   虞阮想了想,道:“应该是吧, 正好可以多做几套卷子。”   “我们都已经连续上了小一个月的课了, 好不容易等来个假期,”姜以柠撞了撞她的肩膀, 朝她挤眉弄眼地道,“机会难得, 你不跟沈时钦一块儿出去约会吗?”   “约会”这个词,仿佛一冒出来,都透着股清甜的水蜜桃味儿。   虞阮被她这一提醒,一时也愣了一下。   他们俩不像其他在学校里偷偷避着老师和同学们谈恋爱的小情侣,她跟沈时钦都是走读生的好处在这里就特别突出, 而沈时钦显然也没有要浪费掉这份好处的意思。   真正说起来, 他们好像除了晚上回家睡觉的时间外,其他时候基本都是黏在一起的了。   虞阮认真回忆起他们平时相处的状态,觉得这样有些不大好。   太明显了。   周一早上集会, 校长才板着脸提过早恋的问题,他们两个这样的,简直就是顶风作案。   她帮着姜以柠把书放好,回到教室,看见沈时钦正趴在桌上补觉。   他脑袋上蒙了件校服遮光,虞阮坐过去,把他的校服掀起一个角。   少年看起来已经睡熟了,垂下来的睫毛很长,鼻梁高而挺,像是真的可以放一排小人上去滑滑梯。   虞阮心跳得有点快,她悄悄把手伸了过去。   手指还没碰到他的脸,就被另一只手给攥住。   沈时钦抬起头,漆黑的眼睛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他将校服往上扬起,顺带着拉住她的手腕,把人往前一带。   校服悠悠地落下来,将两人的脑袋都笼罩在下面。   校服外套不厚,外面的光照穿透外套隐隐约约地透进来,沈时钦勾着唇笑,手指跟她的缠在一起,他压着嗓子道:“干嘛,小姑娘家家不学好,想趁我睡觉,偷摸着占我便宜?”   他眸色清亮,一点没有刚睡醒的困顿。   虞阮脸上热意上涌,她小声道:“没有,你快放手,要被人看见的。”   平时只要是她跟他开口,他总是愿意听的。   但这种情况下例外。   他不仅没有松手,反而将她拉得更紧。   少年捏捏她的手指,薄唇贴在她浅粉色的指尖上:“不怕。”   他指了指头顶的外套,嗓音慵懒磁性:“把你罩住了,谁都看不到。”   校服下的空间就这么大,两个人的脸贴得极近,说话的热气都能喷到对方脸上。虞阮又羞又紧张,明亮的眼眸里泛着盈盈水光,隔着校服,她看不清外面有没有同学经过,只能模糊听见一些大概的声音。   “我说认真的,”他听得出小姑娘已经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可以严肃一点,但话说到最后,还是带出些天生的软糯,她一点点跟他细数被老师发现后的悲惨结果:“你想,万一哪个同学看见我们这样,举报到老师那里,我们肯定就不能坐前后桌了,没准还会被换到不同的班,连想见一面都难。”   “所以啊,我们在学校里还是要保持距离的好。”   虽然知道她说的只是一种还发生过的假设,但沈时钦还是皱起了眉。   他沉默了片刻,只用一句话来反问她:“谁敢举报我。”   虞阮:“……”   她差点忘了,眼前这个人除了是她的男朋友之外,还是二中赫赫有名的校霸来着。   那……她之前的担心,是不是有点儿多余。   少女扁着嘴露出懊恼的小表情,沈时钦被她可爱得不行,他离开座位凑近她,亲吻落在她唇上,双唇分离时发出啵的一声,在校服底下这块小小的区域里,这道声音被衬得格外清晰。   虞阮被他亲得懵了,她后知后觉回味过来他刚才那个动作有多大胆,小姑娘把外套挣开,气呼呼地喊了声他的名字:“沈时钦!”   还是在教室呢,哪有他这样的,动不动就亲人!   她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像是被人抢了食的小仓鼠,浑身软乎乎的毛都立了起来,挥舞着小短腿要冲上来咬他。   沈时钦靠在椅背上笑,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   他站起来揉揉她的脑袋给她顺毛,骨节分明的手指擦过她的长发,认错认得很干脆:“是我不好,下次不敢了,阮阮不要生气,好不好?”   虞阮抬起眼睛看他,虽然少年语气诚恳,但她仍觉得他这句话分明就是在说——   “是我不好,下次还敢。”   *********   六月多雨,高考这两天却是难得的好天气。   晚上坐在餐桌边,徐阿姨边给虞阮盛饭,一边问她:“明天有什么想吃的,阿姨好早上去买。”   虞阮咬着筷子,有些心虚地道:“不用了徐阿姨,明天我有事儿,不在家里吃。”   徐阿姨把碗递给她,多问了一句:“有什么事儿啊,他们高三考试,你们这两天不是放假了吗。”   “哦,是这样的。”虞阮把在脑海里反复编排过好几次的借口拿出来,“我跟以柠想去外面感受一下高考的氛围,再去书店一起买两本书学习学习。”   这样的理由放在她家是最好用的,就算徐阿姨告诉她妈妈,江昔也不会说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徐阿姨听了,果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叮嘱了她几句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虞阮嗯了一声,她吃完饭若无其事地放下筷子回到房间,这才拍拍胸口,松了一大口气。   要出门是真的,但同行的对象,其实不是姜以柠,而是沈时钦。   他放假前送她回家,少年背着包站在她身侧,他低头看她:“放假这几天能出得来吗?”   虞阮点点头,出来多了徐阿姨可能会起疑,但一次两次应该还是可以的。   她问:“是要一起学习吗?”   “学什么习,劳逸结合知道不,”沈时钦好笑地在她脑门上轻轻拍了一下,他把手机拿出来,“挑个你喜欢的片子,一起去看电影。”   虞阮看着他手机上的购票页面,脑海中忽地蹦出来姜以柠跟她提过的那两个字:   ——“约会。”   她耳根有些发热,也没仔细去看,飞快地从那些五花八门的片子里挑了一部出来:“我选好了。”   沈时钦接过手机,他挑了挑眉,又问了她一遍:“确定看这个?”   虞阮快速地点了点头。   “好,”沈时钦买完票,把手机放回口袋里,“那我明天过来接你。”   其实虞阮也没看清楚她挑的到底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她挑这部电影的原因,只是因为它的海报清新自然,在一堆浓墨重彩的电影海报中格外突出,一看就非常适合小情侣第一次观看。   ——直到电影真正开场前,她都是这么认为的。   周五影院里人不多,除了他们之外,只有前排零零散散的几个座位有人坐着。   小姑娘抱着一大桶爆米花,被沈时钦拉着坐到他们的位置上,电影很快开场,四周的灯光都暗了下去,只剩下最前面的大屏还闪着光。   虞阮戴好3D眼镜,把头靠过去小声问他:“你看过这部电影是讲什么的了吗?”   沈时钦在黑暗中侧过头,把奶茶递到她手上:“你没看介绍?”   少女诚实地摇了摇头。   沈时钦:“……”   他将隔在两人中间的爆米花拿走,转而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跟她握在一起。   虞阮茫然地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她眼巴巴地盯着爆米花离她越来越远,刚想问他是怎么了,屏幕上就传来了电影开场的声音。   虞阮的注意力被电影吸引了过去,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她很快就在放映厅里其他观众的尖叫声中明白了沈时钦刚才为什么要提前握住她的手。   什么适合情侣观看的小清新电影,这根本就是部货真价实的恐怖片!   她死死抱着沈时钦的胳膊,一手遮着眼睛,只敢从指缝里往大银幕上看几眼,转头又被屏幕里披着长发脸色惨白的女鬼给吓了回去。   这部电影制作严谨,完全不是普通国产恐怖片可以比的,吓人程度绝对能排在金字塔顶端。   虞阮用力抓着沈时钦的手,连嗓音里都带着点小颤音:“你、你怎么不告诉我,这是部恐怖片啊。”   沈时钦嗓音里透着点无奈:“我专门又问过你一次,还以为你知道。”   “…………”   虞阮欲哭无泪。   沈时钦问她:“不想看的话,我们先走吧。”   虞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拒绝。   她颤抖着声音道:“没关系,其实看久了,这只鬼还是挺眉清目秀的……”   怎么说都是她跟他第一次看电影,怎么能看到一半就走了呢。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屏幕里的女鬼就把自己的脑袋给拧了下来往外面一扔,吓得小姑娘一声呜咽,彻底不敢睁眼了。   沈时钦:“……”   他叹了口气,摘掉她鼻梁上驾着的3D眼镜,一手把她按进他胸口。   “好了,”他安抚地拍拍她的后背,温热的亲吻落在她发间,“别怕,我在这儿呢。” 第48章 chapter 48   大荧幕上的光影明明灭灭, 虞阮整张脸埋在沈时钦胸前,她看不见那些恐怖的画面,连带着传到耳朵里那些惊悚的音效也变得不再那么清晰。   取而代之的,是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小姑娘在窝在男朋友怀里当一只安逸的鸵鸟和挣脱他的怀抱直面这部丧心病狂的恐怖片之间犹豫了三秒, 果断选择在他胸口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还不忘伸手戳戳他的胸膛:“等吓人的场景过了, 你记得提醒我。”   虽然被吓得不轻, 但她还是很好奇接下来的情节的。   沈时钦失笑地揉揉她的长发,应了她一声好。   这场放映厅里人不多,座位又都隔着一段距离, 只要不是太大声说话, 就不会影响到其他观众。   沈时钦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她的脑袋,他压低了嗓子, 在她耳边跟她讲着电影里的剧情。   醇厚磁性的声音混在恐怖片的背景音乐里,像是荆棘地上突然出现了一块上好的天鹅绒, 散发着优美的光泽,让人只想躺在上面打个滚儿。   虞阮听着听着,觉得在他的讲述里,电影画面似乎也没有那么吓人了,她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自觉做足了心理建设, 这才颤颤巍巍地从他怀里退出来,壮着胆子扫了眼大荧幕。   荧幕上正好播到电影结尾的高潮,画面中满脸是血的女鬼从楼梯间狰狞地向她爬过来, 周身的骨骼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好像一个用力过猛,就会连四肢都甩出来。   虞阮:“……”   她脸色发白,没等沈时钦伸手,就重新一头扎回了他怀里,闭着眼睛努力把刚才看到的画面从脑海里抹出去。   沈时钦憋着笑收紧了怀抱,他手指上缠绕着她乌黑的长发:“那我继续讲给你听?”   他怀里的小脑袋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女孩子闷闷地道:“有些画面,就不要讲得那么具体了。”   “可是怎么办,”沈时钦没看屏幕,他低头跟她说着话,“说了那么久剧情,我口渴,说不动了。”   虞阮没明白他话里的深意,还以为他是真的口渴了,就从他怀里退出来一点,想给他拿饮料喝。   她的手指还没碰到瓶身,就被另一只手给攥住。   沈时钦低头,在黑暗的环境里封住了她的唇。   他的吻来势汹汹,等他终于魇足地将她放开,他们头顶的灯也已经亮了起来,大荧幕上播放着剧组的名字和幕后花絮,工作人员走进放映灯,站在前面等着收走他们的3D眼镜。   他唇角勾着抹笑,目光停留在少女泛着盈盈水泽的唇瓣上,主动拿起她没喝完的饮料,站起来向她伸手:“走吗?”   虞阮脸上潮红未褪,她很没气势地瞪了他一眼:“再等一会儿。”   她现在腿软。   沈时钦笑了笑,他稍微弯腰,很体贴地问她:“要不要我抱你出去。”   虞阮:“……”   我求求你做个人吧!   ******   电影院出来就是一片商区,两人顺着电梯上了六楼,一整层都是各类餐厅。   两个人吃完饭出来,虞阮又从边上的小店里打包了一份章鱼小丸子。   章鱼小丸子被做得滚圆,把打包盒塞得满满当当的,里面用料充足,还淋了厚厚的海苔片和番茄酱。   虞阮拿竹签插了一个放进嘴里,刚出炉的章鱼小丸子还热乎乎的,她一边吃,一边又塞了一个到沈时钦嘴里。   她站在玻璃窗前往下看,今天是高考日,底下停着的不少车辆上都系了根绿色的带子,表示他们今天可以免费为高考学生们服务。   虞阮侧过头问他:“今年暑假的补习,你要参加吗?”   他们下学期就是高三了,高中的最后一个暑假,自由自在的时间被无限缩短,学校统一给他们安排了补课,虽然说是采取自愿形式,但基本上不会有学生在那张发下来的回执单上勾上一个“否”字。   但沈时钦不一样。   一来是他成绩本来就很好,这次的补习对他来说上不上的区别不大;二来吧,是虞阮想着,他平时在学校上课都是一种随便听听就完事儿了的架势,假期主动来学校上补习班这回事,跟他放在一起,似乎怎么听都透着股格格不入来。   所以她觉得,他这次还是不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这样一想,她又有点儿发愁。   二中师资力量雄厚,否则她爸妈也不会把她从老家转学过来,高考最后一年的补课,上课的都是有资历的优秀教师。因此,学校要补课的通知一发下来,江昔就打来电话,让她在回执单上打了勾交上去。   学校的补课跟平时上课的时间一样,他们两个一个去,一个不去的话,会少掉好多见面的时间呀。   沈时钦把她吃完了的打包盒接过来,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他抬手戳了戳她细腻的脸颊,眼睛里包裹着淡淡的笑意,“你放假以来,是不是都没有上班群看过?”   欸?   虞阮眨了眨眼,没弄懂话题怎么就突然转到了这上面。   她拿出手机,打开来往上一划,只见班群的聊天记录里接连好几页都是李进喜激动的惊叹号。   你们的喜哥:【都给我过来看看!连沈时钦!都说要来参加暑假补习班了啊!这说明什么,说明学习的力量是伟大的!同学们,你们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学习,还有什么理由再抱怨补课时间长!】   下面的回复是一连串同学们怀疑人生的“???”   她点开底下附带的图片,是沈时钦交上去的那张回执单,上面在“是”字前打的勾颜色又浓又黑,看上去活脱脱像是有马克笔反复勾勒了好几笔。   就这样,李进喜还专门又红笔在绕着这个勾画了个圈,生怕学生们看不清。   沈时钦道:“……我只勾了一笔。”   现在的颜色,完全就属于李进喜的后期加工。   最后一个字还没落地,他怀里就已经多了个软乎乎的小姑娘。   她头顶翘起来的头发蹭到他下巴上,女孩子口是心非地道:“其实,你要是不想去补课的话,不去也可以的,反正我们还可以另外找时间见面……”   沈时钦一手圈着她纤细的腰肢,他低低地笑开,故意拿话逗她:“咱们班主任那我当正面例子在群里唠唠叨叨说了那么多,我这会儿要是说不去了,他多没面子。”   “况且,”他拖长了尾音,手指捏了捏她泛红的耳垂,“我得盯着你,有没有好好学习啊。”   “我才不用你盯呢。”她小声念道,要说不好好听课的人,班里明明就他最严重。   “嗯,”沈时钦弯腰,抵着她的脑袋,他唇角扬起,勾成了一道好看的弧度,毫无压力地贬了自己一句,“我最不学好了。”   虞阮眉头一皱,不喜欢他说自己不好,她张了张嘴,刚想反驳他,就听他继续道:“所以,只能麻烦阮阮一直盯着我。”   “好不好?”   他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听得虞阮睫毛颤了颤。   她抬眼望进他深深的眼眸,少女眉眼一弯,轻巧地应他:“好。”   —   高考结束后又过了一阵子,很快就轮到了他们今年的期末考。   李进喜放假前告诉他们,这次的考试成绩最快将会在补课第一个星期连带着下学期的分班情况一起出来。   姜以柠抱着虞阮哀嚎:“怎么结果那么快,好歹也给我们点缓冲的时间不是!”   虞阮心里也很紧张。   这次期末考,她下了很大的功夫,虽然自我感觉不错,但考试成绩下来之前,谁心里都没底儿。   她有点担心不能跟沈时钦分在同一个班。   但沈时钦好像始终对她抱有一种莫名的自信。   少年弯着腰将头枕在她肩膀上,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脖颈,他懒洋洋地道:“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们肯定能进一个班。”   他弄得她有点儿痒,虞阮将头偏开一点,她不解地问他:“你怎么这么确定?”   考试成绩都还没改完呢。   她自己都不敢保证能考进年级前四十。   沈时钦自然而然地道:“大不了你考到哪个班,我跟你一起调过去就行了。”   “……”   “反正无论我到哪个班,都还是年纪第一。”   虞阮:“…………”   话虽然是实话,但听起来还是让人有种想要狠狠咬他两口的冲动。   虞阮磨了磨牙,正盘算着从哪里下口比较好,忽然腕上一凉,她低头看去,发现手腕上多了根亮晶晶的东西。   是一条精致的八芒星手链。   链子是漂亮的玫瑰金,中间串着的那枚罗盘正面是镶嵌精巧的八芒星,背面则是一颗完整的绿松石。   “听店员说八芒星代表好远。”沈时钦将手链扣到她手腕上,又晃了晃手上她的那根小皮筋:“拿了你的头绳,还一根这个给你。”   虞阮小心地碰了碰上面闪着光的八芒星,她听了他的话,忍不住笑起来,唇边扬起两枚小梨涡:“那你可亏了。”   虽然不知道牌子,但她也看得出这条手链价格不菲,不是她那根几块钱的皮筋可以比的。   虞阮已经开始盘点自己的小金库,开始思考她能送什么礼物给他。   她问:“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呀。”   沈时钦笑了,他问:“也想送我个礼物?”   小姑娘诚实地点了点头。   他抬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没诚意,自己想。”   “就是想不出来才问你的。”   “也行,”沈时钦笑着握住她的手腕,他放低了声音,说话声透着种近乎温柔的缱绻,“我最喜欢这个。”   “阮阮,说了要送我的,还作不作数啊。” 第49章 chapter 49   少年干燥温暖的手心紧贴着她腕上的肌肤, 那意思昭然若揭。   小姑娘认真想象了一下她给自己系个缎带送到他碗里的样子,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虞阮抬眼看过去,觉得他笑得很像一头勾引着小绵羊主动洗干净送上门的狼外婆。   考虑到她说出这句话后可能会造成的不良后果,虞阮机智地把话咽了回去。   她退后一步, 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一点,较真地回答他:“这个不行。”   “你换一件喜欢的礼物吧。”   她绞尽脑汁地给他举例:“机械键盘好不好, 你经常用电脑, 用这个没那么累手,再不然还有球鞋……”她知道好多男生对球鞋都特别狂热,省吃俭用也要买上一双好的, 下雨天都舍不得穿。   但沈时钦, 仿佛又不是缺这些东西的样子。   沈时钦低头不语,她的手腕被他放在手里捏来捏去, 从指尖到掌根。好像在把玩一块软绵绵的棉花糖。   “不换。”   他干脆利落地回答。   少年懒懒地勾着唇角,深邃的眸光落到她脸上, 他语气随意,像是依旧在拿话逗她,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话里藏了多少认真:“我就要这个。”   那几年畸形的家庭关系,很难说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直到现在, 他对很多东西,还抱有一种不在意的态度,别人是怎么看他的, 他也无所谓。   但她不一样。   只有她,不一样。   沈遂安断断续续来找过他很多次,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想要重续他们父子的关系。   对他那套说辞,他嗤之以鼻。   他妈刚过世那一年,他每天晚上做梦,都能看见宋媛躺在停尸间里那张苍白的脸孔和她破碎的肢体,人也瘦了不少,后来他爷爷把他带离那个熟悉的环境,他才渐渐好转。   他很感谢他爷爷。要不是他即时把他带走,他继续在那儿看着沈遂安带着他新上任的沈太太住进他妈生前的房间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会做出点什么事来。   那样的话,他未必还能干净地遇见眼前这个小姑娘。   暖烘烘的,像个小太阳。   虞阮仰着脖子,有些无奈地看着拉着她的手不放的男朋友。   男朋友好像越来越黏人了,她有时候看他,都觉得他有点神似家里那只成天追着她摇尾巴要抱抱的大狗。   好吧好吧。   她上前靠近他怀里,拉着他的手按到自己腰上,“喏,给你抱一下,就当送你的礼物啦。”   “是你自己说要这个的,”少女嗓音糯糯的,带着点小鼻音从他怀里传出来,“不许嫌我抠门啊。”   她身上温热的体温通过这个拥抱源源不断地向他传递过来,沈时钦放在她腰间的手一紧,他缓缓扬起嘴角,靠近她在她耳边低语:“既然是送我的礼物,那我就抱回家了?”   什么?   虞阮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就已经被他整个抱了起来。   他力气很大,抱着她时轻松地就像在抱一只特大号的洋娃娃。   虞阮双脚离地,她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推他的胸口,憋红了脸道:“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不放。”他理所当然地道,“我要带我的礼物回家。”   他心情很好,唇边勾着的笑就没放下来过,俊朗的笑容就跟不要钱似的朝她撒过来,虞阮恍惚听见耳边响起一连串她血条清零的声音。   她被他抱着,将脸埋进他颈窝里蹭蹭,犹犹豫豫地跟他讲条件:“那……最多再抱三分钟哦。”   不然要被人看见的。   沈时钦毫不犹豫地在她给出的时间后面默默加了个零,然后笑着回应她:“好。”   *********   七八月份,高中阶段最后的一个暑假。   也不知道是不是沈时钦给她的幸运手链起了作用,虞阮这次期末成功考进了年段前二十,不仅稳稳地挤进了下学期的快班,还获得了来自她父母丰厚的奖励。   江昔和虞竞择暑假里特意分别抽空回国,来陪了虞阮一段时间。   她把给女儿买的礼物一一给虞阮试过,放进她房间,又担心地问道:“阮阮,最近你在家住着,感觉附近的安保做得怎么样。”   虞阮一时没搞明白江昔为什么会忽然这么问,她只能道:“都挺好的呀。”   江昔眉头担忧不减:“我听徐阿姨说,她好几次看见有人在我们家附近徘徊,那模样还是个年轻小伙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进来偷东西,提前过来踩个点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人,这叫妈妈怎么放心……”   虞阮:“……”   她好像知道,她妈妈说的那个人是谁了。   虞阮安抚了妈妈几句,第二天去学校补课,她蹭到某位“一看就不是个好人”的沈同学面前,跟他说起她妈妈对他的评价。   眼看着沈时钦的脸渐渐黑下去,虞阮可劲儿憋着笑,装模做样地在他旁边道:“都跟你说了让你早点回去的,你最近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路过我家,被我妈当成小偷抓了……”   她虽然往下按着嘴角,璀璨灵动的笑意却从眼睛里悄悄偷跑出来。   沈时钦凉凉地勾唇,伸手捏住了她的小脸:“不想着帮我解释,还敢在这儿看我笑话?”   小姑娘两颊上的软肉被他起来,眼珠子机灵地打转,她哼哼唧唧地跟他讲:“解释了,她不听。”   不能怪她的。   假话说得相当明显。   沈时钦又好气又好笑,他拿她没脾气,只能揉揉她细嫩的脸蛋当作发泄。   怪不得她越来越不怕他,都要顺杆儿爬到他头顶上去了。   —   高三开学后,时间过得飞快,所有课余时间都被压榨殆尽,一天八节课,门门都是主课。   老师们恨不得把所有例题难点一股脑全塞进他们的脑子里,每月的考试都会张贴出统一的年级排名,快班偶尔会有几个人员流动,姜以柠费了老鼻子劲,终于考进了快班,再一次跟虞阮坐了同桌,反而是之前七班里成绩一直比她好的陈苒,自从上回月考考试失利后,就再没能重新考回来。   她拉着虞阮羡慕地道:“阮啊,按照你这几次联考的排名,想去的重本应该是妥了吧。”   虞阮自从进入高三起,整个人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成绩稳步上升,排名终于挤进了年级前十的大关。   二中排名的含金量很高,这个名次让她父母颇为满意,江昔跟她打电话时,还跟她说起,虞竞择明面上不说,私底下跟她显摆过不少次他当初让把女儿转来二中的决定正确。   姜以柠刚开始考进快班时,心里还很激动。   快班的座位是按照成绩挑的,她跟其他同学先打了招呼,让他们把虞阮附近的座位留给她。   但她很快就后悔了。   姜以柠神思恍惚,在虞阮桌子后边掩面而泣,宛如一只柠檬味的复读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坐到这里来;我单知道坐在你后面,平时就可以跟你聊天说话,却没想到你身边还附带了一个沈时钦……”   下一次月考重新换座位,她果断选了个离得最远的位子搬过去。   虞阮:“……”   之前是他们看着学长学姐参加誓师大会,等到教室的黑板上写起高考的百日倒计时数字时,誓师大会的参加者终于变成了他们。   操场上好几张桌子连在一起,上面摆了张长长的条幅和一支支的马克笔,让学生们来写他们的高考愿望。   虞阮拿了支笔,在横幅上找了个空地方规规矩矩地写上了Q大的校名,高三一整个年级的人都挤在横幅边上,虞阮放下笔,艰难地从人群里挤出去。   她站在外面,踮着脚往前面密密麻麻的人流里张望,企图从这一大堆人里找到她男朋友那个优越的后脑勺。   直到她头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少年无奈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往后看。”   虞阮惊讶地回头,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你从哪里冒出的。”   沈时钦垂眸看她:“就跟你前后脚。”   “……”   所以,她刚才辛辛苦苦找了这么久,只能证明她当局者迷。   仗着老师和同学都在前面忙活,小姑娘大着胆子靠过去,抱住他的手臂跟他说话:“我挤出来前要看看其他人写的,你知道吗,居然还有人往上面写霍格沃茨的。”   李进喜看到都气坏了,满操场地找那位胆大包天写了霍格沃茨的学生“教育。”   她说着,又仰起头笑盈盈地问他:“你写的是什么呀?”   沈时钦道:“想知道?”   虞阮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沈时钦沉吟了片刻,道:“幸好老李没看见我写的。”   不然现在被李进喜绕在后面追的,恐怕就是他了。   虞阮睁大了眼睛,她磕磕巴巴地道:“你、你写的,比他还过分吗?”   沈时钦诚实地向她点头。   虞阮:“……”   完了,她心里的好奇心变得更强烈了。   但无论她怎么软磨硬泡,沈时钦都没有松口要告诉她的意思。虞阮咬了咬牙,索性等下午学校把横幅挂起来之后,拉上姜以柠一起去找。   姜以柠抱着杯奶茶站在横幅前发愣:“这么多,都乱七八糟混在一起,你得找多久啊。”   “……已经找到了。”   另一边,虞阮轻轻回答她。   其实一点都不难找。   紧跟在她落笔的地方,下一条就是沈时钦的名字。   他一笔大字苍劲有力,挨着她的字写着:   “跟我女朋友,上同一所大学。” 第50章 正文完   六月七号这天, 早上下了点小雨。   江昔和虞竞择双双把行程调开,飞回国内给虞阮陪考。   越是临近考试,虞阮反倒越不那么慌张,做过的卷子和公式来来回回翻看过数遍, 早已经熟记于心,她心里有底, 倒是江昔比她还要紧张, 商场上雷厉风行的女强人特意起了个大早,想起女儿做顿爱心早餐,结果一失神, 差点把糖当盐给倒进锅里。   虞竞择在边上看得叹气:“你别瞎忙活了, 让小徐来做吧,就你这早餐, 也不怕女儿吃坏了肚子。”   江昔不甘不愿地放下锅铲,把厨房大权交给徐阿姨, 回头怼了虞竞择一句:“你还好意思说,不知是谁昨天晚上大半夜不睡觉,偷溜进女儿房间一遍遍给她检查笔和准考证。”   虞竞择老脸一红,见虞阮背着包从房间里出来,板着脸哼了一声, 不说话了。   吃完早饭, 江昔又催促着虞竞择送女儿去考点:“今儿天气不好,路上万一堵车,你们还是快点出发的好。”   虞阮家离得考场不远, 寻常开车也不过二十几分钟的路,虞竞择把车熄火停在路边,将书包递过去:“爸爸在这儿等你考完试出来。”   “不用了爸,”虞阮摇摇头,“您先回家吧,中午休息时间长,我自己回去就行。”   “行,”虞竞择不想给女儿太多压力,朝她做了个鼓励的动作,“那爸爸等你的好消息。”   考场里外已经站了不少人,虞阮提前来这儿踩过点,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自己的考场,坐在座位上等待开考铃响。   虽然外面下雨,但校门外还是围了不少家长在外等待,为了有个好兆头,连撑的伞都挑了红色的,像是场地外一下子亮起了无数盏红彤彤的小灯笼。   “你们看,有人出来了!”   几名眼尖的家长一眼就看到有考生从校门口出来,分发矿泉水和笔的志愿者忙走了过去,把东西递给他。   沈时钦接了,却没有马上离开这里,而是随意找了个空地,静静加入了等待家长们的大军。   站在他旁边的学生家长凑过去,满怀希冀地问他:“同学,看你这么早出来,这回卷子应该挺简单的吧。”   对他来说的确还算简单……沈时钦想了想,随着他的话音嗯了一声。   学生家长拍了拍胸口,他松了口气,又关切地道:“你看你都考完了,时间紧迫,这一下还有考试,还是快回去好好休息一会儿吧,在这儿呆着干什么。”   沈时钦淡淡道:“等我女朋友。”   学生家长:“……”   虞阮没选择提前交卷,她写下最后一笔,又把卷子来来回回检查了几遍,等到考试结束铃响起,这才跟着大部队一起走出考场。   她走出去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拿在手里的伞也没用上,虞阮拿着下一门要考数学的习题集准备趁路上的时间再看两眼时,书页上忽地多了两根修长的手指。   沈时钦把书从她手上抽出去:“走路看什么书,不想要眼睛了?”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小姑娘眼睛一亮,高高兴兴地蹭过去,跟他并肩走在油柏路上,“我在出来的人里找了你好久,都没看见你,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写完了提前交卷,在外边等了你一会儿。”顿了顿,他嗓音平稳地补充,“其实也没等多久。”   虞阮没想太多,她脆生生地问他:“你也是自己回去吗?”   “嗯。”沈时钦把她拉过来一点,避开树枝上掉下来的雨水,“爷爷年纪大了,没让他来等。”   ……至于其他人,他也没想过要见到他们。   虞阮上午这门课考下来感觉不错,从考场出来后,脸上始终挂着甜甜的梨涡:“正好,那我们一起走呀。”   “好。”   他本来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她的。   虞阮走在他身边,嗓音清脆动听:“沈时钦,你知道吗,我妈考试前两天还专门带我去了趟庙里烧香,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她也有这么迷信的时候。”   “不过我上香时有在心里提到你的名字哦,如果真的有用的话,保佑肯定也是我们两人份的……”   她的愿望没有变,还是希望他们两个人能考上同一个大学。   沈时钦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张开双臂,把她抱进怀里,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虞阮的心跳乱了一拍,她抬起手臂轻轻回抱住他,小声跟他讲:“你怎么啦?”   “学神给你开个光,”她耳畔是少年坚毅低沉的声音,“保佑我的阮阮,一定能考上想要的大学。”   *********   学神的开光似乎真的很有用。   高考那两天结束后,又过了几天,学校喊他们回去估分以及参加毕业典礼。   虞阮按照自己印象中写的答案一一对照下来,发现这次的考分应该比她原先期待的还要高出不少。   起码按照Q大往年的录取分数线,她这个成绩是肯定绰绰有余的了。   毕业典礼开在学校的礼堂,最前面挂了庆祝毕业的条幅,校长坐在台上拿着话筒给他们讲话,虽然他说的依然是一些可以想见的老生常谈,但这一次,底下的同学都听得无比认真。   之后可能还会陆续回到学校领些什么东西,但像现在这样,朝夕相处了三年的同学们一起齐聚一堂的机会,恐怕很难再有了。   领完毕业证回教室,李进喜眼眶还有些红,他敲了敲黑板,笑骂了一句:“都打起精神啊,不管你们这回考得怎么样,将来会走到哪里,取得什么样的成就,你们永远,都是我为之骄傲的学生!”   他拿下眼镜,转过身抹了把泪:“就是有了空闲,别忘了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   “哪儿的话呀喜哥,你哪里老了,分明年轻着呢!”   “就是就是!我们喜哥全校老师里最俊了!”   “喜哥你放心,我们肯定一有空就回来看你,赶都赶不走。”   李进喜原本因离别而难过的情绪被这帮皮猴子一闹腾,也消了个干净,他挥了挥手:“好了,别在我这儿瞎胡闹,我交代的都差不多了,你们想回家的回家,想在学校里再看看的就再看看吧。”   虞阮跑上前去拥抱了老师,再下来时眼圈有些发红,她吸了吸鼻子,跟沈时钦讲:“我想在学校里转一圈再走。”   他家小姑娘都这么说了,沈时钦当然不会反对。   时针划过十一点,高一高二的教室里还在上课,他们放轻了脚步,从教室外经过,听见里面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他牵着她的手,一层层楼地走下去。   直到站在教学楼一层后面的小树林前,他的脚步才停了下来,沈时钦望着藏在小树林里那个若隐若现的凉亭,他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   虞阮踮起脚尖,趴在他肩上问他:“怎么啦。”   沈时钦若有所思地回答她:“我在想,如果给学校一笔足够大的经济支持,他们会不会答应我,把这座凉亭给搬回去。”   虞阮:“……”   您说什么,不好意思我没听清楚,要不您再说一遍???   她不解地问他:“先不说学校能不能答应,你要一座凉亭有什么用。”   难不成摆回家当个装饰品吗?   沈时钦侧过头看她:“你不觉得,这个很有纪念意义。”   纪念意义……   虞阮想了又想,还是没弄明白,她刚想问他这是什么意思,目光触及到某位沈同学勾起的薄唇,突然就想起了什么。   她耳根发热,艰难地道:“你不会……是因为我想的那个吧?”   沈时钦假装没听懂,他煞有介事地向她请教:“你想的是什么。”   “……”   “不如说出来,让我也听一听。”   “……”   虞阮信他没明白才有鬼!   她拍了拍染着红晕的脸颊,瞪了眼前这个大厚脸皮一眼,转身快步向操场走去。   学校里响起了熟悉的下课铃声,一大波学生紧跟着从教室里跑出来,跟他们这两年一样,争先恐后地冲向食堂。   空荡荡的操场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沿着塑胶跑道漫步。   高考结束后,他们就已经正式毕业,可以不用再穿一直被嫌丑的二中校服,虞阮没有把校服丢掉,她的校服被她平平整整地叠了起来,放在衣柜最里层。   她今天穿了件干净的小白裙,沈时钦轻松地把她托举起来,让她坐到操场的单杠上,他双手撑在单杠两侧护着她,微风拂过少女洁白的裙角,飘来清浅的香。   小姑娘晃动着小腿,看着操场外走过穿着校服的学生们,她喃喃感叹:“时间过得可真快。”   刚转来二中时,还觉得高考是一件离她很遥远的事,时光漫长得看不见尽头。   没想到似乎只过了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迎来了毕业。   一个班里上课的同学,也要各自告别,奔向新的人生。   但好在,最想珍惜的人,始终能站在身边,那个触手可及的地方。   学校的广播传来悠扬的歌声:“我们会深情拥抱,我们会一直到老,只要能够爱着你就好——”   虞阮唇边荡着笑涡,她一点也不害怕,轻巧地往下一跳,落进他怀里。   沈时钦稳稳地把她接住。   她像只可爱的小树袋熊挂在他身上,沈时钦跟她鼻尖抵着鼻尖,声音灼热沙哑:“阮阮。”   他怀里的小姑娘轻声回应他:“嗯?”   “要不要跟我,去毕业旅行。”   “当然好啊。”   六月天气很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无论走到哪里,都该有不一样的好风景。   【正文完.】 第51章 、chapter 51   去毕业旅行这件事, 其实比虞阮想的要轻松很多。   她在心底打过无数遍腹稿,才敲响了父母的房门, 跟他们说了想去旅行的事, 江昔从电脑前抬头:“可以啊, 正好,我们一家三口还没怎么一起出去玩过呢, 你想去哪儿,等爸妈忙完这段, 就带你一块儿去。”   “……就国内到处玩玩, 最后再去外公家住几天。”虞阮有些心虚, 她眼神躲了躲, “没事儿,你们忙,我自己跟同学去也可以的。”   江昔闻言眉头一皱, 有些不放心,好在虞竞择及时插话:“好了,女儿想去就让她去吧,都考完试也不是小孩子了, 再加上又有同学陪着,还有什么不安全的。”   父女俩都这么说了,江昔也只好勉强同意:“行吧, 那你要记得注意安全,每天晚上都得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知道吗?”   虞阮连忙点了点头。   得到父母的许可, 虞阮回到房间,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兴奋地捂着嘴蹦了好几下。   她还以为要跟爸妈软磨硬泡好久才能取得他们的同意,没想到幸福居然来得那么突然!   虞阮三两下爬进被窝,从床头柜上摸了手机给沈时钦发了条信息过去:【我爸妈同意我出去旅行啦!】   后边还跟了张可可爱爱的表情包,顶着西瓜头的小朋友撅着嘴捧着粉嘟嘟的脸颊,上面写了“飞吻”两个大字。   沈时钦的手指在表情包上划过,他忍不住笑了笑。   倒真挺像她的。   他拨了个视频过去,没等两下,就被电话那头的小姑娘给接了起来。   房间里开了空调,她晚上在家,半躺在小被子里,只穿着睡衣也不用怕冷。   她的睡衣是件浅粉色印了草莓的小吊带,扎起来的长发垂了几缕下来,粘在白皙纤长的脖颈上,虽然外面套了件轻薄的罩衫,但还是难掩好风光。   沈时钦喉结滚动了一下,忽然后悔拨这个视频过去。   虞阮理了理被子,把头枕在竖起来的膝盖上对着他笑:“你想好我们要去什么地方玩儿了吗?”   小被子把胸前的位置挡得严严实实的,沈时钦松了口气,强自忽略了心中那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两个人挑挑拣拣,最终把旅行的目的地定在了鹿岛上。   沈时钦道:“把你的证件号码告诉我,我现在订票。”   虞阮应了一声,飞快地把她的号码报了一遍。   沈时钦挑了挑眉,对着屏幕前的小姑娘道:“没听老师说过,身份信息不要随便告诉别人么。这么放心告诉我,不怕我把你卖了?”   她歪了歪脑袋,不假思索地道:“你又不是别人。”   他是她的男朋友呀。   而且她相信,他才舍不得卖她!   少女眼底满满地装着发自内心的信任,看得他心口一颤。   他忽然觉得,隔着手机屏幕说话,距离还是太远了。   他想现在就冲去她家抱抱她。   虞阮对此一无所觉,她换了个姿势,盘腿坐在床上,高高兴兴地跟沈时钦说了声晚安,准备按掉视频,去查一查在鹿岛玩儿的攻略。   “等一下。”   沈时钦突然开口,拦住了她往下按挂断的动作。   少年靠在电脑椅上,眼角微微上挑,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擦过薄唇:“你的表情包……”   虞阮不解地退出全屏,往上划拉一下,看了看自己发过去的那张图片。   这张图……有什么不对的吗。   他轻咳一声:“不用发什么表情包。”   “想亲的话,你自己来亲。”   虞阮:“……”   她这才发现,她英俊的男朋友脸上,好像写满了“要亲亲”的大字。   让人还怪不忍心拒绝的。   小姑娘红了脸颊,把手机放在膝盖上,学着表情包里的样子托着下巴,黑如鸭羽的睫毛不住地颤动,她把眼睛一闭,啵的一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这是沈时钦今晚听过,最动听的声音。   *********   参加完谢师宴,两人终于正式踏上了毕业旅行的旅程。   去鹿岛没有直达的航班,她怕影响到其他机上休息的旅客,就凑过去小声问他:“我们下飞机之后,是要转坐大巴过去吗?”   因为天气原因,他们的航班晚点了不少时间,她怕到那儿之后,大巴已经停运了。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根柔软的羽毛在他耳边挠过。   飞机上温度低,沈时钦摊开毛毯,把小姑娘整个给裹起来,让她舒服地靠进他怀里:“没关系。”   他道:“我提前订了车,会来机场接我们。”   他怀里带着好闻的木香,虞阮把毛毯拉下去一点,仰起头甜甜地夸他:“我男朋友好棒。”   跟他一起出游,她好像什么都不用操心,只要等到了时间,跟他一起走就是了。   沈时钦眯了眯眼,嗓音低低地问她:“既然这么棒,那我有没有什么别的奖励?”   “……”   这个“奖励”具体指的什么,实在不能更明显。   虞阮把头一扭,埋进他坚实的胸膛里,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耍赖的意思昭然若揭。   沈时钦勾唇笑笑,将人从胸口刨出来,动作温柔又不失坚决。   既然她不肯给,那这份奖励,他就只能自己去拿了。   下飞机后,来接他们的车果然已经举着牌子等在了机场外,到鹿岛已近傍晚,落日的余辉洒向海面,天空中挂着紫红色的晚霞。   在鹿岛住的民宿是虞阮选的,民宿离得海滩很近,就建在半山腰上,酒店老板帮着把行李拿进房间,落地窗面朝大海,映入眼帘是湛蓝的海水。   六月上旬,大多数学生们都还没放假,来这里旅游的人不多,沙滩上只有三三两两的游客在手牵手散步。   虞阮在飞机上睡了一觉,现在精神很好,她挑了一个房间把行李箱放进去,拉着沈时钦的手就往沙滩上跑。   她脱了鞋踩进海水里,弯腰去捡一个又一个觉得花纹好看的贝壳,直到两只手都捧得满满的才停下来,放到沙滩椅旁的小桌子上,展示给沈时钦看。   小姑娘在一堆贝壳里挑来拣去,选了个最完整的给他:“送给你。”   小小的贝壳托在她白皙的手掌上,递到他眼前来。   沈时钦垂眸接了,把她给的贝壳小心放进口袋里,抬起她的腿放到膝盖上,拿湿巾一点点去擦她脚上沾到的沙砾。   虞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小巧的脚趾往后缩了缩,脸上升起一片漂亮的胭粉色。   她拉拉他的手臂,声音又轻又急:“我自己擦就好,不、不用你来弄的。”   沙滩上还有其他游客在呢,他们都在往这边看了。   “哪有人看,”沈时钦若无其事地抬头,冷眼往旁边扫了一眼,见几个悄悄往这边打量过来的游客又把视线收了回去,才继续低头,把鞋给她穿上。   虞阮双脚刚一获得自由,就立马从他膝盖上缩了回去。   她到底脸皮薄,大庭广众下跟他这样,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小姑娘瞪了他一眼,小声骂了他一句:“大厚脸皮。”   沈时钦被她骂了也不在意,他熟练地给她顺毛:“晚上想吃什么,听说这里的梭子蟹和石斑鱼都很不错,要不要去尝尝看?”   虞阮的注意力被他口中说的海鲜大餐给吸引过去,眉眼弯弯地点了点头。   晚上的餐厅是民宿老板之前给他们的推荐的,吃起来的味道总算没有辜负老板的一番好评,沈时钦挑了筷子鱼,剔干净鱼刺放进她面前的盘子里,堆起了一座小山包。   虞阮投桃报李,也挑了块蟹肉到他嘴边:“别光顾着我,你自己也要吃呀。”   她挑了窗口的座位,海风顺着窗户吹进来,驱散了初夏的热气。   屋檐上垂挂着一闪一闪的星星灯,愈发衬得她眼睛晶亮。   虞阮放下筷子,手指戳了戳盘子的边沿,把她面前堆得满满的盘子和他的空盘换了个个儿。   她在桌子下晃荡着小腿,朝他嘟囔道:“吃不下了。”   沈时钦从容地向她伸筷子:“最后一口。”   虞阮嗷呜一口吃下去,才发现他口中的最后一口,跟小时候外公骗她学习时说的最后一题,分明如出一辙。   她捏了捏脸上的软肉,哼哼唧唧地抱怨:“我早晚会被你喂胖的。”   她给她喂食的手没有停下:“多吃一点,你现在太瘦了。”   备战高考这一年毕竟辛苦,学习压力在肩上压着,就算他平时再怎么想方设法喂她,她还是瘦了不少,下巴都变得尖尖的。   好不容易考试终于结束了,他一早想给她养养肉。   蘸了酱料的海鲜被送到嘴边,虞阮没抗住这该死的诱惑,巴巴地就着他的手吃了下去。   吃完饭,他拉着她的走,一起走回民宿。   他们订的是三楼的一整间套房,虞阮惦记着明天一早想进水里玩儿,跟沈时钦说过晚安,就早早回了房间睡觉。   但她高估了自己对于这个陌生环境的适应性。   这还是虞阮第一次离开家人自己独自睡在这么远的地方,她翻来覆去躺在床上好久都没能睡着,女孩子睁着眼睛盯着房间里的天花板,半晌,她还是咬了咬下唇,抱起被子从床上爬起来,踮着脚尖走向沈时钦的房间,试探着转了一下他房门的门锁。   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沈时钦从黑暗里坐起来,打开床头柜上的灯,看向抱着被子可怜巴巴站在他门口的小姑娘:“阮阮?”   “沈时钦,”她羞怯地喊他的名字,嗓音糯糯的,从被子后面眨巴着眼睛问他,“我一个人有点害怕,能来你这儿打个地铺吗?”   作者有话要说:  沈时钦:!!!你这不是打地铺,是要我的命!   开始更新番外啦~~   感谢奈凉、小猴子给投的地雷;春春敲可耐、辣条小仙女 3瓶、小猴子给灌溉的营养液,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52章 、chapter 52   沈时钦:“……”   他怎么舍得让她去睡地铺。   房间里拉着窗帘, 窗外传来海风吹拂的声音,床头柜上亮着暖黄的灯光, 沈时钦翻身下床,把他的被子一并搬下来:“你去睡床,我睡地上。”   地板又冷又硬,哪怕底下有被子垫着, 睡起来怎么可能舒服。   虞阮抿了抿唇,站在原地没动。   她说:“还是我睡地板吧。”   原本大晚上的来打扰他睡觉,她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又哪还能把房间原来的主人赶到地上去睡呢。   沈时钦没有说话。   他直接朝她走过去, 伸手把少女连人带被子给抱了起来, 放到柔软的床榻上,还不忘帮她掖了掖被角:“太晚了,我就在旁边陪着你, 你快睡。”   他隔着被子哄小孩似的拍了拍她, 额前的碎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垂了下来,少年原本英挺锋利的五官也在温暖的光照下变得柔和了不少。   虞阮眨了眨眼,艰难地从被子底下把手抽出来,拉住了他的手腕。   她半张脸藏在被子底下,声音隔了一层闷闷地传来:“要不你一起上来睡吧, 反正房间里床那么大, 两个人不用挤都够睡的——”   “……”   为了方便来往的游客,民宿选的都是特大号双人床,就算有三个人睡都能有富余, 更何况是他们两个。   沈时钦垂下眼帘看她,眼底翻滚着炽热的情绪,少年缓缓勾起唇角,朝她扯开一个笑脸,说话声磁性低哑,混合着窗外的海风传进她耳里。   他意味深长地问她:“你确定?”   虞阮:“……”   她可能也不是那么确定。   原本只是不想让他睡地板才这么说的,但话一出口,似乎就多了那么几分旖旎的绮意。   她磕磕巴巴地同他讲:“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个各自睡一边,床那么大不会碰到的,而且连被子都有两床……”   总之,她的“睡觉”是一个单纯的名次!绝对不是他想的那种……动词。   她说着说着,连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越描越黑。   沈时钦什么也没说,坐在床边好整以暇地听她解释,漆黑的眼眸里逐渐漫开一层愉悦的笑意。   小姑娘郁闷地撇了撇嘴,她往里钻了钻,整个人都藏进了被窝里,只剩几缕柔软的长发还留在洁白的枕套上。   她向着床的另一边一滚,硬是把自己包成了一只大白蚕蛹。   他要是想睡地板的话就让他睡吧,她才不管他了。   沈时钦盯着床上这只蚕蛹,他无奈地笑笑,抬手关掉了边上的台灯。   虞阮躲在被窝里一动不动地装睡,直到隔着被子那道朦胧的光线也暗了下去,她清楚地感觉到,另一边床铺往下沉了沉。   是沈时钦也上来了。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现在,就跟她躺在同一张床上。   她从小到大,除了幼儿园跟其他小朋友睡在一张大通铺上之外,还没有跟男生保持过这样近的距离。   大意了。   她一手按着怦怦跳动的心脏,大白蚕蛹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往床沿挪过去,尽量离得他更远一些。   “别动了。”   沈时钦一只手横在她被子上,慵懒的声音还带着点睡意:“再往边上挪,你就真要掉下去了。”   她辛苦了半天,一下子就被他给挪回了原位。   被子往下扯了扯,他把他从蚕蛹里扒拉出来,揉揉虞阮的脑袋,似笑非笑地问她:“藏在里面这么久,不觉得闷?”   他要是不动手,她估计真能就这么闷着睡一晚上。   虞阮摇了摇头,又想起关了灯他看不见,才轻声答他:“不闷。”   比起出来跟他面对面,她觉得还是躲在被子里更好一些。   虽然黑夜里不看清楚,但她还是有种感觉,沈时钦现在肯定在睁着眼看她,虞阮心跳如鼓,在被子里挪啊挪地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对着他。   她刚一翻身,背后就传来了少年低低的笑声。   虞阮闭着眼睛,很想立刻就能昏睡过去。   早知如此,她做什么要来敲他的门,还不如呆在房间里失眠一整晚的好!   可惜她不仅没能睡着,身后的笑声反倒是越来越清晰,虞阮两只耳朵烧得通红,她刚想爬起来抱着被子跑回自己房间去,就被他重新按回了床上。   他的手隔了一条薄被圈在她腰上,将她整个嵌进了怀里,下巴搁在她肩上,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大老远的,来来回回地跑,多麻烦。”   “乖,就在这里睡。”   “……我们两个人的房间就隔了一堵墙。”   到底哪里远了???   “哦,”沈时钦笑了一声,面不红心不跳地把她另一只作乱的手一并压了回去,收紧了这个拥抱,“我记错了。”   “……”   虞阮喉头一梗。   请问您的过目不忘哪儿去了,这会儿倒成了条七秒就忘的金鱼了?   沈时钦显然没有羞愧这种东西,他抬起右手,干燥温暖的手掌覆盖在她眼睛上。   “你该睡觉了,听话。”   被他这样抱着,呼吸间都是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木香,神奇地让人安心。   他最后一个字落下,一阵阵迟到的睡意向她袭来,脑海中昏昏沉沉的,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纤长的睫毛扫过他的掌心,放任自己沉入了梦乡。   一下午的行程终究耗费了她不少精力,虞阮靠在他怀里,睡得很香。   只是这一回,睡不着的人轮到了沈时钦。   喜欢的姑娘就躺在怀里,四周静谧无声,也正因为如此,她的一切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平心而论,虞阮是个睡相很好的女孩子。   她睡觉很安静,像只粘人的小猫儿似的,本能地朝身边最近的热源拱过去,不会随便踢人,在他胸口找到舒服的位置,就手脚并用地趴上来,随后乖乖地不动了,只有偶尔才会发出一两声呓语。   从鼻息里发出的声音黏黏的甜。   沈时钦眉心挑了挑,僵硬地躺在床上,给她当一个尽职尽责的人形抱枕。   但他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这种甜蜜的负担,是个正常男人都受不了。   他忽然开始佩服起那位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来。   沈时钦抬起唯一能动的手碰了碰她的脸,见她已经睡熟了,才想轻手轻脚地把她往边上放放,让她一个人睡一会儿,然后——   去浴室冲个冷水澡。   这个计划才进行到第一步就被按下了暂停键。   睡梦中的小姑娘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缠着他的手更用力了,连哼哼声都变得比之前更大了些。   小模样可气又可怜。   沈时钦:“……”   她醒着的时候,都没见她像现在这么黏他。   他低头,报复性地咬了口她的耳垂,临下嘴又舍不得,真正落下去,就变成了温柔的亲吻。   睡梦中的少女脸上还挂着笑。   一点儿都不疼。   ******   虞阮第二天睡醒时,天已经大亮。   窗外灿烂的阳光穿透纱帘照进房间,她迷蒙着眼,刚想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来,忽地察觉手下有什么不对。   她的手摸到的,原本应该是柔软的床垫,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居然变成了沈时钦坚实的腹肌。   虞阮动作一僵,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大腿上似乎还抵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   虞阮:“!!!”   不是,这个姿势是怎么回事,她的被子呢,她被子哪儿去了?   明明昨晚入睡前还好好的,怎么她一大早醒来,他们两个就莫名其妙睡到一块儿去了呢?!   虞阮脑子里乱成了一筐浆糊,她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察觉她手下的身体稍微动了动。   她被吓得眼皮一跳,赶紧闭上眼开始装睡。   沈时钦似乎也已经醒了,他伸手把掉下去的被子往上拉过来,盖到她肩上。   虞阮还没为他没发现自己已经醒了的事松口气,就听见沈时钦淡淡地道:“醒了?”   虞阮心跳错了一拍,她死死地闭着眼睛,假装自己睡得很沉,什么也没听到。   她听见上方传来沈时钦的笑声,他手指勾着她的长发,不紧不慢地同她道:“睫毛眨得太快,装得不合格,还需要多练练。”   “……”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让她怎么再继续装下去。   虞阮不得已睁开双眼,装出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她一手捂着嘴,迷迷糊糊地看向他:“早啊,你什么时候醒的。”   “还好,”一晚上没睡好,他说话时还带着点的鼻音,有种沙哑的性感,“就比你早一些而已。”   “……”   比你、早一些、而已……   也就是说,从她睡醒开始到后来那一切丢人的反应,根本就全被他看进了眼里。   虞阮顿时两眼一黑。   她才刚睡醒,小脸粉扑扑的,软嫩的脸颊上还印着他上衣扣子的痕迹,黑发下掩映着的耳垂通红。   他情不自禁的伸手过去,捏了捏她的耳垂。   怀里的少女轻微战栗了一下,耳垂上那一点烫似乎沿着指尖直直地涌进他心里。   他刚想低头吻她,虞阮却比他还快一步,努力拿开他的手从床上爬起来,抱着她的小被子站到了离他最远的墙角处,一双小手往后面的门把手上探去。   她、她刚刚明显感觉到,他……好像烫得更厉害了。   就……有点儿戳。   她睡衣上露出来的脖颈都染上了漂亮的绯色,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敢看他。   虞阮突然意识到,跟男朋友睡同一张床,大概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危险程度差不多能打上五颗星。   沈时钦:“……”   他还不知道已经被她打上了高危生物的标签,沈时钦伸手把床头柜上隔夜的冷水拿过来一饮而尽,勉强降了点火气,才起身下床,拿起她放在床边的拖鞋,一步步向她走去。   虞阮抱紧了手里的小被子,又往墙角里缩了缩。   她呐呐地道:“沈、沈时钦,你冷静一点,要不我给你背个大悲咒静静心吧。”   “……”   沈时钦都快被他家这个活宝逗笑了。   他弯腰把拖鞋放到她脚边,把她的小脚从冰凉的地板上抬起来,放进棉拖鞋里。   她脚踝纤细,这块地方平时穿鞋很少见光,肌肤白得像玉。   沈时钦喉结微动,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燥热以比之前更迅猛的速度席卷而来。   他闭了闭眼,将手放到了门把手上。   虞阮这才看见,他眼下黑了一片,一看就是昨晚没有睡好。   她以为是她昨晚的睡姿不好,影响了他休息,连忙歉疚地道歉:“对不起啊,是不是我昨晚睡觉影响到你了,才让你睡不好的……”   的确是跟她有关系。   但,又不是她想的那个影响。   沈时钦推开房门,快步向外走去。   虞阮懵懵地在后面叫他:“你去哪儿呀。”   少年的背影停顿了一下,他难耐地答:   “……浴室。”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沈·钢铁般的意志·时钦   感谢小天使奈凉、春春敲可耐给投的雷,大口亲亲~~ 第53章 、chapter 53   鹿岛风和日暄, 海风徐徐,从落地窗前往外看, 已经能看到有游客乘着摩托艇兴高采烈地出海玩儿。   虞阮去房间换完衣服出来,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都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沈时钦还没从浴室里出来。   就是起先没想到,后来再想想他早上的反应, 虞阮怎么也明白,他一大清早地往浴室跑,绝对不是为了单纯的洗澡……   可问题是, 他在浴室呆的时间也太久了吧!   小姑娘想起在姜以柠寝室里听同学们聊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脸颊有些发烫, 她屈着双腿,将脸埋进手臂里,脑子乱糟糟的。   她不知道坐在那里等了多久, 浴室的门终于吱呀一声被推开, 虞阮听见声音,下意识地抬头,沈时钦正擦着头发从里面走出来。   少年只有下半身裹了条浴巾,他没有穿衣服,身上未干的水珠顺着人鱼线淌下来, 经过紧实的腹肌, 流进他的浴巾里。   虞阮眨了两下眼睛,脸颊腾得烧红,她慌忙拿手捂住眼睛转过去, 声音都打着结巴:“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就出来了!”   “……走得太急,忘带换的了。”   见她就坐在外面等着,沈时钦擦头发的手停了一下,继而若无其事地走过去,目光落在他小女朋友身上。   她心心念念着今天要下水玩儿,因此一早换上了泳衣,外面只套了件轻薄的防晒衫。   泳衣并不是什么大胆的款式,薄荷绿的吊带上衣露出一截纤细的腰肢,两枚腰窝藏在防晒衫下若隐若现,同色系的小短裙俏皮灵动,衬得她双腿白皙修长,像只不知从那座密林里偷跑出来的小精灵。   沈时钦手指微动,眼底暗了暗。   他错开眼神不再看她,免得……刚从浴室出来,没过两分钟又得重新进去。   她背对着他,一点没察觉到他陡然变沉了的眼色,脆生生地叫他:“你没带衣服可以叫我呀,我可以给你送过去。”   沈时钦笑了,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你真要进来给我送衣服?”   虞阮:“……当然是给你放在浴室门口。”   “你快点进去把衣服穿上,”她连声催他,随口找了个理由,“天气冷,这样要感冒的!”   “……”   六月多的海岛,跟“冷”字显然扯不上什么关系。   沈时钦没有戳破她话里的毛病,他走进房间,随手从行李箱里抽了件衣服穿上。   虞阮听见他的脚步声走远,这才松了口气。   她用手拍拍自己的脸,哪怕不照镜子,她都知道她这会儿的脸一定像涂了一整盒腮红那么红。   这些红直到他们下楼都没完全散下去,在前台忙活的老板看见了,还上来关切地问了句,脸那么红,是不是感冒了,他那儿有退烧药。   虞阮:“……”   她恨不得现在就跑回楼上的房间里,钻进被窝藏起来。   沈时钦憋着笑道:“谢谢,不过不用了。”   趁着老板放心转身的功夫,虞阮凶巴巴地踩了他一脚。   她这样到底是谁惹出来的,他还好意思笑!   沈时钦自知理亏,他按下不顾主人意愿往上扬起的嘴角,揉揉炸毛小姑娘的脑袋,出门后还没忘给她买了个大号的冰淇淋当赔罪。   两个冰淇淋球挤在透明小碗里,上面零随地撒着奥利奥碎和榛果粒之类的配料。   不仅好看,味道也相当不错。   虞阮舀了一大口放进嘴里,她含着勺子,水灵的杏眼弯起来,笑眯眯地仰头:“这个超好吃,我们回来路过这家店,就再买一份吧。”   她笑起来甜得像蜜,沈时钦见了也开心,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轻易答应她的要求:“不行。”   “我……”   沈时钦一眼就看穿她想说什么,他打断她:“自己买也不行。”   面对少女期待的眼神,沈时钦强迫自己狠下心来:“这份已经很大了,吃多了你会肚子疼。”   别的都可以随她,事关她的健康,从来没得商量。   她鼓了鼓腮帮子,有点不高兴了,戳戳碗里剩下的冰淇淋,抿着唇不说话。   沈时钦正想着要怎么哄她,忽然一勺凉凉的东西就送到了唇边。   “张嘴。”   她收回勺子,往前转了个圈,小裙子飞起一道弧度,故作小气地道:“只有这一份,我要省着点吃,所以你只有一口的份量,再要就没有啦。”   虞阮说着,还伸出细白的胳膊,她吐了吐舌头,朝他比了个叉。   她并不是不讲道理的姑娘,知道沈时钦是为了她好,那点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还在想要哄她的时候,她自己就已经把自己给哄好了。   幸好是他捡到了这么个大宝贝。   沈时钦勾唇笑笑,他上前两步,把她拉回他身边,顺便挡住了其他偷瞄他家小姑娘的眼神。   “冰淇淋是不是很好吃?”   “嗯,还不错。”   “那我们……”   “不行。”   ******   鹿岛上有座无人村,曾经住满了村民的小村子如今早已经搬了个干净,一座座高低不齐的房屋外爬满了碧绿的爬山虎,像极了童话故事里描写的绿野仙踪。   虞阮看见图片时就想去了,现在到了这里,又怎么舍得错过。   沈时钦把玩着她的小手,他扫了眼她手机上的图片:“真的要去,无人村的话,里面会有什么灵异事件也不说。”   虞阮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定地点头:“嗯,要去。”   如果都到了鹿岛却没去成,她之后一定会后悔的。   她都这么说了,沈时钦也只好由着她。   于是当天下午,虞阮高高兴兴地去了,瑟瑟发抖地回来。   攻略里的那些照片只有无人村仙境般的外观,却没人在攻略里告诉她,里面荒废已久的屋子阴气森森,就算拉去片场当恐怖片的拍摄场地都不会有任何违和感。   夜晚,沈时钦过去看她,她果然已经把自己躲进了被子里,手脚藏得好好的,都不敢伸出来。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进她的被子,刚碰到她的手腕,就听见小姑娘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   见到来人是他,她才放下心来,委屈巴巴地拱进他怀里,小声控诉他:“进来都不敲门,你吓到我了。”   “我的错,”沈时钦拍拍她的小脑袋,“不用怕,今晚陪着你睡,好吗?”   怀里的小姑娘不知怎地没有吭声,半晌才退出他的怀抱,眼睛忽闪忽闪地看过来:“……不用了,你还是回去吧。”   嗯?   他低头看她:“不害怕了?”   “也不是。”她捧着脸纠结地想了好一会儿,才组织着措辞吞吞吐吐地道,“我就是,担心你明早起来,又得去浴室洗冷水澡。”   老是这样的话,对身体多不好呀。   沈时钦:“……”   —   呆在鹿岛这两天,虞阮拉着沈时钦把岛上能玩的项目玩了个遍,才踏上去往她外公外婆家的行程。   她一早跟外公外婆他们打了电话,告诉他们她高考结束之后要回去住上一段时间,外公外婆听了当然高兴,挂电话前还没忘问她:“阮阮,听你妈妈说,你出去玩还有女同学跟着一块儿的,那女同学来不来咱们家呀。”   “她要是来你就跟她说一声,别在外头订酒店了,又贵又不干净,索性就让她来咱们家里住,反正家里有的是房间。”   外公在电话里热情好客地道。   “……”   虞阮看看坐在旁边这位身高一八几的“女同学”,心想,要是她外公看到女同学的庐山真面目,怕不是不仅说不出让她来家里住的话,反而会抄起扫把把人给打出去。   她心虚地道:“不用了外公,我同学她另外还有事儿呢,就不跟我一起回去了。”   虞阮的老家地处江南水乡,离鹿岛只用三个多小时的动车,出于某种原因,她没让外公过来接她,而是带着沈时钦先去了她提前订好的酒店。   沈时钦把行李箱放到房间的地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她勾勾他的手指,向他讨好地笑笑:“那……我就先回家啦。”   他抬起眼皮,沉默地看了她一眼。   被他这么看着,虞阮忽然有了种自己是个把娇妻藏在家里不让见人的负心汉的错觉,她把心一横,踮起脚尖吧唧一口亲在他下巴上,软着声音跟他打商量:“你不要生气,我外公管得不严的,我保证一抓到机会就出来找你,好不好?”   沈时钦道:“不够。”   什么不够?虞阮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勾着腰抓过去,薄唇覆在她唇上,加深了这个亲吻。   直到她双腿发软,他才勉为其难地松开她。   虞阮被亲得眼尾湿漉漉的,唇上翻着盈盈水泽,她很没气势地瞪他,说话的声音还带着点喘:“这回够了?”   沈时钦魇足地舔了舔唇,他微微一笑:“勉勉强强吧。”   虞阮:“???”   我可能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她气得转身就回了外公外婆家,晚上连句晚安都没给他发。   第二天从松软的被窝里醒来,隔着房门,就听见外公外婆在客厅里细细簌簌地讨论着什么。   她推门出去,两位老人家就齐刷刷地朝她看了过来。   虞阮被二老迫切的眼神吓了一大跳,她疑惑地问:“外公外婆,你们怎么了?”怎么看上去这么紧张。   “你这孩子,”外公一拍大腿,“这不是高考成绩就快能查了,我跟你外婆都掐着时间等呢,你还不快进屋,把你那准考证给找出来。”   外公这一提醒,虞阮才忽地想起来,今天是高考查分的日子。   毕业旅行这一路,她差点把这门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虞阮忙从背包里翻出准考证,外公外婆都坐在她身边,虽然他们高考前还曾多次打电话告诉她,成绩不要紧,尽力考就行,但到了查分的时候,两位老人还是互相握着手盯着电脑屏幕,连眼都不敢眨一下。   虽然之前已经估过分,她心里也大致有了个底,但被外公外婆这么一感染,她还是会有些紧张。   她在方框里输入个人信息,鼠标轻轻点了下去。   屏幕前很快跳出一列数字:   虞阮 711分   足够她上Q大的一个成绩。   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虞阮趁着外公外婆在那儿对着她的成绩笑得合不拢嘴,翻开手机通讯录给家人们报喜的时候,悄悄溜回了房间里,给沈时钦发了条短信:【高考成绩出来了,你查过了吗?】   沈时钦:【嗯,查了。】   这么平静啊,虞阮继续敲屏幕问他:【我711,你呢?】   沈时钦:【这回考的一般。】   一般是什么意思。   虞阮心里一紧,好在沈时钦的下一条信息很快就发了过来:   【也就比你高个十几分,725。】   虞阮:“……”   汝听之,人言否??!   作者有话要说:  发出外公慈善的声音:快把女同学带家里来!   沈时钦:……   揣着两只学霸崽祝小可爱们考的全会,蒙的全对!   感谢奈凉给投的地雷,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54章 、chapter 54   高考分数下来后, 虞阮忙活了好一段时间。   她这次成绩比前几次模考得分还要高上一截,外公外婆高兴坏了, 虞阮回房间给沈时钦发了个信息的功夫,出来就看见她稳重慈祥的外公外婆一人拿一个手机,扯着嗓门向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们炫耀她的好成绩,没多久就给她在老家的酒店定下了好几场庆功宴。   虞阮混在一堆笑容满面的长辈中间, 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从庆功宴里溜出来,去看望她那个孤零零被遗落在酒店的男朋友。   晚上虽然太阳已经下山, 但天气还是闷热, 虞阮一进酒店就不想再出去, 她拉着沈时钦一起商量完志愿,趴在沙发上对着手机闷闷地笑。   沈时钦从套房的小冰箱里拿了瓶冰饮给她,把她的手机按下去, 找了个对视力不好的理由, 不许她再看了。   他喜欢她高高兴兴的模样,却不乐意她的注意力全跑到了手机上,连他都被忽略到了一边。   虞阮仰起头,漂亮的眼睛里笑出了眼泪,一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你知道吗, 为了庆祝你拿到高考理科状元, 学校要给你拉横幅挂在校门口,李老师高兴坏了,正在班群里号召同学给横幅选款式呢。”   沈时钦原本自在的表情不着痕迹地僵了一下。   他打开手机, 群里的同学果然活跃异常,一个个都在热情地讨论,稀奇古怪的标语层出不穷,李进喜甚至还专门在班群弄了个投票。   沈时钦:“……”   他心情复杂:“怎么没有全不选的选项。”   少女眉眼弯弯,戳了戳他的胳膊:“大家也是在为你高兴嘛,李老师还说,等你回学校拿考到状元的奖励金的时候,还要让你重新拍一张宣传照。”   二中传统,每年高考最优秀的那一批学生,都会留下照片在学校的荣誉栏里,供后来的学弟学妹们仰望。   往年的学生只要把他们入学时的照片拿来贴上去就好,不用重新拍摄,但问题就在于,沈时钦的那张照片俊归俊,就是看着太过于凶神恶煞,目光冷厉盯着镜头的样子不像是个能考第一的好学生,反倒更像是刚打完架回来的不良校霸。   ……虽然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种说法也不算有错就是了。   沈时钦半点犹豫也无:“奖金我不要了。”   他们说会儿话的功夫,班群里又多冒出好几条能挂在横幅上的标语,一个两个同学仗着有匿名功能,不怕被沈大佬发现了事后算账,发得相当积极。   沈时钦眯了眯眼,他手指一动,打了个句号出去。   原本热闹的班群瞬间安静了下来,活像是被管理员给开了禁言。   事实证明,即使已经毕业,沈同学在大家的心目中依然很有威慑力。   也只有他身边的小姑娘,在这种情况下,照样敢在大佬的眼皮子底下打开手机,认认真真给选中的横幅投了个票。   她是趁着大人们都在聊天讲话,从饭局上偷溜出来的,送客时外公发现人不见了,给她打来电话。   虞阮抱着沙发上的靠枕,偷瞄了他一眼,转过身对着电话小声说:“外公,我没事儿,就是在厅里呆得闷了,出来透口气。”   “嗯,你们先回吧,我一会儿马上回家。”   她挂了电话,沈时钦站起身:“走吧,我送你回去。”   虞阮也想跟他多呆一会儿,就没拒绝他,不过她还是有点儿担心:“你认得回来酒店的路吧?”   沈时钦被她气笑了,他抬手捏了把她的脸。   走过一次,又知道酒店地址,还能摸不着方向,她当他是有多笨。   晚上不好打车,他陪她坐公交回家。   公交站附近有推车卖糖炒栗子的老人家,栗子翻炒间发出沙沙的声音,带来诱人的香。   沈时钦走过去,给她买了一大包,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虞阮剥了一颗,把它塞进沈时钦嘴里,柔软温热的指腹抵在他唇上,将糖炒栗子推了进去。   栗子还带着刚出锅的热气,吃起来香甜可口,怪不得有这么多路人来买。   他嚼了两下,居然有些舍不得把它咽下去。   他把纸袋从她手里接过来,一直到公车来之前,都在不知疲倦地给她剥栗子吃。   有个顶着西瓜头小男孩也从老人那儿买了栗子,自己却不肯剥,非要身边的妈妈剥给他吃。   他妈妈不依:“你已经不是小朋友了,要学会自己吃自己剥。”   小男孩不高兴地瘪了瘪嘴,指了指车站边的虞阮和沈时钦:“妈妈坏,那这个姐姐也不是小朋友啊,还不是有哥哥给她剥!”   “谁说不是了。”沈时钦忽然开口。   夏日的晚风混合着甜甜的栗子香,他温柔地牵起她的手,手指打开她的指缝,跟她十指相扣。   少年勾着唇角,他嗓音低沉,乘着晚风一点点透进她心里。   他说:“这个姐姐啊,是我的小朋友。”   ******   下了公车后,沿种着柏树的马路走进去,走到拐角的路口,虞阮不让他继续往前走了。   她紧张地把他往车站的方向推推,小脸一本正经:“时间不早了,你快坐车回去吧,不然要赶不上末班车了。”   而且这条街附近的住户都是外公外婆他们的老邻居,万一被他们看见,告诉外公知道可就糟了。   沈时钦将装糖炒栗子的纸袋放进她手里,又朝她张开双臂。   那意思很明显了,要抱一下才肯回去。   虞阮脸有些红,她小步上前,伸手抱了抱他。   小姑娘把头靠在他怀里,轻声和他讲:“已经抱过了,可以回去了吗?”   她声音软乎乎的,听得他暗自磨了磨牙。   他巴不得能跟她多呆一会儿,她倒好,一个劲儿地想着快点赶他走。   他非但没松手,反而收紧了这个拥抱。   “阮阮?是你吗?”   不远处的小巷子里忽然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虞阮被吓了一跳,她猛地打了个哆嗦,赶紧用力把沈时钦推开,转身向前走去,朝那边的老人喊了声:“外公。”   外公手里还拎着两大包垃圾袋,颤巍巍地朝这边走过来。   最近街道里搞起了垃圾分类,他这趟出来,就是来扔垃圾的。谁知道垃圾还没扔,就先看见了在外头站着的小孙女。   外公年纪大了,没戴眼镜视力不行,再加上晚上光线不好,中间又隔着一段距离,倒没看清楚他们两个具体是在做什么,只隐约见着虞阮跟另一个人站在一起。   虞阮跑过去扶住外公,帮他把垃圾丢进桶里,外公拍拍她的手,疑惑地朝沈时钦的方向看过去:“那小伙子是谁呀,你们俩在外头说什么呢?”   虞阮心里一慌,她低头飞快地瞪了他一眼。   沈时钦无辜地站在原地。   饶是他目力再好,也绝对想不到,这么巧出来丢垃圾的老爷子,居然就是虞阮的外公。   外公还在等她的回答,虞阮只好含糊答道:“我也不认识,好像是外地来的游客,找我问个路。”   “……”   短短两分钟里,他在她口中的地位,就由男朋友迅速降格成了来问路的外地游客。   沈时钦稍微心梗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外公也没想太多,他关心地多问了句,“你这两年都在南市,老家的地方都还熟悉吧,别给人指错了。”   “不会的。”虞阮赶紧说道,她扶着外公往家里走,一边小心地回头,把手垂下来朝他挥了挥,做了个让他快走的动作。   开门进了屋,虞阮扶外公到沙发上坐下,心不在焉地陪二老看了会儿电视,才找个理由躲回房间,给沈时钦发信息:【男朋友?】   沈时钦很快回她:【怎么,不是找你问路的路人了?】   虞阮:“……”   她真的只是一时口快。   她就知道,他一定会在意。   虞阮含泪答应了沈时钦一系列丧权辱国的要求,总算把这件事给盖了过去。   她在老家住了一段时间后,被爸妈叫回去一起填志愿。   江昔翻着学校发下来的册子问她:“想好要学医了,志愿填上去可就不能改了?”   虞阮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对于将来要念的专业,她也曾思考过很久,但想来想去,还是最想学医。   不仅是为了以后可以照顾到身边的家人,能帮助那些医院里的病人,给他们生命第二次希望,她觉得,那会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她抿唇问江昔:“妈妈,我选择学医,你会不会对我感到失望呀。”   江昔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她不由得愣了一下:“怎么这么说。”   “我以为……你会更想我念金融之类的专业。”   江昔笑了笑,她抬手摸摸女儿柔顺的长发:“妈妈这些年时常不在你身边,对你要求严格,一直希望你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成年人,你已经做到了,我又怎么会失望呢。”   “学医不是什么坏事,只要你不怕学医的苦和累,想做就去做吧。”   “再说了,”她朝她眨了下眼睛,“Q大医学部可是全国第一,这还算失望的话,别的家长还不得气死。”   虞阮没想到妈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心里最深处藏着的那个小冰块像是被人忽地泡进了一池春水,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晚上躲在被窝里跟他打电话,小姑娘抱着又胖了不少的大狗,絮絮叨叨把早几年爸爸妈妈没能陪在身边的难过和她妈妈白天和她说的话,都讲给他听。   她说:“我之前老觉得和爸爸妈妈之间隔了一层什么,但现在,这层隔膜好像变淡了很多。”   沈时钦对着满屏的数据,电脑椅往后一转,他望向窗外,跟她看着同一片天空。   他声音放得低低的,隔着手机传过来,有种特别的性感:“以后时间还长,都会变好的。”   他始终缺少了正常的父母和家庭的温暖,但他希望,这些东西,她可以拥有。   虞阮想到他跟她说过他父母的事,她懊恼地趴在狗狗柔软的长毛上,有些懊恼跟他说这些了。   她忙转了个话题,想起来问他:“我要去念临床医学,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沈时钦懒懒地道:“我要说什么。”   “Q大的临床医学是八年制,”她有些底气不足,小声和他说,“八年,很久的。”   也就是说,等他毕业了,她可能还在学校里念书呢。   她话音刚落,电话那头的人就笑了起来。   “想什么呢,”他笑得有点儿坏,声线沙沙的,听得她耳朵一阵酥麻。   他说:“只要你不是八年后才打算嫁给我,我就没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  社会你时哥,一个非常没有原则的男孩子 第55章 、chapter 55   九月初, 虞阮被爸妈陪着,一起去Q大报道。   Q大校门口插着小红旗, 烫金大字印刻在石碑上,有不少穿着志愿者马甲的学长学姐站在校门外指引新生。   虞阮的寝室分在六楼,四人寝,典型的上床下桌, 每两个寝室之间还有个供学生们休闲放松的小客厅。   她进去的时候,另外三名室友已经到了,正坐在下面的椅子上各自玩着手机。   听见开门声响起, 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到门口, 好奇地看向未来几年都要共处的寝室最后一人。   站在门口的少女生得精致漂亮, 弯唇朝她们笑时脸上露出两枚浅浅的梨涡,轻轻跟她们打了声招呼:“同学们好,我叫虞阮。”   “你好你好, ”坐在门边位置的女生最先反应过来, 她笑着帮虞阮接了把行李,“我叫许佳意,以后大家都是室友啦,咱们俩还是对床呢。”   她说着,又偷偷打量了虞阮一眼。   这个新室友长得真好看耶, 每天早上起来对着这样一张脸养养眼也好啊。   许佳意性格活泼大方, 另外两个女生也都是好相处的姑娘,四人很快熟络起来,还约着等下一块儿去吃火锅庆祝庆祝新学期第一餐。   虞阮跟几个室友聊了会儿天, 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看看来电显示,和室友们道:“我去外面接个电话。”   她趴到过道的栏杆上接起手机,栏杆在阳光下晒了好久,趴上去暖暖的:“喂,沈时钦。”   “嗯。”电话里的声音慵懒随意,就是听上去,还带着那么点儿不高兴,“到寝室了吗?”   虞阮一想到这个就想笑,填报志愿前,他一直想着他们两个能在同一个学校,谈恋爱什么的,肯定比高中东躲西藏避着老师要来得方便;没想到时隔多年,Q大里各个学院的分部也跟他几年前去时有了差别,他们一个医学院,一个经管院,刚好东西隔开,他想过来找她,还得横跨大半个校园。   她的男朋友发现这件事后郁闷了好几天,后来还不甘心地跟她提议,要不要考虑直接搬出去住。   ——答案当然是不行的。   Q大铁律,大一新生必须住校,没得商量。   于是,不高兴先生的脸变得更臭了。   虞阮嗯了一声,对电话那头说:“已经到了,寝室环境不错,室友们也都好。”   她知道他会问她这个,索性就自个儿先一箩筐地跟他说了。   沈时钦笑了笑:“成,那就好。”   她高中都是走读,进了大学住校,他起初还怕她会适应不了。   也对,她一直都是个讨喜的姑娘,只要不遇到那种特别难相处的人,很少有人会不喜欢她。   沈时钦靠在椅背上,对着电话扬唇笑笑:“回寝室休息一会儿,等下我来接你吃饭。”   “不用不用,”虞阮连忙道,电话里的少女嗓音清甜,透着股满满的活力,“我跟室友约好要一起去吃火锅,所以你就不要过来啦。”   本来已经准备好要出门的沈时钦:“……”   他心里无声地恰了一颗大柠檬。   进了大学,交到新朋友,他的小姑娘居然那么快就把他抛到了一边,连吃饭都不跟他一起了。   少年扯开唇角,面无表情地舔了舔内侧的尖牙。   啧,个小没良心的。   —   许佳意说的火锅店是Q大一家有名的老店,她们拿了号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才排到一张靠窗的四人桌。   几人商量着点了菜,又从自助柜台那儿挑了蘸料,火锅分了四宫格,热气腾腾的锅底直往上冒着浓香,闻着就让人开胃。   许佳意从番茄锅里捞出一大片肥牛卷,边吃边和她们聊天:“诶,你们看了我们学校的论坛没,学校放了好多大家来报道的照片,里面有个男生长得特别帅,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啊,我都还没看呢,我现在就去看看。”   许佳意说着,歪头挤眉弄眼地和虞阮道:“阮阮,你还没看过吧,大家论坛里都在说今年的新生里哪两个人长得最好,你也榜上有名哦。”   虞阮嘴里还嚼着个刚捞上来的丸子,听她这话差点没被呛住,她腮帮子鼓鼓的,活像只肥嘟嘟的小仓鼠,乌黑的眼眸有些呆住了,怔怔地朝许佳意“啊”了一声。   许佳意被她这反应萌了一脸,她帮虞阮拍了拍背,让她把丸子咽下去:“干嘛那么惊讶,这也算给我们院长脸了呀,我看到我们医学院的群里还在说要给你投上一票呢。”   另外两个室友都笑着地举手:“我已经投了。”   “我也是。”   “……”   虞阮放下筷子擦了擦手,拿起手机打开论坛往下翻翻,里面果然有个今年大一新生的颜值讨论贴,帖子旁边还飘了个标红的“HOT~~”   她向下一划,第一张照片就是那位帅得惊天动地的男同学。   男生套着最简单的白衣长裤,他身姿挺拔,侧脸线条流畅,眉目清朗俊逸,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手机,低头不知在输入些什么,长长的睫毛垂着,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翳,眸光中流露出淡淡的温柔。   虞阮:“……”   她手里的手机隐隐变得有些烫手。   那个时候,他是不是在跟她发信息来着?   “这种图拍出来都好看,本人肯定更帅。”   “看小哥哥的脸就知道是个脾气很好的男生诶,另一票我投给他了!”   脾气好……   虞阮默了一下,心想要是高中的朋友听见有人这么评价沈时钦,指不定会惊掉下巴。   “光看脸也看不出什么,千万不要被一个人的外表给骗了,“她诚恳地开口,“……我们不要以貌取人。”   “算啦,这么好看的男生也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又不是同一个院的,学校那么大,平时碰不碰的到都难说,”许佳意说着,把肉片往蘸料里浸了浸,“论坛里拿到他登记表的学长说,他好像就是南市今年的理科状元来着,唉,长得帅成绩好,老天造人的时候果然还是偏心的。”   “这样的男生不可能没有女朋友吧,哪还需要来大学找,应该高中就有自带的才对。”其中一个室友斩钉截铁地道。   作为他从高中自带上来的女朋友,虞阮:“……”   她默默地把刚要说出口的话又给咽了回去,低头从锅里捞东西吃。   “你们看那边,”许佳意拉住虞阮的胳膊,往窗外激动地指了指,“那个是不是照片上的男生啊。”   “是他!衣服都一样的,本人比照片还帅!”   虞阮被许佳意这么一拉,也放下筷子朝玻璃窗外看出去。   沈时钦站在离她们这家店不远的过道上,他穿着照片里看见的那身衣服,低头往手机上发着什么东西。   学校这一排小吃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但他因为相貌气势实在出众,即使放在人群里,也照样出挑。   他放下手机的那一刻,虞阮桌边的手上发出叮的一声。   她刚拿起手机,还没来得及打开看,沈时钦就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他抬头朝火锅店这边看过来,目光与她交汇到一起。   少年眯了眯眼,他懒懒地勾着唇,抬腿朝她走来。   虞阮听见坐在旁边的许佳意低声呢喃:“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他是朝我们这边过来的。”   她没感觉错。   沈时钦走到她们这桌边上就停下来脚步,他屈起手指,往中间隔着的玻璃上敲了两下。   锅里翻滚着剩下那些煮熟的肉片,但这会儿没人想的起来去捞它。   几个女生全呆住了。   许佳意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尾音还有点儿飘:“阮阮,这位……是来找你的?”   她心里那只土拨鼠已经开始疯狂尖叫起来,这帅哥看你的眼神瞎子都能感觉出不对啊朋友,你们两个到底什么关系!   虞阮捧着火锅店里的酸梅汁,手指在放着冷饮的玻璃杯上留下了几个白白的指印,她脸颊染着绯色,“那个……”   小姑娘组织了一下措辞,她杏眼弯弯,不好意思地跟她们解释:“我就是,他从高中自带的女朋友。”   许佳意:“……”   此时此刻,她只想登上论坛,找到那个帖子,往里面回复一句:   【你们别惦记了,今年新生里颜值最高的那两位,他们都已经内部消化了啊啊啊!】   —   一寝室的人出来时还是整整齐齐的,等她们回去的时候,就少了一个人。   大学里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谈恋爱不怕被抓,唯一少掉的虞小阮同学抱着自家男朋友的胳膊,兴高采烈地拉着他逛校园。   她刚来Q大,学校里的地方还没摸熟,一切对她来说都还很新鲜。   开学第一天,晚上八点会在大礼堂有讲座,所有新生都要准时过去听讲,虞阮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她仰头问沈时钦:“你知不知道大礼堂在哪儿,我们要不要提早一些过去呀。”   她怕万一找不到地方,迟到了就不好了。   原本跟室友们在一起走,许佳意提前几天来学校报的道,早把学校里重要的那几栋楼都摸了个清楚,现在身边的换成了沈时钦,她担心他们都找不到大礼堂在哪儿,两个人双双在学校里迷路,那可就太糟糕了。   沈时钦说话声很淡定,他熟练地揉揉她的脑袋:“没事,我记得路。”   “可你也是今天才来的学校呀?”   “校门口有地图,看一下就记住了。”   虞阮:“……”   那张地图上有那么多图标,要换了是她,别说看一下,就算让她把地图拿在手里走,都不一定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不过既然沈时钦都这么说了,虞阮也就彻底放下心来,她找到路边的一家冷饮店,从里面买了两个原味甜筒出来,跟他一人一个分着吃。   有了男朋友之后,她看到这种买一送一的活动都觉得商家充满了善意。   甜筒奶味很足,小姑娘一边啃着上面化下来的冰淇淋,一边跟沈时钦碎碎念:“刚刚我室友跟我讲,我们两个的照片都被放到学校论坛今年的新生贴上去了。”   “嗯?”沈时钦不紧不慢地应了她一声,“我们两个的合照吗?”   “当然不是啦。”   他们都是第一天来学校,今天连她都是刚才见到他,哪来的什么合照呀。   沈时钦脚步一顿。   他拿出手机,摆在高起的窗台上,定好了定时拍摄,又拉着她往后退了几步。   虞阮疑惑地看着他这一系列操作,她不解地问他:“沈时钦,你在干什么?”   “当然是准备拍照。”   少年拉着她的手腕,力求把照片做出路人拍摄的效果,他一本正经地道:“发到论坛上,让他们知道。”   “无论是我还是你,都是有主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论坛吃瓜群众:什么???这才过去多久,今年最好看的新生这么快就牵手成功啦?!   感谢“奈凉”的地雷,“梦”的营养液,抱住举高高~~ 第56章   Q大开学没过两天就是军训。   大学里军训严格, 偏偏这个九月天气还出奇的好,每天笔挺地站在阳光下暴晒, 回了寝室还得写作训笔记,虞阮被累得够呛,有时晚上和沈时钦打电话,打着打着都差点直接睡过去。   中间休息时, 一群新生坐在林荫树下,从口袋里掏出防晒霜给自己补防晒,许佳意靠过来羡慕地戳戳虞阮的小脸:“阮阮, 都快过去一个多礼拜了,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见黑呀, 你看我,晒黑了好多,天天涂防晒都没用, 等军训结束没准儿都要晒成碳了。”   虞阮抱着双腿, 将脸枕在膝盖上休息,裸露在外的肌肤除了有些晒红的地方外,仍旧白皙细腻,像块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嫩豆腐。   她嫌热,趁着这会儿休息的功夫摘了军训帽, 最近两天在练匍匐前进, 她怕半路上帽子掉了,因此把帽檐扣得很紧,在额头上都勒出了一道红痕, 每次都得要好半天才能消下去。   疼是不疼的,就是看上去傻了点儿。   小姑娘好面子,痕迹消下去之前,都不乐意跟沈时钦开视频了。   早晨出来操练了一整个上午,虞阮实在累得不行,连反应都变慢了不少,许佳意的话说完,她眨了几下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她在说什么,慢吞吞地从上衣兜里拿防晒给她:“那要不,你拿我的试试?”   许佳意笑得歪倒在她肩上,把防晒霜给她推回去:“害,我跟你闹着玩儿呢。”   一群女孩子互相靠着坐了一会儿,终于缓回点精神,边喝水边聊起各个班的教官来。   有个女生目露憧憬:“要是我们班的教官也像三班教官那样就好了,长得帅不帅是其次,重点是人脾气多好啊,回回都给她们找有树荫遮着的阴凉地站军姿,不像我们,每天大太阳底下一晒就是好几个小时,肤色差都出来了。”   三班的教官跟她们这帮大学生差不了几岁,笑起来还有两个小虎牙,他跟学生们相处得很好,听说已经有好几个女生私下里约着,等军训结束了,要去找教官要他的联系方式。   虞阮被这消息给震住了,她把许佳意拉过来一点,小声凑到她耳边问她:“三班的教官,长得很帅吗?”   Q大这回新生军训,来的教官多,除了负责她们的这位,她连人脸都还没认全。   许佳意托着下巴思忖了片刻,很负责任地评价:“帅不帅这回事,也得看是跟谁比;要是跟我们班这几位哼哈二将比,但肯定是帅的,但是吧……”   通常“但是”后面说的才是重要内容,虞阮连忙竖起耳朵,准备听听许佳意有什么高见。   只听许佳意振振有词地道:“但是,跟你男朋友比起来,那还是差了不少的。”   虞阮:“……”   她心情复杂:“你究竟是收了他多少好处。”   怎么就能这么见缝插针地给他说好话呢???   许佳意笑嘻嘻地贴着她道:“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嘛,我肯定得帮咱们时哥好好看着你不是。”   虞阮刚要说话,许佳意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兴奋地压着嗓子喊:“你看,那是谁来了!”   林荫场边的塑胶跑道上,沈时钦穿着迷彩服站在那里,军训时大家都穿一样的衣服,可这套迷彩穿在他身上,偏偏就跟网络上那些宣传片似的好看。   见她的视线终于看到了他,他才懒洋洋地勾动唇角,朝她露出一个笑脸。   许佳意歪头看着虞阮脸上下意识露出的小梨涡,她赶紧推了她一把:“你快去吧,再等会儿训练就又得开始啦。”   “那我先过去,你帮我看一下东西啊。”   虞阮说着,刚打算站起来,忽然动作一顿,从地上捡起帽子戴上,拿手机反光看了又看,确认把没消干净的红痕都给遮严实了,这才抬腿朝他走过去。   少女在他面前站定,仰头盯了会儿他的脸,小表情忽然变得有点严肃。   沈时钦被她这神情弄得一愣,他没来由的慌了一下,脑海中快速把这几天发生过的事都过滤了一遍,确认没做什么惹她不高兴的事情,这才稍微放下点心来。   他刚要问她怎么了,只听他的小女朋友叉着腰一字一句板着小脸问他:“沈时钦,你是不是又没擦防晒。”   原来是因为这个。   这颗心总算彻底放下来,他抬手碰碰她绷着的粉唇,手指触在她柔软的唇角上,语气里带着三分笑意:“干嘛,嫌我晒黑了不好看啊。”   小姑娘被他弄得有些绷不住了,她懊恼地把他的手拍下来:“才不是因为这个,是怕太阳太猛了,会把人晒伤的。”   况且他其实也没有晒黑太多,皮肤稍微变黑一点,反而更显出少年轮廓深邃。   不过这些话不能直接告诉他,不然这个人肯定又得飘上天了。   虞阮掏出防晒霜,朝他招了招手:“你弯下来一点,我帮你涂吧,这个涂上去没有颜色,不会被人看出来的。”   毕竟待会儿训练,还有得晒呢。   沈时钦顺从地弯腰,让她柔软的小手沾着防晒涂到他脸上,她涂得认真,连衣领上露出的脖颈都没有放过,手指擦过他凸起的喉结时,她敏锐地察觉到她手下那个地方轻轻上下动了动。   虞阮觉得好玩,不仅没有把手拿开,反而还好奇地戳了戳他的喉结。   沈时钦:“……”   男人的喉结是能随便戳的吗?   他垂眸看她抬起葱白的指尖在他喉结上戳来戳去地玩儿,一点都没发现他此刻看她的眼神有多危险。   沈时钦握住她作乱的小手,将她的手往上一拉,张嘴轻轻咬住了她指尖。   虞阮被他出格的举动吓了一跳,她想起后面还有那么多同学在那儿坐着,怕被人看见,赶紧想把手给抽出来。   沈时钦没依。   他力气太大了,抓着她的手,她根本抽不出去。   她红着脸小声道:“你属狗的吗,快放手,我手脏的。”   她手上才碰过防晒,他倒好,也不怕中毒。   “不放,”沈时钦笑着说,“我又不嫌脏。”   那也不能这样。   一想到背后坐着的同学,虞阮整张脸都要烧起来了,她往他小腿上蹬了一脚,费劲地抽开手,把手指往他衣服上擦了擦。   他低头看她这一系列动作,眉梢高高地挑了起来,一手捏捏她粉嫩的脸颊,摆出一副恶人的嘴脸:“怎么,嫌弃你男朋友啊。”   这种死亡问题,虞阮当然不能就这么回答他。   小姑娘杏眼转了转,机智地换了个话题:“你国庆节要回家吗?”   她看了这学期的时间安排表,他们军训结束没上两天课就赶上国庆七天长假,这个点的车票难买,如果要回去的话,现在就该提前买票了。   沈时钦问她:“你回吗?”   “我都可以啊,”她爸妈最近又飞国外忙工作去了,她回不回的都无所谓。虞阮退后一步,把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地道,“看你,你要是回的话,我就跟你一起回去……你笑什么?”   沈时钦毫不掩饰他上扬的嘴角,他伸手勾着她的腰把人带回怀里,下巴抵在她帽檐上,虞阮不出意外听见后面坐着的同学发出一连串哄笑声。   她手抵在他胸膛上,被他突然的动作弄得愣住了,半晌才红着脸想到要推开他。   “别动,”他把她按在怀里不让动了,嗓音低低地从她头顶飘下来,“军训好累,让我抱一会儿,充充电。”   “……”   虽然觉得这个人体力那么好,军训这种运动量根本不可能把他累到,但听他用这种类似于撒娇的口气跟她说话,小姑娘还是不可控制地心软了。   她安安静静地让他抱着,军训大家都出了不少汗,他身上却没什么味道,依然干净清爽。   她过了会儿才问他:“喂,你刚刚到底在笑什么呀?”   “哦,”他的头逐渐下滑,仗着教官没在这儿盯着就为所欲为,亲昵地蹭蹭她的鼻尖,低笑着回答她,“我就是忽然感觉,你说要跟我一起回去那句,有点像新婚小夫妻回门见家长。”   “……”   “听着还挺夫唱妇随的,是不是?”   虞阮:“……”   才不是。   她觉得她之前给他涂防晒的举动实在是太多余了!   这人脸皮那么厚,根本不可能被晒伤的!!   —   开学后的第一个长假,两人都没有选择回家。   虞阮靠在寝室的床上跟沈时钦打电话:“我几个室友上完课就都回去了,只剩下我一个留在这里独守空房……”   “阮阮,”他打断她的话,低声纠正她,“独守空房这种词,不可以乱用。”   就算要用,也只能用在他跟她身上。   当然,他不会给她用到这个词的机会就是了。   男朋友这点小心思有趣极了,虞阮笑弯了眼,乖乖地应了声:“好,那我以后不说了。”   沈时钦到了她寝室楼下,他仰起头往上,看向她寝室发出的那一点灯光。   他通过电话传过来的声音磁性而温柔:“阮阮,下楼。”   虞阮闻言怔了一下,她匆匆从床上爬下去,套了件外套趴到窗口张望,果然看见她男朋友站在她寝室楼下等她。   她拿着手机一路小跑下了楼,一个飞扑手脚并用地挂到他身上,像只可爱的小树袋熊:“沈时钦,你怎么来啦。”   沈时钦怕她摔了,赶紧双手托住她,她本就不重,军训期间又瘦下去不少,这样抱着她走,他也不觉得疲累,反倒是小姑娘先不好意思了,赶紧从他身上跳下来,抱着他的胳膊往前走:“我们现在去哪儿,一起吃饭吗?”   她开开心心地拉着他说话:“我和我室友之前发现了一家特别好吃的店,我早就想带你一块儿去吃吃看了。”   身边的姑娘笑得很甜,遇见喜欢的东西,总惦记着要跟喜欢的人一起分享。   沈时钦抓着她的小手,跟她十指相扣,他侧过头凝视着她的笑颜,也跟着笑起来,应了她一声“好。”   虞阮说的那家店在小吃街最里面,店里扑面不大,卖的都是一些家常菜,摆盘算不上有多漂亮,但胜在味道出色。   沈时钦拦在她前面付了帐,虞阮抢不过他,只好溜到店外面,沈时钦出来找她时,看见她弯腰站在一个画糖画的老伯前面跟他笑盈盈地说着话。   她听见脚步声,转头看见他出来了,忙朝他招了招手。   沈时钦走过去,看见虞阮从老伯的工作台上拿起两串完工了的糖画,上面的糖浆调得金灿灿的,在木棍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他们的名字。   虞阮把两串糖画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把写了她名字的那串递给他。   沈时钦拿在手里,他没舍得出,而是让做糖画的老伯又给他在外面封了层糯米纸。   他拉着她往前走,虞阮走着走着,发现路有点儿不对劲。   她歪头问沈时钦:“我们不是要回去吗?”   怎么变成往校园外走了。   沈时钦握紧了她的手:“带你去个地方。”   虞阮哦了一声,乖乖跟着他往前走。   她一句也不多问,沈时钦反倒停下了脚步,他垂下眼眸,捏捏她的手指:“就不问问我,要带你去哪儿。”   “不用问,”小姑娘心态很好,她放心地摆摆手:“反正你又不会把我带出去卖了。”   她一双明眸亮晶晶的,望向他的眼睛里写满了信任。   他最受不了她拿这样的眼神看他,胸膛起伏得厉害。   靠。   要不是街上人多,亲完了她肯定得羞的不理他了,他真想直接不管不顾地亲亲她。   作者有话要说:  时哥兴奋脸:我可以亲吗?   冷酷无情你阮妹:当然不可以! 第57章 、chapter 57   沈时钦要带她去的地方离学校不远。   他拉着她的手, 转身带她走进了Q大附近的一个小区。   Q大这片的小区绿化做得很好,一路走来都是修剪整齐的草坪和清澈干净的湖水, 路过的老人有的正带着家里的小孙子饭后散步,或者踩着踏板锻炼身体。   有个穿背带裤的小朋友拿着个小玩具一路后退着跑过来,不小心撞到沈时钦的腿上,沈时钦把他扶住, 小朋友呆呆地回头,看见是个陌生的大哥哥站在他后面,赶紧跟他说了声谢谢。   沈时钦的一句“不用”还没说出口, 就看见这小孩儿把脑袋一转, 对着虞阮咧开嘴笑了。   小朋友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嘴里缺了颗门牙,说话还有点儿漏风:“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沈时钦:“……”   他抿了抿薄唇。   小屁孩儿一个, 年纪不大, 嘴倒是挺甜。   虞阮弯着唇笑了,她蹲下来跟小朋友平视,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之前放进去忘了拿出来的阿尔卑斯糖,放在小孩儿胖乎乎的手上,又摸了摸他毛栗子似的短发:“谢谢, 这个给你吃, 你也很帅气。”   小朋友那双眼一下变得更亮了,就连说谢谢的声音都比刚才对沈时钦的那声要响了好几个分贝。   等小男孩从他们身边跑开,虞阮才重新直起腰来。   她回头刚要跟沈时钦说话, 忽然发现她男朋友脸上的表情,似乎有点儿不大对劲。   她的手戳在他绷起来的嘴角上:“你怎么啦。”   怎么又不高兴了?   身边的少年抬眼不自然地看了她一眼,他嘴唇动了动,声音放得很轻。   但他们两个靠得近,虞阮还是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她愣了一下,纤长的睫毛眨了眨,终于没忍住笑出来。   起先还顾忌着他不敢笑得太大声,后来实在憋不出了,连眼角都笑出来泪珠,衬得杏眼愈发晶亮。   她想起他说的那句话,就笑得停不下来。   ——他说:“你都没有夸过我帅。”   虞阮将头抵在他胸口,他幼稚起来怎么这么可爱,连小朋友的醋都吃。   沈时钦咬了咬牙,一手揽着她的腰,把她按进怀里,凶巴巴地对她道:“不许笑了。”   “好,不笑了。”她努力把笑憋下去,踮起脚尖趴在他肩上,凑到他耳边说话。   小姑娘声音甜得像是浸了一整个春天的花蜜,呼出来的热气喷在他耳根,她甜甜地夸他:“我觉得,我男朋友全世界最帅了!”   沈时钦握着她腰肢的手一紧。   他明明嘴角都已经扬了起来,还非要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缠着她不依不饶地道:“你刚刚说了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楚,再说一边好不好?”   “不好。”   她才不要说了。   她从他怀里退出来,后知后觉地觉出不好意思,捂着脸快步往前走,没走两步,又被他一把拉住。   他扣着她的手指,把她的手拉起来,在她葱白的指尖轻轻印下一个啄吻:“别瞎跑了,先带你回家。”   回家怎么是往这儿走?虞阮不明所以地跟着他,她问:“你是在这儿订了民宿的房间吗?”   她知道大学附近会有些房主把自己的屋子短租出去,给来附近玩耍的游客住。   她以为沈时钦是想这七天能跟她住在一块儿,租了Q大这一带的民宿。   “不是。”   他刷了门卡,带她走进其中一栋楼,又拿钥匙开了门。   温馨舒适的房子在她眼前打开,沈时钦从鞋柜里拿了一双拖鞋放在她面前。   拖鞋毛茸茸的,上面还支棱着两只竖起来的小鹿角。   虞阮换了鞋子,好奇地往里面张望。   沈时钦摊开她的手心,把钥匙和门卡一并放在她手里。   “拿着这个。”   “以后,无论什么时候想过来住都可以。”   虞阮看看手里的东西,彻底呆住了。   她原本以为,就算不是民宿,这里或许是他的什么朋友暂时借给他们住的房子,但听他这么一说,她再怎么样也明白了,这里的屋主,就是她身边的这个人。   可这座城市本就房价高昂,Q大这片地段的房价更是寸土寸金,她知道沈时钦的爸爸有钱,可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恶劣成这样,他又不是会向沈爸爸服软的个性,那他哪来那么多钱买房子啊。   少女漂亮的小脸上不仅没有浮现出他预料的惊喜,反倒发愁地望向他:“沈时钦,你……不会为了买房跑去借高利.贷了吧?”   她心中扒拉着自个儿的小金库,还好她没有乱花钱的习惯,小金库储存得满满的,应该还能帮他还一还。   这样一想,虞阮总算松了口气。   “……”   沈时钦真想撬开这姑娘的小脑袋,看看她究竟成天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还借高利.贷,亏她想得出来。   他只好先跟她解释:“跟你说的这个没关系,我高中这三年帮别人写代码做程序赚了些钱,是用这笔钱买的。”   面前的少女大眼睛睁得溜圆,听他说完,她诚心诚意地感叹:“你好厉害。”   她最多只有在老家跟着同学一起去体验做暑假工才挣了几百块钱,这些钱估计也就够买房子里的几块瓷砖。   沈时钦按着她的肩膀带她往屋里走。   这是间两室一厅的房子,屋里装修精致,墙面是柔和的暖色调,沈时钦推开其中一扇房门,日光透过玻璃窗照在窗边的榻榻米上,床单上放着几只羽毛抱枕,阳台花架上养着的盆栽尽情舒展着枝叶。   每一处布置,都是虞阮喜欢的风格。   “这是你的房间。”   他嗓子里顿了一下,才继续跟她说:“……对不起。”   “你说什么?”虞阮茫然地回头看他,不明白他干嘛要突然跟她道歉。   沈时钦皱着眉头往房间里扫了一圈,低声告诉她:“我手里的资金要留一部分给接下来要做的事做准备,现在只能给你一个这样的房子,不过你放心,等你毕业之前,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更大更好的家……”   他跟她一起来Q大读大学之前就已经开始为了房子做准备,这间房子原本是一对老教授夫妻给儿子买来准备的婚房,他们一天都没进去住过,后来儿子决定出国定居,两位老人才决定把房子卖了,跟儿子一同出国。   沈时钦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联系家装把房子布置成现在这个样子,但他还是觉得不满意。   他记得她在南市的家是什么样的,相比之下,他现在能给她的,还是太少了。   少女温热的小手放在他眉心上,把他皱起来的眉头揉开,她轻轻地告诉他:“我本来看见这个房间,是很开心的。”   “……”   “但是,听见你这么说,我开心的程度又往下降了那么一点点。”   她说着,伸出两根手指朝他比了比。   小姑娘双手抱住男朋友劲瘦的腰身,她伏在他怀里,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腰上,喊他名字时的声音清甜动人:“沈时钦,你总是想要给我更好的。”   “可对我来说,你能像现在这么抱抱我,就已经足够好啦。”   —   虞阮后来想,可能是她这句话,对沈时钦的刺激稍微太大了点儿。   少年从背后紧紧贴着她,也不嫌这个姿势累人,走到哪儿跟到哪儿,活像是她身后多了个超大号的人形挂件。   ……还是怎么甩都甩不掉的那种。   她努力扒拉着他的手,绞尽脑汁想出个理由:“你先把手松开呀。”   “不松,”他慵懒地把头靠在她肩上,声线低沉沙哑,“是你先说,要我抱抱你的。”   “……”   她说的抱一抱,并不是让他像个狗皮膏药似的从此黏在她身上。   虞阮绞尽脑汁想出一个理由:“你放手,今晚住在这里的话,我要回寝室拿换洗的衣服。”   沈时钦哦了一声:“不用去,都给你准备了。”   他单手打开她房间的衣柜,给她看看里头挂起来的秋装,虞阮还没说话,少年似想起什么事,终于松开了手,指了指下面的柜子:“咳,其他要用的也在这里了,尺码……应该是对的。”   虞阮疑惑地拉开抽屉,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几套浅色的……内.衣。   虞阮:“!!!”   她脸上的红晕一路从耳尖蔓延到了脖子,少女又羞又恼地瞪了眼斜倚在门边的男朋友,差点把门拍到他鼻子上。   沈时钦靠在门背上,贴心地掐着时间等他家小姑娘平复了心情,才敲了敲门,带着笑问她:“装修房子的时候顺便买了些光碟,要不要一起出来看?”   他等了一会儿,听见后背的们吱呀被人推开,虞阮从门后探出脑袋,手拽了拽他的衣袖:“那我们先去楼下买爆米花。”   看电影要配爆米花这一点,小姑娘相当坚定。   沈时钦把人从门后面拉出来,揉揉她的长发,含笑应了声:“好。”   小区附近的超市没有现成的爆米花卖,虞阮挑来挑去,决定买了袋半成品回家,自己用微波炉爆着吃。   她对着后面的产品说明研究了半天,把爆米花袋子放进微波炉里,自己弯腰站在前面,盯着发出明黄光线的微波炉,看袋子一点点膨起来。   沈时钦回头看见这一幕,他不赞同地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将她从微波炉钱拉开:“小孩儿都知道,不能一直盯着微波炉看。”   虞阮自知理亏,她讨好地冲他扬起笑脸:“我知道错啦,下次保证不会了。”   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关着的门被弹开,刚才还在他面前虚心认错的小姑娘立马溜了回去,紧张地将袋子拉开一角,爆米花香立刻从袋子里飘了出来。   客厅的沙发软软的,沈时钦从房间里找了条薄毯出来,把她跟他一起抱住,虞阮膝盖上抱着个抱枕,将爆米花放在两个人中间。   他们看的碟片是她挑的,是一部经典的爱情片,《泰坦尼克号》。   她看电影看得认真,沈时钦递到嘴边的水果,她张嘴乖乖地吃了。   屏幕上的电影明明灭灭,英俊的穷小子男主从背后抱住女主,让她张开双臂,站在栏杆上时,小姑娘连爆米花都忘了吃,显然很受感动。   沈时钦随意扫了两眼屏幕,继续专心致志地喂水果给她吃,并开始后悔,怎么没把水果切得再小一些。   她转头看看他无动于衷的侧脸,抱着期待问他:“你觉得这个画面好不好看?”   “很危险,”他漫不经心地看看电影里栏杆的高度,没忘了加上一句,“所以你不许做。”   “……”   她让他评价的是电影里的情节,谁让他说这个了!   虞阮把头一转,继续专心看电影,不跟他说话了。   虞阮之前看这部电影时年级还小,除了那首经典的配乐和最后遗憾的结局,影片里讲的什么,她差不多已经忘了个干净。   所以,当她看到电影进展到杰克给戴着项链的露丝画像的那一幕时,小姑娘顿时睁大了眼睛。   连手里的爆米花都啪嗒一声,掉回了袋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阮妹:大意了!   时哥:咳,电影选的不错   我记得高中在教室跟同学老师一起看这部电影,看到这段的时候老师疯狂给我们拉进度条哈哈哈 第58章 、chapter 58   这种镜头, 如果是她一个人在这儿看,那倒也没什么, 最多羞一羞就过去了。   但是换做跟男朋友一起……情况又完全不一样了。   小姑娘垂下了眼皮,根本不敢去看电影里的画面,白皙的皮肤染上了漂亮的红晕,脸颊粉嘟嘟的, 像枚轻轻一掐就能掐出甜蜜汁水来的水蜜桃。   她探出两根手指,悄咪咪地把薄毯掀开一角,挺直了后背, 妄想从旁边偷偷溜出去。   她刚一动作, 夹在两个人中间的爆米花就往边上斜了过来, 整个纸袋子啪唧扣在沙发上,里面的爆米花全洒了出来,香甜的气味立马从袋子里扩散开来。   虞阮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她赶紧从沙发上爬下来, 忙手忙脚地准备收拾残局:“抱歉,都是我不小心……”   “不用管它。”   他说话时嗓音还有些哑,声音里像是藏着头危险的凶兽,正伸出尖锐的利爪,不耐地撕扯着颈上的锁链, 又被另一种力量生生压了下去。   她今天穿的是件奶杏色的小v领, 衣服领口宽泛,弯腰蹲在地上时,露出曲线优美的脖颈和她精巧的锁骨。   她什么都还没做, 他就已经燥得不行了。   沈时钦闭了闭眼。   他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念头。   ——还好,他今天穿的是宽松的裤子。   沈时钦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拿出空调遥控,开完空调随手把遥控器扔到一边,手准确地覆盖在她手指上,将她的手从满地的狼藉里拉起来,抽出张纸巾仔仔细细地替她擦干净手上沾到的爆米花碎屑。   虞阮扭头看看空调上显示的度数,被他开的温度弄得一愣一愣的:“你、你怎么把空调开得那么低呀?”   这都已经十月份了,又不是盛夏。   她担心他这样会感冒的。   沈时钦捏了捏她的手指,他咬着牙道:“我热。”   他快热死了。   少年漆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嗓子好像哑得更厉害了:“电影,你还看不看?”   虞阮听见他的话,她下意识地转头,扫了眼屏幕。   他按了暂停,因此,电影还定格在露丝躺在沙发上,让杰克给她画画的那一幕上。   虞阮只看了一眼,就飞快地收回来眼神,垂着脑袋向沈时钦摇了摇头,黑发下的耳垂红彤彤的。   她肯定不敢再看了。   沈时钦嗯了一声。   不看也好。   虞阮眨眨眼睛,手指向上碰了碰他的掌心,小声跟他提议:“那、我们先把电影关了吧?”   屏幕上还亮着这个画面,她连脑袋都不敢往前转了。   沈时钦把遥控器递给她,她慌忙地按下了最前面那个小圆键。   屏幕总算黑了下去。   开了空调,房间里的温度降得很快,凉风飕飕地朝这边吹过去,虞阮吸了吸鼻子,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沈时钦眉头一皱,原先那根毯子上沾了爆米花的碎屑,已经不能盖了,他又翻了一条出来,兜头把小姑娘严严实实地包住,一手把遥控器拿回来,调高了温度。   小姑娘头顶着毛毯,把毯子抖下来一点,仰头看他的模样像只林子里新长出来的小蘑菇。   “觉得冷怎么不说?”   他的小女朋友很体贴:“你不是很热吗?”   沈时钦:“……”   他是热,但又不是因为这个。   房间的温度回暖没那么快,他怕把她冻感冒了,索性把手从她腿弯那里伸过去,将人打横抱起来。   她体重很轻,他横抱着她一点儿也不吃力,虞阮条件反射地环住了他的脖子,她在他怀里涨红了脸,小腿踢了踢,小声跟他提要求:“我可以自己走的。”   “地上都是爆米花,你会踩到的。”他随口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把她作乱的小腿按下去,“别乱动,小心摔下去。”   她一下子圈紧了他的脖子,乖乖地不动了。   沈时钦单手把她房间的门打开,将人放到给她准备的床铺上。   她一挨到床面就快速松开了手,将被子掀开钻了进去,左滚右滚两下,两边的被角压得严严实实的。   她把眼睛一闭,赶人的意思放得相当明显。   “我准备睡觉啦,你也赶快回房间吧。”   沈时钦看着她扯了下唇角,当真依言站了起来。   虞阮闭着眼睛,听见噔噔的脚步声走远,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传来,她又等了一会儿,想着人应该已经从了,这才放心地睁眼,朝前面看去。   “——你!”   她瞳孔倏地放大,映入眼帘的压根不是她预料中的天花板,而是安静坐在她床沿上的她男朋友本人!   他正对着手机不知在输入些什么,听见她的惊呼声,他不紧不慢地把手机放下。   “不是要睡觉了?”沈时钦眯了眯眼,唇边勾起一道弧度,“我看你倒是还挺精神的。”   小姑娘眼珠转了转,当机立断打了个绵长的哈欠。   沈时钦笑了笑,很懂什么时候该抓住机会。   就比如现在。   他果断地低下头,一手抬起她的下巴,毫不犹豫地亲了下去。   亲吻绵绵落下,比今晚吃到的奶油味爆米花还要甜。   沈时钦的手指穿过她的黑发,他向来照顾她的感受,但这次的亲吻却来得格外得凶,他像是在宣泄着什么,虞阮被他亲得几乎都要喘不过去来,每一次呼吸里都带着甜腻的气音。   沈时钦身体顿了顿,下一秒,亲吻来得更加猛烈。   —   最后松开她时,虞阮已经彻底没了力气,她软趴趴地瞪了他一眼,胭红的唇瓣上泛着盈盈水泽,看得人很想再俯身下去啃上一口。   小姑娘敏锐地从他的眼神里察觉了什么,她立马抬手捂住嘴,小腿蹬开隔在两人中间乱糟糟的被子,不想再跟这个大流氓呆在一个空间里了。   她被他亲得脑袋晕乎乎的,下床的时候没看清,被隆起来的被子绊了个正着,整个往地面上栽过去,好在沈时钦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捞了回来。   他揽着她的腰,无奈地亲亲她额头:“怎么这么不当心,万一我不在这里,摔到了怎么办。”   虞阮趴在他胸口,泄愤地咬在他肩膀的衣服上。   他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他、他那么过分……她至于这样腿软眼花的吗?!   某位罪魁祸首先生一点儿也不心虚,他拉开被子,手扣在她腰上,带着她一起躺进去。   虞阮努力想去掰开他的手,她抬腿蹬了他一下,小脸红红的:“你别躺在这儿呀,要睡回你房间去睡。”   她这一脚没花多少力气,抱着她的人却一下子僵住了。   虞阮能感觉到他绷直了脊背,僵硬地侧躺在她身边,沉重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她怕是自己没掌握好力气才踢疼了他,急急忙忙地问:“沈时钦,你怎么啦,是我踢到哪里了吗?”   她心里着急,愈发想快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去看看他的情况。   “你别动了。”   少年脖颈上梗起了青筋,低沉的声音里压抑着喘息,把怀里乱蹭的小姑娘牢牢禁锢住。   妈的,她再这么乱动下去,他都不知道他还忍不忍得住。   两个人靠得太近,近得……就算再宽松的裤子都遮掩不了他身上的变化。   虞阮脑海里懵得一下,彻底不敢再动了。   半晌,她才敢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戳了戳他的胸口。   热意向下涌去,沈时钦按住她的小手,他声音还是哑的:“阮阮,不许乱摸。”   “我没乱摸。”他这个样子,她哪儿还敢招了,小姑娘说话时还有点小委屈,她怯生生地跟他打商量,“我就是觉得,你别抱着我睡,会不会好得快一些呀?”   都过了那么久了,他怎么还是那么、那么……   他没肯撒手,只不过搂着她换了个姿势,让她能睡得更舒服一些。   沈时钦安抚地蹭蹭她鼻尖:“好了,你快睡。”   虞阮枕在他胸口,蔫巴巴地闭上眼,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他这么硌人,她怎么睡得着嘛。   小姑娘努力催眠自己,好不容易才睡了过去,连梦里都有只长得凶巴巴的野兽跟在后面一个劲儿地追着她跑,使劲把她圈进尾巴里蹭。   第二天清晨,虞阮被手机铃声吵醒,她睁开惺忪的睡眼,才发现他们居然真的就这么抱着睡了一整夜。   虞阮把手机够过来,压低嗓音接了电话:“喂,以柠。”   “阮阮,我来你学校看你啦,”姜以柠兴奋地对她说,她高考考得不错,虽然没能进Q大,但也考进了同一个城市的重本,“你快下来接我吧。”   “我现在不在学校……”   虞阮话没说话,另一只手就从身后伸了过来,沈时钦把她重新揽进怀里,传进话筒里的声音透着刚睡醒的慵懒磁性,“这么早,跟谁打电话呢?”   虞阮:“……”   姜以柠:“!!!”   这么点,你们俩怎么会睡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姜以柠:我的白菜终于被隔壁那头猪给啃走了吗?!! 第59章 、chapter 59   姜以柠这次来Q大找她, 本来是想跟月余没见的好友好好聊聊天,万万没想到, 她人还没见着,就听见了这样一个惊天……噩耗!   虞阮头疼不已:“你听我跟你解释。”   姜以柠立马捂着耳朵逃开,她一点都不想知道他们俩昨天晚上究竟具体做了些什么,才能在听筒里发出这样的声音。   虞阮扶着额头, 愤愤瞪了沈时钦一眼,沈时钦回给她一个无辜的眼神,把撕开了口子的饭团放进她手里, 低声跟她说:“我真的不知道电话那头是姜以柠。”   是谁也不能随便插句话进来呐!   小姑娘余怒未消, 她捧着饭团嗷呜咬了一口, 嚼巴嚼巴咽下去,揪着沈时钦的衣袖认真要他保证:“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得亏大清早来电话的不是她外公呀,虞阮想到她外公听见她旁边有男生睡着可能会出现的反应, 立马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幸好幸好。   这么快就想到下次一起睡的事了啊, 沈时钦缓缓勾起唇角,抬手揉了揉她早起炸毛的脑袋:“行,我明白了。”   答应的那么随意,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记住。   虞阮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她挪开他的手:“那我先跟以柠一块儿出去啦。”   嗯?沈时钦眉头微皱, 他不满地捏了把她白里透红的小脸, “难得有个长假,就这么把你男朋友一个人抛下了?”   怎么把自己说得像个弃妇一样。   虞阮憋着笑,踮起脚尖揪着他的衣领, 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这样可以了吧?”   “不可以。”   她刚要从他身前跑开,就被他揽着腰抱了回去,沈时钦低头封住她的唇,他黑眸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笑意,跟她交换了一个悠长的桃子味早安吻。   她那样的太敷衍了。   这样,才算可以。   等虞阮终于挣开他跟姜以柠一块儿出去时,姜以柠已经没眼看好友那红肿的嘴唇了。   她偶尔瞥向她的眼神里藏着的意思很明显:   ——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虞阮:“……”   姜以柠学校门禁时间卡得严,到点就必须回学校去,虞阮送她到了车站,她却临时跑进了隔壁的二十四小时自动贩售店,又急匆匆地跑出来,塞了个什么东西进她口袋里,丢下一句“注意安全”给她,这才上了回学校的公车。   虞阮疑惑地从口袋里掏出她给的东西一看,只见是一个红色的小包装,上面还写着“螺纹冰感”“超薄超持久”的字样。   “……”   注意安全……原来是注意这个安全……   站在站牌前的小姑娘脸颊上红成了一片,白皙的手指捏着手里的东西,丢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   虞阮臊得不行,要不是公车已经开出去了,她真想把姜以柠从车上拽下来,问问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她怎么想出给她塞这个东西的?!   虞阮面红耳赤地站在原地,拿着小包装的手掌心发烫。   她想都不敢想把这个带回家被沈时钦发现的后果,少女心虚地离开车站,偷偷找了个周围没人的垃圾桶,才敢快步走过去,把小包装丢进垃圾桶里。   ******   一整个国庆长假,虞阮都是在沈时钦这里过的,直到假期结束前的最后一晚,她才搬回了寝室。   寝室的另外三个室友已经回来了,许佳意正从行李箱里拿她妈妈做的卤牛肉给大家分享,见虞阮推门进来,她赶忙从地上站起来,捏起一块牛肉塞进她嘴里,笑眯眯地问她:“好吃吗?我妈自个儿做的,比外头买的都香!”   卤牛肉浓郁的酱香在嘴里爆开,牛肉煮得很有嚼劲,却一点儿也不会塞牙。虞阮一边吃,一边信服地点了点头。   许佳意靠在她肩上问她:“这几天我们三个都不在,就你留在寝室里呆着,没觉得害怕吧,是不是很冷清?”   其实也不是。   虞阮心虚地低下了头。   她长假这些天每天都在沈时钦那儿好吃好喝地呆着,别提多滋润了,回来前上电子称一称,都还重了两斤。   正式开始上课之后,所有人都忙了起来。   虞阮所在的临床医学课业很重,平时要背的东西加起来厚厚一箩筐,到了期末考的那两周,压力就更大了,考试前这个礼拜不用上课,但寝室里的人还是听见起床铃就着急忙慌地爬下床,收拾东西准备去自习室里占座。   许佳意洗了把脸出来,朝寝室里问了声:“有人今天要去自习没,快起床准备出发啦。”   “行,我知道了,你等我会儿,我马上就下来。”   “加我一个,我也去!”   许佳意把几本厚厚的课本塞进书包里,又泡了杯咖啡当救命良药,她转头问虞阮:“阮阮你呢,跟我一起去自习室吗,去晚了就没座了。”   虽然在寝室里也可以复习,但寝室这种温暖安逸的环境总是很容易让人分心,经常学着学着就爬上床拿起了手机,许佳意在寝室里学了几天,还是什么都没背下来,她痛定思痛,在挂科的威胁下,迫不得已踏上了一条早出晚归的道路。   虞阮才刚睡醒,她晃了晃脑袋,意识将将回笼,拉开床帐露出个小脑袋,对下面的许佳意道:“你去吧,我就不去自习室了。”   她有其他地方可以去自习。   一个非常温暖、舒适、又安静的地方。   ——等一等,“安静”这个词,或许用得不那么准确。   Q大附近小区的某一层房子里,虞阮再一次推开大猫似的黏在她身边的沈时钦,手里的教科书翻得哗哗响,她放下课本,回头不解地问他:“下周就要考试了,你没有要背的东西吗?”   “当然有。”沈时钦翻了翻她堆放在茶几上那一大叠复印下来的资料,他语气散漫,不紧不慢地答,“已经背完了,没什么事做,就过来监督着你。”   “……”   已经背完了……这是什么丧心病狂的说辞!   这些记性好的人在考试月里可真是太讨厌了。   虞阮扫了眼剩下要背的这些小山似的内容,在内心小声逼逼,他哪里是在监督,分明就是在影响她才对。   沈时钦看着少女苦恼的小脸和白皙皮肤上挂着的黑眼圈,也有些无奈,他看看她的课本:“你们老师就没有给你们划个重点?”   有重点的话,他还能帮她拎一拎,总比她这样一页页从头背到尾的好。   “没有。”   小姑娘沮丧地摇了摇头,她拿过他手里这本课本,给他看上面划得满满当当的红笔,“我们老师的原话,哪有什么重点,以后病人又不会按照重点生病。”   “所以,这本书上有的和他上课提到过的点,全部都是重点。”   虞阮捧着脸盯着茶几上的课本,像朵接连好几天都没有太阳晒的向日葵,连原本嫩绿的枝叶都蔫了下来,无精打采地垂在地上。   她语气凝重:“我算是明白为什么,每年医学部大考,都会有救护车停在考场和寝室楼下了。”   沈时钦:“……”   背书这件事帮不到她,他只好站起身,转身去厨房给她冲了杯特制的爱心咖啡。   加糖加奶,上面还用奶泡画了个大大的爱心,喝起来入口醇香,没有劣质咖啡粉的酸涩,很值得就着这股劲儿,再多背上两本书。   虞阮伸了个懒腰,继续勤勤恳恳投入到背书的世界里。   等她终于把手头这本书过了个大概,一上午的时间也慢悠悠地从指尖溜走,虞阮将书整了整放到一边,刚想拿出手机点个外卖下午再战,忽然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   她吸了吸鼻子,发现这股味道好像是从厨房里飘出来的。   沈时钦正站在厨房里,把锅里的糖醋鱼倒出来,放进白瓷盘里。   虞阮踩着拖鞋放轻脚步溜进厨房,从背后抱住她英俊的男朋友,将头靠在他宽厚的肩背上:“你原来还会做饭呀!”   语气惊讶,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新大陆。   一边说,杏眼一边往盘子里张望,好奇地看他做了什么。   “嗯,小时候试着做过。”   他母亲过世后,沈遂安并不大管他,家里的佣人仗着年长的雇主不在,工作上也多有懈怠,做事情经常敷衍了事,时间久了,他总得学会自食其力。   沈时钦把锅子放下,拿筷子夹了一筷鱼肉给她。   糖醋鱼酸甜可口,鱼肉细嫩,虞阮吃得弯起了眼睛,笑盈盈地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她讨好地帮他捏捏手臂:“今天怎么会想到做鱼吃了?”   “吃鱼补脑。”   看她背得那么辛苦,总得想个办法来给她补一补。   沈时钦拿凉水冲了冲筷子,回头看向她道:“不好吃吗?”   当然不会啊。   虞阮连忙否认,只恨自己不是个文科生,不然她一定能当场说出一篇八百字的小作文来夸一夸男朋友做的糖醋鱼。   沈时钦由得她在厨房里当个尾巴,看他没过多久就又变出好几道菜来。   小姑娘止不住地惊叹,唇边扬起的梨涡里像是藏了一公升的蜜,糖醋鱼里放再多的糖都没有她甜。   她两只手放在他的腰上,嗓音糯糯的,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他听:“我忽然觉得,我好像捡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大宝贝。”   她见过最好的那种,拿什么东西来都不换。   沈时钦笑了笑。   他转身抱住她,亲吻落在她额头上:“不,你说错了。”   她才是他捡到最大的宝贝。   作者有话要说:  阮妹: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做鱼吃呢?   时哥:当然是要把时间更多的放在跟你相处上!(理直气壮脸) 第60章 、chapter 60   进入Q大的第一个期末, 复习最紧张的时候,虞阮收到了一个快递。   寄件人是沈爷爷的名字。   虞阮拿美工刀划开纸板盒上封着的胶带, 看见里面除了一些零碎的吃食以外,最上面放的就是两个正红色的福袋,福袋用明黄的绳子系着,正面绣了“逢考必过”, 反面则是“出入平安”。   房间里开了暖气,室内温暖如春,连门被支开时放进来的那道冷风都很快被融进了暖洋洋的空气里。   虞阮听见开门声抬头一看, 她扬起手里的逢考必过符朝他晃了晃:“沈爷爷寄过来的, 让我也拿一个给你戴上。”   其实她告诉他的已经是经过她润色后的版本了。   沈爷爷的原话是:【买一送一多给了一个, 你用不着就扔给那个臭小子,他要是不乐意带,你还带回来给我, 我往街上随便找条流浪狗给它系上去!】   字里行间都透着种口是心非。   老人家的关怀, 总是来得这么别扭又可爱。   冬天外面下了场下雪,伞面上挂满了半化的雪花。沈时钦脱了外套,抖落一身寒气,这才坐到她身边,接过她手里的福袋看了看, 半晌吐出一个字来评价:“丑。”   他一坐过来, 虞阮就自觉主动地靠到了他肩上,沈时钦自然地把她搂住,刚想将福袋丢回快递箱里, 就被她赶紧拦住:“别随便乱扔,我还要戴的。”   沈时钦手指拨弄着她的长发,闻言倒是愣了一下:“这么丑,你还真打算戴?”   “怎么说都是沈爷爷的一片心意嘛,”女孩子小心翼翼地把福袋收好放进口袋里,另一枚同样塞给他,她昧着良心道:“再说看得久了,其实也没你说的那么丑。”   她在心底小声补充,而且逢考必过什么的,听起来就很吉祥,正是她现在所需要的。   偶尔封建迷信一下,其实也没关系嘛。   她把福袋放好,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口袋,这才想起来问他:“不过为什么沈爷爷要把东西寄来给我,不是直接送到你手上呢?”   明明他们两个人就在同一个学校,直接给沈时钦,不是更方便。   “大概是他知道如果是给我的话,我根本不会用这个福袋吧。还有,”沈时钦似想起什么,唇角勾起笑容,他转头看似一本正经地对她道,“送给孙媳妇和送给他孙子,其实也差不多。”   可能还是送给孙媳妇更管用一些。   “……”   小姑娘默默从他肩头移开,往沙发的另一端挪去,她脸颊热热的,耳边无限循环着他那句低沉撩人的“孙媳妇”。   她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沈时钦这个人,真是什么骚话都说得出口。   小鸵鸟一头埋进沙堆里,过了一会儿才重新从沙子里钻出来,抖落了满地碎沙,一脸不可思议地问他:“这不对啊,沈爷爷怎么知道我跟你……是你告诉他了?”   沈时钦淡然回答:“没有。”   她缩到沙发的角落里,他也一并靠过去,唇边挂着的笑容愈发深邃:“我什么也没说。”   “那他怎么会……”   “好歹也是看着我长大的,就你去家里那几次,看我对你的态度,很难察觉吗?”   虞阮:“……”   亏她一直以为,那是正常同学上门会有的态度。   最多……也就是再稍微亲切那么一点点。   沈时钦你还不反省一下,你平时到底是怎么对待你上门来玩的同学的啊!   —   或许是沈爷爷的逢考必过符真起了作用,虞阮这次考试顺利,就连考场上仅有那几个不确定的点,从考场出来一翻书,居然也恰好给她蒙对了。   期末考完放假,所有学生都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虞阮早前跟爸妈视频,江昔笑着告诉她,他们在海外的工作还差个收尾就能完工,今年可以早一点回家,陪她跟外公外婆过年了。   虞阮眨了眨眼睛,对着屏幕前的江昔轻声道:“妈,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事,说来听听。”   “就是,我们今年能不能把外公外婆接到我们这儿来过年啊,”她说完了开头,接下来的部分就容易出口多了,“外公外婆一直住在老家,还没来我们南市的家里看过呢,这次把他们接过来,不仅能一起过年,还能让他们在南市旅个游,好好放松放松。”   其实还有一点小私心,她没有说给江昔听。   这样的话,即使是在过年期间,她也能找到机会溜出去跟沈时钦碰面啦。   她想起去年的时候,她回了老家,沈时钦留在南市,孤零零地在她家门口给她堆雪人,还像她之前手机上养过的旅行青蛙似的,每天寄明信片给她看,就觉得她男朋友好像有点儿……可怜。   江昔听她这么说,觉得也有道理:“那行吧,我跟你爸回国的时候先去老家一趟,把你外公外婆接到南市,跟咱们一块儿过年。”   虞阮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儿,面上偏偏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直到挂了电话,还对着黑漆漆的屏幕笑了好久。   她强压住内心的喜悦,在沈时钦拉着她让她答应今年早点回来的时候不住地点头,直到他准备买回家车票的那一刻,才假装不经意地提起:“呀,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今年我们一家都要在南市过年来着?”   沈时钦查车票的手一顿。   “……你没说过。”   “哦哦,那可能是我忘了。”小姑娘抱着抱枕歪坐在沙发上,笑容明媚灿烂,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   “忘了?”青年半眯着眼,一手把她从沙发上拉过来,他摊开她一只手,在她掌心上轻轻打了一下,“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小姑娘眼神飘忽,打定主意死不认账。   他打她那一下轻得连只蚊子都拍不死,奈何少女偏偏装出被他打疼了的小模样,黑白分明的眼睛委屈巴巴地望向他,吃准了他拿她没办法。   沈时钦静静地看着她,他忽然低下头,干燥温暖的唇贴在她掌心上。   下一秒,她被他拉近怀里,他无奈地在她耳边叹了口气:“算了,这次先放过你。”   毕竟……   她能陪他过年,他是真的很高兴。   —   回家后没过多久就到了春节,年末这几天,过年的气氛总是格外浓烈,大街小巷里都透着股喜庆的氛围。   虞阮外公外婆来南市没住两天,就嫌家里的房子空落落的,一点儿都不像过年的人家,二老懒得带上江昔和虞竞择,就拉上虞阮一个跑了趟超市,年货买了整整一车,还附带着好几幅春联和贴画。   外公满意地看看选购的春联,把家里的门框上都给贴了,这才露出一个畅快的笑脸:“这就对了嘛,这样才像是过年了。”   江昔和虞竞择无法,只得站在边上陪着笑脸。   外公说着又拿起剩下的春联看了看,发愁地念叨:“这剩下这些可怎么办呢,诶呀我的宝贝外孙女儿,你当时怎么拿了这么多,也是我没细看,咱们家这门上也贴不了这么些个呀。”   “我看这纸也就一般,要放着明年再贴,可别褪了色喽。”   虞竞择接话道:“爸,也就几幅春联而已,不值什么事儿,要不我拿去给扔了吧。”   “不成!有钱也不是这么画的,多浪费啊你这……”   虞阮眼珠子转了转,及时接话道:“外公,要不这些我拿出去,送给周围的邻居吧。”   不等外公反应过来,她就拿起剩下这些春联,一溜烟儿朝外边跑了出去。   她一路小跑抱着春联跑到沈时钦家门口,还没上前敲门,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沈时钦看见她被风吹红的小脸,立马抬手把她拽进屋里,温热的手掌贴在她脸上:“外面那么冷,你怎么过来了?”   “当然是来给你贴春联呀。”   小姑娘说着,把手里的春联分了一半给他。   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果然不出所料,沈时钦这里比她家之前还干净,不论是他还是沈爷爷,都没想到贴春联这件事上。   沈爷爷听见声音,从屋里出来,一见到虞阮就笑了,他不肯让虞阮动手,拉着她坐到椅子上,吩咐沈时钦去门边上贴春联去。   沈时钦个子高,贴春联哪怕是最高的门框上都不用踩凳子,手一伸就上去了。   屋子里多了这么几道红色,仿佛整个都亮堂了起来。   沈时钦贴完春联退后一步,回头看虞阮跟他爷爷说话。   她乖巧懂事,是最讨老一辈喜欢的那种姑娘,听见她说要走,沈爷爷还不舍得往她兜里塞东西给她吃,不舍的活像他们俩才是对亲祖孙。   沈时钦把她从爷爷身边带出来,送她到屋门外,她刚想回去,就被他拉住了手臂。   她疑惑地回头,看他从口袋里拿了个包得厚厚的红包,不容拒绝地放进她手里。   他说:“除夕你应该没法从家里出来,所以现在提前给你。”   红包装得很厚,连密封口都快给撑开了,一看就知道里面塞了不少钱。   “你给我这个干嘛呀,”她拿着红包,有些哭笑不得地想还给他,“长辈才给红包呢,再说我又不是小孩儿了,哪好拿你的钱。”   更何况还是这么多钱。   她口袋被沈爷爷给塞的吃的装得满满的,沈时钦啧了一声,从口袋里掏了一半出来,才腾出空隙把红包装进去:“谁说只有小孩儿才能拿压岁钱了。”   他弯下腰来,头抵着她的额头,嗓音里带着低低的笑意:“大不了以后,你再带着压岁钱,一起嫁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沈时钦:我给老婆攒嫁妆!(骄傲脸) 第61章 、chapter 61   从白雪皑皑的冬日到草长莺飞的早春, 一个个季节轮转,大学的时光像流淌在溪水里的小水珠, 静悄悄地过去。   沈时钦进入大学之后比在高中更忙,他从大二开始,就已经在学校找到适合的学长一起组建工作室,等快要进入大四, 周围其他同学都在为了找实习工作而发愁的时候,他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公司。   他没有接受沈爸爸那里递来的橄榄枝,完全靠着自己的力量起步, 有时候忙起来, 一连好几天都是连轴转。   虞阮偶尔从繁重的课业里抽出时间去沈时钦那里找他, 她看他还在忙,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看着书包里拿出来的专业书。   小姑娘进大学之后又长开了一些, 夏天穿着遮到膝盖上的短裙, 小腿笔直光洁,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到她肩上,漂亮得像个小仙子。   沈时钦带着一帮跟着他创业的“元老”出来,几位同样Q大毕业的学长每回见了她都大为扼腕:“老板你不厚道啊,你是有小学妹陪着了, 我们几个可还是单身狗呢!”   沈时钦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 几个学长连忙做鸟兽状散开。   虞阮眨眨眼,看男朋友将昂贵的西装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腿上:“下次裙子不要穿这么短。”   他嗓音低哑, 口是心非地跟她说:“容易着凉。”   小姑娘歪了歪脑袋,声音清甜地问他:“可是……现在明明是夏天呀。”   “再说了,”她掀开腿上的外套,两条细白的小腿在他面前晃荡,“我穿这样的小裙子,不好看吗?”   当然好看。   可问题就是她也太他妈的好看了!   沈时钦喉结上下动了动,他按住她作乱的双腿,漆黑的眼眸直直地盯住了她,沉声叫了一遍她的名字:“阮阮。”   “嗯?”   少女没察觉他此刻盯着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胆大包天跑进老虎嘴里玩闹的笨兔子,还大着胆子去揪他的头发。   他最近实在太忙,连头发都抽不出功夫去剪,尾端的头发长长了不少,有种颓废的帅气。   他虽然跟她差不多年纪,但周身的气势实在比她成熟太多,两个人手牵手走出去,很多人都会以为,他要比她大上几岁。   虞阮玩心大起,捏着他的发尾,把他手上一直戴着的她的发绳褪下来,想试试看能不能给他扎个小辫子。   沈时钦忽然勾唇笑了下,他说:“前两天,我办公室里的休息室重新收拾了一下。”   虞阮眼珠子转了转,没听懂他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沈时钦继续道:“我往休息室里,新放了张床。”   “……”   “所以,你要去试一试吗?”   男人声音放得很低,暗示的意思也相当明显。   兔子小姐惊慌失措地想要从老虎嘴里爬出去,奈何老虎早她一步闭上了嘴,把这只呆兮兮闯进来的兔子给叼回了家。   —   虞阮也是少有的不用为了大四找工作而发愁的人之一。   不过他跟沈时钦不一样,她的学制是八年,同一批进学校的同学准备毕业时,她正要打包行李,被导师公派去国外的实验室,继续深入实践学习。   正式出发前,虞阮的心态还维持得很好,现在通讯设备这么发达,她随时都可以跟沈时钦视频联络,况且要是想男朋友了,她还可以时常飞回国看他嘛。   但这种情绪,等她到机场的那一刻,瞬间土崩瓦解。   小姑娘或许是机场唯一一个不为了飞机晚点而感到着急的人,她眼眶红红地赖在他怀里,两只手死死圈着他的腰不放,泛红的眼角看得沈时钦心疼得不行,他低头亲亲她的发顶,温声安慰她,“要不帮你把航班改了,我们晚几天再过去,好不好?”   “不用了。”她像只小黏糕似的扒在他身上,“早晚都要去的,航班都已经告诉我爸妈了,他们会来机场接我。”   他还想说话,她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不许沈时钦再开口,怕他再多说点什么,她就真该动摇了。   很多人第一次出国留学想哭都是因为独自一人来到陌生的国度,这才觉得又难过又害怕。但虞阮不是因为这个。   她要留学的城市跟她爸妈分公司的地址是在同一个地方,江昔和虞竞择已经在大学附近给她租好了房子,有爸爸妈妈在,她应该可以很好地适应在那里的生活。   但她还是觉得难过。   地图上隔开的那么一小段距离,放在现实中就放大了很多倍。   从高二认识沈时钦以来,她还是头一回要跟他分开那么久。   小姑娘在他胸口蹭了蹭,掉下来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衣服,她的声音闷闷地从他胸口传出来:“怎么办。”   “还没开始分开,我就已经开始想你了。”   沈时钦抱着她的手一紧,男人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也很舍不得她,只是不能像她这样直白地说出来。   说了,该把这姑娘招得更难过了。   虞阮说话声音里浓浓的鼻音:“要去两年呢,七百多天,很久的。”   沈时钦把她从怀里拉出来,亲了亲她的额头,干燥温暖的唇一路从眉心滑下来,最后落到她的唇瓣上:“乖,我保证,一有时间就飞过去看你。”   “嗯。”少女哭过的大眼睛湿漉漉的,快要开始登机了,虞阮看看周围其他告别的男女,觉得自己很应该像别人家的女朋友一样叮嘱他些什么。   她拉着他的衣袖,郑重其事地要他保证:“那我留学这两年,你不许招惹其他的小姑娘。”   她回忆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下一句台词是什么:“我会随时查岗的,发现不对的话,小心让你跪键盘哦。”   沈时钦不由得失笑。   “从哪儿学来的胡话。”他抬手揉了揉她的长发,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容,嗓音字字句句,融进她心底,“有你一个还不够,哪来的什么其他小姑娘。”   他这辈子能给出所有的温柔和感情都已经给了她,再不会有什么东西,能分给其他人了。   —   实验室里的生活来得忙碌又充实。   导师推荐她去的这个实验里的学生每一个都很优秀,跟他们一起,她能学到不少东西。   在实验室里熬夜通宵是常有的事,一开始有很多同学私下里叫苦不迭,但虞阮却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   起码能挤掉很多用来去想他的时间。   最难的那段时候过去,也就不再那么难熬了。   来这里留学的第一年,还有个很有意思的小插曲。   有个同学过来留学的男生不知怎么的开始热烈追求虞阮,经常手捧玫瑰花在实验室外面等她,有学姐跟她聊天时还不忘明里暗里地劝她几句:“能来我们这里念书的人成绩都不错,我帮你打听过了,他这人家境也好,他那么喜欢你,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不用了学姐,”虞阮笑着拒绝,“我国内有男朋友的。”   学姐听她这么说,也没好再继续劝下去,只不过对她那个国内的男朋友,实在不怎么看好。   人心的变数太大了,她这些年见过多少异地恋分手的了,更何况是异国呢。   虞阮不知道学姐心里想了什么,她照常每天准时教学楼,实验室和家里三点一线地跑,直到某天从教学楼里出来,被追求的男生在外面拦住。   男生也不晓得听了谁的主意,举着厚厚一叠房本站在她面前,胸有成竹地跟她告白:“做我的女朋友,我愿意把它们都加上你的名字。”   围观的女生们发出一声声惊呼,毕竟不是小孩子了,当然明白这个社会上金钱的可贵,他这一出表白,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可以说是很有“诚意”了。   然而被告白的女主角只是无动于衷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往后退了一步,跟往常一样拒绝他:“不好意思,我已经有男友了。”   她被这人围追堵截的态度弄得实在有点烦了,于是又向他补充了句:“虽然我男朋友穷的要命,但我是绝不会抛弃他的。”   她声音清脆,说完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原本围观的同学们面面相觑,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在想她嘴上说的好听,等以后吃到没钱的苦头了,早晚有哭着后悔的那天。   许佳意知道这件事情后哈哈大笑,赖在虞阮家里的沙发上问她:“阮阮,你是怎么想的,这种违心话都说得出来,咱们时哥知道你背地里这么说他吗?”   “当然不知道。”虞阮转过身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所以你也不许告诉他。”   不然那个小心眼的男人肯定又该不高兴了。   许佳意笑嘻嘻地应她:“放心吧,我明白啦。”   她跟虞阮大学这几年,有时候也会很羡慕她跟沈时钦之间的感情。   许佳意大学里交过一个男朋友,后来出国之前,两个人就选择了和平分手,这一年,她没有再谈新的对象。   但虞阮和沈时钦,还是好好地在一起。   两人之间隔着时差,视频的时间总是不能卡得正好,有时候虞阮就开着视频,两个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偶尔抬头看对方一眼,也觉得开心。   —   转眼就是圣诞节。   国外对这个节日格外重视,因此早早地就准备起来,大街上随处可见都是过节的气息,虞阮也随大流地跟着同学们去买了棵圣诞树放在家里,又往上堆了不少装饰品,连家门口也挂上了墨绿色的彩条。   这天学校放了假,虞阮另外学着YouTube上的方式烤了些橙子片放在家里,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微酸的橙子香。   最近刚下过几场雪,外面天冷的厉害,虞阮婉拒了几个同学聚会的邀约,自己去家附近街区的中餐馆打包了晚餐和披萨回家。   雪地靴踩在积了厚厚大雪的地面上,每一步踩下去,都陷下一个浅浅的坑。   小姑娘盘算着这个学期剩下的时间,想到再过不久就能回国跟男朋友见面,连心情都好了不少,走在大冷天里都不那么冷了。   虞阮走到家门口,想从包里拿出钥匙开门。她怕冷怕得厉害,手上戴了毛线手套,一手又拎着东西,拿钥匙时不大方便,一个没拿稳,钥匙就啪嗒一下掉在了阶梯上。   她正要弯腰把钥匙拿起来,只是还没等她伸手,另一只手就先一步伸了过来,帮她拾起了钥匙。   骨节分明的一只手,大衣下露出的手腕上还戴着个熟悉的小皮筋。   虞阮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仿佛被人点穴成了樽小木头。   手的主人在她眼前晃了晃,把她手里拎着的东西接过来,眼底含着深深的笑意,沈时钦朝她张开双臂,说话的嗓音温柔磁性,“这么久不见,不来抱一下吗?”   听见他的声音,虞阮终于回过神来,她睫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忽然抬起双手,把小脸挡得严严实实的。   小姑娘后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她原本都做好今天不会见人的准备了,所以今天什么妆都没化,身上还裹着件厚实的军大衣,暖和是暖和了,就是跟好看这个词扯不上半点儿关系。   她、她起先还想着下次见面,一定要好好惊艳他一把的呢。   但还是像被他抱抱。   久违的拥抱对她的吸引力太大,她一边捂着脸,一边小步挪进他怀里,像猫咪在吸猫薄荷似的吸了口她男朋友身上冷冽的香气。   抱住了就不愿意松开。   她在他耳边小声地问:“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沈时钦一手揽着她,一手找出正确的钥匙打开屋门,他低头亲亲她的额角:“公司这两天有时间,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因为——”   “我想你了。”   圣诞节在国内只不过是个普通的节日,并没有什么团聚的象征,但看见街边热闹的氛围,他还是无法控制地想她。   所以把工作压到几天做完,跨过一万多多里的距离,将近二十小时的航班,也要过来她在的地方,亲眼见见她。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她软着声音告诉他:“我也很想你。”   很想很想。   房间里开了暖气,把屋外的寒冷全挡在了窗外,窗子上结了一层霜,虞阮一进房间就快速把军大衣脱了丢回衣柜里,她从房间出来,看见沈时钦已经打开了那些打包盒。   她庆幸今天为了过节特意多买了许多好吃的,两个人也很够吃。   虞阮把餐椅挪过来到桌子的同一边,两张椅子并排亲密地靠在一起。   沈时钦笑了笑:“变得这么粘我啊?”   小姑娘诚实地点了点头。   正是因为知道他不可能在这里陪得她太久,所以跟他一起的每分每秒,她都不想错过。   装披萨的袋子里还放了一瓶披萨店老板热情赠送的果酒,酒精度数不高,但胜在甜滋滋的很好喝,虞阮洗完澡出来,自觉钻进男朋友温暖的怀抱里,一边小口小口地抿着杯中的酒液,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他几眼,好像他的脸就是她最好的下酒菜。   沈时钦的手指抚过她眼下那片淡青色,他把人从沙发上抱起来放回床上:“听话,你该睡觉了。”   虞阮拉着他的手不放,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酒的原告,她脸颊浮现起淡淡的绯红色,小姑娘又委屈又依恋地凑过去抱住他,嗓音软得不像话:“你是不是要出去睡沙发啦?”   她平时一个人住,小一点的房子反而更有安全感,因此这里只是简单的一室一厅,她床又不大,沈时钦不跟她挤的话,就只能出去在沙发上将就一晚了。   可他那么大老远地飞过来陪她过圣诞,她又不想他这么将就。   她不肯放他走,就手脚并用地挂在他身上。   小姑娘穿的是件乳白色的睡裙,睡裙毛茸茸的,宽大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往上一扬,露出大片白皙细腻的肌肤。   沈时钦的呼吸明显加重了不少,他撑着手臂附身看她,一个个亲吻绵密地落下,男人幽深的眸光中流露处肉食动物的危险,他嗓子压得很沉,隐约透出种压抑已久的渴望,他说:“阮阮,你喝多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掐着她的纤腰,顿了顿,又开口问她:“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没有喝醉。”   少女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她目光盈盈,双手勾着他的脖颈,脸颊因为害羞红得发烫。   她把颤抖的唇瓣印在他唇角,嗓音比蜜还甜:“我知道,你是沈时钦。”   是我,最想要共度一生的那个沈时钦。   窗外隐隐约约地传来行人们放声高歌欢庆圣诞的声音,雪花从天空中慢悠悠地飘下。   虞阮被动承受着来自他的亲吻,因为疼痛含着眼泪咬紧了下唇,唇瓣中偶尔透出几声含着哭腔的叫声。   她感受到男人温柔而坚决地把她可怜的唇瓣拯救出来,自己送上门来递给她咬:“乖,被咬自己,要咬就咬我吧。”   她轻颤的睫毛上沿着泪珠,张开双唇咬在他肩上。   最亲密的距离,连彼此的气息都交融在一起。   ……   第二天醒来时早已天光大亮。   虞阮身体酥麻,整个人又累又软,她刚想抬手揉揉眼睛,目光就定格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钻戒不知何时被他戴在了她手上,切割完美的钻石光华流转,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上面的钻石都大得有些过分。   她转过身,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沈时钦这一晚都没怎么睡,但仍看上去神采奕奕,事实上,在她睡着的时候,他想过无数种求婚的方式,但等他回过神来,就发现他的手已经自觉把戒指给她戴了上去。   跟他想的一样,大小恰到好处。   他执起她的手,将吻落在她戴着戒指的手指上,抬眼温声询问她:   “阮阮,愿意嫁给我,跟我组成一个家吗?”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不用忍啦,给时哥放烟花!   感谢读者“Sein zum Tode.”,灌溉营养液+2,“”,灌溉营养液+5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chapter 62   沈时钦从小就没有体验过, 一个真正的家庭,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年幼时每个人都面临过这样的题目, 要求他们用稚嫩的笔触去书写家庭的温暖,沈时钦还记得,当年他花了很长时间去拼凑出一篇足够长度的作文,可当他那篇文章给老师当作范文在讲台上读出来时, 他却并没有获得什么想象中的成就感。   他只是觉得空。   心中像是有块尖锐的石头在无尽地下坠,却永远碰不到底在哪儿。   作文里所有温情的互动跟和谐的家人,都是他编造出来的结果, 在他的记忆里, 这样的画面根本从未出现过。   后来他母亲宋媛过世, 他跟沈遂安近乎决裂,被带到沈爷爷身边生活……   再后来。   他遇见了她。   因为是她 ,他开始学会对所谓的将来抱有期待, 偶尔听见公司的员工们坐在休息室里聊着家长理短的那些小事时, 他也愿意停下脚步,静静地靠在门口去听一听。   沈时钦从来就不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人。   但自从认识眼前这个姑娘之后,他好像变成了一位想象大师。   他想,能跟她在一起度过每一个春夏秋冬,想必会很好。   虞阮还躺在温暖的被窝里, 他应该在她累到睡着之后就已经给她做了清理, 身上的床单和睡裙都是重新换过的,因此干净又清爽。   他昨晚不肯关灯,窗帘上挂着的星星灯发出的光芒和透过帘子照进来的日光融合到一起, 发出柔和的光晕。   胸腔有热意上涌,化成剔透的泪珠在她眼眶里打转,她隔着眼前这层朦胧的水雾望向他,耳边回荡着他刚刚问她的那句话。   她微微抿着唇,脸颊上染起的淡粉色是最好的妆点,小姑娘使劲往回憋着眼泪,开口时的声音却暴露里嗓子里含着抹不去的哭腔:“你这是,在跟我求婚吗?”   她明知故问。   沈时钦舌尖舔了舔他内侧的尖牙,他一手握着她柔软的小手,勾着唇冲她笑了:“戒指都戴在你手上了,还能是为了别的吗?”   小姑娘眼睛里闪烁着的笑意已经从她眼角眉梢无声地偷跑出来,她压下翘起的嘴角,假装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哪有你这样的,都不知道提前跟我说一声,我都没有好好化妆打扮过,还穿着皱巴巴的睡衣躺在床上,形象一点儿都不好看……”   这有什么关系。   他凑过去轻轻吻住她,唇舌相抵间,混合着彼此气息的说话声慵懒沙哑:“没事儿。”   “我老婆怎么样都好看。”   “瞎叫什么,”虞阮明眸里的笑已经藏不住了,她眉眼弯弯,最后那点嘴硬反倒更像是有情人之间的小情趣,“谁像你似的躺着就把婚求了的,放在电视剧里,你这样求婚肯定要被人骂的……”   话是这么说着,手上的戒指却也不舍不得拿下来。   沈时钦听见小姑娘的嘀咕,男人挑了挑眉,随即干脆利落地翻身下床,单膝跪在她床边。   她想要的东西,他当然都要实现她。   男人宽肩窄腰,简单的睡衣硬生生被他穿出了高定的效果,他腰背笔直,深邃的眸子凝望着她:“阮阮,我很爱你。”   他声音很沉,握着她手的时候,仿佛是在跟她宣读什么将要一生恪守的誓词。   耀目的钻戒在她纤细的无名指上熠熠生辉。   她听见他问:“嫁给我,好吗?”   虞阮看着他,她鼻子酸酸的,掀开被子往下一扑,放任自己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的戒指都已经戴了,怎么会不好。   —   沈时钦呆着这里陪了她两天才准备飞回国内。   诚然,他很想一直跟她呆在一块儿当一个不作为的昏君,但现实摆在面前,他得努力赚钱,来养他的小未婚妻。   回国前,虞阮拉上他一起回了趟家,去见了自己的爸爸妈妈。   女儿上大学后,江昔虽然也有察觉她是不是私下里谈了恋爱,但虞阮不主动跟他们说,她也想不出好的由头开口去问,后来她来这儿留学,江昔细细观察着,也没见她跟哪个男生来往过密,遂放下了这个念头。   没想到她第一次带着男朋友来见家长,居然就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上。   江昔只觉得头晕目眩。   虞竞择这个老岳父看沈时钦的面色也不大好看,他把人拉进书房,长谈了快一个小时才把人放出来,期间江昔眼看着女儿频频望向书房门的小眼神,不由得叹了口气。   书房门一开,虞阮就巴巴地迎了过去,她拉了拉沈时钦的手,才发现他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你怎么了,我爸吓唬你了吗?”   沈时钦无奈地抬手捏捏她的脸,手指刚碰到她的脸颊,就听见身后传来虞竞择严肃的咳嗽声。   他伸出去的手一僵,只好临了换了个方向,怏怏地收了回来。   毕竟是第一次拜见未来泰山,平时再成熟稳重的人,也很难不紧张。   送走这两个孩子后,江昔才一把将丈夫拉过来,细细询问他刚才问的怎么样了。   饶是虞竞择这个老岳父对未来女婿有着种天然的不喜,也不得不摸着良心评价:“谈吐得宜,胸有沟壑,年纪轻轻就有了自己的事业,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只不过一想到这人是来娶他女儿的,老父亲的这份欣赏顿时就化作了浓浓的不满。   虞竞择走回书房,从书架上拿出虞阮小时候跟他之间少有的合照,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唉,好好的女儿,怎么那么快就要结婚了呢?!   —   次年六月,虞阮结束了国外实验室的学习,回国准备进入市内的三甲医院开展最后的实习。   不过在那之前,她先抽空跟沈时钦去民政局……领了个证。   领证的日子是沈爷爷给挑的,据说是个近年来难得的好日子,到了那天,天气果然很好,天空澄澈蔚蓝,万里无云。   半年多的时间,沈时钦终于获得了虞家父母的首肯,双方家长聚在一起吃了顿饭,总算把两个小辈的婚事给敲定了下来。   虞阮的外公推着老花眼镜,仔仔细细地瞧了沈时钦好几眼,纳闷地问他的小外孙女:“奇了怪了,我怎么总觉得我这外孙女婿看着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呢?”   虞阮没敢应外公这话,连忙找了个话题把这件事给支了过去。   从领证到举办婚礼,沈时钦从头到尾都没有征询过沈遂安的意见。   婚礼的请柬是虞阮拉着沈时钦亲笔写的,写到最后只剩下没几张时,她还曾认真考虑过,有没有其他沈家的亲戚是需要发请柬的。   “没这个必要,”男人从背后搂着她,熟悉的气息将她完整地笼罩在里面,“我之前的人生,他们没有参与过;之后的,也不需要有。”   他都这么说了,虞阮当然要听他的意见。   她哦了一声,把剩下没写完的请柬拢了拢,转过头问他:“那剩下这些,就不需要了?”   “谁说不需要,”他把请柬从她手里抽出去,刷刷地开始动笔,虞阮凑过去一看,发现他写的名字,她一个都不认识。   她抱着他的胳膊,脑袋枕在他的小臂上,歪着头问他:“这些都是谁呀?”   沈时钦淡然答:“高中你没转来之前的那些同学。”   虞阮:“……”   他还真是把想到能叫得出名字的人都请了个遍。   虞阮实习的医院跟之前在国外认识的几个同学是同一所,刚进去的时候,有些医院里的男医生蠢蠢欲动地打探起了这几个年轻实习生的情况,其中被问的最多的就是虞阮。   同学抿着唇扫了虞阮几眼,抿着唇笑笑:“阮阮已经有男朋友,就是家庭情况不太好,听说还挺穷的,是吧阮阮。”   “不是男朋友。”虞阮从电脑前抬头,认真地纠正她,“我们已经结婚了,现在是我老公。”   几个同科室的实习生闻言一噎,年轻漂亮的高学历女医生,居然还真嫁了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该不会还真以为这世道能有情饮水饱吧。   虞阮没有多跟她们说什么,继续专心在手头的病理报告上。   傍晚到了下班的点,医院门口静静地停了辆车型流畅的布加迪威龙,不只是医院里的年轻女生,连不少爱车男士都被这辆超跑吸引了过去,悄悄打量了好久。   车子在院外停了一会儿,驾驶座上的车主终于推开车门下来,露出一张经常在财经杂志上出现的英俊面庞。   男人解开领口的扣子,靠在车门边,他正拿着手机在跟什么人通电话,杂志访谈上冷峻的眉眼在这一刻显得无比柔和。   呆在附近围观的人没等多久,就看见同样拿着手机通电话的年轻姑娘从院门口里出来,被男人温柔地拥进怀里,任谁都能看得出他脸上的宠溺。   他讨好地亲吻她指尖,嗓音低沉温柔,有靠近的人清楚地听见,这位商界新贵对他们以为那位所嫁非人的年轻实习生的称呼是——   “老婆。”   作者有话要说:  围观众人:这他娘的就是你那个穷光蛋老公??你家穷字这么写的?!! 第63章 、chapter 63   傍晚, 晚霞温柔地从窗台上倾泻下来,院子里的枫树被秋日染成了漂亮的橘红色, 一阵风拂过,吹落了满地的树叶。   虞阮半眯着眼从背后温暖的怀抱中醒来,她挪开放在她腰上的手臂,转身戳了戳男人紧实的腹肌:“快起来, 今天说好要去爷爷家吃晚饭的,都要迟到了。”   沈时钦撑开被子,下颌靠在她颈窝里蹭蹭, 活像只粘人的大猫, 他嗓音慵懒:“再躺一会儿, 你睡着后我跟爷爷已经说过了,我们会晚点到。”   本来按照他们原定的计划,他们应该早早过去了, 奈何一拖二拖的, 就一直拖延到了现在。   虞阮才没有他那么厚脸皮,再这么拖下去,岂不是连沈爷爷都要猜到他们大白天的在家都做了什么好事儿了。   她掀开被子下床,踩着拖鞋蹬蹬跑进浴室里,没多久就听见浴室里传来女人羞恼的叫声:“沈时钦!都是你干的好事!”   她肩颈上一片斑驳的红痕, 放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显眼, 要不是秋天还能穿个半高领遮一遮,她都不知道得涂多少遮瑕上去。   沈时钦站在她身后,目光欣赏地在她脖颈上流连, 微凉的指腹擦过她的脖颈,引得她一阵战栗。   “不遮也没关系,”他理所当然地道,“反正我们是合法夫妻,不怕给人看。”   “……”   他的小妻子气呼呼地蹬了他一眼,回头往他小腿上踹了一脚,就转身小跑着进衣帽间找合适的高领穿了。   晚高峰堵车,沈时钦和虞阮到沈爷爷那里时已经将近七点,沈爷爷他人老成精,哪还能看出穿这对小夫妻大下午是干什么去了,老人家笑呵呵地挥了挥手,把两人赶过去餐桌边吃饭。   沈爷爷年纪虽然大了,精神却还很好,他拒绝了虞阮让他搬过去跟他们同住的提议,就乐意住在这栋老房子里,跟相处多年的左邻右舍作伴,时不时就去跳跳广场舞,逗逗邻居家的小孩。   回家的路上,虞阮抱着沈时钦的手臂问他:“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未来的小朋友会是什么样的?”   她今天看见沈爷爷哄邻居家小孩儿玩时的眼神了,虽然沈爷爷从来没有出言催促过他们,但老人家他们能有一个小朋友应该还是很期待的。   “我没想过。”   沈时钦在路边停下,给她买了杯她喜欢的芋泥奶茶,“有没有孩子,都没关系。”   只要有她在身边,对他来说,就已经是个很好的家庭。   虞阮吸了口奶茶,甜糯的芋泥并着奶香在嘴里化开,她杏眼一弯,仰头对着他笑:“那你现在想想看嘛。”   晚上的风有些凉,沈时钦一手揽着小妻子,顺着她的话放任自己想了想:“我们的女儿,最好生得像你,性格也要像你,会软软地喊我爸爸,等她长大一点,我可以给她买她所有喜欢的小裙子穿。”   “你等一等,”她忍不住笑他,“八字都还没一撇呢,你怎么就那么确定以后会有个女儿了,万一是儿子呢?”   虞阮天马行空地想象:“没准是一个缩小版的你,每天可可爱爱地跟在我们后面打转……”   他无情地戳破了她这个幻想:“我小时候,不会跟在谁的身后打转。”   “……”   “性格也跟可爱没什么关系。”   “……”   这个话题真是聊不下去了。   “我们回家了。”沈时钦忽然拉着她加快了脚步,他打开车门,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勾着唇笑道,“回家,为女儿做准备。”   ……虞阮一点儿都不想知道,他这个“准备”,究竟是指什么。   —   或许是沈时钦的“准备”工作做得太到位,因此,当虞阮看见验孕棒上出现的两条红杠的时候,居然有了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她刚想蹦跳着窜出去扑进沈时钦怀里,突然又想起,不行,她现在不可以那么随意,一定要小心一点。   沈时钦正坐在书房里查资料,一抬眼就看见他的小妻子慢腾腾得向他走过来,走路的姿势像只一戳一动的小蜗牛。   他站起身走过去,刚想问她是怎么了,就看见小妻子把背在身后的手亮出来,手里的东西朝他使劲儿地晃:“看!是两条杠,我们要有宝宝了!”   沈时钦的瞳孔陡然放大。   他把她抱起来放到电脑椅上,快步走出书房,虞阮一脸茫然地坐在椅子上等他,看他拿了鞋袜进来,弯腰要给她穿。   他声音听上去很沉稳:“乖,别紧张,我们先去医院做个检查。”   “我不紧张呀,”虞阮的唇角无声翘了起来,她无辜地歪着头看他,伸手指了指他脚上的鞋,“我是想提醒你,你的鞋子好像穿反了。”   明明是他比较紧张才对。   去医院的路上,沈时钦把好好一辆超跑硬是开出了电动车的速度,直到医生面带微笑确定地告诉了他们怀孕的消息,回程时,电动车更是彻底变成了辆小三轮。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上,那里还看不出什么变化,除了他们,没有人知道,里面已经悄悄藏了一个小生命。   一个,融合了他跟虞阮血脉的小生命。   一想到这个存在,他就觉得心中的喜悦无以复加。   虞阮到家后打电话告诉了长辈们这个好消息,长辈们都高兴坏了,她外公外婆更是还提出要不要他们过来,也好方便照顾她。   “不用啦,有沈时钦在呢。”虞阮说着回头,就看见沈时钦还神色怔愣地坐在她旁边。   她挂完电话,握住他的手轻声喊他:“沈时钦?”   他猛地回神,立刻用一种在看保护动物的眼神看向她:“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虞阮摇了摇头。   他这才放下心来,打开电脑开始刷刷地搜索些什么东西,男人眉头微蹙,神态相当认真。   虞阮好奇地问:“你在找什么呀?”   “孕期注意事项,”傻爸爸的端倪已经初步显露出来,他郑重其事地道,“还有我们女儿的婴儿房和小玩具,是时候该添置起来了。”   看他兴奋的样子,虞阮想问的话都没好问出口。   他那么早就开始准备女孩子的婴儿房,可万一……生出来的是个男孩子可怎么办呐。   —   女儿第一次怀孕,江昔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打算暂时放下工作,回国照顾女儿一段时间。   但她到了之后,才发现她实在没有什么用武之地。   原因无他,沈时钦已经把她的女儿给照顾得足够好了。   虞阮没有像网上那些记录里怀得那么辛苦,就是孕期情绪变化还是大了些,她有时候大半夜睡不着觉偷偷哭鼻子,明明已经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打扰到他了,但沈时钦还是会及时地睁开眼,摸摸她的头发安慰她:“怎么了,哭得那么伤心?”   见他已经醒了,虞阮这才放心大胆地靠过去,眼泪沾湿了他胸前的睡衣,她小声在他怀里讲:“我白天看了一个生小孩的视频。”   “里面的老公可坏可坏了,非逼着产妇顺产,还心疼打无痛针的钱,不肯给她打针。”   “你要是也这样对我,我肯定会气死的。”   怀里的姑娘说着,又吸了吸鼻子,显然对视频里的事很能感同身受,眼泪淌得更凶了。   沈时钦哭笑不得,他从床头柜抽了纸巾给她擦去眼泪,连斥责的声音都是带着股温柔:“瞎说什么。”   他连看她孕吐吃不下东西都心疼得不行,又哪里舍得让她遭这种罪。   小妻子在他怀里拱了拱,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沈时钦轻轻吻在她柔软的发丝上,将被子提上来一点,把她露出来的肩膀完全遮住:“不早了,快睡吧。”   他的声音如有魔咒,刚才慌乱又难过的情绪逐渐平复下去,她仰起头啵唧亲在他下巴上,靠在他胸口沉入安稳的梦乡。   虞阮睡醒就把晚上这件事给忘了,反倒是沈时钦一直惦记着这事儿,把她生产预定的医院和医生连带着产后修养的中心都重新确认了一遍又一遍,连江昔看了都摇着头感叹他小心过度。   她的月份越来越大,沈时钦把很多能做的工作都搬到了家里,此时正在厨房亲手给他心爱的小妻子熬补汤喝。虞阮听了妈妈的话,下意识地回了句:“那我跟他说说,让他别那么麻烦了?”   “你这孩子,”她妈妈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复又拍拍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告诉她,“妈是想跟你讲,人这辈子遇到个能把你放进心里的人不容易,要好好珍惜啊。”   —   小朋友来临时是初秋时节,万物丰收。   虞阮咬着被角疼得直掉眼泪,沈时钦看着她着急,一分钟催了医生五六回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给她上无痛。   医生也很无奈:“无痛也不是说打就能打的啊,起码也得开到三指才行吧。”   好在小宝宝生得很顺利。   刚出生的小朋友哭声洪亮,中气十足,被一帮大人围在中间,一个个地赞不绝口。   也只有小朋友的爸爸,还抿着唇一直握着她的手陪在她的产床边,脸上看不出什么过激的情绪。   虽然无痛针很好地缓解了生理上的疼痛,但她还是累坏了,换了一会儿,才轻声问他:“我们的宝宝,长得好不好看啊?”   她想,要是宝宝长得好看一点,多少总能弥补不是女儿的失望吧。   沈时钦沉默了一会儿。   从宝宝生下来开始,他就一直陪在虞阮身边,还没仔细去看过他。   但迎着小妻子期待的目光,他还是回答她:“好看。”   他们两个人的孩子,总不会丑到哪里去。   虞阮这才放了心,然而当护士把孩子抱到她身边时,她一下子就愣住了。   襁褓里的小朋友皮肤红彤彤皱巴巴,沈时钦刚才说的好看,一定是在哄她。   护士笑着解释:“刚出生的孩子就是这样的,长大些就好了,孩子爸爸来抱抱他呀。”   沈时钦去接孩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在轻微地颤抖。   这一刻,他比签订数额再大的合同都要来得紧张。   小孩子身体柔软,像块一碰就碎的嫩豆腐,没经验的新手爸爸抱着孩子,连手都不敢用力。   他童年没能拥有一个合格的父亲,因此想做一个好爸爸,连个参照的对象都没有。   只能试探着前行。   虞阮靠在床上,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唇边扬起了清浅的梨涡。   沈时钦弯腰将孩子递到她身边,伸手擦去她额前的虚汗,他垂眸望向她,嗓音里带着深深的纵容:“怎么,又在看我笑话?”   “不笑你。”她眉眼带笑,摇了摇他的大手。   以后,我们要一起努力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到这里就全部结束啦,今天刚好是圣诞节,祝小可爱们圣诞快乐呀   下一篇文的话会先开《我在地府办学校》,灵异沙雕甜文,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先点个收藏,新文国际惯例开坑会发红包(〃` 3′〃),文案如下:   大学毕业后,陆见清入职一家新开办的私立学校,立志成为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   第一天上课,陆见清看见她的学生飘在半空中,指着她新买的语文教材咆哮:“瞎扯!我写这文章的时候根本没这意思!这话我没说过!”   陆见清:“???”   不是,同学你长得怎么跟教科书上的插图有点像啊?!   从那以后,陆见清迫不得已,勤勤恳恳走上了一条关爱鬼学生们身心健康的艰难教育路。   对此,资方大佬·伪学校校长·真酆都鬼帝戚晏表示:“我也想要。”   陆见清没听明白:“想要什么?”   戚晏眼睫低垂,勾了勾她的手指:“……想要小陆老师给关爱身心健康。”   *   多年后,优秀毕业鬼们指着陆见清的照片对后辈们谆谆教导:“知道全地府最不能惹的人是谁吗?”   “是鬼帝陛下?”   “当然不是。”回忆起被《五年当鬼,三年模拟》支配的恐惧,众鬼眼含热泪:“是他夫人!”   女主: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众鬼:你他娘的什么时候改名叫深渊了??!